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褻瀆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第九卷 火中的權杖 第六章 吾愛


  羅格並不知道自己又被捲進新的漩渦中了。他從修斯長老房中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他快步回到了自己在神廟的房間。

  這間本來是昭曄的臥室,裝點的雅致而不奢華,連羅格這種俗人初一進來,都感覺到神清氣爽。既然祭祀們已經被打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羅格立刻老實不客氣地佔了這間屋子。

  一舉解決了祭祀們和拉姆斯菲爾德,羅格心情大好。雖然老?d巨滑的修斯再一次讓他感到深不可測,但是有什麼問題也是以後的事了。

  胖子興致一發,在夜色中行動迅如鬼魅,輕輕易易就繞過了看守神廟的兩個守衛,然後一躍而起,無聲無息地站在了自己臥室的窗台上。

  在臥室中央的大床上,阿佳妮和衣伏在床上,已經睡著了。

  加持了羽落術和加速術的羅格,身形就真如一片羽毛,輕盈無比地飄落進室內。他悄悄地來到床邊,充滿憐惜地看著正沉沉睡著的精靈女子。

  收拾了祭祀們後,羅格忙著善後,只吩咐人將阿佳妮從水牢中放出來,在房間中等自己回來。沒想到回來時,已經是這麼晚了。想到因為自己的緣故,阿佳妮在水牢中被關了這麼多天,羅格忍不住心中憐意大生。

  更讓羅格感動的是,那一天,阿佳妮捨生赴死的剛烈!

  他微微俯下身,仔細看著熟睡中的阿佳妮。這些日子不見,阿佳妮的肌膚中透出了一層金色,隱隱有一種非人類的味道,更加出落得美麗了些。她身上還裹著一件大浴袍,露在外面的肌膚也有種奇異的淡金色。

  羅格輕輕地掀開了她的浴袍,靜靜地看著她右背上一個觸目驚心的碩大傷疤。羅格的手不由得有些顫抖,他都有些不敢想像當天是何等情形,才會留下這樣恐怖的一個傷疤啊!

  羅格一時動情,向她抱了下去……

  睡夢中的阿佳妮本能地手肘一豎,重重擊在羅格的胃上!就算胖子體質過人,也經受不住如此打擊,臉頓時白了一下!

  但是事情還沒完……

  阿佳妮頭猛然一揚,後腦狠狠地砸在羅格的臉上!胖子上半身都被砸得仰起,濺出一道鼻血!

  事情還沒有完……

  阿佳妮似乎繼承了不少風月的恐怖戰鬥本能,還未完全清醒的她憑直覺已經鎖定了羅格的位置,一條淡金色的赤裸長腿飛起,一股可怕的大力將羅格踢得飛了出去!

  胖子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悠悠飛出,重重一頭栽在牆角,摔得七葷八素的。

  阿佳妮在空中輕盈地一個翻身,輕輕落下。她這才睜開眼楮,看清了被自己踢飛出去、正躺在牆角呻吟的色魔是什麼人。

  「啊!」她吃驚地用小手掩住了口「你是……羅格?」

  「不是我還有誰?」羅格苦笑一下,用袖子擦了擦一臉的鼻血。

  一道淡淡的影子閃過,又未等羅格反應過來,阿佳妮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裡,大哭起來!

  別看阿佳妮體態輕盈纖弱,可現在舉手投足力量大得驚人。這一撲立刻把羅格撲翻在地,讓他週身被打處都是一陣巨痛。

  胖子再次苦笑一下,輕輕拍著阿佳妮的後背︰「好了好了!我不是沒死嘛,哭腫了眼楮可不好看呢!」

  阿佳妮聽了,哭得更加大聲了,她哽咽著道︰「你終於回來了!若是……若是你醒不過來,那我也不活了!」

  羅格心裡又忍不住一陣激盪。

  男女動情時海誓山盟的話多了,又有幾人真能做到同生共死?可是在自己『死』後,阿佳妮的剛烈又豈是言語所能形容?!

  「好了,阿佳妮寶貝,我可是神使呢!怎麼可能會那麼容易就死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來來,寶貝起來!先讓我把血止一下再說,都滴到你頭髮上了!」

  阿佳妮這才淚眼朦朧地抬起頭來,看到羅格一臉的鮮血,忍不住驚呼一聲。她隨即想起,自己仰頭那一撞的力道,禁不住又是心疼,又是不好意思。一張俏臉早就紅透了。

  「羅格……神使大人,你要不要緊?」

  羅格苦笑一下,以自己魔獸般的體質都被打成這樣,雖然說是出奇不意,可是阿佳妮的力量也太恐怖了點。這哪裡還像一個精靈啊!雖然還遠遠比不了羅格的怪力,但恐怕已經和獸人相差不遠了。

  阿佳妮風一樣地跑進跑出,取過一塊濕巾,讓羅格擦乾淨了臉上的血。

  「阿佳妮,」羅格仔細地打量著她,「你的力量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大了?還有,你以前的武技也沒有這麼厲害吧?」

  「神使大人……」

  阿佳妮剛說了一半,就被羅格微笑著打斷了︰「以後不要叫我神使大人了,就叫羅格好了。」

  「這樣,太不尊敬您了……。」

  「你為我的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抵不上的嗎?」羅格微笑著道。

  一抹嫣紅悄悄浮上了阿佳妮的臉,混合了她臉蛋上奇異的淡金色,慢慢地透出了一絲異樣的美麗。她低著頭,一雙小手下意識地撫摸著羅格的手臂,支支吾吾地說︰「神使……羅……羅神……啊!總而言之…我不要你死…那天我好怕!」

  說到這裡,她猛然抬起頭,盯著羅格的臉,一隻手顫抖著摸上了羅格的臉,喃喃地道︰「你真的回來了,是嗎?我沒有看錯,沒有做夢,是嗎?」話未說完,她又撲在羅格懷裡大哭起來!

  羅格被她哭了個措手不及,只得抱在懷裡好好撫慰了一番,這才讓她哭聲漸止。

  如今的阿佳妮渾身透著一股神秘的誘惑,僅有一件薄薄的浴袍掩著她赤裸的肌膚。她伏在羅格懷中,仍會低低抽泣,肩頭一聳一聳的,不住磨擦著羅格的身體。

  室中忽然多了一抹艷粉色……

  阿佳妮也感覺到了什麼,她停止了抽泣,臉又慢慢地紅了起來。

  羅格的手已經不安分地滑進了她的浴袍,低笑道︰「你最近厲害了不少嘛!睡覺的時候都會自動反擊了!不過這樣正好,我最近剛剛想到幾個很有趣的高難姿式,難得你武技大進,正好試試!咦?敢跑!哈哈,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兩條人影迅捷地室內追逐起來,羅格追了半天也沒追上阿佳妮。阿佳妮回頭一看,見羅格喘著粗氣一路追來,心下不忍,腳下有意地慢了慢,終於被羅格一把捉了個正著。

  只見羅格眼中透著狡黠的笑意,哪還有半分累得不行的樣子?

  阿佳妮大羞,她身子極度靈活地扭了幾扭,就不可思議地從羅格的懷中脫了出來,閃電般地躲到了房間的另一個角落。

  「站在那!不許動!」胖子的聲音裡帶上了一點怒意。

  阿佳妮臉一下子白了,她慢慢轉過身,靠牆乖乖地站著。

  羅格走到了她面前,語氣又突然變得無比的曖昧︰「把手慢慢地背到後面去……對,就是這樣!胸挺高,再高點……」

  阿佳妮又驚又羞,只想再度逃開,但又怕真惹怒了羅格,一時之間,簡直是無地自容。

  好在羅格比她更忍不住。嗤的一聲,羅格猛然將她的浴袍撕成了兩半!看著她美麗的身體,羅格再也忍耐不住,撲了上去……

  瘋狂的一夜讓兩人都疲累欲死。

  阿佳妮沉沉地在羅格懷中睡得正香。

  羅格的耳朵突然動了一下,雖然他仍然保持著熟睡著的狀態,甚至連酣聲的節奏也未曾改變,但從他眼皮下隱隱下透出的銀光可知,現在他已經處於最戒備的狀態。

  他感覺到,一個武技非常高明的人正悄無聲息、緩緩地向自己的房間走來。

  在這個時間,又沒有驚動守衛的精靈武士,來人多半是敵非友!

  自死過一次之後,羅格就再也忘不了細劍入喉的恐怖記憶。自此時時刻刻,他始終對周圍的動靜保持著高度的警覺。生死之間的輪迴,也使他對危險的警覺大為提高。

  他悄悄地翻身,無聲地落地,幾個魔法陣在他身邊一閃,羅格就已經給自己加執了大力、祝福和加速魔法,然後又施了一個可以看破隱形的『真實視覺』在自己的身上。

  門外的人走路輕盈無比,忽進忽停,全無規律,竟然讓羅格一點也捕捉不住他的節奏!

  羅格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門外這個不速之客實在是太可怕了!雖然在他的精神力感應裡,這個人的靈魂能量也不算特別的強大,甚至較安德羅妮還差了不少,但是他變幻莫測的身法遠遠超過了應有的能力!

  到目前為止,除了教皇之外,羅格還未見過一個能夠掩飾自己靈魂力量的強者!他回頭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阿佳妮,一咬牙,再給自己加執了石膚術,走出臥室,關好了門。然後靜靜地站在客廳中央,死死地盯著房門。

  若隱若現的黑焰在羅格的肌膚下流動著,隨時會透體而出。羅格不敢直接在體外將魔界火焰凝結成形,生怕驚動了門外的神秘人。

  那人在門口站了片刻。

  這片刻功夫,羅格就已經大汗淋漓,好像過了幾年一樣。

  終於,神秘人有了動作,他竟然……

  輕輕地敲了敲門。

  「羅格…。。神使大人?」聲音雖然微不可聞,卻仍是清越得似乎不帶一絲煙火氣。

  羅格一愣,鬆了一口氣,呼之欲出的魔界火焰也收了起來。他上前幾步,拉開了門。

  門口處站著風蝶,她臉色陰晴不定,看著羅格,欲言又止。

  羅格緊繃的臉鬆了下來,堆起了色迷迷的笑容,低聲道︰「啊哈!原來是我們的大美人風蝶啊!快進來吧,這麼晚了,你還一個人悄悄來找我,嘿嘿,就不怕拉姆斯菲爾德知道後傷心嗎?」

  風蝶臉上怒色一閃一逝,隨後是哀傷欲絕、泫然欲泣。

  她低著頭,從羅格身邊走進了房間裡。

  「神使大人……」風蝶抬起頭,剛一開口,就發現羅格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冰涼的手正輕輕撫摸著風蝶修長優美的脖頸,低沉的聲音在風蝶背後響起,他們離得是如此之近,風蝶甚至能夠感覺得到他微微的鼻息吹起了自己耳邊的幾絲金髮!

  「風蝶小姐,真讓我吃驚啊!你居然沒有帶著惡意前來,也沒有任何戒備。這可真不像你的作風!很好,坐吧!讓我聽聽你的來意。」

  風蝶默默地坐了下來,羅格搬過一張椅子,舒適地坐在了她的對面。

  風蝶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一身冷汗,濕透的內衣涼涼地貼在身上,非常的難受。以她身為聖堂守護者的實力,竟然面對面的,被羅格神不知鬼不覺的給制住了要害!雖說她正是魂不守舍,在門外時就一直猶豫徘徊,但她戰鬥的天分和本能可非同小可,竟然就這樣全無反抗地被羅格拿下了!

  風蝶低頭坐了許久,羅格也默不出聲,只是安靜地等待著她開口。風蝶終於鼓起勇氣,抬眼望向了羅格。

  這是她第一次正面仔細地觀察羅格,她驚訝地發現,羅格的眼神是如此的冷漠和清澈,裡面就如同一個全無人間情感的冰冷世界!她突然有種感覺,若是剛才自己有什麼異動,那只溫柔地撫摸著自己脖頸的手,一定會捏碎自己的喉骨的!

  「神使大人……」風蝶終於開口了。

  「直接叫我羅格就好了。」羅格的聲音輕鬆、甚至還帶著些讓人非常舒服的愉悅。但風蝶知道,這完全是假象。就如同她剛進門時,羅格那副色迷迷的樣子,竟然完全是假的!

  那麼在過去,羅格看到自己時的種種醜態,又有幾次是真的?

  風蝶越想越是心寒。

  她本來對今晚與羅格的交易信心十足的,直到現在,她才猛然發現,自己竟然完全不瞭解面前的神使,雖然自己追隨他也有不少的時間了。他溫和可親的外衣下,裹著的卻是一塊冰!

  風蝶再一次仔細地看著羅格,她看得如此認真,以至於不知不覺間,上身已經微微俯向前了。

  羅格舒適地堆在那張大椅子裡,泰然自若,一點也不以風蝶近乎無禮的凝視為意。被一個絕色的大美人注視,並不是一件為難的事。

  風蝶突然明白了,自己現在在羅格的心中根本就是一點價值都沒有!她不由得感覺到一陣無力,又莫名地有深深的失落。以往羅格色迷迷地纏她時,她只會覺得噁心和厭煩,但畏於他的權勢,又不能太過違抗羅格的命令。

  可如今,當她明白羅格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時,心中的失落竟然也如此的難以形容!

  她終於說話了,語氣中充滿了彷徨,全沒有了以往在羅格面前的自信︰「羅格大人,我這次來……」

  羅格打斷了她,微笑著道︰「是為了拉姆斯菲爾德吧?我們簡單點說吧,按他的罪名,是一定會處死的。你準備拿什麼來和我交易呢?」

  風蝶驚得張大了小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她萬萬沒有想到,羅格竟然會如此平靜、直接地道出她的來意。這種交易,就是在向來喜愛優雅的精靈心中閃過念頭,也會噁心上許久的!她本來想隱晦地和羅格談談條件的,沒想到上來就完全被打亂了陣腳!

  羅格以手支著下頜,饒有興味地看著風蝶,直看得她窘迫之極,無地自容。

  風蝶幾次張口,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羅格呵呵一笑,道︰「這麼難以開口嗎?好吧,我來開個頭吧!估計你能夠拿得出來的,也就是自己的身體了。有一句話,其實我很不想說的,現在我對你的身體根本不感興趣。所以這個條件,就不要再談了吧。」

  風蝶的臉蒼白得如同死人,她已經隱隱感覺到了這個結果,但一直到剛才,她心中還存有一線僥倖。

  「羅格大人……可是我……我長得不算差啊!而且我…。還是……還是純潔的……怎麼會一點價值都沒有?」亂了方寸的風蝶已經有些口不擇言了,現在的她就如一個賭徒,為了救愛人的性命,瘋狂地翻著身上所有的口袋,尋找可以賭上一把的籌碼。

  羅格笑得更加從容了,只是望著風蝶。在羅格凌厲的目光下,風蝶愈發的手足無措,終於,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羅格大人……您想要我怎樣…。。我就會怎樣…。。只要您肯放過拉姆斯菲爾德……」

  羅格仍然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風蝶。風蝶哭了一會,終於發洩了一些緊張的情緒,也慢慢地收起了眼淚。她從自己的一雙素手抬起了臉,那上面已經遍佈淚痕,說不出的淒麗。

  「風蝶,」羅格的聲音慢慢地冷了下來,讓風蝶感覺如墜冰窖︰「阿佳妮被異界的生物救活的事,神廟是怎麼知道的?」

  風蝶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她完全不敢看羅格,忍不住地發起抖來。

  「風蝶,把你做過的事情都說出來吧,有些是我知道的,有些是我不知道的。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保留,如果我發現你有什麼東西瞞著我,那麼我們之間就沒什麼可談的了。如果你說了實話,我才會考慮一下拉姆斯菲爾德的事。」現在的羅格已經完全掀去了溫情的外衣,完全露出了冰山的本質。

  風蝶徹底地崩潰了。

  為了拉姆斯菲爾德,她本已經決定付出一切能付出的代價,但現在,她最後的一點驕傲和尊嚴也要失去了。

  她曾想過憑自己的武力去劫出拉姆斯菲爾德來,但隨即就打消了那個念頭,因為要劫人,就要經過羅格居住的神廟。她實在是沒有把握能從羅格手中救出人來,何況,修斯長老竟然親自坐鎮看守著拉姆斯菲爾德和祭祀們。

  風蝶開始述說了,中間夾雜著斷斷續續的抽泣。

  風蝶和拉姆斯菲爾德的感情非常深厚,她甚至願意為了他付出任何代價。在羅格開始著手整治拉姆斯菲爾德,並以此不住威脅她屈服的時候,風蝶就在心中隱隱起了推翻羅格的念頭。雖然她親眼見到了精靈族在羅格帶領下節節進取,然而羅格的黑暗手段成了她安慰自己的最好借口。

  其實在風蝶心中,如果用整個精靈族的存亡去換拉姆斯菲爾德的話,她也會願意的!

  聰明如風蝶,很快就發現了羅格所作所為的黑暗本質,以及這些作為對精靈族傳統的重大影響。她立刻敏銳地意識到問題的關鍵所在,失去了傳統的精靈,還能夠叫做精靈嗎?風蝶知道,神廟最怕的就是再出現一個新的精靈王路那克利斯,將精靈一族引入黑暗的深淵。所以,風蝶將羅格的所作所為記在一張秘信上,用精靈族的秘法傳送給了精靈大神廟。

  風蝶很聰明,她知道長老院已經完全倒向了羅格這一邊,只有精靈大神廟才有足夠的權威和力量壓制長老院和羅格,而且祭祀們也絕對不會容忍羅格做出的這些事情。

  她果然押對了,祭祀們無比的憤怒,並要風蝶繼續接近羅格,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在羅格為了害死提克裡克大公而無謂地犧牲了精靈玫蘭之後,神廟終於被徹底地激怒了!祭祀們已經策劃好了數套方案,逐步收回長老院的權利,並且利用自身至高無上的地位取得足夠的權威。就在神廟準備一舉奪回羅格手中的『月之暗面』的時候,希洛保佑,羅格居然被暗殺了!

  風蝶頓時覺得北方的天空也是如此的清淨高遠……

  羅格死後,在神廟的領導下,精靈族的處境突然變得無比險惡,甚至到了滅亡的邊緣。風蝶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些什麼。也許,真的只有羅格那種不擇手段的做法,才會為精靈族帶來生存的機會。

  可是她能夠自由地與拉姆斯菲爾德在一起,一顆心已經完全被幸福所充斥,這個念頭剛剛在她心中浮起,就被無邊無際的幸福給淹沒了。

  就像人類一個大帝國的路易大帝曾說過的︰「在我死後,哪管它洪水濤天!」

  然而命運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羅格又復活了。

  他復活時的天地異象,復活後施展的恐怖魔法,都在風蝶心中留下了不滅的痕跡。現在她的心中,對羅格有著本能的恐懼,這種恐懼一半來自於對羅格深不可測實力的畏懼,另一半則是莫名其妙的,她也說不清原因的恐懼。這是源自她靈魂最深處的恐懼,與看到風月時的恐懼一模一樣。以前在羅格身上,她從未感覺到過這種恐懼。

  現在的風蝶,面對著羅格,已經完全失去了掙扎和抵抗的意志。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引發天地間的巨變的是第九騎士海因裡希,支撐著羅格恐怖魔法的也是海因裡希。只是可憐的第九騎士被騙出了這個空間後,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新尋到回家的路了。

  風蝶終於述說完了,她低著頭,微微地發著抖,不敢看羅格。她只覺得面對著的是一座巨大的冰山,不斷散發出來的寒意幾乎把她的心都冰住了。

  「風蝶,」羅格終於開口了,「你在我背後搞的這些小動作還不算大,我也理解你為什麼會如此的恨我。不知道你的運氣該說是好呢還是不好,在神廟奪權的最關鍵時刻,我竟然被暗殺了。現在你也看到,在神廟領導下的神諭之城,是個什麼下場。」

  風蝶猛然抬起頭,剛想說話,又被羅格冷冷地打斷了︰「我知道,你寧可犧牲整個精靈族,也要換回你愛人的生存和自由!」

  風蝶再遭打擊,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羅格緩緩地道︰「看在你沒對我隱瞞什麼東西的份上,我就和你說說吧!拉姆斯菲爾德堅毅勇敢、武技高超,對希洛的信仰又是無比的堅定,實在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惜,他對精靈光輝傳統的執著也是一樣的堅定。他是傳統的精靈的典範。但正因為這樣,從一開始,他就注定不會為我所用,甚至會成為我最大的絆腳石。在我的心裡,你的價值遠遠比不上拉姆斯菲爾德的。他非殺不可!」

  風蝶猛然站了起來,她想動手,但在羅格冷漠且平靜的目光注視下,所有的勇氣又都一點一滴地流失了。

  「風蝶,別再胡鬧了!你的天真與幼稚已經斷送了四百『月之暗面』戰士的性命!單止這一條理由,我剛才就想殺了你!」羅格閒適的外表與他的話語的冰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至此,風蝶所有的心防都崩潰了,她忽然之間,好像明白了些什麼,默默地擦乾了眼淚,走到羅格面前,盈盈跪倒。

  她理了理略有些凌亂的淡金色長髮,揚起了她那清麗無雙的小臉,以平淡而悅耳的聲音說道︰「神使大人,我已經明白了我的命運。您可以隨意提出您想要的條件,我都會滿足您的,只要您可以饒過拉姆斯菲爾德一命。」

  羅格看著風蝶,淡淡地笑道︰「風蝶,你知道我現在對你的身體不感興趣。你回去吧,等處決了拉姆斯菲爾德,長老院會對你的背叛行為做出裁決的。」

  風蝶嫣然一笑,整個房間在這一瞬間都亮了起來。

  「神使大人,您是個好色的人。而我,風蝶,就是在整個綠海也是最美麗的精靈女子。難道我比不上阿佳妮嗎?」

  羅格搖了搖頭︰「阿佳妮睡在我旁邊,我可以有一個安心而香甜的好夢。而你睡在我旁邊時,我在睡夢中都要提防會不會有一把匕首刺進我的心臟。」

  風蝶的臉色一變,她一咬牙,又盈盈站了起來,開始寬衣解帶。

  羅格也不阻止,只是微笑著看風蝶的動作。

  風蝶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的優雅、如此的充滿了美感。在這一瞬間,脫衣似乎也變成了一場美麗的舞蹈。

  片刻之間,風蝶就身無寸縷,傲然地站立在羅格面前。

  她全身上下每一個部位都是如此的完美無缺,肌膚白而柔膩,在月光下有一層朦朧的光暈,似乎有淡淡的雲氣在繚繞、升騰著。

  風蝶雙手緩緩自身體兩側提起,慢慢上揚。她左足也收起,只餘右足的腳尖點著地。然而她卻如一尊最神秘美麗的雕像一樣,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的晃動。

  「神使大人」風蝶悅耳的聲音彷彿自雲端傳來。

  「你現在看到的是精靈中最美麗的身體,它還未曾被其它的目光褻瀆過。而且,這個身體還屬於一位出色的戰士,屬於精靈族僅有的幾位聖堂守護者之一。您擁有了它,不光得到了美麗,還得到了一把鋒利的劍。這把劍的劍尖,永遠會指向您所指出的方向。」

  羅格也不得不讚歎風蝶超凡脫俗的美麗和高明的武技。

  但他仍然冷淡地搖了搖頭。

  風蝶黯然。

  但她很快又再次鼓起了勇氣,以最優美的步態走到了羅格面前,如一朵盛放的鮮花收攏了花瓣一般,伏在了羅格的腳下。

  「神使大人,我還可以為您奉獻我的智慧。我可以學習你指定我學習的一切,並且將它運用到您指定的地方上。您會發現,您將很難再尋找到一位和我一樣聰明而自律的好學生。除此以外,我還會將我所有的尊嚴奉獻給您。無論您讓我做怎樣羞恥的事,我都會非常樂意去做的。」

  羅格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他輕輕撫摸著風蝶的淡金色長髮,問道︰「你奉獻了這麼多,給自己保留了什麼呢?」

  風蝶的聲音沒有絲毫的猶豫︰「我給自己留下了最後的驕傲,還有愛情。希望您能夠準許。」

  羅格哈哈一笑,道︰「風蝶,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一句話嗎?我只要你人,不要你心!」

  風蝶戰慄了一下,仍然恭順地伏在地上,回道︰「那麼神使大人,您是答應了嗎?」

  她的聲音有一絲顫抖的歡喜、期待和悲傷。

  「還沒有。」

  「那麼,您還需要什麼呢?這些已經是我可以拿出的全部了。」

  羅格取出了一幅魔法白絹,想了一想,眼中的銀光慢慢地亮了起來。

  風蝶立刻感覺到無窮無盡的魔力正向羅格聚集而去。她驚訝地抬起頭,正好看到羅格眼中泛出的銀色光芒,心裡忽然想起了什麼,忍不住全身一震。

  羅格眼中的銀光越來越亮,匯聚的魔力如狂濤怒潮般不住提升。

  一個又一個各色的魔法符號在空中亮起,在羅格精神力的驅動下,飄到了魔法白絹上,如水滴入海般融了進去。轉眼之間,一個極為繁複的魔法陣就初具稚形了。然後空中凝成的是一排排閃著銀光的魔法咒語,它們同樣融入了魔法白絹之中。

  羅格曲指一彈,一朵血紅在他指尖綻開!這一小團血霧飄到了魔法陣的中央,形成了一把血紅的三叉戟。

  在風蝶驚訝的目光中,一個魔法卷軸就以她聞所未聞的方式製成了!風蝶突然發覺,自己一直以來,都無意識地低估了這個容貌平平、體態臃腫的神使。儘管無數的人,包括神廟的祭祀們,都已經用自己的下場證明了這個男人的可怕,但每次看到羅格,風蝶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厭惡和蔑視。

  直到如今,風蝶才發現,原來是傲慢使自己在這個男人的面前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風蝶」羅格一邊滿意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魔法卷軸,一邊漫不經心地道︰「你開出的條件沒有什麼吸引力。說起來,只有你的智慧我還有點興趣。」

  說著,羅格將魔法卷軸扔到了風蝶面前,冷冷地道︰「我可以保留拉姆斯菲爾德的生命,但不會給予他自由。這就是我認為你所能夠交易的全部東西。你看一下這個卷軸,如果同意,就按照上面的咒語念頌。這是最後的交易。」

  風蝶展開魔法卷軸,越看越是顫抖,眼淚再一次忍不住落了下來。

  羅格也有些疲累地對風蝶道︰「我已經給拉姆斯菲爾德下了詛咒,這個魔法卷軸是與詛咒聯繫在一起的。從今以後,若你有任何背叛我的行為,這個詛咒就會徹底地毀滅他的肉體。你可以恨我,可以繼續愛他,但不可以背叛我。我想我已經把後果說得很清楚了。」

  她合上了魔法卷軸,閉上眼楮深吸了一口氣,怨毒地看了羅格一眼,咬著牙道︰「我接受!」

  風蝶按照魔法卷軸上的記載,一字一句地念頌起咒語來,隨著她悅耳的念頌聲,卷軸上的魔法符號一個一個地亮了起來。

  一時之間,室內有七色的光彩閃動,伴隨著風蝶絕望的頌咒聲時明時暗。

  「吾將終生遵守吾主的命令……」

  「吾將奉獻吾之一切予吾之主……」

  「吾主之命即吾之命……」

  「若有違背,即以吾、及吾之至愛的靈魂為背棄的代價……」

  一滴鮮血自風蝶的眉心飛了出來,融入了魔法卷軸之中,隨後一道紫色的火焰燃起,將魔法卷軸燃成了灰燼。

  「很好!風蝶,我都有些佩服你了!」羅格微笑了一下,輕輕撫摸了一下風蝶的臉蛋,又道︰「人生總有許多不如意,就是在絕望之中也不應該放棄希望,不要輕言犧牲。以後你就會明白,你現在的犧牲是多麼的愚蠢,你仍然是落入了我的陷阱之中。但不著急,這些我都會教給你的。」

  他站了起來,走向了窗邊,風蝶則默默跟在他的身後。

  窗外,已經有淡淡的晨光,新的一天又要來了。

  羅格低沉的聲音伴隨著晨光,在風蝶的耳中迴響著︰「很久以前,曾有一個死在我手下的老魔法師伊恩。他說過,為人須留有餘地。最近以來,隨著我對空間法則有所感應,我越來越對這句話有體會。所以,我會在絕境中給你留一線希望。破除這個契約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你能夠破解這個魔法陣的奧秘,並且在力量上超過我。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你要有足夠的天分和毅力。」

  風蝶極為驚訝,她本來已經放棄了一切希望,然而羅格的話讓她在無盡的黑暗中又看到了一線光明。雖然這一天可能永遠也不會到來,但總是有了一線希望。

  「還有一個簡單得多的辦法,」羅格低沉地笑了幾聲,「就是你愛上我,然後背叛我!這樣,我將陷入自己的詛咒中,並和你一同毀滅。」

  風蝶如遇雷轟電擊,呆立當場!
第九卷 火中的權杖 第七章 生死


  數道晨光刺破了天邊的黑暗,黎明就要到來了。

  羅格打開了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透骨寒意的晨風,頓時覺得清醒了不少。雖然他精神力龐大,幾天忙碌下來,還是讓他感覺到非常疲憊。

  在他背後,突然響起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呻吟聲。羅格回頭一看,見風蝶雙臂緊緊環抱著自己的身體,正在發著抖。她還是赤裸的,精靈又天生怕冷,這一陣寒風幾乎將她凍僵。

