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褻瀆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十二章 破法


  馬車不疾不徐地行駛,清脆的馬蹄聲和滾滾的車輪聲在寬廣而空曠的大街上迴盪著。

  夜已深,普通人家早已入睡。天空中鉛雲堆積,看起來明天又將是一場大雪。這個冬天,黎塞留意外的寒冷,新年之前,城中的河道有已經封凍的跡象了。黎塞留地下多溫泉,地氣極暖,因此每年只在最寒冷的幾天,城中的河道才會封凍。本來這幾十年來,北方的天氣逐年轉暖,不過今年又趨嚴寒。

  雖然銀之聖教早已開始衰弱,但幾百年積累的家底仍然雄厚,冰雪大神殿至今仍是帝都最宏偉的建築之一,足有五下米高的主殿周圍環繞著十餘座魔法噴泉。不過噴泉中噴的不是水,而是散發著奪目白光的森森寒氣。在魔法噴泉的映照下,冰雪大神殿通體沐浴在白色光芒之中,在夜空下格外醒目。

  羅格緩慢地將手伸高,指尖上探出的利爪悄無聲息地插入了極堅硬的雪城巖中。他微一用力,身體就輕飄飄地向上升了一米。

  此是人聲傳來,羅格向下一望,一隊巡邏的冰雪武士正從下方經過。不過這些武士誰都沒有向被照得通休明亮的冰雪大殿上方看一眼。如果看了的自豪感,很有可能發現並沒有施展隱形術的羅格。

  胖子微微一笑,繼續向上攀登,很快就登上了冰雪大神殿的殿頂,然後消失在鐘樓之中。鐘樓的門是鎖著的。而且門上還布設了幾個非常高明的魔法陷阱,就是經驗豐富的魔法盜賊也不見得能夠解開。

  不過羅格選擇這裡進入自有他的想法。他將手放在地面上,開始用力,雙手逐漸沒入了花崗岩地面。片刻功夫,羅格已在地上挖了一個大洞,跳到了下一層的螺旋梯上。

  他無聲無息地在冰雪大神殿中移動著。這個時候,大多數神官和法師們都已經離開了神殿,回去休息了。只是偶爾會有幾個虔誠而晚歸的神官還在神殿中走動。

  羅格對冰雪大神殿的結構並不熟悉,但在那雙銀色的雙眼中,有一座明亮的燈塔正指引著他前進的方向。

  羅格感覺到在前面橫著的走廊上,兩個冰雪法師正自行來。他往旁邊的一座冰雪女神雕像後一站,收斂起了全身的氣息。此刻他的身影若隱若現,但氣息上已完全溶入了周圍的環境,就算是讓人看到了,很有可能被誤以為是牆壁上的一座浮雕。

  兩個冰雪法師一路低聲交談著走來。

  「蕾拉才當上高級法師三天,就傲慢成那樣!我剛才向她詢問冰雪女神這一次的神諭是什麼,她居然說那是最高機密,不能透露!哼,什麼東西!不就是魔力比我高一點嗎?」女法師抱怨著。

  「就是!她說不定還真把自己當成冰雪女神指定的神僕了,冷得像塊冰。再說,她魔力是強了點,不過看那平板一塊的身材,哪裡能和你比?」男法師的聲音中透著一點淫褻的味道。

  「她那張臉長得可不差,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女法師有些醋意。

  「怎麼可能?還是你有味道多了!」

  他們此時正好從羅格面前經過,他們完全沒有發現旁邊走廊上立著的胖子。男法師的注意力似乎全放在了正揉摸女法師屁股的那保手上。從羅格的角度看過去,這個女法師身材高挑,腿長臀部圓,身體的確很惹火。

  「最近女神頻頻顯示神跡,已經降下了兩次神諭,連我都感覺到最近冰雪魔法的控制容易多了,我看你的魔力很快就會提升的。」男法師安慰道。

  「那又有什麼用?蕾拉的獲益肯定更多!」女法師的抱怨聲一路遠去。

  「冰雪女神居然降下了兩次神諭?那本筆記記得不對啊!」羅格皺起了眉。他從神像後閃出,繼續向目標前進。

  羅格的燈塔位於神殿後部,銀之聖教的魔法圖書館中。

  圖書館裡燈火通明,數排書架上擺放著琳琅滿目的魔法書籍,書上散發的各種魔法氣息混在一起,在空中飄來蕩去。

  洛克菲勒坐在化麗的黃梨木書桌之後,正在仔細地研讀著面前的魔法筆記。撰寫這本筆記的大魔法師是他青年時代的好友,才華橫溢。他始終認為研究女神本身比鑽研冰雪魔法要更加重要。因此雖然他的魔力比不上洛克菲勒,可是在很多領域上的見解要深刻得多。

  此刻筆記放在面前,故人卻已逝去,讓洛克菲勒唏噓不已。但他不知道的是,這本筆記既是故人的遺物,也是羅格的燈塔。

  圖書館中不知何時,忽然飄下了片片雪花!

  洛克菲勒抬頭,愕然看到大雪之中羅格的身影正從虛無中浮現。胖子手握匕首,面目猙獰,距離洛克菲勒已不過十餘米遠。

  此時羅格驚駭之極,只是死盯著洛克菲勒的身後!

  大魔導師的身後立著一尊五米高的冰雪女神雕像。此刻雕像雙眼中亮起白色強光,通體透出氤氤寒氣。剎那之間,這尊女神的神像如同獲得了生命,正居高臨下,冷嘲熱諷冷嘲熱諷地看著羅格!

  這一瞬間,羅格忽然感覺到正隻身處於無盡的冰原上,天上大雪紛飛,足下冰川萬里。天地之門,高懸著一雙冰冷的眼睛,那是一雙高高在上,不屬塵俗的雙眼。

  羅格開始顫抖,他想下跪、想匍匐於地,表達自己的謙恭和臣服。他肌體開始麻木,不僅僅是因為周圍極劇下降中的溫度,還因為威嚴。

  是的,威嚴!充斥著天地之間的威嚴!只屬於神的威嚴!

  這一刻,羅格已經知道,他看到的是神的雙眼!

  凡俗在真神面前又怎能站立?又有幾人會選擇站立?

  羅格晃了一晃,終於跪倒於地,然後伏下,向著天空中神的雙眼伏下。

  被羅格欺近到如此距離,洛克菲勒本已自忖必死,可是當飛雪飄起時,羅格竟然僵立在原地,然後搖晃著跑了下去。他猛然回身,又驚又喜地看著冰雪女神像,一時間老淚縱橫!

  神跡啊!他等了多少年,又在黑暗中獨自堅持了多少年地信仰,才又等來冰雪女神得現神跡的一天?

  洛克菲勒顫抖著,跪了下去。

  圖書館中還有兩個鑽研冰雪魔法的法師,他們也都伏倒於地,在神威下戰慄。

  突然!

  羅格猛然抬頭,雙眼中的銀芒瞬間刺破了重重飛雪和冰原!他大吼一聲,奮力前撲,然後揮手一擲,手中的匕首呼嘯飛出,自咯克菲勒左肩沒入,又從右肋飛出!

  女神顯然為這無禮之極的冒犯而震怒。她雙唇微張,呼出一股冰寒之極的翕風!

  冰息所過之處,一切活動的存在都失去了力量。

  羅格瞬間已被凝固在飛撲的姿勢中,翻滾不休,直到把洛克菲勒那張豪華的寫字檯給撞碎為止!他分毫也感覺不到寒意,只有麻木!麻木的感覺迅速蔓延,片刻之間就到了羅格的胸口。

  他知道,麻木的感覺是軀體已經完全被寒冷給吞蝕的結果,而且在這發自於神的寒氣之下,他甚至連靈魂都無法逃脫!他甚至可以看到,在身體裡尚能活動的部分在一一停下,凝結成冰!

  就在羅格準備傾盡靈魂之力發出最後一擊之時,他體內那團始終蟄伏不動的自然女神神力忽然急劇旋動,亮麗的、充滿生之氣息的綠色瞬間已經擴展到羅格全身各處,將冰寒的神力層層地包裹起來。被包圍的冰寒神力突然急劇震動起來,然而那抹亮麗的綠如同水遇海綿一樣,緩慢但是堅定地侵入冰寒神力內部,將它從內而外徹底染成綠色!

  在冰寒神力被完全變成綠色前的剎那,羅格彷彿聽到一聲淒厲的喊叫,有如一個生物被天敵吞食前最後的哀鳴!

  轉眼之間,羅格雖然仍動彈不得,但侵入他體內的冰寒已經完全被自然女神的神吞食殆盡。那抹綠跳動了幾下,彷彿還在巡視有沒有其它的獵物。搜尋未果後,它有如退潮般席捲而回,蜷伏在羅格靈魂深處,似是飽極而眠。

  羅格忽然感覺到有些毛骨悚然而

  冰雪女神雕像對羅格這個瀆神者居然還未死感到極是詫異和憤怒,她竟然緩緩低下了頭,對著羅格,雙唇再開!

  呼的一聲,開花板上忽然掉下一張極大的天鵝絨毯,將神像整個蓋住,神像一口冰息全吹在絨毯上。猩紅的絨毯迅速褪去了所有的顏色,然後砰地一聲,化成一蓬飛灰。

  空中又是一大桶粘粘的油漆澆下,將女神像上半身完全糊住,神的目光也消失。圖書館中飛雪一時間變得稀稀落落。

  羅格立刻發現自己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他瞬間退後,但不是逃跑,而是一把抓起仍跪在地上的冰雪法師,將他狠狠地擲向女神雕像頭部!胖子根本不看成果,迅若鬼魅般出現在另一個冰雪法師身後,狠狠一肢踢在好的臀上,將她也踢向女神像的頭部!羅格發現,只要擋住了女神像的雙眼,冰雪女神的神威就無從發出。

  只是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點。

  黑色妖蓮自女神像背後浮現,。威娜右手攬住神像的咽喉,以左肘抵在神像後腦,然後驟然發力,一道無形的衝擊波以無法形容的高速掠遍了整座圖書館。羅格胸口如遇重擊,不由自主地被沖得向後拋飛。

  卡的一聲輕響,女神像的頭部竟然被威娜給發力折斷,滾落在地!威娜隨即雙手高舉,龍魂戰槍在雙手浮現。她清喝一聲,狠狠地將龍魂戰槍刺入失去了頭部的女神像體內!

  教堂的屋頂上飄落了一道淡淡的灰影。原來是修斯。他一言不發,抽出細劍,劍光縱橫交錯,瞬間將地上的女神像頭部切成了數十小塊。

  「快走!」修斯喝了一聲,伸手一指,手指處卻是圖書館的一面牆壁。羅格知道那面牆壁就是大神殿的外牆。於是一言不發,手心中凝起一征銀色波紋,大步向那邊牆壁衝去!

  羅格衝到牆壁前,雙手抵住牆面,大喝一聲,掌心中迸發出極強烈的銀光!轟隆聲中,那厚達兩米、巨石砌成的外牆竟然被他生生地弄出一個大洞!羅格隨後後心一緊,已被修斯一把拎起,如騰雲駕霧般向神殿外逃去。

  「等等!」羅格猛然想起風月還留在冰雪大神殿中。

  修斯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是道:「風月大人跑得可比你快多了!不信你看!」

  羅格抬頭望去,果然見到妖蓮在遠方空中閃現了一下,然後就消失於夜空之中。此時修斯手一鬆,將羅格放落於地,於是一老一少兩頭狐狸如流星飛逝般向羅格府第逃去。

  「糟了!」兩人幾乎同時停住了腳步。

  「食魂匕首還留在神殿裡呢!」羅格極為心痛,那把匕首畢竟能勉強劃歸神器一列啊。

  修斯後悔的則是另一件事:「忘記放一把火了!」

  他們回頭看看夜空下猶璀璨的冰雪大神殿,都歎了一口氣。冰雪女神已經展示了活生生的神跡,再回去冰雪大神殿這種信仰之力凝聚的地方,簡直無異於找死。

  只是沉寂了數十年的冰雪女神,為何忽然變得如此活躍?羅格只覺得心中開始陰鬱。原本銀之聖教已是搖搖欲墜。羅格考慮的只是如何滅掉它而不給自己惹上麻煩,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不同了,雖然咯克菲勒已死,但一個活動的女神,足以抵得過數個大魔導師!

  只是當羅格回到府第,看到那一隊隊整裝待發的戰士,以及全身上下掛滿了魔法裝備、腰間還別著十餘個魔卷軸的芙蘿婭時,心內一暖,暫把一切煩惱都拋在了腦後。

  第二天清晨,羅格就收拾儀容,進宮朝見大帝。

  這天朝會,帝國所有大臣都已到場。首先自然是大帝表彰羅格的不世軍功。但羅格官已經當到頭,領地也大至整個公國,實在是沒什麼可以封賞的了,因此大帝破例允許羅格在自己的紋章上添加龍的圖案,這樣胖子紋章上代表著帝室的龍獅圖案就全了。

  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封賞頒布之時,羅格一臉錯愕,百官也一片嘩然!

  只不過胖子表面上裝出一副受寵若驚、感激涕零的樣子,實際上卻不以為然。羅格對於子孫後代是否能夠在阿斯羅菲克帝國永享寶貴完全不感興趣。在這個動盪的時代,縱然強大如阿斯羅菲克,也不知道還能夠在世上存續幾年。

  亂世之中,羅格只對兩樣東西感興趣,一個是軍隊,一個是金幣。可惜這兩樣大帝一樣都沒有給他,也不知道大帝是真的愛惜他、決心將帝室的榮耀完全與他分享,還是太過精明,只肯以華而不實的東西輕輕將羅格的封賞給消打過去。

  羅格朝見大帝前早已得過指點,因此借勢提出請大帝考慮親自出征海拉爾自由城邦,以完成奪得出海口的不世功業。羅格還提出,此次出征應是勢在必得,考慮到帝國西疆矮人帝國已尼元氣大傷,倖存的矮人較全盛時期十中無一,因此沒必要留守那麼多的軍隊,冰河軍團主力完全可以調往東南戰線,而前鋒由龐培指揮,中軍有大帝和亞歷山大坐鎮,帝國大軍不光可以攻下海拉爾,甚至於完全佔領浪琴海西岸都有可能。

  羅格一番話說完,亞歷山大的面色好看了一些。

  若帝國大軍能順利佔領愛琴海,那麼前鋒與三大帝國之一的德羅帝國邊境之間,就僅有一座數百公里寬闊的原始森林了。羅格又獻計,冬天時風乾物燥,到時候索性放一把大火,最多耗費一個月,就能從森林中燒一條通道出來。

  大帝滿面紅光,雖然沒有當場決定,但筆得非常歡暢。

  接下來一件事則是銀之聖教上報昨夜冰雪大神殿遇襲,洛克菲勒大師被刺身亡。費爾巴哈大帝顯然尚不知道這個消息,聞言極為震怒。

  洛克菲勒的暴風雪魔法配合上帝國大軍,特別是海神軍團時威力極大,單從戰場上發揮的作用來看,他甚至比三個大魔導師加起來的作用還在大。此刻帝國大軍即將南征之際,洛克菲勒竟突然暴斃,這讓大帝如何不怒?

  銀之聖教站在朝堂上的是神術師姬瑪,羅格偷瞄著她,發現她的魔力竟已基本恢復。看來冰雪女神恢復神跡後,她這個神術者沾光的確不秒。胖子本以為姬瑪已經是個廢物,因此只把目標定在了洛克菲勒身上,此刻不由得十分後悔。

  姬瑪命身後的冰雪法師捧上一個錦盒。盒蓋打開後,裡面放的是一把散發著陣陣讓人煩躁不安感覺的匕首。正是羅格失落了那把食魂匕首。

  「這是?」大帝看著匕首,不解地問。

  「這是殺死洛克菲勒大師的凶器,食魂匕首!」姬瑪大師道。

  大帝身後一位長袍老都走了上來,在大帝耳邊低語了一會。羅格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還多少有點心虛,一邊保持著謙遜淡然的表情,一邊拉長耳朵偷,聽出了他是在解釋食魂匕首的功用和來源。看來這是一位博學法師。

  世上的神器寥寥無幾,食魂匕首雖然並不強大,但以其邪惡的能力而知名。帝國之中藏龍臥虎、能人無數,至少銀之聖教的姬瑪大師就知道食魂匕首是落在了南方之大德魯依無盡之洋的手中。

  於是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釋。反叛失敗的德魯依不甘心失敗,又回來刺殺了聖教的洛克菲勒大師。接下來,在帝國全境通緝德魯依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情勢急轉直下讓羅格也始料不及。原稱準備的應對方案竟是一套也用不上,就成功達到了最理想的目地。不過用一把神器匕首來完成嫁禍德魯依,他還是非常心痛。

  邊胖子自己也感覺,結局如此巧合,是不是有哪頭大惡魔又看中他了,或者是黑暗之神給他以眷顧。不過想起冰雪女神的神跡和自然女神之怒的詭異變化,他心中又隱隱地感到不安。

  朝會結束後,開始有大批的官員紛紛給羅格投來名簽,希望能夠拜訪戰無不勝的羅格親王,佔用他寶貴的幾分鐘時間,聆聽一下他的教誨。令羅格有些意外的是,這當中不乏諸多手掌大權的帝國重臣。而許多帝都名媛也紛紛表示,要帶看自己的女兒或者是侄女來拜訪,若羅格大人願意接受私人宴會的邀請,那就更好不過。

  看到那堆如山積的請柬,羅格不由得呻吟了一聲。不過這些聚會應酬也是結黨營私、培植已方勢力的一個重要五一節。世俗權爭和神權爭奪,究竟哪個更加重要呢?

  如今帝國政壇上,亞歷山大和龐培手握帝國幾乎全部精銳軍隊,無論是實力和個人聲望都如日中天,自然是最強大的一股勢力。而宰相斯特勞極識時務,上一次政爭雖然失敗,但仍未傷筋動骨,權勢依然逼人。大帝和老總管多年來坐視群雄內外爭鬥而不倒,說不定他們才是足以掌控帝國全局的人。這三方勢力不論哪一方,都比羅格要強上不少。羅格最可恃為資本的,則是女神和眾多強者,可惜的是這些人幾乎沒有一個肯乖乖聽他指揮的。

  銀之聖教目前最大的支持都來自於亞歷山大和龐培,斯特勞與聖教結仇頗多,而帝宮動向未明。

  一想起斯特勞,羅格不由得暗恨當日卡相納拉斯匕首竟然被天空之怒在臨死之前給毀了。若是這把匕首還在,他完全可以每天給它泡一會聖水。卡西納拉斯雖然只是惡魔領主的一個投影,但力量也極為強大,暴怒之下撕裂空間的可能非常大,何況就算他力量不足,羅格還可以用這把匕首多殺幾次人,給這位惡魔領主的投影補上一補。只要深淵惡魔在宰相府出現。那斯特勞就完了。

  羅格在書房不住思索帝國政局,羅伯斯基和玫則忙碌著,為他篩遷整理著邀請函。羅格也有些佩服玫的意志力,她工作起來竟還能一如往常。

  玫忽然抬頭,旋即又低頭繼續著手頭的工作。過了一會,羅伯斯基也愕然抬頭,對羅格道:「大人,!有人潛進來了!難道帝都也有這種笨賊?」

  羅伯斯基除了膽小,其它能力都十分出色,此時已經到了能夠與聞機密的地步,也對羅格身後的諸強者有所風聞。在他看來,此刻羅格府第簡直就是深淵世界,就算星空劍聖普羅西斯新來,那也多半有來無回。這個賊是何許人物,連自己都能深究到他的行蹤。居然還敢躲躲藏藏的一路向羅格書房摸來?

  笨賊身上裝備的都是罕見的強力魔法道具,但問題正出在這裡,他根本不懂得如何掩飾這些裝備上的氣息。在這強者如雲的羅格府,他簡直就如想在黑夜中潛行,身上卻插滿了火把一樣,那是要多醒目就有多醒目。不過,就算他不用魔法裝備,自身散發的陌生氣息也會使他成為一座燈塔。

  羅格面容古怪,道:「來人哪,備茶!」

  片刻之後,羅格書房的窗戶悄然打開。一個窈窕的身影一躍而入,輕笑道:「羅格!你身邊號稱強者如雲,不過家裡的防備並不怎麼樣嘛!」

  她話音未落,愕然發現房中眾人都在看著她,面容古怪,忍笑忍得很辛苦,而羅格坐在少發上,面前几上擺著兩熱茶,顯然是為她準備的。

  「你們……你們早就知道了?」少女臉驟然紅了起來,恍若芙蓉般妖美,而重重的挫敗感則又使她眼睛有些發紅,委屈的神態惹人憐愛。她一言不發,走到羅格面前坐下,抓起茶杯就是一飲而盡。

  羅格微笑道:「塞蕾娜小姐,今天興致怎麼這麼好,會想到我這裡來轉轉?」

  而另一位潛入者,蘇,就遠遠沒有塞蕾娜那樣幸運了。她早已經對羅格府第的格局瞭然於胸,甚至連下水道的佈局都記得清清楚楚。她之所以隨塞蕾娜一同潛入,倒並不是想保護這個妹妹,而是想藉著她吸引別人注意力的時候,來看看能不能從羅格這裡探出點什麼秘密來。

  只是她剛剛進入花園潛行不久,就猛然停住了腳步。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優雅的精靈老者正一邊品茶,一邊挑燈夜讀。蘇駭然,她竟然完全感覺不到老者的氣息!他若沒4有點燈,很有可能蘇會一頭撞到他身上,才會發現他的存在。

  辦悄悄出了一身冷汗,極緩極緩地退後,還好老者完全沉浸在書中的世界裡,並沒有發現她。然而一陣靴聲忽然全無徵兆地自她身後響起,敲擊在蘇繃緊的神經上,幾科嚇得她叫出聲來。蘇不及閃避,看到花園小徑帝旁有一棵大樹,連忙以鬼魅般地身法閃過去,。貼緊樹幹,完全溶入陰影之中。

  一個相貌俊美得近科妖異的劍士從蘇面前走過,距離她不足一米。劍士忽然抬頭向天,望了望滿天鉛雲,伸手扶樹,又長歎一聲,似是有無盡蒼涼。

  蘇已經完全絕望。

  劍士手扶之處,正是她的胸部,雖然她已有束胸,可是觸感與樹皮仍是天差地別。但劍士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大力拍拍他自以為的樹幹,搖了搖頭,竟然走了。

  蘇驚魂甫定,立刻決定撤離。可是潛進容易出去難,此時唯一安全的退路,是從一排窗下的陰影中潛過。蘇以指尖和足尖點地,如蠑螈般無聲無自地移動著。潛過這排窗戶,前方就是外牆了。

  只是頭頂窗戶忽然打開,蘇立刻停止全部動作。

  一個極悅耳的聲音幽幽歎道:「唉,又失敗了!」隨後嘩地一聲,一盆散發著濃郁刺鼻氣息的水當頭澆下,淋了蘇一頭一身,然後窗戶啪的一聲,又緊緊關上。

  蘇想哭。

  這竟然是盆魔法藥劑,效力極其強悍,內含虛弱、詛咒、疲勞、麻痺、混亂、瘋狂等無數負面效果攻擊,這都算失敗藥劑,那成功的該是什麼?

  蘇動彈不得,好在她意志力極為堅定,強行挺過了混亂和瘋狂等影響精神的效果,然後靜候看麻痺效果失效,這才掩住了自己的行蹤。

  中了數種詛咒的蘇咬牙撐完了最後一段路程,消然無聲地路起,想跳出外牆。可是她落肢處那絕美的妖蓮忽然出現。砰的一聲,蘇被撞得頭暈眼花,一頭栽回院內。

  緊接著她面前的天空驟然暗了下來,隨後一股無可匹敵的大力如山般落在她身上。蘇只覺得自己身上壓了一整座山,喀喀數聲,兩根肋骨已經斷了。蘇再也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格利高裡,我剛才撞到什麼東西了嗎?」一個威嚴、清冷而傲慢的聲音。

  「最偉大美麗和智慧的主人,你當然沒有。不過我好像踩到什麼了。」這是一陣低沉而威嚴的龍吟。「看來是偷懶的下人,沒有好好清掃垃圾,該讓親王典下說說他們……」

  蘇懂龍語。

  「管這些幹什麼!我們該走了!」

  「遵命,主人!」

  蘇看著那頭巨龍沖天而起,鑽入了雲層。她一言不發,強忍傷痛,以最後的力氣倉皇逃離了羅格府。

  雖然夜已深,但宰相府中燈火輝煌,熱鬧非常。帝國宰相斯特勞正在家宴廳中款待羅格親王。長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食物,精緻的餐盤裡灌腸、燻肉、燒鵝、烤魚、生牡蠣擺放得好像是藝術品,橙子、洋蔥、芹菜、杏子和甜瓜堆滿裝飾著鮮花和棕櫚枝的果盆,主餐是一整只金褐色加香料烤過、還滴著黃澄澄油的獸肉。

  餐桌的氣氛就像這琳琅滿目的食物一樣熱烈。帝國兩大權臣前不久還半得你死我活,可是現在把酒言歡,互相吹捧,簡直比親兄弟還要來得親熱,不是爆發出一陣陣會心的大笑。

  塞蕾娜和蘇也有在席間作陪。

  蘇臉色蒼白,話語很少,塞蕾娜也同樣無話,她只是盯著羅格,看個不停。

  蘇換上了一襲晚禮服,收斂了殺氣的她原來是一個清麗脫俗的美人,實在難以將她和那個一襲黑衣,手握長刀時的冷血女子聯繫在一起。

  「羅格大人,我只想讓塞蕾娜去請您過來坐坐,沒想到她們兩個自作主張,居然無禮潛到你府裡。唉,兩個小女孩不知道天高地厚,羅格大人的家也是她們能來去自如的地方嗎?您儘管代我好即管教她們!」斯特勞道,口氣親暱得好像正在把女兒托付給最親近信任的老弟。

  羅格笑道:「斯特勞大人言重了。我這些年四處奔波,的確結交了一些朋友,現在都住在我那裡。不過他們脾氣都大得很,就是我有事請他們幫忙,也得看他們高不高興了。這次傷到蘇小姐,我也非常的過意不去。」

  塞蕾娜還是第一次聽說蘇受了傷,驚訝地看了姐姐一眼。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她一直在努力掩飾傷勢。想做出沒事人的樣子,卻被胖子一口道破,一急之下,她的胸口斷骨又劇痛起來。兩大權臣再聊了一會,斯特勞揮退了下人,連兩個女兒也趕了出去,然後正色對羅格道:「辦格大人,有一件事您務必要幫個忙。」羅格心裡暗笑,表面上卻殷切地道:「斯特勞大人,你太客氣了!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只要我辦得到,絕無二話!」

  斯特勞看了羅格一會兒,無奈苦笑,道:「我府中藏有一道通向異位面的裂縫,裡面是深淵惡魔的世界。上一次羅格大人就是從那裡將小女塞蕾娜救出來的,您一定還記得吧?」

  羅格點了點頭。斯特勞又長長歎息了一聲,道:「現在空間縫隙後面的惡魔活動越來越厲害,我很怕它們有一天會突破空間限制,來到這個位面。您知道,任何一頭巴托惡魔如果出現在帝都,都是一場災難。因此我想方設法,準備了一個魔法陣,要徹底封印這個空間縫隙。可是魔法陣的運轉需要強大無匹的力量,我想盡辦法,也只找到兩位答應幫忙的強者,但魔法陣還需要一位大魔導師主持大局,這個……就只有拜託您了。」

  羅格沉吟到:「斯特勞大人,我身邊的確有些很強的朋友,但他們都是武者,對魔法並不精通啊……」

  斯特勞深深地望著羅格,道:「羅格大人,這件事你一定是幫得上忙的。如果能夠消彌這場災難,您就贏得了我永遠的友誼。帝國政局微妙,一旦我倒下,您就將獨自面對龐培和亞歷山大。我相信,那種局面,也是你所不願意見到的。」

  「我會盡力想辦法的」。羅格不動聲色地答首,然後起身告辭。

  斯特勞微微一笑,也不挽留,將羅格送到了相府門口,斯特勞隨後叫來了塞蕾娜,讓她送羅格大人回府,權作為她無禮澮的賠禮。

  羅格和塞蕾娜進了馬車,不知為何,這個平時驕縱傲慢慣了的女孩竟然顯得十分緊張。她努力保持著呼吸的平穩,但急劇的心跳無法瞞過羅格的感覺。

  羅格想起斯特勞將達摩克利斯這樣的神劍都有交予她攜帶,顯然極為痛愛這個小女兒。她又想到胡圖族擁有的數千成萬人口和幾十萬戰士,微微一笑,悄悄伸手過去,握住了塞蕾娜的手。

  塞蕾娜全身一震,頭轉向了另一側,完全不敢看羅格。只是她被羅格握著的那隻手,始終也沒有抽回來。

  羅格借馬車轉彎之際,順勢往塞蕾娜那邊挪了挪,正想有進一步的行動,長街上忽然有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起。

  那騎士看到了羅格的馬車,立刻直奔過來。

  塞蕾娜一驚,立刻想拉開兩人的距離,羅格握了握她的手,示意無妨。

  當當,騎士輕輕敲敲馬車的車窗,道:「羅格大人!大事不好,埃特大人被銀之聖教的人給抓走了!」

  羅格刷地一聲打開了車窗,皺眉道:「這怎麼可能?究竟是怎麼回事,快說!」

  自與羅格重逢之後,埃特一直纏著羅格想要帶兵。羅格本來考慮自己樹敵過多,帶兵不論多寡,如果本領不夠,那都是九死一生的事,因此堅持不答應。只是後來實在磨不過,只得先撥給他二百最精銳的騎士,讓他跟隨著紫荊蝴蝶學習戰陣知識。才能特雖然不滿,但暫時也就罷了。一到帝都,他立刻帶著舊日的夥伴和手下騎士中幾個馬屁拍得比較好的傢伙夜夜去飲酒作樂。

  這一晚他們許是喝得多了點,埃特等人開始吹噓智慧之眼在南方的勢力,自己又是智慧之眼的何等重要人物云云,並且把殺死了一個高階冰雪法師的事跡也拿出來炫耀。偏巧酒館老闆是個虔誠的銀之聖教教徒,暗中通知了聖教。結果沒過多時,大批的雪宮護衛和數個冰雪法師就趕到酒館,大打出手,將他們都抓了回去。有一個騎士因為去廁所,這才逃過一劫,立刻回來報信。

  羅格閉上雙眼。片刻之後重新睜開,問道:「他們被抓到哪了?」

  「這個……不清楚。」

  確定是銀之聖教抓的人?」

  千真萬確。冰雪法師和雪宮護衛是不會有人認錯的。」

  史格又沉默片刻,而後淡淡地道:「通知所有人集合,去冰雪大神殿要人。我先走一步。」

  騎十還想說什麼,但車窗已然關上。

  片刻之後,羅格的馬車已經孤零零地停在了冰雪大神殿正門外,車廂側面的盾形徽章上堆滿了炫耀這個家族顯赫軍功的標識,在冰雪大神殿光輝的映照下金光閃閃。

  羅格負手立在車前,靜靜仰望著冰雪大神殿前那高達五十米的冰雪女神神像,不知在想些什麼。

  銀之聖教在世俗最大和敵人忽然出現在神殿門口,立刻驚動了神殿中人。冰雪法師和雪宮護衛蜂擁而出,將羅格和他的馬車團團圍住,人人面色不善、殺氣騰騰。但身為帝國權臣的羅格可非同於一般人物,沒有充足的理由絕對不能公開傷害他,因此儘管在宗教狂熱的情緒下,這些信徒對胖子已經恨之入骨,但仍然不敢動手。

  羅格只是凝視著冰雪女神像。對周圍林立的刀槍視而不見,就如身周數百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此時神術師姬瑪排從而出,她是接到急報,臨時從寓所趕來的。

  「羅格大人,這麼晚了,您怎麼會有興致參觀冰雪大神殿呢?」

  羅格這才收回了目光,上下打量著姬瑪,道:「姬瑪大師,雖然洛克菲勒大師不幸遇害,但我的誠意應該已經傳達到了。不知道您對兩都合解的提議是如何考慮的。「姬瑪大師面容一肅,她嘴角本就下垂,這一下更是近拉於懸瀑倒掛。看上去冷酷而邪惡。她道:「女神剛剛又降下了神諭,要殺光一切智慧之眼的信徒!」

  羅格沉默,又仰望了一會冰雪女神神像,然後道:「原來如此,那我也不廢話了,貴教今晚抓了幾個我的手下,放人吧。」

  神殿前徹底沸騰了,每個教眾都在大聲咒罵這個膽大包天的胖子,人人前湧,眼看幾根長矛就要扎穿羅格的身體。

  姬瑪尖聲叫道:「放人?休想!他們是殺害冰雪法師的兇手!明天一早,他們就會在女神神力凝成的寒冰中為自己的罪行贖罪。」

  羅格冷冷一笑,手一伸一縮,已閃電般將一根幾乎要觸到自己身體的長矛給奪了過來,隨後揮手一擲,長矛如流星劃過天際,瞬間已自一名冰雪法師的胸膛中穿過!那冰雪法師不能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突然出現的大洞,喉間響起一聲沙啞的嘶叫,慢慢地倒了下去。

  姬瑪當場呆住。

  「我也殺了冰雪法師,來抓我吧。」羅格冷然看著姬瑪。

  姬瑪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在顫抖,她很想尖叫,讓信眾砍了羅格。可是殺害帝國親王,這種大罪銀之聖教是無論如何也擔不起的。而且她萬萬沒有想到羅格竟然說動手就動手!

  現在她離羅格,實在是太近了。

  羅格盯著姬瑪,雙眼中漸漸泛起銀色光芒,喝問道:「放是不放?!」

  他一喝之下,所有的冰雪法師腦中都是微微一暈。他們面色慘白,駭然退後,生怕下一個犧牲品就是自己。

  姬瑪下垂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聲音說不清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恐懼而顫抖,她以一隻同樣遍佈皺紋的胖手指著羅格道:「你……你竟然敢在帝都公然殺害冰雪法師?冰雪女神會展示神跡,會讓你永世在寒冰地獄中呻吟!「羅格冷冷一笑,道:」她的神跡出不了這個神殿。今晚若不放人,除非你閃今後永遠躲在神殿裡不出頭!否則的話,出來一個,我殺一個!「此時地面微微顫動,轟雷般的蹄聲隨即傳來,近千鐵騎自數條大道上湧出,團團將廣場上的聖教諸人圍住。羅格的士兵們到了。

  聖教諸人面色又是一變,雪宮護衛為了小隊戰鬥方便,裝備的都是輕型鎖甲,在空曠廣場中根本無法與裝備重甲、專於戰場廝殺的鐵騎對抗。

  領軍的是紫荊蝴蝶,她瞬間看清了場中局勢,隨即下令,重甲騎士們紛紛放下戰盾,改為舉起軍用手弩,近千支鋒利的箭頭全都對準了冰雪法師們。

  修斯看了看場中局勢,歎了一口氣,只是搖了搖頭。

  此時悶雷般的腳步聲又起,數千名帝都城防軍湧進了廣場,又在外面圍了一圈。不首的將領高聲喝道:「是誰在帝都擅動兵馬?全部放下武器,立刻!」看他的徽章和披風式樣,顯然是城防軍中地位頗高的將軍。

  此時喧嘩聲再起,一輛華麗之極的馬車在數十名護衛的簇擁下也駛入了廣場。城防軍看到馬車徽章上那只翱翔的巨鷹,以及裝飾的大海波濤和薔薇花枝,立刻讓開了一條路。馬車停穩後,斯特勞從車中走下。城防軍將軍立刻跑了過來,行禮後道:「斯特勞大人,您怎麼來了?」

  斯特勞歎一口氣,道:「我聽說女兒被不軌之徒包圍了,我這個作父親的,當然得來看看了。」

  城防將軍一怔,望了一眼最中央羅格那輛馬車,似有所悟。如此局勢已經不是他能夠把握的了,於是叫來一個騎十,吩咐他立刻去通知亞歷山大和龐培。

  廣場上一時陷入了僵局。

  亞歷山大和龐培尚未趕到,廣場外的大道上卻忽然一陣騷動,一名侍從牽了匹老馬出現在這個風暴中心邊緣。馬上坐著一個老人。即使侍從的服裝上有宮廷標識,但在這非常時期,仍然被城防軍勸阻了下來。城防軍將軍匆匆趕到,與正抬起頭的老人四目相對,經歷過沙場焦土沉戈的將軍背脊上頓時爬滿冷汗。

  帝宮總管薩拉溫格!

  老總管和他的老馬無精打采地穿過刀陣槍林,在所有人注目下來到冰雪大神殿前,這些殷殷的目光兇手剛剛趕到的亞歷山大和龐培。

  老總管不緊不慢地下馬,按著侍從的肩膀站穩,混濁的眼珠掃視全場,特意在芙蘿婭身上停留了一會,然後咳嗽一聲,有氣無力地道:「大帝有令,讓我即刻提審所有殺害冰雪法師的兇手。」

  姬瑪臉色瞬息數變,但也只能吩咐道:「來人哪,帶總管大人去提兇手。」

  天將黎明之時,羅格坐在書房中,沉默地看著埃特。才能特垂著頭,顯得侷促不安,他再粗枝大葉,也從剛剛的大場面中看出自己闖下大禍。

  羅格歎息一聲。經此一役之後,帝國兩大勢力間最後一點溫情面紗都已被全部撕去,從此有的只會是赤裸裸直接的對抗。他實在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現在雖然還有進行桌下交易的可能,但難度要大得多了。以往政治鬥爭,他都是依附於一個比自己更加強勢的人,鋒芒並不太顯。可是這一次,縱然是與斯特勞聯合,自己也會成為主要地打擊目標。

  羅格歎道:「埃特啊……時間過得真快,想想我們在萊茵魔法學院的日子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可是已經八年過去了,你也快三下了吧?」

  埃特點了點頭,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羅格站了起來,望著窗外初顯的晨光,道:「那時有奧菲羅克大人給我們撐腰,別人看在奧菲大人面上,凡事不會做得太過分。可是現在不同了,我的敵人只能靠自己對對付,他們都想方設法要置我於死地。這些年來,我就是靠著小心再小心,才能活到現在。埃特,你知道我為什麼始終不讓你帶兵嗎?因為現在已經和我們帶領龍與美人傭兵的進修不同了,戰敗的下場,很可能就是戰死啊!」

  羅格歎道:「無論如何,這麼一鬧,帝都你們是不能再呆了。天一亮,你就跟紫荊蝴蝶去南方吧。她個人戰力是不強,但是帶兵打仗可非同一般。你好好地跟著她學,別再說她只是一個年輕女孩子之類的話了。等你真能領軍打仗時,我們兄弟一場,又怎麼會不把最精銳的部隊交給你?」

  天亮了,紫荊蝴蝶已經整裝待發。

  羅格和埃特沉默地擁抱一會,然後高大的魔法劍士大步走出書房。

  羅格看著埃特的背影,心情極為壓抑。他披上了件黑袍。遮住臉,匆匆穿窗而去。

  任何一座人類大都市,都隨時能夠見到墮落的痕跡,黎塞留也不例外。墮落來源於慾望,而人的慾望是無窮的。男人古老而原始的慾望無處不在,那些出身貧寒的女孩子則以自己青春的肉體滿足這些慾望,從而換取一些或微薄、或豐厚的酬勞。幾乎每個酒館、旅店都有這樣的年少女子存在,但她們的姿色和服務,都遠遠不能與專業的歡場相比。當然,這些歡場收費也要貴得多。

  「妖精森林」就是這樣的一個歡場。或者通俗點說,妓院。它規模並不大,收費適中。至於女孩子的素質,也與收費水平相當,不過作為鎮場之寶的那個精靈女子除外。

  羅格此時就在妖精森林中。他要了最好的房間,點的女孩子也是除了精靈女子外,收費最高的一個。她是個啞巴。只是偶爾,她會非常拚命地掙扎,因此雙手上時刻都得套著鐵鐐。沒想到很多客人偏偏喜好這個,因此這個女孩子生意非常不錯,甚至於羅格現在雖然付了錢,卻還要等候。

  一倍的小費還是發揮了作用,他並沒等多久,房門一開,兩個大漢就架著一個女孩子進來。他們將女孩子扔在地上,向羅格諂笑道:「大人,你需要更多地繩子和鐵鏈嗎?她發起瘋來可是很難對付的。不過就是這樣才有味!」

  羅格揮了揮手,拋出了兩個銀幣,兩個大漢立刻知趣地退了出去。

  女孩子披散著頭髮,她忽然抬起了頭,將臉上的長髮甩到背後,一雙淡灰色的眼睛盯著羅格,充滿了仇恨。她面容清秀,姿容出色,身上仍然散發著浴液的奶香,顯然是剛剛清洗過,可是肌膚上片片青紫和瘀血是清洗不掉的。

  女孩子掙扎著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盯著羅格。

  羅格微笑,看著女孩。他站了起來,伸手一扯,就將女孩身上唯一蔽體的長袍撕成兩半,然後滿意地看著她身上遍佈的瘀青和傷痕。

  「看來這幾天你過得非常充實啊!」羅格笑得極為歡暢,「雷洛先生!」

  女孩眼中閃過痛苦,隨後又被熊熊的怒火所掩蓋。她盯著羅格,口中發出低沉的嗬嗬聲,宛如受傷的野獸憤怒的咆哮聲。雷洛的靈魂被羅格從軀體中抽離後,又被強行拘在這具年輕女子的體內,爾後竟被羅格賣入了妓院。

  「恥辱嗎?雷洛先生,您那充滿藝術氣息的靈魂只能呆在這樣一具身體裡,每天體會不同男人的味道啊!如果您當初就知道有這麼一天,還會不會和我作對呢?復仇的感覺真是美妙!」

  女孩子忽然躍起,一口向羅格的咽喉咬來。羅格冷笑一聲,沉重一拳擊在她的腹部,將她打得彎曲如蝦,然後反手擊在她背上,將她打倒在地。

  胖子隨即一腳踩住她的纖腰,看著她徒勞地拚命掙扎。

  羅格蹲下,一手揪住她的長髮,將她按得動彈不得。隨後右手在她背上輕輕撫過,一個魔法陣緩緩自她體內浮現。這是羅格用於困鎖她靈魂的法陣。他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魔法陣的完整性,然後又為之補充了一次魔力,這才挪開腳,一腳把她踢得翻身仰面朝天。

  雷洛知道再掙扎也是徒勞,頹然坐在地上。

  羅格輕輕敲了敲桌是的銅鐘,片刻之後,妖精森林的老闆親自來到房間。他年過五十,身材肥胖,有一張服務待業供職者討人喜歡的笑臉。老闆一路小跑來到了羅格身邊,陪笑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羅格淡淡地道:「這個賤貨儘管使用,不用愛惜。不過她若是死了,你要立刻按我給你的聯繫方式通知我,我會再送個新人過來的。但若是讓她逃了……」他盯了胖老闆一眼,凌厲的目光帶了極微弱的精神力量。

  老闆差點坐倒在地,連連彎腰點頭,就差賭咒發誓,道:「您放心!她在我這裡絕對逃不了!任何時候都會有兩個人盯著她的。!」

  羅格點了點頭,留下了一個金幣,推門而去。

  他並不知道羅格的身份。當日羅格忽然出現在他面前,將這個女孩子擲在地上,說讓她在妖精森林服務,但賺的錢他一分都不要,唯一的條件是不能讓她跑了。老闆正在為天上掉下的好事高興,羅格卻忽然一揮手,將他最厲害的一個手下瞬間變成乾屍,然後告訴老闆,若這女孩子逃了,那這個倒霉的打手就是妖精森林裡所有人的下場。包括老闆的所有親族、住在哈得遜北岸的外室和兩個私生女。

  直至羅格身影消失,老闆才敢出口長氣。

  他撫摸著還有些溫熱的金幣,笑得極是噁心。老闆又看了看地上的赤裸女孩,罵道:「你給我老實點!我這還從來沒有逃過人那!」

  老闆看著她遍佈傷痕的雪白裸體,忽然有些心動,笑道:「這樣吧,你應付完排隊的客人後,今晚我放你假,你只要陪我就行了!」

  雷洛的客人非常多。羅格剛一走,她就被送到另一個房間中。

  房中有兩個人。坐著的是一個華服貴公子,他面容俊美之極、全身上下每一處細節都非常精緻,亞麻襯衫、手工外套、掛表、袖扣用至每一處細小的裝飾都搭配完美得無可指摘,把他包裹得如同一件阿爾那瓷器。而在他身後,侍立著一位非常高大的武士。武士通體都裹在深色連帽披風之中,完全看不清面容。

  房門剛剛關上,女孩就被一股大力掀在地上。身上剛換的長袍又被撕得粉碎,一隻冰冷之極的粗糙大手開始在她背上撫摸。

  她閉上了眼睛,但沒有等來粗暴而噁心的侵佔,只有撫摸,帶著強烈魔法波動的撫摸。

  「真是精湛的技藝啊!僅僅是看著這個魔法陣,就可以體會得到他對於靈魂的深入把握!這簡直就是藝術!」這個聲音充滿了磁性,極有穿透力,每一句話都似在敲打著雷洛的靈魂。她愕然抬頭,發現那青年貴族不知何時已經站起,正盯著她的後背,雙眼中充滿了熾熱的光芒。那個高大武士正按著自己,那只有著金屬質感的手還在撫摸自己的後背。

  房間中忽然響起了一陣難聽的嘎嘎聲,仔細聽來,才會發現原來是那個高大武士在說話:「米羅大人,我們不宜在這裡多呆。現在這個城市裡的厲害人物可不少,雖然您無所畏懼,但還是不要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為好。難道你對這個……嗯,人族女人感興趣嗎?」

  武士雖然看上去是華服青年的下屬,但話語中也沒有多少敬重之意。

  「當然不!我只對真正的女人感興趣。不過既然我們已經花了錢,你不準備用用她嗎?」那名叫米羅的貴族青年微笑著問道。

  武士的回答粗俗而直接。呸!他只是對著地上的女孩吐了一口口水。

  在綿延的山脈中,矗立著一座高聳的殿堂。

  四十米高的大殿盡頭,只有一座高高在上的寶座,座位上坐著一個閉目養神的高大男子。他面容清雋而剛毅,稜角如刀劈斧鑿,披著一身深黑色甲冑,週身透著俯視眾生的無盡威嚴!大殿兩側樹立著十多樽黃銅燈具,裡面看不到任何燃料,卻有熊熊烈火靜默地燃燒,火焰裡無數扭曲的面孔掙扎著嘴巴開合,但發不出一絲聲音。

  急驟的腳步聲在大殿中響起,一個黑袍法師匆匆跑到寶座前,跪伏於地。

  男子的雙眼微微張開,死寂的大殿由此有了生氣!

  「阿泰斯特大人!這段時間裡魔界那邊又新建了一座通向這個位面的傳送門!他們在傳送門後集結了大批軍隊,看樣子是想硬攻過來!我們的力量不足,無法阻止他們建設傳送門,所以……不得不喚醒您。」

  男子冰冷的目光掃了一下黑袍法師,淡漠地問:「傳送門在哪?」

  黑袍法師立刻切開自己雙腕,以漆黑如墨的血在大殿地上畫了一個魔法陣。沒過多久,在他聲嘶力竭的咒語聲中,一座閃著魔法光輝的傳送門浮現在魔法陣中。

  偶爾,可以從傳送門的光影波動中,看到那血與火的魔界!

  高大的男子站起,身上的黑色甲冑發出一陣極興奮的鳴叫,隨後無數鋒銳之極的利刃從甲片中探出。

  他面無表情,邁著鏗鏘的步伐,跨進了通向魔界的傳送門。

  黑袍法師伏於地面,四肢伸張,不如此,已無法表達他心中的敬畏!

  片刻之後,阿泰斯特已自魔界返回!

