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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樓
發表於 2009-4-16 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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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得岳靈珊輕輕啜泣,說道:“當年遠圖公假裝娶妻生子,是為了
掩人耳目,你……你也是……”林平之道:“不錯,我自宮之后,仍
和你成親,也是掩人耳目,不過只是要掩你爹爹一人的耳目。”
岳靈珊嗚嗚咽咽的只是低泣。林平之道:“我一切都跟你說了,你痛
恨我入骨,這就走吧。”岳靈珊哽咽道:“我不恨你,你是為情勢所
逼,無可奈何。我只恨……只恨當年寫下那辟邪劍譜之人,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害人。”林平之嘿嘿一笑,說道:“這位前輩英雄,
是個太監。”
岳靈珊“嗯”了一聲,說道:“然則……然則我爹爹……也是……也
是像你這樣……”林平之道:“既練此劍法,又怎能例外?你爹爹身
為一派掌門,倘若有人知道他揮劍自宮,傳將出去,豈不是遺笑江
湖?因此他如知我練過這門劍法,非殺我不可。他几次三番查問我對
你如何,便是要確知我有無自宮。假如當時你稍有怨懟之情,我這條
命早已不保了。”岳靈珊道:“現下他是知道了。”林平之道:“我
殺余滄海,殺木高峰,數日之內,便將傳遍武林,天下皆知。”言下
甚是得意。岳靈珊道:“照這么說,只怕……只怕我爹爹真的放你不
過,咱們到那里去躲避才好?”
林平之奇道:“咱們?你既已知道我這樣了,還愿跟著我?”岳靈珊
道:“這個自然。平弟,我對你一片心意,始終……始終如一。你的
身世甚是可憐……”她一句話沒說完,突然“啊”的一聲叫,躍下車
來,似是給林平之推了下來。
只聽得林平之怒道:“我不要你可憐,誰要你可憐了?林平之劍朮已
成,什么也不怕。等我眼睛好了之后,林平之雄霸天下,什么岳不群
、令狐沖,什么方証和尚、沖虛道士,都不是我的對手。”
盈盈心下暗怒:“等你眼睛好了?哼,你的眼睛好得了嗎?”對林平
之遭際不幸,她本來頗有惻然之意,待聽到他對妻子這等無情無義,
又這等狂妄自大,不禁頗為不齒。
岳靈珊嘆了口氣,道:“你總得先找個地方,暫避一時,將眼睛養好
了再說。”林平之道:“我自有對付你爹的法子。”岳靈珊道:“這
件事既然說來難聽,你自然不會說,爹爹也不用擔心你。”林平之冷
笑道:“哼,對你爹爹的為人,我可比你明白得多了。明天我一見到
有人,立即便說及此事。”岳靈珊急道:“那又何必?你這不是…
…”林平之道:“何必?這是我保命全身的法門。我逢人便說,不久
自然傳入你爹爹耳中。岳不群既知我已然說了出來,便不能再殺我滅
口,他反而要千方百計的保全我的性命。”岳靈珊道:“你的想法真
是希奇。”林平之道:“有什么希奇?你爹爹是否自宮,一眼是瞧不
出來的。他胡子落了,大可用漆粘上去,旁人不免將信將疑。但若我
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人人都會說是岳不群所殺,這叫做欲蓋彌彰
。”岳靈珊嘆了口氣,默不作聲。盈盈尋思:“林平之這人心思甚是
機敏,這一著委實厲害。岳姑娘夾在中間,可為難得很了。這么一
來,她父親不免聲名掃地,但如設法陰止,卻又危及丈夫性命。”
林平之道:“我縱然雙眼從此不能見物,但父母大仇得報,一生也決
不后悔。當日令狐沖傳我爹爹遺言,說向陽巷老宅中祖宗的遺物,千
萬不可翻看,這是曾祖傳下來的遺訓。現下我是細看過了,雖然沒遵
照祖訓,卻報了父母之仇。若非如此,旁人都道我林家的辟邪劍法浪
得虛名,福威鏢局歷代總鏢頭都是欺世盜名之徒。”
岳靈珊道:“當時爹爹和你都疑心大師哥,說他取了你林家的辟邪劍
譜,說他捏造公公的遺言……”林平之道:“就算是我錯怪了他,卻
又怎地?當時連你自己,也不是一樣的疑心?”岳靈珊輕輕嘆息一
聲,說道:“你和大師哥相識未久,如此疑心,也是人情之常。可是
爹爹和我,卻不該疑他。世上真正信得過他的,只在媽媽一人。”
盈盈心道:“誰說只有你媽媽一人?”