  羅格隨手關上了客廳的窗戶,手一揮,又有數道魔界火焰在風蝶身體周圍燃起,黑焰散發的高熱驅散了她周圍的寒氣。

  羅格的目光在風蝶赤裸的身體上遊走著,嫣紅瞬間染上風蝶的面頰。她雖然早已經有了受辱的準備,但這一刻真要來時,仍然有壓抑不住的羞怯與慌張。

  她忍不住一手掩胸、一手擋住下身,慢慢地蹲了下去。

  羅格見了,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起來吧!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以後就再也沒有輕鬆日子了!」

  說罷,他轉身出門去了。

  風蝶看著他的背影,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說了聲︰「是!主人。」

  她拾起了自己的衣服,正要穿上,突然看到了站在臥室門口的阿佳妮。風蝶手一抖,所有的衣服都滑落到了地上。

  兩個美麗的精靈女子對望了很久,她們眼神中蘊含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阿佳妮,你……你剛才都聽見了,也看見了?」風蝶輕輕問道。

  阿佳妮只是怔怔地看著風蝶,她的臉上也充滿了哀傷,兩行清淚慢慢自她面頰上滑落。

  風蝶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她一邊穿衣服,一邊冷冷地道︰「阿佳妮,是我害的你,是我向神廟祭祀通報的你。今天我有這種下場也是罪有應得,你不必同情我。」

  阿佳妮輕嘆一聲︰「我們從前是多親密的姐妹啊!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一定要到這種地步呢?風蝶……」

  風蝶淡淡地打斷了她︰「從今天起,以前的風蝶就已經死了。事實上,從我下定決心將你舉報給神廟的時候起,從前的風蝶就已經死了。你、我和拉姆斯菲爾德以前曾是最好的朋友,本來以後也會是的。可是羅格出現了。你愛上了羅格,我愛上了拉姆斯菲爾德,羅格卻一心一意要置拉姆斯菲爾德於死地!他鬥不過羅格,所以我會落得今天的下場。可若是羅格鬥不過他,他會讓你和羅格在遠方安靜而快樂地生活的。」

  阿佳妮默然。

  風蝶停了一下,輕嘆了一聲︰「這個區別,就是他永遠都不是羅格對手的原因吧!可是我不後悔跟了他,永遠也不會後悔!精靈為什麼不能保持自己的傳統呢,為什麼一定要改變呢?為了生存嗎?從什麼時候起,精靈們已經這麼害怕犧牲了,為了生存,寧可放棄信仰和傳統?」

  風蝶轉頭冷冷地看了一眼阿佳妮,輕輕地道︰「阿佳妮小姐,您想要怎樣對我都可以。只要你得到了主人的同意,我什麼都會去做的。」

  「風蝶,我……我真的很難過……」阿佳妮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又該說些什麼。她已經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羅格接下來還要再做些什麼。

  可是一邊是她最好的朋友,一邊是她摯愛的人,阿佳妮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何況現在風蝶已經簽了契約,她再想阻止羅格已經晚了。她只有希望羅格可以成全這兩個可憐的精靈,雖然她知道這希望會有多麼的渺茫。

  風蝶沒有再理會阿佳妮,她回到了客廳,靜靜地躺在了沙發上,全身開始閃現淡綠色的光焰。她現在要抓緊一切時間修煉鬥氣。她還有希望,她要提升力量,她要破解羅格施加在她和拉姆斯菲爾德身上的枷鎖!雖然這是一條非常艱難的路,但她無論如何要走下去,要把它走完。

  羅格書寫的魔法陣複雜程度遠遠超過了風蝶的認知,魔法並不是她的強項。但風蝶的眼力見識並不差,以她所知,精靈族沒有哪個魔法師可以繪出這樣高階的魔法陣,更別說是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將魔法陣繪製在魔法白絹之上了。其實她不理解很正常,這種靈魂契約的魔法陣是羅格學習自埃麗西斯留下的黑水晶,魔族一向是操控靈魂的大師。

  至於羅格給她的第二個選擇,她是想都不會去想的。

  阿佳妮回到了臥室,呆呆地坐在床上。

  風蝶和阿佳妮就這樣,一個坐在房間裡,一個在客廳中修煉鬥氣,一直到天色大亮……

  此刻在神廟下的水牢中,羅格正舒適地坐在桌前,看著面前站立的拉姆斯菲爾德。

  聖堂守護者已經得到了一身整潔的衣服,水牢中時刻流淌不停的清泉也滌去了他身上瘋狂一夜留下的污穢。他站立的姿態優雅而從容,完全沒有任何階下囚的感覺。

  來到精靈族這麼久,羅格還是第一次仔仔細細地觀察拉姆斯菲爾德。他是精靈族罕見的美男子,集精緻與剛毅於一身的人物,羅格心裡都忍不住地贊嘆了。

  羅格突然想到,若是弗雷看到了拉姆斯菲爾德的裸體,不知道會有何感想?

  拉姆斯菲爾德和風蝶氣質容貌都是精靈男女中最出眾的,又都天資聰穎,年紀輕輕就已經躋身精靈聖堂守護者的行列,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二人相伴成長,若沒日久生情,反而奇怪。

  可惜羅格並不是一個會成人之美的人。他有太多的帳要跟這對精靈好好算算了。

  羅格微笑著道︰「拉姆斯菲爾德,你是個人才,只可惜選錯了道路。若你一心一意跟著我,又何至於落到這地步?」

  拉姆斯菲爾德平靜地道︰「神使大人,我很佩服您的雄才大略。您身上有太多不可思議的地方,就是到了現在,我還沒有明白這一次是如何中了您的暗算的。」

  羅格呵呵一笑,道︰「那是我有了一些意外收穫的結果,勝了你也沒有什麼光彩的。不過,就算沒有這個意外收穫,你的下場也是一樣的,只是麻煩一些而已。其實你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為何不肯放棄你的信仰,跟著我一起干呢?」

  拉姆斯菲爾德露出了一點嘲諷,他淡淡說道︰「神使大人,您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性格,知道我絕不可能會和您是一路人的。所以,您從一開始就想置我於死地,根本沒有浪費任何時間精力來說服我,不是嗎?現在我認輸,您不必再對我使心機了。我可以放棄任何反抗,只要您可以放過風蝶。」

  羅格沉吟了一下,慢慢地道︰「神廟之所以敢如此愚蠢的與我作對,完全是因為風蝶將消息透露給了祭祀們。二千多精靈的死傷,四百月之暗面戰士的性命,這份量並不輕吧?風蝶就算不是主犯,也至少定個協從。你說,她的命能夠保得住嗎?」

  拉姆斯菲爾德的臉上終於有了些怒色,他踏上一步,低喝道︰「神使大人!風蝶還是個孩子!她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有什麼後果!您太無恥了,竟然想用她的生命來脅迫我屈服嗎?那麼,請您將我們一同處死吧!您會看到,高貴的精靈會是多麼的剛烈!能夠與風蝶一同死去,我將會非常的滿足!我想,風蝶也會是一樣的!」

  羅格微微一笑,道︰「拉姆斯菲爾德,精靈的失敗每每都是與傲慢連在一起的。你雖然失敗了,可你還是在小看我。你想想看,我驅退人族聯軍時用是什麼魔法?要不要我給你點提示呢?呵呵,看來你已經想起來了,要不然臉色怎麼會這麼難看呢?沒錯!我用的就是死靈魔法,我的職業之一,就是死靈法師。我們再來想想,死靈法師最擅長的是什麼呢?是操縱靈魂!你以為處死了風蝶,一切就都結束了嗎?恰恰相反,對我來說,這個遊戲才剛剛開始!有什麼能夠比一個靈魂孤單地接受烈火的炙燒,千年不變來得更殘酷呢?或者讓它反覆地體會成為骷髏戰士、再被慢慢碾碎的痛苦也不錯嘛!或許你還在質疑我的魔力,那麼『血肉抽離』是幾級的魔法你應該聽說過吧?是的,七級的死靈魔法,而且我還施展了兩次!怎麼樣?你要不要賭上一賭呢,賭我拿風蝶的靈魂沒什麼辦法?」

  拉姆斯菲爾德臉色劇變,內心反覆掙扎之後,終於認命地閉上了眼楮,虛弱地道︰「神使大人,如果……如果您可以放她一條生路,我,拉姆斯菲爾德,以希洛和我的靈魂起誓,將放棄我的一切榮譽和信仰,終生成為大人您最卑微的奴隸!」

  羅格依然微笑道︰「我惟一可以答應你們的是,我只能給予一個人的靈魂以自由。另一個人的靈魂必須成為我的試驗品。這點代價對於你們犯下的過失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慮,我有足夠的耐心。」

  拉姆斯菲爾德恢復了從容,他淡淡地道︰「謝謝您給了我一個機會。您不必等了,給風蝶的靈魂以自由,我來當您的實驗品!我看得出來,您需要我開放自己的意志,這個實驗才能成功,不是嗎?如果您能夠以您的神明起誓,那麼我們就成交了。」

  「你真是個天才!我都有些不忍心處死你了!好,我答應你!」

  羅格站了起來,莊嚴地道︰「我,羅格。奧塔。裡弗斯,以死亡世界七位最古老君王的名義起誓,若拉姆斯菲爾德奉獻他的肉體和靈魂與我,我將保障風蝶靈魂之自由。若違誓言,我從此即是七位君王之敵,將永世承受七位君王最強烈的怒火!」

  羅格話音剛落,一道火焰就從他身上竄出,然後消失了。拉姆斯菲爾德認出了這是咒誓之火,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羅格四下打量了一下水牢,道︰「很好!我們這就開始吧!這水牢雖然簡陋了些,不過非常乾淨,就當一回臨時的魔法實驗室吧!」

  他拍了拍手,叫進來一個精靈守衛,吩咐道︰「我要做一個非常重要的魔法實驗,通知修斯長老加強神廟的守衛,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的話,誰也不許打擾我!」

  精靈守衛領命去了。

  羅格回過身來,看著拉姆斯菲爾德,微笑著道︰「雖然我魔力不高。但你很快就會發現,我是一個非常高明的死靈法師。我絕不會浪費你每一分天才的。你應該感到慶幸,你將是第一個體驗到兩次侵蝕的精靈!」

  水牢裡暗了下來,慢慢升起了一片黑色的大海……

  由黑暗和死亡力量形成的海面上漸漸地起了波浪,小小的浪花很快就匯聚成濤天巨浪!波濤起伏間,巨浪拍擊海面的雷鳴響徹了天地!數道巨大的龍捲風夾帶著無數的雷電直衝天際!

  海面上的風浪突然向兩邊分開!一身黑袍的羅格正從海面上、從狂風怒潮中走來。每向前走一步,他的身影就大了一點,等他的身影變得清晰時,竟然與身邊的滔天巨浪等身齊高!

  拉姆斯菲爾德站在這死亡之海之上,忍受著狂風驟雨的侵蝕。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然而靈魂上承受的撕裂般的痛苦又讓他知道,這一切並不完全是虛幻。但他早已有了赴死之心,就是從靈魂最深處傳來的痛苦,也不足以動搖他如鋼鐵般的意志。

  「拉姆斯菲爾德!如我們的約定,開放你全部的心靈吧!從此之後,你將獲得重生!你仍是你,但是拉姆斯菲爾德將不再存在於任何位面、任何空間!歸於我的懷抱之後,你將成為我最鋒利的劍!你將擁有暗影之騎士所應有的恐怖力量;你又不會僅僅限於暗影騎士的力量!驕傲的精靈啊!將聖堂守護者的天才全部展示在我面前吧!」

  羅格的語聲巨大之極,每一句話都伴隨著無數怒雷轟鳴,都有數道巨浪起伏!到最後一句,拉姆斯菲爾德眼前一亮,死亡之海上所有的巨浪、盤曲的閃電和轟響的雷聲都消失了,他的眼中,只有羅格巨大身影在一步一步地走近!

  難以形容的巨痛自拉姆斯菲爾德的靈魂深處無休止的湧了上來,他英俊的面孔已經扭曲得近乎猙獰!然而他仍然拚死維繫著神智的最後一線清明。這其實沒什麼用,只是精靈天生的高傲讓他竭力在最後的時刻也要爭取一點尊嚴。

  「行於黑暗的騎士啊!重生之後,拉斐爾將為汝名!」

  羅格的話聲落下後,幾乎將拉姆斯菲爾德撕裂的痛苦突然消失了。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他知道,其實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在下一刻,他的全部意識就將被完全抹去,他的靈魂將變成一片空白。

  拉姆斯菲爾德從此將不會在任何位面、任何意義上存在。也許惟一的例外,就是他還會存在於風蝶的記憶之中,還會存在很久很久。

  但是他的死並不是沒有價值的。只要風蝶能夠過得好,什麼都是值得的,不是嗎?

  在最後的時刻,拉姆斯菲爾德有一絲欣慰。

  此刻他與羅格的精神已經緊緊地連在一起,他的所思所想羅格都會感覺得到。

  羅格淡淡一笑,道︰「拉姆斯菲爾德,你高興的太早了。在這個時候,也不妨讓你看看我的本來面目!」

  一道巨大的光柱突然自羅格身上升起!光柱之中異彩紛呈,下方有鮮血之池和白骨叢林,上方則是雲霞中的宏偉宮殿……

  魔鬼的怒號、天界的聖歌、怨靈的尖叫交織在一起,間中夾雜著數聲蒼勁悠揚的龍吟!

  羅格的力量不斷地提升著,轉眼間就已經突破了拉姆斯菲爾德能夠想像的極限!威壓排山倒海一般撲面而來,竟然讓這個意志無比堅定的精靈聖堂守護者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羅格冷冷的聲音直接在拉姆斯菲爾德的靈魂中炸響!

  「魔力也好,鬥氣也罷,都囿於這個世界的空間法則,就是再強大也終有極限!只有可以驅動一切力量的精神力才不會受空間法則的限制,才是力量的本源所在!你現在所看到的,就是精神的力量!就是最本源的力量!」

  在最後的時刻,拉姆斯菲爾德神智無比的清明。他腦海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了無數畫面,突然之間,他明白了什麼,猛然站起,怒指著羅格,然而眼中的神采卻漸漸地暗淡了下去。

  隨著他的意識被抹去的,還有羅格最後淡淡的一句話︰

  「你終於明白了嗎?除了死亡世界的第八位君王之外,其它七位君王怎麼可能約束得了我?!」
第九卷 火中的權杖 第八章 圓

  神廟醜聞之後,神諭之城突然平靜了幾天。所有的精靈都在偷偷地傳說,神使為了拯救神諭之城,正在試驗一個新的恐怖魔法。

  阿佳妮現在度日如年。她每天都在等待著羅格的出現,但羅格卻一直把自己關在神廟的最下層,誰也不見,只是不停地做著魔法實驗。她幾次在水牢的大門處徘徊,感應著裡面忽強忽弱的魔法波動,心中越來越是沉重。

  修斯長老搬了全套的桌椅板凳,帶上了酒壺小菜,每天怡然自得地守在水牢的門口。喝醉了就會趴在桌上小睡一會。

  每次阿佳妮過來,都會被修斯硬拉著喝上幾杯,吃上一頓。修斯長老德高望重,阿佳妮也不會不從。

  這一天她又忍不住前去看看羅格出來了沒有,結果一如既往地被修斯抓住,灌了好幾杯酒下去,讓她淡金色的面頰都透出了誘人的嫣紅色。

  「阿佳妮啊!你最近的心事很重嘛!是不是怕羅格出事啊?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這小子,死了都能活過來,你還怕什麼呢?」修斯醉態可掬地道。

  「修斯長老……」阿佳妮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聽說風蝶那孩子已經搬進了神使的房間裡了?呵呵,好事啊!你們不是好朋友嗎?正好作個伴兒!」

  阿佳妮慢慢地低下了頭,輕輕地說︰「修斯長老,不是這樣的。風蝶她…。。她現在很恨我,更恨神使大人。您說,神使大人做的事,都是對的嗎?」

  「風蝶那孩子高傲慣了,受點挫折也好。她認定一件事,會一門心思的做下去,所以你不用擔心她。我倒是很擔心你啊!你是個好孩子,就是有時候容易轉不過來彎。神使大人的所作所為並不都是那麼光彩的,這點我清楚得很。不過,我們應該相信,希洛為精靈族選擇的神使是不會有錯的。」

  修斯呵呵一笑,又喝了一杯灑,這才滿足地道︰「有神使大人在就是好啊!什麼事情都不用我這個老頭子操心了!阿佳妮,你和風蝶以後要好好照顧神使大人的生活!嘿嘿,這算是老頭子我的一點私心吧!」

  阿佳妮有些著急了︰「修斯長老,不是這樣的!我感覺到,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神使大人正在對拉姆斯菲爾德做一件很可怕的事。他和風蝶都是我最好的兄弟姐妹啊!而且……」

  阿佳妮猶豫了很久,終於鼓足了勇氣說道︰「神使大人對任何與他作對的人,向來是絕不留情的!我……我雖然非常愛他,可是我也知道,成為他的敵人會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這次我被救過來後,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感覺到他身上有太多黑暗與死亡的氣息了。修斯長老,我怕拉姆斯菲爾德會有事……」

  修斯長老面容一整,緩緩問道︰「阿佳妮,你覺得祭祀們和拉姆斯菲爾德有錯嗎?」

  阿佳妮有些疑惑,想了想才答︰「失去了傳統的精靈已經不能算是精靈了。他們不能說有大錯吧!所以……所以神使大人用這樣的手段對付他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修斯長老出奇地嚴肅,道︰「精靈族一切的傳統都形成於千年戰爭之前的輝煌時代。那時候,壽命悠長的精靈以無比發達的魔法文明傲視著整個格羅裡亞大陸。文化和傳統是基於文明之上形成的,但是它們一旦形成,就會傾向於自我鞏固、自我加強,並且自發地排斥會引發變革的事物。精靈的輝煌時代持續了四千多年,這期間裡我們精靈的文明進步了多少?而其它種族在種種生存壓力下,它們的文明又進步了多少?千年戰爭精靈族慘敗的結局其實是一種必然,就算那一次戰役精靈戰勝了,下一次戰爭也一樣會失敗的!」

  見阿佳妮一臉的茫然,修斯歎了一口氣,道︰「失去了傳統的精靈的確不能算是精靈了。但是恪守所有傳統的精靈注定會被從歷史中抹去的。傳統這東西,就像一條不斷吞噬自己尾巴的蛇,總有一天,它會走上自我毀滅之路的。」

  「所以!」修斯斬釘截鐵地道︰「祭祀們和拉姆斯菲爾德這兩塊絆腳石必須搬除不可!不管神使大人用的什麼手段,這個結局都會是一樣的!」

  阿佳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修斯的話多多少少讓她安心了一些。

  修斯看著阿佳妮,一臉的憐惜,又道︰「任何變革都會有代價的,祭祀和拉姆斯菲爾德就是代價,幾千精靈的性命和四百月之暗面戰士的性命也是代價。這代價還遠遠沒有付完呢!好孩子,不要想太多了,有神使大人擋在前面,我們正好可以過得輕鬆些嘛!好了,你回去吧!等神使大人辦完事,我會讓他來找你的。」

  阿佳妮輕歎一聲,盈盈站起,宛如足不點地般輕飄飄地上樓去了。

  看著阿佳妮離去的步態,修斯嘿嘿一笑,暗自想道︰「看來,阿佳妮這孩子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了。嘿!幾碗血就能有這效果,羅格這小子,有個好後台!看來我老眼無花啊!唔唔,果然還是我老人家最英明!」

  阿佳妮回到了三樓,正要推門,門就悄悄地開了。

  風蝶站在門後,微微俯身,恭謹地等候著阿佳妮進門。

  阿佳妮臉色黯然,看也不看風蝶,低頭衝進了裡間臥室,伏在床上痛哭起來。

  風蝶全無表情,輕輕地掩上了門,回到了侍女房,靜靜站定,身上綠芒閃動,又開始修習鬥氣了。

  那天清晨羅格去提審拉姆斯菲爾德後,風蝶就將自己的東西都搬到了羅格的房間。但不管阿佳妮怎樣攔阻,她還是堅持著搬進了侍女房。自此之後,每當見了阿佳妮,風蝶都會用最為恭謹的語氣向她問候,但話語裡卻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感情。

  阿佳妮哭過了一會,擦乾眼淚,來到了風蝶的房間門口,輕輕地推開了門。

  風蝶緩緩張開了眼楮,盈盈來到阿佳妮面前,躬身一禮︰「尊敬的阿佳妮小姐,您有什麼吩咐嗎?」

  阿佳妮扶住了風蝶,深深地看著她的眼楮︰「風蝶!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你不瞭解神使大人,你和他這樣冷對抗,吃虧的只會是你啊!而且,我總覺得神使大人讓你簽訂的契約中另有玄機,他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說你的犧牲是很愚蠢的。風蝶,我們是最好的姐妹,以後也是一樣。只要你和拉姆斯菲爾德保證不再與神使大人做對,我會去求他放過你們的!」

  風蝶身子一震,抬起了頭,美麗的眼楮中閃過一陣水霧。

  但水霧很快就消失了。她輕輕地、卻非常堅定地推開了阿佳妮的手。

  「阿佳妮姐姐!我再叫你一聲姐姐,是謝謝你還會這樣為我著想!真正不瞭解羅格的是你。你以為他會因為你的求情而放過我們嗎?我們追隨了他那麼久,你見過他放過哪一個與他做對的人嗎?不光不會放過,而且還會趕盡殺絕、不留後患!從我決心推翻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經有了接受今天這個結局的心理準備。羅格是人而不是神。我不相信他會沒有犯錯誤的那一天!我不會屈服的,除非他立刻殺了我!我會讓他知道,給我留一線希望會是他最大的錯誤!」

  望著風蝶淒麗、哀傷而堅定的臉,阿佳妮的心中禁不住一陣酸楚。

  數日後的一個深夜,一陣徹骨的冰寒突然席捲了整個神諭之城,幾乎所有的精靈都從溫暖的被窩中被凍醒了過來。這一陣嚴寒來得快,去得也快,十分的莫名其妙。精靈們詛咒了幾下北方的惡劣天氣,就都鑽回去睡覺了。

  神廟水牢的兩扇大門靜悄悄地打開了,一股冰寒的陰風無聲無息的洶湧而出,大門外廳堂內的一切東西都在瞬間掛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凌!兩個精靈守衛則完全被深藍色的詭異寒冰給封在了裡面。

  整個大廳裡,只有修斯長老周圍一米方圓之內全無異狀,但突然其來的冰雪在他周圍堆起了一米高的雪牆。

  羅格在陰寒的烈風中踏雪而出。他頭髮凌亂、雙眼中佈滿了血絲,臉上都是濃密的胡茬,只有踏在雪中的腳步仍是沉穩有力。

  修斯看了看羅格,又看了眼他身後的空處,突然一聲歎息。

  羅格對廳堂中突然的變化還有些不適應,等看到兩個被封在藍色玄冰中的精靈武士時不由得一愣。他精神力輕輕一掃,就知道這兩個武士已經被凍死了。他微一皺眉,比了一個手勢。羅格身後突然有一陣隱約的淡藍色光影一閃,又是一陣極寒的冰風吹出。精靈武士屍體上的玄冰顏色立刻深了幾分,隨後爆成了漫天的冰粉。

  一個小小的魔法陣在羅格的手上閃動著,柔和的風將廳堂中的雪和冰屑都送進了水牢的大門中。羅格再猶豫了一下,另一個散發著紅黑兩色的魔法陣在右手上亮起,室內的溫度急劇升高,轉眼之間,熊熊的火焰就在水牢中燃起!

  這場大火來得也快,去得也快。片刻之間,水牢之中就只餘一片焦黑的殘駭,灰燼將清泉都染成了灰黑色。再也無人能夠發現水牢中曾經發生過什麼。

  羅格滿意地拍了拍手,走到修斯的小桌前坐下,抄起一碟小菜,惡狠狠地吃了起來,一邊含糊地說︰「拉斐爾!出來見見修斯長老!」

  羅格身後本來空無一人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片淡淡的藍光。藍光越來越濃,最後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影。

  人影變得清晰了。

  這是一個英俊、邪惡而又高大的精靈。他僅在腰間圍著幾片墨綠色的布料,赤裸著大部分的肌膚,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北國深冬的寒冷。他的肌膚是奇異的透著紫色的淡藍,胸口、小腹、肘、膝等許多地方都生著細密的閃動著光澤的黑色鱗片。

  在修斯面前搖曳不定的燭火映襯下,他的眼眸不斷變幻著色彩。燭光暗淡時,他的眼中是淡淡的碧綠,而燭火明亮時,則轉作金黃。

  修斯深深地看了一眼拉斐爾。精靈武士身上不住向外放射著絲絲縷縷的刺骨寒氣,一頭銀色長髮在寒氣中緩緩飄動著。他眉眼中依稀可以看到一點拉姆斯菲爾德的影子,但是眼楮要深邃得多,鼻子也更高一些。他少了原有的陽光與英俊,多了邪異的魅力。

  「修斯長老,拉斐爾剛剛甦醒,還不大會控制自己的力量。我太累了,沒注意到這點,不小心凍死了兩個精靈武士。」羅格邊吃邊說,看樣子,他實在是餓壞了。

  修斯歎了一口氣,道︰「神使大人,您力量的成長速度真出乎我的意料啊!連暗影騎士這種可怕的黑暗生物您都能通過這麼神奇的方式給試驗出來。只是,黑暗和死亡的力量雖然威力強大,使用起來非常容易,但是使用它們絕不是沒有代價的!您需要控制一下對這兩種力量的使用和依賴了。」

  羅格抬起頭來,努力把一整棵青菜吞下肚去,這才說道︰「使用任何力量都是有代價的。光明力量、元素力量甚至是隱晦的空間能量都是有代價的。這些代價不見得就比使用黑暗和死亡力量來得小。雖然我還不知道這些力量的代價是什麼,但這些力量絕不可能是可以無償使用的。相反,黑暗和死亡力量將會給我帶來什麼我倒是很清楚。」

  他停了一下,想了一下,又道︰「修斯長老,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一個未知的將來,這樣他們雖然可能會付出更大的代價,但還有著獲利的希望。而我不同,我寧可選擇付出已知的代價。我知道自己承受得起這代價。」

  修斯低低地道︰「就怕你以為自己承受得起,到頭來卻會後悔啊!」

  「什麼?」羅格沒聽清楚,他正忙著對付修斯的半壺好酒。

  「沒有什麼。」

  修斯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是想讓我幫助你訓練一下拉斐爾吧?暗影騎士天生擁有隱形能力,的確是天然的恐怖殺手。這孩子的戰鬥天分還剩下了多少?你想要他達到什麼樣的程度?給我多少時間?」

  「沒錯!修斯長老,拉斐爾將會成為我手中一把鋒利的劍。我需要他在七天內到德累斯頓與我匯合,到那個時候,我希望他可以相當於一個十級左右的殺手。至於其它的力量,我會讓他在戰鬥中慢慢成長的。而戰鬥天分,您可以放心,作為精靈聖堂守護者的天分他完全保留下來了。」

  「什麼?完全保留下來了?」修斯失聲道︰「這不可能!所有的暗黑秘法中,將精靈改造成黑暗生物最有效的方法也只能保留一半的智慧。你是怎麼辦到的?」

  羅格嘿嘿一笑,道︰「修斯長老,您這樣睿智的老狐狸怎麼會連這個都不知道?真不知道的話,自己查查古精靈語的典藏不就成了?」

  修斯哼了一聲,老臉一紅,慢慢地道︰「我要是有那麼大本事,也不用在中央山脈中躲上四百多年了。四百年呆下來,再睿智的精靈也會變成笨蛋的。」

  羅格一大口酒灌了下去,長出了一口氣,又問︰「修斯長老,您可千萬別謙虛!再謙虛的話非把我嚇跑了不可!您看著給拉斐爾選擇一身裝備和合適的武技,我對武技一竅不通,這些只能靠您了。」

  等修斯點了頭,羅格又道︰「這幾天神諭之城挺平靜的吧,不過您一定沒閒著,前些天來圍攻我們的人族聯軍的構成和去向您現在一定是瞭如指掌了?」

  修斯撫著整整齊齊的鬍子,怡然自得地答道︰「那是當然!我老人家好歹在專精軍事與武技的暗月部落裡當了一百多年的首席長老了,這點常識還沒有嗎?」

  羅格終於吃飽喝足了,他滿意地拍了拍肚子,笑道︰「修斯長老,您最近的生活很悠閒啊!」

  「哪有!我不是一直在給你當看門的嗎?」

  「是嗎?真的很難為您了,讓您做這樣的小事。不過眼下有件大事非得您出馬不可!神諭之城現在有幾個十二級的魔法師?」羅格陰笑著對修斯問道。

  修斯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妙,但仍然答道︰「有兩位。一位是薩拉長老,另一位是七色鹿部落的一位長老。您又有什麼想法了嗎?」

  「是的!您一定知道『魔法固化』吧?我需要這個,我不想再被人殺一次了!有了這個,我活命的機會會多出一點的。」羅格正容答道。

  修斯立刻一臉的為難,他沉吟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答道︰「沒問題!七色鹿部落的克裡德爾長老能夠施放出這個魔法!我會說服他的!」

  『魔法固化』屬於六級魔法,它可以將一個低級魔法永久性的固化到施法對象的身上。如此威力巨大的魔法,代價也是同樣的巨大︰施法者的魔力將永久性地降低兩級。十二級的魔法師寥寥無幾,有誰肯這樣犧牲自己?就連當初研究出『魔法固化』的那位大魔法師也從未施展過一次這個魔法。

  羅格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又問︰「那麼親愛的修斯長老,您對那天的銀龍有什麼消息沒有?」

  修斯無奈地道︰「我就知道你這個黑暗的傢伙一定會問這個問題!它棲息在東方二百多公里的山峰上,暫時還沒有離開的想法。不過我可要提醒你,那頭銀龍可是頭成年龍!以神諭之城目前的實力,就算是傾城而出也奈何不了它!」

  羅格想了一會,忽然問︰「現在我們八級以上的魔法師還有多少位?我記得原來是十二位,有沒有什麼損傷?」

  「還好,只戰死了一位。現在還有十一位,怎麼了?」

  羅格又想了半天,慢慢道︰「我需要知道更多有關銀龍的情報,才會知道我的辦法可不可行。修斯長老,這件事還得您費心了。」

  修斯苦著臉點頭答應了,隨後他有些驚恐地看到,羅格還是一臉希冀地看著他。

  「修斯長老!」羅格堆起了最溫暖、最職業的笑容。

  修斯暗歎一聲,無力地道︰「神使大人,您還有什麼好事需要我出面的?」

  「修斯長老!我可都是為了精靈們的未來啊!這些事不把您拖下水,我實在是睡覺都不會安心的。嗯,我需要十個肯犧牲自己、意志堅定、心機深沉的精靈女子,十個可能難找些,暫時二三個是一定要的。」羅格微笑著道。

  修斯苦笑不已,這絕不是什麼好差事,但羅格想幹些什麼他清楚得很,美人計歷來是個簡單有效的好辦法。不過精靈女子要美貌、意志、犧牲精神都不是問題,難就難在心機深沉這四個字上。所以羅格才會說出『十個』難找的話來。

  修斯剛咬牙答應下來,羅格就笑道︰「這是其一。」

  修斯的老臉立刻綠了。

  「其二嘛,」羅格慢慢地嚴肅了起來,說道︰「我需要找到能夠探測並干擾『瞬間移動』魔法的辦法。我知道這很難,但並不是不可能!因為我曾經看到過有人成功地干擾了『瞬間移動』魔法!在千年戰爭以前,精靈族就是依靠強大的魔法稱霸大陸。我想精靈族很可能會記載著有關『瞬間移動』的資料。這只能拜託您了,因為只有您掌握了古精靈語。」
第九卷 火中的權杖 第九章 愛恨


  死亡世界。

  一片廣袤的森林中,隱隱約約有種奇異的尖嘯在迴盪著。

  風月的身影在森林中一隱一現,每次閃動,就會跨越數十米的距離。骨龍則完全化成了一片虛影,拖曳著一道長長的藍黑色光帶,在森林中呼嘯穿梭著。

  粗看起來,格利高裡的速度比風月要快得多了。但它拼盡了全力,也不過勉強跟上風月時隱時現的身影而已。

  風月忽然停了下來,她仰首向天,黛色雙眉微微皺起。

  格利高裡一個急停,凌空浮在風月身後,背後二對半透明的薄翼緩緩地揮動著,前面一對是晶瑩的藍色,後面一對是如墨的深黑。

  骨龍出奇地安靜,它靜靜地浮在半空,神情緊張地注視著風月。

  異界的天空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似乎每一滴水滴都沉重了少許。所有的不死生物都消失無蹤了,天上的陰雲蕩漾起奇特的細細漣漪,已經死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樹木彷彿也不堪這沉鬱的氣氛,辟啪聲中,細小些的枯枝開始紛紛地斷裂掉落。

  風忽然停了!