  他每走一步,都會有無數魔族的鮮血和碎肉從那深黑色的甲冑上掉落,在他身後鋪出一道血肉軌跡!

  去拆了那座傳送門吧!「阿泰斯特回到寶座,又閉上了雙眼。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十三章 湮甲


  晴空萬里,白雲像點點棉絮陳於藍幕上。有風自遠方來,推動著一陣雲流急馳而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北去,似萬獸奔騰。地下重巒疊嶂,群山競秀,峰谷河溪,交錯相間。不論是天上還是地下,一切都如此的熟悉。居高臨下俯瞰,蒼芒中天地一色,千山萬嶺盡收眼底,平原大川一覽無餘。可是飛於高空中的神聖巨龍故地重遊,已經全沒了前一次的愉快心情。

  那時它像是一個嫻熟自如的歌劇導演,只需不斷發出指令,台上的演員自會賣力地歌唱起舞。格利高裡還真是懷念那段將銀色奇跡指揮得團團亂轉,萬事自有它去打前鋒的好時光啊!

  但這一次,輪到它自己親自扮演銀色奇跡曾經出演過的角色了,指揮者,則是立於它背上的威娜主人。

  真是天壤之別,格利高裡為自己的處境發出不平之鳴,當然,只是在它那寬廣的龍肚裡。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霜鎧巨人們群居的青石山。

  格利高裡發出一聲龍吟,那洪亮而威嚴的音調可與歌頌神的讚美詩想媲美,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尾音陡然高亢以致於有點顫抖。青石山頂,那些從石屋中蜂擁而出的霜鎧巨人們不會想到,這是神巨龍看到他們立刻嚇得沖天高飛而造成的後果。

  勇氣從來就不是格利高裡的名字,現在它早把敏捷、潛行所帶來的諸多優點好處拋諸腦後,後悔沒有早些向防禦方面發展能力,非常非常的後悔。

  磐石之格利高裡,這名字一聽就非常安全!

  它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威娜已經叱道:「飛這麼高幹什麼?下去!」格利高裡嚇了一跳,它看了看地面上暴怒的霜鎧巨人,心中越來越害怕。霜鎧巨人的擲矛力量極其恐怖,可以輕易穿透一頭巨龍有龍鱗,它們遠程攻擊唯一的缺點,就是擲矛的射程十分有限。格利高裡雖然速度如電,但要在幾十個霜鎧巨人同時擲出的矛間飛行,還是要冒極大的風險的。「下去!」威娜已經不耐煩了。格利高裡顫抖著,反覆權衡霜鎧巨人的擲矛和威娜主人的怒火哪一樣更加恐怖些。其實這當中沒什麼可權衡的。中了巨人的擲矛再多,兩位主人也能想辦法將它復活過來,至多為它再造一個身體。可是惹怒了威娜,靈魂立刻消散已經是非常好的結局了。格利高裡想起了銀色奇跡,又想起了威娜手中的龍魂戰槍,心下顫。

  它認命了,一個盤旋,一邊給自己加持著能用出來的所有防禦魔法,一邊向霜鎧巨人們俯衝而下。

  格利高裡終於顯現出在死亡世界,那些時刻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日子裡練就的本領,龐大的身軀如同沒有一點重量般,在奇異力量的牽引下劃出一道詭異的軌跡,在密如穿梭般呼嘯而來的擲矛雨間驚險萬分地穿行,竟然毫髮無傷!

  好幾次尖銳的矛頭幾乎是擦著格利高裡的眼皮飛過。神聖巨龍拚命搜刮枯腸,哪怕湊也要湊幾個進攻魔法出來,經結束這種被當作擲矛練習靶的命運。

  咻!一隻力量奇大的擲矛自格利高裡頸下擦過!雖然擲矛並沒有接觸到它的身體,但激盪而起的勁風已掀開了幾片龍鱗!

  格利高裡大腦中忽然一片空白。

  它雙眼驟然怒張,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勃然而發的龍威轟然壓下,就是強悍的霜鎧巨人瞬間也被龍威衝擊得東倒西歪。

  天地倒懸的轟響聲裡,格利高裡落在霜鎧巨人中間,激起漫天煙塵。數個霜鎧巨人竟然被神聖巨龍巨大的身軀硬生生撞飛出去!格利高裡一聲狂吼,前爪揮出,在面前的一個巨人胸前抓出數道恐怖錚獰的巨大傷口!

  神聖巨龍轉頭,對著剛站穩腳跟準備圍上來的霜鎧巨人又是一聲咆哮!龍威如一道無可匹敵的巨浪,再次再巨人們衝擊得東倒西歪!其餘的巨人也一時氣為之奪,不由自主地退後幾步。

  格得高裡突如其來的豪勇不光嚇住了霜鎧巨人,連最瞭解它的威娜也看得有些發呆。

  神聖巨龍難得保持了沉默,並沒有抓住這個上佳的機會,滔滔不絕大拍威娜主人的馬屁,不,不,是讚美威娜主人。其實忠誠之格利高裡不是勇到了極處,而是恐懼到了極處,怕無可怕之後,餘下的就是拚命了。它的沉默也並非已轉職為謙遜之格利高裡,而是驚嚇未過不能成聲。第三道龍威又無聲地蔓延,但這一次對霜鎧巨人們的影響就小得多了。

  格利高裡一聲長吟,週身魔法光芒閃動,驟然躍起,向遠高逃去。

  神聖巨龍的強襲打了巨人們一個措手不及,它的逃跑同樣也大出霜鎧巨人意料。直到它已飛出百米,巨人們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見神聖巨龍似乎是受了傷,始終在低空飛行,而且速度也不太快,於是怒吼著紛紛追了下去。

  只有一個看上去非常年輕的巨人被留下來照顧受傷的同伴。神聖巨龍的肉搏力量雖不太強,但那是相對於它們恐怖的魔法能力而言的。格利高裡結結實實的全力一爪險些將這個霜鎧巨人給開了膛。

  年輕巨人蹲下,為受傷巨人包紮傷口。以霜鎧巨人的標準來說,她的動作已經是極為細心的了,但仍然一不小心,撕爛了受傷巨人的魔鍔皮甲。她剛包紮到一半,動作忽然僵住。

  受傷巨人的傷口被扯了一下,不由呻吟一聲,有些奇怪地餐開了眼睛,恰好看到年輕巨人的額頭上忽然多出一截水晶般的戰槍槍尖!戰槍中銀光流轉,似是有無窮的吸力般將年輕巨人的生命力一點一滴地吸走。年輕巨人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豐滿的臉頰開始凹陷,宛如一朵鮮花正在枯萎。

  受傷的巨人大驚,翻身坐起!他眼前一花,身披妖蓮的威娜已經出現在他面前。威娜手腕一轉,龍魂戰槍帶著一道電光,沒入了他的咽喉。

  巨人的眼神迅速暗淡了下去。威娜左手五指如蘭花綻開,將巨人飛散的靈魂抓住,爾後吸入體內。

  威娜閉目凝立於空中,一動不動。

  片刻之後,她雙唇微張,噴出了一團青霧,然後眼睛緩緩張開,其中已開始閃耀著金色光芒,瞳中又隱隱浮現出那雙金色的十字星。

  她略皺了皺眉,不滿地道:「這也算有上古巨人的血統?力量太差了點吧!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但抱怨沒有用,再怎麼抱怨也不會使霜鎧巨人的力量增多一點。她遙望遠方,神聖巨龍正被一群巨人追得上下翻飛、左右撲騰、狼狽不堪。

  威娜冷泠一笑,身影不住在虛空中隱現,每一次閃現都離開隱沒處足有百米距離,尾隨霜鎧巨人們而去,瞬間已經去得遠了。

  帝都此時則是風起雲湧。

  埃特這麼一鬧,各方勢力的矛盾全部浮出水面。特別是羅格知道了冰雪女神的神諭內容之後,已經打消一切幻想,開始全力發動殺戮機器。

  胖子從來沒有打算放過銀之聖教,他原來的幻想,只是和聖教假裝和解,然後找機會既滅了銀之聖教,又能將罪名嫁禍到別人身上而已,最好還能順便扳倒一兩個政敵。他每日裡忙極,全是在盤算人手如何部署,兵力如何調動,陰謀怎樣推動。

  可惜帝國境內大部分軍權把持在亞歷山大和龐培手中,羅格根本無法大夫模地調動軍隊,但帝國地廣人稀,根本無法全線進行封鎖監控,因此胖子還是秘密地將精靈月之暗面和提克頓戰士們調到了帝都附近。

  表面上保護埃特等人離開風暴中心的紫荊蝴蝶則帶著羅格的手令,率領數百精騎,日夜兼程地趕回了阿雷公國。她一回去立刻就以冬訓為名,頻繁調動公國兵力,每處訓練營都看似熱火朝天,實際上多是當年的新兵和貴族的領兵,大部分公軒軍隊已秘密向邊境集結。

  羅格本不打算為斯特勞解決深淵縫隙的事,這東西一天不除,斯特勞就一天不敢與他作對。但在斯特勞的不斷催促下,羅格也不得不做點樣子,傳訊給蒂凡妮,請溫拿往帝都一行。可是脾氣古怪的溫拿打死也不肯離開蒂凡妮,羅格表面上愁眉苦臉對著斯特勞大歎苦經,實際上則正中下懷。

  帝都政壇上一時暗流湧動,明面上兩大教會鬥得如火如荼,暗地裡政軍兩派互相攻訐隱害,無所不用其極。羅格和斯特勞雖然在兩條戰線上都處於下風,但還盡可支持得住。而且雙方再怎麼爭鬥,也不可能動用帝國軍隊進行大規模的互相攻殺。

  帝宮在這場爭鬥中再次保持了沉默。羅格曾經幾次試探老總管對於宗教戰爭的態度。無論他是旁敲側擊、迂迴包抄還是影射譬喻,在薩拉溫格面前,所有技巧全部失效。只要一和這個話題沾邊,薩拉溫格立刻如年老智癡一樣,只是茫然搖頭,看上去全然不知羅格在說些什麼。

  對此局面,羅格只有苦笑,所以規劃任何行動時心中總是有所顧及。這些時候,想必亞歷山大和龐培也已試探過帝宮態度多次,但同樣沒什麼結果,因此他們的行動也與羅格一樣,顯得謹慎而克制。

  只是宗教戰爭從來沒有溫情存在的餘地,在這裡,只會看到血腥和殘酷是如何被詮釋的。

  此時在帝國境內,智慧之眼的教堂除了摩拉與狂信法師們駐守的那一座之外,已經全被焚燬。任命一個人,只要和智慧之眼沾上一點關係,就會招來聖教教徒們瘋狂攻擊。還有許多心懷不軌的人也藉機煽風點火,他們或有陰謀,或只是單純地想從騷亂中撈一點好處。

  這一切的確驗證了「冰雪女神從來不是一位寬容的神明」那句話。奧黛雷赫是不是一位寬容的神明世人還不清楚,但胖子絕不是一位有容乃大的人物。在他的授意下,阿雷公國境內全面搜捕銀之聖教的信徒,一旦發現,立刻秘密處死。羅格還參照光明教會的體制,也設立了一個異端審判所,但凡公國境內有敢說女神奧黛雷赫壞話的,先抓起來打個半死再說,然後扔進黑牢。至於何時釋放,那就無人得知了。異端審判所設立時間尚短,到目前為止仍然是有進無出。

  聖女摩拉率領著數十位狂信法師以及近千名虔誠信徒牢牢地守住了智慧之眼在帝國境內最後一個據點。在這幾雨飄搖的時刻,聖女摩拉充分展示了她鐵血決斷的另一面,直接魅惑了佐拉木城的城主,奪取了城市的實際控制權。

  當數千名銀之聖教的信徒唱著歌頌冰雪女神的讚美詩來到城下,準備焚燬智慧之眼最後一個教堂時,迎接他們的是城頭一字排開的數十位狂信法師,以及鋪天蓋地撲來的火球。上百個在熊熊烈火慘叫的犧牲品並沒打消其餘信眾們的勇氣。這些只拿著簡單武器的信徒竟然吶喊著向佐拉木城發起了衝鋒。

  但摩拉不同於當年的羅格。這位以信仰為生命的聖女意志堅定,無可動搖。她冷靜地指揮著狂信法師,三波火球術之後,就是各位狂信法師的自由發揮時間。此時摩拉身上光輝湧動,在這一刻,她竟聖潔得不可逼視!在她的神聖光輝沐浴下,狂信法師的施法能力都大幅度提升,雖然魔力無法增加,但法術施放速度和威力都有所提高。

  如果生命如草,那麼摩拉此刻就是一位農場主,正在指揮著農夫收割。

  銀之聖教信徒們的攻城更像是一場殉教,在拋下千餘具死狀千奇百怪的屍體之後,其餘的信徒們不得不黯然離去。這是銀之聖教在這場宗教戰爭中的第一次大挫折。不過冰雪女神的信徒何止成千上萬?千名信徒的生命不過是為仇恨的火焰再增添一堆乾柴而已。

  也許神皆無情。

  奧黛雷赫很快就顯現她的神威。與冰雪女神不同,她並不將威嚴展示於世俗凡人之前,但在知者眼中,奧黛雷赫雷霆般的震怒更加令人戰慄。

  這天深夜,修斯鬼鬼祟祟地溜進了羅格的書房,與胖子秘談了半天。羅格一臉驚訝,但隨即鎮定下來,與修斯商討一番之後,他將得力的手下們一一從被窩裡拎了出來,開始連夜佈置。

  奧黛雷赫,這位高居於浮空之城的女神,開始再一次徵召麾下的眾多強者。

  這一次的目的地,是在帝國極北邊境的冰洋與雪山的交匯處。

  諸多強者對此次徵召的反響各不相同。反應最熱烈的反而是被半恐嚇半欺騙招降的溫拿。他幾乎在接到徵召的第一時間就跳了起來,大叫一聲:「啊哈!浮空之城,我來!」然後隨後抓了件外套,就急匆匆地離開蒂凡妮向北方趕去。死神班雙眼一亮,也跟隨著溫拿離去。反正他除了一把從不離身的細劍之外,再無其它行李。

  等趕到極北冰洋時,也該是第三樂章奏響的時候了吧?死神班暗自想著,不知不覺間已經笑得燦如春花。長途旅行,還是魔法飛行術更加快速些,因此一路上都是溫拿帶著死神班飛行。只不過溫拿和班一樣,都有些魂不守舍,時時會傻笑出聲,因此飛行術的施展也偶有斷續的情況發生。當天在那個空域翱翔的飛禽會看到這樣奇怪的一幕:兩個與它們擦肩而過人的類目無焦距、笑容滿面。突然,在尖叫聲中,視野裡出現兩條完美詮釋地心引力的直線,隨後又劃出一條漂亮的拋物線,回到原點。

  而羅格這邊上一次就曾被徵召的安德羅妮和修斯自然跑不了。只是兩人態度迥然不同,安德羅妮又陷入了欣喜如狂的狀態中,天天催促著羅格早點起程。而修斯力主一切需以穩重為主,要多作準備,才好出發。

  讓羅格意外的是,這一次芙蘿婭竟然也被徵召了。

  羅格反覆與修斯研討女神奧黛雷赫的真正目標,並以此制定方案。只是有時夜深人靜之時,羅格也會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對奧黛雷赫如此言聽計從。每一次奧黛雷赫吩咐下來點什麼,羅格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都會盡力加以完成。至多至多,就是在捐獻的數量上,與奧黛雷赫討價還價一下。

  羅格從來不是一個盲信者。

  他畏懼神威,但並不會因為畏懼而影響自己的決斷。羅格可以在直接面對冰雪女神的神威時奮起反擊,也不介意踏上直面天界諸主神的不歸路。即使對奧黛雷赫,他有著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恐懼,但心裡也時時轉著極為不敬的念頭。特別當他神智不清時摸了女神一下之後,那些不敬的念頭愈發的強烈了。

  面對奧黛雷赫時,羅格總會有一些莫名的感覺。這絕對不是畏懼、景仰和不敬,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在胖子二十七年生涯裡從未體驗過的奇異感覺,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感覺,他才會心甘情願地為擴展她的信仰之力而奔波奮戰。可是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我願意!如此而已。

  胖子得出了一個不是結論的結論,就把這個無解的題目放到旁邊,開始考慮通盤的行動計劃了。這一次的計劃大膽、冒險、龐大而且時限緊,他沒有多少時間了,能夠重新推敲一次也是好的。

  寒風呼嘯的時節,宗教戰爭在暫時平靜了數日之後,又因為一件意外而揚起了更大的風波,一向處於完全防守狀態的智慧之眼突然做出一個讓世人震驚的決定。

  摩拉突然抓捕了幾十位銀之聖都的虔誠信徒,其中還包括了兩非常德高望重的長者。爾後這位聖女率領著所有的智慧之眼信徒以及狂信法師離開了佐拉木城,登上了奧本山,宣稱要在十五日後將這些異教徒燒死在山頂,以向女神奧黛雷赫獻祭,同時懲罰冰雪女神的傲慢和愚蠢。

  這無異於給了所有冰雪女神信徒一記極響亮的耳光!本來因為冬之嚴寒而稍有平息的仇恨之火,這一回燒得分外熾熱。

  整個帝國南部,銀之聖教最虔誠的信徒們都開始向奧本山集結,務求在摩拉的祭祀儀式前將信徒救出。奧本山十五日距離內,銀之聖教各地教堂紛紛抽調駐守的武士和法師前去阻止智慧之眼這一罕見的褻瀆行動。

  帝國地廣人稀,冬季出行不便,而且平民的生活拮据,除了那些最為虔誠的信徒外,沒有多少人能夠而且願意負擔路上的花費。但就是這樣,三天之後,奧本山下也聚集了上萬的銀之聖教信徒。

  奧本山不高,但山勢很險。摩拉早有準備,攜帶了足夠的糧食的物資,甚至還有不少佐拉木城用作城防的重弩和弓箭。三天時間裡,智慧之眼的信徒們在數條通向山頂的通道上都修築了工事,並且不斷地進行加固。

  他們狂熱地工作,狂熱地戰鬥,狂熱地屠殺著妄圖攻上奧本山的銀之聖教。

  他們早已預料到今天的局面,而且每過一天,銀之聖教教徒的數目都會增加,但虔誠的信徒無所畏懼。

  在登山前的一該,聖女摩拉通告所有信徒:「若祭祀失敗,我即自焚於奧本山頂。」

  銀之聖教教徒第一天的攻山以慘敗告終,最早趕到的信徒中沒有什麼得力人物,大多是臨近村鎮的樵夫農人和鎮民,僅憑一腔熱血自發組隊進攻,即使有幾名武士和旅行法師也於事無補。在有備而戰、又佔據了天險的智慧之眼信徒面前,再次重演了佐拉木城下驅羊攻虎一面倒的場面。

  狹窄的盤山路上,聖教信徒的屍體堆積如山!智慧之眼的信徒甚至一度衝出防禦工事,掩殺下山,眼看就要一鼓作氣吃掉這首批千餘名聖教教徒。

  幸好隨後趕到的一批教徒是離奧本山最近的銀之聖教教堂的駐守武士和冰雪法師,他們的戰力與普通教徒不可同日而語。冰雪法師們傾盡全力為信徒們加持信仰和勇氣,堪堪穩住即將大潰散的陣腳。智慧之眼方面見再無便宜可佔,方才退回山上。

  武士首領和冰雪法師察看了奧本山的地勢之後,決定暫時圍山,等待後援的到來。接下來的幾天中,銀之聖教的信徒如百川入海,紛紛在奧本山周圍匯聚。

  這幾天,智慧之眼方面的進退調度全由狂信法師和幾名德高望眾德信徒首領承擔。

  山頂,臨時搭就德祭壇上,聖女摩拉自上山那一刻起就跪在這裡,虔誠祈禱。她的姿容聖潔脫俗,彷彿全身心已融入對女神德讚美之中。乳白色的光暈從她胸口透出,漸漸擴大到全身。

  如此神跡!智慧之眼的信徒歡聲雷動,齊齊稱詠女神之名。

  每過一天,聖女摩拉身上的光輝就強烈一分,聖潔美麗的容光不容直視。

  這天清晨,羅格再與修斯商議了一下最後的細節,又與斯特勞道了別,就和安德羅妮、芙蘿婭、修斯一起悄悄地出了黎塞留,與早已經等在城外的精靈月之暗面和提克頓戰士會合。一路向北而去。

  就在羅格走後不久,冰雪大神殿忽然光芒四射,悠揚的鐘聲響徹黎塞留!一道道緊急訊息透過寒風中的片片雪花,迅速傳遍銀之聖教在帝國北方地主要教堂。片刻之後,無數神職人員從教堂中飛奔而出,散向四面八方。開始逐家逐戶地喚出聖教的信徒,急促地向他們交待著什麼。下午時分,一輛輛載滿信徒的馬車魚貫出城。從四面八方彙集向北方一點。

  冰雪大神殿中,神術師姬瑪不停地發出一個一個指令。她宣稱這些都是秉承自冰雪女神的神諭,雖然她並沒有說明神諭的具體內容,擔所有神職人員都已經感覺到事態的嚴重行,因為姬瑪所有指令地核心內容只有一點,要求所有女神信徒,必須立刻拋下一切,趕往北方冰原。並且清除一切阻礙信徒們前進的敵人。

  這是聖教中前所未有的召集令!

  聖教信徒地異動也驚動了世俗權力的掌控者。城防軍當然沒有阻攔教眾出城,何況他們中不少也是聖教教徒,甚至有虔誠者響應冰雪女神地神諭,請假離開職守,加入了出城教眾的行列。

  不過城防軍還是及時把消息報入帝宮,承擔報告任務的將軍經過層層引進,最後見到的是大總管薩拉溫格。垂暮的老人坐在大帝接見室外一張真皮包面的長凳上,瞇著眼睛聽完報告,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揮了揮手,示意接見結束。

  大帝書房中央擺放上一座巨大的沙盤,整個帝國及周圍國家地地形地貌都濃縮於沙盤之上,細緻入微。大帝立於沙盤旁。正專注地看著浪琴海。書房門開處,老總管緩緩走了進來。他咳嗽了一聲,道:「陛下,羅格大人和聖教的人都離開了帝都,向北去了。」

  「哦?」費爾巴哈大帝抬起了頭,有些意外地道:「他們這麼快就開始決戰了?」

  老總管有氣無力地道:「聽說今天羅格大人剛走,冰雪女神就下了神諭,召集全體信徒北上。」

  「這麼說來,難道這次決戰真的會涉及到神?」

  老總管點頭道:「看來是要如此。」

  費爾巴哈大帝冷冷地道:「兩位女神?哼!讓她們慢慢斗去吧,最好是兩敗俱傷。這個位面,不需要神!」

  冰雪大神殿內的魔法光芒無比強烈,在極強的光線下,姬瑪老臉上每一根皺紋的陰影斗顯得更加深邃!她的嘴角幾乎垂直掛在臉上,雙眼目光銳利如鷹。

  看到所有的指令都被快速穩妥地委派出去,姬瑪才獨自向大神殿後方,供奉著女神雕像的祭壇室行去。那裡從清晨起就被列為絕對禁地,除了她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

  沒過多久,幾乎連冰雪大神殿打雜地清掃人員都被打發出去動員信徒。而姬瑪立在大殿正中,看著已經變得空曠的神殿,滿身殺氣忽然消失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歲月帶來得蒼老和對命運無力地絕望。

  姬瑪突然重重地咳嗽了起來,只聽她那聲嘶力竭得咳聲,真有如要將腑臟給咳出來一樣,令人擔心她看似已經微弱得生命之火,轉瞬就會熄滅。

  好不容易她才平息了咳嗽,慢慢地挪到了祭壇大殿前,用顫抖著得手取出一把黃銅鑰匙,打開了鎖。可是兩扇以硬銀製成得大門沉重之極,她幾乎是以全身得力量抵在門上,才打開了一個剛容一人進出得縫隙。

  姬瑪進入大殿,又以殘餘得力氣掩上了大門。這個動作幾乎耗去了姬瑪所餘不多得生命,她臉上得皺紋更深,瞳仁也變得更加混濁。姬瑪靠在殿門上,沉重抵喘著粗氣。

  大殿中迴盪著陣陣奇異得尖厲嘯聲,似是一個女子在淒厲呼號。那聲音得來源,竟然是發自祭壇後面冰雪女神得神像!

  神像那美麗的面容有些微扭曲,略顯猙獰和焦慮,更為詭異的是,她左眼中竟緩緩流下了一道血紅的淚痕!

  姬瑪的手顫抖著伸向神像,已經語無倫次:「這……這是為什麼!最偉大的女神啊,你的神諭是什麼。告訴我,告訴妮最虔誠抵信徒吧!」

  儘管姬瑪不停抵祈禱,但是接收到的冰雪女神神諭狂暴而燥雜,充斥著暴怒、憎惡、慌亂和不安等重重狂亂的情緒,如同在波峰浪谷間奔騰起伏的神威不住沖刷著姬瑪的靈魂,使她的意識飄搖不定。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離體而去,化為青煙!

  姬瑪苦苦支撐著,一頭尚有些灰色地頭髮慢慢的全部轉為雪白。

  可是她再如何努力去分辨。也如同在暴風雨中聆聽一個幼童的哭訴一樣。她知道冰雪女神在說,但完全無法聽清她在說什麼。

  姬瑪忽然門哼一聲。鼻中流出兩道鮮血,軟軟地坐倒於地。她全身上下地力量已然耗盡,與冰雪女神的聯繫終於完全被女神周圍地暴風雨所隔斷。冰雪女神像那聲聲呼叫此刻聽起來只是單純無意義的嘶喊而已。

  姬瑪再也接觸不到冰雪女神的神諭了。

  這不是因為她不夠虔誠,也不是因為冰雪女神遷怒於她。這一切,只是因為那與冰雪女神呼喚伴隨而來、非自然的暴風雨,已經完全掩去了冰雪女神的聲音!

  可是,是什麼樣的存在。才能壓制住女神的聲音?

  姬瑪每一根指尖都滲著寒意。她已經動用冰雪大神殿多年來積累下來地魔力,將冰雪女神的上一個神諭發往整個帝國北方的聖教教堂,就算冰雪女神再有新的神諭下來,也沒有多餘的魔力將訊息傳遍那麼遼闊的地方。

  何況,此時收到訊息的聖教教徒想必都已踏上征途,就算有新的神諭下來,也來不及傳達到他們那裡了。

  姬瑪仰望著留著血淚的女神像,喃喃地說著什麼,幾滴混濁滴老淚悄然落下。她掙扎著坐起。袖中落下一把殷紅如血、其薄如翼的匕首。姬瑪盯著匕首看了半天,長長歎息一聲,翻腕將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片刻之後。姬瑪推開祭壇殿大門。她滿面紅光,精神充足,目光凌厲之極,每一步踏下時都挾帶風雷!一位神殿武士立刻迎了上來,道:「姬瑪大師,您有什麼吩咐嗎?」

  「備一輛馬車!我要前往北方!」姬瑪喝道。

  今天黎塞留分外地寒冷,所有的河道都結了冰,風也在呼嘯著。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沒有人願意在這樣的天氣裡出門。

  在隆隆車輪聲中,一輛鑲嵌著銀之聖教標記的馬車在空曠的大街上疾馳而過,向北門飛馳。大道旁有一座奢華的酒店,四樓的窗前,一個貴氣十足的英俊男子一路望著馬車遠去,直到它消失在長街盡頭,這才歎了一口氣,將高腳杯中的陳年紅酒一飲而盡。

  「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像這些人族一樣,為了同一個目標可以奮而不顧生死,那就好了。」他感慨道。

  「米羅大人,您到這裡的時間還太短了。人族團結一致,大多數時候是為了更有效率的自相殘殺。」那高大武士如是道。

  米羅笑了笑,他的笑容充滿陽光,足以迷倒無數懷春少女。「也許是吧。可是人族能夠團結起來自相殘殺,也就能夠團結起來共同對付外敵。這可和我們不一樣。我甚至只要一想起某些種族,就恨不得殺光他們,根本不要提什麼合作了。可是這些年我居然忍下來了,還能一起辦成幾件事,現在想想,也真是奇怪。」

  「這正是米羅大人的過人之處,若您只是空有力量,根本不值得我追隨。」

  「過人之處?」米羅苦笑了一下,「如果這也能夠算是過人之處的話,我族……那可就真沒什麼希望了!」

  他又盯了武士一眼,笑道:「若我的力量不足,就算有再多的過人之處,又哪敢把後背留給你?」

  武士沒有接續這個已經變得敏感的話題,道:「大人,新來的那個引魂師輕舉妄動,她不止瞎了雙眼,看起來還陷入了永恆的恐懼中。我好不容易才使她鎮定下來,但我不知道何時她的恐懼會再次發作。您看這事怎麼辦?」

  米羅沉吟一下。道:「她雖然本事不怎麼樣,身後那個老傢伙還是輕視不得的。先帶我去看看她的情況再說吧。」

  那間地下室一如以往地幽暗,裡面時時會傳來陣陣歇斯底里的嚎叫。米羅拾級而下,他身周散發出的淡淡光芒不但驅散了房間中的陰暗,甚至將潮濕、穢氣和骯髒都擋在了外面。看起來就算立足於千年腐沼之中,米羅也一樣能保持自身的高貴整潔。

  他左手輕輕一揮。一股無形的力量就將地上地女法師提了起來,牢牢地壓在牆上。米羅掀開女法師的斗篷,仔細觀察她的臉。

  臉地下半部光滑細膩。很是妖媚,但上半部就如被烈火焚燒過一樣。慘不忍睹。她臉上肌肉翻捲,不住地蠕動,看樣子正在迅速再生。腐肉不住和著血水掉落,新肉持續生出,可是新生出的嫩肉一接觸空氣就會迅速腐爛,因此半天過去,她臉上地傷勢竟然一分都不見好轉!女法師似乎恐懼又一次發作。她還想高叫,但在米羅力量的壓迫下,連嘴都張不開。

  米羅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指尖剛一觸及她臉上的腐肉,那瓣肉芽忽然炸開!一道銀色的電火從中竄出,精準地落在米羅已閃電回縮的手指上,發出噼噼啪啪的刺耳聲音,竟然有如一小頭凶獸般惡狠狠地向米羅皮肉內鑽去!

  米羅臉色一變,瞬間彈指十餘下。一小團亮紫色的濃霧將那竄動著地銀色電火包裹著,扔向牆角。

  電火驟然炸開,地下室中瞬間被銀芒填滿!下一刻。地下室又轉為暗淡,銀色電火已與包裹著它的紫霧同歸於盡。

  米羅默然片刻,然後問道:「是她主動招惹對方的?」

  「沒錯!」武士落井下石,一點也沒有對女法師的同情之意。

  米羅臉沉了下來,冷冷地道:「我可以治好她的傷,但我治不好她的愚蠢!這種沒用的東西,留著,對她的導師來說也是一種恥辱!你把她處理了吧!」

  說罷,米羅逕自離開,而那武士看著屋角里的女法師,把指關節捏得啪啪作響,發出一陣低沉地嘎嘎笑聲。

  在過往得千年歲月中,青石山周圍向來是強大魔獸的禁地。就是力量強橫無匹地巨龍也不敢輕易在這個區域出沒。霜鎧巨人們的擲矛會是每一頭巨龍的惡夢。

  而如今,終年隱入茫茫雲霧中的青石山已成鬼城!

  任何力量稍微強大些的存在,只要一進入青石山附近,立刻就會消失無蹤。那些力量強大的魔獸都有敏銳的直覺,在數位力量強大的同伴先後失蹤後,它們紛紛離開自己的領地,倉皇向著遠離青石山的地方逃離。

  但青石山是霜鎧巨人們的家,他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拋下家園逃離。何況就算他們想逃,也絕無可能逃得掉。

  不知何時起,不管那頭陰險得神聖巨龍如何挑釁,霜鎧巨人們都再也不肯離開山頂得營地。短短數日功夫,百名成年戰士就已經倒下了一半,而且那可怕之極得存在顯然意猶未盡,仍然在青石山周圍徘徊不去,伺機捕捉著落單得巨人。

  霜鎧巨人首領已經隱隱感覺到本族的最後命運。他又驚又怒,幾次向那存在發起挑戰,但她全然不與理會。現在他知道的只是,每失蹤一位巨人,她的力量就會強上一分。

  青石山頂突然響起轟隆隆一陣巨響,一時間煙塵四起、亂石紛飛。煙土之中,忽然飛出兩個巨人戰士。他們高聲叫著,那洪亮的聲音響徹了整座青石山!他們飛起足有百米之高,劃出一道曲線,遙遙向山下墜去。

  霜鎧巨人首領在遠處目睹了這一切,心內一沉,知道無論如何都已救援不及。從這個高度墜落,兩個巨人已是必死無疑。

  可是十餘個霜鎧巨人已衝出了營地,向那兩個巨人的落處奔去。霜鎧巨人首領狂吼一聲,強令他們返回。

  但他的命令下得太遲了。蒼勁的龍吟聲中,那頭神聖巨龍不知從何處鑽出,閃電般抓過一個巨人戰士,然後以驚人的速度和靈動避過了所有擲矛。飛上了高空。

  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炸雷。

  週身纏繞著暗黑雷光的妖蓮悄然浮現,然後拉出一道淡淡虛影,在霜鎧巨人首領尚未及眨眼的瞬間,已繞著還未墜地的兩個巨人飛了數十圈!

  威娜手中銀蛇飛舞,龍魂戰槍瞬息之間業已數十次穿過兩個巨人地身體。每一下穿刺,都會將他們的靈魂和力量撕下一部分。通過銀龍龍魂的洗禮,流入威娜體內。

  完成殺戮的威娜凝立空中,閉目不語。任由兩具已經不成樣子的巨人屍體沉重地墜落。片刻之後,她才睜開雙眼。那雙金色十字星漠然地看著青石山頂的霜鎧巨人首領。妖蓮此時一明一暗,光波流轉之間,不時會炸出一道道細碎地雷芒。龍魂戰槍的槍尖處也偶爾會噴出一小團稀薄的銀霧。

  霜鎧巨人首領悲憤之極,但他知道此時下山挑戰威娜,只會為她再增添一份力量而已。他突然狂吼一聲,舉起一塊巨石,使足力氣向威娜擲來!只是他與威娜此刻相隔足有數千米。那塊巨石飛不到一半就墜入了深谷。

  格利高裡雙翼伸展,徐徐落於威娜身後地空中。它忽然龍嘴一張,打了一個嗝,噴出一小團淡白色的龍息。

  它很滿意現在地生活,彷彿又回到了死亡世界跟隨風月主人時那段最美好的日子。雖然一開始誘敵時辛苦和危險了點,但主人的力量一旦提升,好日子就來了。那些威娜根本看不上的巨人,力量再脆弱,對格利高裡來說都是一頓過於豐盛的大餐。現在它完全可以單獨對付兩個霜鎧巨人。而且是在不動用任何龍語魔法、全憑肉搏的情況下。

  威娜張口噴出一團白霧,向霜鎧巨人首領冷冷一笑。青石山上的巨人戰士已經所剩無幾,根本無法時時刻刻守牢那麼長地防線。而它們一旦疏忽。付出的就會是生命的代價。詠不了多久,威娜就可以強攻上山。

  那時,整座青石山的巨人都會成為威娜力量的一部分。

  她看天色不早,而盡頭也已經餐足,準備招呼格利高裡離去。就在此時,威娜的耳朵忽然微微一動,而嘴裡應「是」的格利高裡則轉頭望向了北方。

  「威娜主人,風月主人在召喚我們了,可是我怎麼感覺,她和以前有一些不一樣?」神聖巨龍有些疑惑地問。

  「她在成為真神的路上又踏出了一步,所以你當然會覺得有所不同。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威娜語氣淡淡地,但格利高裡敏銳地從中捕捉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東西,彷彿是人類名為傷感的東西。

  威娜沉默地望著鉛色地天空,突然輕輕一笑,暗自思苻:「可是風月……你這樣就想成神嗎?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你等著,我早晚想辦法砸破你那層冰冰冷冷的殼!」

  「威娜主人!威娜主人?」格利高裡接連喚了數聲,威娜才回過神來。

  「霜鎧巨人這邊……」預見到戰爭將隨風月主人的召喚到來,格利高裡頓時感到自己這些天提高的能力還是微不足道,它智慧的目光立刻略帶貪婪地轉向山頂那些力量適口的大傢伙們。

  威娜望著青石山頂,難得一現的笑意已收斂無蹤,冰冷地道:「不用急!我們還有兩天時間。雖然這點時間幹不了什麼,不過至少那個最大的傢伙是跑不掉的。」

  於是在霜鎧巨人首領憤怒的目光中,威娜與神聖巨龍的身影漸漸消失了。

  在北國一望無際的雪原上,羅格正率領著千餘名部下疾行。數日之後,通向帝國最北端的奧瑟公路已現盡頭,再向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大冰原,冰原延展到地平線之處,隱約可見微藍色的山脈。

  儘管月之暗面都是由最強悍的精靈組成,儘管每個精靈都穿上了特製的防寒服,但寒風仍使他們面色發青。相較而言,粗豪的提克頓戰士簡直就是在享受北國的風了。

  空曠地帶,視覺是最會騙人的東西。似乎轉眼就可以到達的山脈原來是如此遙遠,羅格率領著軍隊一直走了兩天,才抵達了預定的山口。而此時在他們身後的冰原上,已經出現大隊銀之聖教信徒,甚至以羅格的目力已經能夠看到信徒們扯起的旗幟。

  山口其實是一條狹長的山谷,易守而難攻。按原定計劃,羅格、安德羅妮和修斯將繼續北上,而芙蘿婭則率領所有部隊扼守山口,阻擋一切銀之聖教的信徒。

  即將分別之時,羅格忽然停下了腳步,緩緩回頭。

  寒風中,一身純白重襲的芙蘿婭立於冰原上,恰如一朵嬌柔的雪蓮,似是娜陣風稍猛一些,就會將她的肌膚吹破。那碧綠雙眸中漾著淡淡氤瘟水霧,如有千般衷腸欲訴。

  但她只是站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

  一片銀白的世界中,一時只有那點微張的朱唇,紅得如此淒艷。

  羅格忽然大步奔回!他張開雙臂。一抹暈紅染上芙蘿婭的雙頰,她拋卻所有矜持,恍若一片飛羽,翩然投入他的懷抱!

  芙蘿婭用盡力氣抱緊羅格的腰,把頭埋入他懷裡。

  「好好活著!」羅格低聲道。

  「這句話該還給你才是,你去的地方才危險啊。」即使羅格輕吻她的秀髮,芙蘿婭也沒有抬起頭來。她的聲音如同夢囈。

  「等著我回來。」

  小妖精在羅格的懷裡輕笑出聲,低低地道:「等你回來幹什麼?娶我?」

  不待羅格回答,她已離開那溫暖的懷抱,推得羅格轉身,道:「傻瓜,快走吧!」

  羅格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他念動飛行術的咒語,與修斯和安德羅妮一起向北飛去。

  芙蘿婭盈盈立於冰上,動也不動,一直目送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北方天際。

  萬里冰原,此時餘下的唯一色彩,即是那一點微顫的朱紅。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十四章 黃昏


  夕陽在快要隨入遠山的時候,才得以在濃密的雲層中露出片刻全貌。它似乎要在這短短一刻中發洩出壓抑了一天的熱情,頃刻間就將青灰的天空變成了燃燒的雲海。金紅色光紋如波浪般流動盪漾,天地間突然明亮了幾分。

  火雲下的奧本山一改往日青黑與雪白兩色裝飾,而是披上了一件紅色的外衣。紅色不僅僅來於天際燃燒雲海的貢獻,也來自於山體上那大片暗紅色的冰層,規律地分成三四路從山頂蜿蜒而下,驟眼看去,彷彿是一條條凝固的紅色溪流。

  雲海下,悠長的號聲響徹天空,銀之聖教的教徒們徐徐從奧本山上退下,他們互相攙扶,其中有數百具軀體被拖行著,那是他們教友的遺體。

  可是那些英勇地倒在智慧之眼防線之後的屍體已無法搶回。

  今天,聖教信徒取得了攻山以來最好的戰績。午後,他們曾一度衝過智慧之眼的防線,最前方的勇士甚至能夠看到祭壇上祈禱的聖女背影!狂信法師團團護住祭壇,摩拉仍是一動不動,對已近在咫尺的刀兵和鮮血視而不見,而此時還能固守陣地的智慧之眼徒已經不足五百人。

  變故突生。

  始終籠罩摩拉全身的光暈迅速向外延展,眨眼間擴散到整個祭壇,柔和的光芒則輻射百步,照耀著戰場。狂信法師精神大振,原本已經有點澀滯的施法手勢頓時靈活起來,智慧之眼的信徒們更是勇力勃發,對女神的信仰佔滿所有身心,吶喊著向聖教教徒撲去。

  他們敵人的感受卻完全相反,畏懼、混亂、動搖等等負面情緒象瘟疫般傳播開來,戰局登時逆轉,聖教方面不得不鳴號收兵。

  山腳下已經升起百道炊煙。晚飯很快就會做好,為狂熱的聖教信徒們補充體力。奧本山下。幾個衣飾比其他人要華麗得多的冰雪法師和武士向著奧本山頂不往指指點點。其中一個頭戴高冠、身披象牙白法袍的老者是整個帝國南部位階最高的大神官,也是此刻的領袖人物。他身邊的幾個武士首領正在詳細解說著明天的攻山計劃。

  奧本山山勢極為險峻,只有幾條狹長的能夠容人上下的通道。當初摩拉選定這裡的原因並非因為奧本山是什麼聖地,唯一的原因就是因為它的險。也許方圓千里之內,奧本山是最易守難攻的地方。

  僅僅幾天時間,奧本山下就聚集了銀之聖教數萬名信徒。他們夜以繼日地攻山。可是狹窄的山道上沒有任何迴旋餘地,兩方交戰處最多只能容納二、三十人同時戰鬥。往往最前方的幾十人戰死後,後方的信徒就會被教友的屍體所阻擋,很要費一番功夫才能爬到智慧之眼信徒的工事前。這樣,人數比聖教少了數十倍的智慧之眼的信徒和狂信法師們,總是可以得到寶貴的喘息時間,堅持下來。

  實在支撐不過時,智慧之眼教徒就會推出守城時才會使用的巨弩。如此近距離下,巨弩一箭之威,足可以連穿數十人而去勢不竭,給予聖教教徒極大打擊。所幸這種很具破壞力的武器,智慧之眼已經剩餘不多了。

  為首數名冰雪法師、神官和雪宮武士商議之下,決定改變戰術,將能夠戰鬥的聖教信徒分成數十梯隊,一波波邊疆不斷地戟,以求耗盡山頂諸人的體力。這種戰術把智慧之眼所據天險的優勢抵消瞬簧佟?

  在那些懂軍事的雪宮武士眼中,時間不是問題。寒冷和缺乏休息會逐漸耗盡智慧之眼教徒的體力,狂信法師們的魔力也會一天比一天少。而輪換下的聖教教徒不光有足夠的食物,還可以安穩地睡眠以恢復體力。時間拖得越長,勝利就離他們越近。

  在那位老神官眼中,被囚信徒的生命也不是問題。現在戰死在奧本山上的聖教信徒數量早已經幾十倍於山頂被囚的信徒。他唯一關心的,就是智慧之眼的聖女摩拉和數十位狂信法師的生命。誰都知道智慧之眼能夠如斯崛起,至少有一半是這位具有不可思議的鼓動力,以及極為罕見的天然魅惑之力的聖女功勞。

  如果可以,他願以千名信徒換取一位狂信法師的生命。而如果犧牲十萬信眾可以換取摩拉的滅亡,他也一定會願意的。反正帝國子民多的是,信徒死了還可以繼續招募。

  隨著時間的推移,奧本山攻防戰日益慘烈。為了攜帶足夠的攻防物資上山,智慧之眼的信徒們沒有帶上足夠的口糧,而且為了抵禦山頂的寒冷和補充消耗的體力,不論是信徒還是狂信法師的食量都大增。但這一切早在上山之前就已有解決的辦法。

  摩拉依然無時無刻不在祈禱著,從她身上湧出的光輝溫柔引導著狂信法師的魔力,驅逐著他們身體上的疲累。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每一個倖存信徒的狀態,知道他們儘管意志仍無比堅定,但身體都已瀕臨崩潰的邊緣。

  摩拉知道食物的來源,也默許了這個解決方案,對她來說,只要能夠堅持到祭祀那一天,任何手段都是神聖的。

  實際上智慧之眼的信徒們只帶了三天的糧食,因為每一具敵人的屍體,都可以看成食物!

  除些之外,聖教信徒的屍體還被堆到一起,再澆上冰水,過不了多久,就變成一座極堅固的壁壘。而在上山的道路上,死傷者的熱血一路拋灑,直到山下。在這潑水成冰的季節,血水一層覆蓋一層,早已凝成厚厚的梯形冰層。

  光滑的冰層無疑又為聖教信徒的攻山造成極大的困難。儘管如此,在絕對力量對比前,在聖教的車輪戰術下,智慧之眼的信徒仍然一天比一天少。

  明天,就是祭祀的時候了。

  當晨曦照亮奧本山之時,摩拉終於結束了漫長的祈禱,徐徐站起。倖存的十餘位狂信法師和三百多名信徒立刻團團聚攏過來,他們身上帶著輕重不一的傷。然而眼中充滿了光明和希望!

  此時銀之聖教的休整也已告一段落,接下來,就該是無休無止的全力攻山。

  老神官在眾信徒的簇擁下,來到了奧本山下。他手裡拿著冰雪女神的教典,向山頂用力一揮,聲嘶力竭地吼著:「殺了妖女和邪惡的狂信法師!為了女神!」

  「為了女神!」巨大的聲浪中,一隊隊信徒開始堅定地向奧本山攀登。

  老神官又發出一聲鼓舞士氣的大吼:「去拯救我們的兄弟吧!為了女神!」

  然而他心底真正的聲音卻是:「那幾十個倒霉鬼肯定救不回來了。」

  仰望著即使在百米山頂依然能輕易辨認的那團乳白色光暈,老神官想起了有關智慧之眼聖女的種種傳言,忽然感覺到有些口乾舌燥。也許活捉她會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理智也同時告訴他,這一點也不現實。

  老神官捋捋了代表威嚴和資歷的雪白長鬚,另一個念頭浮起,這次宗教戰爭結束後,聖教不能再故步自封,是時候為冰雪女神座前遴選幾位聖女了。

  另外幾位雪宮武士首領和冰雪法師也和大神官仰望著奧本山頂的同一個地方。一想到那位傳奇般的聖女終將倒在交錯的刀劍之下,心裡竟同時感覺到有濃濃的不捨。只希望她死的時候,面容沒有被劃破,還能看看她的容貌。和個男人這樣想著。

  攻擊開始。聖教信徒潮水般湧向山頂。當奧本山上殺得如火如荼之際,似是戰火觸怒了哪位神明,大地竟微微地顫抖起來。一位雪宮武士忽然回頭,臉色當即大變!

  遠方地平線揚起白色煙塵,向奧本山滾滾而來,那是雪原被無數鐵蹄踐踏帶起的冰屑瀰漫而成。片刻之後,銀之聖教幾位首領已經看清伴隨煙塵而來的,竟是數千鐵騎!

  在騎兵身後,跟隨著數不清的步兵。這支殺氣騰騰軍隊的旌旗上沒有任何標記。暫時還看不清它的歸屬,可是從其列隊行軍的架勢看來,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隊。銀之聖教諸人心中都升起一陣不詳的預感。

  領軍的將軍體態輕盈,正是紫荊蝴蝶。她微一抬手,近兩萬的阿雷公國大軍停下了腳步,在她身後列好戰陣。

  面對著奧本山下十萬聖教信徒,紫荊蝴蝶嗆地一聲抽出佩劍,向前一揮,高聲喝道:「全軍出擊!不留戰俘!」

  北國冰原,山口處同樣進行著捨生忘死的戰鬥。以萬計的銀之聖教信徒高唱著聖歌踏進山谷,向那敢於阻攔他們、微不足道的千餘智慧之眼信徒撲去!

