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褻瀆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二章 偽象


  潮汐軍團的戰士們從未如今日這樣不知所措。往昔戰場上無論多強大的敵人也不能讓他們恐懼退卻,刀箭槍矛甚至指甲牙齒都是他們捍衛榮譽的武器。然而,現在那些勇敢的心在顫抖,不是因為懦弱,更多的是對未知存在和巔峰力量的出自本能的敬畏。

  巨大的銀龍懸停在空中,巨大的鱗片折射出光陸離奇、幻彩騰躍的華芒,幾乎比初升的朝陽更奪目,他絲毫不去理會下方挺著閃亮長槍的潮汐重裝戰士們。

  在他周圍百米之內都充斥著澎湃的龍威,普通的人族戰士根本無法進入龍威的範圍。因此軍團總部前那寬闊的廣場中央空空蕩蕩的,密集的重裝戰士們只能擁擠在廣場邊緣。沒有法師給他們加持防護恐懼的法術,他們根本無法在龍威範圍內戰鬥。

  只是潮汐軍團此刻士兵雖眾,但高級軍官們卻大多不見蹤影。在失去指揮的情況下,既然空中的銀龍絲毫看不出有動武的跡象,那麼就沒有人會蠢到率先去向銀龍發起衝鋒。這些天來,在胖子的淫威下,潮汐軍團中從上至下都在複習帝國軍規。現在就連普通戰士都知道,若沒有長官命令而擅自行動的話就是大罪,而胖子的風格,就是一切罪名的刑罰都會頂著上限走。

  何況重裝戰士們就算衝鋒,他們手中的七米刺槍也根本夠不著空中的銀龍,即使是能投擲百米的精英戰士,在重力作用下和人類與龍力量的巨大差距前,就算夠上了銀龍,也只是給他撓癢癢而已。與冰河軍團不同,潮汐軍團壓根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對上巨龍,因此軍中根本沒有能夠對付巨龍的專用武器。

  此時一直在更高空中盤旋的神聖巨龍忽然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然後收攏雙翼,落在潮汐軍團總部的天頂露台上。神聖巨龍徐徐仰首向天,龍吟延綿,滔滔不絕,宛如十餘台巨大管風琴在合奏。莊重的前奏似是在引領著禮讚女神的詠歎調,那旋律、那和聲,都直接觸摸著眾生的心靈。當那華麗神秘韻律最終展現時,在神聖巨龍優雅與威嚴並存的龍軀上不住閃耀起乳白、橙紅、湛藍、碧綠等絢麗的魔法光芒,又有光焰凝成的飄帶和流蘇環繞著它上下舞動,最終迎向充滿力量與熱火的終曲。

  世俗的時間靜止,女神正緩緩降臨,我們俯首接受她的巡禮,是仁慈也是嚴厲,命運之門關閉了復又開啟……

  這一刻,每個人心中流淌而過的讚美詩內容都不相同。

  一時之間,整座席爾德城肅然凝立,所有的心靈都湧向盤踞在天頂露台上的神聖巨龍!

  神聖巨龍雙翼奮張,幾乎人立而起,一聲特別高亢的龍嘯為讚美詩畫上完美的終止音符,一道聖光柱從它口中噴薄而出,直衝霄漢!

  偌大城市無人喧嘩,有市民敬畏地跪在地上,而戰士們再沒人敢把長槍的鋒銳指向神聖巨龍所在的方向。

  至於銀龍,則已經完全被忽視了。

  只不過,神聖巨龍盤踞的天頂露台,正好位於光明神殿的上方。

  神殿中,剛剛在唯一的寶座上坐定的女子微微抬起了頭,微彎的銀色雙眼望向上方,那冰冷的目光瞬間穿透了厚重的樓層。

  她右手握拳,無聲無息地向上揮出……

  神殿似乎晃動了一下。

  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正注視著高高在上的神聖巨龍。人們忽然感覺到,整個潮汐軍團的總部忽然通體透出了乳白色的聖光……

  一道粗達百米聖光柱忽然出現在天地之間!這一刻,眾生的眼和心靈已經被令人有頂禮膜拜衝動的神聖光芒所佔據,再無其它。

  驟然,龍吟再次響起,格外清越高亢,越響越高。

  當人們恢復了視覺之時,天頂露台上、那敢於盤踞在女神頭頂上的神聖巨龍已經消失了!

  但芸芸眾生不知其中的奧秘,他們對眼前發和的一切都充滿了敬畏,因為,如此瑰麗、如此威儀,惟有神跡,再無其它!

  那女子的右拳終於徐徐落下,緊握的五指也如蘭般綻開,輕輕地落在了寶座的扶手上。

  羅格終於將胸中鬱積了許久的一口氣吐了出來。

  他恭謹地垂首侍立,目光卻悄悄地向寶座方向望去,只是每次目光要落在那女子身上時,都會迎面撞上一團灼熱的聖光,在那一瞬間,除了一片蒼茫白色,羅格再也看不到其它。兩次之後,羅格眼睛已有些紅腫,不敢再試。但他偷偷瞟向四周,發現其它人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之時,似乎並無異樣。

  胖子心下疑惑,是只有他一個人會撞上炫目聖光,還是他的眼睛和其它人比起來特別脆弱一點?

  此刻那高坐於寶座上的女子,全身上下能夠讓羅格看清的,唯有那雙纖纖素手。

  在神殿一角,麥克白正站在那裡,臉上陰晴不定。他背後雙翼已經隱去,也不再提升力量,只是他根本無法逃走,衝上來戰鬥的話也是送死,因此只有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胖子心下暗暗同情麥克白,也頗為體諒麥克白的處境。

  在一片寂靜中,居於寶座上的女子抬起左手,向羅格一指。

  羅格大步向前,躬身道:「偉大的女神啊,您需要我如何為您效勞?請儘管吩咐!」

  那銀色的目光穿越了神殿厚重的大門,遙望著遠方的蒼茫大地。

  她雙唇微開,清冷的聲音繚繞上升,然後當空灑落如雨:「我需要……戰爭!」

  轟鳴聲中,神殿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

  羅格從神殿中大步走出!

  他徑直來到華萊士和一眾將領面前,一把將華萊士提了過來。在羅格恐怖的蠻力下,身材魁梧、鬥氣強勁的華萊士竟然毫無反抗之力!

  「你剛才說,準備調集一萬五千人進攻索拉圖城?」羅格幾乎貼上了華萊士的臉,咬牙切齒地道。

  華萊士只覺得這一天無比的詭異,他只答了句:「剛才我的確是這麼說的,可是現在……」

  「沒什麼可是!」羅格吼道。

  他放開了華萊士,劈手從一個將軍手中把行軍計劃圖搶了過來,刷地一聲展開,草草上下掃了兩眼,又一把合起。

  胖子轉頭瞪著華萊士,道:「將軍,這個計劃不錯。不過一萬五千人這個數字需要改改。」

  一談到軍事方面,華萊士立刻變得無比認真。他皺眉道:「這個……羅格大人,如果人數再少的話,這個計劃就很難實行了。」

  羅格立刻大搖其頭,道:「不,不是減少士兵,而是增加,增加!將軍,我們擁有著光輝歷史的潮汐軍團在索拉圖城下吃了一個大虧,難道只發動一場進攻嗎?不!我不這麼認為!我需要的是……」

  胖子頓了頓,環顧著靜靜聆聽著的將軍們,猛然吼道:「戰爭!」

  將軍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為什麼羅格的態度突然之間會轉變的如此徹底。看來一切的原因,都在於緊閉著大門的光明神殿之中。可是這個原因,又有誰敢問?

  羅格可不管將軍們心中的疑問,只是轉向華萊士,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命令道:「召集所有的將軍!立刻舉行軍事會議!十分鐘之內,我要看到所有的將軍都出現在我面前!逾時不到的,依帝國軍規處置!」

  華萊士沒再說什麼,時限實在太短,他立刻匆匆去下達召集令。

  片刻之後,數十位將軍聚集在三樓的大會議室中,看著胖子歇斯底里、口沫橫飛地進行著戰前動員。

  「戰爭!戰爭!除了戰爭,我們別無選擇!」

  那幅軍事計劃圖高懸在羅格身後。羅格忽然轉身,手中的帝國軍規重重地拍在地圖上代表著索拉圖城的一個紅點,道:「我們是帝國三大軍團之一的潮汐軍團!那些愚蠢的特拉華豬讓我們吃了一個大虧,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胖子面目猙獰,揮舞著手中那冊帝國軍規,吼道:「把我們能動員的每一個戰士都動員起來,連後勤兵和本地守衛部隊都算在內,凡是受過軍事訓練、能夠掄得動武器的都給我帶上!一個不留!這一回不踏平特拉華帝都,我們絕不收兵!光輝的潮汐軍團萬歲!」

  在場的將軍們都身經百戰,其中不乏一貫衝殺在前的猛將,他們骨子裡那狂熱的戰爭之血終終被胖子慢慢地煽動起來!即使有少數對胖子不以為然的將領,看到他手中那冊上下揮舞的帝國軍規,也會想起他有絕對的權力調動軍隊、發動戰爭。不遵軍令的處罰,在軍規上可是寫得清清楚楚的。

  不過潮汐軍團將軍中還是有不畏權勢之人。一位老將軍站起身來,冷冷地道:「羅格大人,駐守索拉圖城的費爾南德斯可不是個笨蛋,您這樣傾巢出動,萬一他率領輕騎乘虛進攻席爾德城怎麼辦?」

  羅格哼了一聲,右手向身後一招,玫立刻上來耳語了一番。胖子點了點頭,對那老將軍道:「您說得果然有道理。既然您過往的輝煌戰績大多與守禦有關,那麼這次就由您來駐守席爾德城!我會給您留下二千戰士的。」

  老將軍氣得臉色鐵青,但是這已是軍令,違抗不得。

  另一位中年將軍站了起來,道:「羅格大人,依照您的命令,我們將會出動七萬大軍,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您的軍隊。不過您身後的計劃是依照一萬五千人的進攻規模制定的,而且計劃制定時假想調動的士兵都是軍團中最精銳的戰士。這個……恕我直言,我們的軍隊規模擴大了五倍,當中還有一半以上是戰鬥力不怎麼樣的二流部隊。與其傾巢出動,還不如只選出四萬最精銳的戰士來進攻特拉華。當然,如果您一定堅持出動七萬大軍的話,那麼我們必須重新制訂作戰計劃。」

  羅格顯出耐心傾聽的表情,沉吟了一下,道:「好,我們現在就重新制訂一下計劃!」

  他拿起了一隻粗筆,在軍事地圖上畫出了二個巨大的箭頭,一個箭頭從席爾德城指向索拉圖城,另一個則從索拉圖城直接指向了特拉華帝都。

  羅格放下了筆,轉過身來,露出滿意的笑容,直視著那名中年將軍的眼睛,吼道:「將軍,這就是新的計劃!」

  玫又貼近了羅格,在他耳邊以極低的聲音道:「羅格大人,您太激動了。」

  胖子嗯了一聲,暗自深深吸一口氣,但仍然無法壓制住那顆狂跳的心。他也知道自己十分失態,可是他剛剛侍立在女神身邊那麼久,時時刻刻都要承受那無法形容的威壓。那種感覺,就如一隻柔弱的羊羔站立於雄獅面前!在羅格的精神世界裡,位於寶座之上的並不是一位風姿無雙的女神,而是一團恐怖的能量風暴,一團足以瞬間夷平整座軍團總部的風暴!