  風月羽翼猛然張開,驟然增加的重力使周圍的空間在瞬間都發生了扭曲!

  十數個幽靈現出了形體,身不由已地被吸向了風月!離風月還有十數米的時候,最強壯的幽靈都被風月的氣息絞成了一縷清煙。

  清除了這些眼線,風月反手從羽翼上拔下一根羽毛,曲指一彈,羽毛閃電般地劃破了長空!

  在飛行的後半程,羽毛上開始放散出淡淡的白光。

  聖潔的光芒越來越亮,到了後來,小小一根羽毛竟如一顆璀璨的流星一樣,燃燒著劃破了異界的天空!

  森林中靜立的風月忽然開始前傾,最後水平地浮在空中,她銀色的雙眸盯向了與羽毛軌跡垂直的方向。

  骨龍的神色緊張起來,它身子也弓了起來,二對薄翼急速地震動著,藍黑兩色光芒漸漸地明顯起來。

  天空中突然一陣波動,一個巨大的魔法陣閃現,無窮無盡的恐怖的氣息從天而降!

  數個巨大的黑影紛紛從魔法陣中走出,怒吼著、迫不及待地向羽毛飛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風月羽翼忽然一收,咻地一聲輕響,身影就消失不見了!骨龍身上的光華也猛地一亮,閃電般向主人指出的方向追了下去。

  轉眼之間,主僕二人已經在數百公里之外了。

  君王們憤怒的精神波動在空中來回交織著,它們已經發現受了騙,六個巨大的黑影折了回來,向羽毛飛行的相反方向疾追而去。

  最前方是一頭巨大無比的腐龍,它的振翼聲甚至在地面上也清晰可聞!

  就在君王們自空掠過風月擲出羽毛的地點時,遠方的風月也恰在同時轉了個身,掉頭向羽毛飛落的方向飛去……

  剛剛踏進精靈神廟自己房間的房門,羅格就停住了腳。他猛然抖了幾下,臉色變得雪白。

  迎上來的阿佳妮嚇了一跳,她扶住了羅格,急問︰「羅格,你沒事吧?」

  羅格閉上了眼楮,揉了揉太陽穴,慢慢地道︰「我沒事!別擔心。」

  他仔細地感覺著靈魂深處那根通向遙遠異界的一縷銀線,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羅格睜開眼楮,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阿佳妮的小臉,道︰「好了,沒事了。我現在髒得很,你陪我洗個澡,然後收拾東西,我們動身去德累斯頓。」

  阿佳妮的俏臉猛然紅了起來。

  這時,風蝶那清冷的聲音在羅格身邊響起︰「主人,您回來了!」

  羅格看了看絕美的風蝶,輕撫了一下她的耳朵,道︰「你也一起來洗吧!」

  風蝶的臉也一下子變得通紅,然而她仍然強自鎮定,低聲答道︰「是,主人。」

  精靈喜歡享受的習慣在昭曄這間臥室上表現得淋漓盡致,寬大的浴室足以容得下十幾個人,牆壁上裝飾著繁複的圖案,大多講述的是希洛的神跡故事。

  羅格閉目斜躺在熱氣繚繞的浴池中,雙眼微閉,全身都已經放鬆了下來。

  阿佳妮和風蝶身上各自圍了一條寬大的浴巾,阿佳妮給羅格揉著腿,風蝶則按摩著羅格的頭肩。

  兩個精靈女子雖然柔美纖弱,但武技高明,纖指上的力道直可以透骨三分。她們又深悉人體構造,玉指到處,讓羅格舒服得微微呻吟。

  然而羅格腦海中諸事紛至沓來,正在拚命計算著要辦的事情的先後順序,所需時間,成功可能以及補救措施、替代方案等。

  神廟三祭祀本來是必須趕緊處置的對象,可是對於三個至少掌握了四級神術的祭祀,羅格實在是又愛又恨,捨不得殺。

  但對希洛天然盲從的祭祀們天生對侵蝕有著極強的抵禦力。就算是對拉姆斯菲爾德,羅格也是險之又險地在最後一刻才真正擾亂他平靜的心境、擊碎了他的意志,才有了一個近乎於完美的暗影騎士的出現。

  可是對頑固之極的祭祀們這一招可就不管用了。侵蝕消耗的精神力出奇地龐大,單是收拾一個拉姆斯菲爾德就讓羅格完全耗盡了所有的精神力,對付昭曄用侵蝕是肯定不行的。

  羅格突然發現自己面對著一個新問題︰精神力不夠支撐他持續地發動侵蝕!

  以往以精神力發動魔法或者是精神衝擊時,羅格龐大的精神力幾乎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一天出現精神力不堪重負的情況!

  但是羅格並不知道如何增加精神力。只是在冥想提升魔力的時候,精神力也會有極細微的增加而已。

  他不由得發起愁來。

  但不知為什麼,羅格心中總是有著隱隱的不安,似乎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一樣。但眼下局勢太過於複雜,他實在是無法靜下來仔細地想一想問題出在哪裡了。只有盡快把神廟留下來的爛攤子收拾乾淨了才行。

  羅格絕不是一個如此無私地為精靈族考慮的人,只是神諭之城的精靈是他曾經掌握過的最大的一股力量。早在還是一個小混混時,羅格就明白了群毆的重要性。為了徹底地掌握這股力量,他必須把這個不知是真是假的神使扮演好,把精靈族的命運前途安排妥當。

  為精靈做了這麼多,羅格從沒有後悔過。若不是精靈們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哪還輪得到他一個人類來指手劃腳、發號施令?

  天下從來不存在免費的午餐,羅格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一想到教皇那完全無跡可尋的大預言術,無窮無盡的光明騎士,聖殿武士的可怕實力和數量,許許多多隱藏在暗處的降臨天使,以及死神班那穿喉一劍,第九騎士海因裡希縱橫各個空間的實力,羅格猛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猛然從滾熱的池水中一躍而起,將兩個絕色的精靈麗人嚇了一跳。

  他取過一件浴巾擦淨了身體,對目瞪口呆的兩個精靈說道︰「我休息好了!收拾一下東西,我們立刻出發去德累斯頓!通知弗雷,讓他盡快也趕來!」

  弗雷這個時候是必不可少的。

  羅格早已經知道了當日的一切經過,也知道了刺殺自己的艾米和死神班是來自於北方德魯依同盟。弗雷是北方之大德魯依天空之怒的獨子,有他在,不管怎麼樣,對方也得投鼠忌器。

  真到危急之時,弗雷還會是一塊不錯的擋箭牌和人質!

  「對不起了,兄弟!可是,我現在必須活著!」羅格一邊披衣掛甲,一邊冷冷地想著。

  沒過多時,兩個精靈女子也各自作好了準備。

  羅格看了看阿佳妮,問道︰「我從中央山脈帶過來的兩把神聖屬性的長劍還在嗎?」

  阿佳妮道︰「在啊,羅格大人。您的東西都收藏好了。」

  羅格眼中隱現銀芒,上下看了幾遍阿佳妮,沉吟道︰「你現在這把劍太差了。去換那把標記著斬雲的劍吧,它比較適合你用。」

  「至於你嘛!」羅格看著風蝶,一把摘下了她背上的巨大輪鋸,冷冷地道︰「這是我教給你的第一課。」

  說著,羅格取出一個小小的皮袋,從中倒出了數滴紫黑色的液體,滴在了輪鋸之上。輪鋸上的碧綠光華立刻暗了下去,漸漸地,一股妖異的紫紅光芒透了出來。

  「這是由人的怨恨和恐懼凝成的毒素,擁有很大的毒性和致人瘋狂的力量。你的輪鋸現在才稱得上是一件可怕的武器。雖然它味道不大好,不過過幾天就好了。」

  聞到了輪鋸上一股中人欲嘔的氣味,風蝶幾乎要暈了過去。她勉強將輪鋸背在了背上,小臉慘白,幾乎要暈了過去。

  羅格沒有理會風蝶,快步下樓。阿佳妮和風蝶急忙跟上。

  樓下一片混亂,月之暗面的戰士接到了緊急號令,正從神諭之城的各個地方向神廟奔馳而來。

  片刻之後,僅剩的四百月之暗面戰士就在神廟前集合完畢。

  羅格滿意地看著這些一手帶出的最精銳的精靈戰士,數月來的殘酷戰鬥讓他們俊美的臉都帶上了一股殺氣。

  羅格也不說什麼,只是一揮手,當先策馬向德累斯頓疾馳而去,阿佳妮和風蝶緊隨在後,其後是月之暗面的戰士們。

  在遠方,長老院的最高一層上修斯正遙望著如潮水般湧出城門的精靈戰士們,得意地品了一口酒︰

  「還真是幹勁十足啊!果然是年輕人,嘿嘿!嘿嘿!看來我老人家也得加把勁了!瞬間移動……還好小傢伙要對付的只是群體瞬間移動。媽的!還真是會給我出難題啊!嘖嘖!干擾十級魔法,這不是要我的老命嗎?這胖小子身上的秘密還挺多,哼,我老人家如此英明,看你還能得了我多久?」

  這些日子裡,德累斯頓非常平靜,但平靜中卻有一股股不安在湧動著。

  平民們無法知道什麼大貴族和宮庭的秘聞,但是他們從貴族老爺們的反常行為上嗅到了什麼。這些天來,不斷有大貴族老爺將家人財產搬遷出德累斯頓,好多還是秘密進行的。許多中小官吏臉上慣有的笑容也沒有了。

  象國務尚書希萊這樣的顯貴,自然知道這一切不安的源頭是什麼。

  安納斯公爵和他的捕獵隊前些日子倉皇地從中央山脈裡逃了出來,據說原本美麗富饒無比的精靈之都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死城,無數的士兵和冒險者看到了惡魔正在復活的恐怖景象!天空血雲中清楚地展示了惡魔來自於血與白骨的死亡世界,它還以無比邪惡恐怖的死靈魔法奪去了幾千士兵和冒險者的性命!

  這些天來,希萊反覆地思索羅格曾說過的關於以精靈族的血脈真壓惡魔的事,累得他頭髮又白了不少。這個在權位中打滾多年的老狐狸深知這位新任宮廷大魔法師的深沉可怕。他本能地感覺到,這樣一個人物絕不會這麼簡單地死掉。

  希萊猛然想起一個古老的故事。

  古時一位智慧的帝王,為了測試臣下的忠誠,有意裝作病重不起。於是平時心懷二意的臣下王子紛紛跳了出來,等他們表演得差不多後,這位帝王突然恢復了健康,並將不安分的人一網打盡。

  萬一羅格沒有死呢?!

  希萊嚇出了一身冷汗!裝死對於一個大魔法師來說,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

  他的手顫抖著,抓起了一杯冰水,一飲而盡。冰涼的清水稍稍平息了他的恐懼。希萊憑借多年的政治鬥爭經驗知道,如果羅格真的沒死,以他宮廷大魔法師和阿黛爾公主夫婿的身份,怕是要在德累斯頓再掀起一番血雨腥風了。阿雷公國這樣一個小國,就是傾舉國之力,也未必是羅格這樣恐怖的魔法師的對手。希萊手中的種種情報顯示,這次安納斯公爵率領的部隊給精靈族造成了重大損失,雖說是敗退了,但敗在惡魔手上並不奇怪。何況二百多個精靈俘虜仍會讓安納斯發上大財的。

  這個大仇,羅格是必會報復的。

  希萊鎮定了些,他不由得有些怨恨卡洛斯的懦弱。羅格離奇死後,他被安納斯公爵背後的高地三國一嚇,就乖乖地將精靈雙手奉上了。不管惡魔會不會因此而復活,但若羅格只是在裝死,那麼以他的手段,可怕處絕不會比惡魔少上多少。

  希萊思前想後,越來越感覺到羅格未死的可能性較大。這種對政治危險的直覺可是他多年不倒的一個重要原因。

  他帶回踱了幾步,決定還是要多做一手準備。相比懦弱的卡洛斯,他決定將更多的籌碼押在心狠手辣的羅格這一邊。

  老國務尚書拉了拉鈴,對進來的管家吩咐道︰「去找個機靈點的人,請王宮總管大人今天無論如何要到我這裡來一次,我有要事相商!」

  夜深了。

  裹著嚴嚴實實斗蓬的宮庭總管悄悄地從希萊府弟的後門溜了出去。早有一輛全無標記、式樣普通的馬車等在了那裡。總管跳上了馬車,一路絕塵而去。

  看著馬車在長街的一頭消失,希萊這才覺得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掩上了後門。

  希萊覺得今晚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他微笑著轉過身來,猛地呆住了!

  他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三個人影,當中一個胖胖的赫然正是死去多時的羅格!羅格身後一左一右各站一個精靈。希萊認出了那把巨大的輪鋸,忍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

  羅格似笑非笑地看著希萊︰「很好!希萊大人,我果然沒有看錯您!您在政治上的遠見和嗅覺完全當得起您的身份地位。我實在是很高興能夠與您這樣的人物站在一起。現在,我們是不是到您的房間中聊聊呢?我很喜歡您家釀的葡萄酒呢!」

  「那是當然!羅格大人,請跟我來!」希萊當先引路。他的衣服早已經被冷汗浸透了,心裡不由得暗自慶幸對危險的直覺再一次挽救了自己的家族。

  羅格將手中的酒杯輕輕地放在了桌上,沉聲道︰「希萊大人,現在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非常高興能有您這樣一位可靠的盟友。您既然已經做好了必要的準備,那麼現在就是我們反擊的時候了!這些東西,可以讓人死得全無痕跡,也許明天,它們應該出現在卡洛斯陛下的餐桌上!」

  看著眼前的小小瓷瓶,希萊的眼皮跳了幾下。

  「希萊大人,」羅格一開口,就把沉思中的希萊嚇了一大跳。「現在,我想要得到那位高貴的克拉克先生的所有資料。對,就是那位現在正與我心愛的阿黛爾公主一起作樂的克拉克大人。我要他的資料,越全越好!能摸上阿黛兒的床,希望這小子不是什麼沒背景的傢伙。不不,我不需要休息,我就在這裡等好了。」

  晴朗的夜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佈滿了烏雲,一片片雪花悄悄地飄落,整個德累斯頓都陷入了溫馨的沉靜之中。大多數的人在這個時候都會縮在溫暖的被窩中,做著好夢。

  羅格的府第此時已是燈火全無,一片靜謐。

   當!一聲巨響刺破了夜的寧靜!

  臥室沉重的橡木大門被粗暴地一腳踢開,黑沉沉的室內響起了一片驚呼。

  在門口透進的微光映照下,依稀可以看到寬大得出奇的奢糜大床上坐起了一男一女。

  「是誰這麼大膽!給我報上名來,看我不砍得掉你的腦袋!」因為憤怒,阿黛爾的聲音變得又尖又利。

  「敢這樣闖進來,你膽子可真不小啊!」這個低沉語聲屬於克拉克。

  門口傳來一陣洪亮的笑聲︰「我得為打擾了兩位的好夢而道歉!可是我是個貴族,我是不會隨便闖入別人的家的,我只是在回到自己的臥室而已!」

  明亮的魔法火焰照亮了整個房間,讓床上赤裸著的克拉克和阿黛爾纖毫畢露。兩人見進門的竟然是羅格,當下嚇得臉都青了,阿黛爾吃吃地說︰「羅格!你不是死了嗎?」

  羅格脫下了斗蓬,交給了站在身後的阿佳妮,然後微笑著走向大床。

  阿黛爾看清了羅格還是個活人,膽子大了不少︰「羅格!虧你也是個貴族!怎麼這麼粗魯!我和克拉克的事,我以後會和你解釋的!現在,你和你的手下先出去一下,我要換衣服!」

  克拉克也恢復了鎮定。

  然而羅格並不打算按照貴族之間約定俗成的默契辦事。他一把掀開了大被,尖叫聲中,克拉克和阿黛爾赤裸的身體立刻暴露出來。

  「羅格!!你竟敢如此無禮!」阿黛爾一邊忙著掩住身體,一邊高聲叫著。

  克拉克看看羅格,又看看他身後全副武裝的阿佳妮和風蝶,鐵青著臉道︰「羅格大人!您今天的表現太不像一個紳士了!這件事我會記住的!」

  他跳下床來,向散亂扔在地上的衣服走去。

  阿佳妮上前一步,踏住了他的衣服,斬雲的劍尖已經抵在了克拉克的咽喉,將他一步步逼回了床上。風蝶則搬過來一張椅子,讓羅格舒適地坐在了床前。

  「尊敬的克拉克伯爵,我很清楚您和阿黛爾公主已經有很長時間的情誼,按照上流社會的禮儀,既然您並沒有打算奪走阿黛爾小姐,也沒有影響到我生活,那麼我也就無權干涉您與阿黛爾的愛情。我同樣知道您的父親是雷頓王國艾拉法斯大元帥的哥哥,並且自己也掌握了不小的軍隊和領地。像我這樣一個小公國的宮庭魔法師,雖然也是伯爵,但地位上與您是無法相提並論的。」羅格微笑著道。

  克拉克雙手掩住下體,臉已經凍得發白了,怒道︰「你既然都知道!竟然還敢這樣對我?本來我還準備幫助阿雷公國的,但現在你什麼都別想指望了!」

  羅格低沉地笑了兩聲,說道︰「我知道的不止這些,我還知道您真正的父親正是雷頓王國羅蒙國王!您很有才華,也很有野心。與您十一個兄弟和二十二個姐妹比起來,您完全就是天才的同義詞。您的父親,我是指名義上的那個,和您的叔叔都很支持您在合適的時機取得原本屬於您自己的東西。」

  克拉克臉色大變,顫聲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阿黛爾吃驚地望著克拉克,都忘記了身上的寒冷。

  「不必驚慌,克拉克。羅蒙大人。我不是一個不知道禮儀的人,相反,我是一個真正守禮的貴族。我還是一個魔法師,魔法師對世俗的權力是不感興趣的,我也不例外。我想的只是讓追隨我的可憐精靈能夠有一塊棲身之地,所以我才會用為阿雷公國效力來換取尊敬的提克裡克大公允許精靈合法地在阿雷公國內居住。您現在清楚了吧,我要的其實不多。但現在有的人連我這麼小的願望都要來破壞,所以,我這次回來,是來請求您的幫助的。」

  克拉克哼了一聲,擺了些架子,才淡淡地道︰「你是說安納斯公爵背後號稱冰雪三猛禽的高地三公國吧?您想要什麼?想讓我們雷頓王國出面讓他們退兵嗎?這不是難事,您還有其它要求嗎?」

  羅格微笑道︰「退兵不是難事,可是投降就是難事了。我想和雷頓王國聯盟,將高地三公國從神聖同盟的名單中抹掉!」

  克拉克大吃一驚︰「你想在神聖同盟中挑起戰爭嗎?高地三公國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在神聖同盟中最強大的雷頓王國眼裡,冰雪三猛禽不過是三隻雪雞而已。我也很快會讓乘人之危的安納斯先生看看,我手下的精靈是不是那麼容易抓的。我們兩國聯手,不出一個月,高地三公國將不復存在。難道您不感興趣嗎?有什麼比戰功更能提升您的威望呢?而威望,就是您獲得最高權力的基石!」

  克拉克沉吟起來︰「話是沒錯,可是雷頓王國能夠從中得到什麼呢?」

  「高地三公國中最大的兩個公國將成為雷頓王國的行省。而且,我和我的精靈戰士們將成為您永遠的朋友。我手下有最出色的殺手。如果您哪位兄弟在早上得罪了您,只要您願意,那麼在第二天的太陽升起前他就會變成屍體。您知道,精靈的信譽向來是最高的,我代表精靈族做出的承諾您完全可以放心。」

  克拉克怦然心動。他不是無能之輩,深知奪權過程中的殘酷,如果有一位大魔法師和一群恐怖殺手相助,奪位將會順利得太多了。

  但他仍然不放心。

  「您的建議,卡洛斯陛下會同意嗎?」

  羅格哈哈一笑,揮手一招,阿黛爾驚叫聲中突然飛到了他的懷裡。他一邊用手摸著阿黛爾那光滑的小腹,一邊笑道︰「卡洛斯陛下同意不同意並不重要了。只要阿黛爾陛下同意就可以了。那時,她現在肚子裡的小生命,就是阿雷公國的自然繼承人了。」

  阿黛爾又是一聲驚呼,然而她是一個極有權力慾的女人,很快就面露喜色。克拉克也仔細思索起來。羅格開出的條件實在是誘人,他再清楚不過阿黛爾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了。

  「羅格大人」克拉克猶豫著問︰「這樣您的收穫未免太少了吧?」

  「我的要求目的只有一個︰在整個神聖同盟賦予精靈族平等的權利,宣佈精靈奴隸貿易為非法,違者處以極刑。這不難理解,我追求的是魔法的無窮力量與財富享樂,世俗的權力對我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其實這也是為神聖同盟好,精靈都市發生的事情想必您也聽說了。惡魔阿摩羅差點就復活成功了,若是讓它突破了封印,完蛋的不會只是阿雷公國吧?這個理由足夠說服神聖同盟其它國家支持我們討伐高地三公國了。」

  克拉克盯著羅格,問道︰「你就不怕我現在答應了你,然後反悔嗎?」

  羅格淡淡地回道︰「您不是一個愚蠢的人。這個交易對您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為什麼要拒絕呢?如果您背叛了我,那麼本來該發生在您兄弟身上的悲劇,說不定就會發生在您的身上了!」

  「您是在威脅我嗎?我如何相信您有您說的那種實力呢?」克拉克的臉色變得難看了。

  羅格一揮手,風蝶上前一步,墨綠長靴輕輕在地上一踏,克拉克慣用的細劍就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紫光閃過之後,細劍在空中被自中削成了薄薄的兩片。

  羅格又一揮手,細劍的殘片被黑色的魔界火焰熔成了一個鐵球,當地一聲落在地上,將華美的地毯燒出了一個大洞。

  羅格冷笑著道︰「與封印阿摩羅比起來,在雷頓公國的王城殺個人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克拉克的臉徹底地青了。他盯著地上的鐵球看了半天,終於吐了一口氣,道︰「看來我低估您了,我道歉!我們的協議成立了!」

  羅格站了起來,在阿黛爾圓潤的屁股上重重一拍,笑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我希望兩周之後,我們兩國的聯軍能夠在邊界上集結。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就不打擾兩位了。您看,我是個真正的貴族呢!哈哈!」

  在長笑聲中,羅格帶著阿佳妮和風蝶離開了。沉重的橡木門自己緩緩地合上了,臥室中又是一片黑暗……

  羅格走到了走廊盡頭,穿窗而出,胖胖的身形卻是迅捷無比,轉眼之間就出現在整個府第內最高的鐘樓裡。風蝶和阿佳妮的身影也隨後在他身後出現。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沉睡的德累斯頓,羅格忍不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阿佳妮問︰「羅格大人,您在想什麼呢?」

  羅格有些落寞地答道︰「我在想一個可怕的重裝騎士團,黃金獅子騎士團。他們現在應該已經不存在了吧?可惜精靈因為體質限制,永遠也訓練不出這種可怕的重裝騎士來。」

  阿佳妮和風蝶都是一頭霧水,她們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個騎士團。不過,能讓羅格如此推崇的騎士團,想必戰鬥力非常不俗。

  風蝶忽然問道︰「主人,您難道準備就這樣放過剛才那兩個人嗎?阿黛爾是您的妻子吧,難道那個男人沒有侮辱您嗎?」

  羅格微笑道︰「情人是貴族中非常普通的一個遊戲而已。他們還很有用,用不著為這點小事誤了我們的大事。」

  「那您準備怎樣收拾他們呢?您準備違背以精靈族名義許下的諾言嗎?」風蝶緊追不捨。

  羅格哈哈一笑,道︰「風蝶,你是想學學該怎麼處理這種局面嗎?好,我都會告訴你的,不過你很難學會。我是肯定不會放過克拉克的,敢把狗爪子伸到我頭上來,我怎麼會讓他有好日子過?不過,我也不會違背我的承諾。他野心不小,身份特殊,又有才幹。這些年來肯定在暗中佈置了不少東西。殺這樣的人,又何必用我們自己的刀?一封密信足以讓他萬劫不復了!」

  風蝶思索了許久,突然想起一事,顫抖著問道︰「您曾說過,我當天的犧牲非常愚蠢。您既然是如此遵守承諾的,那麼拉姆斯菲爾德現在怎麼樣了?我知道您絕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可是……可是,您不會違背自己的諾言吧?」

  羅格淡淡地道︰「風蝶,你不準備自己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嗎?準備放下驕傲,直接問我了?」

  風蝶只覺得渾身越來越涼,對拉姆斯菲爾德的牽掛終於讓她放下了矜持︰「是的,我想知道答案!」

  「聖堂武士拉姆斯菲爾德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存在的只是暗影騎士拉斐爾。」

  「暗影騎士!!您!您不是答應過我,若我簽訂了契約,就留他一命嗎?!」

  羅格的聲音陰冷得如剛自雪峰上吹下一般︰「我答應你留他一命,所以留下了他的肉體,但抹去了他的靈魂;同樣的,我答應他給你的靈魂以自由,我也遵守了我的承諾,只是要了你的身體而已。所以說,你們的互相犧牲實在是愚蠢。況且,你們以為有了自己犧牲的覺悟,就可以抵得過你們的過失,心安理得地要求解救對方了嗎?!哼!四百戰士的命,哪有那麼便宜!」

  風蝶臉一白,突然軟軟地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羅格沒有理會風蝶,他站了起來,遙望著遠方黑沉沉的夜空,吩咐道︰「阿佳妮,通知『月之暗面』所有的斥堠明天出發,去偵察高地三公國的地形和城防情報;讓殺手們也作好準備,等希萊的人準備好了就立刻出發。他們的任務是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盡可能多的刺殺高地三公國的將領和權貴。現在這三個公國應該還沒有防備,比較好得手;第三,通知後面二千精靈戰士加速前進,三天內必須趕到德累斯頓!」

  阿佳妮一一記下了。

  羅格看了眼阿佳妮,見她俏臉有些發白,微笑道︰「等我們和雷頓公國的軍隊會合後,我會爭取在十天內與敵軍進行決戰!你怕不怕?」

  「當然不怕!可是……」阿佳妮的聲音低了下去。

  「不怕就好!」羅格哈哈一笑,看著遠方,冷冷地道︰「安納斯!我的精靈不是那麼好吃的。兩百個精靈,我要讓你一個一個都給我吐出來!」

  但羅格心裡越來越焦慮不安,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一件大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他只是下意識地希望盡快結束這場戰事,好讓自己的腦子能空一些。

  在夜色的掩蓋下,羅格沒有注意到,阿佳妮的臉色白得嚇人,整個人搖搖欲墜。

  嚶的一聲,風蝶悠悠醒來了。

  她猛然躍起,來到了羅格面前,鼻尖幾乎貼上了羅格的下巴!

