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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
發表於 2009-4-15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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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大聲道:「就是沒見到動靜呀。這些狗賊,就怕了我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劍
法。」右手握住金刀刀柄,在空中虛削一圈,喝道:「也怕了老娘手中這口金刀!」
忽聽得屋角上有人嘿嘿冷笑,嗤的一聲,一件暗器激射而下,當的一聲,打在金刀的
刀背之上。王夫人手臂一麻,拿捏不住,金刀脫手,餘勢不衰,那刀直滾到天井中去
。
林震南一聲輕叱,青光一閃,已拔劍在手,雙足一點,上了屋頂,一招「掃蕩群
魔」,劍點如飛花般散了開來,疾向敵人發射暗器之處刺到。他受了極大悶氣,始終
未見到敵人一面,這一招竭盡平生之力,絲毫未留餘地,那知這一劍卻刺了個空,屋
角邊空蕩蕩地,那里有半個人影?他矮身躍到了東廂屋頂,仍不見敵人蹤跡。
王夫人和林平之手提兵刃,上來接應。王夫人暴跳如雷,大叫:「狗崽子,有種
的便出來決個死戰,偷偷摸摸的,是那一門不要臉的狗雜種?」向丈夫連問:「狗崽
子逃去了?是怎麼樣的家伙?」林震南搖了搖頭,低聲道:「別驚動了旁人。」三個
人又在屋頂尋覓了一遍,這才躍入天井。林震南低聲問道:「是甚麼暗器打了你的金
刀?」王夫人罵道:「這狗崽子!不知道!」三人在天井中一找,不見有何暗器,只
見桂花樹下有無數極細的磚粒,散了一地,顯而易見,敵人是用一小塊磚頭打落了王
夫人手中的金刀,小小一塊磚頭上竟發出如此勁力,委實可畏可怖。
王夫人本在滿口「狗崽子,臭雜種」的亂罵,見到這些細碎的磚粒,氣惱之情不
由得轉而為恐懼,呆了半晌,一言不發的走進廂房,待丈夫和兒子跟著進來,便即掩
上了房門,低聲道:「敵人武功甚是了得,咱們不是敵手,那便如何……如何……」
林震南道:「向朋友求救,武林之中,患難相助,那也是尋常之事。」王夫人道
:「咱們交情深厚的朋友固然不少,但武功高過咱夫妻的卻沒几個。比咱倆還差一點
的,邀來了也沒用處。」林震南道:「話是不錯,但人眾主意多,邀些朋友來商量商
量,也是好的。」王夫人道:「也罷,你說該邀那些人?」林震南道:「就近的先邀
,咱們先把杭州、南昌、廣州三處鏢局中的好手調來,再把閩、浙、粵、贛四省的武
林同道邀上一些。」
王夫人皺眉道:「這麼事急求救,江湖上傳了開去,實是大大墮了福威鏢局的名
頭。」林震南忽道:「娘子,你今年三十九歲吧?」王夫人啐道:「呸!這當兒還來
搷我的年紀?我是屬虎,你不知道我几歲嗎?」林震南道:「我發帖子出去,便說是
給你做四十歲的大生日……」王夫人道:「為甚麼好端端給我添上一歲年紀?我還老
得不夠快麼?」林震南搖頭道:「你几時老了?頭上白發也還沒一根。我說給你做生
日,那麼請些至親好友,誰也不會起疑。等到客人來了,咱們只揀相好的暗中一說,
那便跟鏢局子的名頭無損。」王夫人側頭想了一會,道:「好罷,且由得你。那你送
甚麼禮物給我?」林震南在她耳邊低聲道:「送一份大禮,明年咱們再生個大胖兒子
!」
王夫人呸的一聲,臉上一紅,啐道:「老沒正經的,這當兒還有心情說這些話。
」林震南哈哈一笑,走進帳房,命人寫帖子去邀請朋友,其實他憂心忡忡,說几句笑
話,不過意在削減妻子心中的驚懼而已,心下暗忖:「遠水難救近火,多半便在今晚
,鏢局中又會有事發生,等到所邀的朋友們到來,不知世上還有沒有福威鏢局?」
他走到帳房門前,只見兩名男仆臉上神色十分驚恐,顫聲道:「總……總……鏢
頭……這……這不好了。」林震南道:「怎麼啦?」一名男仆道:「剛才帳房先生叫
林福去買棺材,他……他……出門剛走到東小街轉角,就倒在地上死了。」林震南道
:「有這等事?他人呢?」那男仆道:「便倒在街上。」林震南道:「去把他□首抬
來。」心想:「光天化日之下,敵人竟在鬧市殺人,當真是膽大妄為之極。」那兩名
男仆道:「是……是……」卻不動身。林震南道:「怎麼了?」一名男仆道:「請總