  其實不止是他,那些剛剛站在露台上的將軍們,包括華萊士在內,直到現在都是魂不守舍。只有玫出人意料的鎮靜。

  羅格環顧了一下全場,以所能達到的最鎮定有力的聲音道:「就這樣決定了。諸位將軍,你們現在回去立刻整軍,明天一早,我就要率領大軍出發,有哪支部隊耽誤了時間,依帝國軍規處置!」

  諸將都知道羅格這是最後的命令,不容置疑,因此紛紛起身。這些將軍人人悍勇,雖然對羅格的胡亂指揮不滿,但能夠有仗打,總好過窩在席爾德城中訓練部隊。

  羅格猛然想起一事,道:「諸位請稍等一下。」

  見胖子忽然打開帝國軍規、一頁一頁地細看,將軍們不由得人人自危。天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觸犯了哪條軍規,被胖子抓到把柄。

  其實羅格此刻對滿眼的軍規根本就是視而不見,他瞇著眼睛在軍規手冊中猛找,無非是想掩飾眼中正在向外發散的絲絲銀芒。

  他悄悄放鬆了一點對自然女神神力的壓制。自然女神的神力完全與世俗間的力量不同,雖然它此刻仍然極為微弱,成長的道路還很漫長,但羅格稍一放鬆,它立刻從沉寂狀態中甦醒,瞬間就從羅格重重包圍的精神力中尋到了一絲縫隙,探出了幾根觸鬚。

  這幾根無形的觸鬚剎那之間就掃過了整座會議廳,尋找可以活化的目標。它們在快要觸到一些將軍前,忽然繞過了他們的身體,轉而向另外的將軍們撲去。

  瞬息之間,自然女神神力的觸鬚已經探察完周圍的環境!它們播灑下數顆種子,隨後每一根觸鬚都開始發亮,眼看著就要引發處於潛伏狀態的種子。

  恰在此時,羅格精神力上的那絲縫隙消失了!

  觸鬚與外界的聯繫被完全切斷,失去了神力補充的種子逐漸地枯萎、消失。

  羅格終於從軍規手冊中抬起頭來,衝著幾位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在死神面前轉了一圈的將軍笑了笑,那個笑容太過於愉快,使他們心生寒意。

  羅格所料不差,出於對信仰者的保護,自然女神的神力會自行規避虔誠的信仰者。因此,在身懷自然女神之怒的胖子面前,一切自然女神的虔誠信徒都無所遁形。

  胖子手指連點,叫了八位將軍出列,然後讓其餘的將軍們自行回營準備明天出征事宜。

  羅格隨即讓隨從取來了一尊自然女神的神像,擺放在八位將軍面前。

  胖子繞著八位將軍踱著方步,嘿嘿笑道:「將軍們,想必你們都知道,前不久早就心懷不軌的德魯依們終於發動了叛亂。當然了,在無敵的帝國大軍面前,他們根本沒有作亂的餘地。現在帝國雖然沒有正式認定對自然女神的信仰為罪,可是德魯依們畢竟是自然女神信眾的代表,難說不是自然女神指示他們發動叛亂的。」

  聽著羅格信口雌黃,八位將軍雖然一言不發,但都面有怒色。不過胖子毫不在乎,他繼續道:「各位!放棄對自然女神的信仰,坦途就在向你們招手!而新的信仰,那絕不亞於自然女神的存在,就在我們的身邊!當然了,如果你們不願意放棄信仰,那等待著你們的將是什麼,我想你們也很清楚。我這個人從來都很簡單,即不騙人,也不喜歡拐彎抹角的。現在,選擇權已經在你們手裡了!拔出你們的劍,將這個神像砍倒!向我證明你們的信仰吧!」

  八位將軍沉默了許久,一位頭髮已見蒼白的老將軍忽然抽出了配劍,走向了自然女神的神像。他鬚髮賁張,狂吼一聲,揮落配劍在空中突然改變了方向,狠狠地向羅格的胸膛刺來!

  還未等羅格有所動作,身後的玫倏忽間已經擋在了胖子身前。她纖手一閃,已經搭上了老將軍握劍的手腕。隨後玫身體驟現閃亮的鬥氣光芒,喀喳聲中,老將軍的手肘已被生生折斷,手中的配劍掉轉方向,改向他的咽喉劃去!

  玫後腰處忽然傳來一場大力,將她硬生生地拉了回來,本要劃開老將軍咽喉的配劍因此只是堪堪從他喉前掠過。

  羅格冷冷地盯了玫一眼,喝道:「你給我老實在邊上站著!」

  胖子看了看癱倒在地、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老將軍,淡淡地道:「戰前謀刺戰線最高指揮,依帝國軍規等同於叛亂,你已經一把年紀了,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何苦還要連累上家人?」

  他看了看其它七位將軍,冷然道:「大家都是聰明人,沒什麼希望的事就不要再做了,免得連累家人和你們一同喪命!現在,我再問你們最後一次,有沒有準備放棄信仰的?」

  羅格等候了片刻,將軍們無一應答。他不再等候,叫來了衛兵,將這些將軍都關進了軍事監獄,並且吩咐加上四倍的守衛。

  此前因奧利弗逃跑,已經有監獄全部守衛被處死的先例。拋開個人信仰不論,潮汐軍團的將軍們都驍勇善戰,平日也非常愛惜士兵。因此他們就算有機會逃跑,為了三百多守衛的性命,也未必見得肯逃。

  看著八位將軍被一一帶走,玫輕歎道:「羅格大人,他們都很能打仗啊!現在大戰當前,僅僅因為信仰不同就將他們收監,您就不怕會影響軍隊的戰力嗎?」

  羅格搖了搖頭,繞著玫一邊徐徐踱步,一邊道:「有沒有他們,這場戰爭我們都是必勝。我奈何不了偉大的自然女神,難道還奈何不了她的信徒嗎?」

  羅格停在了玫面前,仔細地看著玫那雙美麗的藍灰色眼睛,那凌厲的目光直欲刺入玫的心底。他緩緩地道:「不管是人是神,都會發現和我作對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我不管軍隊戰鬥力是高是低,只要是自然女神的虔誠信徒,我見到一個就殺一個!」

  聽到羅格最後似有所指地一句話,玫的心輕顫了一下,但她表面上全無異樣,只是微歎了一聲,一把將自然女神的神像提起,折成兩段,然後隨手丟進屋角的字紙簍。

  這一下,連羅格都不得不暗自讚歎。

  因為自然女神之怒的觸鬚最先繞過的,就是玫。

  夜幕悄悄地降臨了,但是整個席爾德城裡燈火通明,一片喧鬧。

  將軍們個個雙眼通紅、大聲叱喝著手下的士兵,顯得有些氣急敗壞。他們在為清晨集結七萬大軍進行遠征這樣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努力著。不論是潮汐軍團的將領,還是統領阿雷公國大軍的紫荊蝴蝶都不得不為羅格那個突然的決定而徹夜忙碌。這也是第一次,公國的軍隊和潮汐軍團緊密合作,因為雙方的將領都是真正的軍人,他們不願意讓手下的戰士因為缺乏必要的戰前準備而在戰場上倒下。

  大大小小的軍備庫都已打開,軍械、盔甲、備件一箱箱的被搬出,堆放在指定的位置上,等候著他們的新主人。雙方的參謀們則聚攏在大軍事地圖前,反覆推敲著明天行軍的順序和路線。至於留守席爾德城的二千戰士,也已經被挑選出來。他們都來自阿雷公國,是從各支部隊中精選出來、戰鬥力最差的士兵。

  羅格站在窗前,滿意地看著注定將要度過一個不眠之夜的席爾德城。而遠方,宏偉的潮汐軍團總部通體散發出濛濛神聖光芒,在夜空下顯得極為醒目。

  現在這座建築已經完全被女神及她的隨從所佔據,一切閒雜人等、包括潮汐軍團的所有將領都被驅逐出來,甚至連總部前的廣場都沒人敢於接近。

  因為廣場上正棲息著女神的座駕,那頭巨大的銀龍。

  只要一看到那棟莊嚴、宏偉、高大且神秘的建築,羅格那可憐的心臟就會不可控制地狂跳。他的指尖又回憶起當日那溫柔而冰膩的觸感,不論是赤足又或是其它部位,他終歸觸摸過了女神啊!羅格忽然有一種衝動,他想不顧一切代價去看清那團耀眼的聖光背後,究竟隱藏著些什麼。一時之間,無數過往的畫面從記憶的最深處浮起,交錯混雜在一起。

  這些畫面中,有關於奧黛雷赫的全部回憶,可是令他不解的是,其中竟然還有無數關於風月抑或塞拉菲的畫面。

  胖子全身一震,似是從無數電光石火的畫面中看到了什麼,可是當他仔細搜尋時,那瞬間的感覺又是一閃而逝!

  風月、奧黛雷赫、塞拉菲、死神鐮刀、黑色的妖蓮、以及那熟悉的死亡世界……

  他忽然記起,曾見過一次奧黛雷赫與風月同時出現。也許從奧黛雷赫身上能夠查知風月的下落。那杳無音訊的風月啊……

  只是行走於人間的女神,奧黛雷赫,似是對他上一次的無禮舉動記憶猶新,完全不容他褻瀆。每一次,羅格與她之間的距離越接近,她身周凝聚的能量風暴就越強,而且會變得極不穩定。在那狹小空間中積聚的狂暴能量是如此強大,只要洩出一縷能量嵐風,就有可能洞穿羅格強韌的肉體。

  羅格歎了一口氣,忽然又想起了麥克白,不知道這位仍困在潮汐軍團總部、獨自面對奧黛雷赫及其眾多恐怖隨從的高階天使,現在的處境究竟如何。

  羅格拉上了窗簾,將一切喧鬧都擋在了外面。

  沒有外面火把、魔法燈、照明火的干擾,房間中不時閃動著的各色光影變得清晰起來,暗金、濯銀和青銅色的光芒互相追逐流動著,美麗中透著些許神秘。

  在房間另一端的寬大實驗桌前,芙蘿婭將一頭金髮隨意束起,手裡拿著一支以雷鳥尾羽特製的蘸水筆,正在面前那張空白的魔法捲上抄錄魔法。實驗台的另一頭,堆放著數十瓶功效各不相同的魔法材料。在純金打製而成的精巧筆架上,則擺放著數十支以不同材料製成、功效各不相同的魔法筆。芙蘿婭的左手邊已經放著三個抄錄好的卷軸。

  此刻天氣已經十分寒冷,但芙蘿婭的鬢角處卻滲出一滴汗珠。不過她過於專注,完全無瑕去擦拭。

  羅格心下感動,為她拭去汗滴,叫了聲:「芙蘿婭。」

  她隨意嗯了一聲,聽而不聞,沒有抬頭,也沒有稍緩手上的工作。

  直到這張魔法卷軸抄完,她才抬起頭來,以手掩口,慵慵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混紡了金線的寬大累絲衣袖,一下子滑到肘部,露出瑩白得令人目眩的手臂,滿屋亂竄的五光十色魔法光芒不時在那片裸露的肌膚上勾畫出千變萬化的圖案,彷彿是只有色雷斯工匠製作的著名「浮世錄」中才能窺見的美麗景致。

  看著芙蘿婭那透著疲倦的黯淡雙眸,羅格溫言勸慰道:「好了,你去睡吧!明天還要行軍呢。」在這小妖精面前,他難得有正經的時候。

  芙蘿婭舒展了一下身體,挽髮的那支火鳥吐珠的簪子輕輕地點頭,好像枝頭的春花在風中顫動。她微微調整一下坐勢,若有意若無意間向羅格展示了一下傲人的身材,柔若無骨的纖腰小幅度地款擺出誘人的姿態。

  當看到羅格的目光又開始變得色迷迷,芙蘿婭淺淺一笑,那是一種帶著得意的壞笑。她忽然正色坐直身體,恢復了工作時的專注神情,在面前鋪開了一張新的空白魔法卷軸,道:「還有兩個卷軸呢!抄完再說。」

  羅格被她忽冷忽熱的態度弄得心中如同燃起熊熊烈火,可是又找不到辦法熄滅。他無奈的苦笑一下。道:「你何必這麼著急呢?不是還有明天嗎!」

  芙蘿婭頭也不抬地道:「誰讓你每次戰鬥都迫不及待地往前衝,急著去送死呢?我當然得多作點準備了,你以為我願意熬夜嗎?你啊,怎麼說也是大帝國的親王,居然窮得連魔法卷軸都買不起,說出去誰會相信?總而言之,你明天給我往後面站點,卷軸也省著點用,它們可不是白給你的。如果你真的戰死了,讓我今後奴役誰去?這場仗打完後,你好好去給我賺錢!」