  她的眼眸中燃燒著無窮無盡的怒火!

  羅格不以為然︰「怎麼,你已經有足夠的本領破解我們之間的契約了嗎?別忘了,破解若是失敗,詛咒會將拉姆斯菲爾德的肉體都毀滅的!」

  「神使大人,我現在知道了,我如何努力都不會擁有能夠超越您的力量的。所以,我會選您給我的第二條道路。」

  風蝶嫣然一笑,一時間麗色無儔!

  她雙眼微閉,手臂柔柔地環上了羅格的脖子,一雙紅唇封上了羅格的嘴唇……

  卷九火中的權杖完
第十卷 沉默的溫柔 章一 殺伐


  這個冬天,整個巴伐利亞公國都變成了一個龐大的戰爭機器。

  這架機器的心臟,就是裡爾城。

  裡爾早已經不復大公大婚時的一塵不染,如今變得喧鬧、骯髒、擁擠。寒風中則則會散發著一股股奇怪的味道。

  連綿不斷的車隊將各種戰爭急需的物資從公國和盟國裡運送到裡爾城,再在裡爾城屯積、分配並轉運到前線去。裡爾城裡的倉庫早已經堆滿了糧食、乾肉、草料和盔甲兵器。一輛輛沉重的馬車不光將積雪化成了雪水,還壓壞了路面。除了大公府所在的城區外,其它城區的主要幹道一天到晚都滿是泥濘,擁擠的車輛人群互相推擠、叫罵著,間中夾雜著小孩子的哭聲。

  戰爭並不都是浪漫的。

  首先讓裡爾城市民深切感受到這一點的地方,就是所有的食物和酒類價格都在飛漲。富人們還可以不去顧忌物價的飛漲,照常維持他們奢侈的習慣。但在宴會的話題中,某種牌子紅酒的價格又漲了一倍,某個年份的威士忌已經斷貨等等話題已經開始佔據一席之地了。

  普通人家則真切地感覺到了生活的艱難。他們已經不再去想是否吃得好點了,而是絞盡腦汁研究如何能夠用有限的銀幣填飽一家人的肚子。麵包的價格已經漲了一倍了,奶酪也差不多漲了同樣的價錢。帶有地方風味的醃肉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天價了。

  戰爭最嚴酷的一面存在於裡爾城外。那裡有一大片用布幔嚴嚴實實圍起來的空地。

  那裡,就是擺放戰士遺體的臨時停屍場。

  停屍場非常大,以至於三百多具屍體擺放其中時,只能佔據其中一個小小角落。看守停屍場的都是多年的老兵。但是他們每次進入停屍場之後,臉上總是有著掩飾不住的恐懼之色。任外人如何詢問,他們也不肯說出停屍場裡究竟有著什麼。

  看守停屍場的老兵們知道,停屍場的屍體只是第一批而已。戰爭才剛剛打響,以後還會有屍體源源不絕地運到這裡。光看到這個念停屍場的規模,就可以猜到上層對戰爭損傷的估計。那會是一個想一想就會令人心寒的數字!

  但這些老兵們已經見慣了戰場的血腥,現在又是冬季,停屍場還不會有沖天的惡臭和血腥氣,對他們來說,這應該已經算是天堂了。

  讓他們深深恐懼的,是那些本來完全不會引起他們反應的屍體!

  在白布下面,有一百多具屍體是一副焦炭的模樣。而另有一百多具屍體則是殘缺不全。就是各部位齊全的屍體也能看出被神秘地撕成了十餘塊,完全是後來拼合而成的,甚至有的屍體的手腳明顯不屬於現在的主人!

  相比之下,正常的屍體實在是少得可憐。

  老兵們的目光下意識地迴避著這些屍體,甚至在心裡都不願意想起它們,只是因為這些屍體的製造者的恐怖!

  那是兩個禁忌的名字,大魔導師耶羅和大術士拉薩。

  大魔導師匪夷所思的力量是所有士兵們的夢魘。在那撲天蓋地而來的恐怖魔法面前,即使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也顯得如此的渺小和無助。他們完全無法抵擋大魔法導師魔法的力量,也完全無法逃離魔法的範圍。

  他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死亡的來臨,並祈禱不要死得太過痛苦。能夠保留一具完整的屍體已經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

  以巴伐利亞公國為首的七國聯軍與萊茵同盟的戰爭在一個月前終於打響了。在一番慷慨激昂的宣戰演說中,巴伐利亞大公指責路易九世主使萬惡的女妖埃麗西斯誘惑了奧菲羅克,並使他徹底地淪落成了惡魔!無論是作為了一個虔誠的至高神信徒,還是一個悲傷的父親,大公都無法繼續容忍路易九世的瀆神行為!

  從這一天起,巴伐利亞公國正式脫離萊茵同盟,並向同盟宣戰。讓整個大陸為之矚目的是,教皇親自出席了出征儀式,並為第一批開拔上前線的戰士們賜福。

  這無異於與巴伐利亞公國的結盟聲明!

  這一天,是光明教會歷史上第一次正式介入世俗間的戰爭。得到了這一信息的各個大國,立刻開始評估起巴伐利亞公國吞併萊茵同盟後的局勢來。在這場戰爭中,無論是誰都不會看好萊茵同盟的前景,就算是三大帝國與光明教會正面對抗,結局都很難預料,何況萊茵同盟只是一個二流強國?在巴伐利亞公國分裂出去之後,它最多只能算是一個三流強國。

  戰爭剛剛開始的時候,所有公國一方的貴族都興奮起來,他們抓住一切可能的場合攻擊黑暗魔鬼的同盟者路易九世,極盡嘲弄和諷刺之能事,然後在貴族少女的崇拜目光中飄飄然,發下了無數討伐異教徒的勝利宣言。

  大批大批的貴族子弟們披掛上了最華麗的鎧甲,通過種種關係門路要求參加征討異教徒的軍隊。但讓這些熱血青年們失望的是,無論托的是何種關係,到了大公府裡都會被一律否決。據傳,在戰爭的初期,除了現有軍隊外,公國將不再徵召任何貴族入伍。

  這個傳言猶如一個火星,迅速點燃了所有有志在戰場上撈一票的貴族青年的憤怒!他們蜂擁在大公府前,要求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戰場本來就是屬於貴族青年的舞台,這種穩贏的戰爭更是每個貴族都會全力爭取的機會。這等盛會,如何能夠讓他們置身一邊?

  平息了熱血的貴族青年怒火的是凱瑟琳。

  當這位王都第一美人出現在大公府門口時,喧囂的人群立刻變得鴉鵲無聲。

  她典雅的容顏如此的完美,舉手投足間不經意顯露的高貴氣質無不是一個最優雅的貴族所能夢想的極致。她身上每一件微小的飾物或時尚、或古雅,完全可以成為貴族服飾的樣板。

  在無數貴族青年烈火般燃燒著的目光前,凱瑟琳微微一笑,她凝實圓潤的聲音再一次讓這些年青人瘋狂了。

  「親愛的先生們,你們是巴伐利亞公國最年輕的精英,是公國存續的基石,是上流社會惟一的希望!這個時候不讓你們衝上前線,其實是大公的一片苦心。眾所周知,此刻在前線有等待著公國軍隊的,不光有強大的敵國軍隊,還有神秘莫測的大魔導師!」

  貴族青年們躁動起來,他們紛紛叫嚷著,要用自己的血與肉鋪出一條通向大魔導師的路!他們中間一定會有一人,用自己的劍插進大魔導師的心臟,並將它獻給凱瑟琳。

  凱瑟琳嫣然一笑,雙手微微下按,稍稍平息了青年們的熱血。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們的忠誠和勇敢!但你們是貴族、是公國、是大公的全部希望所在!你們,公國最年輕的精英們,不能有無謂的損傷。就算公國暫時有了挫折,只要留下了火種,總有一天我們的怒火會燃遍異教徒的土地!所以,可敬的先生們,不要輕言犧牲!磨煉好你們的智慧和劍技,戰爭還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我保證,你們會有足夠的機會用你們的劍在戰火中奪得屬於你們的榮耀!」

  貴族青年們聽得熱血沸騰!他們狂呼著,一次又一次地高舉手中的長劍。

  好不容易等到他們平靜下來,凱瑟琳溫柔地道︰「但是,可敬的先生們,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我請求你們,完好地從戰場上回來;我希望能夠有這樣的榮耀,可以接受你們親手帶回的戰利品!」

  貴族青年心中的草原,被這一顆火星徹底地點燃了!

  雖然仍然上不了戰場,但他們的虛榮心和自尊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一腔熱血與貴族最可寶貴的忠誠也有了去處。

  公認的王都第一美人,高貴、典雅和完美的化身,凱瑟琳。羅歇裡奧,在這一天成為無數貴族青年發誓效忠的對象。古老的騎士精神,再一次在巴伐利亞公國高漲。

  戰爭陷入膠著狀態已經有半個月了,雖然看不到戰死的士兵,但一批批從前線回來的傷兵們讓熱血沸騰的貴族冷靜了下來。除了教皇所居的聖。詹姆斯大教堂外,幾乎所有的小教堂裡都擠滿了等待治療的傷兵。光明教會的牧師使用光明魔法進行治療效果又快又好,但一個資深牧師在一天中也使用不了幾次治療術。這些寶貴的魔法都被用來使重傷士兵的傷勢得到一定治療,不至於惡化。痊癒的工作,就要交給精通醫術的醫師了。

  由羅歇裡奧元帥率領的聯軍,被死死地抵擋在萊茵同盟的馬倫要塞之外。在一次試探性的進攻中,拉薩和耶羅的大範圍魔法輕易地就將衝在最前面的二百多士兵送回了至高神的懷抱。持重的羅歇裡奧元帥再也不願意輕易發動進攻,只是在魔法範圍外將馬倫要塞層層圍困起來。

  膠著的戰局很快讓裡爾城的貴族們失去了當初的興趣和熱情。平民們也逐漸習慣了戰時的生活,他們已經可以在馬車和士兵的喧囂聲中如常地入睡了。

  天剛濛濛亮的時候,在大公府中,凱瑟琳從寬大的寫字桌前站起,款步來到落地窗前,遙望著萊茵同盟的方向。

  房門開處,兩個美麗的侍女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她們一人手捧著一摞厚厚的文件,放在了寫字桌左手邊的文件堆上。一個侍女捧起右手邊已經批閱好的文件,悄悄地退出了房間。另一個侍女則取過一件雪狐斗蓬,披在了凱瑟琳的身上。

  「凱瑟琳夫人,您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啊!現在大多數人都沒起床呢,您就已經工作了兩個小時了!這樣操勞,對您的小寶寶可不是件好事呢!」

  凱瑟琳的臉上永遠是高貴、典雅和完美的微笑,完全看不出一點倦容。她伸手輕輕捏了一把侍女的臉蛋,這個十分曖昧輕佻的動作在她手中地也變得非常的高貴。

  「怕什麼呢?這個孩子有教皇親自的祝福,命中注定不會是個平凡人物的!你跟了我那麼久,難道還不知道我嗎?工作怎麼會讓我疲累呢!沒有了這些,生活才是真正的無聊!你看,在這個方向上,有幾千里的山河,有無數的子民。他們的命運很快就要掌握在我的手中了。我若高興,他們的生活將美滿;我若憤怒,他們就將忍受飢餓和恐懼!這是一種何等美好的感覺啊!」

  凱瑟琳的眼中罕見地流露出了狂熱,此刻,矜持已經完全被她拋在了腦後。她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侍女圓潤光滑的肩膀,尖尖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然而她的目光,早已經投向了遠方,那目光越過了萊茵同盟,完全沒有盡頭……

  侍女聽著凱瑟琳傾訴心底的想法,本能的顫抖起來。

  凱瑟琳發現了她的異樣,輕笑了一聲,溫柔地道︰「你又怕聽到的東西太多了是不是?你很乖,從來沒有亂說過一句話,膽子又小,所以不會和她們幾個一樣的。我怎麼捨得失去你這麼可人的小東西呢?唉,人才難求,一個好的侍女可比勇猛的騎士難找多了呢!而且,你是真心對我好,我怎麼會不知道?」

  這時,有人輕輕敲了敲門,一個侍女通報道︰「凱瑟琳夫人,塔馬雷頓侯爵正等候您的召見。」

  「讓他進來吧!」

  塔馬雷頓侯爵擔任巴伐利亞大公軍事方面的助理已經超過二十個年頭了。現在他年過半百,身材矮胖,頭頂上已經沒有幾根頭髮,閃著亮亮的油光。粗看起來,完全是一個酒色過度的老貴族模樣。但凱瑟琳換上了一副完美的矜持與尊重的表情,這尊重並不是虛情假義,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尊敬。

  塔馬雷頓將數頁薄紙交給了凱瑟琳,道︰「尊敬的凱瑟琳夫人,我查閱了所有關於奧菲羅克大人的資料,並且將您可能感興趣的部分摘了出來。您看看,如果有不滿意的地方,我會再給您準備一份更詳盡的東西的。」

  凱瑟琳眉頭微皺,飛速瀏覽完了這幾頁紙,抬頭道︰「塔馬雷頓大人,對您的工作我非常的滿意。事實上,我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報告了。您已經告訴了我我想知道的一切。對了,您這份報告上說,兩位圓桌騎士帶著黃金獅子騎士團的余部離開裡爾城了?」

  「是的。兩位圓桌騎士昨天去了聖詹姆斯大教堂,應該是見過了教皇陛下。出來後他們就召集起還活著的八十二位黃金獅子騎士離開了裡爾城。您知道,在奧菲羅克大人死後他們就宣佈退出了公國軍隊的序列,並且得到了大公的同意。他們這次離開,看來也得到了教皇的默許,所以我沒有阻攔他們。」

  「他們是向哪個方向走的?」凱瑟琳眉頭略皺。

  「是向北方,直奔中央山脈而去。凱瑟琳夫人。」

  凱瑟琳沉吟著,修長晶瑩的纖指極有節奏地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面。

  她的手指突然一頓,塔馬雷頓的心立刻緊了一下。

  「教皇陛下的話……先不要管。你立刻調集一千精銳的騎士,務必在中央山脈前截住他們,全部格殺,一個也不許放進中央山脈去,然後拿他們的頭顱來向我覆命。」即使下著這樣的命令,凱瑟琳的聲音仍然是溫和輕柔的,但是塔馬雷頓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感到陣陣無可抵禦的寒意。

  她再次掃了一遍手中的報告,溫柔地道︰「這個叫羅格的人看起來很有意思。奧菲羅克大人和教會都很重視他,不會沒有原因的。我想要關於他的全部資料,越全越好。還有,您幫我安排一下,下午我想要見見凱特。佛朗哥目前在賽勒斯堡吧?想辦法通知他,我希望後天這個時候,能夠在這裡見到他。」

  塔馬雷頓侯爵掏出一個小本,一一記下凱瑟琳的吩咐,告退了。

  門外的侍女又柔聲通傳道︰「凱瑟琳夫人,菲奧雷大人求見。」

  凱瑟琳如刀削般的黛眉微微一揚,終於說道︰「請他進來吧!」

  房門開處,一個身影旋風般地出現在凱瑟琳面前,他的語聲低沉而悅耳,透露著無法掩飾的驚喜和驕傲。

  「凱瑟琳!我夢中的女神!自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對你的熱愛變從來不曾變過!你能夠感受我心中的火焰嗎!就是這火焰讓我在三個月的時間內有了奇跡般的突破!您看啊,我已經是聖堂武士了!僅僅三個月的時間啊,我就提升了整整一級的鬥氣!這完全是愛情的力量!你現在相信我對您的愛戀了嗎!?」

  來人情不自禁,猛然抱住了凱瑟琳,向她的唇上猛吻了下去。

  凱瑟琳的唇柔軟滑膩,她全無抵抗,任由菲奧雷火熱的舌頭探進自己的小嘴。但她唇上舌尖透出的森森寒意迅速冷卻了菲奧雷沸騰的熱血。

  菲奧雷有些失措地放開了凱瑟琳,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在凱瑟琳冷峻的目光下,這位武技上堪稱天才的年輕人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菲奧雷十分高大,英俊的臉孔上帶著邪異的魅力,一頭棕黑色的長髮由一根黑色的緞帶束在了腦後。他是教皇隨身護衛之一,新近獲得了聖堂武士的資格。

  「尊敬的菲奧雷先生,我知道聖堂武士的稱號意味著什麼,也知道在您的年紀能夠擁有十六級的鬥氣簡直就是一個奇跡。可是您若想制伏我這樣一個不懂武技的女人,不需要任何鬥氣,僅僅依靠你的臂力就夠了!您是教皇陛下的得力助手,剛才的事我已經忘記了。現在,如果您不準備有進一步行動的話,我可以請您出去了嗎?」凱瑟琳的聲音冷如冰霜。

  菲奧雷完全不知所措,他蒼白的嘴唇抖動著,突然跪在了凱瑟琳的面前!

  「我的女神!請不要對我這樣殘忍!我不敢請求您諒解我剛才的無禮,僅僅請求您能夠給我一個為您效力的機會!請您一定給我這個機會,我會證明我對您的愛的!一定會的!您不可能找到比我更忠誠的騎士了!無論如何,請不要將您的心永遠對我關上好嗎!」

  凱瑟琳有些猶豫,菲奧雷見事有轉機,立刻拚命地賭咒發誓。

  終於,凱瑟琳輕歎一聲,道︰「若我有難處的時候,會請求您的幫助的。這樣可以了嗎?」

  狂喜的菲奧雷生怕再惹凱瑟琳不快,立刻把握時機退出了房間。

  看著菲奧雷的身影在門口處消失,一絲淺笑浮上了凱瑟琳的嘴角。但隨即這絲笑容就消失了,房間中突然充斥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讓她的胃都有些不安分了。

  侍女通傳的聲音也因恐懼而顫抖起來︰「凱瑟琳夫人,凱特大人正等候您的召見!」

  步入房間的凱特與半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他的面容中多了許多蒼桑,長髮隨意披散著,顯然沒有經過任何修飾。數道縱橫交錯的疤痕在他原本英俊的臉上平添了許多殺氣。

  詭異的是,一股又一股血腥氣不住從凱特充滿了劃痕的陳舊鎧甲中冒了出來。

  凱特遠遠在房間的另一頭站定,從容地道︰「尊貴的凱瑟琳夫人,實在報歉,我殺的人太多,這奇怪的血腥氣我自己也控制不住。希望不會讓您太過不快。您召見我這個閒人,有什麼吩咐嗎?」

  凱瑟琳眉頭微皺,站起身來向凱特走去。每走一步,血腥氣就濃了一分。等她走到凱特身前一步遠的時候,血腥氣已經濃得有如實質,厚重、冰涼、濕滑,讓凱瑟琳渾身不自在。但她的臉只是白了一白,又恢復了完美的微笑表情。

  凱特的眼中閃過了驚訝,然後換成了尊敬。他躬身一禮,凱瑟琳看得出來,這一次才是真正的尊重。

  「你在裡爾城裡閒置多久了?」

  「自從老獅心騎士團和黃金獅子騎士團解散後,就一直閒著,領點干餉。眼前這場一邊倒的戰爭,上面的人是不會讓我們去搶功勞的。」凱特非常直率,在殘酷的獅牙營呆久了,他已經不願再花心思迎合任何權貴的想法了。

  凱瑟琳走到凱特身後,用手輕輕撫摸著他鎧甲上的劃痕,突然問道︰「你覺得這場戰爭是一邊倒的嗎?我需要知道你真實的看法!」

  凱特一愣,想了一想,才答道︰「雖然萊茵同盟有兩位大魔導師助陣,但仍然無法抵禦我們的進攻,眼前的膠著只是暫時的。但在萊茵同盟倒下後,真正的敵人才會登場。那時候,真正的戰爭才會開始。至於誰是我們的敵人,戰爭的結果又是什麼,我地位低微,就看不到那麼遠了。」

  「嗯,你能看出這些,已經是天才了。」

  凱瑟琳又轉到了凱特面前,她站得如此之近,凱特都感覺得到她呼出的如蘭氣息。

  她抬手輕輕撫摸著凱特臉上的傷疤,冰膩的纖指宛如水銀一樣,在他的臉頰上流動著。凱特心中突然有些燥熱。

  因為這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敢於接近他,凱特也樂得一個人沉浸在鬥氣與軍略的世界裡。在殘酷的戰場上,對他們這些衝鋒在最前沿的騎士來說,實力強得一分,活著回來的機率就大一點。

  凱特的心跳有些加速了,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凱瑟琳的美麗有著異乎尋常的震撼力。更何況,她是第一個完全視他的血腥氣為無物的女人。

  凱特隨即想到了巴伐利亞大公,將一切雜念都排除在腦海之外。

  凱瑟琳彷彿感覺到了他內心的變化,收回了手,問道︰「獅牙營還有多少騎士?」

  凱特有些意外,以往獅牙營的代稱不是垃圾就是怪物,騎士這種榮耀的稱呼是與他們無緣的。

  「還有一百一十四人,夫人。」

  「很好!從現在起,獅牙騎士們的一切罪行都得到赦免了,他們今後就是你的貼身衛隊。而您,從今天起,就是凱特男爵和凱特上校了。將會有一千名新獅心騎士聽從您的指揮。這些任命今天下午就會下達,而您明天就要出發,去向羅歇裡奧元帥報到,聽從他的調遣。」

  凱特想了想,問道︰「夫人,您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嗎?」

  「我希望看到兩個大魔導師任何一人的頭顱。」

  凱特默不作聲,過了片刻才道︰「夫人,我只有一成的把握。希望您沒有期望太高。」

  「一成已經超出我的期望了。但要記得,一定要活著回來。」凱瑟琳的聲音柔和溫宛,如瀝瀝絲雨一般。

  凱特沒再說話,他向凱瑟琳深深一禮,大步走了出去。

  凱特沉重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後,凱瑟琳才拍了拍手,召來了貼身侍女,淡淡吩咐道︰「去準備溫水。我胃不舒服,要吐一下。」
第十卷 沉默的溫柔 章二 牽掛


  夕陽如血。

  晚霞將濃得好似化不開的艷紅塗抹在本來是銀色的、一望無際的山林上。大群大群的宿鳥正飛回窩巢中,鳴叫聲此起彼伏。

  急驟的馬蹄聲打破了山林的詳和,數十騎風雷般從遠方的山嶺上奔馳下來,毫不減速地衝入密林之中!

  這些騎士個個騎術都非常高明,人馬簡直已經融為一體,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靈活之極的穿行,速度竟然不比在平原上奔馳時慢太多。

  宿鳥受到驚嚇,紛紛飛起。野獸也本能地感覺到了威脅,早已經躲得無影無蹤。就是偶有凶悍的魔獸,也嗅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味道,早早地將騎士們的去路給讓了出來。

  急馳的騎士們人人身穿亞麻布的短袍。

  這通常是重裝騎士全身甲下的底衣,但奇怪的是,這些騎士身上都沒有披掛任何重甲。

  他們身上都微微閃動著鬥氣的光芒,無比專注地跟著最前方騎在純黑色戰馬上的騎士身後,向森林深處不停奔去。

  沒過多久,遠方山崗上出現了一個騎士的身影,他的盔甲反映著夕陽的光芒,亮得刺眼。

  隨即蹄聲隆隆,一個又一個騎士馳上了山岡,在那個騎士身後排成整齊的隊列。

  數個騎士策馬來到了為首那人的身後,凝神觀察著原始森林中被驚起的宿鳥方位。其中一人開口道︰「撒爾留斯大人,真沒想到啊!就這麼一會功夫,他們居然能夠跑出這麼遠!撒爾留斯大人,全軍突擊是追不上他們的。我帶先鋒二百人去追一下試試吧!」

  撒爾留斯留著一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鬍子,看起來已經接近四十歲。他輕哼一聲,道︰「追不上的。收隊!」

  那騎士有些不服,道︰「大人!我至少有五成把握可以追上他們!」

  「追上幹什麼?送死嗎?」

  年輕騎士臉有些脹紅了,提高了聲音道︰「剛才我們收拾那個圓桌騎士和三十多個黃金獅子騎士可沒花多少時間,才折損了不到五十騎!我看他們也不過如此,給我兩百人足夠了!他們長途耐力比我們強得多,再不追就追不上了!我們回去怎麼交待?」

  撒爾留斯冷哼一聲,問道︰「一切責任自然有我擔著!還輪不到你來操心!你看不起黃金獅子騎士嗎?我問你,給你多少人你能夠把一千騎士死死拖住十分鐘?好好想想吧!收隊!!」

  不知不覺的,月亮升起又落下。

  隆隆蹄聲在日夜交替中保持著勻速一路東去。除了每兩小時一次短暫的休息外,再無任何停留。

  三天之後,騎士們終於走出了山區,踏上了一望無際的平原。

  長嘶聲中,戰馬一匹匹地倒斃在地,無一倖免。

  所有的騎士都是衣衫襤褸,鬥氣的光芒早已消失不見。除了為首的圓桌騎士查理身姿依然挺拔之外,其餘的騎士們都無力地坐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查理默默揮劍,將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戰馬肢解了,隨後生起一堆火,燒烤起馬肉來。所有的黃金獅子騎士都默不做聲,開始動手肢解起自己的戰馬來。這些忠實地陪伴他們走過無數戰火的夥伴,以後將以另一種方式繼續與它們的主人血肉相連。

  黃昏時分,三十一座土包永遠地留在了中央山脈山腳下。黃金獅子騎士們邁著緩慢卻堅定的步伐向平原深處走去。

  查理熟知大陸地理,知道這裡已經是特拉華帝國的?域,離開南方的戰場有相當的距離。特拉華帝國帝室並不尚武,目前還沒有捲進南方的戰爭之中。他們在這裡相對還是安全的。

  在廣闊的平原上行走了兩天,越過許多小村落後,查理終於看到了一條寬大的主路。他們從這裡折而向北,不到一天,一座小鎮已經遙遙在望。

  到了這裡,再也不必憂慮會有追兵了。查理決定在此稍做修整,補充些戰馬補給之後,再繼續北上,繞過中央山脈,前往阿斯羅菲克帝國。

  看著身後默默跟著自己的三十個黃金獅子騎士,查理心中忍不住一陣悲涼。誰能想到一年多的時間裡,曾經威震四方的黃金獅子騎士團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黃金獅子騎士們如今每人的裝備除了一身衣服之外,就只有手中的一把長劍了。盔甲、雜物早在逃跑前就全部拋掉了。在三天三夜的疾奔中,有十幾位強悍的騎士永遠地倒在了森林之中。現在剩下來的這三十位騎士,不論從任何一個方面看,都是最優秀的騎士。

  數天前那場突如其來的截殺始終是查理心中一片巨大的陰影。

  他完全不知道這一千名輕裝騎士來自何方。但他們訓練有素、手段狠辣,為首的騎士擁有卓越的指揮藝術。兩名圓桌騎士身經百戰,都是能謀能斷的人物,一見情況不對,當即由一位圓桌騎士率領一半黃金獅子騎士迎頭死戰。查理則帶著剩下的一半人全力逃跑。

  逃出一半怎麼都比全軍覆沒要好。

  查裡知道,這場截殺的主使者絕不會是教皇。離開裡爾城的事他曾專門求得了教皇的同意。

  昏昏欲睡的教皇只給了他一句話︰「你們所思所求的,皆要從北方尋找答案。」

  若是教皇想要他們留下,完全有能力毫不露痕跡地將他們從世間完全抹去,何必如此費事?

  排除了教會,那麼巴伐利亞公國有能力發動這麼多神秘騎士來截殺自己的人,就只有一位了。

  一想到大公竟然敢置教皇的意願不理,動手截殺,查理就忍不住心生寒意。

  查理正若有所思,一個騎士在他耳邊低聲道︰「查理大人,我們是不是先找個地方安頓一下?現在太引人注目。」

  查理左右一看,果然小鎮上的居民都在偷偷地看著他們。見查理的目光掃來,人人面有懼色,甚至有小販開始收攤了。

  查理回頭一瞧,跟隨自己的三十個黃金獅子騎士個個衣衫破爛,面無表情,殺氣四溢。哪有半分騎士團的樣子?分明是一幫亡命悍匪!

  他生怕引起騷動。看到路邊有座小旅店,看起來很雅致乾淨,漂亮女店主正穿梭忙碌著。最難得的是,她偶爾望向這邊的目光沒有任何恐懼之意。查理一揮手,三十個騎士魚貫擁進了小旅店,將裡面擠得滿滿的。

  小店中本來有不少客人,此刻紛紛把飯錢扔在桌上,奪路而逃。幾個侍女攔都攔不住。

  女店主和查理都沒想到會這樣。

  女店主睜大了一雙美麗的大眼楮,看著逃走的客人,連連招呼,卻是毫無效果。她急得跺了跺腳,轉過頭來怒氣沖沖地盯著查理。

  查理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不擅言辭,先一揮手,黃金獅子騎士們各尋地方坐了下來。他們自自然然地堵死一切出入交通要道,只留出一道盤曲小路供店裡店外之人通行。查理渾身上下摸了摸,哪裡找得到半個金幣?他一把扯下了頸中的項鏈,遞了過去。

  查理遞過來的項鏈由精緻的白金打製而成,正中瓖著一塊晶瑩的藍寶石。女店主看了,低低一聲驚呼!