鏢頭去看……看……」
林震南情知又出了古怪,哼的一聲,走向大門,只見門口三名鏢師、五名趟子手
望著門外,臉色灰白,極是驚惶。林震南道:「怎麼了?」不等旁人回答,已知就里
,只見大門外青石板上,淋淋漓漓的鮮血寫著六個大字:「出門十步者死」。離門約
莫十步之處,畫著一條寬約寸許的血線。
林震南問道:「甚麼時候寫的,難道沒人瞧見麼?」一名鏢師道:「剛才林福死
在東小街上,大家擁了過去看,門前沒人,就不知誰寫了,開這玩笑!」林震南提高
嗓子,朗聲說道:「姓林的活得不耐煩了,倒要看看怎地出門十步者死!」大踏步走
出門去。
兩名鏢師同時叫道:「總鏢頭!」林震南將手一揮,逕自邁步跨過了血線,瞧那
血字血線,兀自未乾,伸足將六個血字擦得一片模糊,這才回進大門,向三名鏢師道
:「這是嚇人的玩意兒,怕他甚麼?三位兄弟,便請去棺材鋪走一趟,再到西城天寧
寺,去請班和尚來作几日法事,超度亡魂,驅除瘟疫。」
三名鏢師眼見總鏢頭跨過血線,安然無事,當下答應了,整一整身上兵刃,并肩
走出門去。林震南望著他們過了血線,轉過街角,又待了一會,這才進內。
他走進帳房,向帳房黃先生道:「黃夫子,請你寫几張帖子,是給夫人做壽的,
邀請親友們來喝杯壽酒。」黃先生道:「是,不知是那一天?」忽聽得腳步聲急,一
人奔將進來,林震南探頭出去,聽得砰的一聲,有人摔倒在地。林震南循聲搶過去,
見是適才奉命去棺材鋪三名鏢頭中的狄鏢頭,身子尚在扭動。林震南伸手扶起,忙問
:「狄兄弟,怎麼了?」狄鏢頭道:「他們死了,我……我逃了回來。」林震南道:
「敵人甚麼樣子?」狄鏢頭道:「不知……不知……不知……」一陣痙攣,便即氣絕
。
片刻之間,鏢局中人人俱已得訊。王夫人和林平之都從內堂出來,只聽得每個人
口中低聲說的都是「出門十步者死」這六個字。林震南道:「我去把那兩位鏢師的□
首背回來。」帳房黃先生道:「總……總鏢頭……去不得,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誰
……誰去背回□首,賞三十兩銀子。」他說了三遍,卻無一人作聲。王夫人突然叫道
:「咦,平兒呢?平兒,平兒!」最後一聲已叫得甚是惶急。眾人跟著都呼喊起來:
「少鏢頭,少鏢頭!」
忽聽得林平之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在這里。」眾人大喜,奔到門口,只見林
平之高高的身形正從街角轉將出來,雙肩上各負一具□身,正是死在街上的那兩名鏢
師。林震南和王夫人雙雙搶出,手中各挺兵刃,過了血線,護著林平之回來。
眾鏢師和趟子手齊聲喝采:「少鏢頭少年英雄,膽識過人!」
林震南和王夫人心下也十分得意。王夫人埋怨道:「孩子,做事便這麼莽撞!這
兩位鏢頭雖是好朋友,然而總是死了,不值得冒這麼大的危險。」
林平之笑了笑,心下說不出的難過:「都為了我一時忍不住氣,殺了一人,以致
這許多人為我而死。我若再貪生怕死,何以為人?」
忽聽得後堂有人呼喚起來:「華師傅怎地好端端的也死了?」
林震南喝問:「怎麼啦?」局中的管事臉色慘白,畏畏縮縮的過來,說道:「總
鏢頭,華師傅從後門出去買菜,卻死在十步之外。後門口也有這……這六個血字。」
那華師傅是鏢局中的廚子,烹飪功夫著實不差,几位冬瓜盅、佛跳牆、糟魚、肉皮餛
飩,馳譽福州,是林震南結交達官富商的本錢之一。林震南心頭又是一震,尋思:「
他只是尋常一名廚子,并非鏢師、趟子手。江湖道的規矩,劫鏢之時,車夫、轎夫、
騾夫、挑夫,一概不殺。敵人下手卻如此狠辣,竟是要滅我福威鏢局的滿門麼?」向
眾人道:「大家休得驚慌。哼,這些狗強盜,就只會乘人不防下手。你們大家都親眼
見到的,剛才少鏢頭和我夫婦明明走出了大門十布之外,那些狗強盜又敢怎樣?」
眾人唯唯稱是,卻也無一人敢再出門一步。林震南和王夫人愁眉相對,束手無策
。
當晚林震南安排了眾鏢師守夜,那知自己仗劍巡查之時,見十多名鏢師竟是團團
坐在廳上,沒一人在外把守。眾鏢師見到總鏢頭,都訕訕的站起身來,卻仍無一人移
動腳步。林震南心想敵人實在太強,局中已死了這樣多人,自己始終一籌莫展,也怪
不得眾人膽怯,當下安慰了几句,命人送酒菜來,陪著眾鏢師在廳上喝酒。眾人心頭
煩惱,誰也不多說話,只喝那悶酒,過不多時,便已醉倒了數人。
次日午後,忽聽得馬蹄聲響,有几騎馬從鏢局中奔了出去。林震南一查,原來是
五名鏢師耐不住這局面,不告而去。他搖頭嘆道:「大難來時各自飛。姓林的無力照