  峽谷的盡頭,是一片數十米長的傾斜土坡,土坡上覆蓋著厚厚的光滑冰層,那些不通武技,只是身體健壯的聖教教徒根本無法在土坡上立足。這道土坡並非自然形成,而是由驚世的魔法之力硬生生地從平地中提升起來。坡地上面還殘留著濃郁的魔法氣息,只是魔法氣息中那厚重的死靈味道讓人難以忍受。

  但是銀之聖教信徒人多,這些狂熱的教徒如同南方原始森林中的行軍中蟻一樣,後面的推著前面的,一步步擠上了覆冰的土坡。如果前面的人不動了,他們就在後面用力推,實在推不動,就從同伴的頭頂上爬過去!

  山頂上又有一道數米高的平台,高大的提克頓人首領扎古爾率領著提克頓戰士站在平台上,築成一道鋼鐵壁壘。他們手持特製的巨型鋼盾,用力向外一推擠,每推一下,都會有數個銀之聖教的教徒從高台上摔落。推擠之後,提克頓戰士的巨斧會緊接著呼嘯落下,將那些還攀在巨盾上的聖教信徒軀體輕易地砍開。

  此時開戰不久,扎古爾的前半邊身體已經徹底變成了紅色。他身後的地面上插著十餘柄精鋼戰斧,一把砍球了,砸彎了,扎古爾就將戰斧擲向面前的人群,某個倒霉的聖教信徒就會被砸得頭破血流地摔下去。然後他會反手抽一把新的戰斧再行廝殺。那閃耀著青色光芒的巨大戰斧咆哮著、飛旋著,每一次出擊,總會帶走幾條生命。

  提克頓戰士身後站立著月之暗黑的精靈們。他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將一支支利箭傾瀉到銀之聖教教眾身上。利箭的箭尖上都閃著幽藍的光芒,全部喂有劇毒。這樣的箭不需要瞄準,只要劃出一道傷口,就會收割走一條生命。

  芙蘿婭飄立於天空中,她施法的手勢妙曼優雅,似是翩翩起舞。咒語、手勢、卷軸齊發,雷獄戒指的威力被她發揮到了極致。那雙素手間電光繚繞,無數各式閃電魔法若急風驟雨般向銀之聖教的冰雪法師們傾瀉。

  閃電類魔法速度快、殺傷力又強,而且小妖精渾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增幅魔攻魔防的高階道具,她又心狠手辣,絕對是窮追猛打斬盡殺絕的典範。因此自開戰以來,已經有三個冰雪法師倒在她的魔法之下。那第三個冰雪法師還是躲在信徒之中,僅僅是向她偷偷放了一顆冰球而已。結果冰球還未觸到芙蘿婭的防護罩,他已經被小妖精接連四記落點精準的閃電給殛成焦炭。

  芙蘿婭的位置佔據了制高點,除了重點對付聖教的冰雪法師外,她另一個任務就是兼顧整個戰場形勢,適時給予魔法支援。看她解決了被發現的冰雪法師後,就會像一隻彩蝶般飛上飛下,忙個不停,時時會用力擲出一個裝滿了魔法藥劑的小瓶,於是一大片劇毒的濃霧就會將數十個聖教信徒籠於其中。偶爾她也會召喚出一道火牆,阻擋住聖教教徒們的腳步,讓高台上的提克頓戰士們可以稍緩一口氣。

  此刻,當一個珍貴的魔法卷軸在她手中燃盡後,由鮮血白骨構成的煉獄之門轟鳴著從地面升起,噴吐著綠色火焰的冥魔從大六中躍出!

  它有些疑惑,疑惑於犧牲品竟是如此之多。

  這該是怎麼痛快的一場殺戮啊!冥魔的身軀都興奮得開始發抖。

  就在此時,芙蘿婭忽然聽到了一陣極清晰的馬蹄聲和滾滾車輪聲。在這殺聲震天的戰場上,並不如何響亮的蹄聲和車聲不知為何竟能穿透重重聲浪,傳入她的耳中。

  芙蘿婭以一名魔法師的敏感立刻發覺聲音來源異常,隨即拉升高度,警覺地望向遠方。

  冰原盡頭,有一輛四駕的馬車正狂駛而來,車廂上冰雪女神的徽記反射著冰原的光芒,顯得無比刺眼。

  莫名的,她的心跳忽然加速!

  芙蘿姨開始頌咒,狂野的雷電不住自她雙手中湧出,但又被強大的魔力束縛在那雙素手之門含而未發。終於,當那些狂暴雷電積累到必須爆發的臨界點時,芙蘿隔斷雙手一揮,三顆亮得耀眼的藍色電球被閃電鏈連接在一起,互相環繞著,高速旋轉,直奔那輛詭異馬車飛去。

  連成一體的三顆電球悄然沒入了馬車車廂。華麗的車廂瞬間變成了透明的藍色,絢麗得宛如諸神的座駕!

  但絢爛從來都很短暫,美麗的藍色轉眼就褪去,馬車車廂無聲無息地炸成了一團紛飛的焦黑粉末。

  可是車廂中竟然沒有人!

  芙蘿婭一怔之際,突然似有一道若有若無的風從她身邊掠過。這陣奇異的感覺剎那即逝,她四下張望,但再無所察。此時她眼角餘光看到下方的提克頓戰士們又陷入苦戰,陣勢一角即將被瘋狂的聖教教徒衝開,她顧不上多想其它,立刻取出一個盛滿了墨綠色液體的琥珀小瓶,用力向下擲去。

  一朵綠色的毒雲又在銀之聖都的信徒中綻開。翻滾舒捲的毒雲中,聖教信徒們一個接一個倒下,他們朝聖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北方,天空中忽然漾起了一陣波紋,輝煌的浮空之城自虛空中徐徐浮現。它一個懸停,緩緩轉動了對它龐大體積來說極微小的角度,隨即沿著冰洋的海岸線開始飛行。

  浮空之城下方,厚重的冰層紛紛在無形的巨大壓力下碎裂,稍有靈性的魔獸早已走避一空。

  風月主殿的中央,不知何時多了一口徑粗十米的魔法井。井中有極淡的霧氣飄動,似是薄紗般的雲層流動。透過那雲層向下望去,赫然是縮小了的北地冰洋海岸。

  這口魔法井猶如通向另一個空間的窗口。呈現出的並非是平面的圖像,而是一個完整的縮微世界。

  井中世界可以看出無數色彩在流轉、飄移,而且變幻不定。

  表、麥克白依然是全無實體感覺的金色人影,他向魔法井中一指,道:「冰雪女神的匿藏地雖然隱秘,但從她發出神諭時的神力波動,以及她信徒的信仰之力彙集之處來看,也的本體或者至少神格的一部分應該就位於這一帶。」

  隨著麥克白的精神波動,井中世界相應地產生了變化,地面被不斷拉近,其上萬物逐漸放大,一處懸於冰洋洋蓋上的斷崖漸漸變得清晰。在井中的世界,有無數亮白色的光帶不住人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斷崖周圍化成無數細碎的七色光點,徐徐附落。

  斷崖變得越來越大。此時已可看出,它竟然是一整塊巨大無比的千載寒冰!從周圍參照的地形判斷,這塊由巨冰凝成的斷崖竟有千米之高!

  一陣難以言喻的冰寒忽然在大殿三人的靈魂深處泛起,隨後是一陣尖銳之極的憤怒叱喝聲,聽起來就如兩塊巨冰在互相磨擦一般。

  魔法井中的景物突然一陣跳動,然後滲出三團若有若無的寒氣,分別向風月、威娜和麥克白攻去!

  麥克白淡金色的身體變得極為稀薄,任由這團寒氣透體而過,飄到他身後一根粗大的石柱上。這根石柱驟然失去了光澤。中間一段忽然化為無數細微到根本分辨不清的粉末,在大殿中微微拂動的風中散盡。

  威娜則雙唇微張,吹出一股幾可以毀滅一切的罡風。將撲面而來的寒氣輕易撲散。

  而風月,只是凝望著斷崖。寒氣團越接近她,主就變得越稀薄,到得取後,竟自己散了。

  麥克白沉聲道:「不會有錯了!看來冰雪女神的大部分神格都躲在這座斷崖裡,似乎她剛剛積累到足夠的信仰之力,這才得以從沉睡中醒來。以神的標準來說,她現在非常虛弱,神力微薄。真不知道以前曾經發生過什麼,能夠讓一位神在這個位面沉睡。」

  他抬頭望向威娜,問道:「奧黛雷赫大人,您能否使用洞察領域探尋一下冰雪女神陷入沉睡的原因?這將對我們有相當大的幫助。」

  威娜皺眉道:「我擁有的只是最低階的神格,與冰雪女神相比,在神格上要差得多。所以洞察無法使用。」

  麥克白凝神看了會斷崖,緩緩地道:「不能洞察也沒關係。我們仍有機會。風月大人,你認為呢?」

  風月淡淡地道:「她很虛弱。所以我們可以開始了。」

  浮空之城光芒大盛,加速飛向遠方。

  大殿之中,麥克白早已離去,而風月仍然注視著魔法井中不住變幻的景物。那些一閃而過的高山丘壑=可川原野映得她銀色雙眼忽明忽暗,但沒有任何具體的景物能夠在風月雙眼中駐留。

  威娜看著風月凝定的雙眼,忽然歎息一聲,道:「馬上就是與一位真神的戰爭了。」

  風月淡淡地道:「我們終會勝利,只是不知道誰會在戰爭中毀滅而已。」

  威娜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她沉默片刻,終於輕輕地道:「風月,誰也不知道諸神間的戰爭會發生什麼。我……去叫他進來吧。」

  風月的黑髮忽然輕輕飄動了一下。

  她忽然陷入了沉默。

  威娜悄然離開了大殿,片刻之後,羅格週身繚繞著有如實質的銀光,如履薄冰般走了進來。有幾次晉見女神的慘痛經驗後,胖子實在不敢不全神戒備。可是這一次大殿中既沒有肆虐的能量風暴,也沒有能灼瞎雙眼的強烈聖光。

  他看到了銀色的眼,看到了黑色的發,看清了那浮於空中的女神。

  風月徐徐飄落於地,竟一步步向他行來。

  四目相接,羅格腦海中轟的一聲,一時無數記憶碎片自意識的最深處泛出,雜亂無章地拼接在一起,立刻以如電般迸放亂飛向四方,織出極為紛亂的一幅幅畫面。羅格不能辨識腦海中紛亂意念的真義,但唯一能確認的是,面對行來的女神,他沒恐懼,只有一顆瘋狂跳動的心,以及那似有還無的期待!

  在那雙古井不波的銀眸後面,似是隱藏了太多太多的東西。羅格努力想看透,但映入眼簾的只是一片瑩潤銀光。

  「羅格。」風月忽然開口喚道。

  羅格應道:「您有什麼吩咐?」

  風月的唇微張,又合起,反反覆覆,終於擠出了一句冷冷冰冰的話:「一會……小心。」

  羅格心中驀地一暖,笑道:「放心吧,我可沒那麼容易死。」

  風月眼中的光芒猛然跳動數下,她又想說什麼,可是始終沒能再發出一個哪怕是一個間節。

  她終於揮了揮手。

  羅格轉身離去,每行一步,那沉重的步音都在敲打著兩個激盪的靈魂。

  大殿的門在羅格背後沉重地關上了。

  「等這聲戰爭結束,我該多來找找奧黛雷赫才是!神與人之門的距離並不遙遠,不是嗎?……」羅格忽然泛起這樣一個念頭。他忽然微笑起來,感覺到眼前似是打開了一片全新的世界,於是加快了離去的腳步。

  「等這場戰爭結束,我……就是真正的神了……」風月怔怔地望著緊閉的大殿殿門。

  一滴水珠不知從何而來,落於地上,飛濺做無法捕捉的碎玉,最後消散於虛空,不知歸於何處。

  這是第一滴。

  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滴?

  極北冰洋最深遠的某處,乃是所有生命絕足之地。

  目之所極,積雪和寒冰構成世界的全部,連天空也是深深淺淺的灰白色,日月星辰毫無蹤影,彷彿來到了與現實世界隔絕的另外一個位面。無數萬年玄冰凝固成的山峰犬牙交錯,流銀瀉玉。巨大的浮冰鋪滿大地,以常人肉眼幾乎不能深究的速度緩慢移動,,這才提醒了闖入者們冰層下是深不可測的大洋。

  十餘個身影緩緩自天空降落,卓立於冰峰上,仰望著前方一道突兀出現在視野裡的崔嵬斷崖。一路蜿蜒而來的群峰在此處陡然止步,環抱成一個巨大的扇形,而完全由寒冰凝成的斷崖竟然是懸立於其上!

  只有身臨其境,才會知道這座千米斷崖是多麼雄偉。周圍那些或陡峭或險峻或崢嶸的冰峰頓時矮了一截似的,像匍匐於帝王前的臣民。從一個特定的角度遙遙望去,斷崖竟然還具有優美流暢的線條,恍若一位雙手交叉低垂、靜靜佇立的優雅女子。

  斷崖周圍沒有寒風,也沒有冰雪。

  這裡看不到任何生命,只有安靜和絕對的寒冷。

  四顧之後,羅格忽然又想起了那句話,冰雪女神從來不是一位寬容的女神。

  溫拿跟著死神班飄立於眾人之後。他的目光一個一個自眾人身上掃過,然後拉過死神班,拚命壓低了聲音,極小聲地問道:「當天攻打蒂凡妮的時候,這些人,還有那兩頭龍,難道……都在?」

  死神班只在降下時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落腳點,然後就直盯著手中五色光彩不住流動變幻的細劍看個不停,臉上還堆滿守財奴清點財寶的笑容。直到溫拿抓著他用力搖晃了好幾下,才頭也不抬地答道:「當然都在!啊不,當時那一位大人還在沉睡。」說著,他總算戀戀不捨地把目光挪開一秒鐘,悄悄向威娜一指。

  死神班餘光瞥到羅格的身影,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連忙叮囑溫拿道:「你千萬要記得,一定不能在任何人面前直呼那兩位大人的名字,她們若是發起怒來,可絕不是開玩笑的事!」

  溫拿眼角一陣抽搐,他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兩頭龍,風月、威娜,還有一個以他根本不明白的形式存在的麥克白,死亡世界三君王,安德羅妮,最後還有顯得有些湊數的羅格和修斯。

  「一共是……十三位聖域或者是大魔導師?」溫拿臉上的肥肉一下一下地跳動著,可是他自己卻渾然不知。

  修斯和羅格看起來沒有足夠的實力,但其他人的實力又遠遠超過聖域。那頭成年銀龍的恐怖戰鬥力自不必再提,可是另一頭巨龍,,體型雖然稍微小些,但那優雅與威嚴,怎麼看怎麼讓溫拿自靈魂最深處泛起驚懼。一個名詞始終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神聖巨龍!

  因此溫拿將每一個人都算做聖域,已經是極為保守的算法了。

  「十三位?」死神班瞟了一眼溫拿,被打擾了與黃昏之十二樂章相聚時刻的班當然有些許不悅,不過他這些天與身為大煉金師的溫拿相處,很是得了點他的好處。拿人手短,因此死神班也不好意思坐視溫拿的無知,只得悄悄地道:「單是那兩個變態的……兩個……不,兩位尊敬的大人!隨便哪一個,就可以收拾我們倆而有餘。」

  溫拿渾身一顫,登時肅然起敬,連立姿也筆直了許多。

  死神班又好氣又好笑,悄聲道:「用不著這樣,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你這老東西不務正業,空頂了個大魔導師的名頭,可真論起決戰,你哪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溫拿瞪了死神班一眼,可是他雖然是大魔導師,但死神班是聖域殺手,正正好是他的剋星,因此他是絕對不願開罪這位死神的。只得憤憤地道:「魔法世界方袤無邊,哪裡是你這天天只知道躲在黑暗裡的傢伙能夠理解的!」

  不管怎麼說,兩人一番談談說說,倒是將臨戰前的緊張感覺給沖淡了不少。其實此時安德羅妮下意識地牢牢抓著碧落星空的劍柄,纖纖五指的指節都有些泛白。而死亡世界三君王全身裹在黑袍中,雖然看不清表情,但在這無風的世界裡,它們身上的黑袍卻始終在不住地波動著。

  此刻強者雲集,每一個人都擁有足以傲視一方的實力,強者的一生,都是與無數的勝利、征服、榮譽與財富聯繫在一起的。在塵世中人的眼中,他們理應無所畏懼。

  可是這一次,強者們面對的是神!

  在神那深似淵海的神威面前,在神那無法測度的力量面前,在神那超越力量極限的領域面前,凡間的強者,不過是一群渺小的存在罷了!

  在神面前,他們理應畏懼。

  當然也有例外,死神班的目光不曾有片刻離開他那把五彩流轉的細劍。這一次不知是哪位黑暗神明突然眷顧了他,風月竟然一口氣給他的細劍加了狂暴、幻音和劇毒三篇樂章!當然這一切也是有代價的,那就是添加第六樂章的時間變為了五個月後,也就是說,多拿兩個樂章的代價就是多加三個月的等待時間。死神班經不起這個誘惑,就算風月提出讓他等上一年,其它他也願意。雖然最起碼的理智告訴他,一個月一篇樂章是最佳的方式,可是在足夠的誘惑面前,往往沒有理智存身的餘地。

  而修斯不住和羅格低聲說著什麼,羅格則連連點頭,這兩人看上去倒是一點都不緊張。

  眾人望著高達千米的巨大斷崖,一時間都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威娜秀眉微皺,道:「冰雪女神就藏身在那座斷崖之中。她的神力波動正在逐漸增強,我想她應該已經知道我們到了。不過那座斷崖本身是非常強的防護結界。」

  麥克白也道:「從銀之聖教那些神術師的記憶推斷,依冰雪女神此時的神力水平,她的領域範圍至少應該有一千米。也就是說,接下來我們都得在她的領域中戰鬥。當然,您兩位可以不受她的領域影響,但我們的戰鬥力會有很大的折扣。只可惜現在還不知道她的領域能力都有哪些。「

  麥克白望了望下方的羅格,又道:「然後麼,就得看他的手下殺人夠不夠快了。」

  一直沉默著站在最高處的風月,忽然仰首向天,銀色雙眼緩緩掃過單調的蒼白天空,道:「她的信仰之力開始減弱了。」

  風月調回目光,盯著斷崖上那巨大之極的靜立女子,雙眼微微瞇了起來,冷冷地道:「動手吧!」

  威娜微微一笑,道:「我先來試試她的防護結界怎麼樣。」

  她反手從妖蓮雙翼上取下一枝翼羽,揮手一揚,翼羽的速度瞬間增至不可思議的快,撕裂了空氣,帶著一陣極尖厲的嘯聲,猛然釘上斷崖!

  整座冰崖忽然亮了起來!純淨的白光由內向外,極有層次感地推出,但在眾人的視覺中,只是一閃而已。妖蓮翼羽落處,炸起了一團冰屑凝成的雲霧。待雲開霧散之後,諸強者愕然發現,妖蓮翼羽竟然還露在冰外一小截!眾人看到了翼羽上附加的力量,本來以為定會徹底沒入冰崖,深入百米說不定都不誇張。

  而威娜自己則原本估計,這一擊至少也能炸下一大片冰壁才是。不過這樣的結果讓她立刻意識到,冰雪女神的冰崖結界力量渾然一體,防禦一片和防禦一點效果完全相同,力量運用之精妙,無愧神名。看來只有攻擊的力量徹底壓倒冰崖結界的防護力量,才有可能打破這片防禦。

  威娜黛眉微皺,雙眼中金色十字星緩緩亮起,她忽然喝了一聲:「格利高裡!給我加持聖龍祝福!」

  「遵命!」神聖巨龍最喜歡給兩主人加持輔助魔法,因此意味著主人要親自衝鋒陷陣了。而需要兩親自動手的大陣仗。向來是輪不到一頭力量微弱的神聖巨龍插手的。

  風月忽然道:「我來。」

  她左手高高舉起,五指一一綻開,掌心中帝起一小團極耀眼的銀色風暴!

  天空忽如水波般蕩起片片漣漪,巨大、華麗而神秘的浮空之城再一次出現在諸強者面前。

  風月手心中的銀色風暴化成一小股龍捲風,在她掌心中不住呼嘯著急速旋轉,陡然拉長,真指天空。

  浮空之城上響起一陣悠長的歌聲,無數閃著光的小妖精揮動著透明的雙翼從浮空之城的各個角落飛了出來,她們圍繞浮空之城團團排成兩隊,然後一起用力向同一方向推動這個龐然大物。巨大的浮空之城徐徐旋轉。到後來越轉越快,風從城堡上無數的樓間窗隙穿過,發出陣陣尖厲的嘯聲。

  浮空之城轉眼間已經疾旋如風,天地之間,一時都充斥著這座巨大的空中堡壘發出的聲聲厲嘯!

  小妖精們則早已高飛,她們聚積在一起,構成了一大片流光溢彩的雲朵。

  風月左手上已經凝聚了太多的力量,時時會有一段暗黑的波紋在那只纖纖素手周圍泛起,然後扭曲幾下之後,又漸漸消失。

  她一聲清嘯,左手如擎著萬仞高山,緩緩向前虛擲而出!

  飛旋著的浮空之城略一傾斜,隨即開始加速,撞向了千米寒冰斷崖。

  一聲沉悶得近乎無聲的郁雷隱隱約約地響起,諸強者眼中的世界暗了下去,隨後又亮起,但一切的景物都似乎在詭異地扭曲跳動著,而且原本一片清明的天地間,忽然下起了雪。

  突如其來的暴雪。

  片片雪花,有大有小,有細膩如粉的蓬蓬冰屑,也有朋如一輛馬車的冰塊自空附落。在眾強者面前,一整座高樓緩緩地自左飄到了右邊,然後被一大片暗黑色的波紋吞沒。下一刻,又有一座冰山自強者們腳下突兀地湧出,然後飛入天際,消失不見。除了他們腳下的這座冰峰外,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極度混亂,違背他們所理解的世界規則的景象層出不窮。

  與這幅詭異的畫面相伴,是無數交織在一起的聲音。有轟然雷鳴,有山崩海嘯,也有少女在細語傾訴,妖精在林間歌唱。

  光怪陸離。

  每一位強者都將力量提升到頂峰,靜靜地等待,等待立腳點雪落雲開的一刻,等待著直面冰雪女神真身的那一刻!

  終於一切消散,世界恢復平靜……

  諸強者強自壓抑著心內的震撼,然而眼前的一切,的確是他們當中大多數一生中從所未曾一見。

  浮空之城上那些高大恢宏的建築幾乎全毀,只餘下一個倒錐形的巨大基座,斜斜插在遠方冰原上。在它身後,是一道長達千米的深深壕溝,斷裂的冰層邊緣還有小的坍塌接二連三地發生。

  那千米的斷崖已經消失,空中飄浮著大小不一,大至數百米,小到數米的寒冰。這些冰塊浮於空中,以他們所不明白的規律徐徐飄移著,宛如這個世界已經失去了重力一般。

  其中一塊巨冰上面平滑如鏡,可以看出有一個由冰雕成的女子雙手抱膝,蜷成一團,如在母體中沉睡的胎兒般安詳平靜。

  世間突然暗淡了下去,如同進入了冬日的黃昏。諸強者們覺得露在外面的肌膚、都微微有發麻的感覺,頓時心生警覺,這是周圍的溫度降低得過快的徵兆。不過強者們身上隨即閃耀起溫暖的明黃色光輝,身上的寒冷立刻被沖淡了許多。

  格利高裡心中極是得意,這一記龍語魔法寒冷防護本身效果就不是人類魔法能夠比擬的,又被它練到了可以給一定範圍內所有人都加持的地步。看來不久的將來,控法這格利高裡近個名字又要被它收入囊中了。

  就在此是,一陣難以言喻的威壓忽然撲天蓋地而來!格利高裡向來膽小,它剛一觸到這威壓,一切思維立刻被相欄而來的恐懼所佔據!瞬息之間,它四肢麻木,再也無法浮於空中,竟一頭栽向地面。

  巨冰之上,那女子忽然抬起了頭,徐徐睜開雙眼!剎那之間,整個世界都暗了下去,失去所有的光和色彩,天地間唯有那雙亮著寒光的眼!

  「真沒想到,這雙眼睛還挺漂亮的。怎麼看都比那些神像強得多啊……」羅格早已領教過冰雪女神的神威,加之他最近對神的敬意已經降到了一個新的低點,因此不但不受冰雪女神驟發的神威影響,反而湧起不少雜亂的念頭。

  在那無法形容的雙眼凝視下,班、溫拿、安德羅妮,甚至銀龍斯頓都無法抵抗神威的影響,一一向下墜去!

  無色的世界中一點柔和淡金色光芒亮起,彷彿黑夜裡汪洋上的燈塔。麥克白那低沉而悅耳的聲音不住在空中迴盪,似是在頌念著什麼咒語。他每吐出一個音節,那點微弱搖擺似乎隨時會熄滅的淡金色光芒就會強上一分,天地間的黑暗也會褪去一點。轉眼之間,冰雪女神那洶湧澎湃的神威已被沖淡了不少,諸強者紛紛恢復了活動能力,他們穩住了身體,不禁駭然互望。

  一個業已沉睡多年的女神,竟也有如斯威嚴?

  這些一直被世人當作神來膜拜的強者,這一刻才真正知道,神與人之間的距離,又何止千里之遙?

  可能是巨龍的血脈中天然存有對上位存在的畏懼緣故,兩頭巨龍反而不能如強者們那樣迅速地擺脫冰雪女神神威的影響。眼看它們就要摔落在地面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根根尖利之極的冰錐上,那巨大的身軀忽然凝住,然後反而浮上了天空。

  兩頭巨龍一陣掙扎,終於恢復了行動能力。格利高裡知道在這種關鍵時候還得靠兩們主人通過操控重力相救,實在是無能的表現,心中自然惶恐。好在這次還有那頭銀龍作伴,因此它心裡安定了許多。

  此時那女子已緩緩站起。

  她雙臂向天伸展,隨後一雙由片片極薄寒冰凝成,透明的湛藍蝶翼在她背後張開。

  已在寒冰中沉睡了不知多久的冰雪女神終於重歸於天空!

  此時諸強者才得以看清了她的全貌。她的五官非常美麗,只是神情過於冷峻和威嚴,破壞了絕世容顏的不少美感。她的長髮全由根根冰稜編成,卻能夠飄飛起來,綻放出狂野的氣息。冰雪女神的下身是由稀薄寒氣凝成的一片片若有若無的裙裾。在這些不住飄動的、近乎透明的裙裾下,一團團翻滾不定的寒冷氣息隔絕了人們的目光。

  冰雪女神盯著面前這些膽敢瀆神的存在,顯得極為憤怒。她怒喝著,聲音清脆而尖厲,如無數冰稜紛裂:「卑微而又大膽的存在們,你們如何膽敢進入我的冰雪國度,驚擾我的沉眠?!你們可曾想過,冒犯一位真神的後果!?」

  「後果?」

  風月早在冰雪女神現身時就已經升空迎上,與她相對而立。風月冷冷一笑,道:「後果,就是我得到你的全部神格!」

  「弒神?你們果然想弒神!」冰雪女神怒氣勃發,一道道湛藍寒光順看蝶翼邊緣飛速溜過,尖聲厲嘯著:「我會將你們這些瀆神者會部冰封於我冰雪國度內,作為對今後卑微存在的警告!」

  麥克白忽然長嘯一聲,背後四片光翼一一展開。他微笑著道:「尊敬的冰雪女神,這個位面的強者也許不知道應該如何擄奪您的神格,就算打倒了您,也只能將您封印、讓您陷入長眠。一旦信仰之力恢復,您就又可以自沉睡中醒來。可惜的很,我們並非源自於此,我們三人,全都知道如何將您的所有神格和領域能力一點不漏地剝離出來,而您偉大的意識,就在這片冰雪國度上永遠孤單地飄零吧!」

  冰雪女神的臉看不到表情變化。但湛藍冰翼上光澤驟亮驟暗,說不清是出於憤怒還是恐懼。

  她所有的動作突然靜止,連冰翼也不再閃光,長髮回落兩肩,宛若又化為一座冰雕。這個世界有一剎那危險的沉寂。

  冰雪女神忽然張口發出一聲響徹天地的呼號!漫天風雪無中生有地出現,大地上冰層湧動拱起,根根冰稜次第豎起,鋒銳利口直指天空。周圍溫度急速下降,似乎永無止境。

  溫拿震驚之餘,張開了大嘴,他呼出的一口氣尚未來得及結成白霧,就直接化成一堆細粉,隨風去了。

  溫拿身上突然亮起「寒冷防護」黃色光芒,原來是致力於成為控法之格利高裡的神聖巨龍反應足夠快,才將溫拿救下。而他自己也如夢方醒,接連施放出數個護置,這才沒有重傷。

  這一片寒冷得令人驚怖的世界,就是冰雪女神的領域,冰封國度!

  風月眼中銀芒閃動,在時間之河幾乎未能有所流動之時,她已出現在冰雪女神的背後,一拳擊出!

  不知何時,一塊閃著森寒光芒的玄冰憑空出現在風月面前。冰塊碩大無比,把冰雪女神整個身體包容其中而綽綽有餘,而那個冰雪的神祇,卻能在寒冰中行動自如!

  於無聲中,風月一拳擊在冰雪女神護體的寒冰上……

  那隱現灰藍光華的冰面忽然亮起銀色光澤,然後出現了無數細微的龜裂紋路,咯吱聲中,中心的一點爆炸開來,細碎的冰粉如霧般升騰起來。還在不斷生長著的寒冰上出現了一個大坑,坑中又形成了一道旋風,它的根部鋒利如刀鑿,一點點地蝕刮著無經堅硬的寒冰,堅定地向中心挖去!

  風月右手自冰霧中探出,纖長食指的指尖處,亮著一點璀璨奪目的銀芒。她的手一分一分地前進著,雖然前方是一片虛空,但她的手勢卻像是在清除極為堅固的阻礙。不過每推進一分,前方那道旋風也會向裡多前進一點。

  似是經過了亙古久遠的時刻,風月的指尖終於觸及了冰坑底部,於是又是一片龜裂佈滿了坑底!

  並不是她太慢,只是時間的流動已不及捕捉風月的速度。

  龜裂尚未完全崩斷,風月的右的還未收回,龍魂戰槍的槍尖就自天外飛來,刺在已變得脆弱的冰坑底部,深深沒入!幾條更深更寬的裂紋迅速自龍魂戰槍刺入處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驚雷乍起!

  瞬間間,風月和威娜已不知繞著冰雪女神飛了多少圈,擊出了多少拳,刺出了多少槍!保護著冰雪女神的巨冰在這樣密集強烈的攻勢下,一片片剝離,一塊塊迸裂,瀰漫的冰霧接二連三地騰起,完全包裹住三人的身影!觀戰的諸強者先前還看得眼花繚亂,後來除了麥克白外眼睛已經完全跟不上她們的動作,更不要提插手戰況了。

  威娜眼中的金色十字星越來越亮,她忽然抽身後退,提槍凝神,準備給冰雪女神的本體以雷霆一擊!

  然而冰雪女神終於顯示出神獨有的領域之力。

  風月又是一拳揮出,剛剛還堅硬無比的寒冰忽然變成一塊普通的冰,在拳勢前瞬間被摧化成一片虛無!風月蓄滿力量的一擊竟然只遇到了這樣微不足道的阻礙。意外之下差點被多餘的前衝力量帶得推動平衡。而威娜也陡然沒有了本已鎖定的攻擊坐標。

  風月和威娜都是一怔,還好兩人對於力量的理解都已登峰造極,在極短的時間裡調整過來,隨後同時向下方望去。冰雪女神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另一塊飄浮於空中的巨冰之中!

  此時在冰雪國度裡,有無數巨冰浮於天空,彷彿置身於星群之中。

  冰雪女神雙唇微啟,吹出一團淡白色的寒氣。雖然雙方相隔尚遠,但寒氣似乎完全漠視這點距離,瞬間已經罩住了風月和威娜。隨即寒氣帶動周圍的空氣直接凝結成固態,寒冰瞬間爬上她們的體表。而那可以將萬物化為飛灰的絕對寒冷獰笑著,向她們體內侵入!

  風月和威娜都未曾想到在冰雪女神領域之內,她的冰寒吹息竟然可以突破空間限制,直接在目標身上成形!

  儘管她已沉睡許久,儘管她的威能無法與天界主神相提並論,但冰雪女神畢竟是一名真神!

  風月和威娜身處神的領域,實力早已大打折扣,又在猝不及防下不得不直面神力,被冰寒吹息及身,一時竟動彈不得!她們亦非弱者,只一錯愕,立刻全力抵抗冰寒吹息入侵,蔓延的冰殼爬到兩人胸口以下就再也不能上升半分。而風月腰以上的冰殼則開始有融化的現象。

  冰雪女神正要再強化一下冰寒吹息的威力,猛然感覺到一陣虛弱、竟然後繼無力。再看眼前,風月和威娜的身影早已隱沒在塊塊浮冰之後,天空中悄然多了兩團冰霧。

  冰雪女神又驚又怒地向下望去,剛才就是下方的冰封國度消耗的神力突然劇增,迫使她的冰寒吹息中斷。

  在冰原上,巫妖艾爾格拉將法杖插於冰面,正在不住地頌念著咒語。大片大片的灰色瘋狂自法杖下湧出,不住地向四面八方擴散,將冰封國度的冰面轉化成充斥著死亡氣息的腐地。作為神之領域,冰封國度擁有自發的判斷,它絕不允許範圍內出現第二種力量的領地,這是對冰雪女神的極大褻瀆!因此冰封國度不斷調度女神領域中的力量,試圖將死亡腐地重新覆蓋於冰雪之下。骨皇和黑武士則立於艾爾格拉身後,以自身的死亡力量支撐著死亡腐地的擴張。

  冰封國度的另一邊,另一位大魔導師溫拿已經完成了全部的防護魔法。在充分保護自己之後,他開始準備能夠解除魔法防護效果的「魔法穿刺」,甚至試圖鎖定冰雪女神的位置。

  魔法穿刺只有非常低的機率可以解除冰雪女神的防護,平時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但溫拿畢竟是大魔導師,由他發出的魔法穿刺,成功機率已經提升了許多,至少不能完全忽視。

  修斯等人則紛紛飛昇到空中,他們的目標並不是冰雪女神,而是不停地破壞空中飄浮的一塊塊巨冰。領域會自發地修補破損。因此每一塊巨冰被破壞,冰雪國度就會重新生成一塊巨冰,冰雪女神的神力也就被消耗了一點。儘管這點神力對她來說幾乎是微不足道的,但積少成多,到後來就會影響到戰爭的勝負!

  冰雪女神剛要教訓這些敢於在她領域肆虐的瀆神者,護身寒冰上驟然又挨了風月和威娜無數狂潮般的攻擊!砰的一聲,這塊巨冰又炸成粉碎!

  在另一塊巨冰中現出身影的冰雪女神神力又消耗了一點。她忽然明白了這些瀆神者的險惡用心!他們竟然想要活活耗盡她全部神力!

  此時她偏偏又感應到,匯聚而來的信仰之力正在明顯地減弱!

  冰雪女神憤怒之極,她雙眼中再次亮起強芒。盯向那些正在竄來竄去忙著搗毀巨冰的小丑們!

  冰霜視線,冰雪女的領域能力之一,凡是映入她視線的存在,都會經受寒冷、恐懼和禁錮多重考驗,對那些稍弱一些的存在來說,單是女神視線中附加的寒冷就足以奪去他們的生命。

  只是此時麥克白的淡金色光芒再次亮起。一一解開了強者和巨龍身上的束縛。他一直作壁上觀,就是等著這一刻。只要這位自天界主神座前墮落的四翼天使不滅,冰雪女神就別想以負面狀態束縛這些強者!

  冰雪女神震怒不已,她再次發出尖嘯,隨著這令人戰慄的神之聲,地上的冰在忽然裂開了無數大縫,數十隻幽影冰魔自地下飄出,分別攻向諸強者。這些幽影冰魔較變通的冰魔強大了不只一階,而且又身處冰雪女神的領域,能力被強化了許多。諸強者雖然力量傲視一方,但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紛紛與飛舞的幽影冰魔纏鬥起來。

  安德羅妮忽然劍光大盛。幽影冰魔含有一些死亡力量在內,恰好為她的雙屬性鬥氣所克,她又以迅捷變幻見長,因此沒用多久,就在三頭幽影冰魔圍攻下將其中一頭變成瑩藍晶雕,那漂亮的湛藍色倒和冰雪女神冰翼的色彩有幾分接近。

  冰雪女神已開始焦燥不安。事情正在變得嚴重,曾無數次出現在她夢境中的場景已逐漸開始成為現實。作為一位真神,她擁有一些預見命運的能力。

  可是在數十年的沉睡中,她所看到的一切結局,都是只有死寂的黑暗!

  此是威娜雙手攏於胸前,龍魂戰槍則浮於背後。她閉目,默頌著什麼,雙後間亮起一顆金色十字星。而風月則忽然有若瘋狂,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追襲著冰雪女神,阻止她接近威娜!

  風月只拖住了冰雪女神片刻,但僅是這一刻的時光,已經足夠。威娜雙目微開,雙手間忽然出現一片黑暗,絕對的黑暗,可以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

  冰雪國度劇烈地震動起來。一片片暗黑色的空間波紋時隱時現,又或搖曳著當空劃過。凡是這些空間波紋所過之處,無論是何物質,都會被一分為二!

  「亂序切割!怎麼會是亂序切割!」冰雪女神的叫聲中出現了一線痛苦。對冰雪國度的每一次攻擊,都相當於間接消耗了她的神力。而在她遼闊的領域中,威娜的亂序切割恰好可以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對於冰雪國度受到的大規模無序攻擊,冰雪女神根本無法一一化解,等於只能憑借神力硬抗,一時之間險些徹底讓冰雪女神的領域崩潰。

  而空中的諸強者幸好及時收到麥克白的警告,急速落地,緊貼著地面伏下,這才沒有成為亂序切割的犧牲品。

  冰雪女神出鬼沒的神力已到枯竭邊緣,可是不知因何原因,補充的信仰之力卻越來越弱,已經遠遠不敷她的使用。

  她瞬移到一塊最巨大的冰塊中,這塊冰的體積夠大,應該能夠擋住風月和威娜足夠的時間。她需要時間來發動最後的魔法。

  她是神,是俯視浮生的真神!就算是最終被擄奪了神格,就算意識被放逐於永恆的虛無,她也要毀滅最強的敵人,以此來維護真神最後的尊嚴!

  冰雪女神相信,以她成神漫漫歲月所積累的經驗相信,她最後的領域之力足以毀滅最強的、也是最驕傲的敵人,那個黑髮、銀眸、如她一樣冰冷傲慢的女子!

  只要她有足夠的時間。

  風月和威娜還沒有攻擊,冰雪女神的身影已經消失,出現在冰雪國度另一邊最大的一塊浮冰中。風月和威娜對望一眼,正要再度聯袂出擊,冰雪女神竟然首次開始頌唸咒語!

  神也需要持咒的魔法,會有怎樣的威力?

  只是,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了。

  格利高裡不知為何竟能出現在風月身邊,它咬著風月的死神鐮刀,討好似地送到她的手邊,嘴裡竟然還能含糊不清地道:「主人!用刀吧!」

  神的咒語魔法,絕對不能讓她完成!風月已經不及細想其他,一把抓起死神鐮刀,與威娜雙雙盡殿羽翼,一左一右向冰雪女神包抄追襲而去!

  冰雪女神身後的浮冰忽然一陣扭動,出現一個胖胖的身影!羅格赤著身體,胸前背後的兩個龍頭顯得極為痛苦,以至於被縫合的雙眼竟然強行睜開了!透過還歪歪斜斜連著血線的縫隙,生生撕裂的龍眼顯得無比猙獰,龍睛也因痛苦也凸出。它們想必是在咆哮,只是聲音為堅冰所隔,那痛苦的龍吟不能為人所聞。

  羅格雙手間多了一把純由陰影組成的長劍,他雙手持劍橫揮,自左而右,一劍自冰雪女神的腰間斬過!

  又上一地質沉鬱的雷鳴,冰封國度,終於崩潰了。

  冰雪女神護身的浮冰悄無聲息地消失,她緩緩回頭,望向羅格。羅格剛想迴避,忽然胸腹間傳來一陣無法形容的劇痛,有如一切臟器都在那一瞬間被絞成了碎屑!

  羅格意志再堅強,也忍受不了如此絕非世間應有的痛。他的嘴猛然一張,噴出的不是血,也不是內臟碎片,他噴出的竟然是一片蒼綠的葉子!

  在陷入黑暗前的一刻,羅格忽然看到那黑髮銀眸的女神,竟然持著極為熟悉的死神鐮刀,凌空飛來。

  而那雙潔白羽翼,也是似曾相識。羅格伸手想要努力捕捉住一點什麼,但是黑暗已經淹沒了他的意識之海。

  羅格噴出的葉子完全與時間同步,剎那間已成為一位通體碧綠、只有雙眼是一點水藍的少女。只是她一米長的身軀小巧玲瓏,與冰雪女神超過五米的巨大本體相比,就顯得更加嬌小了。然而能夠用眼睛分辨的少女外表也僅此而已,除了深淺不一的綠色和剔透晶瑩的水藍外,完全無法看清她的容貌和衣著。

  她甫一出現。冰洋海岸上的冰雪世界就都被塗上了一抹綠色,一時嚴寒的氣息盡消。就算是那全無生命氣息的塊塊浮冰,此刻也給人以一種生機勃發的感覺。

  但那碧綠的少女行事卻與她不住散發的生機迥異。她拖著碧綠的焰尾,落到了冰雪女神的頭頂,右手已按在冰雪女神的頂心!

  冰雪女神的通體瞬息間變成綠色,又閃回寒冰光澤,隨即又變成綠色。如是反覆數次,再次恢復寒冰之身軀時,雙眼中已盡失光澤。

  她開始崩解。

  數點冰晶自她軀體中飛出,射向四面八方。那綠色少女如電射出,一把抓住其中一點冰晶,然後再不理會其它,只如長虹經天般消失在遠方天際。

  羅格已失去意識,正隨著漫天碎冰墜落。

  風月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桎梏,只一步就出現在羅格身邊。她輕伸左手,托住了羅格的身體,右手死神鐮刀一個輪轉,本應早已遠去的數點冰晶不知為何出現在死神鐮刀的刀鋒上。這數點冰晶上記載著冰雪女神的神格與領域能力,雖然並不完整,但仍然極為強悍。

  冰雪女神與被威娜毀滅的天界下位神不同,她的神格與神力凌厲凶悍,除了以完美身軀降臨於世間的風月,再無其他人能夠承受得住融合神格時那可化萬物為飛灰的冰寒。

  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都集中於風月身上。

  她左手托著羅格,右手持著死神鐮刀。

  刀鋒上,那幾點冰晶正閃發著不屬於這世間的璀璨光輝。

  天地之間,風驟停,雲已開,曾經的飛雪浮冰,宛如塵世一夢。

  只是,又已黃昏。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余章 繞樑


  夕陽已經完成了一天的使命,但它掙扎著,跳動著,始終不願意就此落入地平線下,只是把半張紅彤彤的臉擱在冰原和蒼穹交界處,彷彿是個貪看熱鬧的孩子,努力要看到大地上那場金戈鐵馬的結果。

  晚霞,火雲,半邊天空都是燃燒的艷紅,似天神的戰車正載著熊熊火光巡臨大地。

  一望無際的冰原就像伸展於天地間的廣闊金毯,顏面起伏的山嶺則是綴於其上的金線圖紋。

  天上地下,半邊世界是冰封的蒼茫,半邊是沸騰的火紅。而比夕陽所渲染出的緋色更為觸目驚心的顏色,是大地上片片流動的暗紅。

  巨大的雙手劍斜斜落下,艱難地將面前的軀體砍成了兩截。這一擊技巧高明,可力量不足,更多的是依靠巨劍自身的重量完成的屠殺。不過雙手巨劍的品質的確出眾,在不知道親吻了多少根肋骨和血肉之後,刃峰銳利如新。

  面前的犧牲品倒下後,雙手巨劍一時之間再也找不到新的目標。握它的那雙手反而失卻了銳氣,一時變得虛軟無力。

  沉重的雙手劍落在不停流淌著粘濕液體的地面上,輕鬆沒了進去,直達半米多深,這才不甘不願地停下。

  埃特渾身浴血,雙手扶住劍柄,不住地喘著粗氣。這個高大地魔法劍士已經耗盡了自己地鬥氣、魔力,甚至連體力也所剩無幾。他那身華麗地盔甲上無時無刻不在向下滴著血,分不清來自敵人、戰友還是自己。

  他受了傷,不過都是些輕傷,根本沒有大礙。

  埃特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尖細地吼叫,一個看上去剛到變聲期地男孩揮舞著一把幾乎與身高等長戰刀,惡狠狠地向他撲來。

  埃特歎息一聲,反手抽出腰間地短劍。上身微微一側,就讓過了男孩的全力劈砍,手中的短劍同時抹開了他的咽喉。其實以男孩軟綿綿的一刀,根本砍不開埃特的魔法盔甲,可是埃特那身盔甲很昂貴,不願隨意被劃花。

  男孩子無力地倒下了,這時埃特才看見,他的後背早已經血肉模糊,破爛的衣服下甚至可以看到白森森的肋骨。受了如此重的傷,他竟然還能向埃特衝鋒?