  旅店裡間一個渾厚的男聲問道︰「外面怎麼這麼吵?把孩子都弄醒了!」

  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了出來,他看到大堂裡突然多出了這麼多神情凶狠的大漢,當場嚇得不輕。儘管臉色青白,他仍然將莉莉斯拉到自己的身後,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想要幹什麼?」

  查理上下掃視了一下這個男人。身為圓桌騎士之首,他眼光何等厲害,立刻看出他是個退伍的騎士,身手還行,鬥氣水準估計在六七級左右。在場的任何一個黃金獅子騎士都至少是十級騎士,他居然還敢挺身而出,看來對這女店主愛意的確不淺。

  查理突然有心相試。在那個男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他端立不動,鬥氣凝成的乳白色火焰冉冉燃起,伸手就向那個男人的咽喉扣去!

  看到查理的鬥氣火焰,男人眼中一陣絕望,但顧及到身後的女店主,他不退反進,低吼一聲,反手向查理的咽喉扣去!

  但他一雙大手觸到了查理身周的鬥氣火焰,就再也前進不得!

  「你要幹什麼!」一聲驚呼發自女店主的小嘴,她突然自男人身後閃出,一雙小手劃了一道巧妙的弧線,拍在查理肋下!

  查理的鬥氣猛然一亮,將女店主和那個男人都彈了回去。但他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胸口一陣煩惡。

  查理大吃一驚,女店主鬥氣顯然不強,卻讓自己吃了個小虧。這麼陰狠的鬥氣他可是非常熟悉的!

  「這是星空鬥氣!你是安德烈和普羅西斯的什麼人!」查理低喝道。

  安德烈和普羅西斯曾隱隱是奧菲羅克的對手,所有的黃金獅子騎士都站了起來,鬥氣光芒此起彼伏。店中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查理總覺得女店主十分眼熟,他再仔細看看,突然興奮地道︰「我記起來了,你是莉莉斯!我曾經見過你的。我是黃金獅子騎士團的人,呵呵!你怎麼會在這裡?羅格呢!他是不是也在這裡!?」

  聽到羅格的名字,莉莉斯猛然呆住了,眼淚竟然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男人吃了一驚,急問︰「你怎麼了?不要怕,大不了我和他們拼了!」

  莉莉斯擦了擦眼淚,勉強笑道︰「卡恩!我沒事,這些人是我以前的朋友,一下子沒認出來。孩子又哭了,親愛的,你先去把他哄睡吧!」

  她又吩咐了侍女準備飯菜房間,然後才在查理身邊坐下,低聲問道︰「我也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自從我被公國追捕出逃之後,就……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查理苦笑了一下,將公國近來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就是這樣。黃金獅子騎士團徹底消失了,我們現在也和你們一樣,都是公國追捕的對象。對了,羅格為什麼沒有和你在一起?這個卡恩很有點骨氣,他是誰?」

  「卡恩現在是我的丈夫。他是個非常好的人,要不是他,也許我早已經病死在這裡了。那時我已經……。唉!至於羅格,他…。。他……」莉莉斯眼淚又一次抑止不住地落了下來,終於伏在桌上痛哭起來︰「他的心中何曾有過我!我等來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拋棄……可是這都不要緊,我還是愛他……但是到了這裡之後,我真的沒辦法了……」

  查理有些手足無措,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這個可憐的女孩子。他完全清楚,對於貴族來說,莉莉斯這樣的平民女孩子往往只是玩玩的對象而已。

  莉莉斯猛然坐直了身子,擦去了眼淚,勉強笑道︰「對不起,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公國來的人,失態了。你們都累壞了吧,飯也該好了。準備在這裡住多久?」

  「吃過飯就出發。能不能幫我們買些新衣服,這個樣子實在有點嚇人。」說著,查理將那枚項鏈放在莉莉斯的手心。「我們身上都沒錢,這條項鏈就算是飯錢吧!」

  莉莉斯將項鏈又推了回去,搖頭道︰「太多了,可以買下十幾間我這樣的店了。」

  「戰爭一起,沒有錢可不行。就算是為了孩子吧,收下它!」

  莉莉斯聽到『為了孩子』,眼楮又是一紅,默默地收起了項鏈。

  黃金獅子騎士們風捲殘雲般吃完了飯,換上了新衣服,就出店準備出發了。小鎮實在不大,他們買不到一匹戰馬,只有到大點的城鎮再做打算。

  「等一等!」莉莉斯急急地從店裡追了出來。

  她望著查理,欲言又止,猶豫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查理大人,如果您以後能夠見到羅格,告訴他,讓他在有空的時候……有空的時候……。回來看一眼他的兒子!」

  正在千里之外的羅格尚不知道自己已經做了父親。此刻他與雷頓王國的克拉克、艾拉姆斯元帥和一眾將領研究敲定進攻高地三公國的最後行軍路線。

  奢華的行軍大帳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嶄新的地圖。這張地圖是精靈斥候的心血結晶,它鉅細無遺地紀錄了高地三公國的所有山川、河流、道路和城鎮,詳細程度讓這些領軍多年的將領們大吃一驚。他們對羅格的實力不由得重新估計了起來。

  此次征討高地三公國,雷頓王國是志在必得,是以足足派出了二萬五千大軍。羅格也盡起阿雷公國四千軍隊,外加精靈戰士二千五百人,與雷頓王國的軍隊組成了聯軍。

  在高地三公國的外交官們還在神聖同盟議會裡與雷頓王國和阿雷公國的外交官爭吵的時候,兩國的聯軍已經開始在邊界秘密集結了。

  雷頓王國果然不負神聖同盟第一強國的盛名,僅用了兩天時間二萬五千大軍就集結完畢。領軍的正是克拉克的叔叔,王國元帥艾拉姆斯。

  傲慢的羅蒙國王從來就不把神聖同盟的議會太當一回事。在他看來,那裡不過是為肯定要採取的行動尋找一個正義借口的所在。該做的交易早就在桌子底下完成了,放在議會裡討論的事情,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在羅蒙國王英武的一生中,他曾與阿斯羅菲克帝國有過數場大戰,也都是互有勝負,所以高地三公國這些二流小國還未放在他的眼裡。發動一場戰爭算什麼?在羅蒙國王看來,能否討得新得到的那個精靈小美人的歡心遠比幾千士兵的生死重要得多。

  自從看到這個精靈小美人的第一眼起,六十多歲的羅蒙國王彷彿重新尋回了二十歲時的熱血青春!他現在自心底裡開始喜歡阿雷公國的那個宮庭魔法師了,甚至盤算著,是不是將雷頓王國現任宮庭師撤掉,好換上無比可心的羅格。

  絕美的容貌,無可挑剔的氣質,柔弱的身材,都讓羅蒙國王心魂為之所奪。無論從哪一方面評價,這個精靈小美人都是精靈的上上之選,遠遠超過了羅蒙曾見過的精靈女子。

  但是這個精靈美人從未笑過,這讓羅蒙國王的心也變得陰悒。

  在他反覆地追問之下,精靈美人終於開口了。她說精靈們追隨大魔法師羅格來北國封印惡魔,但羅格卻遭到了高地三公國的暗算,隨後他們還派軍偷襲精靈大本營,抓去了她無數兄弟姐妹。只要一想到這些兄弟姐妹日日遭受的折磨,她就難得歡容。

  在來到雷頓王國的第三天,憂鬱的精靈美人就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病勢日益沉重,到後來連飯食都幾乎停了。羅蒙國王立刻如老了十歲一般。

  高地三公國偷襲劫掠精靈一事他本來是知道的,但並未當回事。可是現在這件事涉及到他心頭肉的生死,這種感覺就完全不同了!

  暴怒的老國王立刻召集王國大臣,宣佈由艾拉法斯元帥領兵,不再等候神聖同盟議會的決議,立刻向高地三公國宣戰!大臣們面面相覷,但沒有人願意違逆暴怒中的國王。執掌大權的艾拉姆斯元帥也非常支持這個決定,高地三公國又的確沒有尊重提克裡克大公生前的法令,眾大臣也就默認了這個決定。更何況,吞併三公國中最大的兩個國家後,雷頓王國的實力將遙遙凌駕於神聖同盟其它國家之上。一統神聖同盟也許不再只是個夢想。

  神聖同盟的內戰就這樣爆發了。

  這一切正如羅格所料。雷頓王國的國王擁有無上權威,要想操縱這樣一個大國的行為,僅僅需要擺平寥寥數人而已。

  那個極有戲劇與藝術天分的精靈美人是羅格手中最有力的一張王牌。隨著她日益成熟,這張牌的威力會逐漸顯現的。羅格絕不懷疑這一點。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羅格都決心徹底滅掉高地三公國。他必須讓神聖同盟所有的人都看到劫掠精靈的下場;他必須徹底斷絕這些人的貪念。羅格要讓所有的人知道,敢把爪子伸到他的口袋裡會是什麼樣的下場,那會很疼、非常疼、無法忍受的疼!他現在沒有這個實力,但雷頓王國有這種實力,付出那個精靈美人,實在是非常值得。

  邊界上的兩天軍議中,羅格始終將風蝶與阿佳妮帶在身邊,但不讓她們發言,只許看和聽。若有問題,晚上時他會再詳細解釋。

  艾拉法斯元帥相當諳熟軍略,他知道雪隼之國雖然是高地三國中軍力最少的,但有安納斯公爵存在,戰力絕對不比另外兩國低多少。他有意試試羅格精靈衛隊的戰鬥力,所以對於羅格迎戰雪隼之國的要求當即一口答應下來。

  大的戰略很快就確定下來,接下來的一整天眾將領們都在商討作戰的細節。兩天功夫,整個作戰計劃就成形了。

  由於高地三公國所有軍力加起來才四萬人,還需要分兵防衛三座首府和十餘座大小城市,而聯軍此次總兵力達到了三萬二千人,因此所有將領都一致同意盡快尋求與高地三國主力進行決戰,免得夜長夢多,引來神聖同盟其它國家的反彈,甚至招致阿斯羅菲克帝國的再一次入侵。好在現在正是嚴冬,阿斯羅菲克帝國軍隊調動不便,補給困難。要想出兵趁火打劫,怎麼也得一個月之後才行。

  軍議一結束,在號角長鳴聲中,數萬聯軍便收拾營寨,緩緩開拔了。

  兵鋒所向,正是蒼鷹之國的首府落雲城。北國戰士彪悍而驕傲,若無特殊情況,斷不會不戰棄城,蒼鷹之國又是高地三公國中實力最強大的一個,絕難容忍首府落入敵軍手中。落雲城週一片平川,正適合大軍決戰。

  聯軍如此行軍,正是希望能夠在落雲城下與高地三國展開決戰,一舉擊潰三國主力。

  在富庶的南方,重甲騎兵是一個非常昂貴的兵種,北方就更是如此。此次雷頓公國派出的二萬五千人中只有一千名重裝騎兵,另有四千輕騎。其餘的則是重裝步兵八千,輕步兵一萬,長弓手二千。但雷頓王國的兵威,大多來自於這些重裝騎士。國力弱一點的小公國,根本就養不起百名以上的重裝騎士。

  艾拉姆斯元帥已年過五旬,十分清瘦,目光極是銳利。他行軍佈陣嚴密結實,滴水不漏,讓羅格讚歎不已。

  艾拉姆斯元帥並不是奧菲羅克那樣的軍事天才,但老成持重的他帶兵破綻極少,想要擊敗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元帥親自率領兩萬大軍居中行進,其餘五千部隊在右側十里外平行前進,護衛著大軍的右翼。羅格則率領著阿雷公國的軍隊和精靈們在大軍左翼行進。

  這是千年戰爭之後,精靈們與人族最大的一次協同作戰。行走在粗獷的北國軍隊中間,精靈們顯得優雅、精緻而纖弱。在北國戰士的眼中,精靈們完全沒有一點點戰士應有的剽悍,優雅柔嫩的過了頭。但精靈背上精美的長弓提醒了北國戰士們,這決不僅僅是件好看的玩具而已。

  精靈騎士中有八個身披樸素的墨綠披風的騎士。他們正是羅格緊急調來的八位精靈魔法師。雖然精靈族不擅在平原上的大規模的軍團戰、攻堅戰已有定論,但羅格仍有信心狠狠地教訓一下安納斯公爵。畢竟他手上不光有精靈,還有阿雷公國的一千騎士和三千步兵。

  當日神諭城外一戰,安納斯王牌重裝步兵的強悍給羅格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這一次胖子是有備而來,務求將他所有的精銳重步兵一舉而殲。

  羅格策馬隨著大軍前進。

  在一襲華麗的黑色法師袍下,他體態更加的臃腫了,座下的龍馬也頗有些吃力的樣子。

  這倒不是他又長了許多肥肉,而是在法師袍下穿了一身特殊強化過防禦的全身鎧甲。在雷頓公國的將領面前,羅格可是一個大魔法師,魔法師哪有穿全身甲的?胖子深知貴族們以貌取人的不變本性,所以那一身黑色魔法師袍極盡華麗之能事。還好,精靈族中從來不缺乏藝術大師,居然能把這金光閃閃、裝飾著無數珠寶的東西做得只顯奢華、毫無暴發戶的俗氣。

  羅格在馬上的動作顯得很笨拙,有時候抓個東西,也會偶有失誤。胖人動作多數並不靈活,魔法師的體質又是出名的差,所以雷頓公國的將領們也沒有在意。

  可是緊跟在羅格身後的阿佳妮和風蝶卻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羅格是在刻意地訓練自己放慢動作,保持和常人一樣的速度。

  永久固化了加速術的羅格,敏捷已經不下於精靈了。但代價也是出人意料地巨大︰施放了這個魔法的精靈長老,全部魔力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而不是原先預計的永久性降低兩級。

  當時也在場的修斯長老只是長歎一聲,臉色陰鬱了許多。

  阿佳妮和風蝶都用全覆面頭盔掩去了絕色的容貌,但有心人仍能看出她們都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樣子,顯然心思並沒有放在即將到來的大戰上。

  風蝶的身體有些僵直地騎在馬上,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除了背上巨大的輪鋸之外,戰馬的一側還掛了一張時時散放著綠色光焰的巨弓。

  巨弓的弓背是由無數姿態各異的精靈雕像組成,這些精美無比的雕像訴說著精靈族輝煌時代最著名的傳說。弓背兩端雕著體態舒展的兩個精靈少女,這是傳說中精靈族最美的兩個少女,她們將自己獻給了希洛,如流泉般的弓弦就從她們的雙手中延伸出來。

  這張精靈王之弓不僅可以發射無窮無盡的魔法箭矢,還能夠增強相當範圍內精靈們魔法長弓的威力,實在是一件恐怖的武器。

  羅格感應著精靈王之弓上起伏不絕的魔法波動,心中實在歡喜,但又有著莫名的憂慮。

  今天凌晨的時候,暗影騎士拉斐爾結束了訓練,趕來與羅格匯合了。這張精靈王之弓就是修斯長老讓他帶過來的。羅格心中憂慮的是,修斯這老狐狸竟然如同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麼一樣,在這個時候送來了這樣一件神兵利器。

  這實在是太巧了,本來他只有七成把握的計劃,有了精靈王之弓後,把握立刻增加到了十成。

  此刻風蝶心中卻是翻湧不定,她盡了最大的努力,才能抑制住纖手的顫抖。

  在她身後的陰影中,暗影騎士拉斐爾,曾經的聖堂守護者拉姆斯菲爾德,正隱在那裡!

  風蝶實在說不清楚心中是什麼樣的感覺,最愛的人與自己共乘一騎……

  然而自己深愛的那人只是一具軀殼而已,拉姆斯菲爾德靈魂印記已經完完全全地被抹去了。在他的軀殼裡,如今是一個全新的靈魂,一個毫無感情的冷血動物,一個羅格的傀儡。

  她最愛的人,已經徹底地變成羅格一把殺人的利劍!

  風蝶剛剛下定決心將一腔刻骨仇恨完全轉成對羅格的愛,然後拖著他一起下地獄。可是轉眼間羅格就安排拉斐爾和自己共乘一騎。她知道羅格是有意的,但風蝶絕不願意認輸。

  戰馬輕盈地躍動前進著。

  拉斐爾就如沒有重量一樣,完全隨著戰馬的起伏飄動著,與風蝶的距離始終保持在一寸,不多一分,不減一分。

  風蝶的意志再一次瀕臨崩潰的邊緣。

  「我不會瘋!我要忘記過去的一切!我一定會愛上羅格!……」

  歇斯底里的吶喊反反覆覆地在風蝶心中迴盪著……

  高地三公國已經放棄了在神聖同盟議會中的最後努力。想在議會這種地方達成一個決議可是曠日持久的事。何況,他們畢竟也有理虧之處,對精靈的偷襲險些釋放出惡魔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神聖同盟,當時可是有數千人親眼目睹了惡魔復生時的恐怖景象的。

  這次雷頓王國和阿雷公國的反應又出人意料地激烈和不留餘地。還沒等神聖同盟各國反應過來,兩國的聯軍就完成了集結,向高地三公國正式宣戰了。

  從斥候的情報中,羅格知道現在高地三公國的軍隊也開始迅速集結,並向落雲城開進。小股的游騎兵也開始在羅格隊伍周圍出現。但這些倒霉的騎兵遇上了月之暗面就只有死路一條。精靈精湛的弓術在月之暗面騎士手中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們先射馬,後殺人,一個游騎也沒給活著逃回去。

  在聯軍通往落雲城的道路上,只有一座一千多人駐守的小城。在艾拉姆斯元帥猛攻之下,僅僅支撐了半天就陷落了。

  現在,在落雲城和聯軍之間,只有百里平川。

  羅格下令全軍轉向,緩緩向艾拉姆斯元帥靠攏。三路大軍保持著三里左右的距離,開始逼近落雲城。

  經過一夜休整,聯軍集結完畢,列成整齊的隊伍,開始進軍。

  接近正午時分,落雲城飄揚的旗幟在遠方慢慢地變得清晰了。隨後,一片片的旌旗和密密麻麻的長槍也從雲霧中變得清晰。

  高地三國的主力已經在落雲城前列下戰陣,雖然軍力並不佔優,但依托防禦堅固的落雲城和驍勇善戰的戰士,他們還是決定與聯軍決一死戰。

  艾拉姆斯元帥長劍向天一指,號角長鳴聲中,大軍緩慢行動,開始列陣。

  朔風之中,羅格的動作依然有些笨拙,眼楮中卻一片清明。他觀察著敵軍右翼的陣形,不住地下達著命令。阿雷公國的部隊隨之移動,三千步兵陣列在前,一千雪熊騎士佈置在左方,步兵隊後則是二千精靈戰士,此刻都換上了精靈長弓。

  在月之暗面的簇擁下,羅格端坐龍馬之上,安然地等待著艾拉姆斯元帥的命令。

  高地三公國集結的主力部隊有兩萬人,另有三千人在落雲城中守衛。也許是冤家路窄,公國部隊的右翼正是由安納斯公爵親自統領,最前沿佈置的就是雪隼之國的重裝步兵。二千重裝步兵人人手擎巨盾,一桿桿四米長槍高高指向天空,就如一片肅殺的鋼鐵森林。

  高地三公國將重步兵佈置在最前沿,顯然擺出了一副防禦的陣型。

  面對兵力佔優的聯軍,依城而守是明智的策略。

  艾拉姆斯元帥長劍向前一揮,傳令兵立刻吹起號角,聯軍同時起步,緩緩向前逼去。每走十步,就吶喊一聲。三萬多大軍同聲吶喊,氣勢立刻沖天而起!

  聯軍一直逼到里許外才停下腳步。

  號角長鳴聲中,雷頓公國名震神聖同盟的重裝騎士策動戰馬,在陣前十米處列成一道衝擊騎兵線。隨後重裝步兵手持巨盾如潮水般奔出,在重裝騎士前列成數排。長弓手們則跟著重裝步兵緩緩上前,一直逼近到一箭之地,才緩緩停住。

  重裝騎士們再次策馬向前,在弓手身後列成衝擊陣型。

  在聯軍佈陣過程中,高地三公國的弓手們也在重盾步兵的掩護下衝到陣前。持長槍的重裝步兵卻沒有動,準備應付雷頓公國著名的重裝騎士衝鋒。落雲城高高的城牆上,十餘具巨型弩炮已經絞緊了弓弦,長達三米的巨大鐵弩也被安放在了弩床之上。

  落雲城頭,高地三公國的大公們都在凝神注視著遠方的戰場。其中一人轉頭對身邊一位老魔法師說道︰「拉帕斯大師!現下兵力敵軍佔優,一會還得靠大師的雷電魔法狠狠地給這些狂妄之徒好好地上一課!」

  拉帕斯心中一陣亂跳,但面有傲色,滿口答應下來。

  安納斯在神諭之城雖然敗了,但那是因為惡魔之力非人力所能抗衡所致。拉帕斯雷系魔法的恐怖威力卻是人所共睹,所以一回到高地三公國,老魔法師立刻被捧成了神仙一般。高地三公國之所以敢悍然應戰,也有小半原因是因為有拉帕斯的存在。老魔法師的大範圍雷電魔法可是最適合於戰場廝殺的魔法之一。

  拉帕斯有苦難言。他是一個十二級的魔法師,按理說已經非常強大了。但是據說阿雷公國領軍的大魔法師羅格輕鬆幹掉了十一級的原宮廷魔法師格納瓦拉,他可實在沒有把握能夠勝得了羅格。

  悠長的號角聲突然響徹雲霄,將沉思中的拉帕斯嚇了一跳。

  兩軍的弓箭手得到了命令,彎弓向天,箭雨劃過長空,向對方陣中落去!

  大戰終於開始了。

  步兵們一聲吶喊,巨盾紛紛舉起,遮攔著天上的箭雨。但仍有許多長箭穿過盾牌間的縫隙,深深插進士兵們的身體裡!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更有力道強勁的長箭直接穿透輕步兵持的手盾,插在他們頭臉之上!

  在兩軍互射之際,聯軍的左翼卻出奇的平靜。

  阿雷公國的步兵不但不再繼續向前,反而開始收縮,堪堪保持在射程之外。此時羅格陣中已經搭起了一個臨時性的四米高台,八名精靈法師都站了上去,隨著一聲吶喊,百名身強力壯的士兵將高台舉了起來,緩緩向前走去。

  魔法的射程遠超一般的弓箭,在重重大軍保護下,這些精靈法師非常的安全。

  安納斯手下的弓箭手一時不知所措。對面的敵人都在射程之外,此刻射也沒用。要轉射中央的敵軍,又得向前推進幾十米,若是對方騎兵一衝,這些弓手就算交待了。

  安納斯陰沉著臉,還在猶豫,就驚恐地發現一陣密密麻麻的箭雨從對面陣中飛了過來!

  手持精靈長弓的精靈戰士,射程可比人類弓箭手遠不少。何況受精靈王之弓的影響,近一半的精靈長弓都在微微地發著魔法光芒,其射程和威力又有加成!箭術是精靈的特長,二千精靈戰士個個都堪比人類的優秀弓手,不說箭技,單是數量就遠超安納斯的五百弓手。

  驚駭的安納斯公爵隨即發現這陣箭雨的殺傷力異乎尋常的大!三波箭雨過後,陣前毫無還手之力的弓箭手就傷亡慘重。他氣急敗壞地下令將所剩不多的弓箭手撤了回來。

  千年戰爭中曾讓人族軍隊吃盡了苦頭的精靈箭雨終於重現了。

  羅格手一揮,整個陣型緩緩向前逼近,箭雨逐漸向前延伸,落在了安納斯的重裝步兵的頭上。

  安納斯在二千重裝步兵身上下足了本錢,在這個距離上,精靈箭雨還不足以穿透他們的重甲,雖然仍會造成零星傷亡,但是完全可以承受。

  見奈何不了重裝步兵,羅格一聲令下,精靈箭雨轉而射向中央敵軍。在雙重打擊之下,敵軍中央部分的弓箭手再也承受不起慘重的傷亡,退回了陣中。聯軍的箭雨隨之開始覆蓋敵軍的步兵。

  羅格冷冷一笑,觀察了一下略顯混亂的安納斯部隊,隨後目光穿越了千軍萬馬,落在一身銀色鎧甲安納斯公爵身上……

  安納斯猛然感到一陣惡寒,就如被一條毒蛇盯上了一般

  錚!錚!

  奇異的弦鳴接連在戰場上響起,十餘根巨弩劃過千米,向聯軍飛來!三米長的巨弩所向披靡,都是連穿數人之後才力盡落地,往往還會有數個未斷氣的士兵在弩桿上掙扎!

  有一根巨弩如雷如電,向站立著精靈法師的高台射來!羅格穩坐不動,阿佳妮已沖天而起,長劍斬雲帶著一道白色的焰尾,側劈在巨弩之上!

  在兩軍瞠目結舌中,勢不可擋的巨弩竟然轉了個彎,斜斜向上飛去,遠遠地落在陣後。阿佳妮飄落地面,也有些站立不穩。

  好在這種巨弩準頭一般,裝填極費時間,威脅不算太大。

  羅格對傳令兵道︰「給法師們傳令!目標,前方重裝步兵,施放恐懼術兩次!」

  此刻安納斯陣營早就進入了精靈法師魔法射程之內。在敵軍驚恐的叫喊聲中,八個精靈魔法師身上魔法光芒紛紛閃動,十六個淡黃色的魔法光球越過數百米空間,分成兩波落入了重步兵的陣營。

  嚴整的重步兵陣形中頓時一片鬼哭狼嚎,數十個步兵受到恐懼術影響,推開身邊的戰友,開始不顧一切地奪路而逃!安納斯宛如銅牆鐵壁的戰陣頓時有了些破綻。

  「目標!重步兵,混亂術兩次!」

  隨著羅格第二道命令,十六個微微發著紅光的魔法光斑又落在了安納斯陣中!三十多個重裝步兵雙眼變得血紅,他們突然抽出背後的短斧,對著身邊的戰友狠狠地砍了下去!

  「目標!重步兵,恐懼術兩次!」又是數十個重裝步兵開始奪路而逃!

  安納斯的戰陣終於亂了!

  「目標!雪熊騎士!嗜血術,無限使用!」作先鋒的雪熊騎士身上開始一個一個地微泛紅光,最後數十位雪熊騎士被加持了嗜血術。他們幾乎抵制不住心中的殺機,只有最後一線清明讓他們等待著羅格的命令。

  安納斯陣中一人身上也亮起魔法光芒,正是拉帕斯。落雲城上的三位大公眼看安納斯的戰陣陷入了混亂,連忙把拉帕斯派來解除魔法。

  老魔法師小心地躲在對方魔法師射程之外,開始準備起群體魔法驅散來。

  羅格冷笑一下,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風蝶!」

  風蝶猛然從恍忽中驚醒過來,她隨即摘下精靈王之弓,運足鬥氣,整個人都被包裹在綠色的火焰之中。

  戰場上突然亮了一下!

  拉帕斯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上突然出現的大洞,再也無力繼續僅剩幾個音節的咒語,雙眼漸漸失去神采,仰天倒下了。

  精靈箭手射不到他,精靈法師也打不到他,但精靈王之弓的射程根本是他想像不到的……

  風蝶身上綠焰盡消,整個人萎靡不振,幾乎站立不住。

  見射殺了對方頭號魔法師,羅格眼楮亮了起來,他遙遙盯著安納斯,嘴唇輕輕動了幾下。

  安納斯臉色驟變,羅格柔和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親愛的安納斯公爵,現在,到了你把二百精靈一個一個地給我吐出來的時候了!」

  雷頓王國方面,雙方弓箭手的互相壓制射擊已經結束,雷頓王國大軍佔了上風。但落雲城頭十幾張巨弩的不停射擊也給雷頓王國帶來了一些傷亡。傷亡數字艾拉姆斯元帥還能接受,但巨弩恐怖殺傷力給軍隊士氣上的打擊就不是元帥能夠接受的了

  號角聲又即響起。在挺過又一波巨弩的打擊後,重裝騎士來到了第一線,騎槍前指,開始了排山倒海般的衝鋒!

  步兵開始跟進,弓箭手的射擊向後陣延伸。

  見艾拉姆斯元帥發出了總攻的信號,羅格也不斷地下令︰「雪熊騎士衝鋒!法師後撤,派二百人保護法師。精靈弓手換破甲箭!步兵出擊,全軍跟進!」

  一道鋼鐵洪流狠狠地撞擊在堅固的長堤上,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戰局進入了最殘忍的相持階段,前排的步兵們用盾牌互相推擠著,努力將刀劍插進敵人的身體,後面的步兵則用力推著前方步兵,努力向對方陣中擠去。

  重裝騎士已經從前線撤下來了,僅僅一次衝鋒他們就折損了三百多騎,但他們成功地衝亂了對方堅固的陣形。

  艾拉姆斯元帥的臉陰沉得可怕,他觀察著整個戰局,不停計算著損傷的數字。在這種絞肉機一般的相持階段,雙方士兵的生命在他的心中就是一個個的數字。只要現在已方傷亡不比對方多太多,在雙方都死傷幾千人之後,聯軍軍力上的優勢就會體現出來了。

  現在七百重裝騎士已經在陣後重新集結,等候命令。艾拉姆斯元帥仔細尋找著對方陣型上的弱點,隨時準備再給對手致命的一擊!