  羅格哈哈笑道:「這你放心,這一次我肯定要衝鋒在前的。因為這場戰爭與以往不同,衝在前面的,不是送死,而是搶功!」

  芙蘿婭怔了怔,抬頭望了羅格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半晌幽幽地歎息一聲:「福和禍是一對雙生子,你別太大意了。」

  靜寂之中,羅格的手忽然悄無聲息地從她臂下繞了過去,然後在胸前那雙渾圓而極富彈性的丘陵上重重地捏了一把。

  小妖精的手一顫,那尚未完成的魔法卷軸就此報廢。

  「死胖子!你別得意得太早,這張報廢的卷軸我也會記在你頭上的!」小妖精憤怒而悅耳的叫聲響徹了整座建築。

  歷史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幾乎可以使任何一樣經得住時間考驗的東西增加價值。

  比如這樽產自肯色王朝時期的水晶高腳杯,做工上並沒有太出眾的地方,只不過三百年的歷史已經使得它價值不菲。而它正盛著的紅葡萄酒,也是有八十多年歷史的名酒。

  握著酒杯的手蒼白而纖長,上層貴族男子都希望能夠擁有這樣高貴而優雅的膚色,無名指上那巨大的翡翠戒指則更顯這隻手那略帶病態的蒼白。

  手的主人是一個高而瘦的貴族男子,他看上去三十歲左右年紀,長得非常英俊,唇上留著一撇精心修剪過的小鬍子。身材修長肩膀卻很寬,把一件式樣時髦的黑色禮服穿得優雅而氣派,袖扣上鑲嵌著的翡翠,與手指上碩大的戒指交相輝映。

  他一隻手捻著鬍鬚,看著面前那張巨大的軍事地圖,正在沉思。

  許久,他才抬起頭來,向著身邊一位高大的中年騎士問道:「我們的法師這幾天有沒有保持訓練?」

  那騎士答道:「費爾南德斯大人,他們每天都在鍛煉身體和騎術。現在他們當中,至少有十個人的騎術並不比我手下的輕騎兵差。」

  費爾南德斯點了點頭,道:「對他們來說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諒他們也不敢不練,何況有你親自訓練他們的騎術,我也很放心。報捷的戰報準備得怎麼樣了?」

  「戰報在兩天前就已經發向了帝都,戰場今天才清理完畢,一共找到了七百六十個潮汐輕騎兵的徽章。下午這些徽章我就會派專人送往帝都。不過,大人,我們上報多少傷亡的數字呢?」

  費爾南德斯沉思了一下,道:「先報一百左右吧,這樣足以構成一次輝煌的勝利了!用不了多久,阿斯羅菲克人就會來索拉圖報復的。到時候只要守住城,不管有多少傷亡都會被視為軍功,那時我們再多餘的傷亡數字給加上去好了。」

  他沉吟著,用手在軍用地圖上反覆比劃了半天,終於點上了一座山峰:「阿斯羅菲克人如果來報復,十之八九要經過這裡。你派幾個得力的傢伙,帶上十個騎術最好的法師在這裡潛伏。讓他們每個人都帶上兩匹西西亞山地純血馬,這種馬跑山地肯定比阿斯羅菲克人的馬快。策略還是象上次那樣,預設魔法陣,集中轟擊一輪魔法後就立刻逃走。讓我們先給傲慢的阿斯羅菲克人一個教訓再說。安排好這件事後你就回來找我,我們再去看看加固城防的情況。」

  中年騎士應聲接令,但是猶豫著沒有退下。

  費爾南德斯眉毛一揚,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不必顧忌,直說好了!」

  「大人,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們在外的偵察騎兵就再也沒有回報過,我已經先後派出了三批偵騎出去尋找,可是他們出城後也全無消息……」

  費爾南德斯一顫,陷入了沉默。

  水晶杯中的紅酒慢慢地開始蕩漾,暗紅的漣漪越來越激烈,終於,有一滴飛出了水晶杯,恰好落在軍用地圖代表著索拉圖城的圖標上,迅速洇入了紙面。那一朵蔓延開的暗紅花朵,驟眼看去,猶如一片未乾的血漬。

  第一縷陽光照在席爾德城高高的瞭望塔上,六名士兵吃力地推開鑲滿青銅錐的城門,然後飛快地跑開,貼緊城牆立正。塵土飛揚處,一隊盔甲鮮明的騎士從城內奔出。

  為首的一位騎士高舉一面戰旗,飄揚的旗面上繡著代表羅格身份和家族的紋章。阿斯羅菲克帝室徽章都飾以龍與獅子,作為帝國外姓的親王,羅格可以在自己的徽章中使用兩隻獅子。而正中的盾形中,密密麻麻地排列著七枝長矛。這些長矛是帝國戰功的標誌,翻翻過去,胖子還真有不少軍功。再加上為帝國開疆拓土得來的三隻蒼鷹,徽章上幾乎已經堆不下這麼多的標記了。

  這面戰旗是連夜趕製而成,胖子又偏好金子的顏色,因此以暗紅為底的紋章上堆滿了各種閃閃發光的金色標誌,遙遙望去,這個足以令任何貴族讚歎的徽章就像是一面碩大的金色盾牌。

  近萬騎兵踏著細碎的步點,跟隨著飄揚的戰旗出了席爾德城,在騎兵之後,則是滾滾如海潮的步兵方陣。

  羅格與華萊士等眾將領駐馬立在路邊,看著大軍向東南方滾滾而去。胖子是志得意滿,而華萊士等將軍們則面有憂色。

  大軍過後,則是無數運載軍需的各式各樣的馬車魚貫出城。這一次大進軍,潮汐軍團已經將席爾德城中所有的馬車都徵用了過來,但能運走的軍需物資也僅是七萬大軍所需的一小部分而已。

  席爾德城中忽然響起陣陣動人心魄的龍吟,兩頭巨龍一前一後沖天而起,繞著下方的大軍盤旋數周之後,沖宵而去。

  阿雷公國隊列中一些士兵開始向著天空大聲歡呼和祈禱,他們一看就是智慧之眼的信徒。緊接著向著巨龍歡呼的人越來越多,甚至不少潮汐軍團的戰士也加入了歡呼的行列。畢竟出征的戰士們都不希望會長眠於沙場之上,能夠有二頭巨龍站在自己一方,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羅格仰首望著天空中的巨龍,雙眼微瞇,呼吸略顯急促。似乎是下意識的,他的嘴角慢慢浮起一絲詭異的微笑。

  行軍一日之後,前方的輕騎開始脫離大軍,先行對索拉圖城進行包抄。二千名重裝騎士與他們的隨從部隊也加快了行進速度。而步兵們則保持著正常的行軍速度,只是在胖子的不斷催促之下,行軍時間被延長了兩個小時。

  只是這樣一來,阿雷公國那些訓練不足的新兵立刻顯示出體力上的差距,到了黃昏時分,甚至開始出現整建制的掉隊。

  羅格可不管那麼多,他乾脆令紫荊蝴蝶統領訓練不足的新軍,自己則帶著潮汐軍團以及公國中最精銳的部隊加速向索拉圖行軍。

  到入夜時分,羅格大軍的隊列從前至後已足有十幾公里長。

  胖子渾然不覺,只是縱馬在跟隨著隊伍前進。這時華萊士從後方疾馳過來,與羅格並馬而行:「羅格大人,我們目前的隊形很危險啊!我認為應該停下來整軍,否則對方只要用輕騎兵半路突擊一下,會給我們造成很大損失的。」

  胖子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不必!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先行趕到索拉圖城,盡量不讓城裡的一人一馬逃出去。偷襲?呵呵,完全不必擔心。」

  胖子壓低了聲音,湊到了華萊士的耳邊道:「你想想,我們這次大軍中多了幾個聖域啊?」

  華萊士倒吸了口涼氣,顯然對當日之震憾仍然記憶猶新。他道:「五個……啊不,是七個!」

  「是啊!」胖子嘿嘿低笑一聲,又道:「除了這些聖域呢?我們還有什麼,你再想想!」

  華萊士聲音已經有些發顫:「您是說,那兩頭巨龍也會幫助我們作戰?」

  「不止如此!我們還有一個……」羅格左右望了望,見周圍的將軍們都悄悄地豎起了耳朵,這才貼上了華萊士的耳朵,道:「……行走於塵世間的女神!」

  華萊士瞬間身體僵硬、臉色慘白,過了片刻,他的呼吸越來越變得粗重,臉上也一片潮紅,如同飲了醇酒一般。

  當今格羅裡亞大陸上教派林立,各個宗教、各個種族侍奉的大大小小神明妖魔少說也有上千之多,又有坐擁數千萬信徒的光明教會,芸芸眾生對於諸神的存在早已不再懷疑。可是諸神展示的神跡雖然眾多,但又有幾個人曾經親眼見過真的神?

  難怪華萊士會激動如斯。

  「所以我們有何必要擔心特拉華人的偷襲呢?他們的偷襲部隊怎麼可能躲得過在高空中飛舞的巨龍雙眼?」

  羅格深深地看了一眼華萊士,輕聲說道:「所以這一次的戰爭,我們要做的,就是剷平——敢於擋在面前的一切!」本來,索拉圖城應該迎來又一個陽光明嵋的清晨。

  然而遠方天空一片濃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席捲而來。投射在大她上,陰影與光明之間界限分明。這光與暗的分隔錢迅速在大地上掠過,將一切陽光和溫暖都逐離了索拉圖城,也將一切希望驅趕出了這座城市。

  費爾南德斯子爵站在城頭,他手中握著已不是水晶杯,而是配劍的劍柄。只是他那身黑色的華麗禮服,與周圍士兵們的錚錚鐵甲顯得格格不入。

  他仰望天空。

  先前推著濃雲飛跑的力量似乎一到索拉圖城就消失無蹤,雲層停留在城市上空,越來越厚,越來越低垂,並且以索拉圖城為中心,緩緩旋轉起來。十多里外的原野,仍是陽光明嵋,可以看見高聳的安培峰在湛藍天幕的背景中閃耀,黑綠的針葉林覆蓋著陽面的山坡,像是沉默的巨人扼守著通向特拉華帝都的通道。但是沒有一絲陽光能透過雲層

  照射進索拉圖城,彷彿長衣夜仍未離開這座城市,橙色的燈光從近處的幾戶民居裡透出來,一反平日的溫馨,顯得格外陰冷詭異。

  望著那鉛灰色的雲渦,費爾南德斯忽然感覺到不是天在動。而是

  地在旋。

  「我們的偵察兵有回報的沒有?」

  一直隨侍在費爾南德斯身邊的中年騎士答道:「費爾南德斯大人我已經先後派出十五隊偵察騎兵了,可是——還沒有一隊回來!」

  這位看上去身經百戰的騎士聲音也有吵顫抖。他並不畏俱看得見的敵人,可是有時候,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費爾南德斯只是歎了口氣。

  一件急驟的馬蹄聲從城中傳來,馬上的傳令兵一躍下馬,以最快的速速友奔上了城頭,喘息著道:「大人!城東方出現潮汐軍團的騎兵!」

  這名傳命令兵話音未落。另一名傳令乒也策馬疾馳到東到城下,原來城南方也出現了潮汐軍團的騎兵。

  這兩路騎兵遙遙在城外排徘徊,數量各在五千騎左右。他們雖然沒有攻城的意思,可是費爾南德斯知道,這些先頭騎兵只是來完成包圍圈的。主力部隊馬上就會到了。先遣的輕騎都已達一萬人,看來這一回,潮汐軍團是要傾力一戰了。

  「費爾南德斯大人,您還是穿上戰甲吧!」中年騎士勸道。

  費爾南德斯苦笑了一下,道:「如果到了需要我親自上陣廝殺時侯那就意味著我們已經徹底敗了。所以這甲,穿不穿都是一樣地。」

  大地開始微微顫動,地平線上揚起了滾滾煙塵,有陣陣低沉鬱雷遙遙傳來!