  魔法劍士心中微微一動。但是這樣的場景他今天已經見得太多太多了,最多也就是心動而已。銀之聖教的信徒們大多是沒有受過任何軍事訓練的平民。只是憑藉著一腔信任、熱血和武裝到牙齒地正規軍隊戰鬥。儘管聖教信徒數量上要超過阿雷公國軍隊幾倍,但是再龐大地羊群遇上了狼,也只有被屠殺的份。

  能夠給公國軍隊造成小小麻煩的只是那些雪宮武士和冰雪法師而已,自有紫荊蝴蝶率領精兵與山上的狂信法師上下呼應,前後夾擊。而雪宮武士和冰雪法師的注意力似乎全部集中在進攻奧本山上,幾乎沒有什麼得力人物出現在邊緣地帶。

  埃特所在中隊的任務就是面對潮水般一撥一撥湧上來的普通信徒,他一直在揮刀屠殺,從清晨直到黃昏。攫取一條脆弱的生命原來如此容易,對於魔法戰士來說,甚至不要什麼技巧。只需不斷地揮刀。可是屠殺十萬信徒原來也是如此漫長的一個過程,他幾乎耗盡了全部力氣,但一眼望去,聖教的信徒仍然是密密麻麻。

  埃特甩頭揮去快滴進眼睛裡的汗水,回頭望去。戰場的另一方,那英氣中略顯纖弱的身影駐立馬上,指揮若定。紫荊蝴蝶身邊總是聚集著數百輕騎,以應付戰場上的突發情況。這些輕騎隨時會依她的命令攻向戰場的某一方位,而她則會收攏另外一些騎兵,作為全軍的預備隊。

  看到紫荊蝴蝶的身影,魔法劍士忽然憑空生出了些力氣,他招呼手下,又向不遠處的一群聖教教徒包抄過去。

  奧本山頂,摩拉在公國軍隊到來時,就緩緩走上祭壇,雙臂交叉按在胸前,然後就一直保持那個姿勢閉目祈禱。籠罩她全身地乳白色光暈再次綻放出柔和的神聖光芒,支持著狂信法師和僅存的信徒們奮勇作戰。

  夕陽的最後一線餘暉落在摩拉緊閉的眼睛上,她的睫毛跳動了一下,徐徐睜開眼睛。本已四溢的聖光隨著她雙眸張開,迸發出越來越強烈的光芒。到後來,直似有一輪新的太陽在奧本山頂冉冉升起。

  戰場上捨生忘死的戰鬥著的雙方不由自主地放滿了互相攻擊的節奏,他們難以置信的看著天空中那宛如烈陽一樣強烈的聖光。沒有人能夠看清聖光中的身影,甚至於直視它稍稍久一些,雙眼就會如同被灼燒般的劇痛。

  但是奧本山下所有的人,都知道身處那團聖光中的,一定是智慧之眼的聖女摩拉。於是仰望天空的目光就有了分別,一方是狂熱,一方是絕望。

  「女神說,要寬恕我們的敵人,因為他們只是一群迷途的羔羊。」摩拉柔和的聲音在每個人心中響起。不光是阿雷公國的士兵,銀之聖教殘存的教徒也同樣能夠聽到這個悅耳的聲音。

  摩拉的聖光漫過山頂,如瀑布般沿山勢奔流而下,沖刷著陡峭而險峻的奧本山,聖光所到之處,那些暗紅的冰重新變得清澈透明,深埋在冰雪下的屍體一一顯露出來,殘留的血跡化為汩汩清泉洗去衣服和皮膚上的硝煙,然後滲入土壤,那些死去的人躺在那裡安詳得猶如熟睡。被獻血和屍體堆砌得猶如人間地獄的奧本山逐漸回歸了它的本色。

  面對著這近乎神跡的場面,阿雷公國的一個戰士忽然拋下了刀劍,淚流滿面,跪下,伏地,全然不顧他的敵人就站在咫尺之外,已經將一把卷刃的戰斧高高舉起。而在他們的身後,更多的公國士兵虔誠地跪拜下去,以額頭去親吻大地。非這樣不能表達他們的敬意。

  「一切地仇恨都源於無知。我們的敵人在信仰,然而他們膜拜的,只是真正的神明被扭曲的投影。他們因信仰而仇恨,可是他們並不知道,仇恨並非神明的本意。他們因曲解而揮起刀劍,因無知而選擇了錯誤的目標。他們信仰,並為信仰而努力,然而他們的一切努力,傷害的只是他們的真神。」

  摩拉的聲音悅耳而柔和,理應暖意融融,但實際上冷漠如冰。此刻的她,一如那些漠然看待塵間浮生的神明。

  所有人有一種錯覺,似乎在這一刻,摩拉已經成為女神的化身!

  銀之聖教的信徒也因摩拉的言語而愕然,他們手中的武器一一垂下,沒有趁機攻向已全部跪伏於地的阿雷公國戰士,其實他們一直只是在自衛,在勉強延長注定被毀滅的生命,他們疲憊的肉體和精神都已到達極限,既然屠戮的敵人已經暫時停下屠刀,他們也暫時不必反抗和掙扎了。

  何況摩拉的話也令他們萬分震驚,幾乎顛覆了他們以往的所有認知,如迷途羔羊般紛紛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冰雪法師和神官,但是那些倖存的冰雪法師和神官也與信徒們同樣彷徨。畢生精研的神學知識無法告訴他們為什麼摩拉的話語會直接在心底響起。

  他們的信仰虔誠,甚至達到了盲信者的地步。他們懂得魔法和信仰的知識,但是無法解釋,為什麼摩拉這異端女神的聖女,竟然能夠直接震盪他們的靈魂。銀之聖教的經典中對這種現象只有一種解釋,也是幾乎所有教徒都知道的一種常識,那就是當信徒的信仰足夠虔誠,他們的靈魂可以直接聽到冰雪女神或者是她的神僕的聲音。

  可是他們為何會聽到摩拉的聲音,難道她與冰雪女神也有關?這太不可思議了。

  「女神說。仇恨已經結束,錯誤將被終結。冰雪女神已經從久遠的長眠中甦醒,她的神諭很快就會降臨,真正的虔誠者將能聆聽到冰雪女神的聲音。」

  銀之聖教信徒互望著,驚疑不定。理智告訴他們,不應該相信這個異端聖女的話,但是他們無法拒絕直接面對心靈的話語。摩拉的沒一個詞都在衝擊著這些最虔誠的信徒,他們難以抑止對女神神諭的渴望。他們,誰會足夠幸運地聆聽到女神的聲音呢?

  「戰爭已經結束,因此,回去吧,冰雪女神的盲信者們!你們應該沐浴,敬候冰雪女神新的神諭,並遵從她的指引。」

  此時摩拉的聲音中之屬於神的冷漠已經消失,而是暖如鄉村小舍冬夜的爐火,甚至還帶著一絲親切:「冰雪女神的神諭很快就會到來。銀之聖教的信徒們,你們的信仰與我一樣的虔誠,虔誠地信仰著真神的人之間是不應該互相殘殺的,我會將你們的同伴還給你們,因為他們也是我的同伴,信仰已將我們聯繫在一起。」

  聖光縈繞的摩拉落在奧本山頂,她一步一步地下山,一路上,所有的銀之聖教信徒都不由自主地為她讓開了一條路。

  摩拉身後,倖存的狂信法師和智慧之眼信徒們互相攙扶著,跟隨著他們的聖女走下了奧本山。那幾十位被囚於奧本山頂的銀之聖教信徒已經被釋放,也隨之下山。

  摩拉逕自穿過遍佈鮮血、斷肢、碎肉和屍體的戰場,向北方行去。她的面容聖潔而空靈,宛如漂浮般行走著,那流動著的聖光照耀過的地方,一起血腥都化為清泉。

  隨著聖女的足跡,猶如煉獄的戰場中央,竟然逐漸延伸出一條潔淨的路!

  遍體鱗傷的智慧之眼倖存信徒和狂信法師們也踏上了信仰之路,蹣跚但堅定地跟隨著摩拉向北方行去。

  「她將會把我們引領到何方?」這是所有人心中同時泛起的一個問題,但隨之被對真神的毫無保留的信仰何追隨所淹沒。

  「終於結束了……」埃特對神從來都沒有敬意,他擦去臉上的淚與血,望向戰場的另一端。

  他望著紫荊蝴蝶,紫荊蝴蝶則望著北方。

  紫荊蝴蝶的臉隱在頭盔之下,看不到任何表情。但她露在外面的雙唇,線條依然堅毅。她長劍歸鞘,高舉右手召集自己地士兵,然後率領整編後的大軍滾滾西行,向阿雷公國奔去。

  此時銀之聖教信徒,倖存的已經不足兩萬。他們默默的望著逐漸北行的摩拉,並未因僥倖逃脫了屠殺而欣喜,他們心中,此刻正掀起驚濤駭浪,只為了摩拉的那些話。

  他們的信仰,難道真的偏離了真理的軌道嗎?這些最虔誠、最普通、沒有絲毫特異之處的信徒,真的能夠直接聆聽到冰雪女神的聲音嗎?

  從奧本山下倖存的幾十位銀之聖教信徒忽然面色大變,他們渾身顫抖,驚疑、激動、狂喜交錯著在他們臉上出現。他們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錯覺,因而四下張望。看能不能從同伴臉上看出點什麼。

  所幸,這並不是他們的幻覺。

  銀之聖教的老神官排眾而出,向摩拉的信仰之路上奔去。然而僅僅是片刻功夫,摩拉行走的速度也不快,追隨她的信眾中還有不少身受重傷的人。但此刻光潔如鏡的信仰之路已延伸到遠方,路的盡頭,只有如霧靄升騰般的聖光,再也沒有一個人影。

  老神官頹然止步,跪伏於地。在他身後,是數十位感應敏銳、信仰虔誠地冰雪法師、神官,當然也有許多普通的信徒。這一刻,這些身份原本相隔懸殊的人不分貴賤尊卑的站到了一起。

  他們忽然向摩拉消失的方向跪下,大聲的祈禱著,祈求著她地原諒。接著,從倖存的銀之聖教教徒中又奔出數百位信徒,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一位得高望重的老信徒驚疑不已,他隨手拉起一個信徒,詢問他為何竟然向異端的聖女膜拜。那信徒回瞪了他一眼,聲音已經因激動而走調:「剛才我……我聽到了女神的聲音!我竟然能夠聽到最偉大的冰雪女神的聲音啊!……女神說,摩拉不僅僅是智慧之眼的聖女,也是她在這一世間行走的神僕!」

  「女?女神……」老者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口吃起來。「真……真的?」話剛出口,他立刻意識到危險的來臨。

  信徒瞪大充滿血絲的牛眼,怒氣勃發,用力掙開他的手,激動地揮舞著:「以我的靈魂見證!我的生命見證!我地信仰見證!那是女神地聲音!偉大的冰雪女神!好,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看大神官!」

  而周圍拜伏在地的信徒們也注意到這邊的爭執,一個個抬起頭,對著老者露出毒蛇般、注視瀆神者的猙獰目光。

  極北冰洋上,漫長的海岸線一片寧寂。

  在一座高高矗立的冰峰上,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她臉上遍佈皺紋,眼中充滿了血絲,那雙下垂的嘴角幾乎與鷹般的鼻樑平行,鼻中還不住地流出血絲,顯得猙獰而淒厲。她一頭凌亂地白髮如根根鋼絲,隨著呼嘯的寒風擺動著。

  姬瑪立在冰崖之巔,凝望著遼闊無際的冰洋。厚重的冰蓋自冰崖下一直延伸,延伸進遠方濛濛霧氣之中。姬瑪本已蒼老的臉忽然掠過一陣灰敗之色,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吐出了幾口血痰。

  可是咳嗽聲似乎無休無止,姬瑪的力量也隨著咳嗽聲不住衰敗,甚至連烈風都有些抵抗不住了,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冰崖去。

  她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在自己腿上狠狠刺下,閉目顫抖著。片刻之後,她臉上又開始泛起詭異的紅光,老邁的軀體又一次挺得筆直。

  但是姬瑪力量雖然恢復,可是意志卻已崩潰!

  她摔倒在冰崖邊緣,一隻手顫抖著伸向冰洋深處的方向,似乎要抓住什麼。「最偉大的女神啊……」姬瑪的呼喚如同夜梟的叫聲,尖利刺耳,錐心泣血,但是那個存在是否能夠聽到呢?

  「我早就告訴過你,冰雪女神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討不透消亡的命運,你還不肯相信。現在冰雪女神的神力開始衰敗了吧?光靠著一把匕首你又能堅持多久呢?」姬瑪身後傳來一個柔媚悅耳的聲音。

  芙蘿婭裹著純白得皮裘,正俏生生地立在姬瑪身後。寒風中得小妖精微微的顫抖著,挺翹的筆尖已被凍得有些發紅。

  她看著姬瑪,冷冷笑道:「一位神明會陷入沉睡的原因,想必你比我還要清楚。至於那些瀆神者們有沒有被冰雪女神毀滅,我們會黎塞留看看不就行了?聽說你也當了幾十年的神術者,怎麼現在也學會自欺欺人了?冰雪女神已經消亡,這就證明了你的信仰是錯誤的,你又何必死抱著它不放?」

  「給我住口!」姬瑪雙眼變得通紅,狠狠一記耳光抽在芙蘿婭臉上,將她一下打倒在地!

  芙蘿婭掙扎著從冰雪中爬起,以纖手抹去了嘴角流出的鮮血。她一雙碧綠的眼睛盯著姬瑪,只是不屑地冷笑著。

  姬瑪看著芙蘿婭,手猶自在顫抖著。小妖精那種清麗的臉蛋上,此刻正漸漸腫起,上面有一個通紅的掌印。

  「尊敬的神術者姬瑪,您在心虛什麼呢?我既然落到你的手裡,想殺就殺好了,就是您殺了我,也挽救不了銀之聖教,改變不了冰雪女神已被毀滅的事實。」小妖精冷冷地道。

  姬瑪下垂的嘴角又開始湧出鮮血,她通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芙蘿婭、卓立於千米冰峰之巔的芙蘿婭,丰姿綽約,清麗無倫。那掛於唇邊的一點鮮紅血珠分毫無損於她的美麗,反而更增淒艷。

  姬瑪沉聲道:「神是不會被凡俗所毀滅的!羅格和那些瀆神者再強大,能做到的,最多只是竊取一點女神的神力而已。他們至多能夠借此成為一個偽神,但真神的國度是他們那骯髒的雙手根本無法觸及的!現在既然我已經知道了冰雪女神的沉睡之地,只要取回女神的神力,偉大的冰雪女神就會從長眠中甦醒,銀之聖教也會由此復甦!哼,我會用你的生命來向羅格交換冰雪女神的神力,你最好祈禱,祈禱他對你的愛意足夠!」

  芙蘿婭一怔,隨即放肆地大笑起來,清脆的笑聲在冰峰下迴盪著:「你想用我去交換冰雪女神的神力?哈哈!你太不瞭解那個死胖子了!你不想想,能夠滅了你那銀之聖教的人,又怎麼可能為了一個見鬼的女人交出冰雪女神的神力?不過你儘管試試,別說拿我去換神力,就是想從他手裡隨便換件神器,他也是肯定不幹的!哈哈!」

  她放肆的笑,卻不知不覺中一顆晶瑩的水珠爬出了眼角。

  「住嘴!」姬瑪又揚起了手。小妖精斜睨了她一眼,側轉頭,將另一邊完好的臉蛋送了上來。

  姬瑪的手抖著,氣得嘴唇發青,但這一記耳光,終究沒有揮下去。她一把抓起芙蘿婭,念頌咒語,一路向東南方飛去。

  魔法光源經過片片水晶的折射,化成柔和溫暖的黃色光輝,灑落在充滿了古雅富貴氣息的大廳中。

  猩紅的酒液在水晶高腳杯中不住旋動著,數圈後方才回落,杯壁上的酒液緩緩滑下,在燈光的映襯下,散發著迷離的色彩。

  「米高梅大人,一般來說,紅酒並不宜久藏。儲藏時間過久的紅酒,會產生異味,反而破壞了它的香醇。但是這並不適用於原產自施洛華地區的紅酒。那裡出產的紅酒歷時越久,就越醇厚,您現在要嘗試的,就是產自施洛華地區最好的雷米酒,已經有一百五十年以上的歷史了。」凱瑟琳的聲音高貴、矜持,於不知不覺中拒人於千里之外,每一個抑揚頓挫都是貴族禮儀的典範。但不知為何,在這個夜晚,她的聲音在平淡典雅的背後,似乎有一點微不可察的誘惑。

  「當然,保存也是一種學問,我會在以後專題為您介紹,裡面還真有點有趣的小竅門呢!」凱瑟琳對著米高梅揚了揚杯,這次她的尾音帶了點小小的花腔,彷彿少女愛嬌般慵懶,似乎有點不勝酒力。

  米高梅微笑著。這幾天的主題是酒,他已經在凱瑟琳的引導下,幾乎試遍了大陸上的名酒。僅僅數天,他對酒的認識,就足以堪稱大師了。

  他剛要將水晶高腳杯中的紅酒飲下,凱瑟琳的纖手忽然搭在他的手腕上,阻止了他。

  「米高梅大人,酒的真正味道,要在醉後才能體會的到。不不,並不是您此前曾經體會過的醉意,那並不是真正的醉,因為你的意識仍然清醒。這個位面,一位偉大的詩人曾經說過:酒,是一切罪惡地根源。如果您真的想體會罪惡之源的真意,唯一的方法,就是放鬆,消去一切戒備、壓制所有的力量,打開心防,並徹底地放鬆對肉體的一切控制。只有當您的意識也醉了時,酒的真正味道才會出現。」

  凱瑟琳的手滑膩而冰冷,但米高梅忽然覺得,被她觸碰到的肌膚竟隱隱傳來陣陣灼熱的感覺,甚至還沿著手腕向心房延伸。他眉頭略皺,感覺到似是有什麼不妥之處,但又說不上來那裡不對。可不管怎麼說,壓制四翼天使全部的力量,就等於將自己的靈魂徹底地交給了人類那具脆弱的身體,這可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米高梅大人,您在擔心什麼呢?這裡是公國王宮,除了教皇所居的大教堂外,這裡就是裡爾城裡最安全的地方了。而我即沒有鬥氣,也不會魔法,我又是至高神虔誠的信徒,您在擔心什麼呢?難道,您是怕自己會像那些最下層的天使一樣,被人類的慾望俘虜嗎?」

  凱瑟琳雙眼如晨星般閃亮,吐出的氣息如蘭麝般芬芳,彷彿融會了先前數十種美酒最香醇的餘韻。

  米高梅微微一笑。他儘管仍然隱隱覺得有些什麼不對,但是他是隨侍在主神身邊的四翼天使,與凱瑟琳相識這些天來,已經嘗試過人間百味,但分毫動搖不了他的意志。

  是啊,他怎麼可能與那些下位天使一樣,成為慾望的俘虜?

  米高梅輕輕呼出一口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按照凱瑟琳介紹的方法,從不同的角度去回味這珍貴之極的一百五十年雷米紅酒。

  醉的感覺果然不錯。

  尤其是似醉非醉之間,一切束縛都變得脆弱。一切潛藏的慾望都會泛起,一切感官上的刺激都被放大。

  房中的一切都開始在米高梅面前晃動,所有的東西都被鍍上了一層如血的胭脂色。他與麥克白一樣,大部分的記憶都已留在天界,但是那何止數萬年的在主神身邊隨侍的時光,又怎麼可能盡數遺忘?

  他忽然想放聲大笑,又有些想抱頭痛哭。米高梅心底隱隱有些畏懼,人類身體的慾望原來是如此強大,但他是榮耀的四翼天使,任何的困難,他都會去面對,而非選擇逃避。

  米高梅心底泛起一絲警覺。儘管已壓制自己的一切力量,但他畢竟是擁有四翼光輝的天使,以持咒力而知名的天使,隨侍了主神漫長的歲月,意志已經成為存在的一部分,稍有動搖,本能就馬上發出了警告。若此刻有外敵來襲,他可以立刻喚回力量,恢復清明。

  然而米高梅也深知,這不能完全泯滅的最後一點靈智卻是接受考驗障礙,此刻他的情緒確有飄搖的跡象,若連這些都不敢面對,他也可以說是敗了,敗在身體的慾望前。與無法抗拒誘惑的最下階天使相比,這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區別。

  米高梅輕輕歎了一口氣,瞳孔深處的一點金光漸漸隱去,那張清秀雅致的臉上,終於開始現出狂放。像

  在滿世界晃動的胭脂紅中,米高梅的目光忽然被兩點閃亮的晨星給吸引住了。凱瑟琳平時並不顯得太過突出,甚至於會讓人感覺到有些沒有個性,沒有特點。但她絕不是不夠美麗。

  凱瑟琳,她其實是太完美了,從髮梢到腳踝,每一個細節都無懈可擊,連最挑剔的人,也無法從她的身上挑出缺點。正因為如此,乍看上去,實在感覺不到她有什麼特點,或者有什麼特別吸引人注意的地方。

  人的感覺是很奇妙的,總會被一樣突出的東西吸引,從而忽略了它的不足。並且人總會下意識地將這最突出之處誇大。正因如此,凱瑟琳的美貌之名並不彰顯,最多也只是一個萊茵王都第一美女而已。而就是這個名號,也頗有爭議,至少當芙蘿婭重回王都之時,風情萬種的小妖精立刻就會將她的風頭給搶掉不少。

  米高梅自然無從瞭解人類意識上的種種弱點。此時他眼中,凱瑟琳的完美一覽無餘,在這紙醉金迷的世界,她一點一滴的美都未能逃過米高梅被放大了千百倍的感覺。象牙般的肌膚,濃密的天然長卷髮,深藍的眼睛,柔膩的玉手,朱紅的唇……每一次疊加的衝擊以階乘增長。

  酒意仍正在陣陣上湧。

  米高梅忽然發覺,雖然他已經領略了繪畫,音樂,雕塑,建築,文學,戲劇等種種人類藝術,可是人類藝術真正的精華,一直就跟隨在他身邊。他拿著酒瓶,想再為自己倒一些酒,但手在發抖,已經有些拿不住酒瓶了。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好像酷寒中瀕危的旅人,面對舞蹈的火,明知灼痛卻忍不住伸手捉取,只為了體驗一剎那快意的熱度。

  凱瑟琳輕輕抓住搖晃的酒瓶,纖長的指順著瓶身探過去,與米高梅顫抖的指尖相觸,那冰膩的觸感再一次化成炙熱的火流,一直注入到米高梅的內心深處。他的靈魂深處在吶喊著什麼,可是在熏熏的醉意下,米高梅完全聽不清,也不願聽這個聲音。

  他反手,輕輕地握住了凱瑟琳的手。

  金粉與胭紅的世界中,唯一清晰的,就是凱瑟琳那雙明亮的眼睛。

  這是最美妙的一刻……

  也是最深刻的體驗……

  靈魂已經承受不住那巨大的愉悅,在顫慄中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

  米高梅忽然騰身坐起,面色鐵青,酒意已經一掃而空。

  凱瑟琳正立在猩紅的地毯上,徐徐穿衣,那些風格簡約,以用料和裁剪彰顯奢華的衣裝逐層將她絲緞般的肌膚掩住。凱瑟琳穿衣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優雅,而她臉上,有的是高貴,典雅但本質上拒人與千里之外的微笑,恍若她剛才所做的只不過是貴族女子最常見的消閒事物,比如寫下一首詩篇或者是修剪一束花枝。

  她聽到了身後的聲音,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米高梅大人,你真不愧是最高貴的高階天使啊,竟然如此輕易地擺脫了身體慾望的束縛。」

  米高梅面沉如水,他已經將一切人類的感情和慾望都逐出了靈魂,此刻以神明對世人如注視迷途羔羊般悲憫和默然的神情看著凱瑟琳。

  「你想殺我?」凱瑟琳神態自如地道,口氣猶如貴婦人在社交場合談論天氣般輕鬆隨意。

  米高梅沉默片刻,只是長歎一聲。

  凱瑟琳淡淡一笑,道:「這就對了。教會聖典上說,當你犯下了罪,要努力去補償。若為了掩蓋罪而犯下新的罪,將從此遠離主神的光輝。」

  「說吧,你想怎樣?」米高梅冷冷地道。

  凱瑟琳道:「大公承受了天界的神跡,從此為了傳播至高神的榮光,他一直在奮戰。現在公國正與比我們強大得多的德羅帝國激戰,可是教皇的態度非常奇怪,他總是不願意給主神神跡指定的大公以幫助。若您肯慷慨地給予我們幫助,那麼你不光補償了我,而且也傳播了至高神的光輝。」

  米高梅道:「大公的確是主神親自指定的神跡承受者。因此你若想我幫助你們,只要直接告訴我,我未必不會答應,為何要用這種方式?」

  凱瑟琳淺笑起來,長長的睫毛如扇子般撲閃了一下,意味深長地道:「米高梅大人,人類藝術感最大的源泉,就是一種叫做愛情的東西。如果有一天你能明白愛情是什麼,那麼,就會明白我這樣做的原因。」

  「愛情嗎?」米高梅陷入了沉思。

  凱瑟琳離開了房間,她知道現在該是讓這位高貴的降臨天使獨處的時間了。她輕輕地掩好了門,踏著長長的紅地毯,向外走去。

  一個身影無聲地出現在凱瑟琳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他的長髮和皮膚都失去往日那種意氣飛揚的光澤,眼中遍佈血絲,嘴唇卻渾然失去血色。他本是英姿勃發,才華橫溢,但此刻已被痛苦折磨得形容憔悴。

  「為什麼!告訴我,這是為什麼!」他盯著凱瑟琳脖頸上猶未消去的吻痕,低低地吼著。他伸出手,卻又在她身前頹然垂下。

  凱瑟琳皺眉望去,看清攔在當路的是菲奧雷,光明教會那個一直追隨著她左右的聖堂劍士。

  她看到菲奧雷的目光的焦點,眉頭皺得更緊,將披肩拉高,擋住了頸上的吻痕。她極具古典美的臉上充滿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表情,冷然道:「您?跟蹤我?」

  「我是為了保護你!」菲奧雷低吼著,他忘記了使用敬語。隨即,他拚命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不想讓旁人聽見,「我……我是如此的仰慕您!在我的心中,你……你甚至比我對至高神信仰都來得重要!可是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呀……」

  凱瑟琳注視著他,表情柔和下來,露出微微笑意,宛若春天的第一縷清風般溫柔。她伸出手,拭去了菲奧雷不知不覺間滾滾而下的淚水,柔和但堅定地說道:「菲奧雷,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在這個紛亂的世界裡,我需要幫助,更需要保護。但我沒有武技,也不會魔法,除了我的身體,我還能拿什麼來交換?」

  「我啊!我可以保護您,也一直在幫助您!」

  凱瑟琳收回手,端詳了菲奧雷一會,淡淡笑道:「您嗎?也許以後可以,但不是現在。我曾經期待您可以做到一點,但我沒有那麼長時間來等待您的成長。保護我,並不是光有決心就可以的。」

  嗡的一聲輕響,菲奧雷的劍已經抵在凱瑟琳的咽喉上,他的手仍然沉穩,可是全身都在顫抖:「我絕不能忍受,不能忍受您拿自己作為交換條件!」

  凱瑟琳明亮的眼睛靜靜地看著菲奧雷,他的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終於,他的劍尖一分一分地下沉,垂向地面。

  凱瑟琳在與他擦身而過的那一剎那,又停下腳步,淡淡地道:「我喜歡有力量的男人,所以,剛才是我心甘情願的。」

  菲奧雷渾身一顫。

  「如果有一天,你的力量能令我動心……」凱瑟琳沒有再說下去。

  菲奧雷旋風般轉身,盯著凱瑟琳,眼中已全是熾熱的火焰。

  「你會一直幫助我嗎?」

  「我會的,一生一世。」菲奧雷雙眼直望進凱瑟琳深藍如天空的美眸中,回答沒有半粉猶豫。

  這是一片沒有天,也沒有地,四顧茫茫,無邊無際的世界。

  但這個世界有光,柔和的光,無處不在卻又不知起源和終點,這個世界還有海,漫漫光芒洋面,連感知也無法觸及盡頭。這是個奇怪的世界,一半是虛空,一半是海洋。

  海的波濤中,忽然浮現一張臉,這是一張妖媚之極的臉,每一處輪廓,每一條曲線都由誘惑打造,足以讓人凝滯。

  海上驟起波瀾,一道道巨浪向這張精緻無比的臉湧了過來,將它越抬越高。於是在道道波浪中,無盡的海水凝聚在一起,慢慢凸現修長的頸,渾圓的肩,冰凝的肌膚以及修長的雙腿。

  片刻過後,一個無雙的佳人以立於海面上,他,而不是她,忽然睜開了雙眼!

  於是無數艷紅的閃電從虛空中落下,沒入無底的海洋,又激起高百米的巨浪!

  四位天使從虛空中浮現,他們聚攏在他的下方,以聖詠的悅耳的聲音齊聲道:「尊敬的阿喀琉斯大人,偉大的提拉特彌斯已經等你好久了。」

  阿喀琉斯不知為何,竟似有些遲疑。片刻,他才揮手一招,海中飛出一道匹練似的巨浪,在空中化成一襲長袍,將他的身體遮掩了起來。

  於是在四位天使的帶領下,阿喀琉斯如雪的足尖亮起兩團艷亮的紅光,無聲地穿空而去。

  提拉特彌斯,天界主神之一,一手創造了光天使的偉大神詆,此刻以手支頜,似是陷入了沉思。

  他坐在一團純淨的聖光上,周圍雲蒸霞蔚,由百名天使齊聲詠唱的聖歌在無盡的空間中繚繞。

  十二位天使排成兩列,他們收攏背後金色的羽翼,恭敬之極地垂著頭,列於光輝的主神兩側。與提拉特彌斯那散發著無盡威嚴的巨大身軀相比,這些天使彷彿是夏夜裡浩月下的點點螢火蟲!

  引領阿喀琉斯前來的四個下位天使遙遙停下,他們根本無法接近主神。對於這些下位天使來說,提拉特彌斯的光芒實在是太過強烈了。他們再向前飛行,就會立刻被主神的光芒燃燒殆盡,成為毫無意識的本原形態。

  阿喀琉斯看到提拉特彌斯身前的十二位天使,艷紅的雙眸略有一絲波動,他飛到那創造了自己的主神面前,恭順地跪於虛空,靜候著吩咐。

  提拉特彌斯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看著眼前甚至還不如他一根手指頭高的阿喀琉斯,緩緩地道:「這一次,你的使命並不順利。」

  主神已經盡量輕柔地說話,可是他神力的些微波動,已經在空間中引起了一道道對於那些下位天使來說實在過於龐大的巨浪,他們詠唱的聖歌險些因此而中斷。百位天使立刻齊齊後退,直到遠離主神的神威範圍,聖歌才重新變得嘹亮。

  「奧黛雷赫是您所創造的最完美的光天使,我這一次的使命不可能順利。」阿喀琉斯垂首道。

  「這倒也是……」提拉特彌斯沉吟著,道,「不過奧黛雷赫雖然竊取了信仰之力,但剛剛甦醒的她,力量應該不算強大。這一次的戰鬥,你的本體甚至都被分解,不得不回到了天界,為何她還未被毀滅?」

  阿喀琉斯平靜地道:「偉大的提拉特彌斯,您的神諭是將她帶回您的面前,而不是毀滅她。她是您偉大智慧的產物,所以這絕不是一個容易的任務。我會再次降臨,並將她帶到您的面前。」

  提拉特彌斯沉吟片刻,伸手一指,十二天使中的四位天使立刻出列。提拉特彌斯道:「讓他們協助你,去把奧黛雷赫帶來見我。」

  阿喀琉斯略略抬頭,艷紅色的雙眸略略閃過一點光芒,道:「偉大的提拉特彌斯,將奧黛雷赫帶回天界完全不需要五位光天使,這會影響您在其它位面擴承至高神榮耀的速度。而且五位光天使同時降臨的話,也會耗盡光明教會的積蓄。您知道,奧黛雷赫所在的位面非常麻煩,不然的話,她……她也不會……」阿喀琉斯沒有再說下去。

  提拉特彌斯緩緩地道:「阿喀琉斯,你的雙眼還看得不夠高遠,想把奧黛雷赫帶回天界,單憑你的力量是不夠的。至於光明教會的積累,這個不需要你來擔心。」

  就在此時,無界虛空中忽然湧出一陣強烈的光芒,百位天使魚貫飛出,他們在阿喀琉斯身後列成整齊的一列,齊齊跪下。

  為首的一位天使恭謹地道:「偉大的提拉特彌斯,偉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亞聽聞您在位面間遇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麻煩,他知道您創建光天使時己很疲勞,因此讓我們過來,希望可以將一切麻煩湮滅於初始。」

  提拉特彌斯淡淡地道:「我感謝偉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亞的好意,但他的使命遠遠比我重要,不應該分散出哪怕是微小的力量,你們回去吧,這一次的任務,其實微不足道,甚至談不上是麻煩。」

  那位天使恭敬地道:「當然,偉大的提拉特彌斯,相信這次任務會很快得以解決。不過異位面的世界複雜而凶險,而我們對此有些卑微的經驗。偉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亞希望此事不要拖延到秩序之神弗利安米爾的七隻眼重新看過來的那一刻。」

  提拉特彌斯道:「偉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亞是司戰鬥的主神,你們的力量我也看得非常清楚。回去吧,請他不必擔心,這一次的事情很快就會解決。」

  那位天使不再堅特,率領身後百位天使保持著跪伏的姿勢,不住滑退,隱沒在翻湧的雲霧之中。

  諸戰鬥天使退去後,提拉特彌斯的聖殿中一片凝重,連聖歌也顯得特別的於澀無味。主神那沛然難測的神力未見分毫的波動,在神力的籠罩範圍內,幾乎連光線和時間都難以流動。

  終於,提拉特彌斯抬起了右手,四位光天使悄然站起,回歸了他們本來的行列。

  主神的右手指向了阿喀琉斯。阿喀琉斯跪伏,靜候著主神的喻示。一點晨星自提拉特彌斯的指間飛出,沒入了阿喀琉斯那無比優美的額頭。

  「阿喀琉斯,我賜與你自由穿梭空間之能,去繼續你的使命。」主神的話語有著不容違抗的威嚴。

  「是!」阿喀琉斯回道,然後以跪伏之姿,徐徐後退。

  「這一次……你不必將奧黛雷赫帶回來了。」提拉特彌斯徐徐地道。諸光天使無法分辨提拉特彌斯那冰寒的冷漠之後,是否還有其它。

  阿喀琉斯終於離開了主神那廣無邊際的殿堂。

  虛幻的空間、隱約的聖歌、高大至不可思議的威嚴身影,交替浮觀,如一幅紛亂的畫卷,而後那一把熟悉之極的死神鐮刀自畫卷中央劃過,將所有的光都化為虛無。然而死神鐮刀去勢不止,一個迴旋之後,竟然向他劈來!那巨大冰冷的刀鋒一點一點地沒入胸膛,前所未有的痛苦隨即灼燒著他的意識、他的靈魂。

  羅格一聲呻吟,睜開了眼晴。胸腹間時時會傳來不可思議的劇痛,每一波劇痛襲來,他的意識就會恍惚片刻。

  羅格眼前那跳躍的景物終於靜止下來,模糊的輪廓也變得清晰,只是第一個印入他眼簾的,既非無限風情的芙羅婭,也非狂野而妖媚的安德羅妮。羅格不能置信地看著那嘴角掛著一絲若有還無的淺笑、溫婉而寧定地坐在床邊的女子,那鏡般的黑髮,溫暖的銀眸,如冬日夜裡最深沉的一個美夢。

  他掙扎著想坐起,可是此刻的身軀如一座沉重的山,僅僅抬起一點就已耗去他全部的力氣,而每一下動作,都會牽出胸腹間的一陣劇痛,讓他隨時重回昏迷的邊緣。

  「怎麼……會是你……」羅格終於擠出了幾個宇。

  「為何不能是我?」風月淺淺一笑,竟輕輕地,輕輕地握住了羅格的手,讓他安靜地躺回去。

  體會著手上傳來的陣陣滑膩冰涼的感覺,羅格渾然忘卻了這隻手也曾洞穿鋼鐵,也曾生裂龍魔。

  他心頭一鬆,意識又陷入了黑暗中,這時那徹骨的冰寒早已消匿在融融暖意中。

  只是那雙銀眸背後,實在隱藏了太多太多……
第十七卷 盛世年華 第一章 新年


  羅格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個撞進他意識裡的是沉緩悠長的鐘聲,一聲餘韻將逝,一聲又緩緩揚起,綿延不絕,生生不息,似乎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聲音。

  他轉動一下沉重的腦袋,舉目四望。這一次房間中什麼人都沒有,只有他自己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羅格忽然感覺到有些奇怪,為何他兩次醒來,都未有看到芙蘿婭的身影?

  接踵而來的是一連串疑問,其它人都到哪裡去了?冰雪女神倒下了嗎?奧本山的戰況如何了?公國來支援的軍隊是否安然?

  羅格思維一片混亂,此時窗外傳來的最後一聲鐘鳴特別的悠遠。這聲音渾厚洪亮,細聽之下有迴響和共鳴混合其中,分明是許多口鍾一齊被敲響的樣子。他這才分辨出原來是新年夜的鐘聲。

  「原來……又是新的一年了嗎……」羅格的意識又沉入黑暗之中。

  此時此刻,芙蘿婭正與羅格同樣在聆聽著新年鐘聲,她立在窗前,仰望夜空,直到鐘聲的最後一絲餘音在空中消散,才關攏了窗戶,縮縮脖子,趕緊跑到壁爐旁,將一雙已經凍得通紅的小手靠近爐火烤著。

  房中並不是僅有芙蘿婭一個人,姬瑪焦灼不安地在房間中來回走著。她頭髮蓬亂、衣飾不修,一件本是雪白的長袍上全是斑斑血跡,形容更見猙獰。

  這是蒙拉城的一座普通宅第。小城蒙拉距離黎塞留不遠,一向以對冰雪女神的虔誠信仰而著稱。姬瑪特意到這裡來,就是因為這座城中的神官德懷特是她親傳的一個神術者,信仰異常堅定,並且一向對她分外尊敬。

  此時宗教戰爭的局勢已經發生劇變。在冰雪女神重新展現神跡之後,慘烈的宗教戰爭嘎然而止,而智慧之眼的聖女摩拉更是出人意料地被冰雪女神指定為神僕。

  本來銀之聖教為首的幾位重要人物,則在冰雪女神的神諭中被指為瀆神者,是趁著女神沉睡時妄行私慾的魔鬼。其中最大的一位瀆神者,就是姬瑪!

  於是當姬瑪潛回帝都附近時,駭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變成銀之聖教通緝的異端魔鬼!姬瑪又悲又怒,她並不知道摩拉是如何成為銀之聖教神僕的,但她知道冰雪女神的一切神諭,必然都是羅格和摩拉搞出來的陰謀。

  生平第一次,姬瑪如此痛恨天然魅惑。

  生命已如風燭飄搖的姬瑪自知無力與羅格正面對戰,她也不願意向這些被蒙蔽的女神信徒動手,因此悄悄帶著芙蘿婭來到了蒙拉城,試圖從她最喜愛的弟子這裡得到一些幫助。

  可是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為何她的弟子並未依約前來?姬瑪隱隱地感覺到有些不安,心頭一緊,又大聲地咳嗽起來。芙蘿婭抬頭看了她一眼,歎一口氣,低頭繼續烤自己那雙仍然是冰涼的小手。

  恰在此時,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然而姬瑪臉上不但沒有絲毫喜色,反現凝重和一絲悲傷。她此刻魔力絲毫也不比全盛時期差,早已經發覺有十餘位武技高強的人將這座小樓團團圍住。他們當然沒有善意。

  房門開了。

  一個清瘦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他見到姬瑪,立刻現出欣悅安慰之色。然後他的視線又落在芙蘿婭身上,明顯怔了一怔。不過他的失神僅是片刻之事,很快就恢復過來,向姬瑪深深行了一禮。

  姬瑪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跳躍的魔法火焰照在她鐵青的臉上,更映得那些扭曲的皺紋猙獰可怖。她的聲音陰冷低嘎,道:「德懷特!這是為什麼?」

  那中年人微微一顫,站直了身體,看著姬瑪,訝異地道:「姬瑪老師,您已經發現了?這怎麼可能?您的神力應該全部消失了才對。」

  姬瑪冷冷哼了一聲,尖聲道:「德懷特,我看得出來,你並沒有中摩拉那只妖精的天然魅惑。這是為什麼?你身為女神的神術者,為什麼要背叛女神,為什麼要幫助女神的敵人?」

  德懷特沉默了一會,神色轉為凝重肅穆,沉聲道:「姬瑪老師,我不得不這樣做,雖然這件事我也很難理解。我對偉大的冰雪女神信仰從來沒有動搖過,尊敬的摩拉小姐成為神僕也不是陰謀。追捕您……是冰雪女神親自下達的神諭!」

  「這不可能!這是陰謀!偉大的冰雪女神明明中了瀆神者的暗算,神力大傷,並因此陷入了沉睡!她怎麼可能頒下神諭?這是最卑鄙無恥下流的陰謀!」姬瑪尖聲叫道。

  「姬瑪老師……我完全沒有想到,你……竟然真的是背叛女神的瀆神者!」德懷特望著姬瑪,臉色極為複雜,似是悲痛,又似是惋惜,然後最終,他的臉慢慢地變得冷若冰霜,「瀆神者姬瑪,至少有數百名虔誠的信徒聆聽到了冰雪女神的神諭,我也是其中之一。作為女神的神術者,我當然能夠分辨女神神諭的真假。你現在所具有的神力恐怕已經不是女神所賜予的了吧,瀆神者!承認了吧,你才是魔鬼的代言人!」

  隨著德懷特的喝聲,十餘位武士分別從窗戶和門衝進了房間。

  房間中驟然湧出一道森寒的氣流,大片大片的冰花突兀地在地面上綻開,一沾附武士的腳,立刻攀緣而上,飛速凝結成冰凌,這些對寒冷有特殊抵抗力的冰雪武士竟然也被固定在原地,寸步難進。

  一時間,房內儘是漫天飛雪!

  德懷特暗叫一聲不好,急速頌咒。但當他的防寒結界完成時,房間中的姬瑪和芙蘿婭都已經消失了,僅有一道隨機傳送門殘留下的魔法餘輝還在隱隱閃亮。

  一日之後。

  「這麼說,你本來有機會抓住她,結果卻讓她跑了?」裹在重裘裡的羅格皺著眉頭道。

  此刻立於書房中央的正是德懷特,姬瑪的弟子。他答道:「是的。我本以為她應該失去了所有偉大的冰雪女神所賜予的神力,但未曾想到她竟然還能發動威力強大的冰封環,身上還藏有傳送門的卷軸。因此我沒能擒住她,也未能救回芙蘿婭小姐。」

  德懷特的語氣冰冷漠然,對羅格完全沒有一點敬意。作為冰雪女神的虔誠信徒,他儘管會服從女神的一切神諭,並且因此服從摩拉和羅格,可是他實在無法消除對羅格的惡感,畢竟羅格曾經下令屠殺了大量的聖教信徒。

  羅格皺著眉頭,拿起桌上一封信,反反覆覆看了數遍,這才抬起頭,問道:「你剛才說冰雪女神在她的神諭中已經將姬瑪指定為瀆神者,你確定嗎?」

  德懷特冷冷地道:「我是冰雪女神的神術者,女神的神諭我是不會弄錯的。就如我雖然恨不得殺了你,但是女神的神僕摩拉讓我服從你的安排,所以我就來了。」

  羅格微微一笑,將手中的信遞給了德懷特,道:「好吧!姬瑪還會來找你的。你告訴她,讓她指定一個時間地點,我一定會去的。」

  德懷特一怔,接過信一看,立刻臉色微變。信是姬瑪寫給羅格的,要求羅格自我封閉魔力,單獨前往她指定的地點,不然的話就要殺掉芙蘿婭。至於具體的時間地點,她會讓德懷特另行通知的。

  德懷特未等看完,立刻高聲道:「我對冰雪女神的信仰虔誠,是絕不可能與瀆神者勾結的!」

  羅格笑道:「這我知道!女神和神僕當然更加清楚。你回去吧。我想姬瑪很快就會再來找你的,到時你就將我的話告訴她就是。」

  德懷特退下後,羅格長出了一口氣,虛弱地癱坐在椅子上,臉色一時變得極為蒼白。胖子苦笑了一下,此刻的他就算不封閉魔力,也絕對使不出什麼魔法來。

  今天清晨時分,羅格才剛剛甦醒過來,這次總算能夠支持著喚來僕人,攙他起來更衣。但是他的身體仍然極為虛弱,甚至連往昔最強悍的精神力都微弱得如同暴風雨中飄搖的火苗。他渾然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黎塞留的,而且詢問過府中的僕從之後,羅格發現強者們竟然一個都不在。而他的一切記憶止於斬開冰雪女神的那一刻,對弒神的結局仍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昏迷。

  關於那場戰鬥,他腦海中最後一個清晰的鏡頭是冰雪女神緩緩轉頭的動作,女神的反擊是否波及到了其它人?

  羅格略為艱難地抬起手按按了抽疼的額角,還有一個風華絕代的身影在他眼前一直縈繞不去。

  他實在忘不了奧黛雷赫那掛在嘴邊的淺笑和溫柔地握著他的那只冰涼滑膩的手。

  一思及此,羅格的心立刻狂野地跳了起來。

  這是真實,還僅僅是一個夢?他竟然有些無從分辨。

  羅格又有些為自己的好色之心感到驚訝,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是如此的色膽包天,會對一個威能深不可測的女神存有如許的褻瀆念頭,並且還曾付諸於實施。可是,這似乎又有些不同於好色,或者不僅僅是好色。那究竟是什麼呢?

  羅格變動一下坐姿,就是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都似乎會消耗他許多能量,往日如怪獸般強悍的身體衰弱如垂暮的老人。羅格只覺得頭腦中一片混亂,似乎一切都在慢慢脫離他的掌握,再也非從前那種萬事盡在掌中的從容。他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這才感覺到精神好了一點。

  他的頭越來越痛了。

  當羅格摒退僕人,獨自坐在書房沉思時,他腦海中又浮現出奧黛雷赫手持死神鐮刀飛來的那一幕。現在他雖然身體虛弱,頭腦卻是已經足夠清醒了,他可以肯定,那不是夢境,而且那熟悉的弧度和氣息,分明是風月的死神鐮刀啊!只是它為何會出現在奧黛雷赫手中?

  羅格隱隱覺得,似乎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有一層半透明的膜,一切真相都隱藏在後面。他看到了一些景象,但那都是被扭曲的。也許只要一抬手,他就可以捅開這層膜,積累在心頭的許多疑問和不解都能得到圓滿的答案。但是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抬起手臂,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捅破那一層膜。

  羅格苦笑著搖了搖頭,風月明明已甦醒過來,並且重新回到他身邊。可是自己又在胡亂猜想著些什麼呢?何況這想法又是如此荒謬。

  只是,風月和奧黛雷赫之間,肯定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關係,而且他周圍的人,似乎都在有意無意地瞞著他什麼。羅格決定直接向風月詢問。

  他凝了凝神,試著呼喚風月,然而全無回應。看來風月雖已醒來,脾氣仍然和以往一樣,對他的呼喚大多是置之不理。

  就在此時,忽然傳來了風月那分明帶著怒意的精神波動:「忙著呢!有事回頭再說!」

  羅格當場怔住。

  他立刻試著再次呼喚風月,但不出所料,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結果了。

  他忽然心中一動,轉頭望去。宛如一片虛影的麥克白不知何時已立在房中。

  麥克白仔細地看了羅格一會,才微微點頭道:「還好,你的命總算是保住了,不過你的異界咒縛煉獄已經毀了。」

  羅格臉色大變!

  他早已試過數次運行異界咒縛煉獄,但每次一運魔力立刻就會引發胸腹間的劇痛。胖子還以為是傷勢未癒,所以引發不了魔力,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向倚為最後手段的異界咒縛煉獄竟然已經毀了!