  羅格這一邊的戰局就要有利得多了。安納斯嚴整的重裝步兵陣形已經混亂了,雪熊騎士趁亂衝了進去。重裝步兵轉身不便,但防禦力實在很強,雪熊騎士們立刻陷入苦戰,一個一個從馬上被劈了下來。

  但隨即安納斯的重裝步兵就遇到了剋星,由精靈專職弓手近距離射出的穿甲箭!這些穿甲箭比尋常弓箭重了一半,箭頭銳利堅硬,又只隔了幾十米距離,精靈神射手可以輕易射中盔甲薄弱部位。穿甲箭上都有劇毒,即使入肉不深,只要見血,中箭的士兵就會很快毒發身亡。

  精靈弓手前面有三千步兵護衛,攢射的箭雨飛速地增加著安納斯士兵的傷亡。

  但雪熊騎士也陷入敵陣撤不下來,傷亡在迅速擴大著。

  羅格再次下令,由阿佳妮率領的一百月之暗面騎士出動了。

  羅格仍然穩穩立於中軍。現在艾拉姆斯元帥那邊也開始佔據上風,若敵人退入城內的話,對於還保持著充沛魔力的羅格來說,轟破城門並不是太困難的事。這也正是高地三公國選擇依城而戰的一個重要原因。

  阿佳妮抽出斬雲,在她的鬥氣激盪下,斬雲開始發出耀眼的光芒。

  她的鬥氣越提越高,最後金色的熊熊鬥氣火焰沖天而起!羅格感應到了阿佳妮的鬥氣,心中默數著︰「十一,十二,十三……嗯?!十四!……不對,是十五級!」

  羅格大吃一驚,什麼時候阿佳妮竟然突破到十五級了?而且鬥氣形態也一改精靈最常見的綠色自然鬥氣而變成了未知的鬥氣。

  羅格有些詫異地望向了阿佳妮,但同時他的心裡也安定了不少。阿佳妮的實力已經超越了風蝶,對付安納斯手下的尋常士兵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至於她實力為什麼提升得這麼快,等戰後慢慢再問不遲。

  不知怎麼的,羅格總是覺得阿佳妮的鬥氣火焰燃燒得太過絢爛了,絢爛得如同一朵拚命展示著剎那芳華的鮮花……

  阿佳妮轉過頭來,正好迎上了羅格的目光。

  她的臉隱藏在頭盔裡,羅格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看到她眼眸中隱隱罩著一層霧氣。

  阿佳妮深深地望了羅格一眼,眼神中竟包含了無盡的愛戀、不捨、淒惋,還有……

  決絕。

  阿佳妮策馬奔出,帶領著月之暗面的精靈騎士向敵陣中殺去。

  她的身影拖曳出一道金色的焰尾,在血與火的戰場中,顯得如此的美麗而憂傷……
第十卷 沉默的溫柔 章三 沉默的溫柔


  跳躍的燭火將羅格的臉映得忽明忽暗,也使信箋上秀麗華美的筆跡宛如有了生命一樣。一個個如繁複纏繞的花枝的花體字完全將這封信變成了一件藝術品。

  「親愛的︰

  請原諒我這樣稱呼您,因為,這是我給您的最後一封信了……」

  坐在落雲城的王宮之中,羅格正讀著阿佳妮留給他的信。

  他面無表情,手卻控制不住顫抖,不得不將信紙放在桌上,才能繼續讀下去。

  「請原諒我在您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和您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也是最痛苦的一段經歷。我只是一個平凡的精靈,我的心,並沒有您看到的那樣堅強。親愛的,這些幸福和痛苦,已經超越了我脆弱的心所能承載的極限。」

  羅格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平靜了一點,又繼續讀了下去。

  「我捨不得這個世界,捨不得你。

  可是,親愛的,我不得不離開。拉姆斯菲爾德和風蝶與我一起長大,他們在我心中的位置比我自己更加重要。我知道,您一定會說我很笨,但我就是這樣一個單純的精靈。雖然他們自幼就是精靈中的天才,可是在您面前,他們就像個孩子一樣。我看到您一步步將他們引到懸崖邊,又讓他們自己跳了下去,可是我卻是無能為力。我淺薄的智慧無法揣度您的想法,也害怕我的無知會破壞您的大計,所以我只能觀望。

  拉姆斯菲爾德死了,拉斐爾並不是他。可是風蝶不知道,她始終拒絕承認拉姆斯菲爾德已經不存在了,就像她不知道從懸崖上跳落並不是結局,而只是一個開始一樣。

  風蝶太驕傲了,我知道,她決不會聽得進我的勸告的。因為她恨您,所以她也恨我。可是她不知道,她每次尊稱我為阿佳妮小姐時,那遙遠的距離會讓我心中多麼的痛!那痛苦,並不下於拉姆斯菲爾德的死帶給她的痛苦。

  風蝶很驕傲、很恨您,可是她是個好女孩兒。仇恨蒙住了她的眼楮,使她只想報復您,所以選擇了第二條道路。可是她不明白,拉姆斯菲爾德既然比她的生命、甚至比她的驕傲都重要,她如何能夠真正的愛上您呢?就算她將仇恨轉變成了愛情,又怎能超越她對拉姆斯菲爾德的愛?她會發現這一切到頭來都會是一場空的。

  如果她成功了,您成為她心中的至愛,悲劇才剛剛開始。背叛了自己至愛之人,那種痛苦將遠甚於失去生命,這是我有限的智慧所能想到的痛苦的極限啊!

  您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您的過去。您就如隱藏在雲端的神,讓我遙遙地膜拜,卻只能憑借猜測去瞭解您的世界。可是我能夠感覺得到,您背負了太多的東西,雖然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儘管如此,我還是請求您,如果風蝶真的愛上了您,請給她一點幸福吧!不要讓她在痛苦的深淵中永遠沉淪。

  請善待真正愛您的人,因為她們惟一的快樂源泉就是您的關心。

  這是我惟一求過您的一次,就讓我任性一回吧!

  您是我最愛的人,風蝶也重逾我的生命。親愛的,您可憐的小精靈真是左右為難。無論是哪一方面的痛苦都不是我脆弱的心靈所能承受。

  所以,請原諒我,我只有逃避。

  明天,您的小精靈會給您展示她有生以來最美麗的一刻。

  親愛的,別忘了我……」

  羅格默默地放下了最後一頁信紙,閉上了眼楮,久久,久久不語。

  風蝶已經卸去了重甲,侍立在羅格身後。她絕美的臉上也有著掩飾不住的淒惋。

  羅格終於睜開眼楮,站了起來。

  他凝視了風蝶許久,才將信紙輕輕放在她手裡,淡淡地道︰「你也看看吧!」

  羅格走出了房間,他的背影顯得無比的蕭瑟。

  房間中傳來撲通一聲,隨後是風蝶無法壓抑的痛哭。

  窗外,落雲城中仍然有著處處未熄的大火,遠處偶爾會有慘叫和叫罵聲,一些不願屈服的蒼鷹之國的國民還在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打擊著入侵,但這些零星的反抗已經不足以改變大局了。

  羅格漫無目的地走出了王宮,沿途穿梭來去的聯軍將士見到他都掩飾不住心中的恐懼和恭敬,紛紛以最標準的軍姿敬禮。但羅格面無表情,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他的瞳孔中,只有遠處還在燃燒著的大火。

  此刻在他心中,看到的一切火焰都色作金黃。

  這金色,一如已化作了一顆燃燒流星的阿佳妮……

  當時戰場之上,阿佳妮率領的月之暗面如一把鋒利的刀,轉眼之間就切開了敵軍的陣營,斬雲劍尖所指,正是安納斯的咽喉!

  安納斯臉色大變。阿佳妮的金色鬥氣火焰已經竄起四米多高,在她面前,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軍隊如同冰雪遇到了春陽,正悄無聲息地溶化。

  安納斯當機立斷,掉頭就跑。

  百名手持四米刺槍的親衛『嘿』地一聲,刺槍前指、整齊劃一,瞬間形成了一片鋼鐵荊林,攔在阿佳妮之前。

  阿佳妮就如完全沒有看見這片鋼鐵之森一樣,從馬上飄飛而起,直直向前衝了過去。

  「阿佳妮!!」羅格一聲震雷般的大吼!

  他身上無數魔法陣不住閃現,整個人帶著一片?影,向阿佳妮追去!

  龍馬一聲悲鳴,它經不住羅格飛身躍出時的大力,週身骨骼都被震碎,癱倒在地。

  十幾根刺槍從阿佳妮前胸刺入,又從後背穿出……

  阿佳妮的鬥氣火焰驟然回縮,已經從熊熊光焰轉化為真實的火焰,此刻的阿佳妮,已經跨入了十六級的強者之列。

  實質化的鬥氣火焰瞬間熔化了所有的刺槍,阿佳妮速度未見減慢,轉眼之間就掠過了安納斯的百名親衛,只在身後留下了數十具宛如焦炭一樣的屍體。

  她只覺得體內的火焰越來越熱,眼前的一切也開始變得模糊了,在還能依稀分辨出安納斯公爵身影的時候,她纖手一揚,斬雲電閃雷鳴一樣脫手而出,轉眼掠過了安納斯公爵的身體!

  安納斯公爵仍在疾奔,奔出數十米後,突然一道血箭噴出,連人帶馬已經被整整齊齊地自中線分成了兩片!

  無窮無盡的力量自阿佳妮體內瘋狂湧出,火焰的光芒甚至映透了她身上的重甲!她頭盔突然炸裂了,一頭金髮飛揚之中,身體宛如輕羽,冉冉升起……

  「好熱啊!這就是……這就是聖域的力量嗎?」阿佳妮的意識已開始變得模糊了,她努力睜大雙眼,隱隱約約地看到了落雲城的輪廓。

  「阿佳妮!!給我停下!」羅格的厲吼聲震數里!可惜阿佳妮已經聽不見了。

  羅格轉眼之間已經衝到了安納斯戰陣中央,卻只撈到一片金色的焰尾,他眼睜睜地看著那一顆金色的流星悠悠落向落雲城的高大城牆……

  最後時刻,阿佳妮只看到前方有一片金色的海洋,一個柔和的聲音悄然在她腦海中響起︰「好孩子,你太累了,來吧,來休息一會……」

  整個戰場的戰鬥都靜止了一刻。

  數萬官兵靜靜地看著那團沖天而起、巨大無比的金色焰球,聽著隨後而來的驚地動地的巨響,無言地注視著落雲城十米高牆緩緩地倒塌。

  「阿佳妮,你走了嗎……」

  羅格站著,看著阿佳妮最後的、驚心動魄的美麗。

  一個聯軍士兵猛然發現對面的敵人正自扭頭回望,於是狠狠一斧將他斜劈開來。慘叫聲再次燃起了戰火。

  「阿佳妮,為什麼……」

  奇異的微笑在羅格臉上浮現,他隨手抓住了身邊的一個重裝步兵的頭盔,將他提了過來,就如拎一隻小雞一樣輕鬆,接著雙手一揉,將他厚重的精鐵頭盔揉成了一團廢鐵,濃濃的血漿混合著白色腦漿從裡面噴射出來,濺了羅格一臉一身。

  「阿佳妮,你有心事,怎麼不和我說……」

  鮮血、腦漿和碎肉不住從羅格的法師長袍上掉落,他雙眼閃動著銀色的強芒,有些茫然地向著落雲城城牆的巨大缺口處走去。在他身後,散落著一路的零散屍塊和內臟。在他前方,雪隼之國的士兵如潮水般向兩邊退去,竟然給他留出了一條通向落雲城的通路。

  不僅是雪隼之國的士兵,連精靈和雪熊騎士都下意識地避開羅格。

  「阿佳妮,我做了什麼,你一定要選擇這條路……」

  厲嘯聲中,一支巨弩從城頭向羅格射來!羅格眼中銀芒大盛,一把抓住了弩尖,他手上赫然覆蓋了一層深紫色的鱗片,指尖上伸出了閃著森寒光芒的利爪。巨弩的衝擊力帶得羅格飛出了十餘米,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在周圍士兵驚駭的目光中,羅格一躍而起,手提巨弩,渾然無傷。

  「阿佳妮!!!!」羅格仰天一聲咆哮!

  一道黑色的火圈猛然自羅格身上擴散,不論敵我,被波及到的人都慘叫起來!他們身上的黑焰無論如何也撲不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火焰滋滋地灼燒著自己的皮肉!這火焰是如此猛惡,轉眼就熔化了盔甲,灼焦了皮肉,又蝕空了骨骼和內臟。

  羅格手中的巨弩上也燃燒著黑色的火焰,一道黑色火柱又自他身上升騰而起!

  那一根燃燒巨弩,又悄無聲息地向落雲城頭飛了回去!

  轟!發射這根巨弩的弩車已炸得粉碎。

  帶著一身黑焰的羅格看起來清醒了些,他一步一步向落雲城走去,一個又一個魔法陣在身周亮起。每次都有五顆魔法飛彈呼嘯而出,將膽敢接近他的寥寥數個膽大敵軍打成了篩子。

  風蝶一咬銀牙,不顧渾身軟乏無力,策動座下戰馬就向羅格追了下去。她手中的精靈王之弓光芒閃動,一支支無形的魔法箭雨點般射出,將羅格周圍的敵軍士兵紛紛射倒。大隊的精靈戰士隨後跟上,近距離攢射的箭雨讓敵人成片成片地倒下。

  遠方,目瞪口呆地艾拉姆斯元帥也回過神來,他見時機已到,立刻下達了總攻的命令。

  一切終於結束了……

  羅格不知道戰鬥是什麼時候停止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在落雲城的王宮中的。

  他依稀記得,曾和風蝶整理過阿佳妮留下的東西。阿佳妮早已經把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齊齊,在一件衣服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這封信。

  夜了。

  羅格漫無目的地在落雲城中遊蕩著……心中反覆迴盪著阿佳妮的聲音。

  「請善待真正愛您的人,因為她們惟一的快樂源泉就是您的關心。」

  有生以來,曾在他生命中留下過痕跡的女子一個個地自心中閃過。莉莉斯、阿佳妮、埃麗西斯、安德羅妮……

  羅格暗歎一記,一直以來,自己全副心思只是放在埃麗西斯身上,放在對光明教會和巴伐利亞公國的復仇上,再沒有多注意過身邊的人、身邊的事。整天所想的,除了爭權奪利、強化手中的已經有的勢力,就是如何打擊對手、將自己前方的絆腳石一塊一塊地扔出去。時間過得難以置信的快。

  這些日子中,自己究竟錯過了多少東西呢?

  有阿佳妮在身邊的時候,羅格往往會忽略她的存在,更不會注意她的所思所想。在他心中,阿佳妮是一個非常美麗可人的精靈,僅此而已。除了思考的時間,羅格就會埋頭冥想,一點一滴地積蓄魔力。他就如一個最吝嗇的守財奴計算自己的財產一樣,計算著自己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在羅格記憶中,只要呼喚一聲,阿佳妮就會出現在他身邊。交給阿佳妮辦的事,總是妥妥貼貼的。而在自己忙碌的時候,她似乎又從空氣中消失了。

  阿佳妮,好像從來末在羅格心中佔據一個位置。

  但當她流星般隕落之後,羅格才發現,剎那之間,心中的空白竟是如此巨大!巨大到完全無法填補,巨大到讓他世界都發生了傾斜!

  若是稍稍多放點心思在她身上,稍稍多顧忌一些她的感受,她又何至於走上絕路?!

  羅格心中一陣煩悶,猛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臉色立刻白了幾分。

  伊恩蒼老的聲音又在他心中響起︰「為人需留有餘地啊!」當初聽到這句話時,羅格認為這不過是老人的迂腐。辦事向來需要乾淨利落,殺人從來都得斬草除根,留了餘地豈不是自尋煩惱。而如今羅格終於明白,這句話的含義遠遠不止當初自己所理解的那樣簡單。他忽然又想起修斯長老也說過︰「就怕這些代價你將來付不起啊!」

  是的,他已經付出了代價。這代價是羅格完全沒有料到的,也是他承受不起的。羅格曾經以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對這些老人只有警惕之心,對他們的忠告卻不大放在心上。現在,他終於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價。

  早已經不畏寒暑的羅格,第一次覺得北國的夜是如此的寒冷。

  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習慣性地向身後望了望,那個始終默默跟在他身後的嬌俏身影卻已悄然無蹤。

  阿佳妮已經走了。

  她走得如此徹底、如此絢爛,在金色火焰中完全燃燒了自己的生命,在這個世界再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羅格找不到她的肉體,也完全尋不到她靈魂的印記。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以他超凡脫俗的敏銳感覺,任何新死之人的靈魂都逃不過他的追蹤。怎麼會完全感覺不到一點阿佳妮的靈魂痕跡呢?

  也許惟一的解釋就是她鬥氣火焰的力量太強大了,強大到足以燃盡靈魂的地步。在最後的瞬間,阿佳妮已經踏入了聖域。而聖域之力,仍然遠非羅格所能把握的。

  「你這個惡魔!去死吧!」一聲略帶稚嫩的清脆喝聲突然傳來!隨之一道黑影撲向了羅格,手中短劍狠狠刺向羅格的胸膛。

  羅格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刺客見羅格不閃不避,短劍更加用力地刺了下去!

  劣質短劍的劍尖穿透了法師袍,卻完全奈何不得長袍底下的全身甲。短劍與鎧甲劃出了一連串的火花,終於啪地一聲,斷成了兩截。

  羅格隨意一抬手,已經捏住了驚慌失措的刺客咽喉。他五指微微用力,就準備折斷刺客的脖子。雖然羅格沒有運起精神力強化肉體,手上的鱗片和利爪也已經消去,但捏碎一個人的頸骨,仍是念動即成的小事。

  羅格心中突然微微一動,將這個刺客提到了眼前。

  他顯然還是個半大孩子,一雙大大的眼楮中充滿了恐懼、驚慌和憤怒,因為透不過氣來,臉上已開始發紫。

  羅格落手處能感覺到刺客的肌膚出奇的滑膩,五指微鬆,刺客立刻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你一個小小女孩不好好保命,來殺我幹什麼?」

  「因為你是個惡魔!蒼鷹之國每個人都是戰士,雖然我是女的,可是你也不能瞧不起我!動手吧,惡魔!你殺了我們那麼多人,可是只要你殺不完蒼鷹之國所有的人,就會有人來找你報仇的!」女孩兒極度憤怒的聲音聽起來也很清脆悅耳。

  不知道為什麼,羅格忽然從這個女孩子倔強的眉眼中依稀看到了莉莉斯的影子。

  莉莉斯和阿佳妮一樣,都是外柔內剛的剛烈性情。只是那時,自己還只是一個目光短淺,只知道斂財、攀附的流氓無賴而已,根本沒有體會到向來默默無語的莉莉斯那一腔溫柔。自從逃離巴伐利亞公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得到過莉莉斯的消息。

  「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啊!」羅格暗自想著。

  他歎了一口氣,手一鬆,女孩兒跌坐在了地上。

  「你走吧!」說罷,羅格轉身向小巷巷口走去。

  女孩兒飛快地爬了起來,叫道︰「你這個惡魔,你殺了那麼多人,為什麼不殺我?可是我是不會感激你的!」

  她勇氣雖然可嘉,但死裡逃生一次之後,卻也不敢再尋死一次,所以只敢遠遠地叫喊。

  「我攻打蒼鷹之國,是因為你們先殺了我的精靈。如果沒有貪念,哪來的戰爭?這道理和你說了你也不明白。你走吧,別讓我改了主意。」羅格淡淡地道,他落寞的身影已經快走到小巷的盡頭。

  「我雖然不是你的對手!但蒼鷹之國的子民,會有人來找你報仇的!」女孩子衝著羅格的背影叫了一聲,然後跑入了黑暗之中。

  「報仇?」羅格冷哼一聲,暗忖道︰「你們報仇的對象,會是雷頓王國的。」

  天快亮了。

  羅格回到了落雲城王宮之中,發現風蝶不知道哭了多久,現在已伏在案頭睡著了。除了阿佳妮的死對她衝擊過大之外,強行使用精靈王之弓也使風蝶的鬥氣完全透支了。她就算再強悍,此刻也支持不住了。

  羅格悄悄從風蝶頭邊拿起了阿佳妮的信,想打開再看一遍,手卻抖個不停。他猶豫再三,悄然長歎,一道黑焰將信紙化成了灰燼。

  看著沉睡中的風蝶,阿佳妮的話又在他心中響起︰「若是風蝶真的愛上了您,請給她一點幸福吧!不要讓她在痛苦的深淵中永遠沉淪。」

  羅格占的這間房間也不知道原本是屬於蒼鷹大公哪個寵妃的。他隨手提起一件狐皮披風,蓋在了風蝶的身上,然後悄悄向房外走去。

  風蝶猛然驚醒。她看到羅格正要走出房間,輕輕叫了一聲︰「大人,您要去哪裡?」

  「去殺人。」

  風蝶吃了一驚,問道︰「不是已經攻下落雲城了嗎,還要殺什麼人?」

  「安納斯在落雲城有不少親眷,應該全部被抓來了。這些人,我都要殺光,一個不留。」羅格語氣平平淡淡的,風蝶卻聽出裡面隱藏的洶湧怒意。

  她盈盈站了起來,道︰「大人,我跟您一起去。」

  羅格凝神看了她一會,歎道︰「我是因為阿佳妮……才會遷怒這些人。你的手上還是少沾點血吧,特別是這種無力反抗之人的鮮血。難道你想成為第二個拉斐爾嗎?」

  風蝶臉上白了一白,但依然咬牙道︰「我跟您去!」

  蒼鷹之國的秘密大牢就在王宮不遠處。裡面陰冷、潮濕,空氣中充滿了各種惡臭的氣息。

  羅格與風蝶在獄卒的引領下,沿著一條狹窄幽長的通道一路向底部的黑牢行去。

  艾拉姆斯元帥何等老道,在戰場之上他就已經從羅格的異常反應中看出了阿佳妮對羅格的重要,是以不等羅格提議,攻入落雲城之後,他立刻下令將所有與安納斯有關係的人通通抓了起來,關入大牢,等候羅格的處置。與羅蒙國王關係密切,又是掌握精靈衛隊的大魔法師,無論從哪一個角度考慮艾拉姆斯元帥都希望能把羅格拉攏到自己這一邊。

  長長的慘叫聲在地牢裡反覆迴盪,久久不絕……

  羅格極為緩慢地將匕首插入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的心臟,任由他發出聲斯力竭的慘叫。旁邊的獄卒低聲介紹著這個男子的背景來歷︰安納斯公爵的一位遠房堂弟。

  風蝶站在羅格的身後,始終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她曾顫抖著要動手,卻讓羅格攔了下來。

  「善待真心愛你的人,因為她們惟一的快樂源泉就是你的關心。」

  雖然明知道風蝶現在只會恨自己入骨,絕無愛上自己的可能,但羅格再也不願違逆阿佳妮最後一個心願。

  連殺三人之後,羅格心中堵住的一口惡氣終於消散了點,心頭又恢復了清明。

  但心頭陣陣巨痛,始終揮之不去。

  「如果我多關心一些身邊的人,多關心一些阿佳妮……。」悔恨無休無止的徘徊著。

  電光石火間,他終於想起,心底裡一直擔心著、卻始終被自己忽略了的事情是什麼了!

  「身邊的人,身邊的人……風月!!」

  羅格猛然出了一身冷汗!
第十卷 沉默的溫柔 章四 逆風 全


  天大亮的時候,緊急的號角聲在落雲城中響起。

  才一刻鐘的功夫,阿雷公國的軍隊和精靈部隊就已經集結完畢,列好了整齊地隊列,等待著下一步命令。

  他們仍然只帶著入城時的裝備給養,絲毫看不見任何搶掠來的財物。事實上,他們未曾有一人參與了昨夜對落雲城平民的劫掠。

  經羅格一手重建的阿雷公國軍隊,首要強調的就是軍紀。雖然時間太短,戰鬥力無法提高多少,但軍紀的嚴整已是截然不同。至於精靈,這種天生高傲的生物是絕不會幹出劫掠的事來的。

  落雲城王宮中,羅格正與艾拉姆斯元帥作著最後的道別。

  高地三公國的主力軍隊已經被徹底擊潰,現在三國殘餘部隊加在一起也不到一萬人,大部分還是貴族私人武裝。為了盡快結束戰局,瓜分戰利品,羅格已經和艾拉姆斯元帥商定好分兵出擊。按兩國事先秘議,蒼鷹和禿鷲之國歸雷頓公國所有,雪隼之國則由羅格接收。

  雪隼之國擁有人口三百萬,除了首府雷克托之外,尚有十餘小城鎮。在安納斯公爵戰死之後,通國兵力已經不到二千人,羅格單單使用精靈部隊就能橫掃整個雪隼之國。

  羅格現在急於結束這邊的戰爭,好趕回神諭之城詢問修斯長老找到干擾瞬間移動的方法沒有。只要那個老狐狸能夠找到辦法,羅格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剛剛失去阿佳妮的胖子,實在經不起再一次的打擊了。

  艾拉姆斯元帥與羅格肩並著肩,正親切地交談著。克拉克站在旁邊,顯得十分興奮,時不時插幾句話,發表一下見解。這一次對高地三公國的作戰大獲全功,居中穿線搭橋的克拉克功勞不小。父親和叔叔對他的能力評價都上了一個台階。與他王宮中成群的兄弟姐妹相比,克拉克顯得更為傑出了。連從來沒有表過態的艾拉姆斯元帥都暗示克拉克,讓他好好地幹,將來大事不愁。

  艾拉姆斯元帥一邊與羅格攀談,一邊觀察站外面廣場上正在集結的羅格部隊。他銳利的眼神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士兵的集合速度,列隊時的軍姿,是否有交頭接耳,身上是否帶了劫掠的財物等等。甚至連繫盔甲的扣帶是否整齊都沒有逃過元帥的眼楮。

  天生優雅整潔的精靈軍容是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而且兩千多人俊俏、甲華麗的精靈聚在一起,實在是太賞心悅目了,看得克拉克眼楮都有些發直。但是艾拉姆斯元帥卻對雪熊騎士和阿雷步兵看個不停。

  一刻鐘集結完畢,已經快步騎混合軍種的集結上限了。憑著多年的領軍經驗,艾拉姆斯元帥看出阿雷公國的戰士們仍然訓練不足,戰鬥力有限。可是在這種可怕嚴整的軍紀下,用不了多久,這就會是一支人見人怕的恐怖軍隊。

  隊形看似散亂的月之暗面也引起了艾拉姆斯的注意。不知為什麼,老元帥總覺得月之暗面所作的地方光線總比其它地方暗上一點。那些精靈與其它精靈戰士明顯不一樣。除了要俊美得多,他們身上明顯沒有其它精靈的生機和活潑,一個個的眼神都平靜似冰,完全沒有任何感情波動。這種眼神艾拉姆斯元帥曾經看過,也記憶深刻。

  這是專屬於『屠夫』的眼神。

  屠夫是北國軍隊中私下流傳的一種特殊稱呼。只有身經百戰、殺戮無算的戰士才有可能獲得這種『榮譽』。屠夫在戰場上是所有士兵的惡夢,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用洞穿自己胳膊的代價換取砍斷敵人的一條胳膊。屠夫受傷的底線就是不殘疾,好能讓他們繼續參加下一次戰鬥。

  正如屠夫這個詞的表面含義一樣,殺人成了他們的職業、愛好和藝術。

  阿雷公國積弱已久,弱小的軍隊只是勉強看得過去而已。但此次重新審視,艾拉姆斯元帥越來越對羅格感到不可小看。聯想到羅格獨佔阿雷公國軍權尚沒有多少時間,就已經在軍紀這最關鍵的環節上徹底進行了改進,再想到卡洛斯父子先後離奇死去。艾拉姆斯突然心裡湧上一陣寒意。

  這個羅格,奪權手段太快也太狠了!看起來,以後克拉克的兒子能不能坐上阿雷大公的位置還很難說呢!就算坐上了,也隨時有可能被羅格害死。

  「尊敬的羅格大師,安納斯的那些親眷還讓您滿意嗎?」克拉克插口問道。

  羅格獰笑了起來,道︰「當然滿意!不過雖然殺了九十多號人,但安納斯家族還有三百五十一人好好地活著呢。我一個也不會讓他們跑了的!」

  「暴虐、易怒,還好……」艾拉姆斯默想著。

  「那位精靈小姐……她叫什麼來著?阿佳妮吧?要不是她,這場勝利也不會來得這樣容易呢!」克拉克感慨地道。

  「是啊!」羅格也歎了一口氣,「像她這樣的侍衛我只有六個,真是可惜了。落雲城遲早能夠攻下,應該多死些普通戰士好了。那些人的命不值錢,可是這些最精銳的精靈侍衛損傷一個就少一個啊!」

  但沒有人看得到羅格心中的抽搐。

  克拉克深有同感,道︰「是啊!只要有錢有補給,再訓練上一年,軍隊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死得多了,讓那些平民們努力生就是了。」

  艾拉姆斯元帥哼了一聲,道︰「克拉克還年輕,羅格大師,讓您見笑了。光靠訓練是得不到真正的戰士的,必須在戰場上歷練過才行。阿斯羅菲克帝國年年要向神聖同盟和周邊國家開啟些小戰端,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輪訓部隊。就算這些士兵的命再不值錢,也得用在關鍵的地方才行。」

  此刻廣場上軍隊早已經集結多時了。羅格向艾拉姆斯叔佷倆道了別,下樓去了。

  看著一隊隊的戰士井然有序地跟隨著羅格向城門方向行去,艾拉姆斯陰沉著臉,對克拉克道︰「也許我們放出了一個真正的惡魔。克拉克,我們現在立刻能調動的還有多少部隊?」

  「二萬一千人,除卻駐防落雲城的必須部隊,還能調動一萬八千人。叔叔,您難道打算……」

  「是的!雖然他還不成熟,但已經非常可怕了。現在不趁他沒防備的時候殺了他,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艾拉姆斯元帥陰沉地道。

  「叔叔……羅格可是個大魔法師,精靈阿佳妮的厲害您也看到了。如果給羅格逃了出去,甚至只要他有一個精靈侍衛逃了出去,叔叔,就算有再多人護衛,也阻止不了鐵心報仇的精靈啊!那時雷頓公國能夠延續下去,但我們的家族可就完蛋了。叔叔,這可不是個好選擇!我們還是不要再招惹精靈族為好!」

  想到那一團絢爛無比的金色雲團和落雲城城牆的巨大缺口,艾拉姆斯元帥竟然戰抖了一下。他默然良久,才道︰「北方的平靜安寧看來已經結束了,我們已經沒有機會了。好在我們與這個惡魔從一開始就站在了一起。克拉克,你要小心維護這種關係,不要讓一時的利益紛爭蒙騙了你的智慧。當我們死後,你就更不會是他的對手。雷頓王國如果能一直作為他的盟國發展下去自然很好,若是不行,能夠守成也不錯。」

  這時,艾拉姆斯看到遠處的羅格突然回頭,對著自己笑了一笑。

  冷汗瞬間浸透了元帥的底衣!