  在漫天紅色的沙塵中,逐漸浮現出一片鋼鐵森林。那是重騎兵高舉的長槍。

  二千騎重騎兵在索拉圖城前列成了一條衝鋒線,在他們身後,四千名隨從也披掛輕甲,持斧舉盾,布好了戰陣。

  城頭上的中年騎士臉色已有些蒼白,他並不關心城下的重騎兵,只是盯著遠方的地平線。

  那一道滾滾的紅色煙雲非但未散,反而越來越高!

  一個接一個步兵方陣從紅雲中踏出這道鋼鐵洪流似是永無止歇。

  費爾南德斯看著城下大軍中央那飄揚的戰旗,仔細辯認了半天,也沒看出那徽章屬於哪個家族。他對阿斯羅霏克帝國貴族譜系並不熟悉,因而轉句中年騎士求助。騎士看了半天,也只看出這金光燦燦徽章的主人戰功卓著,槓勢顯赫。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其它。

  不過城下地是什麼人領軍已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僅僅是攻城正面。就集結了超過三萬的大軍!

  索拉圖城防雖然堅固,可是僅有五萬人口,守軍也只有一萬。但這裡並非帝國東南戰錢主要戰場,因此以往潮汐軍團有來進攻時,最多時也只會來一萬多人,絕不會貿然進攻牆高城堅的索拉圖。可是這一次,算上包圍的一萬輕騎,阿斯羅菲克帝國已經出動了四萬大軍!而且他們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競然消滅了索拉圖城派出的全部偵騎,讓費爾南德斯連求援都沒有有辦法。

  費爾南德斯的嗅覺敏銳,一見跡象不對,他不是沒有想過立刻逃跑。可是對方擁有無聲無息消滅他全部偵騎的本事,他如果出城的話,帶得人少,很有可能也被半路逐殺,可是也不能帶太多的人。城主未戰先逃,在哪個國家可都是殺頭之罪。索拉圖城守軍近萬,在堅城之中,就算面對三。倍的敵人,也有犯擔固寧。因此在敵情不明時就逃,的確太冒險了些。

  就是這稍一猶豫的功夫,帝國大軍已然圍城!這回費爾南德斯就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我們還有機會!」

  費爾南德斯鎮定了一下,對戰士們高聲喊道。

  以一萬戰士駐守堅城,費爾南德斯就任城主時又帶來了不少法師,

  再加上助戰的壯年平民,這場仗的確還有得打。索拉圖守軍也多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他們一想到這一點,果然鎮定了不少,士氣重升。

  然而費爾南德斯隨即以只有那中年騎士才能聽見的聲音問道;『。你看……我們有機會投降嗎?」

  中年騎士笑得極是苦澀,以極低的聲音回道:「費爾南德斯大人,恐怕,我們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城頭上的索拉圖戰士們忽然一片驚呼!

  在潮汐軍團大陣中央,那面高高飄揚的戰旗兩側,各升起了一面大旗。在風中飄揚的旗面沒有任何裝飾。只是一片近於紫黑色的暗紅!

  狂風拂動旗面,烈烈呼嘯宛如獻拾死神地讚歌!

  這兩面暗紅戰騎升起時,就連帝國的戰士們都怔住了。他們目不轉睛他看著兩面軍旗。眼底開始泛起條條血絲。一個壯碩過人的重裝戰士忽然以手中的巨斧敲擊著重盾。仰天咆哮起來!轉眼之間,似是應和著他一祥,其它的帝國戰士也開始枉號起來!就連最前排的重裝騎兵也近乎於忘情般地吼叫著!

  當帝國大軍的血色雙旗現於戰場之時,就意味著不接受敵人投降,不論是戰士,還是平民!

  「他們……要屠城啊!」費爾南德斯抓住配劍的手因為過於用力,骨節上已泛起一片青白色。城頭上所有的特拉華守軍都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費爾南德斯猛然抽出配劍,高聲叫道:「來人!全城動員,把所有能動的人都給我拉出來守城!今天,我們菲把這些阿斯羅霏克蠢驢趕回家不可!」

  費爾南德斯表面上非常自信。可是心下卻驚懼之極,他向中年騎士望去,這位忠心耿耿、久經戰場老將臉色蒼白,眼中也有著和他一樣的憂慮。帝國軍在攻城前升起血色雙旗,必然會必得城中所有軍民浴血死戰。他們這麼做的原因只會有兩個,一個就是指揮官是個十足的蠢才,另一個就走他們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屠盡城中一切生靈!

  可是費爾南德斯遍思所讀帝國史,以征戰起家的阿斯羅斯克帝國鎮守一方的大將中。的確可能會有平庸之輩。但絕對沒有蠢才!特別是城下這個庸俗不堪的徽章,上的裝飾品全都代表著傑出軍功!

  枉吼的帝國大軍忽然安靜下來。飄揚的戰旗下,大踏步走出一個重裝武士。

  他個子不高,可走身上披著的甲冑卻極厚重。以至於他每向前走一步就會在紅土荒原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武士手中提著一柄戰斧,這把看上去至少有三四十公斤的巨斧在他手中輕飄飄的宛如沒有重量一般。

  重裝武士一直走到距離城下五百米時才停住了腳步,仰首打量著城頭上的守軍。費爾南德斯雖然看不到武士那掩藏在全覆面頭盔下的臉,但完全感覺得到頭盔後那眼中蘊含的冷酷。

  呼的一聲,城頭上一個魔法師按搽不住誘惑,向重裝武士射出了一枚火球。重裝武士週身忽然泛起了一層極淡的銀色光芒,他高高地舉起巨斧,冷冷地看著越來越近的火球。

  火球近身時,重裝武士突然大喝一聲,猛然掄起巨斧,競然將火球一下擊散!

  滾滾火浪過後,他依然屹立,毫髮無傷!

  戰場上忽然響起了一件若有若無的奇異頌咒聲,就連索拉圖城頭上的許多戰士都面露疑色,他們似是聽到了有人在念頌魔法咒語,但剛一凝神,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咒聲剛停,一片深灰色、方圓十米的雲霧就出現在索拉圖城頭,將剛才發射火球的魔法師連同周圍的戰士都籠罩在內。

  那法師臉上忽然現出極恐懼的神色,他全身抽搐、兩眼突出、張口枉呼,可是嘴裡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就似乎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喉嚨一樣。法師拚命以雙手托住了自已的脖子,可是他的臉色正在迅速灰敗下去,終於,法師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他倒下時,已經宛如一具乾屍!

  灰霧翻滾不定、凝聚不散。

  零氣中的戰士一個接一的倒下,只有灰霧邊緣少數機警的戰士及時逃離了灰霧的範圍。

  「這…這是…死亡之霧啊!」費爾南德斯不禁暗自呻吟起來。

  城下競然有一個大魔法師!看來,這就是帝國軍所依仗的王牌了。

  費爾南德斯必須得想辦殺了這個大魔導師,不然索拉圖城必破。他的目光在城下大軍中不住搜索,猛然看到在中央戰騎下立著一個手持白骨法杖的神秘黑袍人,正在念頌咒語。他不由得再次大吃一驚,黑袍法師距離索拉圖城頭足有近千米。能夠在這個距離上施放出死亡之霧,說明他必然為這個魔法附加了增加射程的技能!

  如此神技,顯然早已超越了那些最初階的大魔導師!

  還沒等費爾南德斯想好

  應該如何對付個意料之外地大魔導師。黑袍法師第二個咒語又念成了!

  索拉圖城前的地面忽然轟轟震動!堅固厚實的紅土不住翻湧。城頭上的特拉華戰士們幾乎無法相信自已的雙眼,可是城前的地面確在不斷升起!

  「地形改變」,八階魔法,向來以極難操控而著稱,又兼在魔法強者對決中幾乎全無用處,因此沒有哪位大魔導師願意花上多年精力來掌握這個魔法。所以代代相傳之後,當今世上幾乎無人能夠掌握這個魔法,而大多年輕些的法師連這個魔都未曾聽說過。

  當大地那驚心魄的顫動終於結束時,索拉圖城前的地面已經升高了十五米,形成了一道即緩且寬的斜坡。直通向城頭。

  索拉圖城原本的高牆已經變成坦途!

  費爾南德斯絕望的摀住了臉。

  此時的雙方的法師已經開始用魔法互相壓制。城頭上的法師佔了射程上的便宜。可是帝國大軍中央重騎士忽然向兩邊分開,露出了身後一整排的枉信法師!

  枉信法師們不光魔力遠超索拉圖法師,而且數量上也佔有壓倒優勢,因次僅僅兩輪對轟,已經輕鬆地將索拉圖壓制了下去。每一次特拉法師射出一輪攻擊魔法,就會招來數倍的反擊,甚至有兩個倒霧的魔法師競然倒在一片新出現的死亡之霧中!

  孤身站在索拉圖城下的羅格透過頭盔上縫隙,看著天空中一道道交錯飛過的絢爛魔法。忽然感覺口中無比的乾渴!他舔了舔幾乎已要龜烈的嘴唇,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戰斧。緩緩的指向了城頭!

  在他身後,響起了一聲聲沉鬱如雷的腳步聲!羅格不用回頭也知道,上萬的重裝步兵正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出陣。準備以他們的重斧劈開敵人的血肉。

  羅格忽然感覺到渾身上下一陣燥熱,心跳也漸漸加快。他的手握緊了粗大的斧柄,青鋼手套和巨斧斧柄不住磨擦,發出陣陣令人牙酸的聲音!

  「真是——熱血沸騰啊!」羅格暗自感慨。他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有過這種威覺了。

  羅格猛然枉吼一聲,橫握戰斧,沿著巫妖艾爾格拉以驚世魔法造出來的坦途,大踏步向城頭上走去!

  羅格周圍的地面忽然顫動了一下。

  他轉頭一看,見身旁已經多了一個高達兩米、身披深色重鎧的恐怖武士。羅格身為死靈法師,立刻從武士身上那濃郁的死亡氣息和閃著死亡火焰的雙眼中認出這是一個黑武士。可是這個黑武士儘管身上重鎧、手中巨劍都非常普通,但不知為何,羅格總感覺到自己面前屹立著的,似是一座只能仰視高山!

  「黑武士皇帝?」羅格大吃一驚!

  雖然在死亡七君王中他只見過艾爾格拉,可是從巫妖的記憶中,他已經知道了其它幾位君王的樣貌。羅格雖然一直奇怪女神身邊隨侍的三位黑袍人為什麼會有那麼濃郁純正的死亡氣息,可是他萬沒有想到其中之一竟然會是死亡世界的君王,黑武士皇帝!

  那麼,風月呢,又在哪裡?死亡世界究競發生了什麼?羅格的心中極輕極輕地一顫。

  只是黑武士皇帝那燃燒著死亡火焰的雙眼冷漠而不屑地望了羅格一眼,就緩步向城頭走去。

  兩人相隔二十米,緩步上城,直視城上千百守軍如無物!天上紛落的箭雨無法奈何羅格特別加固的重甲,而黑武士皇帝身邊有一道無形的防護,沒有一隻劍能夠射進他身周兩米之內。

  城頭上魔法光忙閃動,一支火焰箭向羅格射來,黑武士皇帝那邊則是一片鋒利的冰錐!

  羅格腳下步速不改,手中已多了一面銀色光盾。輕輕鬆鬆地將火焰箭擋了下來。黑武士皇帝哼了一聲,抬手一揮,一陣無形的風競然將所有的冰錐都捲起、原封不動的送回了城頭!

  只是一片灰色的死亡之霧已經搶先一步。覆蓋住了兩個特拉華法師所的方位。

  羅格望了一眼黑武士皇帝。隨即一躍而起,直接撲入了死亡之霧!