  胖子默然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恢復平靜,問道:「這是為什麼,有沒有辦法恢復?」

  麥克白沉思了一會,似是在斟酌著語言,然後才道:「那天最後一戰時,你身上蘊含的自然女神神力突然全面激發,自行轉化為自然女神的一個分身,並且奪走了冰雪女神的一部分神格。我不得不承認,神的世界對我們來說太過於廣闊和神奇,我既不知道自然女神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神力何以能夠成長為一個神的分身,也不清楚她搶走冰雪女神的神格究竟是為什麼。到目前為止,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自然女神搶走的神格是有關於冰雪女神最後未能發出那一擊的。在自然女神分身成形、從你體內脫出時,幾乎帶走了你所有的力量和生機,並且將你身體內部完全毀壞。奧黛雷赫修補了你的身體,但她無法為你保留異界咒縛煉獄。」

  麥克白頓了一頓,似是為了安慰羅格,又道:「事實上,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魔族的修煉方法總是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缺陷,就算是皇族的修煉方式也同樣如此。無論是在能夠達到的絕對魔力水平或者是力量成長的速度上,都不盡如人意。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雖然奧黛雷赫特別交待過,不要干涉你在修煉方式上的選擇,所以我無法給你什麼建議,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奧黛雷赫對你力量提升的速度一直不滿意。當然,你如果想再次修煉異界咒縛煉獄也可以,只要我們能夠找到足夠強大的犧牲品就行。」

  羅格苦笑一下,回想起來,似乎不論是奧黛雷赫還是風月,都從未對自己的力量滿意過。只是一旦想起奧黛雷赫的黑髮和眼眸,羅格總是有一些難以自禁的感覺,可是這感覺是什麼,他無法說清楚,也無法想明白。

  「那天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麥克白歎息一聲,緩緩地道:「那一戰的結局……當然是勝利,我們的勝利。冰雪女神的全部神格都被奪取,她的一切存在痕跡都被抹去。從那一刻起,這個位面,又少了一位神明。」

  成功弒神,這絕大多數強者甚至於終其一生都不會去夢想一下的偉大成就,不知為何,麥克白說起時完全沒有分毫興奮之意,而羅格此刻聽來,心頭也莫名地多了些說不出的沉重。

  「那為什麼銀之聖教的神術者德懷特說,他還能夠感覺到冰雪女神的存在,而且還能聽到她的神諭?他理應能夠分辨得出冰雪女神的神力是真是假的。」羅格問。

  「那是因為,他感應到的冰雪女神的神力是真的。」麥克白歎了一口氣,才道,「奧黛雷赫得到了冰雪女神的神格後,並沒有將它融合成為自己的神力,她的選擇是……替代冰雪女神!」

  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羅格心底那陣陣奇異的沉重感覺更加明顯了。

  「替代?」

  「是的,替代。這個位面的大多數所謂強者就算運氣足夠好,打倒了一個力量弱小的倒霉神明,他們也往往不知道應該如何將神格給剝離下來,從而使自己也踏上封神之路。他們能夠做的只是封印而已。除此之外,將神格與自己的力量進行融合,從而使其完全化為自己的力量,則是另一條路。而我們不光知道怎樣才能將所有神力都從冰雪女神身上抽取出來,更因為奧黛雷赫的強大,從而使第三種選擇,替代成為了可能。除了缺失了被自然女神搶去的那部分神格能力外,你完全可以認為,現在的奧黛雷赫就是冰雪女神。」

  羅格點了點頭,他終於懂了。

  只是他並不知道,奧黛雷赫本無神格……

  無論如何,從當日一戰的情況來看,冰雪女神的領域和神威都要遠遠地超越奧黛雷赫。替代冰雪女神對於她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可是自己為什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關於奧黛雷赫,您還有什麼要跟我說地嗎?」羅格望著麥克白,忽然問道。

  麥克白似乎早已知道羅格會這樣問,當即意味深長地看了羅格一眼,道:「關於奧黛雷赫,你有太多的東西需要知道了。但是這些不應該由我來跟你說,我也不會告訴你。一切的答案,都需要你自己去發現。而發現答案的鑰匙,就是力量——絕對的力量!雖然留給你的時間實在是不多了,但一切還來得及,如果你肯全力提升力量的話。」

  羅格面無表情地望著天花板,許久才點了點頭道:「力量啊……好,我知道了!我們其它的人呢?芙蘿婭落到了姬瑪的手裡,我需要幫助。」

  麥克白道:「我已經找了芙蘿婭幾天。可是姬瑪隱藏得相當巧妙,她現在使用的力量也很奇怪,與冰雪女神的神力全無關係,不然的話,奧黛雷赫早就可以鎖定她的位置了。現在其它人都在女神的身邊,他們各有任務。只有修斯長老可以在這件事情上幫助您。」

  「修斯嗎?」羅格微微一笑。有這老狐狸在旁,他總會覺得非常安心。

  麥克白微笑著點了點頭,身影逐漸淡去,臨走之前仍不忘囑咐道:「不要忘記力量!力量才是一切!」

  在黎塞留北方一座孤零零的牧場中,迴盪著陣陣聲嘶力竭的慘叫,這叫聲如夜梟、如鬼哭,甚至於和亡魂女妖的尖嚎也有幾分相似。

  這是一座古老而簡陋的牧場。客廳的壁爐中燃燒著熊熊的爐火,但四壁和窗戶透進的絲絲寒風輕易地驅散了這些微的暖意。

  芙蘿婭將一塊塊的乾柴連續不斷地投入到壁爐中,那雙美麗的碧眼凝望著明亮而溫暖的爐火。然而她視線的焦點是火焰背後的虛空,而她的心也早已脫出這個小小的牧場,飄向了遠方。

  在芙蘿婭身後,姬瑪正在地上翻滾著,發出一聲聲痛苦之極的呼號。她雙手不停地撕扯著頭上的白髮,用力之大,有時甚至於將白髮連皮帶肉成縷地扯下來!

  慘叫聲在到達人類肉體的極限處持續了一段時間,然後迅速地衰弱下去,客廳中除了陣陣尖銳的風聲,就只有姬瑪呼呼的如風箱般的喘氣聲。

  芙蘿婭回過神來,她歎了一口氣,知道姬瑪實在忍受不住詛咒的折磨,終於又以那把匕首刺了自己一下。雖然芙蘿婭並不認得那把匕首的來歷,但她憑藉豐富的魔法知識知道,姬瑪每刺一下自己,她所餘不多的生命就會再次縮短一點。

  「就算冰雪女神還存在,很明顯,她也已把你給拋棄了。你這又是何苦呢?」

  芙蘿婭終於忍不住道。

  姬瑪坐在地上,略略整理了一下凌亂的儀容。她望著芙蘿婭那如雪峰冰蓮般清麗的容顏,竟然沒有發脾氣,只是沉重地長歎了一聲,緩緩地道:「你非常的迷人。既然羅格都會為你瘋狂,那就更不用說其它男人了,四十年前……我也曾經年輕美麗過,那時因為一個男人,心灰如死的我才選擇了加入銀之聖教。然而我隨即感應到了冰雪女神的存在,從此成為了一名虔誠的神術者。這四十多年來,我生活的全部意義,就是傳播冰雪女神的信仰。像你這樣的漂亮女孩子,想必什麼東西都是唾手可得,又怎麼可能會理解我們這些為了一種信仰,可以放棄一切的人呢?」

  「誰會為了我瘋狂呀!就算有吧,也肯定不會是那死胖子……」芙蘿婭慵慵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又道,「冰雪女神都降下神諭要殺你,你何必還死抱著她的信仰不放呢?我看你將就著拿我換個幾萬金幣就好了,然後安靜地養老吧!就這樣,那死胖子都不一定答應呢!」

  「降下神諭的不是真正的冰雪女神。我感覺得到!她能騙得過德懷特,但騙不了我。」姬瑪陰沉著臉道。

  人類的新年與精靈歷的新年是一致的。在北國大地已經是一片冰封的時節,神諭之城仍然溫暖如春。適宜的氣溫下,精靈們一如既往地忙碌著。精靈既喜歡美麗的事物,也愛好整潔。因此每天的日常性清掃、製作工藝品、裝飾家園等等活動就足以佔去他們大半的時間。除此之外,精靈們有限的時間還要用來研究魔法、打制裝備以及冶煉一些珍稀的金屬和魔法材料。

  神使殿中,一間靜室的房門忽然打開,艾菲兒如一陣風般從房中奔了出來,她身上還繚繞著淡淡的未全部消散的神聖光輝。

  走廊盡頭傳來一陣清脆的鎖鏈碰撞聲,康斯坦丁一手提著桶清水,一手抓著塊抹布從轉角處奔出,他大聲叫道:「你在幹什麼?聖輝冥想的時間還沒結束呢!快給我回去!」

  艾菲兒沒有理會大呼小叫的康斯坦丁,一路奔上了露台,凝望著遠方巍巍的中央山脈,一雙秀麗的眉毛已經擰在了一起。

  「怎麼了?」康斯坦丁疑惑地問,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群山白雪皚皚,毫無異常。

  「我突然感覺到心裡面非常地煩亂難受,而且還有點噁心,就好像聞到了一陣讓人無法忍受的惡臭一樣,所以不得不中斷了冥想。源頭似乎是在那個方向。」艾菲兒皺眉指向遠山。

  康斯坦丁順著艾菲兒的方向望去。他伸長了脖子,迎著遠方吹來的風,用力地嗅了幾下,面色略微凝重了一點,道:「的確,這是野獸們躁動的臭氣!看來中央山脈深處的獸人們又有些不安分了。不過它們離這裡非常遙遠,就算這些智力低下的獸人們能夠在群山中找到正確的路,想跑到神諭之城來搗亂也得花上一個月時間。所以你用不著擔心這座城市的安危,現在立刻給我回去冥想!沒有足夠的神聖力量支持,你用出來的一切神術都會是些全無用處的小花招而已。」

  艾菲兒清澈如水晶的目光落在康斯坦丁的臉上,看得他全身都有些不自在。

  「你鼻子真靈!」她忽然道,眨了眨睜得大大的眼睛。

  康斯坦丁愕然,然後咳嗽了幾聲,匆匆轉過臉去。

  「啊,我還不能冥想,還有一樣工作沒完成呢!」艾菲兒又似是想起了什麼,急急地道。

  「什麼工作?我替你做!」康斯坦丁苦笑著道。

  艾菲兒又向另一個方向一指,道:「有三個小偷偷了我的東西。我剛剛感應到那件東西出現在那個方向,那些小偷們必然也在那裡。我得去拿回我的東西,順便懲罰一下他們。如果去晚了,萬一再給他們跑了,我又到哪裡去找他們去?」

  康斯坦丁苦笑道:「好好,我去把東西幫你取回來,順便把那些小偷也抓來任你發落,這總行了吧!你丟的是什麼東西?」

  「是一件盔甲的甲葉,哪,這就是它的氣息。」艾菲兒手上升騰起一團淡淡的黑霧,霧中閃耀著金色的絲線。

  她待康斯坦丁記住了妖蓮的氣息,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紅衣主教,搖著頭又道:「算了,還是我去吧!他們三個可是很厲害的,萬一你送了命,我心裡會過意不去的。」

  康斯坦丁哭笑不得,道:「無妨!只要不是三個聖域在等著我,我就能把東西給你拿回來。」

  在聲聲清脆鎖鏈聲的伴隨中,康斯坦丁升騰而起,一路遠去,最後隱沒在遠方的雲中。

  艾菲兒淺淺一笑,笑容清純無瑕,好像精靈湖裡正在盛開的水生薄荷。

  蒼茫的中央山脈,大片濃厚雪雲緊緊壓在一組綿延交錯的品字形山峰上。峰頂寒風呼嘯,裹著鵝毛般的雪片,在山巔林間呼嘯來回。谷地積雪已足有沒腰深,除了山風偶爾把積雪從樹冠上抖落下來,再沒有其他動靜。

  峰頂積雪突然簌簌崩了拳頭大小的一角,露出下面黑黝黝的嶙峋怪石。一隻蒼勁而有力的大手伸上來扣住那塊岩石。這隻手長時間暴露在凜冽的風中,青灰的肌膚上帶著點點暗紫色斑點,遍佈的裂口早已不再滲血,看上去就像一張張張開的慘白小嘴。

  這隻手略一使力,一個矯健的身影隨之翻上峰頂。男子面容冷峻,眼神如鷹一般銳利。

  他四下環顧,峰頂似乎正對著山風來處,只有薄薄的一層積雪,還可以看出地貌相當平坦。而峰後是一道緩坡,通向曲彎而狹窄的山谷。

  這個男人身上穿的竟然是阿雷公國的軍服。他觀察好了形勢,再一揮手,阿雷公國的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翻上了峰頂。這批戰士有老有少,幾乎人人帶傷,身上的軍服都是破破爛爛的,就如同已經在岩石山裡摸趴滾打了幾十天沒有修整過一樣。

  他們的確已經在綿綿深山中奔波了幾十天了,確切點說,是逃亡了幾十天。

  為首的男子正是杜林,他受羅格之命率領二萬阿雷新兵進入中央山脈圍剿獸人。在一個月的晝行夜伏後,大軍終於抵達了獸人活動區域的邊緣。如何對付獸人,杜林早已有豐富經驗。他揮軍輕鬆之極地接連掃平了數個獸人部落,然後小心翼翼地逼近上次遇見裝備精良的獸人戰士的地方。

  然而當他揮軍直進,與獸人軍隊相遇於一個大盆地時,望著那旗號鮮明、兵種齊全、密密麻麻的獸人戰士,杜林悚然發現,他正面對著的,根本不是預想中一個強大的獸人部落。

  這是一個強大的獸人帝國!

  接下來,就是無窮無盡的慘烈戰鬥。

  慘烈的遭遇戰,慘烈的狙擊戰,慘烈的斷後,慘烈的逃亡,慘烈的逆襲,以及彷彿沒有盡頭的逃亡。

  獸人的體能和耐力在山地中盡展所長,過去的幾十天裡,杜林耳邊無時無刻不在迴盪著聲聲野獸的咆哮。他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個獸人倒在他的劍下,也不記得有多少袍澤被獠牙和利爪撕裂。

  杜林已經無暇去計算究竟逃亡了多久,太陽和月亮只是指引方向的路標。連星星也沒有的晚上,他們只能依靠對神的信仰來辨別方向。

  漫長的逃亡和短暫不安的休息構成了這些日子裡生活的全部,晝和夜已經沒有意義。杜林發動了自己所有地智慧,率領戰士以最有限的食物保持最大體能,在惡劣的天氣和複雜的地形中辨認方向。當遇到合適的地形,他還會留下一些人擔任斷後的任務。

  這些斷後的戰士再也沒有回來過。

  然而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數十天後,這批倖存下來的戰士都是意志堅定的精銳。每一次杜林指定斷後部隊,被指定的戰士都會默默服從,走上預定的狙擊地點。

  杜林只感覺,發佈命令時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濃郁的血腥味道!

  「杜林大人,我們應該沿哪條路走?」他的副官問道。所有戰士的目光也都落在他身上。

  杜林向前方望去,主神保佑,雖然這些天他們也走過彎路,但最終沒有偏離回鄉的道路。沿著山脊直行,就會繞回阿雷公國境內,而順著山谷前行,則是通向茫茫的中央山脈深處。在這個大雪封山的季節,與獸人們在深山中比試腳力意味著什麼,誰都知道。

  杜林又回頭望去,遠遠的山崗上,已經出現了那些曾經只會在噩夢中出現的恐怖身影。而那山崗後面,又有多少獸人正咆哮著追來?

  五萬?還是十萬?

  杜林再看看自己的部下,如今仍然追隨在自己身邊的戰士,已經不足兩千人。他忽然為這些戰士們驕傲!幾乎每一個倒下的戰士,都拖了一個比自己要強壯得多的獸人上路。要知道,這些只是入伍受訓不久的新兵啊!

  他能夠怎麼做?能夠將這成千上萬的獸人給帶回阿雷公國去嗎?公國的主力早已被抽調到帝國東南戰線,此刻留守於國內的軍隊不超過三萬人,他們完全擋不住這群嗜血野蠻的獸人!

  杜林深吸了一口氣,向著副官一指,沉聲道:「你,帶上五十人,順著這條路撤回阿雷公國去,一定要將獸人的情況匯報給羅格大人。其餘的人……跟我走山谷!」

  那副官一怔,剛要說什麼,已經被杜林喝了回來:「婆媽什麼!活著!回去!做到這個,你就對得起我,對得起戰死的兄弟們!」

  副官一咬牙,忽然上前摘下了杜林的佩劍,小心地綁在背後,然後率領戰士沿著山脊向公國的方向急速潛走。

  杜林迎著寒風,最後向阿雷公國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裡,有他的生死仇人,也有他唯一的妹妹,更有他手下戰士們的家人。

  杜林忽然轉身,率領著戰士們衝下山坡,向谷地中疾奔而去。

  他再沒回頭。

  正俯身在大辦公桌上研究著軍事地圖的紫荊蝴蝶手忽然一抖,把一個沉重的宗卷從辦公桌邊緣掃落,宗卷翻落的時候帶下大堆文件,稀里嘩啦各種紙張撒落一地。

  「怎麼了?」坐在一旁擦拭佩劍的埃特跳了起來,奔過來想扶住她。

  紫荊蝴蝶推開了埃特的手,雙手撐著桌面支持住自己,略顯虛弱地道:「我……沒事。」

  只是她臉色蒼白,額頭上已遍佈冷汗。

  羅格醒來已經三天了,三天之中他不說不動,不吃不喝,獨坐窗前。只是看著日落月升、風過雪飄。

  生平所見所聞強者武技魔法、所習所會諸般咒法雜藝,一一自他心底流過。

  當中既有他巧取豪奪來的諸般魔法典籍筆記,也有來自強悍存在如奧菲羅克等人的指點,埃麗西絲黑水晶中神秘詭異、威力奇大的諸般魔界皇族的黑暗魔法,竊自艾爾格拉記憶的龐大死亡魔法知識,風月諸般戰鬥景象,神秘的阿喀琉斯舉手投足間展示的宛如神跡般的能力,甚至於被世人廣為傳頌的光明教會聖典,都一一自羅格心中流過。

  他一時間只覺得心中紛亂如麻。

  所思所想到了最後,羅格心中翻來覆去的,所餘的僅是羅德裡格斯留下的部分對魔法最基本原理的解釋,以及神秘的神僕塞拉菲在他肚皮上踩踏的幾腳。

  透過羅德裡格斯的記憶,羅格看到了隱在一切魔法背後那最本源的魔法力量;而塞拉菲的那幾腳,展示的則是將最微弱的力量也運用起來、且用至顛峰的技藝!

  這些知識和感悟其實早就存在羅格的記憶之中,只是他一直忙碌於權謀和鬥爭,沒有機會細細去想。何況當時的他沉浸於異界咒縛煉獄所帶來的魔力提升之中,正規魔法體系內又有足夠多威力強大的魔法,他根本沒有想過要耗時費力地另行開闢新的魔法之途。

  羅格所做的,僅是強化自己瞬發、默發魔力的能力,以及將已有魔法的威力進行增強而已。這些都是簡單易行的提升力量方法,再配合上他強悍的魔法操控力,正是相得益彰。

  其實他當時就算想了,也想不明白。

  羅格體會著體內一絲一縷緩慢生出的魔力,心中忽如電光閃過,他猛然站起!

  房中突有微風拂過,威娜已出現在羅格面前。她身穿妖蓮,手持死神鐮刀,盯著羅格看個不休,然後點頭道:「看來你終於領悟了一點東西,好吧,我就再給你演示一下應該如何戰鬥。別怕,我最多只動三級鬥氣。」

  她揮去了妖蓮,又將死神鐮刀擲入了虛空,開始緩緩握拳。

  羅格盯著威娜,問道:「你上一次不是用戰槍的嗎?為何現在又換回鐮刀了?」

  威娜輕笑道:「那我是看奧黛雷赫沒有合適的武器,所以暫時借給她用用的!別廢話,動手吧!」

  她話音未落,長靴已帶著一片殘影,出現在羅格眼前!

  羅格眼中銀光閃動,以精神力引得她腿一偏,竟然讓過了威娜這一踢,隨後他手中焰光閃動,幾乎是握著一個火球向威娜臉上按去!

  兩人一個以精神力驅動微弱魔力,一個運二三級若有若無的鬥氣,在狹窄的空間開始了一番翻翻滾滾、凶險之極的惡戰!

  開始時候,羅格支持不了幾下就會被威娜暴風雨般的攻擊給打倒在地。每到這時,威娜就會停手讓他喘息一下。

  而羅格一恢復過來,立刻會衝上再戰。

  漸漸地,羅格已經能夠挺過威娜的幾輪攻擊了。

  一日一夜之後,羅格的精神力開始恢復,他能夠支持的時間也越來越久。然而羅格自知他以龐大的精神力運使魔力,在力量上實在是佔了威娜太多便宜了。何況以威娜此刻的絕對力量,也不知道比羅格全盛時期高出了多少倍。

  朝陽初升之時,威娜又是平淡無奇、虛弱無力的一拳向羅格臉上擊來。羅格全身弓起,只是盯著威娜的眼睛,準備在她此拳及臉時再決定向何方閃避。

  威娜此刻就如一個擁有不可思議技藝的小孩子,正在力量的驚濤駭浪間自如嬉戲。然而就在此時,空間中力量的運行忽然發生了一點微不可察的變化,然而對於此刻以極弱力量在浪間穿行的威娜來說,任何一點未知的變化都足以產生巨大的影響。

  一道突如其來的巨浪驟然淹沒了她!

  威娜的動作只凝滯了微不可察的時光,然而在此刻的羅格眼中,這一點破綻足以化成勝機!他驟喝一聲,全身的魔力瞬間都被催發,化作一個又一個麻痺術向威娜攻去。

  威娜只覺得全身一麻,她竟然又被定住了!

  在微紅的晨光下,威娜那充滿雕塑感和光天使無上威嚴的容顏似是在微微發光,那剎那風華,足以耀傳千年!

  羅格心下一動,心知時機若失必不再來。他一把攬過威娜,竟然直接向那微張的唇上吻了下去!

  那一刻的感覺,柔軟之極,似是一觸就欲融化……

  那一刻,時間都已凝止。

  威娜雙眼中亮起一雙奪目的金色十字星。她瞬間粉碎了重重空間枷鎖,肩頭微微一顫,撞在羅格的胸前。

  羅格眼前一黑,呼地一聲仰面栽倒,直直地拍在地上。

  威娜頭也不回,直接竄入了虛空。

  羅格在地上躺了片刻,目光空洞。他忽然哈哈大笑數聲,一躍而起。雙手一拍,天花板一角應聲亮起一團電光,隨著一聲尖尖細細的慘叫,一個地底侏儒現出身形,重重地摔在地上。

  羅格蹲了下來,仔細地看著這奇異而罕見的地底侏儒。

  不知為何,地底侏儒儘管明明知道羅格力量虛弱之極,可在他閃亮的目光注視下,竟如墜冰窟,分毫不敢動彈。

  羅格忽然站起,笑道:「老子今天心情好,放你走吧!以後再敢溜進來,可就沒這麼便宜的好事了!」

  說罷,胖子飛起一腳,將地底侏儒踢出了窗外。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而每過一天,姬瑪就會衰老一分。

  「你這只是白費力氣。」小妖精悠閒地修著自己的指甲,還不時抬起纖纖玉手,對著光線審視上色的效果,順便撇了眼忙碌的姬瑪,毫不留情地潑下冷水。

  姬瑪不愧是銀之聖教多年來的首席神術者,單是珍貴魔法卷軸的收藏就不在少數。不過她在帝國境內的各個秘密窩點足有幾十個,卻很有些理由讓芙蘿婭懷疑她的真實身份。此刻她剛佈置完通向下一處藏身之地的魔法陣,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著房間中的痕跡。

  聽到芙蘿婭的嘲諷,姬瑪居然只是笑了笑,雖然她笑起來只會顯得更加的猙獰:「我是不是白費力氣,只有試過了才會知道。你難道就不想借此知道一下自己在他心目中的真實地位嗎?」

  芙蘿婭哼了一聲,道:「我的地位就是幾萬金幣,唔,如果他手頭寬鬆的話。你就別再癡心妄想了。我認識他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瞭解他嗎?」

  「這可說不定,也許你並不瞭解他呢!」姬瑪的笑聲顯得非常刺耳,她在用魔法處理過的紙張上寫下了要求,並且有意讓芙蘿婭看了看。

  這荒唐的要求當然又招來了小妖精一頓無情的冷嘲熱諷。

  可是兩天之後,當碧落星空真的出現在姬瑪手中時,芙蘿婭登時呆住!

  明知道不可在老妖婆面前有任何示弱的表示,但一向伶牙俐齒的小妖精已經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保持住若無其事的表情。

  看著姬瑪老太婆撫摸著那似乎猶自帶著安德羅妮一點體香的碧落星空,小妖精竭盡全力,終於擠出了一點笑意。

  可是她笑得簡直就像在哭。

  「你看,你在他心中的價值至少也是一件神器。」姬瑪笑得越來越刺耳。

  又過了兩天,修斯的細劍也到了姬瑪的手裡。

  修斯幾乎從來沒用過這把劍。乍一看去,這把劍僅僅是非常鋒銳而已,可是無論姬瑪如何用力揮舞,它就是不發出一丁點的魔法波動或者是別的能夠引人警覺的什麼東西。就連普通細劍被這麼橫劈豎撩的話,劍身多少會震顫出一點嗡嗡聲。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把劍的確是暗夜裡刺殺的利器。雖然它沒有其它的附加屬性。可如果揮舞在一個聖域手中也能不散發出任何力量波動的話,倒的確可以沾上神器的一點邊。

  「你看,你起碼值兩件神器呢!」不知為何,姬瑪這一次的笑容居然有了一點慈祥。

  這次芙蘿婭只是怔怔地看著桌上的細劍,對一切都聽若未聞,也不再費心去掩飾自己的表情。

  姬瑪任她在一旁發呆,自顧自忙碌著,消去了房間中的一切痕跡,然後又掏出了一個傳送卷軸。魔法光輝過後,房間中已是空空如也。

  第六天,死神班的細劍靜靜地擺放在姬瑪面前的桌子上。這一回姬瑪那渾濁的雙眼也亮了起來,她喃喃地道:「不可能……這!這難道是黃昏之十二樂章?不可能!」

  姬瑪再次仔細辨認了一番,終於現出失望之色。不過這把細劍雖然與傳說中的那把黃昏之十二樂章相去甚遠,可也是一把極罕見的利器了。

  芙蘿婭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她素手突然一翻,手中已經多了一把精光燦然的極薄匕首,反手就向自己咽喉上抹去!

  姬瑪大吃一驚,情急之下大喝一聲。芙蘿婭全身立刻僵硬,那把匕首距離她的咽喉已只有數分之遙!

  姬瑪施施然走過去,伸手稍稍花了點力氣掰開芙蘿婭握緊的五指,取下她手中地匕首,道:「你在羅格心目中的地位真是不低。他居然肯用三件神器來交換你,你應該高興才對。」

  芙蘿婭輕輕地道:「這些神器沒有一件是他的。擁有這些神器的人,也沒有一個是他的屬下,他想讓這些人出手,總得付出相當的代價。想想看,如果是你有一種神器,你說,別人要用什麼條件交換,你才肯將這件神器交給他?」

  姬瑪笑了笑,溫和地道:「不管神器的價值有多大,也不管他付出多少代價,顯然在他心裡,你的價值要遠遠超過這些東西。這對於女人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你應該高興。」

  芙蘿婭甜甜一笑,道:「我當然高興,非常地高興,事實上我從未想過他會如此對我!但是我也知道你的計劃,你心裡很清楚冰雪女神的命運已是不可逆轉了,至少憑你一個是辦不到的。所以你只想著報復,只想著能夠殺了羅格,就算殺不了他,也要給他帶來足夠多的麻煩。你唯一可以憑藉的底牌就是我,只要我死了,你就完了。就算羅格單獨前來見你,只要他沒有看到我還活著,你又可能殺得了他嗎?他甚至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等上十幾天,你自己就會倒下!」

  姬瑪面容轉為陰沉,緩緩地道:「的確,我現在能做到得,僅僅是讓瀆神者付出一點代價。可是你想死也沒有那麼容易,我只要一個意念,就能夠封住你全部的動作。」

  小妖精笑一聲,道:「那好,我們就耗著吧。你今後不能分神,不能睡覺,要時時刻刻盯著我的動向,這麼不眠不休的,你至少得少活個五天吧?少了五天壽命,不管你想幹什麼,時間都不會夠!」

  姬瑪冷哼一聲,走上前來,伸手抓住了芙蘿婭的衣領,那雙遍佈老人斑的手與小妖精如雪冰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她血紅的眼睛瞪著芙蘿婭,一字一句地道:「你如果敢跟我搗亂,我現在就把你剝光了扔到遊牧部落裡去!就算你死了,那些男人也不會放過你的身體!然後我就把你的屍體帶到黎塞留,讓所有人都來看看你的下場!」

  芙蘿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然而她毫不示弱地回瞪著姬瑪,冷冷地道:「隨便你。」

  房間外忽然傳來一陣掌聲。

  「好,好!美麗風情,凶悍潑辣!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紅顏啊!你的價值,又怎會只止於三件神器呢?」伴隨著清朗的大笑聲,米羅大步走了進來,他一雙清澈明亮、深黑中隱現蒼紫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芙蘿婭,全是不加掩飾的讚賞之色。

  姬瑪大驚失色,她在這個房間外至少布下三種示警系統,逃亡的生涯也讓她時刻留心周圍地動靜,竟還是對來人的接近毫無所覺。

  「你是誰!」姬瑪一聲大喝,一邊扣住了芙蘿婭的咽喉。

  米羅沒有理會姬瑪,只是望著芙蘿婭,微笑著道:「我暗中跟隨了你三天,也觀察了你三天。每一天你都使我更加地欣賞你!不用擔心那老東西的手,在她能夠傷害到你之前,羅克諾德就會把她切成碎片。唯一麻煩的是她設在你身上的死亡詛咒,不過我會保護你的靈魂。扎克扎木大師自會阻截後續的詛咒。你很可能會痛一下,但她基本上沒有機會咒殺你。當然,勇敢的小美人,你也有可能會死,可我想這點風險你還是願意冒的。」

  米羅顯得從容而優雅,看上去他已經把芙蘿婭和三件神器視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然而他身後的那個武士卻不合時宜地道:「米羅大人!敵人還未倒下,那小女人背後的厲害人物也非常多,現在還不是您發表勝利宣言的時候!您的話太多了!」

  米羅的笑容立刻顯得有些尷尬。

  他剛想再說點什麼,房間另一側的牆壁突然轟然倒塌,羅格走了進來,微笑著道:「這位米羅先生,她也許願意冒險,但我不喜歡她去冒險。」

  看到羅格身後的安德羅妮和修斯,米羅的臉上略顯凝重。

  羅格望向姬瑪,道:「姬瑪大師,你想要殺的人是我。既然我來了,那就把她放了吧。我來代替她承受你的死亡詛咒好了。」

  「不行!」芙蘿婭尖叫一聲,但聲音立刻嘎然而止。姬瑪已經催動詛咒,使得麻痺感延伸到頭頸以上,制止了她更多的話語。

  「姬瑪大師,我重傷未癒,虛弱之極。您還怕什麼呢?」羅格獨自向姬瑪和芙蘿婭走去,臉上全是誠懇無害的笑容。

  姬瑪看出羅格此刻魔力的確微弱之極,也許發出一兩個三階的魔法都有些困難。眼下強敵環繞,容不得有絲毫的猶豫,反正小妖精在手中,也不怕胖子玩出什麼花樣來。姬瑪也一向是個敢作敢為的凶厲人物,立刻就念頌咒語。

  羅格寧定地看著姬瑪持咒,直到她咒語完成。他臉色一陣灰敗,忍不住皺了皺眉。

  死亡魂咒是高階法師所熟知的詛咒,它將施法者和受法者的靈魂相連,施法者一個意念就可以摧毀受術者的靈魂,比瞬發魔法還要快捷,幾乎無法可解,與靈魂契約頗有幾分相似之處。然而死亡魂咒一次只能針對一個犧牲品,既然姬瑪成功對羅格施下了詛咒,那麼芙蘿婭身上的詛咒自然就解開了。

  姬瑪突然尖聲長笑起來,蹣跚著向羅格走去,手下倒是一鬆,如約放開了芙蘿婭。

  米羅雙眼一亮。

  芙蘿婭剛恢復行動能力,就欲向羅格撲去。然而她身後傳來一道柔和但不容抗拒的大力,將她生生扯了回去。安德羅妮隨後握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進一步的動作。

  米羅忽然上前了一步。

  修斯咳嗽了一聲,也踏前了一步,擋在芙蘿婭和米羅之間。米羅目光閃動,在猶豫著是不是需要動手。

  米羅身後那位武士歎了口氣,道:「米羅大人,您……先以大事為重吧!」

  姬瑪尖銳的笑聲漸漸低了下去,她發現羅格從容地看著她,一點也沒有慌張或恐懼。那平靜如水的目光讓她非常地不舒服,又極為不安。

  「跪下!懺悔你的所作所為!哀求我!說不定我會暫時不殺你!」姬瑪尖叫著。

  「殺我?你不妨試試。」羅格微笑著,雙眼漸漸亮起。

  姬瑪急怒欲狂,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立刻毫不留情地催動魔法,決定給這瀆神者一個烙印進靈魂的深刻教訓。

  她怒瞪著羅格,忽然發現他那雙充滿可惡譏笑的雙眼不知何時竟已變成了銀色!姬瑪剛隱隱感覺到危險,那銀光瞬間已經亮至無法形容的地步!

  姬瑪雙眼中一陣如針刺般的劇痛,隨後整個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姬瑪一時間陷入了極度的驚慌,她無法形容剎那間的感覺,她甚至根本沒有想過魔法竟然還可以如此運用!

  然而一切還來得及,還有死亡詛咒!姬瑪又陷入了歇斯底里的興奮之中,是的,她還有死亡詛咒!

  姬瑪催發了詛咒。也許是剛剛失明感覺反而敏銳的緣故,也許是緣於匕首上的詛咒帶來的附加力量,在她的意識裡幾乎可以活生生地看到一道深灰色的絞索向羅格的靈魂上套去!

  然而羅格的靈魂一暗一明,竟然換了一個方位!落空了的絞索在虛空中閃了幾閃,就此消失。姬瑪的心在顫抖,她的眼睛雖然瞎了,但是她的心能夠看到羅格就站在她的面前,正冷笑著看著她。

  死亡詛咒還在,這讓姬瑪多少鎮定了一些。

  姬瑪拼盡最後的生命力,將灰色絞索一個接一個向羅格靈魂上套去。然而羅格的靈魂忽明忽暗,飄移不定,每一個絞索不是落下後才發現偏移了一分半分,就是完全茫然地在虛空中飄蕩,因找不到目標而最終消失!

  終於,姬瑪所餘的生命力再也不足以驅動死亡詛咒。於是她感覺到羅格微笑著走到她身邊,將嘴俯在她的耳邊,極輕極輕地說道:

  「我就算只有五級的魔力,也一樣可以殺了你。」

  羅格左手鋒利如刀,輕鬆破入姬瑪的臉膛,牢牢地抓住了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臟。

  姬瑪大口喘著氣,呼吸聲如漏氣的皮囊。她緩緩仰天倒下,已被燒焦的雙眼不肯閉上,那眼角,竟然還流出了最後一滴混濁的淚。

  羅格看了看手中那顆仍然在跳動的心臟。

  這顆心臟在詛咒的力量下已經完全變成詭異的深灰色,從每個最細微的角落裡壓搾出的生命力仍然驅使著它瘋狂而徒勞地跳動著。

  羅格拋下心臟,轉過身,望著米羅,微笑著道:「這位米羅大人,我以前在黎塞留似乎沒有見過您啊!」

  米羅朗笑道:「我剛到黎塞留不久,羅格大人當然不會認得我。不過今後我們打交道的機會會很多,說不定我們之間還將很愉快地合作呢。」

  羅格笑道:「如果您的手下肯把屬於我們的東西放下,我們之間的合作一定會愉快的。」

  房間外忽然一道殺氣沖天而起!

  米羅臉色一變,房間外一個全身裹在黑袍中、體型異常高大健壯的詭異人物緩緩地退了進來,每退一步都如履薄冰,戒備萬分。在他面前,竟然是死神班!班面色鐵青,週身燃燒著無色無形的鬥氣火焰,手中只握著一把普通的鋼匕首。

  聖域強者,特別是一個不以防禦見長的殺手,一旦用起匕首這類短兵器來,隨之而來的必然是驚天動地的一擊!何況死神班雙眼中如欲噴火,顯然已經動了拚命之心。難怪那黑袍人不敢攝其鋒芒,只能步步後退了。

  米羅面沉如水,他忽然向芙蘿婭一指,道:「把她給我!你不光可以得回三件神器,還可以贏得一個永遠的強大盟友和一個美色不遜於她、但力量遠遠超過她的女人,如何?」

  羅格含笑道:「當然不給。」

  米羅與羅格互望著,兩人都似在衡量著對方的實力。

  米羅忽然笑了,笑得充滿了自信和傲慢。他對羅格道:「你不必如此急著拒絕,等你見過艾德蕾妮,再做決定不遲。」

  說罷,米羅深深地望了芙蘿婭一眼,大步向屋外走去。被死神班逼進屋內的詭秘人黑袍一陣抖動,碧落星空、修斯和班的佩劍都落在了地上。

  班默默向旁邊跨了一步,讓出通道,也佔據了捍衛黃昏之十二樂章的最有利的位置。
第十七卷 盛世年華 第二章 未來


  冬天的太陽總是起的很遲。

  羅格斜靠在紅木躺椅上,一雙腳隨意地擱在窗台上,寫意地看著窗外那淡淡的晨光,他身後的大床上則一片狼藉,被枕凌亂,半幅華貴絲帳掉了下來,長長地拖在地上。羅格身上蓋著一層輕而溫暖的錦被,只不過錦中下部鼓起了高高的一團。錦被忽然動了一動,睡眼惺忪的芙蘿婭從被中探出頭來。在羅格的胸膛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擱她的小腦袋,安心地又沉沉睡去。

  胖子低頭,看著她清麗無倫、安寧沉睡的面容,只覺得心雖充滿了平安喜樂。此刻的胖子沐浴晨光、懷擁伊人,一時間什麼權位爭霸、修魔封神,都在這平靜的幸福面前黯然失色。這種平凡人的幸福,他已經許久沒有體會了,或者說,他一直都忽略了這種幸福。

  胖子滿足地歎息一聲。

  芙蘿婭被驚醒過來,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沒有焦距的美眸瞪著羅格的臉,好一會才略微清醒,嗔道:「死胖子,你都不睡覺的嗎?」羅格的手在被中又不安分地動了起來,芙蘿婭粹不及防,雙眼微閉,低低地呻吟了一聲。胖子笑道:「這種時候怎麼會捨得睡覺呢?何況我又不累,只是讓你休息一下而已。今天不殺到你舉旗投降,咱們就不算完!」芙蘿婭碧綠的眼眸一亮她忽然偏轉螓首,狠狠一口咬在羅格的肩頭。這小妖精知道胖子的肉體強韌到刀也不一定切得開的地步,因此這一口下去全無保留,直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兩排銀牙深深地陷到胖子的肉中去,還狠狠地磨了一磨。

  縱是胖子體質過人,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小妖精終於鬆口了,她全力一咬果然連胖子的皮都沒弄破,只在他肩頭留下了兩排牙印。她支撐起上身。錦被從她裸露的肩頭滑到腰間,胸前兩座玉峰驕傲地挺立著。羅格還來不及欣賞這美景,先被小妖精雙眼中洶湧澎湃的碧火弄得心下一顫。

  死胖子,你現在身體還虛弱著吧?」從那雙美麗地碧綠眼眸中。羅格分明讀出了危險。

  「誰怕誰啊,看看是誰先投降!」小妖精咬牙切齒地吐出了戰爭宣言,然後惡狠狠地撲在羅格身上!

  堅固名貴的花梨木躺椅呻吟一聲。轟然散架。

  ……

  死胖子,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偶爾傷一下心嗎?」

  「走?去哪裡,為什麼要走?」

  「在你這裡呆膩了,我就該走了呀!去哪裡還沒想好,可能去冒險吧!」

  「哈哈!你在吃醋嗎?我好高興。以後會多讓你吃點醋的!」

  「……很好!這一次要是讓你在三天裡起得了床,我就一個月,不,二十天……不不,十天內不碰女人!」

  "你在心虛什麼?」……

  千絲萬縷金髮無聲地撒落在如雲地錦被上。似一道道奔騰著的金色波浪。在接踵而至的波峰浪谷間,在頸項交纏時,在令人心蕩神迷地吐息聲中,芙蘿婭的心底,悄然發出微不可察的一聲歎息。

  苯蛋,我走了,你記著的,才是我最美麗的時候呀……

  無垠的極北冰洋此刻已經換了新地主人。呼嘯冰風、厚重冰蓋、漫天飛雪以及漂移的冰川,這無盡冰洋上的一切,都依風月的心意而動。她凝立於虛空中。那銀色的目光穿透了一切阻礙,俯瞰著萬里冰洋。在那最厚處可達千米地冰蓋下,緩緩游動著許多非常強大的存在。然而此刻風月正立於冰洋之上。它們或為了表示臣服,或是懾於她的神威,都選擇了深深地潛入洋底。

  在另一端的冰洋海岸上,溫拿興奮之極地在浮空之城中工作著。他正試圖修復這座神跡般的城市,使之重新浮於北國的天空。溫拿狂熱地忙碌著,各種材料在掌指中舞蹈,無數魔法隨著心意流淌,他內心的快樂簡直無法形容!

  什麼信仰、什麼國家、什麼家族,統統滾一邊去,又有什麼能夠比得上新手使一座神跡之城飄浮起來的快樂呢?

  溫拿一直在懊悔,若早知這個位面竟然存在浮空之城這種東西,他一早就主動跑到風月面前主動投降了。

  風月此刻身上已換了一襲象牙白色長裙,無數六角雪花凝固成花邊裝飾著她幽雅的頸和纖美地手腕。淡銀灰色和鵝黃色的花紋交纏著在裙身旋轉出奧妙難明的圖案,每一片紋路中,都似有光影在隱隱流動著。

  她動也不動,只是凝望著自己地領地,然而那銀色的目光,卻已跨越萬里。

  她身後的空間輕微蕩漾了一下,威娜從虛空中跨了出來,與風月並肩而立,順著她的目光向遠方望去。

  威娜忽然笑道:「風月,你看,你的選擇很不安分呢!她地愛恨太激烈了,不可能如你所想的那樣,安安靜靜地陪伴著他,幫助他。

  風月此刻每一句話都有如帶著寒入心肺的冰風:「我何時選擇過?」

  威娜完全不理會風月那看似強硬的辨白,只是自顧自地道:「人類的感情是個非常複雜的東西。像他想法那麼多的人,最好的選擇就是一個性情溫順、能夠全心全意待他的人,比如說那個叫做阿佳妮的精靈。嗯,我看過的一千七百多本書中,至少有一千四百本是這麼說的。」

  風月略略轉頭,望著威娜,皺眉問:「什麼書?」

  「有關愛的書。」

  風月的又眉皺得更緊了:「愛……那是什麼?」

  威娜道:「跟你這不學無術的冰人解釋了,你也不明白的。這樣吧,我問你,你為什麼會幫助他的女人?你在為他選擇這些女人時,心裡會感覺到不舒服嗎?」風月淡淡地答道:「前一個,他喜歡她們。後一個。不會。」

  威娜盯著風月,試圖從那雙銀色的眼中看出什麼來,然而那銀色光澤如同凝固了一樣,沒有分毫地波動。

  她恨恨地道:「真沒想到。一個神居然也會撒謊!冰雪女神的神格裡沒有這項領域能力吧?智慧之眼的信仰之力還真是另類啊!」風月沒有理會她。

  冰洋上沉寂下來。

  忽然,威娜輕輕地歎了一中氣,道:「風月。如果有選擇,這個神格應該是給我的。」

  風月淡淡地笑了,道:「我們沒有選擇。」

  「是啊,我們沒有時間了……風月,你別這樣壓抑著自己了。再這樣下去,你會完全融入到冰雪女神地神格中去。你真想這樣嗎?」

  「我沒有壓抑自己。」

  「你撒謊!」

  風月又沒有理會她。

  威娜搖了搖頭,轉身正欲隱入虛空之際,風月忽然道:「威娜,這個位面的力量運行規則經常會發生一些變化,你要注意。現在你的戰鬥方式太冒險了。」

  威娜一怔。目光中露出一絲玩味,盯著風月上下左右看個不停。

  在那雙閃耀地金色十字星前,風月不知為何,目光竟然有些閃避的意思。她忽然轉身,不再與威娜對視,望向了遠方威娜笑了起來,笑得極是得意了張狂。她飄飛著,繞著風月直兜圈子,試圖捉住那雙閃避的銀眸,惡作劇地道:「我就用這種方式戰鬥!你怎麼著吧?以後我會常去訓練他的。反正力量運行規則變化了……」威娜再次被風月閃開後,止信身形,含笑扔下最後一句話:「我最多是一刻動彈不得而已。」

  「威娜!」風月驟然轉身。右拳上已有冰風凝聚。

  威娜瞬間隱入虛空,只有她得意的清脆笑聲還在冰洋上空迴盪。

  已是黃昏時分。

  羅格換好衣服,施施然從臥房中走出。

  長廊的一端,羅伯斯基正在那裡徘徊,看起來已經等候多時了。他一見羅格,立刻迎上來,臉上堆滿艷羨和欽佩之色。

  「大人真是了不起啊!連芙蘿婭公主都被您給收伏了。而且您實在是太神勇了!像小人這樣地,就是有十幾個接力,也比不上大人您的一半雄風啊!」這一記馬屁粗糙露骨了些,不過實在是舒服。羅格哈哈大笑,道:「這方面和你比嘛,嘿嘿,那個,勝之不武啊!哈哈!你有什麼事嗎?」羅伯斯基笑道:「塞蕾娜小姐聽說您回到了帝都,特意過來看您,在小會客廳已經等了有一會了。大人,您在對付女人方面實在是太厲害了,以後一定要教我兩招。」

  塞蕾娜?」羅格沉呤著。斯特勞仍然大權在握,手中潛在勢力不可小視,因此對於斯特勞極為疼愛的塞蕾娜,他必須得小心從事。幾大權臣的一舉一動備受矚目,朝野上下無數雙眼睛不放過這些大人物的每一個微笑和皺眉,每一次咳嗽和歎息,任何普通地詩會酒宴都會被人揣測背後的政治意義,更不用說聯姻這類等同於結盟宣言之類的活動了。

  大人!」羅伯斯基叫了一聲,道:「您不能讓塞蕾娜小姐等太久啊,小人曾聽說,她的脾氣和耐心一向不太好。」

  羅格點了點頭,走向了只用來接待極親密朋友的小會客廳。黋

  塞蕾娜挺直背坐在壁爐邊一張椅子上,安靜得好像一個剛進社交界的淑女,絲毫看不出羅伯斯基口中脾氣了耐心不好的模樣。她臉上尚帶著一絲紅暈,表情十分古怪,有羞澀、悲傷,還有未曾褪去的震驚。

  「她是誰?」塞蕾娜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誰?」羅格有此莫名其妙,一番詢問之下,這才明白了原委,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塞蕾娜在等待之時,很不幸地遇上了安德羅妮。獨處的她自然沒能逃脫她的調戲。可是安德羅妮不知為何,今天竟然極罕見地換上了女裝。儘管她地裝束偏向於中性,然而塞蕾娜仍然為她那驚世容姿所震懾。

  塞蕾娜以前做夢都沒有想到會受到女人,還是一個大美人的調戲。她震驚之餘。也曾試圖反抗,但安德羅妮輕描淡寫地就制住了她。塞蕾娜這才知道,自己恃以為傲的武技原來是如此地不堪一擊。

  「羅格身邊……竟然有這樣地人嗎?」在羞澀和驚訝之餘。塞蕾娜心底第一次泛起一絲自卑的感覺。

  羅格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安德羅妮的事。這個傢伙,從來都是如此讓人頭痛。

  看到羅格支支吾吾,塞蕾娜的頭低了下去。她勉強鎮定了下情緒,道:「聽說你回來了,今晚父親想請你過去參加家宴。」

  羅格還未及答應,房門開處。芙蘿婭走了進來。狂風驟雨過後,小妖精步履維艱,但那雨後地萬種風情,無限慵懶,直是讓人心動神搖!

  「死胖子。你輸了!十天!」芙蘿婭咬牙切齒地說完,轉身就走,甩上了房門。離去之前,她有意無意地看了塞蕾娜一眼。

  塞蕾娜的臉更加蒼白。

  羅格惟有苦笑。

  北國早已冰封千里。在這片銀色世界中,神諭之誠就如一塊碧綠欲滴的翡翠。

  自康斯坦丁離開後,艾菲兒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練習神聖冥想,理有點時間,她偶爾也會修習一些神聖系地法術。康斯坦丁教她的光明系法術十分古怪,不太成體系。還有些類似於神術。但這些法術威力非常強大,這是不庸置疑的。

  但此刻艾菲兒沒有工作,也沒有冥想。她什麼都沒做。只是坐在精靈古樹的樹冠中,遙望著蒼茫的中央山脈。

  她的心一天比一天煩亂,遠方傳來地陣陣翻湧的惡臭有如實質,隨著時間的推移,正在變得越發的濃郁。從其他精靈渾然無所覺察的樣子來看。這陣惡臭純是來自於她敏銳地直覺,但足以擾得她無法靜下心來做事。

  艾菲兒忽然站起!