  叔佷二人都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房間裡一片陰影消失不見了,光線亮了一些。

  現在的異界,就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平靜中蘊藏著無盡的凶險。

  風出奇地凌厲,天上的雲層也比平時要低了許多,沉沉的,如同隨時就要墜下來一般。

  在一座陡峭山峰上,緩緩地,緩緩地露出了一個龍頭。

  龍頭動也不動,就如同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過了許久,它眼眶中的火焰才慢慢亮起,開始左右轉動,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風月的身影也慢慢從崖後升起,幾十片妖蓮甲葉仍然飄浮在她身周,巨大的死神鐮刀提在手中。

  她仍然是如此的空靈,宛如夢幻的美麗。風月,似是完全不屬於這個灰色的死亡世界。

  可是她已經不再完美了。

  風月身上的灰袍上有了許多破處,裡面的柔膩如雪的肌膚隱約可見。

  在她的右頰上,有一道極細小的血痕,仍然在滲著金色的血絲。

  此時在極遠處的天際,有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小小黑點在不斷盤旋著。

  「主人!」格利高裡開口了「想不到深淵之龍這麼快就又能飛了。真是太卑鄙了,太無恥了!他們能夠休息,我們卻沒有辦法回復!這簡直就是無賴啊!哪有半點君王的樣子?不過您狠狠教訓了那頭傲慢的白癡龍,諒他這次不敢離開其它君王太遠了!」

  儘管嘴上說得厲害,骨龍仍然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似乎生怕被極遠處盤旋著的深淵之龍聽見一樣。

  風月默不作聲,只是平靜地看著遠方。妖蓮甲葉上流動的光芒忽明忽暗,已經失去了不少往日的神采。

  格利高裡回頭看了看風月手中的死神鐮刀,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主人……我們這樣逃下去不是辦法啊!他們追得越來越快,下一次,下一次怎麼辦?」

  骨龍知道,主人的能力已經不足以維持一個平行空間了,所以才會把死神鐮刀帶在身上。帶上這把鐮刀,風月的速度就大受影響,變得和骨龍差不多了。可是又不能扔下死神鐮刀,主僕的速度雖然仍然比君王們要快得多,但是君王們的追捕技藝也越來越熟練了,沒有了死神鐮刀,正面遇上君王時,風月將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現在連格利高裡都能感覺到,君王們感應風月的誤差範圍已經越來越小了。他們瞬移的落點一次比一次近。甚至有一次就正正好好地在主僕二人的上空!

  那一次也是主僕二人裝死裝得最出神入化的一回。

  君王們簡單掃了一眼地面,除了一堆骨龍殘骸之外,沒發現什麼異狀,隨即呼嘯而去。風化後的巨大骨骼在異界隨處可見,也不知道多少年前曾是一個什麼樣的巨獸。這種地面在異界是最常見的景象。

  過了很久,地面上的骨骸突然動了一下,隨後一陣扭動,現出一頭骨龍的模樣。火焰在骨龍的眼眶中燃起,風月也從骨龍身體下鑽了出來。

  在遇到這次驚險之前,聰明的格利高裡就總感覺到心神不寧。所以一有時間,它就在自己骨骼上一片一片地安裝碎石灰泥。若不是這樣,以它原來閃耀著藍黑兩色光芒的身軀,早就被君王們發現了。對於格利高裡的這些舉動,風月視而不見,其實是已經默許了。

  格利高裡早就打好了危急之時偽裝風化骨龍殘駭的主意。

  但這次驚險過後,風月徹底地沉默了。

  她沉默地帶著骨龍東躲西藏,斬殺了無數君王手下,又與大意落單的深淵之龍進行了極短暫、卻是殊死的戰鬥。

  骨龍看著風月的妖蓮日益變得暗淡,看著風月第一次受傷,看著風月第一次無力回復自己的傷勢……

  君王們越來越近了,可是格利高裡看到,風月的速度也是越來越慢了。有好幾次,主僕險之又險地殺光了巡邏的不死生物。若不是運氣好,就會讓一兩隻漏網之魚給報了信去。

  在崖頂已經休息了很久,但骨龍清楚,風月的能量沒有絲毫的提高。

  看來主人的傷很重。

  格利高裡終於打破了沉默,說道︰「主人,雖然您從來不說,可是我知道,我們可能沒有下一次了。」

  風月仍然沉默著。

  骨龍收起了一向的油腔滑調,出奇的嚴肅起來︰「主人!趁著君王們離我們不遠,您把天界巡狩者引下來吧!不能讓這些該死的君王總打他們的如意算盤,總得有幾個給我們陪葬吧!?」

  風月銀色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骨龍的身上,她眼中的光芒罕見地波動了一下。

  「你不怕毀滅?」風月終於開口了。

  格利高裡看著遠方的深淵之龍,咬牙道︰「不怕!我前生怎麼說也是一頭高貴的魔龍,至少不比那頭一身爛肉的龍差吧?就算我再次毀滅,那也得轟轟烈烈地來一次,絕不能像現在這樣窩囊地結束一切!」

  風呼嘯而過。

  「我們……的確沒有下一次了。」風月淡淡地道。

  漂浮著的妖蓮戰甲突然合攏成一具完整的盔甲,虛虛地浮在風月面前。

  風月凝視了深黑色的妖蓮戰甲許久,似是歎了一口氣。

  在格利高裡吃驚的目光中,絕美的妖蓮輕輕飛起,落在了它的背上。戰甲的雙臂自動伸出,扣住了骨龍的脊椎骨。

  風月如凝脂般的纖指指向了東方,那裡正是風月的古墓。

  「格利高裡!你不是君王們的目標,回古墓去吧!如果……。如果他來了,就將妖蓮交給他。」

  格利高裡大吃一驚︰「主人!您難道準備正面迎戰嗎?他們可有六個啊!為什麼不把天界巡狩者引下來呢?那可會簡單得多!讓他們通通為我們陪葬吧!」

  這是第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風月的黑髮在烈風中開始飛揚。

  「格利高裡,日後你也會成為君王。那時你就會明白,維護這個世界的存在和運轉才是君王存在的真正意義。若天界巡狩者發現死亡世界已經有這麼多的君王出現,它一定會將這個世界徹底地清洗一次的。所以我不能這樣做。」

  格利高裡也沉默了,它想了半天,才道︰「我明白君王們為什麼這麼看重第一法則了。可是主人,既然是這樣,上次您去爭奪靈魂的時候為什麼還要準備將天界巡狩者引下來呢?」

  風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銀色的雙眸只是怔怔地看著遠方。

  格利高裡叫了幾遍,風月才收回了目光。

  她提起了死神鐮刀,遙望著遠方的深淵之龍,淡淡地道︰「格利高裡,你走吧!」

  「主人,您這樣去,不是…。不是……」骨龍終於鼓足了勇氣,說出了下半句︰「不是去送死嗎?」

  風月一揮手,格利高裡身上光芒閃動,靈魂契約已經解除了。

  她淡淡一笑,身影不斷閃動著,轉眼間就出現在遠方,崖頂只有她的聲音還在迴盪。

  「誰說是去送死?你曾經的主人有那麼沒用嗎?會有人給我陪葬的!」

  骨龍呆了一呆,突然嚎叫起來︰「主人!您真是太卑鄙了!太無恥了!您休想把我扔下!」

  格利高裡身體一弓一射,閃電一樣向風月追了下去。
第十卷 沉默的溫柔 章五 代價 全


  格利高裡自高高的崖頂一躍而下。

  它身體在迎面拂來的烈風中舒展開,偽裝用的碎骨灰石四濺飛射,露出了底下黑藍相間的骨骼,兩對薄翼也隨之張開。

  格利高利身體微微一沉,被吹拂的烈風一托,隨後就如在巨浪間穿行的游魚一樣,如箭如電地衝了出去!

  它才衝出數百米,眼前突然一花,遠方一個黑影閃了一下就出現在它眼前。

  原來是風月,她竟然以比迎戰君王時更快的速度飛了回來!

  格利高裡大驚之下,還沒等它嚎叫兩句,就被風月一把拎住了頸骨,提著它一起向先前藏身的崖頂飛去。

  風月的衝勢實在太猛了。

  撲面而來的勁風如同一把利刃,從格利高裡骨縫間穿過,發出奇異的尖嘯聲。骨龍全身的骨骼都在顫抖、都在呻吟,再堅持一會,它就真的要散架了。

  好在不用它堅持太久。

  風月左手提著骨龍,右手提著死神鐮刀,在空中劃出一道稜角分明的軌跡,閃電般地躲到了懸崖後面。

  妖蓮突然從骨龍身上飛起,化成數十片飄飛的甲葉,重新回到了風月的身上。

  這一連串的變化弄得骨龍一陣糊塗,它還未有機會詢問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就見風月身前的空間突然出現了一陣波動,又有一股怪異的風在崖頂吹過,數十根骨骼離地飛起。轉眼之間,一團紫霧突然出現了,飛舞的碎骨向紫霧匯聚過去,迅速搭成了一個屍巫的雛形。

  異界變化了不少,羅格還有些不大適應屍巫的存在形式,接連調整了幾次眼眶中的火焰,才看清了周圍的世界。

  風月依然是一襲黑甲,只是甲冑已經變得暗淡無光,飄飛在外的飄帶殘缺不全。風月展露在外的羽翼也無復往日隱隱透著神光的晶瑩,潔白的羽毛乾枯而蓬鬆。

  羅格吃驚地發現,風月金色的靈魂之火非常微弱,不住地搖曳著,似是隨時有可能熄滅。

  他怔怔地看著風月的羽翼。

  風月一見羅格在盯著自己的羽翼,刷地一聲,把雙翼收進了妖蓮之中。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聰明的骨龍選擇了伏在遠處,佯作觀察深淵之龍的動向。主人和主人的主人之間的事,它決心只在自己心中胡亂猜測幾下,堅決不能再開口提問了。反正現在靈魂契約已經解除了,它想些什麼,風月也不會知道。

  羅格目光落在了風月胸口,那水滴型的徽章正隨著自己的靈魂火焰一閃一閃地跳動著。他有些奇怪,顯然風月已經經歷了無數場慘烈的戰鬥,才會變得如此的虛弱。但為什麼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可是不管怎麼說,他不得不慶幸自己這一次來對了。

  羅格伸手按在了風月的胸口,動作有些笨拙,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是手骨,他還是不太適應。

  一絲絲的銀色光芒從羅格的屍巫身體上透射出來,風月胸口的徽章猛然亮了。它宛如有生命一樣地蠕動起來,最後化成了一道銀色的漩渦。

  羅格的精神力洶湧澎湃,一波一波地湧入了銀色漩渦之中。

  妖蓮如一棵快要枯萎的小草遇到了難逢的甘霖一樣,拚命地吸收著不斷湧來的精神力,到了後來,羅格輸入精神力的速度已經不能滿足它的要求,一股強勁的吸力引動了羅格的全部精神力。

  舊的黑色飄帶乾枯、掉落了,十幾根充滿了生機與活力的新飄帶悄悄地從甲葉間伸了出來,驕傲在空中舞動著。

  妖蓮的吸力越來越大,羅格龐大的精神力已經被吸去了大半。但他心中欣慰,還好記得當年與風月有著靈魂契約的時候,曾被她吸乾過精神力。現在眼見風月極度虛弱,他胡亂一試,居然成功了。

  可是,風月的吸力實在是太大了點。當年她還是個小骷髏的時候,就把羅格的精神力吸得一點不剩,現在她已經進化到了這種地步,羅格實在擔心自己那點可憐的精神力未必能夠風月一頓吃的。

  羅格的精神力原本如一灣望不到邊際的湖泊,現在轉眼之間就只剩下湖底的三五灘積水了。

  妖蓮的背部甲葉突然打開,一雙羽翼伸展開來。這雙羽翼又恢復了它往日的美麗,潔白中流動著隱隱的金色光芒。

  啪的一聲,一根骨骼從羅格的身上掉了下來,他最後一點精神力幾乎都要被抽淨,已經快無力維繫屍巫的存在形式了。

  妖蓮的魔鬼面具偏偏有一個無比美麗的櫻唇。風月小嘴一張,呼出一口淡淡的白色雲霧,隨即面具的雙眼睜開了,眼眸中閃耀的又是冷酷、明亮的銀芒。

  羅格看著風月驕傲伸展的羽翼,心內一動,又是寬慰又有些莫名的心酸。

  看到羅格又在盯著自己的羽翼猛瞧,刷地一聲,剛剛恢復過來的風月立刻又將雙翼收回了妖蓮之中。

  她胸口處的銀色漩渦猛然大了許多,強大至無可匹敵的吸力將羅格最後一絲精神力瞬間搾得乾乾淨淨。

  羅格無可抗拒,精神本體再也在異界停留不住,屍巫的身體嘩拉拉地垮了下來。

  「哼!」風月冷哼一聲。

  她突然轉頭,目光落在骨龍的身上。

  格利高裡立刻扭頭,專心致志地觀察起深淵之龍的動向來,只是一根不住顫抖的尾尖,悄悄顯露了它的心事。

  妖蓮又綻開了,數十片甲葉虛虛浮在風月周圍。在妖蓮跳動光暈的掩映下,風月更加美麗得如霧如幻。

  她望了望遠方仍是無知無覺得深淵之龍,淡淡地道:「格利高裡,走了!」

  風月身影閃了一下,卻仍然在原地沒動。她回頭一看,格利高裡咬住了妖蓮的一片甲葉。

  骨龍張口吐出了一個閃耀著藍黑色光芒的光球,光球緩緩地飄到了風月面前。

  「主人!靈魂契約……」骨龍抬頭期待地看著風月,尾巴討好地掃來掃去。

  一絲極罕見的微笑在風月嘴角一閃而過,她伸手取過了光球,轉身向崖下飛去。

  骨龍猛然跳了起來,嚎叫道:「主人!您真是太……」

  就是這麼一嚎叫的功夫,風月的身影已經在極遠處的地方了。骨龍顧不得拍完馬屁,身影一閃,急急忙忙地追了下去。

  雪隼之國的首府雷克托瀰漫著前所未有的血腥氣。

  雪隼大公在落雲城陷落時就被抓獲了,現在雷克托的大公府已經換了新主人。

  雷克托的居民和貴族們都對這個新主人又恨又畏。政權更迭,殺人立威是最常用的手段。這殺的人,往往是根基最深厚的大貴族。這一次倒霉的,就是在雪隼之國執掌大權多年的安納斯家族!

  幾百條人命絕對不是小數目。血腥讓那些對政治毫不關心的低層貧民都知道,雷克托已經改朝換代了。

  在雷克托東門外,通向落雲城的大路兩邊,樹著三百多根木樁,每根木樁上都掛著一具屍體。這些人都是被吊死的,現在又是冰天雪地的嚴寒季節,所有的屍體都被凍得硬梆梆的,在寒風。這副景象雖然恐怖卻還不算太血腥。

  當阿雷公國的士兵將這些哭喊的人吊在木樁上時,他們中大多數人衣飾還很華麗。但到了第二天清晨,這些屍體就幾乎都是赤裸的了,幾乎連內衣都沒有留下。

  雪隼之國是個非常貧窮的國度,雷克托大多數貧民都只是勉強度日,這些屍體上的衣物,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何況安納斯公爵也沒有什麼德政留下來,這些在生死線上掙扎的貧民,又哪會考慮他家族中人屍體的體面?

  這也是羅格始料未及的。不過他現在並不知道會出現這麼戲劇性的一面,他已經在大公府裡面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羅格攻下兵力空虛的雪隼之國完全沒花什麼力氣。

  公國首府雷克托不戰而降,只有安納斯公爵的親屬私兵有些小規模的抵抗,但反抗的人很快就被惡魔般的月之暗面殺了個乾乾淨淨。一百多個飽受折磨的精靈從安納斯公爵的府第裡被解救出來,但就是這數周的時間,已經有八十多個精靈被奴隸販子買走,運向北方其它國家了。

  進入雷克托之後,羅格立刻佔據了大公府。在下達了處死安納斯公爵全部親屬的命令後,他只吩咐了風蝶和月之暗面守護好自己,就躺在床上沉睡過去了。

  風蝶對羅格種種高深莫測的舉動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但這一次她仍是嚇了一跳。昏睡之後,羅格只有平靜的呼吸和心跳,但是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生氣,就如一具只有生理機能的空殼一樣。

  羅格睡了一天一夜,風蝶也在床邊不眠不休地坐了一天一夜。

  她心亂如麻。

  在屋角的陰影裡,拉斐爾正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風蝶,他敏銳的本能讓他感應到了風蝶心內對羅格的滔天恨意,因此他始終保持在極度緊張的狀態裡。主人曾交待過,這個精靈女人只要不向他發動進攻,就不許自己動手。就算是自己動手了,也不能殺了她。

  拉斐爾黑暗的本能使它非常不理解這個命令,但主人的任何命令是不能違背的。它就如一個初生的嬰兒,正在拚命學習著可以學習的一切,但絕對遵守主人的命令這一點,是自它誕生的那一天起就深信不疑的。

  這是直接烙印在它靈魂深處的最高命令。

  風蝶太久沒有休息,已經搖搖欲墜。

  阿佳妮的信,她化成金色流星的光焰,身後的拉斐爾,以及拉姆斯菲爾德的音容笑貌,反反覆覆在風蝶心中出現。

  她又快瘋了。

  風蝶手心中都是汗水,羅格就靜靜地躺在面上,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甚至沒有任何意識。她只要用長長的尾指指甲一劃,就可以輕鬆地截斷羅格的喉管。她有絕對的信心,身後的拉斐爾無法阻止自己殺了羅格。就算自己隨後死在拉斐爾手裡,能夠死在自己愛人的手上,風蝶也覺得那是一種解脫了。

  只是,風蝶始終在問自己,她殺得了羅格嗎?

  死神班石破天驚的一劍點破了羅格的咽喉。那時風蝶看得很清楚,那一劍上帶著的死氣可以在瞬間讓羅格的肉體徹底地死去。羅格的確是死了,可是只死了短短的一個月。

  他竟然奇跡般地復活了!難道他真的受到了神的眷顧?

  也許,應該將他切成幾塊?但那樣風蝶也懷疑是否就能成功。

  她的雙手顫抖著,輕輕撫摸著羅格的脖子、胸口,卻始終不敢將十指插下去。

  「阿佳妮……」風蝶默默念著幼時好友的名字,若是自己殺了羅格,她又會怎樣?

  風蝶感覺到自己實在無法下手,於是一直緊張的心神終於崩潰了,失聲痛哭起來。

  一隻厚大的手掌輕輕拍了拍風蝶一雙纖手,羅格淡淡道:「你在幹什麼?想替我舒筋活血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嚇非同小可,風蝶尖叫一聲,向後躍出,重重地撞在牆壁上。

  羅格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他臉色蒼白得嚇人,完全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往昔內裡隱隱透出的壓迫感已經消失了。

  羅格看著風蝶絕美的小臉,看得她心神不寧,手足無措,最後只得將臉扭向一邊,不敢與羅格的目光對視。

  羅格略帶得意地一笑,道:「風蝶,來扶我起來,我沒有力氣了。」

  簡單聽過了手下將領的匯報,羅格留下了一千戰士駐守雪隼之國,又宣佈雷克托以外各城當地貴族只要宣誓效忠阿雷公國,就一概保持原有爵位產業,連雪隼大公的直系親屬都只是驅逐出境而已,還允許他們帶上了不少的家財。

  羅格料想這個舉措可以安定大多數貴族的心,就率領大軍急急忙忙地趕回阿雷公國去了。

  這場討伐高地三公國的戰鬥,羅格大獲全勝。阿雷公國戰士折損不到千人,精靈戰士損失一百餘人,就滅掉了高地三國,並佔領了雪隼之國。更為重要的是,羅格終於為精靈爭取到了一個在人類社會的立足點。而且這個立足點能存在多久,與羅格是否能呆在權力頂峰息息相關。只有這樣,胖子才不會怕修斯那老狐狸過河拆橋。

  跟隨回撤的大軍僅僅行了半日,羅格就再也忍受不了緩慢的速度,他實在是心急如焚。所以剛剛恢復了一點精神力,他就立刻帶著月之暗面脫離了大隊,直接向神諭之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經過兩天的疾奔,羅格終於看到了美麗的神諭之城。

  踏進神諭之城城門的時候,就是從嚴冬跨進了春天。

  就算胖子心事再重,從冰天雪地的荒蕪中踏進繁花似錦的神諭之城,仍然感到心中一陣輕鬆。只是頭上飄落的幾片黃葉有些奇怪。

  羅格隨手一撈,將一片碩大的落葉抄在手裡。瞬間,羅格,風蝶,以及月之暗面戰士們的臉色全都變了。

  這是精靈古樹的落葉!

  羅格抬起頭,看著高聳的精靈古樹。三棵古樹巨大的樹冠彼此相連,就如一片濃雲,往昔是一片翠綠,現在卻是半綠半黃,偶爾有風吹過,數片黃葉就會從樹頂飄落。

  「精靈古樹的魔力終於耗盡了嗎?」羅格一臉的苦笑。但是現在對他來說,這並不是重要的事。現在昭曄等人還在水牢中苦苦度日,沒有了她們礙事,就算精靈古樹通通死光,精靈們也不是活不下去。抵禦嚴寒最簡單的辦法是多穿,臃腫的精靈雖然不好看,但總比凍斃路邊要好得多。

  雖然神廟這塊絆腳石已經不存在了,但是還有一個更大的挑戰等在羅格面前。

  回到了神諭之城,羅格就再也沒必要掩飾什麼了,這兩天來他的精神力已經恢復了一小半,現在動作又是迅如鬼魅。

  咣噹一聲,修斯的大門被極為粗暴地一腳踢開了。勁風中,一個壯碩的身影衝進了房間。

  彷彿早就料到羅格的到來一樣,修斯依然在專心致志地衝著茶,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羅格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抑下心中的焦急,坐在了修斯對面,將他剛剛沖好的一杯熱茶端起來一飲而盡。

  修斯眉毛一挑,一臉肉痛之色,勉強呵呵笑著說:「你不用通過這種方式向我展示你的決心吧!真是可惜了那麼好的茶葉啊!唉,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說吧,這一次你又想要什麼?」

  「阿佳妮死了。」羅格淡淡說道。

  「她是個好孩子。」修斯想保持平靜,卻還是歎了一口氣:「她就是太死心眼了,把什麼都看得比她自己更重要。有想不開的事只會放在心裡,從來不肯跟人說。唉,阿佳妮……」

  「你完全可以阻止這一切發生的。阿佳妮與風蝶和拉姆斯菲爾德的感情,我雖然不瞭解,但你身為暗月部落的首席長老,怎麼會不清楚?她會做出什麼事來,你一定是知道的。你為什麼不阻止這一切?為什麼不告訴我?」羅格逼問道。

  修斯歎了一口氣,道:「只有失去的,才會知道珍貴。那時,你心中哪裡空閒容得下阿佳妮的事?我就算是跟你說了,你能放在心上,又能放過拉姆斯菲爾德和風蝶嗎?況且這孩子性格這麼烈,我也沒有預料到啊,唉!」

  羅格眼睛一亮,盯著修斯問道:「她死得有些奇怪!而且你是怎麼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又是為什麼死的?修斯長老,你有多少東西在瞞著我?」

  「神使大人,你可是一個大死靈法師,阿佳妮死或沒死,難道你會看不出來?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我身為首席長老,暗月族的守護武士一向有一套特殊的方法給我傳訊的。所以你一回到神諭之城,我就知道阿佳妮已經死了。這孩子被救過來之後實力不弱,這種規模的戰鬥中怎麼會戰死?惟一的可能是她自己求死而已。」

  羅格默然片刻,眼中希冀之色漸去,又道:「我需要干擾瞬間移動的方法。」

  修斯眼睛一亮,淡淡地道:「瞬間移動是一個什麼樣的魔法你很清楚。還好只是干擾,雖然仍然是非常困難,但也並不是全無辦法。只是你既然這樣問了,想必知道這個辦法不會是沒有代價的。」

  羅格抬頭死死地盯著修斯。精靈長老這才看到,羅格的雙眼中布?了血絲。

  「告訴我那方法,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羅格淡淡地說道。

  「任何代價?」修斯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羅格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他的陷阱,但是胖子沒有辦法,去過了異界之後,他知道現在時間就是一切。

  「是的,任何代價!」

  修斯慢慢地道:「要知道,這只是干擾瞬間移動魔法的方法,並不是任何強有力的技能。除了對這種魔法之外,這個方法可以說沒有任何的用處。但這世界上能夠使用瞬間移動的人有幾個呢?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可以說,這是個幾乎完全沒有什麼用處的方法,你卻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值得嗎?」

  羅格冷冷回道:「值得!我已經在不經意中失去了一半的世界,我不想再失去一半的靈魂。」

  修斯微笑了一下,道:「很好!只是我有些奇怪,這麼大的一件事,你居然不跟我討價還價一番。」

  羅格沉默了一下,道:「跟你這種老狐狸討價還價是沒有用的。我的底線你很清楚,現在就看你的底線在哪裡,願不願意接受我的要求了。」

  修斯道:「好吧,我已經找到了可以干擾瞬間移動的方法,雖然會很困難,但是一定會有效的。交換條件就是,抹去你的『侵蝕』。」

  羅格身體突然飄了起來,空間一陣扭曲,一道道銀色的波紋如狂濤一樣向修斯攻去!

  修斯長老的身影開始扭動,在羅格精神攻擊合圍的瞬間,他的身影就如水泡一樣破滅了。

  一股大力從肩上傳來,將羅格壓回了椅子中。

  修斯乾瘦的手如鋼筋一樣扣住了他的咽喉,另一隻手則抓緊了他的脊椎骨。縱使羅格力大如魔獸,被完全制住要害後,也是動彈不得。

  羅格完全不知道修斯是如何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修斯的靈魂能量剛剛明明還在原地,怎麼會突然之間就出現在自己背後了?

  修斯鬆了手,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沖好的熱茶,悠然自得地看著羅格。

  十六級的殺手果然不是羅格能夠抗衡的,特別是一個有著幾百年經驗的殺手。但是修斯這老狐狸,真的只有十六級嗎?