林平之冷笑道:“你娘也真喜歡令狐沖。為了這小子,你父母不知口
角了多少次。”岳靈珊訝道:“我爹爹媽媽為了大師哥口角?我爹媽
是從來不口角的,你怎么知道?”林平之冷笑道:“從來不口角?那
只是裝給外人看看而已。連這種事,岳不群也戴起偽君子的假面具。
我親耳聽得清清楚楚,難道會假?”岳靈珊道:“我不是說假,只是
十分奇怪。怎么我沒聽到,你聽到了?”林平之道:“現下說與你
知,也不相干。那日在福州,嵩山派的兩人搶了那袈裟去。那兩人給
令狐沖殺死,袈裟自然是令狐沖得去了。可是當他身受重傷、昏迷不
醒之際,我搜他身上,袈裟卻已不知去向。”岳靈珊道:“原來在福
州城中,你已搜過大師哥身上。”林平之道:“正是,那又怎樣?”
岳靈珊道:“沒什么。”盈盈心想:“岳姑娘以后跟著這奸狡凶險、
暴躁乖戾的小子,這一輩子,苦頭可有得吃了。”忽然又想:“我在
這里這么久了,沖郎一定挂念。”側耳傾聽,不聞有何聲息,料想他
定當平安無事。
只聽林平之續道:“袈裟既不在令狐沖身上,定是給你爹娘取了去。
從福州回到華山,我潛心默察,你爹爹掩飾得也真好,竟半點端倪也
瞧不出來。你爹爹那時得了病,當然,誰也不知道他是一見袈裟上的
辟邪劍譜之后,立即便自宮練劍。旅途之中眾人聚居,我不敢去窺探
你父母的動靜,一回華山,我每晚都躲在你爹娘臥室之側的懸崖上,
要從他們的談話之中,查知劍譜的所在。”岳靈珊道:“你第天晚上
都躲過在那懸崖上?”
林平之道:“正是。”岳靈珊又重復問了一句:“每天晚上?”盈盈
聽不到林平之的回答,想來他是點了點頭。只聽得岳耿珊嘆道:“你
真有毅力。”林平之道:“為報大仇,不得不然。”岳靈珊低低應了
聲:“是。”
只聽林平之道:“我接連聽了十几晚,都沒聽到什么異狀。有一天晚
上,聽得你媽媽說道:‘師哥,我覺得你近來神色不對,是不是練那
紫霞神功有些兒麻煩?可別太求精進,惹出亂子來。’你爹笑了一聲
,說道:‘沒有啊,練功順利得很。’你媽道:‘你別瞞我,為什么
你近來說話的嗓子變了,又尖又高,倒像女人似的。’你爹道:‘胡
說八道!我說話向來就是這樣的。’我聽得他說這句話,嗓聲就尖得
很,確象是個女子在大發脾氣。你媽道:‘還說沒變?你一生之中,
就從來沒對我這樣說過話。我倆夫妻多年,你心中有什么解不開的事
,何以瞞我?’你爹道:‘有什么解不開的事?嗯嵩山之會不遠,左
冷禪意圖吞并四派,其心昭然若揭。我為此煩心,那也是有的。’你
媽道:‘我看還不止于此。’你爹又生氣了,尖聲道:‘你便是瞎疑
心,此外更有什么?’你媽道:‘我說了出來,你可別發火。我知道
你是冤枉了沖兒。’你爹道:‘沖兒?他和魔教中人交往,和魔教那
個姓任的姑娘結下私情,天下皆知,有什么冤枉的?’”盈盈聽他轉
述岳不群之言,提到自己,更有‘結下私情,天下皆知’八字,臉上
微微一熱,但隨即心中涌起了一股柔情。
只聽林平之續道:“你媽說道:‘他和魔教中人結交,自是沒冤枉他
。我說你冤枉他偷了平兒的辟邪劍譜。’你爹道:‘難道劍譜不是他
偷的?他劍朮突飛猛進,比你比我還要高明,你又不是沒見過?’你
媽道:‘那定是他另有際遇。我斷定他決計沒拿辟邪劍譜。沖兒任性
胡鬧,不聽你我的教訓,那是有的。但他自小光明磊落,決不做偷偷
摸摸的事。自從珊兒跟平兒要好,將他撇下之后,他這等傲性之人,
便是平兒雙手將劍譜奉送給他,他也決計不收。’”
盈盈聽到這里,心中說不出的歡喜,真盼立時便能摟住了岳夫人,好
好感謝她一番,心想不枉你將沖郎從小撫養長大,華山全派,只有你
一人,才真正明白他的為人﹔又想單憑她這几句話,他日若有機緣,
便須好好報答她才是。
林平之續道:“你爹哼了一聲,道:‘你這么說,咱們將令狐沖這小
子逐出門牆,你倒似好生后悔。’你媽道:‘他犯了門規,你執行祖
訓,清理門戶,無人可以非議。但你說他結交左道,罪名已經夠了,
何必再冤枉他偷盜劍譜?其實你比我還明白得多。你明知他沒拿平兒
的辟邪劍譜。’你爹叫了起來:‘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
林平之的聲音也是既高且銳,仿效岳不群尖聲怒叫,靜夜之中,有如
厲梟夜啼,盈盈不由得毛骨悚然。
隔了一會,才聽他續道:“你媽媽緩緩的道:‘你自然知道,只因為