  遠方那陣陣惡臭中,已經多了一絲血腥的味道。艾菲兒小臉上憂色漸重,她努力地分辨著風載來的氣息,猶豫了半天,終於從懷中取出一個翠玉雕成的哨。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全身上下忽然聖焰繚繞升騰,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吹動玉哨,淡淡的聖焰甚至從玉哨的另一端噴了出來!

  玉哨無音。

  噼噼啪啪一陣清脆的聲音響過,修斯手中的茶杯茶壺紛紛炸裂,滾燙的茶水連同珍貴地茶葉潑了修斯一身。他急忙站起,又是狼狽,又是痛心浪費的茶葉,一時間又急又氣,風度全失。

  「這小東西,吹個哨子用那麼大的力氣幹什麼!當初真不該把那哨子做得質地那麼好,唉!對了,她哪來地那麼大力?」

  修斯一邊氣惱,一邊試圖在茶水全部漏光前搶救下一口半口,一時間忘記了一件大事:給艾菲兒一個回應。

  艾菲兒等了半天,身周燃起了熊熊的神聖火焰,惡狠狠地再次吹響了玉哨。

  啪!茶罐炸了。

  片刻之後,艾菲兒臉色蒼白如遠山,連頎長的耳尖都在顫抖,她從來不知道,向來幽雅的修斯長老也會如此氣急敗壞地數落人。

  她忽然一陣顫動,像一隻小貓抖落雨水一樣,將修斯的責備統統抖落一旁,這才一躍而起,跨過了遙遠的距離,輕盈之極地從精靈古樹躍到了神使殿的大露台上。

  此時遠方有一點光芒閃過。

  艾菲兒抬頭,微顯驚訝之色,遙望著那點熟悉的光芒。

  在暗淡無光的神聖氣息托扶下,康斯坦丁搖搖晃晃著飛來。他終於沒能堅持完最後的這一點距離,劃出一道歪歪斜斜的弧線,重重摔在艾菲兒腳前。

  他膚色灰敗,顯然中了不少詛咒,身上縱橫交錯,全是細而深的切口,一身白袍早已破爛不堪。臉上半片焦黑,頭上髮梢焦黃長長短短參差不齊,似是被火焚過一般。

  此外,他手上的信仰之鐐銬已不見蹤影。

  康斯坦丁的氣息已是極是微弱,顯然受傷極重。他勉強抬起頭,看著一臉茫然的艾菲兒,擠出了一絲難看的微笑,斷斷續續地道:「……原來……是三個死靈,他們……真強啊……」

  「那三個小偷呢?」艾菲兒問,金色的長睫毛跳動了一下。

  「它們被我……打跑了……對不起,我也就能……做到這一步了。你有沒有……每天冥想?」

  康斯坦丁忽然劇烈地咳嗽著,支撐身體的手一軟,又摔在地上。他伏地喘息著,右手伸出,掌中握著一片優美的深黑甲葉,甲葉上飾著艾菲兒熟悉的金青兩色花紋。

  艾菲兒低頭靜靜立著,看著已經陷入昏迷的康斯坦丁,秀麗清純的臉上全無表情。

  她想了許久,終於將手心裡躍動著寒光的精緻匕首收回了懷中,改而念頌聖療的咒文。

  修斯正伏在地上,小心翼翼低收攏地面上散落的茶葉。

  桌子上放出數張雪白的吸水棉紙,上面攤開放著一片片翠綠欲滴的茶葉。修斯站了起來,小心地抖落茶葉上的灰塵,仔細辨認過他們那的狀態,然後才將這些茶葉輕輕地放置在吸水紙上。

  一番辛苦,不顧形象的修斯總算把一地的茶葉搶救回來大半。他欣慰之極,剛舒展了一下腰,窗戶忽然無聲地打開了。

  一陣寒風蹊蹺地吹過,雖然視野裡什麼也沒有,但地上剩餘的茶葉卻發出細微的嚓嚓聲,分明有東西走過。

  聽著那一聲聲彷彿從他心臟上踩過的微響,修斯的雙手都在顫抖。

  他猛然怒喝一聲,一頓足,房中一個矮小的身影驟然現行!它隨即被一股大力擊上了半空。修斯再凌空一指,那身影立刻被定在了空中,不上不下,動彈不得。

  被修斯定住的正是地底侏儒潛行之格利高裡。它懷中抱著一個大酒瓶,身上還冒出弄弄的酒氣,臉上全是驚訝,不知道一向優雅從容的修斯長老為何會忽然怒氣衝天。

  修斯怒視了地底侏儒半天,這才將目光重新投注在地上。果然不出所料,地面上所餘不多的茶葉都已被地底侏儒踩踏得粉碎,再無收拾可能。

  「你忽然跑來,有什麼事嗎?」修斯強忍怒氣,盯著格利高裡道。

  格利高裡懸於半空,動彈不得,而修斯那看似平靜的語聲中帶著讓人不寒而慄的陰森感覺,正覺得身上有點發冷。不過一提到來意,格利高裡立刻興奮起來,它一陣掙扎。但手腳紋絲不動。只得作罷。

  地底侏儒神秘地四下張望,努力把聲音壓到極低,但是那股子興奮勁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尊敬的修斯長老,我……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雖然我不明白我所看到的真實含義。因此,我特意來找您指點!」

  「你看到了?什麼?」修斯鐵青的臉色還未緩和過來,口氣也還有點惡狠狠。

  「我看到了威娜主人和主人地主人在……」

  修斯閃電般撲上去掩住了地底侏儒地嘴,粗魯的動作再次把格利高裡嚇了一跳。

  修斯閉上雙眼,用心探察過周圍,又竄到窗邊小心地關上窗戶,並且在窗、門上一連下了兩重結界。這才閃回格利高裡身邊。壓低了聲音,喝道:「你都看到了什麼,一點也不許遺漏,按著順序,統統都給我說出來!」

  深夜時分。斯特勞的宰相府府門大開,在一隊騎士的護衛下,羅格的馬車從相府中徐徐駛出。

  馬車中,塞蕾娜安靜地坐在羅格對面,放在膝上的雙手十指緊緊交纏。這個活潑的女孩子此刻顯得十分憂鬱。她畢竟還小。不懂得隱藏心事,一切的情緒都在臉上表露了出來。

  羅格則在沉思著,要不要幫助斯特勞徹底解除深淵縫隙這個限制。雖然這些天羅格已經從斯特勞那裡得到了不少好處,雖然看上去,這位帝國宰相已經搾不出什麼來了,可是胖子絕不相信這位雄踞相位多年的大權臣僅止於這麼點油水。單看他能夠找來兩位聖域強者來支持封印魔法陣,就可知道他並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若不把他逼上絕路,恐怕斯特勞是不肯大出血一回地。胖子惡狠狠地想著。他心裡不斷盤算著讓溫拿在魔法陣中動點手腳,把深淵縫隙再給擴大一些的可能。只不過這樣做的危險性非常大,萬一溫拿一個火候沒有掌握好。手下得重了點,真把卡西納拉斯給放了出來,那可就不是開玩笑得事了。一旦這種情況發生。斯特勞這位最大得現任政治盟友必然轟然倒台,到時候,在帝國根基尚淺地羅格可難以面對亞歷山大和龐培的聯盟。也許那時胖子惟一的出路,就是利用在聖域強者數量上的絕對優勢,悍然發動強襲,將這兩位帝國名將給送上不歸路。

  但這種結局是最糟糕的一種。胖子真正想要地是什麼?不是帝位,不是稱雄大陸,他只想依靠阿斯羅菲克帝國的力量打回南方。從這個目標來說,亞歷山大和龐培是帝國棟樑,他們一旦隕落,帝國實力必然大損。

  現在宗教戰爭已經平息,實際上胖子這一方已經大獲全勝。而政治上的鬥爭還處在爭權奪利、打壓異己的層面上,局面並非不可收拾。但若政爭發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時恐怕對誰都不利。況且,大帝和薩拉溫格是這場博弈中最大的變數,他們怎會坐視局面發展到那種動搖帝國根基的地步?

  因此壓搾斯特勞一事,絕對不能出任何紕漏。然而斯特勞也是老奸巨猾,不到封印的那一天,他就是不告訴羅格封印魔法陣的構成。儘管溫拿的魔力遠遠高於羅格,可是他地魔法操控力未見得強於羅格。讓他臨時鑽研出封印魔法陣地奧妙、並且在不動聲色之間動點手腳,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巫妖艾爾格拉倒是有這個本事,只可惜巫妖這種強大邪惡地死靈存在,是絕對不能見光的。而且羅格也根本指揮不動巫妖。

  一時間,胖子左右為難,額角不禁有些隱隱抽痛起來。

  「羅格……」塞蕾娜緩緩抬起頭來,打破了車廂的沉默。

  羅格嗯了一聲,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看著面前憂鬱的少女,如有穿透力的目光一直望進她惆悵迷茫的眼中。塞蕾娜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感覺自己的一切心事都在這個任平和寧靜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今天那兩個女人……是你的什麼人?」塞蕾娜脫口問道。她一向大膽率直,心思直接,心裡想著什麼,一張嘴就原封不動地問出來了。

  羅格微微一笑,轉眼間心中已經準備好了成堆的謊話,而且前後連貫、天衣無縫。騙騙塞蕾娜這種不曉世事的貴族小女孩子。他自然是太行有餘力了。

  但還沒等他說什麼。塞蕾娜就輕輕歎道:「你不必說了,其實她們與你的關係我很清楚。而父親地意思,我也都明白地。從懂事時起我就知道,將來我的婚姻會是為家族爭取利益的一件籌碼。像我這樣的女孩子根本沒有選擇的自由,什麼愛情、浪漫,都與我無緣。游吟詩人傳頌的那些騎士、惡龍、公主的故事,也不過是傳說罷了。我一直很努力地練習武技,就是想著,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不會束手無策。至少……可以遠走高飛吧。但是我更清楚,這些根本都是妄想啊。」

  羅格安靜地坐著,聽著塞蕾娜絮絮訴說心事。胖子倒沒想到,她那顆非常年輕的心,原來裡面也裝了這許多的東西。

  「可是。這一次,雖然我仍然是父親手中地一枚籌碼,但是我……我……」塞蕾娜抬起了頭,盯著羅格的眼睛,終於道:「我願意。」

  羅格的微笑更溫柔親切。問:「塞蕾娜,你今年是十七??」

  「是的。」

  「那現在還早著呢。你別想得太多,好好地練習武技,我看得出,斯特勞大人在你身上寄托了非常深的感情。他一定不會用你來當政治籌碼地。相信我,他是個好父親。」

  塞蕾娜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後充滿了迷茫,這並不是她期待的答案。

  她低下了頭,輕輕地道:「知道了。」

  羅格笑道:「你啊,別太多心了。說到政治婚姻的籌碼,斯特勞大人也只會捨得把你那位姐姐給送出去的。她一點也沒有貴族女子的風儀。實在是給斯特勞大人丟臉啊。」

  馬車不遠處地一株大樹上,正在凝神傾聽馬車內聲音的蘇全身一震,差點從樹上掉下來。她心中驚疑不定。不敢確定羅格這句話是不是針對她說的。然而在她的感覺中,羅格此刻非常虛弱,魔力絕對不超過十級,他又是如何發現自己的?

  蘇猶豫片刻,想起上一次在羅格府中的種種離奇遭遇,終於不敢再跟蹤下去。等馬車駛過,她輕盈地一個空翻,落在街旁的民居屋頂,想就此退走。可是她感一轉身,立刻面色大變,差點驚呼出聲!

  不知何時,蘇的身後已多了一位風華絕代的劍士。她一頭短髮在夜風中飛揚,身上是一件衣袖寬大的短袍,被風吹得緊貼在身體上,曼妙地身姿英氣中不失優美。而在滿月的藍色光輝下,她手中的長劍放射著湛藍色星光,分外璀璨耀眼。

  蘇擅長夜戰,就是在絕對地黑暗中,蘇的夜眼也視物無礙。可是現在不知為什麼,她就是看不清眼前這劍士的面容。也許是由於她背對著藍月的緣故吧,蘇這樣安慰自己。

  突然一陣奇怪的直覺襲上心頭,不知怎地蘇感到劍士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胸部上。

  「看來束得更加的緊了嘛。你現在再裝樹幹,一定會更像。」劍士道。她看似戲謔的語氣中卻透著森森的殺意。

  這句話像是一道雷電擊中了蘇,她終於想起,驚道:「那天是你?」

  劍士似是在微笑,道:「帝都最近不太平,你一個女孩子深夜裡隨意亂走,萬一再闖到什麼不該去的地方,恐怕會不大安全哪!」

  此時馬車中的塞蕾娜對外面的變故全無所覺,只是低頭不語。羅格的耳朵微微動了動,露出一絲微笑。

  塞蕾娜似是鼓足了勇氣,忽然抬起了頭,迎上了羅格的目光。

  「我知道,像我這樣生於大貴族家族中的女子根本無法決定自己的未來。可是我還是想努力一次,父親的確待我很好,他事先問過了我的想法,我……當然是願意。羅格大人,我可不可以向您提一個請求。」

  羅格欠了欠身,微笑道:「您儘管說,我當然願意為您效勞。」

  這仍然不是塞蕾娜期待的回答,但她還是勇敢地繼續下去:「如果在不久的將來,父親丟了權勢,我希望……您能夠繼續……婚約……」

  「斯特勞大人不會失勢的。」羅格安慰著她,又微笑著道:「如果斯特勞大人真的提出婚約,無論如何,我都會完成的。」

  塞蕾娜聽到最後一句,眼中終於煥發出了神采。

  羅格的馬車已一路遠去,然而蘇卻呆立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對面的劍士正散發出驚人的殺氣,遙遙罩定她全身。蘇只怕自己一動,立刻就會成為那把恐怖長劍的犧牲品。而她越看,就越確定那把劍就是名動天下的神器碧落星空。

  就在此時,劍士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蒼老而雄勁的聲音:「帝都最近可不太平,你一個女孩子深夜裡隨意亂走,恐怕也會不大安全哪!

  蘇看到劍士背後冉冉生起的雄壯身影,心中大喜,她手腕一翻,立刻多了一把深黑色的長刀,全身弓起,死盯著劍士的動作。

  劍士身上不住冒出湛藍色的星光,顯然正在凝神提氣聚鬥氣,以抵抗身後老者那驚人的鬥氣。

  安德羅妮並不畏懼身後的老者,但是此刻再加上一個蘇和那把並非凡品的長刀,形勢就不太妙了。

  此時長街盡頭忽然響起一聲清越的長笑:「帝都最近確實不太平!你一個老東西深夜裡隨意亂走,只怕更不安全!」

  笑聲初起時,英挺俊朗的米羅剛在長街街口出現,他手中提著的竟然是一柄奇大無比、錘頭粗近一米的巨錘!

  長笑聲中,米羅舉步,腳步落下時已出現在老者面前!那閃動著紫色光芒的巨錘帶著幽幽的尖嘯,瞬間幾乎已砸到了老者的臉上!

  足以夷平整個街區的鬥氣風暴乍起!

  只是剎那,那老者劇烈的咳嗽聲不停響起,迅速遠去!

  蘇尚在駭然,米羅的身影已出現在她背後。

  她頹然倒下。

  直至此時,米羅那一聲長笑方才止歇。

  米羅拋給安德羅妮一物,朗笑道:「這是我送給美麗的芙蘿婭小姐的禮物,煩請轉交!」

  直至米羅消失在長街盡頭之時,那清朗的聲音仍在夜空中迴盪,久久不散。

  安德羅妮怔了片刻,才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那件禮物。

  那是一朵封在藍冰中的玫瑰。
第十七卷 盛世年華 第三章 神惑


  蘇呻吟了一聲,悠悠醒來。她微微睜眼,一時間滿眼都是閃耀的魔法光芒,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腰部突然發力,猛然彈起,然而肩上傳來一股柔和的力量,將她帶得在空中翻滾了十餘圈,然後重重地摔落地面,直把蘇摔得頭暈眼花。

  蘇不敢再隨意妄動,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她忽然覺得身上全是寒意,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竟是完全赤裸著的!

  「我看你的胸也是挺大的嘛!為什麼要束得那麼緊呢?」

  蘇抬頭望去,見安德羅妮坐姿十分張狂,正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相比較安德羅妮那肆無忌憚、上下游弋的目光,蘇更加畏懼她聖域的實力,因此蘇緩慢地坐起,不敢有任何會惹起猜疑的動作。只是面對安德羅妮等問題,她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蘇看著安德羅妮的眼睛,忽然若有所悟。

  蘇站了起來。她本就個子頎長,除去所有障礙後,最觸目的是兩條渾圓修長而充滿彈性的美腿,幾乎佔據了她整個身子的三分之二高度。她的皮膚細緻緊湊,在月下閃閃發光,有如一頭充滿了力量的美麗母豹。

  「你不會殺我吧?」蘇冷靜地問。

  安德羅妮笑了笑,她的笑容又讓蘇的眼睛一亮:「暫時還不會,但若你下次再這樣胡來的話,我可不敢保證別人會不會殺了你。畢竟我們這邊有很多人既不怕你那當帝國宰相的父親,也不怕你的老師。」

  蘇淡淡一笑,道:「既然不殺我,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安德羅妮笑得十分曖昧,道:「你是叫蘇吧?嗯,你長得還是不錯的,身材也很看得過去。你覺得,你能這麼輕易就走嗎?」

  蘇攏了攏頭髮,也笑了起來。她這一笑,渾身陰冷的殺氣盡去,登時變成一個風情嫵媚的女人。

  「我知道你想什麼,也知道你要幹什麼。」蘇笑得煙媚,向安德羅妮走去,「可是我不介意。我有過不少男人,也有過不少女人,我還怕你會介意呢!說真的,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和一個你這樣漂亮的人上床。我既可以把你當成男人,也可以把你當成女人啊!天,這該是多麼美妙的經歷啊!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安德羅妮一怔,隨後那張俊美無匹的臉上泛起厭惡之色。她雖然喜歡美麗女孩子,但素有潔癖,對於蘇這樣的女人全無興趣。

  蘇還想繼續說下去,結果被迎面擲來的衣服和長刀給打斷了。

  「你就這樣讓我走嗎?」蘇輕咬下唇,眼波如水,十分憂怨地看著安德羅妮。

  「滾!再不走我殺了你!」安德羅妮殺氣四溢,喝道。

  蘇輕輕一歎,默默地穿好衣服,又無比哀怨地回頭望了一眼,這才一咬牙,消失在夜色之中。

  安德羅妮只覺得胸口似是堵了一塊什麼東西一樣,鬱悶無比。她再回想一遍剛才的情形,忽然一驚,這才醒悟過來,怒道:「上當了!蘇,算你厲害,下一次千萬不要落到我的手裡。」

  相距不遠處。芙蘿婭正在大實驗桌前忙碌著,她眼角忽然瞥到了桌角上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順手拿起一看,正是那塊封存著玫瑰的藍冰。在魔法燈光下,冰中的玫瑰嬌艷欲滴,一如她的容顏。

  小妖精想了想,才想起這是安德羅妮拿來的,說是米羅送給她的禮物。她側著頭,仔細回想了一番米羅的樣子,又看了看手中的東西。冰是普通的冰,玫瑰也是普通的玫瑰,上面冰封的魔法也很普通。難得之處,就在於恰到好處,這三樣普通的東西恰到好處地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一件無以倫比的藝術品。

  可惜小妖精現在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她隨手一拋,冰封玫瑰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入了屋角的垃圾桶中。

  在帝都的另一邊,米羅手中那朵一模一樣的冰封玫瑰砰地一聲炸裂了。他臉色一暗,隨即又哈哈大笑,道:「有味道!我喜歡!」

  那與他形影不離的武士無奈地道:「米羅大人,大事為重啊!」

  米羅道:「那是當然,我怎麼可能會忘記我族大事呢?」他話是這麼說,眼睛仍然盯著手中的冰封玫瑰。

  武士只得長歎一聲,又道:「米羅大人,您擅作主張,想用艾德蕾妮大人去交換那個女人。萬一她知道了,恐怕……」

  米羅微笑道:「這我自有辦法。只要說羅格是埃麗西絲公主看上的人,不愁艾德蕾妮她不上鉤。」

  武士默然不語。

  此刻在修斯的房間中,手持一把短劍的地底侏儒正揮汗如雨,刻苦練習劍技。以它的身高再配上手中這把宛如匕首一般的短劍,所練習的劍技就算本來光明正大,使出來也必然陰損毒辣。何況地底侏儒此刻練習的劍技詭異之極,再配合上它飄忽迅捷的移動、忽隱忽現的身形、以及短劍上塗抹的芙蘿婭親手調配的麻痺藥劑,現在的格利高裡已經是一個很難對付的腳色了。

  地底侏儒的武技還沒有成型,修斯在一旁仔細觀察它的動作,時不時點撥一下。憑藉四百多年的殺手經驗,修斯教給地底侏儒的東西簡單、實用、狠毒而陰險。此外,在一個會說龍語、能發龍威的地底侏儒面前,就算是再高明的武者,也很難在大意之下逃脫它的暗算。

  格利高裡的短劍劍尖上偶爾還會飄出數點星屑。那陰寒的氣息儘管微弱,但也能分辨出屬於星空鬥氣。只可惜地底侏儒的天賦體質太差,修習鬥氣的進境極為緩慢。這令已經習慣於讓兩位主人改造身體,不勞而獲取得力量的格利高裡非常不適應。

  不過它不在乎。志向遠大的地底侏儒那顆心早已經躁動不安,特別是在看到威娜主人被主人的主人所擒後發生的一切,就更是如此。

  它已不甘於做一個平凡的偷窺者,它要做一隻足以推動歷史的幕後黑手!當然,至於究竟將歷史導向何方,格利高裡還沒有考慮那麼多。對於長存之格利高裡而言,它需要的,只是在歷史的畫捲上留下屬於它的爪印。

  而且地底侏儒這個形態很不安全。它雖然有隱藏和潛行的超卓能力,但此刻帝都黎塞留正是風雲際會之時,強者如蟻。他們個個神出鬼沒,四處亂竄,沒準哪個感知敏銳的就會發現地底侏儒的行蹤。一個地底侏儒,從黑暗中走到光明下的結果,自然就是任人宰割。這可不是格利高裡喜歡的結局,為了安全它也要發奮苦練。

  只是當實力差距過大的時候,一切技巧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格利高裡眼睜睜地看著一團淡白的寒氣出現、向它飄來、化成寒冰並將它牢牢封住,但它就是無法躲開。

  風月一揮手,封著地底侏儒的寒冰穿窗而出,飛向了遠方。

  「風月大人,啊不,偉大的風月女神,您不在浮空之城中安心接受信徒的膜拜,怎麼突然到我這個簡陋地方來了?」修斯恭敬地問道。從表面上看,誰也挑不出這老狐狸有任何一點不敬的地方,他臉上一派虔誠,幾乎會散發出篤信的光芒。當然,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是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風月靜靜站立在房中,蠟燭剛剛融化了細細的一圈,四周溫度就已急速降低。明亮而溫暖的壁爐火焰也變得黯淡無光,火苗縮小了許多,有氣無力地在寒冷中躍動著,看上去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熄滅。房間中一切玻璃的或者是陶瓷的器皿都悄然蒙上了一層寒霜。

  風月一雙有如凝煙的黛眉微微皺起,恍若萬載冰川般不變的面容終於有了一點表情,也由此而多了一些生氣,少了些許非人間的淡漠。

  在風月淡定的注視下,修斯虔誠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終於變成了尷尬。他咳嗽一聲,挺直了身體,面色莊重地道:「風月大人,您特意來找我,想必是有什麼事吧!」

  「修斯長老,我最近始終在受到一些……情緒的困擾,但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此外,我發現,我正在遺忘這些……心情。」風月的每一句話都似乎為這個房間更增添了一點寒意。

  修斯的臉色漸漸凝重。他沉思良久,才緩緩地道:「風月大人,我雖然活了四百年,也不算短了,但神之領域畢竟距離我太過遙遠,我可能幫不上您什麼。現在我所能做的,只能是依據精靈帝國時期留下來的一些典籍,推斷一下有關諸神領域的事情。傳說之中,精靈帝國時代最強大的幾位大精靈王都曾經擁有可以同神相媲美的力量。或許是他們從此看到了一個全新世界的緣故,這幾位大精靈王都漸漸失去了情感。他們只是沉浸於自己的領域裡,不再有對精靈帝國的眷顧之心。不過他們與您不同,他們畢竟還不是神,還是會逐漸地衰老、死亡。風月大人,我想您現在正處於和他們同樣的階段,因為您的雙眼看得過於遙遠,塵間的一切都會逐漸變得無足輕重,因此您對這一切的情感也將會因此而淡漠。這就是我對您後一個問題的猜測。不過,困擾您的那些心情,究竟是什麼呢?」

  風月銀眸中泛起一陣迷茫,她徐徐地道:「我不知道,但我不想遺忘。」

  「如果您不想遺忘某種心情,那麼就依照它的指引去行動,不要再有顧慮。只有這樣,這種心情才會盡可能久地存在。」

  「但……這會影響力量嗎?」

  「應該不會。」

  風月略略點頭,身影逐漸隱去。

  她剛剛離去,威娜就出現在修斯面前,那一雙金色十字星越來越亮,最後明銳如燃燒的火炬。

  「我們不是達成了協議,我幫您對付風月大人,您就不對我使用洞察的嗎?我們該做的都已經作了,現在就只有等待結果了。」修斯苦笑著道。

  威娜的雙眼這才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暗了下去。她望了望風月離去的方向,道:「你放心,絕對會有效果的。至少絕大多數書裡都是這麼說的。」

  修斯無言以對,唯有苦笑。

  羅格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成了眾多別有用心之人的計算目標,他全副心思都在眼前一張魔法卷軸上。這幅魔法卷軸大得出奇,以至於羅格只能把它鋪在地上來研究。已經展開的部分繪滿了密密麻麻的魔法符號,多種魔力被巧妙地維持在一個微弱的平衡之中,形成了一個若有若無的漩渦,漩渦的中心處是一片魔力的真空地帶。這就是羅格用侵蝕從修斯手中交換來的精靈法陣,法陣中央的魔力真空地帶,就是用來隔絕並儲存魔力的所在。

  羅格思索許久,終於提起一支筆,蘸了一點鮮綠的墨水,小心翼翼地改動了其中的一個魔符。

  撲地一道青煙冒起,羅格連忙起身後退。煙氣散去,魔法卷軸化為一蓬飛灰。

  羅格搖了搖頭。他並不氣餒,又抽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卷軸,展開,仔細地研究起來。

  「又失敗了?」不知何時,威娜出現在羅格身旁,也注視著羅格面前的魔法卷軸。

  「是啊!還有幾個地方弄不明白。不過我一旦成功,這個魔法陣就可以儲存任意屬性的魔力,而非僅僅是神聖屬性的力量。到了那時候,我會讓我的對手們好好地大吃一驚的。」

  羅格有些疲倦,伸手揉了揉額角。他抬起頭看看威娜,忽然笑著補充道:「也包括你。」

  威娜看著羅格,若有所思,道:「你有些變了。若是以前,你怕是早就撲上來了。」

  羅格的目光已經轉回魔法卷軸上,心不在焉地道:「現在就是撲了也會被你打回來,我還不如全力提升力量,等有把握同你一戰的時候再撲你不遲……對!就是這裡!」

  他左手指尖上探出三根純由魔法能量構成的青色絲線,一直伸到魔法卷軸上。三根絲線微一抖動,卷軸上數個魔法符號就一齊慢慢變了顏色,由暗紅轉為桔黃色。它們忽然噴出一小股明黃色的高熱魔法火焰,然後熔成幾個新的魔法符號,重新凝結在魔法卷軸上。這過程看似簡單,羅格連手指都幾乎沒有太大幅度的移動,但看他屏息抿唇的模樣顯得十分用神吃力。

  威娜看了看魔法卷軸,道:「這幾道魔法火焰很不穩定。你應該在它們中心再補充一點神聖力量,這樣才能形成穩固的結構。否則只要稍有震盪,你這張卷軸就又毀了。」

  羅格頭也不回,沉思片刻後終於開始提聚魔力,轉眼之間,各種不同屬性的魔法能量已經匯聚在他周圍,構成繽紛的光雨。單看這架勢,恐怕胖子拚死催發八階魔法時都沒有這麼凝重過。

  魔法卷軸變得熾熱,噴出的高高明黃火焰似是受到了中央一點奪目神聖光輝的吸引,終於在焚燬卷軸前又凝了回去。

  羅格長出了一口氣,不知不覺間已經是大汗淋漓。

  羅格眼角餘光中忽然出現了一隻如冰如玉的纖手,向魔法卷軸上一指,那清冷的聲音又道:「那裡還需要補充一些冰系魔力。」

  這一次的調整出乎意料的容易,待羅格將幾個新的魔法符號添加進入魔法陣,整個卷軸突然湧出一團耀眼的魔法火焰。火焰徐徐上升,終於消散在房中。卷軸上,一個全新的、極為繁複的魔法陣悄然出現在羅格面前。

  這才是千年戰爭之前,支持著整個精靈帝國魔法文明的精靈法陣的真正面容!

  羅格激動得雙手都在顫抖,他細細撫摸著面前的精靈法陣,一點一點以精神力探測著法陣的結構。

  這個精靈法陣還有瑕疵,並非完美無缺,但它已能容納龐大的魔力,也不再僅限於神聖力量。

  「這就是真正的精靈法陣嗎?難怪千年之前精靈帝國會有那麼多的大魔法師!哈哈,有了這個,別說能和你鬥鬥,就算是女神,也不再是全無打倒的可能啊!哈哈哈哈!」

  羅格大笑著轉身,眼睛立刻瞪圓,笑聲嘎然而止!

  威娜蹤影全無。

  在他身後立著的,竟然是他剛剛放言要打倒的奧黛雷赫!

  望著那如冰山般沉靜佇立的女神,羅格不由自主後退了一大步,雙眼剎那間已轉成銀色,一條條七色的魔法光帶展開繞身飛舞。羅格已經凝聚全部的力量,等待抵禦那足以導致海嘯山崩的神罰。

  「你的膽子果然大了呢。」風月的聲音清冷若冰,不過羅格卻聽出了一絲暖意,「如果你覺得可以打倒我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浮空之城找我。」

  直到風月的身影消失良久,羅格才從失神中回復過來。他小心地收起繪有精靈法陣的卷軸,匆匆離去。

  當第三枝魔燭燃盡之時,芙蘿婭終於在一張空白的魔法卷軸上完整地將精靈法陣重繪出來。冰雪般聰明的她繪過兩遍之後,就將繁複之極的精靈法陣完整地刻印在心底。她和羅格再次核對,確認已經完全記下了精靈法陣,羅格才拿起這些繪有精靈法陣的卷軸,用魔界黑焰將它們燒得乾乾淨淨。

  「這是什麼?」胖子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房間一角的垃圾桶上。他現在感知敏銳,發現那裡有一絲微弱但非常奇異的魔法氣息。羅格伸手一抓,那一朵冰封玫瑰就到了他的手中。

  芙蘿婭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道:「這是那個什麼米羅送給我的禮物,讓安妮轉交的。」

  「嗯,的確很漂亮。」羅格的聲音裡忽然多了一絲說不出的味道。

  「哦?」芙蘿婭抬起頭,笑意盈盈地看著羅格,道,「你的口氣有些不對勁呢,是不是在吃醋呀!」

  羅格哼了一聲,道:「怎麼會!」胖子死盯著冰封玫瑰,越看臉色越難看。

  小妖精放下手中的魔法書,來到羅格的背後,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輕笑道:「我不是已經把它給扔了嗎?你怎麼還不滿意呢?哦,我明白了,你是在怪我沒有當場把它給砸了,而且怕還在埋怨安妮把它轉交給我吧。死胖子,你原來也這麼會吃醋啊!」

  胖子哼了一聲,又盯著那朵玫瑰看了半天,才道:「做這朵玫瑰的傢伙魔法操控力非常厲害啊,米羅偏向於戰士類,他怎麼看也不會有這種魔法水準。也就是說,這傢伙背後還有一個大魔導師。」

  芙蘿婭狠狠在羅格耳朵上咬了一口,笑道:「你吃醋就說吃醋!別顧左右而言他。這朵玫瑰是個大魔法師做的,誰還看不出來?用不著你這麼鄭重其事地說出來。」

  羅格猛然轉身,一把將小妖精抱了起來,惡狠狠地道:「說!以後那個該死的米羅再送東西來,你準備怎麼辦?」

  「當然是收下!」

  胖子一時為之氣結。

  「不過我會告訴他我喜歡什麼,嗯,比如說貴重的魔法原料啦,珠寶啊,高階魔法卷軸啊,罕見的魔法書什麼的。有多少我收多少。」小妖精補充道,一雙美眸微微瞇起,小嘴彎成月牙兒形。

  羅格怒視著芙蘿婭,低聲道:「你敢耍我!」

  他抱起小妖精,大步向房中行去。小妖精摟住他的脖子,笑道:「耍了你又怎麼樣?誰怕誰呀!對了,米羅不是說要拿艾德蕾妮向你來換我嘛,我看你就答應了他吧!」

  「不換!」胖子吼道。

  「為什麼不呢?能讓米羅有這種自信,那個艾德蕾妮決不會差。你反正不吃虧啦!也不用擔心我,米羅又英俊,本事也大。反正你肯定是打不過他的……」

  咣噹一聲大響,房門被羅格兇猛地甩上,將小妖精那些煽風點火的話都隔絕在臥室裡面。

  「當我們有力量時,我們用力量來壓倒敵人;當我們沒有力量時,我們用技巧殺死敵人。當我們既沒有力量、又沒有技巧時,我們應該怎麼辦呢?」修斯循循善誘。

  地底侏儒跳了起來,揮舞著手中的短劍嚎叫著道:「那我們就用卑鄙無恥……啊不!用我們的智慧、用我們偉大的人格去戰勝對手!」

  修斯微笑著道:「這就對了。我們的唯一目的就是成功打倒敵人,只要達到這目的,什麼樣的手段並不重要。但是,最有效的手段,一個是讓你的對手輕視你,一個是讓你的對手相信你。你化身為地底侏儒時,讓敵人輕視你是件很容易的事;當你需要你的對手相信你時,就化身為神聖巨龍。你會發現,在這個位面,道德是一件非常好用的武器,也是一件很好的偽裝。要用好道德,並不僅僅是把你掛在嘴邊的卑鄙無恥替換成智慧那樣簡單,雖然這是最初的一步。你以後慢慢體會吧。」

  格利高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它摸了摸懷裡那張厚重的羊皮紙,下決心將上面所有的內容都給背下來。羊皮紙上是修斯給格利高裡列出的,那些有道德的、或者自以為有道德的人常用的詞彙,以及與這些詞彙相對應的,格利高裡喜歡用的那些詞。

  這個位面的確比死亡世界複雜了太多。地底侏儒追尋力量之路,看上去過於曲折和複雜,甚至已經超出了智慧之格利高裡的理解力。不過它相信修斯長老的判斷。

  出身於魔界的格利高裡對於力量有一個非常樸素的理解,活下來的就是最強大的。它已經觀察了修斯長老很久,無論多麼險惡的風浪,這老狐狸都能有驚無險、安然無恙地度過。要知道,就算是已經成為真神的風月主人,以她那強悍的力量也曾多次重傷徘徊在死亡的邊緣啊!

  因此格利高裡儘管尚不能理解,但它還是決定牢記修斯的教導,用好「輕視」與「信任」這兩種武器。

  當然,一定的力量也是必須的。地底侏儒趁著夜色出了修斯的房間,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苦練劍技去了。

  夜幕低垂,藍月昏暗。黎塞留已經沉睡。

  在這夜深人靜之時,一輛標著斯特勞家族徽記的馬車駛出了羅格府。馬車中,塞蕾娜正獨自坐著。她的嘴角露著淺笑,一臉幸福之色,雙頰還有尚未完全褪去的緋紅,像一朵盛著清露的粉蓮花。

  雖然她僅僅是和羅格相處了短短半個小時,但已經完全滿足了。塞蕾娜知道羅格非常忙,能夠擁有他全心全意相對的半個小時,儘管這是一周以來唯一的半個小時,她也完全滿足了。

  難以言喻的喜悅充滿塞蕾娜的胸臆,因為羅格終於對她有些不同了。今天晚上,她還背負著斯特勞的一個囑托,一定要讓羅格答應出手封閉深淵縫隙。這件事她本有耳聞,也知道羅格一直沒有完全答應下來,但她並不瞭解事情的嚴重性。直到今天,斯特勞才鄭重其事地告訴了她事態有多麼嚴重。深淵縫隙已經越來越不穩定了,若有絲毫差錯,那就不僅僅是父親一個人丟掉權勢的問題,而且還關係到斯特勞整個家族數百人的生命是否能在大帝的怒火下延續。

  所以斯特勞暗示她,不計一切代價,也要讓羅格應承下這件事。

  傳聞中,羅格的好色和嗜殺同樣出名,來之前塞蕾娜已有心理準備,也做好了解除最後一道防線的打算。但她完全沒有想到,羅格竟然在兩人獨處的半個小時裡,如最溫文守禮的紳士一樣,陪她談天說地,絲毫沒有侵犯她的企圖。

  塞蕾娜提出幫助斯特勞封閉深淵縫隙的要求後,羅格雖然露出猶豫為難的神色,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非但沒有趁機提出什麼額外的條件,還熱心地要斯特勞趕快把封印魔法陣交給他,讓他能夠早做準備。

  然而,一週一次,每次半小時的幸福,這是否已經足夠?塞蕾娜完全不願意去想這個問題。

  塞蕾娜一走,羅格立刻回到自己的魔法實驗室。現在他這間魔法實驗室防衛極為嚴密,且不說胖子以新近對力量和魔法的體悟設下了重重陷阱機關,單是與魔法實驗室相鄰而居的安德羅妮,就沒有幾個人能夠過得了她這一關。何況不遠處還住著一個修斯?

  魔法實驗室的中央地面上,刻印著羅格新近研究出來的精靈法陣。每一個魔符都是蝕刻在拋光的銅板上,連接著不同魔符的刻線中則流淌著水銀。一陣陣溫和濕潤的魔法水霧升騰而起,房間裡的溫度和濕度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魔法陣的中央,有一點翠綠的光芒在緩緩地來回飛動著。它的亮度雖然微弱暗淡,然而周圍升騰的魔法光霧卻如萬獸遇見獸王一樣,本能地為綠芒的飛行讓出了一條通路。

  綠芒飄飛片刻,就會分出一道極細微的閃電,擊在周圍的魔法能量上。被閃電擊中的魔法能量會瞬間變成碧綠,然後沿著電光軌跡滲入綠芒之中。整個過程看上去,有如那點綠色光芒在不斷進食似的。

  這一過程雖然反覆進行著,卻也不見那點綠色光芒變得明亮一些。可是魔法陣四角安放著的,為魔法陣運轉提供能量的四塊白水晶正在迅速地變小,顯然精靈法陣此刻消耗極大。

  羅格坐在實驗室一角,正翻閱著侏儒納克巴留下的筆記。

  就在此時,羅格手邊桌上的一尊小小金鐘忽然不擊自鳴,一聲清脆的金石之聲過後,鍾身上升騰起氤氳藍霧。

  實驗室大門無聲打開,安德羅妮走了進來。她剛一進門,目光旋即被精靈法陣中央那一點綠芒所吸引。在視線接觸到這點綠芒的剎那,安德羅妮只覺得全身上下無比舒暢。然而不知為何,靈魂深處竟然奔騰出一股洶湧的恐懼感覺,瞬間淹沒了她!那一刻,安德羅妮只覺得意識中充斥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綠。她幾乎窒息!

  羅格眉毛微揚,輕喝一聲,一道精神攻擊瞬間擊中了安德羅妮。這道震波雖然微弱,但利比尖針,一戳之下登時帶給她一陣劇痛!痛苦轉瞬即逝,然而安德羅妮的目光已得以擺脫那點綠芒。

  這不過是剎那間的變故,可是安德羅妮已是冷汗直透重衣,臉色蒼白如紙。

  「這……這是什麼?」安德羅妮駭然驚問。

  此時精靈法陣周圍升起一道光幕,將整個法陣都籠罩起來,自然也將那點綠芒罩在了裡面。

  羅格站了起來,笑道:「這可是自然女神神力的本源形態。以自然女神的強大,這點神力雖然非常微弱,但也不是你能夠直接以肉眼注視的。它雖然沒有什麼力量,然而自然女神的神力會直接影響靈魂。你空有聖域的鬥氣,精神力量卻談不上強大,自然不能看它。」

  「自然女神的神力?」安德羅妮實在無法置信。

  「沒錯。自然女神和她的信徒們將我折騰得死去活來,總得留下點好處給我吧。」羅格說得輕描淡寫。

  安德羅妮怔怔地看著羅格,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胖子變得如此的陌生。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能夠掌控神力了?這個外貌平庸的胖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將手伸進神之國度了嗎?

  羅格來到安德羅妮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謔道:「嗨!安妮,你在想什麼呢?」

  安德羅妮勉強笑了笑,看著這個還比她矮了半頭的胖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羅格,你好像變了。」

  羅格笑道:「我哪裡有變呢,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其實還不如以前呢。這次受傷後,直到現在,我的魔力也不過就恢復到了十級左右的水平。我這點力量你怎麼會放在眼裡?」

  安德羅妮搖了搖頭,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也許是剛剛受到自然女神神力的衝擊尚未平復。羅格的話聽著似乎沒錯,但直覺又告訴她,這個死胖子的話相信不得。

  「怎麼忽然想起來找我?」羅格看著她,微笑著問。

  「你不會把芙蘿婭換給米羅吧?」安德羅妮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羅格失笑道:「我是那種人嗎?」

  「說不定。」安德羅妮的表情格外認真。

  胖子一時哭笑不得,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忽然發現安德羅妮扭轉頭望向一旁,眼中漸漸升起一片迷濛的水霧。

  羅格心中一動,柔聲問道:「怎麼了,安妮?」

  「我沒事啊!」安德羅妮用力眨了眨眼睛,想將淚水強忍下去,然而眼睛卻越來越濕。她終於掩飾不住,旋風般轉過身去,不再讓羅格看到她的臉。

  「羅格,我……很累。」安德羅妮的聲音這一刻充滿了疲憊。

  「安妮,有什麼心事就說說吧,別總是放在心裡。」

  「你們……都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芙蘿婭她也找到了幸福。可是我呢,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安德羅妮低低地道,「我其實根本不敢仔細去想自己的未來。我只怕一想……就是絕望啊……」

  羅格歎息一聲。他自然知道安德羅妮想要的是奧黛雷赫,也知道這個念頭完全等於是癡心妄想。可是這種事情,又該如何去安慰?

  胖子輕輕拍了拍安德羅妮的背。她忽然轉身,撲在羅格懷中,大哭起來!

  羅格靜靜地抱著她,一直等到她稍微收聲,這才笑道:「安妮,你知道嗎,我們所有人的生命都如暴風雨中的燭火,隨時都有可能會熄滅。所以對你想要的,只管拋下一切顧慮去爭取好了。就算最後還是得不到也沒有關係啊!至少你將來不會後悔了。」

  安德羅妮將下巴支在羅格的肩頭,幽幽歎道:「可是……」

  「可是她是一位女神?」羅格笑問。

  「是啊。死胖子,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安德羅妮在胖子身上已經有過太多次吃驚的經歷了。現在未免見怪不怪、視為尋常。

  「神也不是無敵的。那一天,當我斬開冰雪女神的一刻,我忽然感覺自己推倒了眼前的一面牆壁,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其實那個世界一直就在那裡,從來沒有變過。將它擋在我們視線之外的牆壁,恰恰是我們自己砌成的。冰雪女神的神力,有多少是來自於信徒的信仰之力呢?說來可笑,我們用自己的信仰給自己造就了神明,神明因信仰而強大,並且因強大而得到更多的信仰。這本就是一個非常荒謬的循環啊!就拿女神奧黛雷赫來說,你絕望,是因為心裡認為她是不可戰勝的,所以你放棄。你看,一堵牆壁就這樣被你自己堆砌了起來。」

  羅格拍拍她的後背,繼續道:「其實反正你也絕望了,為何不試試去挑戰她呢?你勝利了,才有平等地站在她面前的機會,你的感情也才有得到回報的可能。」

  安德羅妮嘴角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輕輕地道:「挑戰她嗎?我怎麼可能贏得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過,我也打算挑戰她。安妮,在這件事上,我們可是競爭對手啊!以後你要是想出什麼新的劍技,不妨來找我,我們先鬥上一鬥。也好知道你的劍技是不是有用。」

  安德羅妮站直了身體,笑道:「找你?就你現在這點魔力,我稍微大力一點,說不定就將你給切成兩半了。」

  胖子上上下下地看著她,那不懷好意的目光讓安德羅妮滿臉飛紅。他語帶曖昧地道:「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這一次如果你再輸在我的手上,我可不會像上次那樣輕易地放過你了。反正我看你現在厭惡男人的潔癖也改了不少……」

  安德羅妮又羞又氣,儘管內心深處的直覺隱隱地提醒她這個挑戰非常危險,但她的高傲卻不允許她在羅格面前低頭,略一猶豫,終於狠心咬牙道:「你放心!我要是輸給你……就……什麼都由得你!」

  羅格從齒縫裡發出一陣陰謀得逞的笑聲,道:「好!七天之後,我的魔力就會恢復到十二級,到了那時候,我隨時等著你!」

  「如果你很有價值,但不幸的是你有兩個敵人,任何一個都強大到遠非你所能應付,而且他們誰都不會放過你。你應該怎麼做?」羅格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黎塞留非常著名的夕照晚霞,問道。

  肅然恭立的羅伯斯基立刻道:「這個……小人愚笨,還得多請大人您指點。」

  羅格微笑道:「其實很簡單,你就站到兩個敵人中間,束手就縛啊!那兩個敵人如果聰明,就會協議瓜分了你,反正都是一死,這種結果也不會更糟。可是如果他們不夠聰明,又或者因為某些原因不能走到一起去,那他們就會為了獨佔利益而先互相動起手來。到時候活下來的那個,很可能就不會是你的對手了。」

  「大人果然高深莫測啊!」羅伯斯基的馬屁功夫終於有所長進,這一句語氣誠摯,幾乎聽不出什麼破綻來。

  羅格微微一笑,也不說破,只是讓羅伯斯基退下了。

  卡西納拉斯和自然女神,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達成協議的。胖子愉快地想著。

  「出來吧!」羅格忽然喝道。

  「為什麼你總是可以發現我,現在的你明明身受重傷,而且我也進步了啊?」一個清脆的聲音從羅格身後傳來,語氣中透著深深的無奈。

  羅格負手而立,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道:「妮可,我不是跟你說過,只能你一個人來的嗎?」

  在羅格身後,一個俏麗的身影慢慢顯現,正是暗夜舞者的妮可。她有些心虛地道:「這次是……長老派我們一起來的。」

  「是嗎?」羅格的聲音越來越冷,「你們真的以為,我這裡是可隨便進出的嗎?」

  隨妮可現出身形的是一個男子。他有些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道:「羅格大人,您還欠著我們暗夜舞者五十五萬金幣呢。我希望……」他話說到一半,眼前忽然變成一片魔法火焰洶湧翻騰的死亡世界!