  「你怎麼知道我會『侵蝕』的?」

  「如果不是『侵蝕』,拉斐爾是如何創造出來的?」

  「你是怕我把所有的精靈都變成拉斐爾嗎?」

  「當然不是這個原因。雖然精靈在你的手上已經偏離了原來的道路,但絕對不是象黑暗精靈那樣投入了邪神的懷抱。你絕不會是一個信仰邪神的人,雖然你也不信仰光明諸神。事實上,你只相信你自己。」

  「難道我不是希洛的神使嗎?」

  「神使和信仰是兩回事。」

  羅格緊盯著修斯問道:「『侵蝕』是死靈法師最頂級的技能。雖然我運氣比較好,越級學會了這個能力,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職業之一是死靈法師。怎麼現在才怕?」

  修斯依然高深莫測地微笑著:「那只是人們一直以來的一個誤解而已。依據精靈族最古老的記載,只有接近半神的死靈法師才有可能掌握侵蝕的力量。這種力量過於恐怖,所以掌握了『侵蝕』的死靈法師會不斷受到各種強大存在的狙殺。最近五百年來,傳說中只有一個死靈法師曾經掌握了『侵蝕』,這個名字是個忌諱,我就不再提起了。但他的下場怎麼樣,你肯定是知道的。好在你的『侵蝕』還只是在最初級的階段,我發現的不算太晚。」

  「修斯長老,你真的是在中央山脈中呆了四百年嗎?」

  修斯將杯中茶一飲而盡,說道:「這並不重要。用『侵蝕』來交換『瞬間移動』的干擾方法,這是我最低的條件。」

  羅格盯著修斯的眼睛,慢慢地道:「我說過,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當然包括『侵蝕』。」

  修斯站了起來,道:「很好!我查閱了精靈族的典藉,正好知道一個清除侵蝕的方法。現在魔法陣已經準備好了,就在隔壁的房間裡。跟我來吧!」
第十卷 沉默的溫柔 章六 邀約


  風蝶守在修斯長老的門口已經三天了。

  這些日子裡,她心內的反覆掙扎從來沒有停過,一如在對面的陰影中,拉斐爾冰冷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她。

  她明顯地憔悴了,眼神中充滿了憂鬱。

  修斯的房間內突然傳出羅格一陣憤怒的吼聲︰「修斯!你敢騙我!這方法有用嗎?」

  在風蝶的記憶中,修斯的聲音永遠是從從容容,這次也不例外︰「當然能!瞬間移動是依靠撕裂空間障壁達成兩點間的瞬移的。而神聖力量最強大之處正是守序和時間。依托強大的神聖力量的驅動,這個魔法陣的力量完全可以恢復一小部分失序的空間,雖然不多,但如果附近空間正有人在進行瞬間移動的話,恢復的這一點點空間軼序就是致命的!被隨機傳送倒是小事,他們還很有可能會被封在傳送過程中經過的其它空間位面之中!這已經超出了干擾的範圍了!哼,我修斯答應你的事,什麼時候不算數過?」

  羅格的聲音中有壓抑不住的憤怒︰「親愛的修斯長老,我現在絕對沒有心情開玩笑。這個魔法陣的確非常神奇,很多部分都超越了我的想像。可是修斯長老,您知道我是死靈法師,您覺得我會有神聖力量來驅動這個魔法陣嗎?」

  「當然不能!」修斯笑道︰「可是我修斯辦事哪會那麼不周道?這裡還有一個魔法陣,可以吸收並貯存大量的神聖力量。以你的魔力應該可以長時間維持住這個魔法陣的。唉,這個魔法陣可是精靈族古代魔法文明最傑出的結晶之一啊!這樣強大的功能,居然只要如此低的魔力維持,連我都忍不住想當一個魔法師了。在精靈的輝煌時代,這個魔法陣可是精靈族大魔法師數量遠超其它種族的關鍵所在啊!有了充沛的魔力作後盾,對魔法的體悟和運用自然就要快得多了。」

  羅格深知這個精靈魔法陣的巨大價值,雖然失去了侵蝕,但對他來說,有這個魔法陣作為補償,也許並沒有吃太大的虧。相比較而言,干擾瞬間移動的魔法陣雖然也非常神妙,但遠遠無法與這個魔法陣相提並論。

  房間內,羅格突然微笑起來︰「驅動干擾瞬間移動的魔法陣需要的神聖力量非常龐大,修斯長老,您讓我一時之內到哪裡去尋找這麼多的神聖力量啊?」

  修斯思索起來︰「這倒是個問題。本來以神廟的祭祀們的法力,連續抽取三天就該夠了。可是當她們不再純潔之後,神聖屬性已經消失了。」

  羅格冷眼看著修斯,道︰「修斯長老,您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反正我已經落入了您的手心,您還有什麼好怕的?」

  「我當然有怕的地方,」修斯道︰「這一萬精靈不只是你的負擔,也是你手上的人質。你說我怎麼敢不好好的幫你呢?啊,我想起來了!魔力和鬥氣都是能量的一種,神聖屬性的鬥氣效果雖然差點,但也能驅動這個魔法陣。這樣選擇的餘地就大得多了。」

  羅格終於隱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拎過了修斯,怒吼道︰「在這北國方圓千里的地方,除了神廟那三個騷貨之外,我還沒見到過一個神聖屬性的人呢!您是不是幫我引見幾個?本來有侵蝕之力,我至少還能拼上一下,現在你抹去了我的侵蝕,卻告訴我讓我自己去找擁有神聖屬性的人?!修斯長老,我再重複一遍,我完全沒有開玩笑的心情!老東西,我告訴你,一萬精靈不光是我的負擔,也是我手中的質押!如果這件事沒有一個滿意的結果,我倒想看看,能有多少精靈逃得回中央山脈!」

  修斯嘿嘿一笑,道︰「年輕人果然沉不住氣啊!你說的我當然知道,我已經老了,哪敢冒這麼大的風險啊!你還不得把我的老骨頭給拆了?!」

  羅格當然不會信他的鬼話,當日老狐狸逼自己就犯時,武技之高,根本讓自己摸不著底細,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別看自己拎著他的領子,但向來未曾失手過的精神攻擊都被他躲了過去,羅格知道,自己現在完全奈何不得他。

  「修斯長老……」

  「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絕對沒有開玩笑的心情。上次在綠海的時候,你身邊不是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劍士嗎,叫安什麼妮的,她身上有一半的神聖屬性。嗯,她的鬥氣非常雄厚,歷害!歷害!如果我老人家眼楮不花,她應該是十六級的劍士,已經和我老人家一樣厲害了,唉,真是慚愧啊!」

  「你他媽的還會慚愧!?」羅格低吼著︰「安德羅妮已經走了,我到哪裡找她去!老傢伙,把你暗月部落裡所有的高等級殺手都調給我!」

  「你要這麼多殺手幹什麼?拉斐爾不行嗎?殺手可不是光看數量的。」

  羅格幾乎是在咆哮了︰「我要去教會劫牧師和聖殿騎士!神聖同盟裡還有不少低級神職人員,我要把他們都劫來!你懂了嗎!把所有的殺手都給我!」

  「為什麼要劫教會?這樣會引起公憤的!」修斯有些不解地問︰「安德羅妮現在正在您神廟的房間裡,您還要去劫教會幹什麼?」

  「你說什麼?」羅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安德羅妮現在正在你的房間裡……」

  「這不可能!」

  「我老人家什麼時候騙過你?她是昨天才到的!」

  羅格目光炯炯地盯著修斯,慢慢地道︰「修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這三天你一直在維持魔法陣的運轉,怎麼會知道她已經來了?」

  「我是個四百歲的殺手了,殺手自然有殺手的辦法。你有沒有興趣當一個殺手?我可以保證,殺手世界的精彩,絕對不下於魔法師的……」

  還沒等修斯說完,羅格已經拉開門衝了出去。

  門外的風蝶大吃一驚,急急地跟著羅格去了。

  修斯叫了兩聲,羅格卻完全沒有聽見,身影早就不見了。

  精靈長老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唉,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啊。和安德羅妮在一起的那個小美人魔法師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已經有好幾個長老都吃過苦頭了。你這樣一頭撞上去,還不掉到失樂園裡去?嘿嘿,還是我老人家最英明,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躲了三天!」

  又疲又累的羅格一陣風一樣地衝進了精靈神廟。

  看守的精靈剛想阻攔,就被一陣大力推向了兩邊。他們看到隨後跟來的風蝶,才知道原來剛剛衝進去的人是神使大人。

  「神使大人,小心!……」他們好意的提醒顯然是徒勞了。

  站在自己的房門前,羅格本能地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他雖然不知道安德羅妮為什麼會如此湊巧地回來,但眼前顧不上那麼多了。她的神聖屬性鬥氣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

  羅格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裡面的一切皆如自己離開時的樣子,哪有半個人影?

  他心中怒意上湧,看來又被修斯那老傢伙騙了!

  他猛地衝進了房間,卻覺得眼前景物一陣波動。經常來往於異界的羅格對空間波動異常敏感,他立刻知道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已經跨進了另一個空間!

  周圍一片黑暗,陣陣陰風拂過。

  羅格驟然遇變,立刻冷靜了下來。他心裡暗暗叫糟,顯然已經中了陷阱,而且這個陷阱竟然開僻了一個單獨的空間,可絕不是一個小手筆!

  他連日奔波,現在魔力和精神力都只有一小半,突然掉落到一個未知空間,運氣實在是差透了。

  風蝶也追到了門前,她只看到羅格衝進了房間,隨後空間中一陣波動,羅格就不見了,門裡的景物已經完全變了。

  風蝶吃驚之極,一時呆在了那裡。

  房間裡傳出一個清脆的語聲,明顯帶著不耐煩︰「本來以為幾個老傢伙吃過虧之後,精靈們應該聰明點了。怎麼又有個冒失鬼衝進來了?」

  另一個懶洋洋的柔媚聲音響起︰「管它呢!讓他們吃點苦頭也好!反正敢衝進來的精靈應該不會對付不了我們新捉的五十頭恐狼吧?」

  前一個聲音突然又道︰「門外還有人,很聰明嘛,知道不該亂闖。進來吧,現在沒事了。」

  房間裡的是什麼人,居然隨隨便便就將羅格給騙到了陷阱之中?

  風蝶深吸了一口氣,抽出了長劍,急速地提升斗氣,跨進了大門。

  大廳裡的沙發上斜靠著一個栗色短髮的劍士裝束的人,一把隱隱透著淡藍色光焰的長劍隨意放在手邊。另一側的沙發上坐一個女魔法師。

  「咦!這個精靈很厲害嘛,居然是十四級……」劍士有些驚訝地轉過頭來,看清了風蝶的臉,立刻呆了一下,要說的話全都給忘了個乾淨。

  三人在互相看清對方的那一瞬間,都驚得呆了,一時之間,房間中的空氣似乎都有些凝固。

  過人的美麗向來是風蝶的高傲源泉之一,但是那個女魔法師的清麗面容似乎並不下於她。風蝶難以置信,人族中竟然也會有如此美人。

  傾城佳人也就罷了,風蝶簡直難以想像,那個男人竟然也會如此的……如此的美麗和妖媚!

  美麗的事物對於精靈的殺傷力向來非同小可。看著男劍士眼中燃燒起熊熊的火焰,風蝶的心,竟然忍不住大跳了幾下!

  在那劍士的目光下,她忽然有一種莫明的恐懼,恐懼中還有一絲張皇。

  風蝶初進門時的勇氣和自信忽然之間,早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這兩人正是流亡到北國的安德羅妮和芙蘿婭。

  她們早就知道精靈的美麗,但風蝶的美麗似是完全不應屬於這個世界。安德羅妮眼楮越看越亮,她刷地一下收起高高翹起的長腿,提起碧落星空,就向風蝶走了過去。

  風蝶一驚,迅速提聚鬥氣,輪鋸斜斜指向安德羅妮。

  安德羅妮一聲輕笑,鬥氣猛然提升,藍色火焰大盛,隨後回縮,凝成實實在在的藍焰。

  風蝶大吃一驚,只有十六級鬥氣才能凝成有若實質的火焰。這個漂亮得過份的劍士竟然和修斯長老是同樣級數的強者?

  風蝶立刻有了怯戰之心,這來歷不明的劍士實力強得離譜,她哪是對手?何況一眼望去,對方手中的長劍雖未出鞘,但光是隱隱透出的威壓就顯然不是凡品,遠超自己手中的輪鋸。

  風蝶剛剛張開小嘴準備呼救。她眼前突然藍光閃動,碧落星空的劍尖已經快點到了她的鼻尖!

  一藍一綠兩道身影迅捷無倫地在房間裡追逐起來!

  精靈本就以敏捷見長,安德羅妮的劍技走的也是飄忽陰狠的路子,兩人的身影迅如閃電,就是芙蘿婭也只能勉強看清而已。

  當地一聲,風蝶的輪鋸猛然飛出,嵌進了牆壁之中!她全身酥軟無力,軟軟地靠在了安德羅妮的懷裡。

  安德羅妮微笑著,將風蝶又摟得緊了些,又伸出一隻纖手去摸她的臉蛋。風蝶又羞又氣,她小臉漲得通紅,急得要哭了出來。

  「安妮,別鬧了!剛才闖進失樂園的人已經殺光了所有的恐狼,正在衝擊我設下的結界!不好!他就要衝出來了!」芙蘿婭突然驚呼起來!

  安德羅妮立刻將風蝶拋在沙發之上,碧落星空已經出鞘!

  空中又是一陣波動,就如一面鏡子突然碎裂了。眼中透著銀色光芒的羅格跨了出來。

  眼前閃動著的,那危險而又無比熟悉的藍色光芒讓羅格簡直大喜過望!

  羅格迅速後撤,碧落星空的劍尖卻始終離他咽喉一尺左右的地方。安德羅妮打算先制住這人再說,她可不想在精靈的城市中殺人。何況這次北上,自己還另有目的呢。

  但她眼前一花,羅格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一倍,轉眼就閃出了她的攻擊範圍。安德羅妮大吃一驚,碧落星空一亮,準備認真斗一下這個可怕的對手。

  「安德羅妮!住手!是我!」

  熟悉的呼喚聲讓安德羅妮停下了攻勢,她仔細看了半天,才認出來面前這個鬍子拉茬、眼圈青黑的人是羅格。

  羅格眼中流露著難以掩飾的狂喜,有些不敢置信地叫道︰「安德羅妮!真的是你!你怎麼來了?」

  看到羅格如癡似呆的樣子,安德羅妮臉上微紅,有些羞,又有些喜。

  還沒等她回答,羅格就喜不自勝地撲了過來!

  房間中忽明忽暗。在辟啪聲中,無數道閃電從芙蘿婭手中向羅格劈去!

  魔法盾的光芒不住閃動,但歷經奔波之後,又在失樂園中廝殺過的羅格再也不是芙蘿婭的對手,終於魔力耗盡,被十餘道閃電狠狠地擊中!

  週身爬滿了細小電火的羅格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一個柔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與這個聲音相連的恐怖記憶隨即湧上羅格心頭,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小羅格!這麼久沒見,看你雖然騙了個神使當,可也沒什麼長進嘛!」

  羅格苦笑著轉過身來,他這才從初見安德羅妮的歡喜中冷靜下來。眼前的芙蘿婭清麗一如往昔,只是眼神中帶了一點蒼桑和憂鬱。

  「公主!你怎麼也來了?」

  「這個也字是什麼意思呀?小羅格!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枉人家那麼為你牽腸掛肚的!你看,我拋家捨業,千里迢迢地跑到這冰天雪地的地方來容易嗎?還不是為了看你這沒良心的東西一眼?你不但淨往深山老林裡躲,光顧著自己當神使,把這麼漂亮的小精靈霸在手裡不說,現在好不容易見到你了,你、你眼楮中居然只有安妮!你對得起我一片癡心嗎?」芙蘿婭清脆的聲音奇快無比,說著說著,眼圈微紅,竟似要滴下淚來。

  羅格張口結舌,這小妖精也會有一片癡心?!他啊了幾聲,卻被芙蘿婭噎得說不出話來。

  半天功夫,他才努力擠出一句話︰「先吃飯!」

  撲嗤一聲,安德羅妮忍不住笑出聲來。

  精靈的菜餚一向精美而清淡。但此刻飯桌上的氣氛十分奇特,也並不是吃飯時間。

  羅格已經從初見安德羅妮和芙蘿婭的驚訝中恢復了過來,他腦子急速轉動,旁敲側擊地詢問她們找到神諭之城來的過程。

  從巴伐利亞大公向萊茵同盟宣戰之時起,整個萊茵同盟每個人就都知道了這場戰場的結果。雖然已方有兩位大魔導師,但哪有可能與整個光明教會數以百計的光明法師對抗?何況劍聖普羅西斯也站在公國一邊,兩位大魔導師必須保留相當多的魔力用於防衛自身的安全。

  相反,公國這一方猛將如雲,兵力雖然並不算多,但精銳的騎士團一個一個地浮出水面,萊茵同盟擅戰的名將又大多隨著羅歇裡奧公爵投到了公國一邊。就算沒有光明教會助戰,萊茵同盟敗亡的命運都是不可更改的,何況威震大陸的血天使奧古斯都還率領著神聖騎士團蠢蠢欲動?

  是以當德羅帝國再次提出以芙蘿婭為條件出兵相助時,萊茵同盟朝野上下登時如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路易九世生怕個性倔強的芙蘿婭再生波折,同幾個大臣商議了一下,竟然準備將芙蘿婭擒下,然後偷偷給德羅帝國三皇子送去。

  參與決議的羅素大公深為路易九世的決定不恥,他悄悄地將消息透露給了芙蘿婭。本想以一腔熱血捍衛波旁王朝尊嚴的芙蘿婭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天真。她傷透了心,下定最後決心與安德羅妮連夜逃出了萊茵城。

  二人各有心事,但去北方尋找羅格已經成了她們不言的默契。

  安德羅妮還記得綠海的位置,綠海的無數精靈少女也還記得這個丰采無雙的藍衣劍士。她們順利地進入了綠海,也打聽到了羅格的去向。

  在安德羅妮與芙蘿婭面前,冰雪、嚴寒和魔獸都不是問題。

  二個美麗女子宛如遊山玩水般就找到了神諭之城。

  神諭之城中的精靈少女認識安德羅妮的也不少。安德羅妮原本就是神使的貼身侍衛,芙蘿婭更聲稱是羅格的老婆,她們的特殊身份使得長老院將她們安頓在了神廟羅格的房間裡。

  芙蘿婭耐不住寂寞,用神器失樂園在羅格的房間中布下了無數陷阱,讓來訪的幾個精靈長老吃了不少苦頭。但二人既然是神使大人的下屬兼老婆,長老們也不敢得罪。況且精靈們對美麗的事物天然沒有抵抗力,有什麼得罪衝撞的地方都是一笑了之。

  羅格強逼著自己不去看安德羅妮,但經常忍不住會瞟上一眼,總會流露出抑止不住的喜色。本來哄騙安德羅妮獻出神聖鬥氣不是什麼難事,但是現在芙蘿婭也在。凡是有這小妖精在的場合,羅格已經習慣什麼事都被反覆刁難了。她一定會追問自己為什麼需要安德羅妮的神聖鬥氣,那個精靈魔法陣的巨大價值她也一眼就看得出來。

  不管怎麼說,風月的存在是羅格最大的秘密,他絕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這一點。

  羅格心事重重,只是在想如何支開芙蘿婭,哄得安德羅妮獻出神聖鬥氣。在他身邊,他的『老婆』芙蘿婭正一邊挑剔著食物,一邊說著大串大串思念羅格的肉麻話。

  安德羅妮倒是很安靜,她又怒、又羞、又有些竊喜。她至今仍無法接受失身於羅格的事實,半是出於憤怒,半是出於特殊的潔癖。若不是為了能夠見上神秘的風月一面,她是絕不願意多看胖子一眼的。可是席間芙蘿婭是絕色佳人,風蝶更是美得不可思議,羅格眼中竟似完全視她們二人於無物一樣,只是不住偷偷地瞟向自己,眼中的喜色更是赤裸裸地一望可知!安德羅妮心中隱隱有些得意,又有些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竊喜。

  她也一直在盤算著如何才能把芙蘿婭支開,好能偷偷向胖子逼問有關那頭骨龍的消息,說不定羅格還知道一些關於風月的消息呢!

  風蝶坐在桌子的另一端,食不知味,渾身都不自在。她現在已經知道了安德羅妮其實也是女兒身,可是想到她剛才擒住自己時的奇怪舉動,偶爾看過來的眼楮中燃燒的熊熊火焰,再聯想到她在綠海時的所作所為,忍不住有些奇異的害怕。她心中還有一層憂鬱,安德羅妮和芙蘿婭的美麗也就罷了,她們還出乎風蝶想像的強大!看到了羅格『老婆』芙蘿婭的容色,風蝶終於恍然大悟,為什麼看似好色如命的羅格竟然能放著自己這麼久不用。

  風蝶是個非常聰明的精靈,她已經看出來羅格與安德羅妮之間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有這樣兩個各方面都非常出眾的絕色佳人為伴,難怪自己的美色對於羅格的殺傷力微乎其微了。她同樣看到羅格對安德羅妮的關注,心中竟隱隱有些失落。

  只有芙蘿婭看似平常地談笑著,不停地挑逗著羅格,但她心中的怒火正在逐漸攀升!她愈發確定,安德羅妮心中的那個女孩兒一定與羅格有關。

  這奇特的一餐終於結束了。

  羅格和安德羅妮互相使了個眼色,同時找了個借口,一起走到了門外。

  「安德羅妮,我有件事想問你,可是現在不大方便……」羅格急促地壓低了聲音,他興奮得直搓手。

  「我也一樣有件事想問你……。」

  兩人對望一下,都沒有說出『芙蘿婭』這個名字。

  「那就今晚吧……」

  「好啊,三點會比較好。我對這裡不熟,你到時候在門外等我好了……」安德羅妮的聲音細若蚊鳴。

  約好的兩人迅速回到房間裡,在芙蘿婭明眸的注視下,羅格宛如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安德羅妮卻有些心虛的轉過了目光。

  夜深人靜,月朗星稀。

  這樣寧靜的冬夜,正是沉眠的最好時光。

  淡淡的月色透過天鵝絨的窗簾落在寬大的臥室裡,將室內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銀藍。

  異常寬大的床上有兩個絕佳的美人正在沉睡著。一切都是如此的安詳、靜謐、惟美。

  芙蘿婭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嘴裡還在喃喃地道︰「死胖子!你給我站住……」然後又沉沉地睡去了。

  安德羅妮也似睡得很熟,呼吸細柔均勻,人卻如沒有骨頭一樣,悄無聲息地在錦被中穿行著,從床邊溜下了地面。

  她宛如幽靈一樣,悄悄地出了房門。

  安德羅妮赤裸的足尖在地面上微微一點,整個人就如在冰面滑行,無聲無息地前進著。

  在長廊的盡頭,羅格已經等在了那裡。看到了安德羅妮,他一言不發,轉身沿著樓梯向上行去。

  兩人來到了神廟最頂端的閣樓,羅格穿窗而出,在安德羅妮驚訝的目光中,輕飄飄地翻上了屋頂。她對羅格的實力不由得重新估計起來,但眼下她最關心的事可不是羅格實力高低。

  羅格剛一站定,安德羅妮就出現在他面前。

  她尚穿著一襲絲綢手繡的睡裙纖足、手臂、胸口處的大片肌膚都裸露在外。寒冷的夜風拂動她的睡裙,盡顯她傲人的身材。

  在夜色中,羅格習慣性地運起精神力,眼中淡淡的銀光幾乎看透了安德羅妮的輕薄睡裙。在睡裙之下,安德羅妮竟然未著寸縷,衣裙飄動間,胸前兩點嫣紅若隱若現。

  但此刻兩人都各有心事。

  「安德羅妮,」羅格低聲道,他一轉念間,突然改了口︰「你找我有什麼事?」

  「還是你先說吧!」安德羅妮的聲音同樣細如蚊蚋,她很奇怪,自己有意穿成這樣,這個好色如命的胖子本應方寸大亂才是,這樣自己才好從這個無比?d滑的胖子口中搾出想要的東西來。可是自己若隱若現的身體,他竟然如視而不見一樣!北國冬夜,屋頂上的風雖然冷硬,但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已經完全沒有影響了。他絕不會因為寒冷就失了色慾的。

  這多少讓素來心高氣傲的安德羅妮受了些打擊。

  羅格念頭一動,道︰「你知道,我和精靈在北方的處境很艱難,我需要你的幫助。我想知道,我們原先的協議還有沒有可能?」

  安德羅妮大吃一驚,失聲道︰「你是說用婚姻交換效命於羅歇裡奧家族?做夢吧你!」

  她突然一笑,瞬間的媚讓羅格的心跳也停了一停,「芙蘿婭不是天天叫著她是你的老婆嗎?你娶了她算了!」

  羅格苦笑一下,道︰「我哪裡敢招惹她啊!可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我也知道我在漫天要價,那你說說你的條件!」

  安德羅妮略有些不解,微皺著眉,道︰「我們這次來找你,其實說不好聽點,就是來投奔你來的。同盟和公國的戰爭爆發了,我們在南方已經呆不下去了。既然是來投奔你的,自然會為你出力了。你用得著這樣一本正經的嗎?肯定還有別的事!哼,你就別裝好人了!」

  羅格一臉嚴肅地看著安德羅妮︰「我是認真的!你們興之所致、隨手幫我一把是不夠的!我需要的是你們能夠聽我的命令,按我的計劃行事。是下屬對上級的服從命令!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發揮你們倆強大的實力!如果你能幫助我,讓我的精靈們在北國立穩腳跟,這邊事情一了,不用你嫁給我,我也會為羅歇裡奧家族效力三年的。你看怎麼樣?」

  安德羅妮不解地看著羅格,問︰「胖子,你這個神使可是假的啊!你不會當上了癮,把這都給忘了吧?現在你已經把一萬多精靈都騙到北方來了,倒手賣了,數錢走人才是你的風格啊!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呢!」

  羅格歎了一口氣,道︰「安妮……」

  聽著胖子改了稱呼,安德羅妮眉毛一挑,但也沒有說什麼。

  「追求權力和財富永遠都沒有盡頭的。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我對這些已經看得淡了。」羅格的聲音透著難言的蒼桑︰「天下哪有完全無情的人呢?與精靈們相處的開始,我是像你說的,打算把他們賣掉拿錢的,可是現在我做不到啊!我真的想讓這些精靈能夠有塊生存的空間。讓精靈們在人類社會中和平地生活下去有多困難,我想你也清楚。我是笨了,居然會做這種對自己完全沒好處的事!你想笑就笑吧,我也沒辦法呀!」

  安德羅妮突然有點莫名的感動,她溫柔地拍了拍羅格的肩膀︰「我也很喜歡精靈。你放心吧,我們會好好幫你的。芙蘿婭她也會聽我的話的。」

  羅格猛然抬起頭,喜色盡顯無疑,他隨即道︰「那婚約……」

  安德羅妮又好氣又好笑,罵道︰「婚你個頭!再提這件事小心我真的切了你!還是說,你現在變厲害了,已經不怕我的碧落星空了?」

  她隨即面容一整,道︰「哼!我幫你可不是白幫的!我問你一件事,你可得老老實實地回答!」

  在羅格奇怪的目光下,安德羅妮心頭又浮起了那個灰袍、黑髮、銀眸的女子。她是如此的強橫、霸道、傲慢、神秘,又是如此的美麗,美得如夢如幻。

  安德羅妮的心跳不可抑止地加快了,一抹嬌羞悄然爬上了她的面頰,如燃燒的火雲。

  這一刻,她媚得驚心動魄!

  「羅格……」安德羅妮吃吃地道︰「你還記得冒充神使的那一次,你召喚的那頭……那頭骨龍嗎?」

  看著安德羅妮如此鄭重如此嬌羞地問起格利高裡,羅格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向有怪癖,但無論如何羅格也無法想像,她竟然會如此欲語還休地問起,

  格利高裡!

  好在胖子鎮定功夫超群,他定了定神,答道︰「那頭骨龍是我封印的,現在可以通過契約召喚,怎麼了?」

  看到羅格怪異的表情,安德羅妮也發覺了自己的問題。她臉上一紅,仍然問道︰「那頭骨龍有智慧嗎?」

  羅格想了想,道︰「骨龍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智慧的,但是你想要和它交流,恐怕會很困難。就連我也不一定辦得到,我得試試才行。」

  不管安德羅妮是出於什麼理由如此關心格利高裡,羅格知道機會已經來了。不抓住這個機會好好敲詐她一頓,未免太對不起胖子的良心了。干擾瞬間移動需要龐大的神聖力量,以後怕是要時時用到這個魔法陣。現在正有一個好機會可以哄得安德羅妮乖乖地多獻幾次鬥氣,羅格哪裡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安德羅妮掩飾不住的失望,她低聲道︰「不管怎麼樣,我想試試。你能把它召喚出來嗎?」

  羅格嚇了一跳,低聲道︰「不是吧!在精靈神廟中你讓我召喚骨龍?怕我死得不夠快嗎?」

  看著安德羅妮焦急且失望的臉,羅格臉上有些不忍,道︰「我在這邊還有一個重要的魔法實驗沒有做完!這樣吧,我拼著幾天不睡,快點把它完成,然後咱們到阿雷公國去。到了那裡,我想召喚多少次骨龍都沒有問題。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和它溝通的。」

  「這頭骨龍只有你一個人能夠召喚嗎?」

  「應該不是,召喚生物經常會被幾個不同的法師召喚。」

  安德羅妮頓覺前方出現了一些光明,一定是那個神秘的風月也能召喚這頭骨龍!雖然風月明顯是擁有聖域力量的戰士,能夠召喚骨龍實在有些奇怪,但總算有了一條重要的線索啊!她充滿希望地問︰「那它一定會記得有哪些法師召喚過它了!」

  「也許吧,我也說不清楚。只能試試了!」羅格給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

  「可是」,羅格盯著安德羅妮又道「你對這頭骨龍怎麼這麼感興趣?你的臉紅得……」

  安德羅妮又羞又惱,生怕羅格再說出什麼來,一把摀住了羅格的嘴。

  她那只冰涼滑膩的小手封在嘴上,按照羅格本來習性,早就惡狠狠地一口親下去了。但是現在眼看大魚就要上鉤,他尚無心思沾這點露水便宜。

  安德羅妮纖手如觸電般縮了回來,臉色慘白,她潔癖又發作了。但現在她有求於羅格,生怕會惹怒了羅格,生生把嘔吐的感覺壓了下去。

  羅格又好氣又好笑,道︰「放心吧,安妮!這件事我會盡可能快地辦的!對了,如果有大量的神聖鬥氣,會加快我魔法實驗的進度的!正好你有神聖屬性的鬥氣,我知道一個可以貯存神聖鬥氣的魔法陣。我需要你的神聖鬥氣,這樣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五天後我們就可以出發去阿雷公國了!」

  安德羅妮哼了一聲,卻掩不住臉上的笑意︰「死胖子,難得你也會做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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