顧眾位兄弟,大家要去便去吧。」餘下眾鏢師有的七張八嘴,指斥那五人太沒義氣﹔
有几人卻默不作聲,只是嘆氣,暗自盤算:「我怎麼不走?」
傍晚時分,五匹馬又馱了五具□首回來。這五名鏢師意欲逃離險地,反而先送了
性命。
林平之悲憤難當,提著長劍沖出門去,站在那三條血線的三步之外,朗聲說道: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姓余的四川人,是我林平之殺的,可跟旁人毫不相干。
要報仇,盡管沖著林平之來好了,千刀萬剮,死而無怨,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殺害
良善,算是甚麼英雄好漢?我林平之在這里,有本事盡管來殺!不敢現身便是無膽匪
類,是烏龜忘八羔子!」他越叫越大聲,解開衣襟,袒露了胸膛,拍胸叫道:「堂堂
男兒,死便死了,有種的便一刀砍過來,為甚麼連見我一面也不敢?沒膽子的狗崽子
,小畜生!」
他紅了雙眼,拍胸大叫,街上行人遠遠瞧著,又有誰敢走近鏢局觀看。
林震南夫婦聽到兒子叫聲,雙雙搶到門外。他二人這几日來心中也是〔上《敝》
下《弓》〕得狠了,滿腔子的惱恨,真連肚子也要氣炸,聽得林平之如此向敵人叫陣
,也即大聲喝罵。
眾鏢師面面相覷,都佩服他三人膽氣,均想:「總鏢頭英雄了得,夫人是女中丈
夫,那也罷了。少鏢頭生得大姑娘似的,居然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向敵人喝罵,當
真了不起!」
林震南等三人罵了半天,四下里始終鴉雀無聲。林平之叫道:「甚麼出門十步者
死,我偏偏再多走几步,瞧你們又怎麼奈何我?」說道向外跨了几步,橫劍而立,傲
視四方。
王夫人道:「好啦,狗強盜欺善怕惡,便是不敢惹我孩兒。」拉著林平之的手,
回進大門。林平之兀自氣得全身發抖,回入臥室之後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榻上,放聲
大哭。林震南撫著他頭,說道:「孩兒,你膽子不小,不愧是我林家的好男兒,敵人
N是不敢露面,咱們又有甚麼法子?你且睡一陣。」
林平之哭了一會,迷迷糊糊的便睡著了。吃過晚飯後,聽得父親和母親低聲說話
,卻是局中有几名鏢師異想天開,要從後園中挖地道出去,通過十步之外的血線逃生
,否則困在鏢局子中,早晚送了性命。王夫人冷笑道:「他們要挖地道,且由得他們
。只怕……只怕……哼!」林震南父子都明白她話中之意,那是說只怕便跟那五名騎
馬逃命的鏢師一般,徒然提早送了性命。林震南沉吟道:「我去瞧瞧,倘若這是條生
路,讓大夥兒去了也好。」他出去一會,回進房來,說道:「這些人只嘴里說得熱鬧
,可是誰也不敢真的動手挖掘。」當晚三人一早便睡了。鏢局中人人都是打著聽天由
命的念頭,也不再有甚麼人巡查守夜。
林平之睡到中夜,忽覺有人輕拍自己肩頭,他一躍而起,伸手去抽枕底長劍,卻
聽母親的聲音說道:「平兒,是我。你爹出去了半天沒回來,咱們找找他去。」林平
之吃了一驚:「爹到那里去了?」王夫人道:「不知道!」
二人手提兵刃,走出房來,先到大廳外一張,只見廳中燈燭明亮,十几名鏢師正
在擲骰子賭博。大家提心吊膽的過了數日,都覺反正無能為力,索性將生死置之度外
。王夫人打個手勢,轉身便去,母子倆到處找尋,始終不見林震南的影蹤。,二人心
中越來越驚,卻不敢聲張,局中人心惶惶之際,一聞總鏢頭失蹤,勢必亂得不可收拾
。兩人尋到後進,林平之忽聽得左首兵器間發出喀的一聲輕響,窗格上又有燈光透出
。他縱身過去,伸指戳破窗紙,往里一望,喜呼:「爹爹,原來你在這里。」
林震南本來彎著腰,臉朝里壁,聞聲回過頭來。林平之見到父親臉上神情恐怖之
極,心中一震,本來滿臉喜色登時僵住了,張大了嘴,發不出聲音。
王夫人推開室門,闖了進去,只見滿地是血,三張并列的長凳上臥著一人,全身
赤裸,胸膛肚腹均已剖開,看這死屍之臉,認得是霍鏢頭,他日間和四名鏢頭一起乘
馬逃去,卻被馬匹馱了死屍回來。林平之也走進了兵器間,反手帶上房門。林震南從
死人胸膛中拿起了一顆血淋淋的人心,說道:「一顆心給震成了八九片,果然是……
果然是……」王夫人接口道:「果然是青城派的『摧心掌』!」林震南點了點頭,默
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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