這部劍譜,是你取了去的。’你爹怒聲吼叫:‘你……你說……是我
……’但只說了几個字,突然住口。你媽聲音十分平靜,說道:‘那
日沖兒受傷昏迷,我替他止血治傷之時,見到他身上有件袈裟,寫滿
了字,似乎是劍法之類。第二次替他換藥,那件袈裟已經不見了,共
時沖兒仍然昏迷未醒。這段時候之中,除了你我二人,并無別人進房
。這件袈裟可不是我拿的。’”
岳靈珊硬咽道:“我爹爹……我爹爹……”林平之道:“你爹几次插
口說話,但均只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兩個字,便沒再說下去。你媽媽語
聲漸轉柔和,說道:‘師哥,我華山一派的劍朮,自有獨到的造詣,
紫霞神功的氣功更是不凡,以此與人爭雄,自亦足以樹名聲于江湖,
原不必再去另學別派劍朮。只是近來左冷禪野心大熾,圖并四派。華
山一派在你手中,說什么也不能淪亡于他手中。咱們聯絡泰山、恆山
、衡山三派,到時以四派斗他一派,我看還是占了六成贏面。就算真
的不勝,大伙兒轟轟烈烈的劇斗一場,將性命送在嵩山,也就是了,
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致愧對華山派的列祖列宗。’”盈盈聽到這里,
心下暗贊:“這位岳夫人確是女中須眉,比她丈夫可有骨氣得多了。
”
只聽岳靈珊道:“我媽這几句話,可挺有道理呀。”林平之冷笑道:
“可是其時你爹爹已拿了我的劍譜,早已開始修習,那里還肯聽師娘
的勸?”他突然稱一句‘師娘’,足見在他心中,對岳夫人還是不失
敬意,繼續道:“你爹爹那時說道:‘你這話當真是婦人之見。逞這
等匹夫之勇,待然送了性命,華山派還是給左冷禪吞了,死了之后,
未必就有臉面去見華山派列祖列宗。’你媽半晌不語,嘆道:‘你苦
心焦慮,為了保全本派,有些事我也不能怪你。只……只是那辟邪劍
法練之有損無益,否則的話,為什么林家子孫都不學這劍法,以致被
人家逼得走投無路?我勸你還是懸崖勒馬,及早別學了罷。’你爹爹
大聲道:‘你怎知我在學辟邪劍法?你……你……在偷看我嗎?’你
媽道:‘我又何必偷看才知道?’你爹大聲道:‘你說,你說!’他
說得聲嘶力竭,話音雖響,卻顯得頗為氣餒。”“你媽道:‘你說話
的聲音,就已經全然變了,人人都聽得出來,難道你自己反而不覺
得?’你爹還在強辯:‘我向來便是如此。’你媽道:‘每天早晨,
你被窩里總是落下許多胡須……’你爹爹尖叫一聲:‘你瞧見了?’
語音甚是驚怖。你媽嘆道:‘我早瞧見了,一直不說。你粘的假須,
能瞞過旁人,卻怎瞞得過和你做了几十年夫妻的枕邊人?’你爹見情
已敗露,無可再辯,隔了良久,問道:‘旁人還有誰知道了?’你媽
道:‘沒有。’你爹問:‘珊兒呢?’你媽道:‘她不會知道的。’
你爹道:‘平之自然敢不知了?’你媽道:‘不知。’你爹道:‘好
,我聽你的勸,這件袈裟,明兒咱們就設法交給平之,再慢慢想法替
令狐沖冼刷清白。這路劍法,我今后也不練了。’你媽十分歡喜,說
道:‘那當真再好也沒有。不過這劍譜于人有損,豈可讓平兒見到?
還是毀去了的為是。’”岳靈珊道:“爹爹當然不肯答允了。要是他
肯毀去了劍譜,一切都不會是這個樣子。”
林平之道:“你猜錯了。你爹爹當時說道:‘很好,我立即毀去劍
譜!’我大吃一驚,便想出聲阻止,劍譜是我林家之物,管他有益有
害,你爹爹可無權毀去。便在此時,只聽得窗子呀的一聲打開,我急
忙縮頭,眼前紅光一閃,那件袈裟飄將下來,跟著窗子又即關上。眼
看那袈裟從我身旁飄過,我伸手一抓,差了數尺,沒能抓到。其時我
只知父母之仇是否能報,系于是否能抓到袈裟,全將生死置之度外,
我右手搭在崖上,左腳拚命向外一勾,只覺腳尖似乎碰到了袈裟,立
即縮將回來,當真幸運得緊,竟將那袈裟勾到了,沒落入天聲峽下的
萬仞深淵中。”
盈盈聽他說得驚險,心想:“你若沒能將袈裟勾到,那才真是幸運得
緊呢。”
岳靈珊道:“媽媽只道爹爹將劍譜擲入了天聲峽中,其實爹爹早將劍
法記熟,袈裟于他已然無用,卻讓你因此而學得了劍法,是不是?”
林平之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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