  瞬息之間,他已經從遍佈屍體的死亡之霧另一端閃現,手中巨斧帶著道道殘相橫揮而過,將面前兩個戰士攔腰斬開!羅格獰笑著,全然不顧從四面八方刺來的兵器,只是揮舞著巨斧,瘋枉砍殺!索拉圖的戰士們潮水般湧上,卻像是衝撞著堅固無比的礁石,不時有四肢殘缺的軀體被拋飛出來。在胖子的恐怖力量面前,他們的命如礁石上四濺的浪花,只有被粉碎的命遠。

  而在城牆的另一端,黑武士收割生命的速度甚至要快於羅格!

  大地再一次震動!寬大的索拉圖城牆一陣晃動,競然裂開了數條巨大的裂縫!恐怖的艾爾格拉再一次發了他的魔法攻擊,這一回他的目標是堅固的高牆。

  此時帝國重裝步兵已經踏上了城頭!他們以重盾抵住面前敵人,然後掄起巨斧,不管盾前是戰士、平民,不管是壯年男子,還是老弱婦女,只是根很斫下!慘叫、飛濺的熱血、骨肉和內臟只會激起他們殺戮的慾望!

  每一個戰士的雙眼都是一片血紅,一如那飄揚的血色雙旗!

  羅格忽然發現了遠處那衣飾華麗的費爾南德斯。立刻鎖定了他為自己的目標。他一步一步。悠悠閒閒的向著費爾南德斯走去,手中的巨斧不住在鋼鐵和血肉的森林中開闢著鮮紅色的道路。在他的身後,留下的則是一截截斷肢殘身。輔成的血肉之路。

  在羅格身後。一個被砍去一臂的青年男子忽然從血泊中站起!從衣著看來,他不過是個平民,可這一刻,他已經變成了悍不畏死的戰士!他以僅存的左臂持劍,用力向羅格後背刺去!

  一條由一節節利刃組成的可怕的長鞭宛如天外飛來般出現,瞬間就在那青年男子身上繞了數圈!長鞭驟然一收,血霧立刻在空中爆開,那青年男子的身體已經斷成了幾截,在飄血的地面上不住地滾著。

  長鞭的另一頭握在不知何時出現的玫的手中。她身上的黑色風衣已經破爛不堪,露出了衣下閃著淡淡紫光的貼身鎖甲。她左手中握著一把精巧的匕首,一雙長靴的後跟處也伸出兩片鋒利的刀鋒。

  玫手腕一抖,從鞭身的倒刺上抖落了無碎肉和血珠,然後才微微一笑,道:「羅格大人,這一回我可搶在您的前面了。」

  羅格哈哈長笑,巨斧一指遠處的費爾南德斯,道:「把那傢伙留給我,其它的你隨便殺!」

  費爾南德斯忽然感覺到自己有如被一條蛇盯上的青蛙,極地之冰般的寒意浸透全身,臉色慘白,競然就此動彈不得!突然之間,中年騎士那偉岸的身影插在了羅格和費爾南德斯之間。費爾南德斯這才恢復了行動的能力。

  羅格擰笑了一下,斧落如轟雷!一聲巨響過後,面前的中年騎士競然用戰槍架住了羅格的巨斧!可是巨斧上附帶的可怕力量已經將精鋼戰槍生生砸彎!還未等中年騎士將胸中集郁的鮮血噴出來,心口上已經傳來了一陣灼痛!

  他愕然低頭,見羅格左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精巧的匕首。那匕首輕輕易易的穿透了騎士的鏈甲,完全沒入了他的胸膛。

  騎士倒下之後,羅格這才看到費爾南德斯已經走下了城頭,逃向了城主府的方向。他站在城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已變成了人間地獄的索拉圖城。潮汐戰士們正在一條條街道上迅速推進,他們沒有放過任何一棟民居。熊熊大火中,房屋正一棟接一棟的倒塌,時時會有一個火人嚎叫著從火中奔出。

  黑武士皇帝早已不在城頭,不知在城中何處收割著生命。

  城頭上的羅格冷冷一笑,剛要去追費爾南德斯,忽然停住了腳步。他低頭看了看已倒下的騎士。騎士顯然已經死去,只是他的臉上仍然充滿了憤怒與不甘,雙眼猶自大張,一隻手死死的握住了羅格的戰靴。

  羅格歎了一口氣,蹲了下來,輕輕撫攏了騎士的眼,然後一根一根的扮開了騎士的手才指。

  此時不遠處傳來一件轟然巨響!便天塵土飛揚之中,城牆經受不住艾爾格拉無休無止的魔法攻擊,競然塌了一段!一直按兵不動的重騎兵終於策動戰馬,開始向缺口處前進。

  黑袍的艾爾格拉緩緩收起了白骨法杖,取出一隻灰色的水晶球,沙啞的道:「我們也該去收割了……」巫妖舉步向熊熊燃燒著的索拉圖城中走去,護衛著他的,僅僅是一個全身裹在深灰色長袍之中,手提細劍的人。那把細劍上,散發著淡淡的土黃魔法光輝。

  片刻之後,渾身浴血的羅格倒提著巨斧,在濃煙與烈火中悠然漫步著,走向索拉圖的城主府。在他身後,還跟著十餘個手提染血巨斧、殺氣騰騰的潮汐重裝步兵。

  那整齊劃一的沉重腳步,無疑暗合著死神的節拍!

  在城主府前,羅格終於立定了腳步。他摘下了頭盔,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雜著血與火的氣息,望著城主府塔樓上那一張張充滿了絕望的臉,嘴角露出一線微笑。

  當!羅格拋下了手中的巨斧,開始頌念起沉長的咒語。玫站雇羅格身後,面無表情。那美麗的臉上濺滿了鮮血,甚至還有一小塊破碎臟器,但她卻渾然不覺,只是出神的觀察著羅格的魔法。

  然而羅格剛剛頌到一半的咒語被一聲非常熟悉的呼喊給打斷了。

  「啊!原來是羅格大人!!您還記得小人嗎?小人這就投降!羅格大人。您想死小人了!!」

  費爾南德斯從城主府牆頭一躍而下,衝到了羅格面前。他撲通一聲跪在了羅格面前,緊緊抱住他的大腿,雙肩抽動、淚流滿面,看那模樣簡直像是迷路的小孩找到了親人,又是激動又是委屈。

  費爾南德斯就算展現聖域力量、突然升空飛走都不讓羅格如此吃驚,反正雲層之上,還有兩頭巨龍在等著他。

  羅格盯著費爾南德斯左看右看,終於訝然道:「你是——羅伯斯基!你怎麼會在這裡?」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三章 混亂


  潮汐重裝騎兵開進城後,索拉圖城的抵抗如冰消雪融般開始瓦解,城門重地很快失守,厚達半米的精鐵大門由裡向外整面倒塌,宣佈了這個城市的陷落。

  城裡城外一片驚天動地的呼叫,潮妙戰士的歡呼徹底淹沒了索拉圖人絕望的哭喊。

  潮汐騎兵和步兵從城牆缺口和不設防的城門源源不斷湧入大街小巷,索拉圖的旗幟一幅幅從城頭跌落,代之以潮汐軍團的藍色軍旗,不時伴隨著武器交鋒聲、慘叫聲、重物墜落聲。

  金光閃閃的戰旗終於在一片藍色的海洋中徐徐招展,堆砌著無數標誌的徽章不再顯得炫耀或浮誇,那上面每一塊金色都顯出阿斯羅菲克帝國阿雷親王從血與火中攫取的榮耀。索拉圖仍然籠潭在帶來無盡黑夜的濃雲中,沒有一絲光明能通過障礙到達這個絕望的城市。

  四起的火頭在金色的旗面上反射出妖異光色,彷彿亡靈閃爍的眼,碩大瞳孔中兩面近於紫色的暗紅緩緩升起。

  血色雙旗!屠城!

  不知何處最早爆出一片婦孺的哭聲,更密更高的火煙四起,有時會發一聲巨響,夾雜著人聲嘶力蠍的哭喊喝罵,血腥和焦臭之味越來濃烈。

  終於,悠長低沉的號角聲在索拉圖城上空悲涼的迴響,像巨錘般一下一下重擊著人們的心房,三短一長的號聲代表著血色雙旗已經降下,殺戮的時刻,終於過去了。

  突然一道極細的金錢從空中投射下來,隨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濃雲終於裂開,流絮般向四面八方散逸,如來時般迅速消失了。陽光傾瀉在掛滿殘屍、斷旗、折斷兵器的城牆頭。流淌到處處是腥膩血窪的青石板街道上。

  索拉圖,已經永遠不需要這晚來的光明和溫暖了。

  雖然已經為血腥瘋狂的戰士們一時之間還收不住屠刀,可是耀眼的陽光迷眩了他們的眼,在適應光線的同時。理智多少得恢復,何況整座索拉圖中已經沒有多少人可供殺戮,因此此起彼伏的慘聲很快平息下來。潮汐步兵們開始逐家搜索著倖存者,將他們一一驅到大廣場上集中,以決定他們最終的命運。

  羅格漫步在索拉圖的城主官邸中,面無表情。羅伯斯基則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竭力為自己未卜的命運增加一點籌碼。而玫則跟在兩人身後。她手中盤成一圈的刃鞭上偶爾仍會有血液滴下。羅伯斯基的感覺十分敏銳,背後傳來的絲絲寒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一個回答不好,這個冰若冰霜的女人就會毫不猶豫的將他分屍。

  當當,羅格隨手敲了敲羅伯斯基那張暗紅色鑲皮的奢華辦公桌,嘖嘖的讚道:「居然是用阿拉斯加冰原的紅杉木做的。連我都沒用過這樣的好東西啊!嗯,這只水晶杯看起來也該有些年頭了。是誰說的來著,任何東西,只要足夠古老,那就有了價值。」

  「這是評論家麥斯韋爾的名言,他說這句話的本意是諷刺當時的畫作或詩篇在作者後,價值立刻大幅飄升的情況。」玫接道。

  羅格憂然道:「原來如此。不過沒關係,這句話用在這裡也合適。這瓶酒看起來也是好東西,不過我不大懂酒。玫。」

  玫以尚染著斑斑血跡的手拿起酒瓶,咬去了軟木塞,只是在瓶口嗅了嗅酒氣,就道:「原產地應該是出自陽光海灣一帶。酒陳六十年左右。」

  羅格微微一笑,道:「羅伯斯基。啊不,費爾南德斯子爵,看來你的日子過得的確不錯啊!