  那男子心膽俱喪!憑空出現的火球在瞳孔中不斷放大,他本能地要閃避,但大腦中樞的命令根本來不及傳達到四肢,只得束手待斃。

  羅格轉過身來。隨著他的動作,那男子面前的火球又憑空消失了。

  胖子冷冷地對他道:「滾!」

  那男殺手不敢再多言,躍出窗外,還被窗台絆了個踉蹌,狼狽萬分地匆匆離去。

  羅格注視了一會妮可,眉頭越皺越緊,直看得她渾身不自在。過了半天,胖子才道:「那個任務我接了,不過五十五萬金幣的欠賬要就此一筆勾銷!這是最後的條件,你就這樣去覆命吧!」

  妮可一聲歡呼,叫道:「成交!不用覆命了,長老交待過,這個條件可以立刻敲定的。」

  羅格一怔,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串念頭,失聲道:「原來如此!上當了!」

  妮可臉上一片茫然。

  羅格歎了一口氣,明白妮可肯定不會知道什麼,揮了揮手,讓她也離開了。

  胖子早些時候因為一些列委託任務,耗盡了公國國庫的金幣,還欠了暗夜舞者一大筆錢。正如妮可所說,沒有什麼比欠一個北國最大最神秘的殺手組織的錢不還更糟糕的事了。而羅格又一時拿不出錢來,所以暗夜舞者找上門來,提出以完成任務抵償欠債,羅格也欣然接受。

  結果暗夜舞者的任務和斯特勞的請求竟然都一樣,就是解決掉深淵縫隙中的領主卡西納拉斯!羅格考慮再三,既然斯特勞已經準備好了一大半的工作,自己接下任務,一方面可以賣給斯特勞一個天大的人情,何況他已經從帝國宰相那裡撈了不少好處。另一方面,也能還清暗夜舞者的積欠,可謂是一舉兩得。

  正好此時塞蕾娜來訪,胸中已有定計的羅格順手又賣了一個大大的人情給這個單純的女孩。

  羅格本以為得計,但是剛才他突然明白過來,暗夜舞者定然高價賣給了斯特勞什麼東西,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封印魔法陣。按照慣例,暗夜舞者的一半價款要在封印成功之後再行收取,而且這件委託的一半價款肯定要遠遠超過五十五萬金幣。若羅格不幫助斯特勞,那麼暗夜舞者的一半價款也必然收不回來。

  胖子不由得暗暗懊悔,早知如此,應該狠狠地敲詐回一次暗夜舞者才對。

  然而此刻,被算計了的胖子惟有長歎。

  「一方面鼓勵她放縱自己的慾望,一方面用嫉妒來刺激……沒錯了,這肯定是最有效的方式。這三百四十本書中,大多數也是這麼說的。」威娜暗自想道。她越來越有自信了。

  一陣強烈的光芒閃過,黎塞留大圖書館中幾十個館員緩緩軟倒在地,人事不省。他們手中腳邊,都是攤開的各式書籍,一片狼藉。

  而始作俑者,以戰鬥聞名的光天使威娜,早已離去。

  此時在極北冰洋上,一陣奇異的呼嘯聲在高空飛速滑過!洋底的生物們一陣騷動,立刻往更深處潛去。

  一座漂移冰山正隨著暗流運動到這個區域,突然毫無預兆地猛然晃動起來,甚至開始緩緩向洋面拔起,露出水下龐大的底座。

  剎那間,轟鳴聲驚天動地,倒霉的冰山炸成了漫天飛舞的冰塊!

  風月緩緩收回了右手,一拳擊碎整座冰川後,她激盪的心緒這才漸漸地平復。她實在不明白,為何這麼多人的膽子突然變大,竟然都把主意打到她的頭上來了。

  一陣奇異的冰冷感覺自她的意識深處泛起。

  這是憤怒!

  神之尊嚴受到蔑視所引發的神怒!
第十七卷 盛世年華 第四章 中線


  帝都黎塞留忽然進入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時期,先前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狀態緩和下來,各大勢力間恢復了表面上的和熙。

  宗教戰爭帶來的動盪不安,因聖女摩拉身兼兩教女神的神僕而被驟然蕩平。不久前還鬥得你死我活的智慧之眼和銀之聖教,這一刻親密如血肉相連的同胞手足。過往在宗教戰爭中,曾經生死相爭的教徒們忽然發現昔日的敵人其實是擁有共同信仰的兄弟,一時間無比迷茫。好在他們的仇恨立刻就有了新的宣洩指向,一切的怨憤都找到了替罪羔羊。

  有一種說法在教徒間悄悄流傳,智慧之眼的女神奧黛雷赫其實就是真正的冰雪女神,只不過在冰雪女神沉睡期間,聖教被洛克菲勒、姬瑪為首的一批心懷叵測的傢伙給把持了。他們假借女神的名義斂財抓權,當發現女神開始甦醒時,為了維護已得的利益,他們竟然鋌而走險妄想篡奪女神的神力。

  當然,瀆神者的下場大家都看到了。

  洛克菲勒和姬瑪等人的屍體被交到了狂熱信徒的手中。雖然褻瀆屍體的行為殊不光彩,但這只要對於緩解雙方教徒之間的矛盾有利,羅格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做。當然此舉也在一些冰雪法師和聖教高級神職人員中間激起了強烈的反彈。摩拉對這兩種人的態度是截然不同地。對待冰雪法師,她是一個一個花大力氣進行魅惑和感召,而對於神職人員,則是或貶或調,甚至有些反應激烈的,直接給扣上瀆神者同黨的罪名,處以各種殘酷的宗教刑罰。

  冰雪女神不是一位寬容的女神,這一點能夠從銀之聖教的宗教刑罰上體現出來,這些刑罰嚴厲地從肉體到精神給予異端雙重打擊,甚至稱得上殘忍嗜血,絲毫也不比羅格新設立的宗教裁判所差了。這些如今在宗教刑罰下呻吟著的神職人員,有不少還曾經對加強宗教刑罰的花樣作出過貢獻。

  在冰雪女神頻現神跡地支持下,摩拉地冷酷鐵碗很快就整肅了銀之聖教內部的反對聲音。這位神聖而高潔的神僕不允許教會內部出現哪怕一句半句不同聲音,並且鼓勵教徒間進行告密和揭發。任何對她的行為有丁點兒非議的教徒,都很有可能被扣上異端的帽子,遭遇到殘酷的宗教迫害。一時之間,銀之聖教中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現象此起彼伏,層出不窮,幾乎可以說得上是人人自危。在互相猜疑中,原本鐵板一塊的聖教信徒間的信任與友誼蕩然無存。

  也許在這個位面中,僅有極少數人擁有足夠的力量或者是幸運,能夠窺探到神之國度的一鱗半爪。不過那些擁有頭腦的人物並不需要真正站在能夠看清神之國度的高度,他們僅僅從摩拉身份的變化上,就足以推斷出宗教戰爭的真正結局,以及這結局背後的含義。

  隨著宗教戰爭的平息,政爭似乎也暫時告一段落。龐培早早就離開了帝都,重返東南戰線,向正面的敵人又展開了新攻勢。而亞歷山大不久後也返回西疆,重整冰河軍團。一時之間,針對羅格和斯特勞兩人地政爭攻擊突然全部停止了。

  羅格和斯特勞二人本來就處於守勢,對方此舉給了他們難得的喘息之機,自然不會再多生事端。何況斯特勞還有深淵縫隙這個的心腹大患,而羅格也是分身乏術,他需要集中精力安定剛剛到手的銀之聖教。同時迅速地提升個人實力也是當務之急。

  弒神成功,的確為羅格打開了通向另一個世界的一扇窗戶。除了打倒女神奧黛雷赫的宏偉志向,威娜的督促以及與安德羅妮的打賭,羅格心底還隱隱有著一種新的動力,那是一種對危險的直覺。

  大帝對宗教戰爭採取了不聞不顧的態度,看上去,他現在的全副心思都在東南方向上。作為阿斯羅菲克帝國之王,權勢財富美人都不再放在費爾巴哈大帝眼中,他現在感興趣的,一個是長生,一個就是史書留名。

  因此在一道道詔令之下,龐大的阿斯羅菲克帝國有如一頭剛剛睡醒的龐然巨獸,睜開迷離的眼睛,開始活動它那龐大的身體,並且嗅著周圍獵物的氣息。這一次大帝決心之大,還要強於當年幽暗森林東征。帝國幾乎所有最精銳的軍團都接到了動員令,開始從各地向帝都和東南戰線集中,而一批批趕去填補他們空白的地方部隊或者後備部隊也已經上路。

  考慮到漫長的補給線,這一次帝國只準備出動最精銳的二十萬大軍,由大帝親自率領,誓要一舉攻到浪琴海西崖為止!

  涉及整個帝國的動員、換防和調集部隊的過程十分漫長,估計戰鬥單位連同後勤全部到位,大帝能出征,至少也是來年春暖花開的時節了。

  在一片和平氣象下,依然有無數暗流湧動,一如那表面上非常平靜的暗礁海。

  深藍的夜幕下,燈火通明的黎塞留有如一顆點綴在草原上的璀璨珍珠,熠熠生輝。

  繁星間,有三個幾乎不可見的身影正立於高空,遙望著草原上的那顆明珠。淡淡的黑霧從他們身上不斷湧出,將周圍的光線吸收,以隱藏自己的身影。

  這三個人,正是不得不再次從中央山脈離開的死亡世界三君王。在他們那躍動著死亡火焰的雙眼中,黎塞留璀璨絢麗的燈火都被過濾,代之以標誌著生命氣息的點點螢火。芸芸眾生之中,有些螢火出奇明亮。

  但這些強敵的螢火並不會讓三君王擔憂。真正令他們心生忌憚的是那些本應極為明亮,卻隱沒於普通螢火中的存在。

  對於三位已經習慣了死亡世界千年如一日單調重複生活的君王們來說,在這個位面間的種種經歷,就是一日如千年。

  三君王遙望著遠方地黎塞留,又轉望向了北方。

  那極北的無盡冰洋,如今已經是曾經的君王、如今的冰雪女神風月的領地。出於對未知世界的謹慎,三君王首先想到、又覺得可以安心落腳的地方,還是風月的浮空之城。

  他們在中央山脈中新建的亡靈城堡已經毀於一旦。君王們無法忘記那一天,拖著鐐銬的康斯坦丁踏著聖焰前來,指名要君王們交出妖蓮。

  在亡靈城堡前,面對著三位君王,康斯坦丁全無畏懼,而在氣勢上處於下風的反而是死亡君王。他們無從得知康斯坦丁與風月的關係,但二者之間必然關係密切,不然的話,康斯坦丁絕無可能知道有一片妖蓮甲葉失落在君王們的手裡。

  黑武士皇帝再次拒絕將妖蓮交給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臉上先是猶豫、掙扎,然後轉為剛毅。他竟在開戰之初就自己打開了信仰之鐐銬!

  然後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

  神聖對死亡,紅衣主教對不死君王,至高神的虔誠信仰對源自死亡世界的驕傲與固執。

  兩股強大力量的對沖掀起波及整個死亡沼澤的驚濤駭浪,亡靈城堡在狂風暴雨般的力量狂潮洗禮下轟然倒塌。康斯坦丁宛如天界戰神。他以聖焰為矛,用信仰為眼,憑至高神之名,依犧牲之勇,悍然重創了黑武士皇帝,一舉從他手中奪得妖蓮。隨後受傷不輕的康斯坦丁又無畏地迎上攔住他去路的骨皇和艾爾格拉。

  君王們念及風月,實在不願對康斯坦丁痛下殺手,而這位紅衣主教神術之強,更是遠遠出乎三君王預料。康斯坦丁頌咒施法時,空中頓生異象。竟隱現無數天使影像,或坐或立,或空手或持武器,似是隨時都有可能撕破空間壁障,破空而來!

  千年來生活在天界巡狩者火焰戰車下的骨皇及艾爾格拉麵對如此異象,早已暗生警惕。他們並不瞭解這個世界,只是在死亡世界時,除了天界巡狩外,也經常會有其它強悍的天使從天界降臨。

  這即是萬載以來君王們選擇苟活地真正原因。

  戰勝天界巡狩不是全無可能,甚至接下來戰勝降臨天使也不是毫無希望。但是,之後呢?誰又知道那光輝的天界之門背後,有著多少位神威如源的主神,又有多少個高高揚起承載榮耀之翼的天使?

  面對誓死相拼的康斯坦丁,君王們終於選擇了退卻。骨皇及艾爾格拉保護著黑武士皇帝離開了幾乎乾涸的死亡沼澤,而康斯坦丁則拖著已是破爛不堪的殘軀,飛向了神諭之城。

  因為這一片妖蓮甲葉,黑武士皇帝已不知為君王們惹來了多少麻煩,可是他從不開口解釋,骨皇和艾爾格拉也不相詢。這即是出於君王間的相互尊重,也是發自靈魂深處的信任。

  這個位面實在是太廣大、也太複雜了,君王門只覺得處處危機四伏,強悍存在層出不窮。離開了中央山脈之後,他們商議了一下,對於今後何去何從實在是茫無頭緒。因此在一種無言的默契下,三君王一路向北方飛來。

  然而這種新的複雜激盪生活終於激活了君王們那本已落滿了時間塵埃的靈魂。就連存在歲月最久遠的骨皇,心中都重新燃起了戰鬥之火。他們雖然又開始了流亡,但眼中和靈魂中的世界,已經完全不同。

  「沒想到,還是得去找風月啊!」艾爾格拉終於打破了沉默。再向北去,就快要進入風月的領域了。此時此刻,已沒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

  「是啊,感覺……總有些為難。」黑武士皇帝也開口了。

  「我們已經拘束而謹慎地存活了久遠的時光,現在死亡世界已不復存在,過往那些束縛我們行動和思想地框架,也該被拋棄一些了。」骨皇緩緩地道。

  片刻之後,三位君王繼續北飛,他們的身影劃過千里冰原,終於進入了風月的領地。

  一邊是惡魔,一邊是女神。

  若站在兩者之間,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羅格此刻眼前幻象叢生,暗紅和亮綠兩種色彩不斷交替晃過,只覺得血脈無由膨脹,似乎下一剎那就會迸裂成無數碎片。胖子收攝心神,精神力擴張到極致,靈魂在兩股力量的漩渦裡如中流砥柱巋然不動。

  詭異地景象漸漸展現,天地猶如已完全消失,整個世界都被一分而二,一邊是瀰散著濃濃硫磺氣息的熔岩地獄,另一邊則是充滿生命氣息的高山、森林、河川。兩個世界涇渭分明,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而胖子就立在兩個世界的分割線上。他左腳踏著熔岩,右足立於草地。仰頭向天時,天也是一分為二,湛藍與暗紅,各居一邊。

  在兩個世界地中心,各自藏有一個強大地存在,它們分別主宰著兩個不同的世界。

  這幅貌似靜態的畫面背後卻是極為詭變凶險,兩個世界的每一個交接點上,都有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角力,只要其中一方稍有懈怠,平衡傾斜,登時會發生令天地倒懸的巨變。

  羅格的精神力向深淵方向稍微探出,眼前一陣光彩流動。幻境影像為之一變。在他面前,只餘一片暗紅色,不住扭曲的光影。從那片紅光中,時時可以見到熔岩、火焰、黑色的錐山,甚至還有巴托惡魔地身影。

  羅格只覺得一陣暈眩,他定了定神,眼前的一切幻象都破滅了,現實的世界重新出現在面前。在他身前,有一大片暗紅的色彩在緩緩地流動著,忽明忽暗,變幻不定。羅格對這一片光感覺到非常的熟悉,這即是通向深淵世界的空間縫隙。

  羅格一看到眼前這一片異象,立刻明白深淵縫隙豈止是不穩定,它簡直是時時刻刻都有崩潰的可能,也難怪斯特勞肯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來封印這道縫隙。

  羅格小心翼翼地收回精神力,他所欲窺探的存在都太過於強大了,強大到隨時有可能影響到他神志的地步。他四下望望,這是一間異常高大地殿堂,從外表看起來是四層樓宇,實際上裡面是一座完整的大殿,不斷蠕動著的深淵縫隙就位於大殿地正中央。深淵縫隙的下方地面上,已經修建好了一個龐大的魔法陣,法陣周圍立著三根金屬桿柱,頂上鑲嵌著三塊色彩不一的水晶。

  此刻三根閃耀著銀灰色光芒的金屬桿後各自立著一個人,正中一個一身魔法師打扮的禿頭老者,正是被從浮空之城上拉來的溫拿,直到此時,他仍然是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另兩人一個身背巨劍,另一個則腰掛著一把超長長刀,單從身上散發的淡淡氣勢來看,羅格就知道這不知姓名的兩人實力非同凡響。

  羅格又在房間中轉了幾圈,將封印魔法陣的方方面面都反覆細看數遍,這才點了點頭,與斯特勞一起退出了大殿。

  羅格跟隨著這位帝國宰相沿著一道樓梯拾級而上,最後站在了位於大殿上部的一座小露台上。從這裡正好可以俯瞰到整個深淵縫隙的情況。小露台上布設了強力的魔法防護結界,足可以應付大多數強力魔法的轟擊。

  羅格和斯特勞並肩站在露台上,隨著斯特勞的一個手勢,封印魔法陣周圍的三位強者都將手放在了面前的水晶上,開始凝神操縱整座魔法陣的運轉。

  由外而內,封印法陣的魔法符號逐一亮起,濃郁的魔力氣息化成團團光霧,旋即又形成道道微型的龍捲風,在大殿中來回激盪。以三位強者力量驅動的魔法陣威力自然非同凡響。

  三位強者都各有防護手段,殿堂中那一道道如刀似錐、對普通武者來說足以致命的魔法風暴,完全對他們構不成任何威脅。

  「羅格大人,這個魔法陣會起作用吧?」斯特勞面帶憂色地問。在這件事上,羅格一直不大願意幫忙,他自然明白胖子肚子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如非迫不得已,斯特勞是絕不願意冒這個風險,將自己最弱的一環暴露在這個前敵人、現盟友的面前。

  「斯特勞大人,這個封印魔法陣是魔法藝術的顛峰,其中有許多地方我完全看不明白。如此高明的魔法陣,又有三位強者全力驅動,封印一個深淵縫隙應該不是難事。只是據我觀察,這個魔法陣似乎作用主要在於封印,而非消弭深淵縫隙,這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啊!」

  羅格的語聲非常誠懇,只是就連那三位強者都未曾發現,空中有幾根無形的暗紅絲線從深淵縫隙中探出,盡頭則握在羅格手中。

  殿堂中的魔法風暴正在變得越來越狂野。風暴之中,兩位修習鬥氣的強者週身都散發出朦朦的鬥氣光芒,似飄動的火焰。

  這些鬥氣火焰似弱實強,它們的高溫將飛切而來的如刀魔法旋風都阻隔在外。溫拿則非常熟悉魔法力量的運轉,幾個低階的魔法護罩已經足以使他安然立於肆虐的魔法風暴中。

  立於露台之上的羅格和斯特勞有魔法防護結界的守護,暫時還不用擔心魔法風暴的侵擾。只是隨著魔法陣威力的漸漸提長,露台上的防護結界開始亮起微弱的桔紅色光芒,顯然已經接近全力運轉。

  殿堂四壁上,無數巨大的魔法陣時隱時現,看來大殿在建造時就在四壁上施加了非常強力的防護魔法,不然的話,這座殿堂早就被封印魔法陣的恐怖風暴給摧毀了。單是這樣一座殿堂的價值,就至少要比建造一座富麗堂皇的宰相府貴上一兩倍。斯特勞對於這個深淵縫隙,看來真是寄予了厚望,不惜投入巨資。

  注視著殿堂中的詭異景象,斯特勞雙手下意識的抓緊了露台的欄杆,一向從從容容的清瘦臉上終於現出了緊張之色。

  羅格壓根沒有注意到斯特勞的緊張,因為他看上去比斯特勞還要緊張。胖子手握欄杆,幾乎半個身體都伸出了欄杆,臉色蒼白之極,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胖子並不關心斯特勞的封印大計能否成功,他其實是在掙扎,掙扎著去維繫那幾跟從深淵縫隙中抽出的暗紅絲線。露台上的守護魔法陣並不會影響到這些暗紅絲線,但是封印魔法陣法力增強則會不斷削弱這些絲線。

  由於羅格是在靈魂和精神層面上進行如此操作地緣故,這些無形無質地暗紅絲線沒有為人所發覺。甚至於驅動魔法陣的三位強者也因為並不熟悉這一層面的力量。而沒有發現這些暗紅絲線。這或許也是因羅格如今的魔力太弱,強者們本能的忽略了他的存在的緣故。

  在羅格小心維繫之下,依然有一跟暗紅絲線斷裂了,它旋起化成一朵微弱的火花,將附著於其上的精神力量燃得乾乾淨淨。在魔法風暴的海洋中,這點能量激盪完全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羅格傾注了全副精神力之後,餘下的四跟暗紅絲線終於穩定下來。此刻羅格每一個動作步驟都必須小心再小心,因為這些暗紅絲線都直接連接著卡西納拉斯的靈魂本體,震盪得稍稍厲害一點。為卡西納拉斯所察覺的話,那麼此刻魔力非常虛弱的羅格就會落得和侏儒納克巴一樣的下場。

  穩定住暗紅絲線後,胖子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後繼續凝聚精神力,在精神力的驅動下,完善後的精靈法陣自他的身體中緩緩浮現。精靈法陣中央,正有一點綠得艷亮的光芒在無序的飛翔著。它時時會放散出淡極微弱的氣息,但那氣息中的勃勃生意是如此清晰,就如同它正將這種感覺直接刻印在胖子的靈魂之上一樣。

  接下來,就是最困難於最凶險的一步了。

  羅格小心翼翼地引導著幾跟無形的暗紅絲線,並將其緩緩地繞著游動的綠芒編織了一層網。這層網織好後,羅格幾乎已經虛脫。他的精神力仍然充盈,但心理上承受的巨大壓力也使得他感到全身乏力。

  「神力從來都是雙向的。當那高高在上諸神以自身龐大神力為根源,支撐著其分身、神僕、祭祀或者是信徒們施展威力強大的神術時,它們其實也為凡間的存在,提供了一個觸摸它們本體的可能。

  羅格又回想了一遍侏儒納克巴筆記上的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一下情緒。

  此時封印魔法陣正放射極為奪目的光芒,運行已經接近顛峰狀態。殿堂中充斥著魔法風暴的尖銳嘯聲和魔法亂流對沖時的轟鳴。三大強者們這此刻也已調運全身的力量,一邊驅動著魔法陣的運轉,一邊防禦著魔法風暴的侵襲。還得要保持一代強者風範,其實處境也非常辛苦。

  隨著封印魔法陣力量逐漸增強,代表著深淵縫隙的那一片暗紅已經停止了流動和變幻,只是偶爾,會從凝結成一片的顏色中泛起一小片漣漪。而周圍的魔法風暴仍然極為狂猛的沖刷著深淵縫隙的邊緣,將它一點一點地擠壓向中央。

  按照這個封印魔法陣的作用,待深淵縫隙收縮成為微不可察的一個點時,最後釋放出的魔法力量將凝結成一把無形的鎖,鎖住深淵縫隙周圍空間的一切變化。

  那時,羅格手中連接著卡西納拉斯精神本體四根暗紅絲線都將被封印魔法陣給截斷。

  胖子一向是個膽大妄為的人物,他知道此刻機會一失即不會再來,因此他一咬牙,精神力中分出一道細細的銀色閃電,劈在了自然女神殘餘神力形成的一點綠芒上。

  綠芒一陣翻滾和閃耀,吸收了這一道閃電後,又歸於沉寂。

  胖子又驅動一道強大得多的閃電擊中了綠芒,然而這一次銀色閃電的力量明顯過強,將綠芒擊出點點飛星,自然女神的神力由此暗淡了不少,但仍然沒有什麼反應。

  此時四根暗紅絲線乎亮乎暗,羅格分明能感覺到絲線上傳來的憤怒和咆哮,這是深淵領主卡西納拉斯的咆哮!他正在詛咒這個位面的一切,詛咒敢於與它為敵,妄圖將它永遠隔絕於深淵世界的投影中的卑微存在們。

  一不做二不休,羅格見自然女神的神力毫無反應,索性不再計較後果。他嘴微張。無形無跡,只能以精神力量窺見的一點綠芒從他口裡飄出。緊接著一隻由羅格精神力凝成無形之手握住了這點綠芒。狠狠地擠壓揉搓著!

  此時羅格已經放開了對自然女神神力的一切禁制,並且將無數最惡毒地褻瀆意念拚命的擠入了這點綠芒之中。

  這些褻瀆意念並非出自胖子一人地智慧,其中大部分是來自於慘死於宗教裁判所的那些銀之聖教信徒。他們臨死前對女神奧黛雷赫的詛咒和謾罵自然是一生的精華,在給羅格留下了深刻印象之餘,也非常有效的增加了自己死亡時的痛苦。

  羅格這一次的攻擊幾乎是立桿見影!

  撲通!撲通!

  在羅格的精神之手中,自然女神的神力如同一顆心臟般跳動起來,每跳一下,就強勁一分。並且伴隨著搏動,它在不斷地呼應著冥冥之中的自然女神地本體。每一次呼喚,自然女神的神力都會神秘地得到補充,因而開始極速成長!

  羅格當即大吃一驚,立刻鬆開了精神之手。他本以為自然女神會如天空之怒或者是卡西納拉斯一樣,憑藉著位面間的一點靈魂層面的聯繫,以難以想像的力量遙空發動攻擊。

  然而自然女神的神威又豈是如今的胖子可以妄加揣測的?

  顯然被胖子激怒的自然女神並沒有簡單地向這個位面進行一次或者是多次漫無目的的攻擊,她竟然以無比強大的神力直接繞過了空間中的重重阻隔,似要直接在這個位面現形!

  胖子愕然!

  難道憑藉著這麼一點微薄的神力,自然女神就能產生一個分身或者是神僕不成?!哪怕是力量最弱的神僕。胖子也不會認為他會比天空之努差了。

  他向空中的綠芒望去。

  剎那間,羅格寒毛直豎!

  他以閃電般的速度個難以想像的技藝,瞬間就將四跟暗紅絲線盤曲纏繞在自然女神的神力上,然後以精神力狠狠地一衝,就將這一團糾纏不清的力量衝到了大殿的中央。

  在重重暗紅絲線中間,那一點綠芒已經以不可思議成長起來!三位強者都不約而同的抬頭,愕然望著空中突然出現的那一團艷亮之極的綠芒。然而在胖子那銀色雙眼中,看到卻是一顆碩大而清晰的心臟在強勁的波動!

  心臟每一下波動,就會噴出一團綠霧,綠霧隨即生成一塊塊羅格見所未見、聞所位聞的肌體。新生的肌體很快就將心臟完全覆蓋起來。並且迅速形成了一個少女的雛形!

  在少女的生長過程中,暗紅絲線不住顫抖著、嗡嗡鳴叫著,將卡西納拉斯的憤怒和詛咒一波波地傾注在少女的身上。然而少女竟似完全沒有感覺一樣,她維持著雙手抱膝的姿勢,浮於空中,身上的紋理、肌體正在成長。那些緊緊纏繞在她身上的暗紅絲線越崩越緊,最後終於在轟鳴聲中斷裂成數十截!

  卡西納拉斯的憤怒,竟然無法阻止自然女神分毫!甚至連減緩一點她生長的速度也毫無辦法!

  這一切,僅僅是瞬息間事。

  三大強者早已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望著空中忽然出現的少女,腦中一時一片空白。他們的感覺極為敏銳,早已經感應到那神秘的少女雖然說不上強大,然而卻令他們產生難以自己的畏懼!

  這是怎樣的一種力量啊!

  在這一刻,連斯特勞都油然而產生一種感覺,那就是少女呈現於他們眼前的力量,不過是一片巨大汪洋的一滴水而已。

  少女猛然抬頭,宛如藍寶石般的明亮雙眼中躍動著無法形容的亮藍怒焰。她不高,看上去猶如剛剛成年的少女,然而那種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威嚴,幾乎要摧毀看到了她存在的一切存在的反抗鬥志。

  少女徐徐站起,隨著她身體的伸展,綠色漸漸成為了這座殿堂中的主題。她揮手之間,已經抓住了四根在空中飄飛的暗紅絲線,纖指彈動間,一波波的綠色光芒沿著絲線向上染去。轉眼間就小時在深淵風縫隙中。

  下一刻,卡西納拉斯憤怒而痛苦的咆哮不光響徹了整個深淵投影世界。甚至都衝破了深淵縫隙的阻隔。傳播到了這個位面!

  胖子僵硬,顫動,口乾舌燥。

  胖子忽然低吼一聲,身上純以精神力凝成地銀色光輝一明一暗之間,他就已經穿過了露台上地防護魔法陣,一躍而下,落向了殿堂中央。一衝入魔法風暴之中,胖子身上的銀光隨即忽亮忽暗,完全與周圍的風暴節奏相呼應。甚至於借助於風暴的推力在加速。胖子就如一尾游魚般,幾個輕盈的轉折,就穿越了極為凶險的魔法風暴,落於地面。

  身為大魔導師的溫拿當即看得目瞪口呆!

  胖子看似簡單魯莽的一躍中所蘊含的魔法操控水平,完全令他難以置信。羅格不僅在瞬間判斷出無數道魔法亂流地走向和力度大小,而且還以自身並不強大的力量巧妙地加以調控,使之變成自己的助力!

  胖子一落地,當即大步向前,轉眼之前已從少女腳下奔過。到了封印魔法陣的中央。他突然又一躍而起,直接向深淵縫隙撲去!

  那少女琉璃般的雙眼旋即鎖定了羅格的背影,她瞬間已經判斷出這個倉皇逃竄的身影正是成功激怒她,使她不惜耗費神力來到這個位面的始作俑者。

  少女櫻唇驟開,發出一陣悅耳動聽、然而卻令每一個人的靈魂都在其中動搖的清嘯!

  殿堂中地世界完全變了,綠色成為惟一的主題。

  狂暴的魔法風暴變成了柔和的微風,封印魔法陣中所有魔力都被還原成原始而無主、無屬性的魔力。所有的魔法符號都失去了效用,變成了單純意義上的一堆貴重金屬材料。深淵縫隙停止了一切蠕動,變成了一片靜止的深綠。

  然而殿堂中的一切都是靜止的。就連微風,也保持在吹地狀態之中,實質上未動分毫。三位強者可以想像。但是無法動作,也無法調動力量。溫拿想大叫『時間靜止』!可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而他旋即發現這並不是九階魔法、那魔法技藝的顛峰之作,號稱侵入了神之領域的時間靜止。

  因為時間依然在流動。

  那侵染一切的綠色實質上是將整個殿同中隔離成了無數個極為細小、各不相關的獨立空間,每個空間中的事物都如常運轉,但只能在這一個空間運轉,所以時間依然流逝。可是每個強者的意識只有一個,他們無法同時控制去多的空間,因此只能被禁錮於原地。

  綠色閃電般追上了空中的羅格,將他也禁制於空中。此刻他前伸的指尖,幾乎已要觸到了深淵縫隙!

  少女望著凝於空中的羅格,雙眼中開始亮起兩點藍色的星芒!

  羅格低嘯起來,他的嘯聲迴旋激盪,抑揚頓挫幾乎完全與自然女神之力化成的少女嘯聲一致,然而在最細微出又有一點點的不同。

  殿堂中如碧玉般凝固的綠光中泛起了一點漣漪,然後固結了一切運動的綠也隨之波動起來。

  僅僅憑藉著著一點的不穩定,羅格身周忽然亮起了無法形容的銀色光芒!在平常人眼中,這是成片的耀眼銀光,然而在三位強者的眼中,這片銀光是如數以百計的細小光點連接而成。這些光點此起彼伏地炸裂開來,炸成了一片凝而不散的銀芒,不住衝擊著凝固著羅格身體的綠。

  百記爆炸匯合成一股沛不可擋的大力!只是它不僅衝開了自然女神的綠芒,也同時重創了羅格!

  胖子一聲痛號,但身軀奇異的一扭,就此衝入了深淵縫隙中!

  大殿中又響起一聲怒吼,乍現一片如雪的刀光!

  主持魔法陣的一位強者緊接著掙脫了綠的束縛,他手一張,腰間的長刀就攸乎出現在他的掌心。閃亮的長刀忽然斂去光華,改而劃出一片水形波紋,斜斜切向了自然女神的腰際。

  在恢復了行動能力的一刻,他選擇的竟不是獨自逃走,而是悍然衝向了強大至不可思議的敵人!

  少女驟然轉頭,她正處於盛怒之中,顯然不會對任何冒犯有所寬恕。

  少女櫻唇再張,然而這一次自那張櫻唇中吹出的,已不是那凝固空間的悅耳嘯聲,而是一道無形無色、無跡可尋的吹息。

  那位強者正面迎向了這道吹息……

  先是他的長刀,然後是他週身已經凝成實質的淺灰色光甲,最後是他那雙驚疑、憤怒而又不甘的雙眼。

  吹息如未遇任何阻礙一樣,從他的身體中穿過。

  他驟失一切色彩,然後在微風中化作微塵,就次消散。

  少女似是對自己那毀滅一切的吹息完全不以為意,看都不看一眼戰果,那琉璃般的雙眼只是望著深淵縫隙,似是有所猶豫。

  她終於舉步,跨入了深淵縫隙!
第十七卷 盛世年華 第五章 飄流


  在充滿了琉璜氣息的焚風中,胖子若流星般自空中翻滾著墜落。

  天空仍然是被重重血紅色的火雲所覆蓋,羅格來時的深淵縫隙早已經不見蹤影。雲層似是有一種奇異的斥力存在,隨著羅格的遠離,這道斥力迅速地衰減下去。按這種衰減的速度反過來推算,羅格若想飛到雲層上面去看看,在觸及到雲層之前斥力就會強大到使自己完全前進不得。不過他現在完全沒有探索深淵世界的心情。他現在想的,只是應該如何逃命。

  這一次,他又玩得過火了。

  上一次進入深淵世界時羅格就已知道,深淵世界的出口就在卡西納拉斯的屁股後面。這次他主動自投羅網,屢屢被胖子欺騙戲弄的卡西納拉斯若能輕易放過這個卑鄙陰險的『天空之怒',那可就真是奇怪了。

  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與徹底被羅格激怒的自然女神相比,卡西納拉斯幾乎已可以說得上是可愛了

  神之國度實在是太廣袤難測了,

  羅格以得自於各種筆記、教典上的知識為基礎,並以奧黛雷赫、冰雪女神的威能作參照,以此來推算出的自然女神的神威力量,肯定會有偏差,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偏差竟然會大到了這種地步!

  當然,羅格每次制訂計劃,幾乎都未曾遇到過完全按計劃執行的時候,總會碰上這樣那樣的意外。胖子對此的應對之道在於留有後手,至少他總會想辦法給自己留一條逃生之路。比如這一次衝進深淵世界,就是在於在這種環境下,自然女神的神力會受到極大的限制。至於怎麼再從深淵世界中逃出去,那就是保命之後的事了。

  在塵俗世界,神、魔以及一些異界存在以其強大而神秘的力量都有可能會得到世人的膜拜,只是信徒數量不一而已。這當中即有至高神這種讓人無法仰望其高的存在,也有阿摩羅這一類不入流的廢物。當然,阿摩羅怎麼說也是一位上位魔族,說它不入流,只是和其它諸神相比而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世人那看似全無雜質的虔誠信仰其實也有其極為功利的一面。羅格從圍殺冰雪女神的那一場冰原黃昏之戰已經看出,剛剛甦醒的冰雪女神神力大打折扣。但就算是她處於全盛時期,以她表現出的領域神威看,也絕無可能與至高神相比。甚至天界隨便哪一位主神的神威都足以壓倒冰雪女神。那麼當年銀之聖教成功驅逐了光明教會的原因,顯然不是因為冰雪女神強過了至高神和天界諸位主神,而是因為冰雪女神當時遠遠要比天界諸神活躍。一個活躍的神對於虔誠信徒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這意味著祈禱將有可能得到回應,墮落的靈魂會得到救贖,神術者的力量更會得到直接的增強。

  總而言之,信徒以信仰向神明表達忠誠,換回強力的神術等現實的好處,或者是對過去罪行的救贖,又或是得到未來在神之國度中轉生的機會這一類虛無的好處。一句話,信仰也是有條件的。

  「一個不錯的交易啊……」羅格不知道為何在這麼緊張的時候,自己竟然還有空去想這些奇怪的東西。他待身體上的劇痛稍稍平息一些,當即在空中調整了一下姿勢,變為頭下腳上,向地面加速俯衝下去。

  深淵世界與胖子記憶中的樣子相較,已經變化了不少。地面上的熔岩河流明顯增多,那些不住流淌出灼熱岩漿的深黑色火山也比以往高出許多。羅格預定的降落地點是一座火山腳下的一片崎嶇的黑色巖區。然而此刻一種羅翊游醇??玼a衲д?熉蛪C諛搶鎩?

  它有一個巨大的蛇軀,然而上身則是生成惡魔的樣子,四條粗壯的手臂在空中不住揮動,兩隻黃綠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天空中的羅格。

  羅格眼中泛起銀色光芒,瞬間已經掃瞄過這種全新惡魔的全身虛實。這種惡魔並不如何強大,它的力量較巴托惡魔顯然要差上許多。只是羅格一段時間不來,並不知道這種惡魔是從何產生,以及擁有何種力量。按理來說,在這個投影世界,一切惡魔的力量都應該較真正生存於深淵世界中的同類惡魔差上許多才對,而且它們天生的許多特殊技能應該都無法在這裡使用。

  但是羅格並不準備給這種新惡魔任何發揮力量的機會,也沒有時間去研究一下它的技能。

  他筆直向蛇形惡魔衝去!

  轉眼之間,羅格不光看清了蛇形惡魔那四隻高高舉起、隨時準備給他致命一擊的粗壯手臂,他甚至看清了惡魔巨口中那數十根利齒間不住向外滴落的灼熱酸液。

  羅格四肢伸展,在他與蛇形惡魔之間忽然炸開一團微型的風暴,強力的風托住了羅格的身軀,使他的下墜之勢驟然停止!

  一聲巨響,蛇形惡魔四隻巨爪狠狠地在羅格身前不足一米處撞擊在一起!

  它使力過猛,不光四隻巨爪有兩隻發出清脆的骨裂聲,並且明顯變形,而且四隻巨爪被反衝力撞擊得四散開來,將它頭胸要害通通暴露在羅格面前!

  羅格冷冷一笑,身體如電下沉,雙手中已經各多了一根極為鋒銳的冰錐。他大喝一聲,發力一送,冰錐幾乎全部沒入了蛇形惡魔的雙眼中!羅格眼中銀光瞬間已經亮至極致,在剎那之間,他幾乎將全身上下的魔力都轉化為冰寒力量,透過一雙冰錐,通通送入到蛇形惡魔的眼中!

  羅格輕盈地一個翻身,從惡魔頭上翻落到它身後的地面上。

  蛇形惡魔只發出一聲響徹深淵世界的痛苦咆哮,就此僵立於地,再也不動了。

  羅格又一躍而起,雙手間又多了一雙鋒利的冰刃。他運起蠻力,在蛇形惡魔背後劃出一個方形,並且將它整塊背甲都給硬生生地扯了下來。

  深吸了一口深淵世界混濁的氣體,胖子毅然一頭鑽入了蛇形惡魔的血肉之中。

  那一塊方形背甲又蓋回了蛇形惡魔的背上,將那個深邃的洞口給遮擋得嚴嚴實實。蛇形惡魔身形極為魁梧,絲毫不比巴托惡魔差了,因此胖子身體雖然臃腫,但鑽進惡魔的身體中仍然是綽綽有餘。

  蛇形惡魔臨死前的痛苦咆哮幾乎驚動了整個深淵世界的惡魔,自然其中也包括了卡西納拉斯。然而整個深淵投影世界顯得出奇地安靜,完全聽不到任何惡魔呼應的吼叫以近接近時的沉重腳步聲。

  所有的深淵惡魔,包括卡西納拉斯在內,都立於原地,凝望著天空中那永遠燃燒的火雲。

  深淵世界一向是紅與黑二色的主題。可是此刻,一點極不合適宜的綠色出現在這紅與黑的世界中,並且還在頗為頑強地擴張著自己的領地,張揚之極地宣示著自己的存在。

  轉眼之間,天空中燃燒著的火海中已經出現了一片蒼翠的草地,那自然女神神力化成的少女如出水芙蓉般從草地中浮出,於是深淵世界中又多了兩點如星的亮藍!

  少女徐徐落下,她通體的綠色似有生命力一樣,在空中劃出一道極為清晰的綠色軌跡,並且還在不住往四周擴張,毫不客氣地驅逐著深淵世界的紅與黑。

  少女如星辰般的雙目掃視著整個深淵世界,她的目光僅僅在正下方的蛇形惡魔屍體上停留了一下,就轉向了其它方向,不住搜索著羅格的行蹤,對下方眾多的巴托惡魔視而不見。

  一聲如狂風郁雷般的怒吼聲猛然響起,整個深淵世界都在這吼聲下顫抖!一片片的熔岩湖不斷激起巨大的岩漿浪,黑色火山上也不斷有碎石應聲而落。

  蛇形惡魔的屍體搖晃起來,然後轟然栽倒在地。

  這是深淵領主卡西納拉斯的吼聲,吼聲中充滿了挑戰的意味。

  自然女神絲毫不理會卡西納拉斯的挑戰,她的身體上不住湧出大片大片的綠色,將周圍的熔岩世界染綠。綠色所過之處,一切熔岩都會凝結,噴湧的琉風會變成清新可人的微風,深黑色的堅硬岩石則龜裂、酥軟,最後在充滿了生之氣息的微風吹拂下,化成肥沃的土壤,甚至開始有鮮嫩的綠芽從土中冒出。

  一頭巴托惡魔按捺不住對生命氣息的本能厭惡,它怒吼著,狂暴奔來,巨爪狠狠地踏向剛剛萌發出嫩芽的如茵草地!

  少女低下了頭,星眼中清晰地映出了這頭巴托惡魔的影像。

  既入神之眼,此身自此再非已所屬。

  巴托惡魔的動作忽然僵在了半空,整個身體都失去了知覺。它愕然向下望去,這才發現胸膛下正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點碧綠!綠色轉眼間已經染遍了它的全身,而在碧綠最初出現的地方,竟然悄然伸出一片柔嫩的綠葉!

  巴托惡魔驟然感覺到一陣恐懼,它仰首向天,想要狂吼一聲以宣洩靈魂深處的驚慌,然而它張了嘴,卻一點聲音都未能發出,只是噴出一大團飛舞的綠葉!

  砰!巴托惡魔碧綠的身體突然炸開了,沒有血肉飛濺,沒有骨骼內臟,甚至沒有一絲硫磺氣息噴出。

  滿天飄落的,是片片綠葉映襯下、陣陣清風輕拂中的花雨!

  這繽紛的一幕本可媲美人間至境,然而不知為何,在熔岩與火山的背景下,它看上去卻顯得說不出的淒涼與寒冷。

  只因那絢爛至景之後,存在的只是毀滅一切對立存在的冷漠。

  自然女神並不僅僅是生的女神,她其實是主掌平衡的女神。平衡之道,有生則有滅。她創造了無限的生機,也就會毀去同樣的生命。自然的平衡是公正的,但同時,它也無比冷漠。

  羅格的心跳得稍稍重了些。

  少女驟然回首,那雙星眸中映出了蛇形惡魔的屍體!

  蛇形惡魔的屍體忽然翻了個身,然後胖子的淡淡身影如電般從中躥出,向不遠處的幾頭巴托惡魔狂奔而去。

  深淵世界中又閃過一道綠光,蛇形惡魔的屍體爆成了一團綠葉,然後片片綠葉漸漸模糊,化成了一團粘粘的綠霧,落在了深黑色的岩石上。當綠霧散去時,凝固的熔岩已成沃土,並且片片嫩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地生長出來。

  少女雙眼亮起!只是羅格跑得極是迅速,又東拐西彎,那胖胖的身影一進入她的星眸,就會再次閃出她的視線範圍。

  少女開始自高空落下,然後幾乎是貼地飛行著,向羅格追去!她的動作十分輕盈,速度也不是如何迅捷,然而那莫可阻擋的神威沛然而出!

  這一次少女所過之處,大地開裂、火山移位、岩漿排空。

  在她身後,竟然憑空出現了一條深達數十米的鴻溝!

  羅格曲曲彎彎地跑著,已經激發出了全部生命中的潛力。他每一個動作都飄忽不定,靈魂本體則也在不停地變換著位置,逃避著自然女神蒼藍雙眼的捕捉。連自然女神一時都奈何不得羅格,那些巴托惡魔又如何能夠鎖定胖子的位置?

  羅格動作停頓之間只讓人感覺到無比難受,他身影忽隱忽現,瞬間功夫就在巴托惡魔中繞了幾圈,然後穿群而出,揚長而去。在他身後,巴托惡魔們空自怒吼著,徒勞地揮舞手臂,噴吐火焰,可是都落在了空處。

  自然女神則筆直地飛行著,在她周圍數十米範圍之內,萬物都為那無上的神威化為飛灰,這些纖塵在四下飄飛中,都漸漸化為綠色。

  她身周的空間已成死地。

  轉眼之間,自然女神已經沿著一條直線,從巴托惡魔群中穿過。數頭不幸全身落入她周圍領域的惡魔直接從這個位面消失。然而它們還算是幸運的,另幾頭只是部分身體進入了領域的惡魔則只餘下部分殘缺身體,凡是進入領域的部分都化成飛灰,然後變成擴張自然女神領域之力的綠色。

  羅格頭都不敢回,一路向卡西納拉斯狂奔而去。他只怕自己稍一回頭,就會自此喪失反抗甚至是逃跑的勇氣。

  神之威嚴,遠非巨龍之龍威可比。

  深淵投影世界的盡頭,那高聳的黑色平台之上,傲然立著邪惡的化身、混亂的象徵,熔岩領主的投影卡西納拉斯!

  它下身的龍軀更加的龐大了,每一片或紅或黑的巨鱗上都生出一根鋒利之極的刺刃,而它的上身肌肉虯結,胸膛上多出一柄巨劍的圖案,依稀就是達摩克利斯之劍的模樣。卡西納拉斯背後破破爛爛的肉翼已完全張開,數十隻黑色為底、紅色為瞳的眼睛一齊盯著翩飛而來的少女。

  它四隻手臂忽然同時握拳,巨口一張,再次發出一聲讓人靈魂飄搖的巨大吼聲!伴隨著這陣吼聲,一陣淡淡的紅色波紋以卡西納拉斯為中心迅速擴散至整個投影世界。

  於是天空開始燃燒,地面熔湖翻湧,整個深淵世界都沸騰起來,時時有大塊帶火的巨岩從火山或者是熔湖中呼嘯飛出,然後轟鳴著砸向了地面。空中的溫度瘋狂地攀升著,自然女神領域之力帶來的清澈水霧化成蒸騰的白氣,轉眼就消失在熔岩世界的焚風之中,地面上尚未長成的新芽成片地枯萎,焦灰,連空中那大片大片化不開的濃郁綠色都被沖淡了許多。

  在這幅紅黑為底色的畫捲上,綠色的斑點正在迅速地縮小。

  然而自然女神周圍那一片製造虛無與死亡的空間分毫不受影響,她依然挾帶著萬鈞風雷,一路追著胖子,向卡西納拉斯站立的高台飛來!

  羅格受到了卡西納拉斯咆哮附帶的暗紅波紋衝擊,週身衣服盡皆燃起,他慘叫一聲,無力地自空中墜落,栽倒在深淵領主的高台之前。

  一矣穩定住了深淵世界,卡西納拉斯四隻手臂揮舞,凌空一抓,剎那間四柄如熔岩凝成的巨大異形武器出現在它手中。它龍軀上四隻巨爪一齊發力,一躍而起,數十米的龐大身軀帶著一股猛惡之極的熱風,悍然撲向了自然女神!

  尚在空中之時,卡西納拉斯龍軀上的鱗片就此起彼伏,逐一開合,宛如在身軀表面上蕩起了道道漣漪。每一片鱗片張開時,都會湧出一小團亮紅色的火焰,這些火焰粘力極強,牢牢附著在卡西納拉斯身上。

  當卡西納拉斯身軀劃過躍起的最高點時,深淵領主身周已多了一團僅有淡淡紅色、近於無色透明的巨大火球。

  而它躍起時的大力,一舉踩踏了熔岩高台。巨石如雨般墜落,將羅格動也不動的身軀埋在了下面。

  這是怎樣的一場戰鬥啊!

  被深深埋在亂石之下的羅格未嘗一動,只以精神力悄悄地窺探著石堆外面的世界。他無法知道具體的戰鬥情景,也無須知道,僅從壓在身上的巨石上傳來的陣陣強烈的震動就可以知道外面戰況的激烈。

  羅格身體正文的地面本是一片堅硬的熔岩。但此刻這片地面時而變得灼熱而堅硬,羅格可以清晰地感應到它溫度在迅速升高;時而地面的溫度又會急劇下降,降低到宜人的溫度,並且堅硬的巖面瞬間化為柔軟的沃土。

  從土中鑽出的棵棵嫩芽看似柔弱,實際上則蘊含著極大的力量,幾乎將的身體連同上方無數巨石給一頂起。

  這是兩種領域的激烈爭奪!

  羅格的精神力悄悄延伸,試圖把握一下當前的形勢,然而他終於發現,原來精神力也非萬能。自然女神領域內的情況胖子還能窺探一二,然而那少女周圍的數十米空間,在羅格的精神世界中完全就是一片可以吞噬一切的黑色。他的幾絲精神力一旦飄進那一片區域中,必定有去無回。壯著膽子試了幾回之後,羅格不知為何,心底忽然泛起警覺,迅速收斂了精神力。

  自然女神那兩點冰藍目光,不知從何而始,忽然出現在虛無之中,然後徐徐在羅格精神本體上掃過!

  羅格的意識立刻陷入了一片空白狀態,在這一瞬間,他已經可以說是失去了一切生之氣息,精神本體完全與周圍的環境溶為了一體。

  一片虛無之中,那兩點冰藍似有一點疑惑,掠過羅格的精神本體之後,又緩緩掃了回來!好在自然女神的冰藍目光並沒有在羅格的精神本體上停留多久。羅格那虛無的精神世界中。忽然升起了一團極眩目的火焰,帶萬鈞聲威,向代表著自然女神的那一片黑暗狠狠撞去。

  那兩點如夜幕中最奪目的星辰一般的雙眼,終於略顯無奈地暗淡了下去。

  就在火焰即將撞上自然女神之時,那一片黑暗忽然向上升起,中心那一點讓過了火焰地衝擊!火焰最終只從自然女神領域的下半部分掠過。

  儘管火焰進入自然女神的領域時間極為短暫,但出來之後,進入過領域的部分火焰也變得暗淡了許多。

  整個深淵世界此刻每一個角落都在發生著戰鬥!無論是天空中的燃燒的火雲、座座高聳的火山,又或是地上沸騰的熔岩湖,甚至一些或或生地惡魔身體都成了卡西納拉斯與自然女神領域之力拚鬥的戰場!

  大片大片的綠不住泛起,瞬間就將深淵改造為片片充滿了生機的樂土。然而樂土往往剛一出現。就會有一道道岩漿巨浪從上面奔騰而過,又將一切生機化為烈焰。

  而在深淵世界的中央,週身噴發著火焰地卡西納拉斯揮動著手中地四件武器,輔之以巨口上不住噴出地帶著極強烈腐蝕特質的火焰,正在不住追擊著看上去宛如一隻纖弱飛蟲般的自然女神。

  擁有火焰護身的深淵領主看上去並不如何畏懼少女身周那籠罩了幾十米方圓地恐怖領域。它往往咆哮著悍然衝入少女的領域。揮動著手中的四件長度超過十米的巨大熔岩兵器攻向她的本體!而當它從領域中衝出後。週身上下的火焰會暗淡許多,然而深淵領主身上的鱗片會再起道道漣漪,重新噴發出守護它巨大龍軀的火焰。

  少女靈魂之極,往往在間不容髮之際避讓卡西納拉斯的攻擊。她忽然發出一聲清越之極的。瞬間加速,以無法形容的調整繞著卡西納拉斯飛行著。她的速度實在太快,以至於在空中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綠,和無數湛藍的絲線。

  翔動中的少女長髮飛舞,她右手曼妙地伸展向外,晶瑩如玉的食指指尖悄然冒出一片新葉,新葉不住成長,頃刻間已經化成一根手指粗細,長達數十米的奇異細籐。

  卡西納拉斯的速度明顯比不過自然女神,它一連串的攻擊甚至都無法捕捉到少女的身影。雖然諸神之間相鬥,並不必須攻擊對方的本體,只要攻擊能夠有效落在對方的領域上,同樣可以消耗對方的神力。然而若能攻擊到對方的本體,自然是最見成效的攻擊方式。

  卡西納拉斯的護身火焰領域顯然遠不及自然女神身周的領域。少女剎那間已經繞著卡西納拉斯飛行了成百上千圈,她的領域不住在深淵領主身上掠過,雙方領域的每一次交鋒,卡西納拉斯的火焰不會暗淡一點。而身處自然女神領域中時,它根本不敢打開身上的鱗片補充護身火焰。

  深淵領主忽然停止了無謂的追擊,鑲嵌於它胸內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悄然亮起,那絲絲奪目的紅色光華一時之間甚至連自然女神的碧綠光華都給壓了下去!

  卡西納拉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它的胸膛似是一個永遠探不到底的深淵,這一吸直似永無信息之時。巨大的吸氣聲堪比數十頭巨龍齊聲發出的龍吟,深淵所有的琉風都在向卡西納拉斯口中奔湧而去,強勁的引力牽動了熔湖中的岩漿,時時會激起一道高達十餘米的巨浪。

  深淵領主數十隻眼睛同時亮起,隨著一聲輕微而尖銳的嘯叫聲,一道淡淡的火焰波紋從其中一隻怒睜的眼中發出,瞬間已經劃過自然女神的領域,飛向了天際!

  不知為何,少女的領域竟然無法削弱這一道火焰波紋!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乃至於無窮無盡的火焰波紋!

  一時間,整個深淵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光華。惟有深淵領主那數十隻暗紅的雙眼在一片虛無中閃亮!

  淡淡的紅遍佈深淵。

  這無邊無際、綿綿延延的紅,實際是由無數道火焰波紋連接而成的,在中以切割一切證,惡魔們慘叫被分割數十塊,緊接著更多的火焰波紋下化成一蓬蓬血霧!

  在這一刻,地面被割開,火山被削平,惟有斷後復流的岩漿得以延續存在。

  羅格藏身地那一大堆亂石砰的一聲,爆成了漫天黑灰,然而胖子早已不見蹤影。

  天空中,少女蜷成了一團,她柔嫩的碧綠的身體上全是細細的切痕。根本數不清被火焰波紋切出了多少道傷口。

  她忽然抬頭,盯著遠處的卡西納拉斯!那蒼藍雙眼中,湧起波濤無數!

  神之眼中所有,世間也將會有。

  一道如山般雄壯的巨浪憑空自深淵世界的一端出現,然後這道高達千米、無法想像地巨浪挾無可抵擋之威。瞬間淹沒了整個深淵世界!

  洪水瞬間而,倏忽而退。

  洪水褪盡的深淵世界,完全是一片焦黑,所有的岩漿都已凝固,漫天的火焰波紋也不見蹤影。卡西納拉斯凝在竄,手中的四支熔岩兵器也變成了黑乎乎地四根岩石柱。它愕然看著這完全陌生地深淵世界。一時毫不知所措。

  它忽然落在地上,巨大地重量使得它的四爪都深深地沒入了黑色的地面中。一道毀滅一切的無聲地從它頭頂上堪堪掠過,將它視之為驕傲地數十根尖銳長角悄然抹平。

  少女纖指模糊起來,其實她的手指是在以無法想像的速度在顫動著,指尖上那根數十米長的細散養瞬間攔得筆直,然後化成漫天碧綠鞭影,落在了卡西納拉斯的身上,幾乎每一個瞬間,都會有上百記的鞭擊落下,而儘管卡西納拉斯拚命抵抗,然而總會有幾記擊穿過它的防禦,落在它的惡魔上身或者是龍軀。

  鞭擊就算落在深淵領主那無比堅硬的龍軀上,也會抽得巨鱗亂飛,留下一道恐怖的傷口,而落在惡魔上身時,更會直接撕下一大片一大片的皮肉!

  卡西納拉斯不甘地怒吼著,猶自在作著最後的掙扎。少女的星眸則越來越亮,嘴角露出一絲漂亮得近乎於殘忍的微笑。

  少女那清純的笑容忽然僵了一僵!

  在深淵世界的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一隻光著的大腳輕輕踏下,踩倒了幾株正自勃勃生長著的青青綠草,還極不留餘地的碾了幾碾,然後這隻大腳又悄悄地隱在拂動的琉風之中。

  少女的微笑消失了。

  在她的下方,卡西納拉斯得到了一線喘息之機,龐大的身軀忽然沒入了焦黑的地面,就此消失。少女以百記的鞭擊都徒勞地落在了巖面上,雖然擊得巨石紛飛,僅僅這一輪攻擊就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數十米深的巨坑,但又哪有卡西納拉斯的身影?

  少女面容冷峻,蒼藍雙眼掃視著一片死寂的深淵世界。她並沒有等多久,在她身後千米處,地面忽然裂開,一股粗數十米的岩漿轟鳴著噴出,在巖火之中,卡西納拉斯一躍而出,它手中持著新的熔岩武器,身軀上的一切傷痕都已經消失不見。

  深淵領主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於是凝結的地面不住裂開,一股接一股的岩漿開始四處蔓延。

  可是這一刻,少女那蒼藍雙眼中驟現浮現冰封千里、了無生氣的景象!

  卡西納拉斯腳下的噴湧的岩漿瞬間化成深黑石柱,甚至還掛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冰霜不住蔓延,連同凝固的岩漿一,粘住了卡西納拉斯的龍軀。深淵領主一聲咆哮,剛想掙扎,忽然發現眼前的景物一陣模糊,少女的吹息竟已到它的面前!

  卡西納拉斯的動作突然凝固,巨大的身軀上忽紅忽灰,兩色交替出現,不住爭鋒。

  一聲轟鳴,深淵領主自百米石柱上栽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少女揚起了右手,指尖上的長鞭帶著足以撕裂靈魂的尖銳呼嘯盤旋了幾圈。就欲向一時已無反抗之力的卡西納拉斯擊去。

  卡嚓!

  一隻胖手從一塊巨石後伸出,推倒了一棵正拚命生長著的小樹,還將幾片綠葉揉成了一團。

  少女驟然轉身,蒼藍雙眸不住掃視,然而仍然一無所獲。然而當她再次轉回時,卡西納拉斯又不見了!

  少女靜立於空中,身周地幽暗領域再次徐徐擴展,整個深淵世界的溫度都在逐漸降低。在她不住提升的神威之下,蔓延的岩漿悄悄地停止了流動,然後緩緩收縮,最後竟然自己流回了最初地裂紋之中!

  如此神威!

  靜寂在她身後千米。地面悄然開裂。然而當卡西納拉斯的巨大的頭顱從岩漿中浮出時,它數十隻眼睛突然同時睜大,每一隻眼睛中央,都浮現了兩點冰藍!

  少女虛立於距離卡西納拉斯巨頭不足十米處,她的領域完完全全地籠罩住了深淵領主的頭顱。那冰藍星眼中已經完整地映出了它的影像。

  可是就在此時。在一個不存在於她感知範圍之內的角落。突然浮現出一點綠芒。這點綠芒與少女同出一源,因而與她有著冥冥之中斬不斷、分不開的聯繫。它正是自然女神地一點神力!

  少女星眸中流轉的光芒凝結了!

  諸神以它們的神力示人之時,也為凡谷存在提供了一個觸摸它們本體的機會……

  她緩緩轉頭,神威如獄如海。剎那間傳遍了整個深淵世界。

  然而就如那看似不自量力,竟敢向她揮刀攻擊的強者一樣,這世間,終是有許多並不畏神的存在。

  能夠筆直立於諸神面前,其實無關力量,只需勇氣。

  一雙胖手又自虛空中探出,將那點綠芒合於掌中,惡狠狠地揉搓起來!

  少女渾身一顫!

  她櫻唇驟開,以摧毀一毀地滾滾聲浪怒喝道:「羅格!」

  那一點綠芒如瑩火般飄起,徐徐回到了少女地體內,然而卡西納拉斯又消失了。這一回,已經吃夠苦頭的深淵領主再也不肯出現了。

  少女的怒喝聲翻翻滾滾,回落於深淵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那雙冰藍星眼中已全部為怒火所佔據,但她地神力已所餘無幾,再也無力發動幾種威力巨大的領域力量。

  何況卡西納拉斯還在等待著機會,無論如何,在深淵世界,它都是絕對忽視不得的。

  「真沒想到啊,自然女神的聲音還挺好聽的。」陰損的胖子一邊躲避著自然女神四處搜索的領域,一邊胡思亂想。

  少女忽然寧定下來,她閉上了星眸,雙後合於胸前,竟然開始持咒!她的頌咒聲說不悅耳動聽,然而那清越的聲音中蘊含著無盡肅殺!

  羅格只覺得價廉物美有什麼東西在不住斷裂,他隱隱覺得不妙,但一時又弄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東西在不住斷裂。可是他哪敢肆意探測周圍空間,就連那些細如游絲的精神力,也只敢偷偷摸摸地探出一兩根去。

  少女的身上開始泛出奪目的碧綠光華,一時間,整個深淵世界已經盡數變成綠的世界!羅格心中知道不妙,隱於巖面之下的卡西納拉斯似乎也預感到大事不好,它開始拚命地向地面衝擊!

  然而至少在這一刻,自然女神的領域已然佔據了整個深淵世界,完全將卡西納拉斯壓制於地底,令它動彈不得。

  羅格心中猛然狂跳幾記,他忽然知道剛才為什麼會覺得那些斷裂聲如此熟悉,然而卻又似真實聽到了聲音,又似只是頭腦中的幻覺。

  因為斷裂的並非任何物質的實體,在自然女神的咒語中斷裂的,是整個深淵投影世界與羅格所居位面的聯繫!

  而且並不僅限於羅格所居的位面,深淵世界與一切位面前的空間聯繫都在紛紛斷裂,用不了多久,深淵世界將失去哺乳所有位面的座標,從此變成空間與時間亂流中的一隻永無泊岸可能的孤舟!

  至於空中的少女,不論她是自然女神的本體,還是僅僅是一個分身,作為一個神力如此強大的神明,她都可以單獨擁有通向自己所居國度的座標。然而胖子和卡西納拉斯可沒有這種能力,他們將永遠成為這座飄流監獄中的囚犯。

  羅格悄悄地現出身形,現在他終於完全激怒一位強大神明地後果。哪怕被激怒的僅僅是自然女神的健身,這後果也是他所承受不起的。胖子瞬間在心中籌劃了無數脫身之策,然而卻感覺無一有用。

  他輕一聲,就準備走出隱藏之地,正面迎向自然女神,事已至此,還不若死得轟轟烈烈一點,然而胖子又有些猶豫,就算隨著深淵世界永世飄流。至少他還是活著的,只要活著,就有機會。

  還沒有等他作出決定,一隻滑膩冰涼的纖手悄悄從後伸出,一把掩住了他的嘴,將胖子按倒在地。

  羅格順從地伏在地上,一點也沒有掙扎。因為壓在他身上的氣息說不出的熟悉。

  「別動,等她念完咒語再說。」就算在如此距離,威娜的精神波動也微弱得似有還無,就算以她無以比的力量操控水平,此刻也必須謹慎小心,因為他們畢竟是隱藏於自然女神的領域之中,在這種環境下。威娜也無法發揮全部地力量。

  片刻之後,少女出奇冗長地咒語終於結束了。現在地深淵世界,已經徹徹底底地變成了時空亂流中的孤島。它僅僅是一角還搭在羅格所居的世界面已。那一角落,就是深淵縫隙。

  少女雙手緩緩揚起,然後似是推動一件無比沉重的生物般,向前徐徐推去!她星眸越來越亮,裡面映出地是整個深淵世界!

  少女的身形極慢極慢地動了,不是向前,而是向後退。

  羅格張大了嘴,心下駭然!

  早已進出不同位面多次的羅格對空間的認知已很深邃,他此刻已經發現,根本不是自然女神在動,而是深淵世界在動!整個深淵世界竟然被少女以一已之力,推得開始飄流!

  這是怎樣的神力啊!

  威娜的纖手死死地掩住了羅格的嘴,不讓他發出一絲聲音。她的手冰涼細膩,可是胖子早已忘記欣賞,更別說佔點便宜了。

  「就是現在!立刻收攏所有氣息!」威娜悄悄地道。

  胖子依言以精神力束住了自己的全部氣息,威娜背後悄然展開一雙閃耀著絲絲金色光芒的羽翼,雙翼前伸,將羅格環抱於翼中,隨即隱於了虛空之中。在空間與空間之間,又有近於無限的空間亂流。

  在一片虛空之中,兩點金色十字星漸漸亮起,威娜一手持龍魂戰槍,一手環抱著羅格,在空間亂流中如電般穿行著。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在無盡的能量風暴中,有一根細而不斷的藍色光線,這即是少女與自己世界的聯繫,威娜冷冷一笑,揮起龍魂戰槍,一槍就將這藍色細線斬斷!

  同一時刻,幾乎無堅不摧的空間風暴忽然向兩邊一分,風月自風暴中現身,那銀眸中的無頭天使像耀著,剎那間,七色的能量風暴都在這雙銀眸前失去了色彩!

  風月右手伸出,在虛空中一推!剎那之間,她如遭電擊,顫抖著飄飛向後。

  然而那已斷了外界一切聯繫的深淵世界加快了速度,載著少女和卡西納拉斯飛向了空間的深處。

  呼嘯的能量風暴中,似是傳來了一聲充滿了憤怒的清越吶喊。

  「回去吧!」威娜改為提著胖子,展顏一笑。

  風月點了點頭,她似有意,若無意地望了羅格一眼,才徐徐退入空間風暴之中。

  胖子則寫意地任由威娜提著在空間亂流中穿行,以光天使的技藝,短時間內保住他的肉體不受損傷根本不是問題。

  胖子忽然攤開了手心,手心中,有點綠芒在微微躍動著。

  「咱們之間,永遠沒完!」胖子愉悅地想著。
第十七卷 盛世年華 第六章 糾纏


  「風月,你怎麼還不回去?」威娜悄然現身,望著猶自在空間風暴中徜徉的風月,笑意盈盈地問。

  風月眼中的無頭天使像已經淡去,她凝望著前方變幻不定的絢麗空間風暴,任由柔順的黑髮隨風飛揚。

  「你們剛才……很親熱呢!」風月淡淡地道。

  威娜一怔,望闃風月笑道:「風月,你以前可是絕不會說這種話的。」

  「以前我是一定不會這樣說的。」風月雖然是在話說,但她的語氣,就如在敘述著一件完全與她無關的事情一樣:「可是現在我再不說,以後就再也不會這樣說了。」

  威娜飄飛到風月面前,望著她那一雙如水銀眸,輕輕地道:「風月,別太擔心了。神的世界並不都是如此冷漠的。你看,自然女神的神力這麼強大,不也一樣被他氣了個半死嗎?她若真是全無感情,那絕不會受他的影響的。」

  「他一向是個難纏的人。」風月似是想起了剛剛結束的戰鬥,唇邊掛上了一絲微笑,只是這笑容在美麗中總讓人感覺到有一點漠然的味道,價廉物美她其實根本就是無動於衷,而只是出於某種原因,在努力地讓自己笑而已。

  「是啊!」威娜輕輕一笑,也想起那場大戰,道:「想想他對自然女神說的最後那句話,永遠沒完!這個人啊……」

  風月的微笑漸漸消逝了,她沉默了一會,冷冷地道:「該回去了。我仍然不知道自然女神取走的能力是什麼,還需要再想想,你呢?」

  「我要到你的領地裡轉轉。看看冰洋最深處還躲著什麼好東西。如果能遇上力量不錯的大傢伙,估計再有個三四隻,吞噬能夠給我帶來的力量就到頭了。接下來,我要繼續訓練他。你放心,我會好好地訓練他的。」威娜特意將「好好的」這個詞拖長。

  「那樣啊,你也會好好地被親幾下的。」風月淡淡地道,身影開始變得模糊。

  威娜一窒,雙眼中閃過怒色,反譏道:「那當初又是誰被摸了一下呢?」

  風月淡淡地道:「你沒有資格來說我。」

  威娜怒意更盛。她失手於胖子的次數的確要遠遠多過風月,可是那是空間中力量運行規則突然發生了詭異變化所致,根本就是非戰之罪,光天使本來就是以戰鬥藝術見長。作為最完美的光天使,威娜更是將力量運行規則利用到了極致。這使得她在力量相若的情況下,幾乎可以擊敗任何敵人。然而如她這樣壓搾力量規則也不是全無後果,其後果就是一旦力量運行地本源規則發生,威娜往往會措手不及,至少會是攻擊失效。

  威娜怒了一下,忽然又笑了起來,道:「被他親一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再多來幾下也沒關係啊!你別以為取得了冰雪女神的神格,就可以從此凌駕於我之上。我們既然共享神之本源。像那一次一樣,我會將我的一切感受都原原本本地與你分享的。哼,你有本事的話,就來封鎖一下我們之間的聯繫試試看,看看以你的神格能力能不能辦得到這一點,哼!冰雪女神這種弱小的神明,就算有了神格領域,又如何能夠與天界諸神相比?」

  風月忽然轉過身來。

  威娜怔了怔,她看著風月的背景,忽然叫道:「風月!你真以為,他那句『我們之間,永遠沒完』是向自然女神說的嗎?」

  風月果然動作一滯,然後略顯狼狽,匆匆隱入了虛空。

  威娜心中只覺得說不出的愉悅,她放肆地笑著,也跨入了虛空。

  而那個曾經將自然女神氣得半死的胖子則提前一步,早就被威娜擲回了原本的位面。光天使的字典從來都不存在溫柔這個詞,因此威娜一擲威勢十足,僅僅領先揮手之間產生地罡風,就足以護著胖子安危穿越空間風暴,回到來時的地方。

  胖子在空中翻翻滾滾,最後重重地栽倒在地上。他本相在空中調整好自己的姿勢,然而威娜價廉物美是有意為難,一擲之間已經封死了羅格的一切反抗力量,讓他徹底地摔了個結實。羅格雖然也上了追求技藝這條路,然而畢竟時間尚短,想跟威娜比拚技藝,那是門都沒有。

  羅格剛欲爬起,就聽到一片鏗鏘聲響,十餘柄刀槍已經指在他的身上。

  「別動手!這是羅格大人!」

  羅格立刻聽出了這是斯特勞的聲音,只是聽起來他沙啞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無奈。

  他落地的地方正是斯特勞的宰相府,從位置上來看,正正好好就在原本深淵縫隙的下方,而他腳下殘存的魔法陣痕跡也證實了這一點。此刻深淵縫隙已完全不見蹤影,看上去,斯特勞的心腹大患終於算是解決了。

  只是隨著深淵縫隙一起消失的,還有整個魔法大殿以及大半個宰相府。羅格舉目望去,只見一片斷壁殘桓,處處都是焦木碎瓦,甚至於與宰相府相鄰的那個街區都有滾滾濃煙冒出。

  而這一切慘景的作甬者已經倒在廢墟之中,竟然是兩頭巨大的巴托惡魔!羅格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再仔細望去,沒錯,那巨大的彎角、龐大恐怖的身軀、深紅的膚色、背後破爛的肉翼都證實了它們的身份。兩頭巴托惡魔的屍體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其中一些切口長達一米,深近半米,不禁令羅格暗暗吃驚。他再清楚不過巴托惡魔的身軀有多麼堅硬了。能夠在它們身上留下如此傷痕的人,絕非等閒之輩。

  羅格忽然心中一動,轉頭望去,見廢墟的另一端,坐著一個高大男子,身前插著一把古樸的雙手巨劍。他額頭上還在不住流著鮮血,只是此刻他一左一右的兩個醫師已經顧不上這種輕傷了,他們正忙著處理男子手臂上和胸膛上的傷口,而一個治療師則忙著為他驅逐所中的各種惡魔詛咒以及傷口上附著的酸蝕魔法效果。這男子面目十分猙獰。羅格當即認出他正是主持魔法陣的三位強者之一。

  看胖子向這邊望來,那男子狠狠地瞪了回來。羅格微微一笑,對他的無視也不以為。但凡聖域強者都是些桀驁不馴之人。別說胖子這類只是身居高位的人,就是一國之主,也未必會放在他們眼中。若不是阿斯羅菲克帝國國力強盛之極,也不可能聚集到如許多的強者。不過相較於斯特勞手下聖域強者的傷勢死活,羅格更加關心溫拿的安危,但他左看右看,也沒有看到溫拿在哪裡。

  「斯特勞大人,這兩頭是巴托惡魔吧?它們是怎麼出現的,溫拿大師呢?」羅格在說到巴托惡魔時,刻意地壓低了聲音。與惡魔勾結在人族國家中向來是一個忌諱,至少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當然,這兩頭巴托惡魔鬧出了如此聲勢。想要瞞住消息是絕對不可能的了。也難怪斯特勞會憔悴如斯。

  斯特勞苦笑著道:「羅格大人,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大殿中發生了爆炸,我就從樓上摔下去了。還好有蘇保護著我,才沒有摔傷。接下來,不知道怎地……就多出了這兩頭巴托惡魔,好在還有內裡先生和溫拿大師在。唉!看來我……命該如此啊!」

  胖子立刻安慰了一番斯特勞,交談了幾句後,他知道兩突然出現的巴托惡魔在宰相府中引起了大亂,然後本來在主持魔法陣的內裡和溫拿立刻率領相府內從武士與兩頭惡魔展開一場大戰,終於成功地將兩頭惡魔擊倒。可是內裡受傷不輕,溫拿更是直接中了惡魔一口火焰噴吐,現在仍然處於重傷昏迷之中。

  巴托惡魔的恐怖胖子是深有體會的,而且長於煉金技藝的溫拿攻擊魔法威力實在是不怎麼樣,對付天生魔法抗力很強的巴托惡魔就更加吃力了。只是羅格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會有兩頭惡魔會從深淵縫隙中跑出來,也許惟一的解釋,就是自然女神健身與卡西納拉斯進行領域大戰時,引發了整個深淵世界的不穩定,並且使深淵縫隙出現了鬆動。

  羅格望著那巴托惡魔那近於十米的屍體,眉頭緊皺,他一時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處理如此龐大的兩具屍體,然而又不能任由它們呆在那裡,每過一分,就會多幾個人看到相府內這末日般的景象。

  胖子忽然對斯特耳語了幾句,斯特勞恍然大悟,立刻指揮眾多士兵,停止清理廢墟,而是改為在兩具巴托惡魔的屍體周圍開始砌牆。片刻之間,幾堵簡易牆壁就建了起來,擋住一帝都平民的視線。這些措施已經起不了多大作用了,但總是好過沒有。

  又在斯特勞的相府廢墟中轉了一轉之後,羅格就載著重傷的溫拿回到了自己的居處。此刻他政壇上最大的盟友注定要陷入危機,以及已方一位大魔導師身受重傷,這兩個壞消息都未能使羅格心情沮喪,恰恰相反,胖子愉悅得幾次都要笑出聲來。

  誠然,卡西納拉斯和自然女神的威能根本不是現在的羅格所能對抗的,甚至胖子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然而這個位面中,決定結局並不一定需要力量。集胖子、風月和威娜之力,甚至都無法毀滅已經互相半得力竭的自然女神分身或者是卡西納拉斯任何一方,然而它們被流放的結局,在胖子眼中甚至要好於徹底毀滅。

  若自然女神的分身無法回歸,那就意味著自然女神本體將永遠損失一部分神力,甚至於一些獨有的領域之力也有可能就此失去。

  又有什麼樣的勝利,能夠比得上削弱敵人背後屹立的神明力量更加來得徹底呢?如果說有這樣的勝利的話,那也只有直接弒神了。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一直以來,他只能從典藏和傳說得到一些關於諸神的知識,現在從這一場大戰中,羅格終於親眼所見、親手觸及了神之國度!他關於諸神的許多猜想也得到了證實。

  然而神與人之間的距離,空間是遠還是近呢?胖子現在反而糊塗起來。

  有時候,知道得越多,就越會發現自己的無知,但不管怎麼說,諸神之國度,終於在羅格面前掀起了大幕的一角。

  而且至少在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羅格已經知道了自己努力的方向。

  馬車尚未在廈門前停穩,心情興奮如一個孩子一樣的羅格就跳下了馬車,邁著方步向府內走去。他一進府。嗅覺極為敏銳的羅伯斯基就衝了出來,跟隨在羅格身後一路大拍馬屁。他看出羅格今日心情大好,因此馬屁拍得不嫌露骨,不怕肉麻,要多無恥,就有多無恥,直把胖子拍得心花怒放。一直到書房門口,胖子才有些戀戀不捨地揮了揮手,讓這個越來越履帶的羅伯斯基退下。

  書房中,玫正端坐在書桌後處理著堆如山積的文件。她面無表情,只有略黑的眼圈透露出一點她的疲倦。玫全神貫注。美得冰冷而銳利。

  羅格來到辦公桌前。忽然府身,托起了玫的下巴,在也的櫻唇上重重地吻了一記,玫淡淡地看了羅格一眼,取出一塊絲巾。在唇上擦了擦,又繼續手上的工作。

  胖子也不以為意,揚長而去,直奔芙蘿婭的魔法實驗室而去。

  小妖精的魔法實驗室又變了個樣子,現在裡面重新佈置和裝飾過,顯得豪奢而舒適。此刻這小妖精正慵慵懶懶地堆在實驗室一角的一張名貴而舒適地巨大沙發上,如一隻剛剛睡醒的貓,寫意地翻看著面前的一本魔法書。

  聽到房門響,芙蘿婭頭也不抬地道:「死胖子,有事等會再說,先讓我把這一章看完。啊對了,你確定不要學學位面冥想嗎?」

  她話音未落,就驚叫了一聲,被羅格一把給抱了起來。胖子抱著她在原地轉了幾圈,這才大笑著坐在沙發上,小妖精則順勢伏在了他的身上。

  羅格微笑著,看著芙蘿婭那清麗無倫的面容,心中充滿了歡喜,小妖精則以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碧綠雙眸仔細地看著羅格的臉。

  「死胖子,你每次去拚命,運氣看起來都不錯嘛!」芙蘿婭笑著道,雙眼中卻隱隱升起了一層薄霧。

  羅格知她其實極是擔心,因此心下感動。他剛想開口,忽然咦了一聲,眼角落在了芙蘿婭的魔法實驗台上。寬大的實驗台一角,並排放著三根非常珍貴的魔法黑水晶,水晶上還有一卦風格雄渾的信封。

  「那是什麼?我怎麼從沒聽說過你有這麼多的魔界黑水晶?」羅格向實驗台走去,臉下已經有些不自然。

  小妖精背著雙手,一跳一跳地跟在羅格身後,帶著明顯的得意道:「這些啊,是今天下午那個叫米羅的傢伙派人送來的,說是給我的禮物。三根最頂級的魔界黑水晶啊,很值錢呢!至少你現在就買不起!」

  羅格一時為之氣結,小妖精的每一句話都讓覺得牙縫都在發癢。可是胖子絕不是一個高風亮節的人,他深知這三根水晶對於打制魔法裝備或者是進行魔法實驗的巨大價值,也知道它們的市價幾何。因此不管胖子心中有多厭惡米羅,這些黑水晶是一定要收下的。

  胖子哼了一聲,望著信封,冷冷地道:「這封信也是他寫給你的嗎?」他卻並不動手拆開來看看。

  芙蘿婭悄悄伸了下舌頭,不再挑逗羅格,只是道:「當然是米羅寫來的,他說,艾德蕾妮馬上就會抵近帝都,到時候,我就會是他的了。他讓我勸你最好多去拚命,最好艾德蕾妮還沒到,你就先戰死了。那樣他就省事了。」

  羅格大怒,一把抓起那封信,幾把撕了個粉碎。

  芙蘿婭竊笑著,又跟著羅格進入了魔法實驗室的裡間,這間房間為多道功能不同的魔法陣和眾多陷阱機關所守護,顯然裡面藏有非常重要的東西。

  房門一開,一陣清新的風就迎面撲來,讓人感覺到心曠神怡。

  這間房間異常寬大,地面上散佈著六七座魔法陣,全都是完善過的精靈法陣。

  而在每一個精靈法陣的中央,都有一點綠芒在緩緩遊走。

  站在座座精靈法陣中央,為輕霧秘環繞的羅格望著那些遊走不定的綠芒忽然一聲長笑!

  羅格仰首向天,面露微笑,只是想著:「不管怎麼樣,我這一輩子,跟你都是沒完沒了!」

  他望著的,是北方。

  與其它大都市一樣,黎塞留也是一個貧富分明的都市,整個城市的北部區域都是非富即貴,或者至少也得是體面點的人才能居住在這邊。

  在城北,一座不大但精緻的院落同黎塞留其它城區一起,迎來了又一個寒冷的黃昏。

  院落中有一座三層小樓,在三層的一個房間中,米羅一身深黑色的絲綢睡袍,正在聚精匯神地繪畫。在他面前的畫布上,一個風情萬種的女子已現雛形,只是她的臉上仍是一片空白。

  米羅的畫技極為精湛,雖然畫中的女子仍未完成,然而已極令人心生神往。從體態衣飾上看去,他繪的竟是芙蘿婭!

  米羅立畫架前,舉著手中的畫筆,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在她的臉上落筆。良久之後,他終於頹然歎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畫筆。

  此時,門外也同樣響起了一聲沉重而又沙啞的歎息,永遠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武士是了進來。他望了望米羅面前的畫架,無奈之極地搖了搖頭。

  米羅在一盆冰冷的清水中洗著手上的油彩,問道:「艾德蕾妮什麼時候到?」

  武士以金屬摩擦般的聲音道:「殿下剛剛傳來消息,她在路上遇到了一點小麻煩,要耽誤兩天。預計三天後才能到達黎塞留。」

  米羅哦了一聲,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他略顯煩燥地擦乾了手,不悅地問道:「她怎麼這麼麻煩?她說過是因為什麼而誤了行程的沒有?」

  那武士道:「艾德蕾妮殿下的行蹤被阿泰斯特大將軍的手下發現了,她要親自追殺那些準備報信的眼線。因此需要耽誤一點時間。您知道,我們絕不能讓阿泰斯特大將軍知道殿下已經來到這個位面的。」

  米羅哼了一聲,問道:「殺幾個報訊的也需要她親自動手嗎?她的幽暗騎士都死絕了嗎?」

  武士重重地歎了口氣,道:「米羅大人,您難道忘記了嗎,殿下是不可能把幽暗騎士帶過來的。」

  米羅這才憂然,默然不語。

  武士望著米羅,忽然道:「米羅大人,您現在竟然為了一個人族女子如此魂不守舍,已經完全置我族大事於腦後。依我看,我們應該讓扎卡扎布通知我主,另行再派一人過來,才不會誤了我族的大事。」

  米羅猛然轉身,怒道:「這件事我自然心中有數,現在主持大局的是我而不是你,希望你不要忘記了這一點!」

  武士毫不退讓,道:「您若是真有考慮我族大事,那當然再好不過。可是艾德蕾妮殿下那邊,您準備怎樣做?您也很清楚殿下的脾氣,她最痛恨有人算計她。一旦她知道了您的真正用心,恐怕一場大戰是兔不了的。」

  米羅冷笑道:「我會怕她?諾得哈特,你不會是想跟她說什麼吧?」

  諾得哈特就如沒看見米羅指尖上隱隱跳動的紫色火焰一樣,仍然不緊不慢地道:「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可是您瞞不了殿下多久,到那時……哼!雖然您和殿下都是我族天才,可是若與殿下決鬥,您恐怕贏的機會不大吧?」

  米羅臉色氣得鐵青,他緊握的拳頭上,紫色和黑色的火焰時時變幻不定,看上去他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氣。

  諾得哈特對米羅的怒火視而不見,只是道:「米羅大人,我只是提醒您,既然您和艾德蕾妮殿下都已經來到了這個位面,如果事情不順利、扎卡扎布再向我主請求援助的話,您想想,下一個來的會是誰?」

  米羅臉色一變,握緊的拳頭終於緩緩鬆開了。

  諾得哈特點了點頭,道:「米羅大人,沒有人會希望與那個人共事的,我看您也不例外。所以請您稍稍花一點心思在我族大業上,只要大事得成,不論您拿艾德蕾妮殿下去換誰,我都不會給您設置任何障礙的。只不過,我還是得提醒您,您必須準備棄分,以備事後承受艾德蕾妮殿下的怒火。」

  米羅冷冷一笑,眼睛微微瞇起,向艾德蕾妮所在的東方遙望而去。

  諾得哈特離去之際,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同一時刻,在遙遠的南方,康斯坦丁也歎了口氣。不過他的表情比諾得哈特要幸福得多。只是看著面前一條長長的待擦洗的長廊,他的笑容中多了一點尷尬。

  一聲門響,艾菲兒從他背後現身,道:「我的功課做完了。你傷還沒全好,要不要我來幫你?」

  康斯坦丁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不必。你有時間的話,再去多練練神聖切割吧。」

  艾菲兒當即道:「不練!」

  她乾脆利落的拒絕讓康斯坦丁腳下一滑,絆在水桶上,差點摔倒在地,週身未癒合的傷口都一齊作痛。康斯坦丁痛得面色蒼白,但他仍堅持著問:「為何不練?」

  艾菲兒道:「神聖切割的威力太小了,耗盡我全部的力量也僅僅能放出兩道切割波紋而已。這些波紋非常難控制不說,而且還根本切不開什麼東西!你教的那些什麼聖光鎖鏈、亡靈驅逐、聖擊看上去都比這個要強得多。」

  她頓了一頓,又補充道:「而且神聖切割用出來時無聲無息的,一點也沒有其它法術漂亮。」

  康斯坦丁聽後惟有苦笑,他似乎是在猶豫了一下,但最終下定了決心,對艾菲兒道:「艾菲兒,我教你的其它神聖法術今後威力成長有限,稚有神聖切割不同!它會隨著你掌握程度的精深和自身神聖力量的增加而不斷提升威力。如果有一天你能夠突破力量的極限,就有可能將神聖切割變成足可以威脅到諸神的技藝,亂序切割!」

  「亂序切割?」艾菲兒一雙清澈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康斯坦丁。

  「是的。亂序切割!若你有朝一日接觸到聖域之上的強者,你就會明白亂序切割的威力。」康斯坦丁一臉莊重地道。

  「沒意思。」艾菲爾一臉的不以為然。

  「你難道……不想學亂序切割?不想學這足以威脅到黑暗諸神的技藝?」康斯坦丁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幹嘛要去惹黑暗諸神?打倒他們是你的事,與我無關。」艾菲兒看著康斯坦丁,猶如在看一個怪物。

  「好好!」康斯坦丁苦笑著道:「那你想學什麼?你的神聖魔力進步得非常快。不能光冥想,必須開始多多練習神聖系術法了。」

  艾菲兒皺著眉頭苦思了許久,又掏出康斯坦丁給她的神聖魔法書翻看了半天,才指著其中一頁對康斯坦丁道:「這個看起來挺有意思的,我就學它吧!」

  康斯坦丁過來一看,皺眉道:「預言術?的確,預言術修練到最後會變成大預言術,可以直接引用諸神之力攻擊敵人。可是這個法術初階時幾乎可以說是全無用處,高階時威力又直接與信仰的虔誠程度相關。艾菲兒,你的靈魂雖然純淨,但現在還根本談不上信仰,根本沒有可能練成大預言術的。你與其把時間花在這個上面,還不如練習與信仰無關的神聖切割。」

  「我就要學這個。」艾菲兒是一個精靈,有精靈特有的固執。

  「好……吧。」康斯坦丁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只要艾菲兒肯學習神聖類的法術,就會離至高神的榮耀越來越近。如此純淨的靈魂,既然讓他見到了,又如何能夠放任她逐漸在黑暗中沉淪?

  就在此時。艾菲兒纖長的耳朵忽然微微一顫,她奔到窗口,向窗外望去。

  「艾菲兒,怎麼了?」康斯坦丁挪動著沉重的腳步,追過來問。雖然神聖類的法術對於治療一向有特殊的加成效果,然而君王們濃郁的死亡氣息則會不斷加重傷勢,兩相衝突下,正好互相抵消。因此康斯坦丁空有一身傲視同儕的神聖之力,此刻仍然不得不忍受普通人的仿勢恢復速度。

  「好濃的血腥氣……」艾菲兒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看她那辛苦的樣子,似是在強忍著嘔吐的慾望。

  康斯坦丁也來到了窗前,他閉上眼睛,深深地迎著風,吸了一口氣。良久才疑惑地張開眼,道:「什麼也沒有啊!」

  艾菲兒勉強笑了笑,道:「沒什麼,看來是我弄錯了。啊,那邊還有一塊地方沒弄乾淨!記得不能漏掉了。我晚上再來和你學習預言術。」

  就在擦身而過的剎那,康斯坦丁忽然看到艾菲兒一向清若流泉的臉上竟然有一些落寞。他禁不住問道:「艾菲兒,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艾菲兒奇怪地看著他,道:「你好奇心很重啊!」

  康斯坦丁一窒,只得道:「我不是好奇……嗯,怎麼說呢,這是作為你的教導者,不,是朋友,也不對。這樣吧,作為一位紅衣主教對一位至高神信徒的關心,總行了吧?」

  「我可還沒答應成為至高神的信徒。」艾菲兒的拒絕乾脆利落,又一次擊敗了康斯坦丁的陰謀。

  她看了看可憐的紅衣主教,又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神使大人,我想和他上床了。滿意了?」

  望著艾菲兒那清純的面容和無垢的目光,康斯坦丁實在無法接受她外表和言談之間的巨大反差。淫慾這一項大罪,在她說起來,簡直就如是在說吃飯喝水日常清掃這一類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一樣。

  難道靈魂過於沌淨,反而會出現問題?平生第一次,康斯坦丁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

  在極度愕然之餘,康斯坦丁只得無奈苦笑,拎起水桶,繼續自己的清掃工作去了。

  極北冰洋,這一片冰封的國度中,孤懸於天空的浮空之城雖然神秘而美麗,但也顯得無比的落寞。自當日風月以整座飛行城堡攻玻冰雪女神的冰封防禦結界後,浮空之城周圍紛飛的小妖精亦隨之隕落,雖經溫拿盡心竭力地修補,但也僅是使它勉強能夠重新浮空而已。若要完全修復失樂園,就是如今的風月也辦不到。

  浮空之城中,一片死氣沉沉。

  在黑暗的主殿中此刻瑞雪紛飛,風月則獨自飄於風雪之中,凝神沉思。

  在取得了冰雪女神神格的那一剎那,她的眼望得更遠,耳聽到得更廣。神格所及也已不止限於摩拉,而是可以傾聽到數位最高階虔誠祭祀的祈禱。

  真實而強大的神之領城帶給她的是全新的體驗。

  猶如一隻生命短暫,只曾生存於盛夏的毛蟲突然進入了前所未見的冬季一樣,風月對於眼前全新的領域也是一片茫然。她小心冀翼地探索、試驗、嘗試去掌握這龐大之極的領域能力。

  在與冰雪女神決戰之時,風月尚不覺得掌握她的神格與領域有何困難之處。然而看到的,永遠和真實感覺到的有超出想像的差距。

  就算冰雪女神的領域並不完整,與其它諸神相比威力也不見如何強大。但就是這樣,她領域之力的廣大與複雜也遠遠超出風月原本的預料。

  風月完美的身體足以承受冰雪女神遺留下來的凶悍凌厲的神力。然而與領域相關的龐大知識和千年體驗幾乎衝垮了她的意識!也只有這時,風月才真正知道,神與人之間的距離有多麼的遙遠。

  此刻風月還遠遠沒有掌握冰雪女神遺留下的力量,然而她的意識已經開始受到了冰雪女神神力的影響。過去的一切,凡間的生活都似乎在離她遠去。

  風月時刻都在努力吸收並理解著冰封國度的力量,她甚至開始嘗試著使用這一領域之力。當然,風月的嘗試給冰洋之下的眾多生物帶來了滅頂之災,而那些感覺敏銳、力量強大的存在,都早已想方設法潛伏到冰洋的最深處。因為對它們而言,除了上方一個喜怒不定的女神之外,另一個非常可怕的傢伙也已經進入了冰洋。

  冰洋之下,這些強大的生物互相之間多多少少都有些精神上的聯繫,所以當它們感應到強大的問伴們接二連三地倒下時,立刻意識到了危險的來臨。

  而另一件讓風月煩惱的事,就是膽敢打她主意的人居然越來越多!當然,這其中有一些人並非有意想冒犯風月,他們只是無意中侵犯了風月所重視的某些領域而已。可是若說冰雪女神不是一個寬容的女神的話,那麼風月又如何呢?

  以修斯的話說,風月大人,那可從來都是非常會記仇的。

  風月以神的感知,將這些大膽的人一一在心中過了一遍,準備一俟解決了領域之力的困惑,找到以普通人的身份在世間行走的方法,她就要讓這些膽大妄為的傢伙通通付出相應的代價。

  想到這裡,風月忽然感覺到一陣疲憊。

  她伸手虛空一抓,黑暗的大殿中忽然響起一陣尖尖細細的驚慌叫聲,地底侏儒不知從什麼地方被風月生生給提了過來。

  風月微微一怔,她本以為會抓來一頭神聖巨龍,結果卻是找到這麼一個小東西,看起來這段時間,格利高裡大多教時候都是以地底侏儒的形態存在的。

  風月看著格利高裡,若有所思。

  格利高裡本能地感覺到一陣惡寒,它剛一從風月手中脫出,立刻一個翻身,化為久違的神聖巨龍形態,以最優雅、恭順和虔誠的態度,說道:「最美麗的主人,您找我來,有什麼吩咐?」

  「信仰並不穩定。你去與摩拉商議一下,該展示一下神跡了。」風月淡淡地道。

  神聖巨龍應命而去。

  數日後的清晨時分,許多黎塞留的市民都被空中灑下的陣陣龍吟聲驚醒。少許幸運的早起之人,親眼看到一頭週身纏繞著光輝的巨龍破雲而出,俯衝下來,勢挾風雷,撲在仍然高高聳立的自然女神像上!

  巨龍那巨大的衝勢帶得自然女神像緩緩傾倒,而後是一陣引發大地微微震顫的轟鳴!

  巨龍從灰塵飛礫中升起,徐徐盤旋一圈,然後在萬人矚目下飛到了與原本的自然女神像遙相對立的冰雪女神像前,恭順地落下。冰雪女神像前的廣場面積廣大,足可以容得下一頭巨龍。得知了外面的騷亂後,冰雪女神殿殿門大開,摩拉帶著所有的高階神職人員魚貫而出。

  聖潔與美麗集於一身的摩拉立於冰雪女神像前,以她那獨有的悅耳聲音代替偉大的冰雪女神接受了巨龍的膜拜。

  巨龍則長吟一聲,作為回應。

  「我才是主人最看重的僕人!我們現在只是演一齣戲而已,別以為你的地位就真在我之上了。」神聖巨龍悄悄以精神波動向聖女發出了惡狠狠的威脅。

  「我會把我所知的,你一切不敬的舉動,都如實告知女神的。」

  摩拉悄悄回道。

  「你敢!」神聖巨龍咆哮起來。

  「有何不敢?」摩拉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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