  羅伯斯基心中一驚。立刻陪笑道:「大人,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小人其實沒什麼家底,好不容易弄到了城主位置後才買來了這些東西。其實……,小人的本意,是想讓那些有求於我、上門送禮的人看看,應該準備什麼品級的禮才好意思在這裡拿出來,免得他們送的禮物不上不下的,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小人這兩年出頭的確是快了一點,不過那都是靠拚命上下打點得來的。大人,您也清楚這當中會有多少的花費。所以除了這些必需的東西外,小人其實沒什麼余財。」

  羅格點了點頭,信步來到窗前,向外眺望。從這扇窗戶看出去,索拉圖城大廣場他全貌一覽無遺。此刻廣場上己經密密麻麻的擠滿了倖存者,其中大多是女人和孩子,人數稀少的壯年男子大都穿著一色制服,是前城主府的守衛。羅伯斯基投降後,羅格答應了給城主府中的所有人都留一條命。他們隨即投降。

  「費爾南德斯子爵……」羅格叫道。

  「不!大人,您還是叫我羅伯斯基吧!」

  「好吧,羅伯斯基,廣場上那些人中,還有什麼與你相關的人嗎?」

  「大人,小人這次幾乎是孤身上任,惟有幾個護衛和從家族中帶來的一個將軍,不過他們都已經死在您手裡了,不不,是幸運的死在您無以倫比的勇武之下。」

  此時房門外靴聲鏗鏘,華菜士大步走了進來,道:「羅格大人!全城都已經搜索完畢,善後和清理已開始。現在所有還活著的人都已經集中到廣場上,您看應該如何處置他們?」

  羅格沉吟了片刻,道:「那裡面有一些人我已經答應了留他們一命,作為帝國軍人,這點信譽還是應該有的。這樣吧,弄清楚他們每個人的價值,然後全部賣給帝國奴隸商人。」

  華萊士一怔,他本以為羅格會依帝國軍慣例,將這些人通通燒死在廣場上。現在賣為奴隸,對索拉圖倖存的城民來說,結局總算是好了一點。

  他暗暗歎息,卻並不為羅格這微不足道的善意感動。腓特烈為人寬厚仁慈,就算是對待敵方平民或者是俘虜時,也不會妄加傷害。在他幾十年軍旅生涯中,從未升起過血色雙旗。可是羅格的行事風格顯然不同。他的殘忍在整治不聽話的潮汐軍團時已初露端倪,而後在初次領兵出戰時終於盡顯,第一戰就祭起血色雙旗,將索拉圖城六萬軍民屠得只剩下數千人。

  華萊士又想到不久前看到的一份戰報。戰線的另一端,潮汐的前三位軍團在加入了殘存的海神軍團後實力大增,龐培也一改腓特烈時代的溫和作風,整軍結束後立刻頻頻出擊,已經連勝數場。龐培的一個策略就是絕不交換戰俘,所有戰俘以及抓到的壯年平民男子一概抓回帝國賣為奴隸。

  不過他的狠辣同升起了血色雙旗的羅格相比。還是要稍稍差了一些。

  華萊士剛要離去,羅格又叫住了他:「等等!這批俘虜就不必上報帝國軍部了,這件事你得找個靠得住的傢伙偷偷的辦。至於賣奴隸的錢,都拿來作這次戰爭中戰死將士的撫恤吧!」

  華萊士再次一怔。就算在軍紀嚴明的帶國,高級將領私賣戰利品的事也時有發生。不過象羅格這樣將全部私賣奴隸所得轉為將士撫恤、自己一分不留的,的確在他軍旅生涯中,還是第一次得見。在離去之前。華萊士終於向羅格敬了第一個軍禮。他依然不齒於羅格的為人,但至少為了那些戰死的將士,他覺得應該敬一個軍禮。

  華萊士剛一離開,羅伯斯基就迫不及待地道:「羅格大人,您如此愛惜手下士兵,又是韜略過人,而且英勇無敵,在亂軍中縱橫來去都能毫髮無傷,簡直就是帝國軍神啊!說起來我現在好歹也是個不錯的劍士了。可是剛才在戰場上。您只遠遠的那麼看了我一眼。我就立刻嚇的動都動不得……」

  「夠了!」羅格笑罵道:「廢話少說,你究競是怎麼混到城主這個位置的,在特拉華帝國裡你還有些什麼人啊?」

  羅伯斯基道:「大人,當年公國那件事發生之後。小人比較膽小,所以立刻逃回了北方。後來小人來到了特拉華帝國,很是喜歡這裡。於走就扮成了一個古老家族在外遊蕩的子弟。您知道,複雜而高貴的家譜、古老的異國王室血統,以及一塊根本不存在的封地,這些東西的證明在哪裡都有專家出售。在特拉華帝國,只要花上十五個金幣,就可以弄出一套連紋章譜系專家也辨別不出來的證明文件來。就這樣,沒過多久我就認識了維妮,並且娶了她了,借助著她家族的力量進入了帝國的上層社會。忘記說了,維妮的父親是帝國財務大臣的第一助理。」

  「你不是一向很膽小嗎?怎麼居然敢跑到最前線來當城主了?」

  羅伯斯基哀歎一聲,道:「特拉華帝國不管是爵位晉陞還是獲取封地,軍功一向是最快的途徑。小人花了幾個月的時間仔細研究了過往十年在索拉圖城的交戰紀錄,認為這裡不是潮汐軍團的主攻方向,而且按目前的力量對比,小人絕對有把握守住這座城,因此才來申請當這裡的城主。您也知道,這種位置沒人願意和我爭,所以我立刻被晉陞了一級爵位,並被委任到了這裡。小人本想在這裡立下幾場軍功後,就馬上想辦法打點調頭回帝都,可是……唉!早知道指揮潮汐軍隊的是您,小人說什麼也不會來索拉圖……啊不是,小人會拚死謀得索拉圖城主之位,然後將此城給大人雙手奉上,絕不抵抗!」

  「羅伯斯基,我這次大軍南進,可是第一戰就祭起了血色雙旗啊!你要仔細想想,如果追隨了我,你家裡人應該如何安排?」

  羅伯斯基堅定的道:「每一次我人生大業剛要起步,就會落到大人的手裡,當然,如果山賊做大了也算是事業的話。這只能說是命運之神的安排!羅格大人,這一次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我都要誓死追隨您!」

  羅格只是淡淡定定地看著他。在胖子那雙似乎可以穿透一切的目光下,羅伯斯基慢慢地低下頭去,小聲說道:「大人,維妮去年剛剛為我生了一個女兒,看在我一向對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您……能否給她的家族一個投靠您的機會?」

  羅格點了點頭,道:「我這次在索拉圖城中祭血色雙旗。只不過是給特拉華人一個警告,讓他們不要再試圖妄作抵抗,至於你的家族,只要他們肯在我大軍兵臨城下時作內應,我就會保全他們的生命、財產和爵位。」

  羅伯斯基感激不已。這一回倒是多少發自內心。

  接下來清理戰場的瑣事,自然有手下的將軍們處理,羅格自己只是親自指揮著一批戰士將索拉圖城主府徹底的清掃了一遍,然後撤了出去。

  城主府周圍百米之內,不再允許任何人進入,因為那裡將會是女神的居所。

  此刻北國天氣已然十分寒冷。街道上初步清理出通道,供軍官的駿馬和裝載輜重的車輛通過。屍體橫七豎八地堆在大道兩旁等待工兵來搬運,大片大片的血漬已凍結成冰,牢牢的粘在路面上,而四周的建築上掛滿了已被凍得堅硬如鐵的零落碎肉,驟眼看去像是南方某國所謂野獸派藝術所渲染出來的畫面。

  羅格漫步在索拉圖最寬闊的大街上,漠然看著一隊隊潮汐軍團戰士正在逐戶搜索。將一切財富取出,充實國庫。潮汐軍團紀律極嚴,普通戰士是絕不敢在搜掠過程中藏私的。至於高級軍官,也不會作得太過火。至於阿雷公國的部隊,如提克頓戰士、月之暗面是不會做這種瑣碎工作的,而其它部隊,連羅格自己都覺得他們沒有潮汐軍團戰士值得信任。

  入夜時分,紫荊蝴蝶率領的公國新兵也趕到了。為安置這數萬新軍,城中又是喧鬧一片。

  羅格對周圍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的目光只落在已變成死寂之城的索拉圖最宏偉的建築上,城主府。

  此刻在夜幕之下,城主府所有的建築上都泛起了一層濛濛的乳白色光芒,這標誌著女神及其隨從們已進駐了城主府,那棟建築連同周圍的地區。現在既是聖地,也是禁地。

  銀龍巨大的身軀盤踞在城主府大門前,已經開始沉睡。只是它身周的龍威並沒有因為睡夢而減弱分毫。

  周圍兩個街區都沒有超過城主府高牆的建築。唯一例外的是矗立在大廣場南側的鐘樓。現在如果有人仰望鐘樓高聳入雲的尖頂,會發現在一輪藍月的映襯下,那精巧的雕飾突然膨脹了一倍有餘,眼力足夠好的話還會看到這個膨脹的雕飾鑲嵌著兩顆銀色的寶石。

  羅格就佇立在鐘樓的尖頂上,連頭臉一起裹在黑色的帶帽斗蓬中。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從筋疲力盡已然進入夢鄉的索爾圖城收回,遙望向城主府,白天屠城戰時看到的有關黑武士皇帝的一切反覆在腦海中回放。羅格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死亡世界的君王,黑武士皇帝。至於其它兩個裹在黑袍中的神秘人物,巫妖艾爾格拉是羅格的老熟人了,他一施展魔法,羅格立刻辨認出了那熟悉的氣息。唯有最後一個黑袍人羅格不清楚是誰,可是他身上的死亡氣息之強悍程度絲毫也不下於另兩位君王,十之八九也是七君王中的一位。

  只是,死亡世界的三位君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完全與胖子所知的空間法則不符。

  而且,其它的君王呢?骨龍格利高裡呢?

  還有,最重要的,風月呢?

  一陣似有若無的寒意悄悄自羅格心底湧出,瞬間這絲寒意幾乎把他徹底凍僵!在那剎那的眩暈之中,銀色雙目、無頭天使像、妖蓮和黑髮似乎重合在了一起。

  羅格緩緩抬起了雙手,拉住身上重甲的領口。隨著一陣低沉的金屬破裂聲,精鋼製成的重甲被他緩緩地自中撕開!

  他將已經變成兩半的胸甲輕輕堆放在身旁,然後慢慢將身上其餘的重甲一一摘下。最後,羅格將全身上下所有的魔法物品都取了下來。

  羅格再次摸了一遍全身,此時他身上只有一襲錦衣,所有的金屬和魔法物品都己取下。

  他再一次望向著神聖光輝的城主府,雙眼漸漸變成一片銀色。在羅格的意識之海裡,似乎看到三位君王正立在城主府中,望著他冷笑不已。

  羅格清楚記得,當自己最後一次離開死亡世界時,君王間的戰爭仍然在繼續。現在三位君王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而風月和骨龍卻杳無音訊!又意味著什麼?

  他不願再想,也不敢再想。

  羅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撕開了胸口的衣服。他的胸膛上慢慢浮出一座極精巧而繁複的魔法陣。正是當年他以放棄侵蝕為代價換來的精靈魔法陣,可以存貯魔力的魔法陣!雖然它還不完善,只能夠存貯部分神聖能量,但現在對於羅格來說,這些已經足夠。

  在藍色的月光下,那一道身影自高高的尖頂上一躍而下。藉著濃濃的夜色,向城主府潛去。

  羅格化成一道若有若無的虛影,悄悄的從沉睡的銀龍身邊走過,踏進了城主府高高的大門。

  沉睡的銀龍略微動了一下,鼻子探向天空,用力的嗅了幾下。他隱約感覺到周圍似乎多了些什麼,不過那淡淡的純正神聖的氣息讓他感到非常舒適。

  「隨他去吧。這也許是個熟人呢!感覺……有些像那個女人。不管了,反正裡面還有厲害的傢伙守著。」銀龍迷迷糊糊的想著,又回到了夢鄉裡那堆如山積的寶藏上。

  城主府大門到主樓之間,有一道寬大的庭院。羅格知道,這一道關並不好過,此刻跟隨在女神身邊、可以在這聖地與禁地中的立足的,除了修斯,都是聖域。

  羅格並不怕遇上聖域,只祈禱不要遇上修斯。

  他收斂了神聖氣息。身體上改而泛起淡淡的銀色光芒,隨著銀色光芒漸轉漸淡,羅格的一切氣息都漸漸淡去,轉為虛無。他隨即又給自己加持了一個高級隱形,現在,連他淡淡的身影都消失了。

  庭院中忽然起了一陣風。風過後,修斯不知如何出現在庭院中。他含笑道:「羅格大人,都這麼晚了。沒想到您的興致還這麼好,有心情在城中閒逛呢!」

  羅格駐足不動,仍然維持著隱形的狀態。他張目望去,修斯就站面前。他又閉上眼睛,感應到修斯仍然在那個位置上,沒有半分偏差。

  修斯咳嗽了一聲,道:「羅格大人,你請回吧!雖然我看不見您,可是庭院中不會無緣無故多出一團魔法能量來的。」

  羅格也不說話,掉頭就走。在經過銀龍身邊時,照例放出了淡淡的神聖氣息,銀龍空嗅了幾下,這一次他明顯認真了些,可是最終銀龍還是敵不過濃濃的睡意,又將頭埋回了肉翼之下。

  片刻之後,羅格又出現在城主府的大門口。

  他照例收斂了全身上下的氣息,不過沒有給自己加持隱形魔法,在藍色的月光下留著一個淡淡的身影。

  羅格回想著修斯剛才說的話,雙眼中銀光變幻,不住打量著空曠的庭院。對於魔控力極強的胖子來說,窺探魔法能量地分佈並不是什麼難事。慢慢地,在他的雙眼中,神聖光輝和藍色月光交相輝映的庭院各色魔法能量一一浮現,其中有一團人形的淡淡魔法在不住地走動。從那身形看去,正是修斯。

  羅格盯著那團人形魔法能量的動向,足下無聲,悄悄沿著他視線的死角向主樓潛去。

  修斯的咳嗽聲忽然在羅格耳邊響起:「羅格大人,一團人形的魔法能量雖然可疑,但是裡面可不一定有人啊!」

  羅格猛然轉身,見修斯正站在自己身前不足二米處,微笑著看著他。

  「羅格大人,您請回吧!就算您的偽裝再好,也掩飾不了靈魂的接近。我們凡人雖然只能以眼睛、以感知來探測這個世界,但神的雙眼是無所不能的。他們不光能看到世界萬物,也能看到支持著萬物存在的規則,他們還能看到眾生的靈魂!所以,只要周圍有一點異常,神就會立刻察覺。除非您能夠對力量的本源所瞭解,能夠做到完全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又或者偽裝成某個神非常熟悉的存在。這樣的話,也許,神也偶爾會有大意的時候……」

  羅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盯了一眼面前的修斯,然後緩緩閉上了雙眼。這一次修斯的氣息從左方傳來,羅格面前其實空無一物。他再一次提取精神力量,周圍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慢慢的,代表著靈魂力量的火焰開始逐一亮起。這一次,修斯站在他的右方。

  不過羅格知道,傳斯真正的位置是在他身後。

  羅格沉默片刻,轉身就走。

  這一次,直到天將破曉,他才又出現在城主府的大門口。

  銀龍沉睡在深深的夢鄉之中,完全未受到打擾。

  一陣微風從庭院中掠過,修斯隱隱約約的身影自虛空中浮觀,他似有疑惑,。四下張望,但庭院中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修斯忽然咳嗽了一聲,盯住了院子中某個角落。那裡的空間微微波動了一下,一點由若有若無的靈魂能量構成的銀星恨恨的飄起,似是極無奈的向大門外飄走。

  修斯動也不動,一直盯著那點銀星飄出了庭院,這才滿意地隱入了虛空之中。在他身影隱沒前的那一刻,老狐狸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絲詭異而曖昧的笑容:

  「神使大人果然是個人才啊!嗯,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嘿!真是讓人期待啊!嗯嗯,風月大人,您畢竟不是神,偶爾失算一下,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老人家已經盡力了……哈哈!」

  主樓的底層是挑高十米以上的大廳,水晶燈凌空懸吊,雖然沒有點上照明火,但低垂纓絡上切面精緻的水晶有時會反射到戶外偶爾透入的微弱月色,在沒有光源的大廳裡若有若無一閃而過,像是在暗夜裡逡巡的靈魂。縱深十多米處是寬大豪華的旋轉梯,二十多級處一分為二,盤旋而上。階梯的踏步鋪著絲絨地氈,考究地用金屬條壓住。

  羅格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目標,樓上同樣沒有一絲人為的亮光,而濃郁的死亡氣息則與黑暗融為一體,佈滿整個二樓,從旋轉梯漫溢下來,一直到拐角處,像無形的結界保衛著其中行走於世間的女神。

  他淡淡一笑,君王們的眼睛並不像龍墓中的墓場守護那樣銳利,這是早在死亡世界就已經知道的事。羅格無聲地躍上了樓梯的扶手,然後無聲無息地滑行而上,在拐彎處靜靜地停下。他輕輕彈動了一下手指,爾後身影又化成了一片虛無。

  底樓大廳中忽然泛起了一小團亡魂的氣息,像沒有方向的飛蟲,不但不飄向門外,反而走了個歪歪斜斜上升的之字形,一頭撞上半空中的水晶燈。這團亡魂突然似乎感應到了極度危險,在纓絡叢裡顫抖起來,然後慌不擇路地上下左右瘋狂般地飄動。

  『艾爾格拉那傢伙,又讓一個怨魂給跑出來了嗎?嗯,不過今天的新亡魂實在太多了,也不能怪他,老巫妖只靠自己還真未必能忙得過來。』骨皇一邊想著,一邊鏗鏘走下樓梯,去毀滅那個四處亂竄的亡魂。

  終於到了頂樓。

  羅格躊躇片刻,在隱藏和偽裝之間反覆權衡,終於下定了決心。轉眼之間,一個窈窕高貴的身影從空中浮現。她的面容慢慢清晰,正是摩拉!

  長廊的盡頭,在那兩扇高而厚重的橡木大門背後,就是女神的神殿、此行的終點。

  摩拉沿著長廊無聲前行,她忽然頓住了腳步。在旁邊一間未關門的房間中,麥克白正坐在椅中,死盯著眼前一團飄浮不定的光芒,臉上陰晴不定,顯然內心深處正在為什麼東西苦苦掙扎。

  房間中沒有絲毫的防護措施,但麥克白完全沒有逃走的意思,他的眼中只有面前那團飄浮不定的光芒,對外面的世界全無反應。

  摩拉舉步,又向前行去,終於來到了殿堂前。她緩緩地推開了面前兩扇沉重的大門,露出了裡面那神秘的殿堂。

  原本擺在這裡的所有傢俱和裝飾品都已經被清除出去,包括四面牆壁上的油畫、掛飾和壁毯。現在的大殿裡十分空曠,正中央飄浮著一樽神秘而旖麗的棺槨,那翼護著棺槨的天使雖然看不清容貌,但那低伏伸臂環抱的姿態淒然哀艷。

  黑髮的奧黛雷赫背對著大門,正凝立在棺槨之前。

  『摩拉,有事嗎?』她冷冷地道。

  『風月……』背後那顫抖的聲音恰如一聲亙古從所未見的驚雷!

  風月整個背部陡然僵直,旋風般轉身!

  她那雙銀色的眼張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門口的羅格,小嘴不由自主地微微開啟,像要驚呼又像是要歎息。

  靜寂。

  洶湧澎湃的聖光隨即淹沒了殿堂中的一切。

  夜空下,城主宮邸中一道巨大的聖光柱沖天而起!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龍吟,神聖巨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俯衝而下。它繞著聖光柱飛了兩圈,但完全找不到可以進入主樓的方法。格利高裡有心到神殿的窗前去看一眼,可是這樣做的結果它清楚得很。在好奇與毀滅之間,是無盡的徘徊與痛苦。格利高裡遍思記憶中所有可能在此刻派得上用場的技能,最後的思緒,忽然停在了終級變形術上。

  而此刻,在羅格面前正有一輪光耀一切太陽正在冉冉升起,那灼熱的光線如一道道極鋒利的針,瞬間擊破了羅格的防禦,從他的背後穿出!

  羅格驚駭之極,還未做出任何反應,女神那無所不在的神聖光輝已經將他吞沒!

  他眼前驟然亮至無法視物,隨後是黑暗,吞噬一切的黑暗……

  劇烈的刺痛不光自雙眼中傳來,還從羅格身體各處傳來。那澎湃的神聖氣息如同大海怒濤,一浪接著一浪向羅格迎頭拍下!在這海嘯山崩的大威力面前,羅格拚死瞬發的幾個魔法護罩幾乎是以施放時相同的速度被摧毀。

  又是一道巨浪湧過!

  如此濃烈純正的神聖氣息對於羅格來說已與烈焰無異!他肌膚嗤嗤作響,甚至開始有縷縷青煙湧出。他仰天摔倒,但隨即又掙扎著站了起來,七面銀色光盾悄然形成,繞身飛舞。

  神聖光輝的威力仍在無休無止的提升,光盾如同初春的積雪,在絢爛的陽光中徐徐融化。

  羅格無聲地咆哮一聲,大團大團如水般的濃郁銀色光芒從他身體裡湧出,轉眼間凝結成一副銀色光甲,數根若有若無的飄帶從銀甲背部探出,在空中不住地舞動。

  狂濤駭浪之中,似乎又傳來了一聲輕輕的驚呼,隨後一切奔湧的能量風暴都倒捲而回,那一輪曾經照耀一切的太陽放出最後一輪光華,然後無聲無息地暗淡了下去。

  殿堂重入昏暗,只有棺樽上放出的淡淡光華浸淫著室中的一切。

  空中,風月和羅格相對而立。

  『我……』風月只吐出了一個字,就再也沒有聲音。

  殿堂中猛然一亮,羅格身上的光鎧驟然爆成一室的流星雨,自半空墜落,一觸到地面即消失無蹤。最後一個墜落的是羅格無助的軀體,他重重地摔倒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轟響。

  羅格悶哼一聲,搖搖晃晃地支撐著站了起來,還沒等他站直,身體一傾,險些又栽倒在地。羅格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掙扎站起,只是比第一次更艱難。

  風月身影一隱一現,已出現在羅格身旁。她伸出了手,似是想扶他一下,只是小臂還未完全伸直,就又閃電般縮了回來。

  直到羅格蹣跚邁了半步,卻又是一個大幅度的晃動,彷彿隨時隨地會再次摔倒。風月微一咬牙,右手終於伸向了羅格。可是那只足以洞穿一切的右手,卻恍若在穿越著此生最難以逾越的障礙般,每前進一分都是那樣的艱難。

  只是再漫長的等待,也會有結束的時刻。

  從肩膀到指尖這短短的距離,風月卻似乎經歷了無數輪迴。她的纖指終於在不知不覺中舒展開來,幾乎就要觸到羅格的身體。而那指尖,輕輕顫動象夜風中曇花最嬌嫩的花蕊。

  突然,花蕊不再顫動,像接觸到晨光的曇花,堅定地收攏花瓣合為花蕾。

  風月收回了纖手,站直身體,微昂起頭,恢復了傲然且漠視一切的冰冷表情。隨後,殿堂大門處出現了三君王、班、安德羅妮以及修斯的模糊身影。

  可是羅格並沒有看到剛剛的那一幕,他雙眼緊閉,眼角各流出一道細細的血線。羅格終於站穩了,他略微側頭,憑著先前的記憶以及感應蹣跚著走向棺樽的方向。

  羅格伸出手,細細地撫摸著棺樽,以及翼護著棺樽的天使。他極為耐心且細緻,每一寸地方都沒有放過。雖然他看不見,但指尖上傳來的堅硬和冰涼的感覺一直傳到了他靈魂深處。那觸感、那無比熟悉的氣息反反覆覆地告訴羅格,這具翼護著棺樽的天使,就是妖蓮。

  羅格站直了身體,淡淡問道:「死亡世界怎麼樣了?『』你是在說遺棄之地嗎?那個世界已經毀滅了。『風月悚然一驚,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會以如此神聖、高傲和冷漠的聲音說出這番話來,而且還用得是威娜的語氣。可是話已出口,縱然她真的是神,也無法逆轉奔湧的時間之河。

  『那麼……風月呢?』羅格轉了過來,面對著眾人,那流淌著數道血線的臉看上去非常恐怖。他緊閉的雙眼雖然已不能見物,然而似乎仍有無形的目光掃視著諸人的靈魂。

  『尊敬的死亡世界君王們,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風月又在哪裡?死亡世界既然已經毀滅,那麼君王間的戰爭結局如何,風月又在哪裡?』諸人面面相覷,一片寂靜,他們的目光都悄悄地落在凝立於半空的風月身上,此刻的風月雖然沒有凝聚起恐怖的能量風暴,可是她此刻所處的位置上忽然升起了一片黑暗,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這更加的恐怖。

  『沒有人肯回答我嗎?』羅格打破了寂靜。

  『在死亡世界毀滅之時,風月獨自去挑戰天界巡狩者……』黑武士皇帝緩緩地道:「她毀滅了天界巡狩,自己也進入了永恆的沉眠。在天界毀滅死亡世界之前,倖存的君王們一起來到了這個世界。這段旅程十分艱難,最古老的智慧之火以自己萬年身軀為舟,才將我們載到了彼岸。而風月,現在就沉睡在你身後的棺柩之中。『那將風月掩藏起來的黑暗,忽然劇烈地波動了一下,旋又恢復了寧靜。

  『獨自挑戰……』羅格冷然一笑,道:「你們,還真是一群高貴的君王啊………『黑武士皇帝一時語塞,片刻之後,他才歎道:」我們擁有的都是死亡力量,只有能夠操控神聖力量的風月才不會畏懼天界巡狩的火焰戰車。因此,也只有風月能夠挑戰天界巡狩。』羅格沉默了一會,沒有再說什麼。他轉身走到棺樽邊上,雙手在棺樽上撫摸片刻,然後輕輕一推。翼護著棺樽的天使似是認出了他的力量,徐徐立起,雙翼也隨之張開。天使的雙手扶住棺樽厚近半米的棺蓋,向上飛起。

  棺樽,終打開了。

  風月身周那片吞食一切光線的黑暗就在這一刻散去。

  她卓約凝立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殿堂之中,只是她背對著殿堂大門,聚集於門口的諸位強者無法看到她的表情。其實就算風月轉過身,他們也不指望能夠從風月臉上看出什麼來。

  風月已經完全恢復了她的冷漠、高傲與平靜,儘管平靜中似是蘊育著無形的風暴。

  風月揮了揮手,諸位強者一一退出了大殿。兩扇沉重的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合攏,發出了轟隆一聲悶響。合攏的大門隔絕了殿堂內外的光線、聲音,也隔絕了強者們的一切感應。

  諸位強者互相望望,各有所思地散去了。

  隨著那厚重棺蓋的緩緩上浮,棺中透出的暗淡藍色光芒稍稍映亮了殿堂。不過羅格此刻已經不再需要光明。

  羅格將手伸進了棺樽,探索著,隨即觸到了一片溫暖而不住湧動的液體。他用手指沾起了一點液體,放在了舌尖上。那一小滴液體在羅格的舌頭上不住變幻著形狀,甚至在自行移動著。他的舌尖忽然收了回去,將那滴液體吞下。

  羅格品味許久,問道:「這是冰洋海龍的血液精華?『身後那冰冷而毫無感情的清脆聲音回答:」是的。』羅格的聲音有了一絲顫抖:「這麼說,風月還有可能醒過來?『』是的。可是冰洋海龍的血液精華只能修補好她肉體上的創傷,但無法喚醒她的靈魂。『』要怎樣才能喚醒她的靈魂?『』至少十萬生魂。『羅格嗯了一聲,道:」難怪……你需要戰爭。』以這個世界的標準,羅格自已已然是靈魂方面的大師,他知道當一個垂死的生命,若在淪入無盡黑暗前的一刻正處在極強烈的感情中時,這個靈魂是極難為死靈法師所收伏的。原因就在於它的力量較應有的狀態強得太多,以至於變得極不穩定。而戰爭,無疑是製造靈魂最方便快捷的一條路。在戰爭中死去的人們,無論是死於憤怒、悲傷、恐怖抑或是絕望,都會因處於極端的情緒中而使靈魂力量倍增。

  棺樽上四角蹲伏的暗黑龍雕像正是當年巫妖艾爾格拉收集和煉化靈魂所用,雖然不知為什麼其中一座雕像的力量出奇的弱,可是如果有足夠多靈魂的話,這點缺陷自然能夠彌補。

  至於戰爭中的傷亡多些少些,並不在羅格的考慮範圍之內。南征既然已經開始,羅格就絕不會讓它停下。若有一日,他真的能夠駐馬裡爾城下,那麼鋪就這一條征服大道的纍纍白骨,又何止百萬?

  羅格雙手平伸,虛按在棺樽之上。棺內冰洋之龍的血液精華一陣翻湧,沉睡中的威娜徐徐浮了上來。

  羅格的手掌微微抖著,觸上了威娜的臉。他仰起頭,臉上微現緊張和期待,體會著十指指尖上傳來的絲絲觸感,在心中具體而微地勾勒她的輪廓。

  羅格十指掠動,溫存地拂過威娜的全身。

  原來,是這樣嗎?

  羅格雙臂微收,將沉睡中的威娜抱進懷裡。過往與風月的點點滴滴,一一湧上心頭。

  最初,那站立在魔法陣中的破爛骷髏……。

  後來,是那個已經會裝死的小骷髏……。

  再其後,是那立於怒巖胸上、聽垂死巨人疑問『你既然已經擺脫了契約的束縛,成為了獨立的存在,為何還要聽從……』的風月……

  還有那毅然投向堆如山積的深淵吞噬者的身影……。

  當他從艾爾格拉的暗黑龍祭壇脫出時,悍然迎向巫妖艾爾格拉的風月……

  當他再次回到死亡世界時,看到的,則是縱然絕望、也要悄然抹去靈魂印紀、獨自面對七位君王追殺的風月……

  羅格雙眼中一陣劇痛,血線再次滾滾而下,其中的一絲倒流回心室,扯動五臟六腑,像冥冥中有只無形的巨手把他的心肝一把抓在掌心搓揉,哀痛排山倒海般淹沒了他的靈魂。

  此時隨著一聲幽幽歎息,羅格臉上傳來一片冰涼與柔膩。風月不知何時已經立於他的身後,纖手輕輕地覆在了羅格臉上。

  『想看看風月嗎?』在羅格耳中,奧黛雷赫從未有過感情的聲音,在這一刻,忽然多了些莫名的東西。

  可是羅格並不理解,無從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羅格點了點頭,隨後一絲奇異的感覺透過那只纖手,滲入了他的雙眼。

  儘管已由麥克白處習得了如何將各種力量轉化成神聖力量,但羅格的體質仍然以黑暗及死亡力量為主。風月初時下意識發動的神聖光芒過於強烈,而且屬性相剋,對羅格雙眼形成的傷害極難恢復,就算以他那堪比巨魔的再生能力,也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光明。

  風月此時的力量雖然以神聖力量為主,可是她同樣精擅於死亡與黑暗領域,而且若說對羅格力量和體質的瞭解,又有何人能夠與她相比?

  她那溫溫潤潤的力量一一引動了羅格黑暗與死亡的魔力,後來甚至開始直接調動他的精神力。

  在風月那如春雨甦生萬物般力量的滋潤下,羅格滴血的雙眼開始生長,迅速修復了創傷。在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過後,她收回了左手。

  羅格慢慢地睜開雙眼,原本無盡的黑暗世界終於逐漸亮起。浮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無比精緻的絕世容顏,那安眠的面容線條柔和如水,凝練成一種沉靜的美。清泉過石無痕般的安祥撫摸著羅格躁動不安的靈魂,因女神的威壓一直緊繃的神經也隨著放鬆。

  原來是這樣。

  藏於妖蓮之後的,一直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嗎?

  何時,風月已經成長如斯?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無比精緻而柔弱的女子,一次一次地將他從死亡線上拎回。而他,也習慣了在生死關頭依靠她來救命。

  羅格忽然想起,那一天,骨龍格利高裡曾對他說過,風月對他力量的成長極不滿意,認為他一直沉浸於爭權奪利中而忘記了提升自身力量,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是啊!

  羅格從未有一刻如眼前這樣,渴望強大的力量。

  羅格深深地望了一眼懷中的女子,似是要從此將她刻印在靈魂深處。

  他雙手前伸,緩緩地將沉睡中的女子放回了棺中那深藍色的血之精華中。空中妖蓮化成的天使緩緩降下了棺蓋,重新以雙翼護住了棺樽。

  羅格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來,直視著風月。此刻從那雙銀色的眼中,他依然看不到任何感情的波動。

  『偉大的奧黛雷赫,死亡世界的三位君王與您是什麼關係?』『他們在為我效勞,直到喚醒風月時為止。』『那即是說,風月甦醒之後,他們就不再得到您的翼護了?』羅格問。

  『正是。』羅格向她深深一禮,道:「偉大的女神,您很快就會得到十萬靈魂的。『語畢,羅格大步向殿堂外行去。

  風月靜立原地,任由羅格擦身而過。

  一縷不知從何而來的微風,悄悄地拂起了她一絲黑髮。

  沉重的殿門緩緩打開,又徐徐關上。當羅格步入底樓大廳時,看到諸位強者都積聚在這裡,似是正等待著他。

  羅格逕自從強者中穿行而過,在經過死亡世界三位君王身邊時,他停了下來,目光一一自三位君王身上掃過。

  終於,羅格緩緩地道:「待風月醒來,君王間的戰爭,繼續進行!『他不再理會愕然的三位君王,逕自走出了城主宮邸。

  浮於空中的格利高裡也愕然地看著羅格的身影。它本能地感覺到已經錯過了一些重要的東西,不由得恨恨不已。懊惱之下,神聖巨龍的全部智慧,又都集中到了終級變形術上。

  頂樓的大殿中,此刻一片死寂。

  風月凝立空中,怔怔地望著眼前那由妖蓮翼護的棺樽。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她不知所措。

  此時修斯正坐在主樓的鍾塔中,遙望著遠方無際那一線魚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到來了。

  『真是笨啊……』修斯無奈長歎。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四章 狂暴


  羅格的臨時辦公室設在索拉圖最豪華的一座私宅裡,這裡原本的主人已經成為血色雙旗下的亡魂,,只是不知道在艾爾格拉的水晶之中有沒有它的一席之地。受到毀滅性打擊的城市已經恢復了秩序,七萬大軍的進駐使得索拉圖城仍然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但一股濃濃的死氣卻在城市上空徘徊不去。在羅格的雙眼中,天上地下,到處都是流落不散的靈魂。它們的力量太弱,無法入得艾爾格拉的法眼,但是生前一刻的情緒與強壯的靈魂一般濃烈,因此也久久不散。

  只是無論何時何地,總是在羅格眼前悄然浮現的,都是那身披妖蓮的風月。

  可是出現次數最多的景象,即非是棺中沉睡的絕代佳人,也非那面具掀起時的剎那驚艷。

  他看到的,是在死亡世界的狂風中、孤峰頂,那雖已近枯萎、卻依然挺立的妖蓮,是那悄悄抹去靈魂印記、寧可靜悄悄地毀滅的風月!

  羅格將自己獨自鎖在房中,望著眼前似真如幻的無數風月,任由時間靜靜流逝。

  不知不覺間,,夜幕再次垂落。

  夜已深,在城中忙碌了一整天的戰士們逐一進入了夢鄉。

  終於,羅格打開了房門,大步向部隊的臨時總部走去。

  片刻之後,十餘位高級將領們就被召集到會議室中,商議明天的出征事宜。在大軍一日行程之內,還有一座城市費倫。但與索拉圖相比,費倫無論是城防還是人口都遠遠有所不及。

  羅格直接在費倫上一點,算是定下了下一個進攻的目標,然後任由諸位將軍們自行制訂大軍如何行進、如何補給、如何分進合擊的計劃。

  他只是聽著,思緒卻早已飛到了那早已毀滅的死亡世界。那永久是鉛色的天空、亙古不息的罡風、一望無際的荒原,黑甲、白翼,還有那一片曾經沾在指尖的白羽,都反反覆覆從記憶深處浮起。羅格壓下一幅畫面,又會浮起一幅新的畫面。「羅格大人,這就是今後幾天的計劃,您看還需要進行什麼修改嗎?」華萊士問道。

  「只有一樣!」羅格完全沒聽計劃的內容,只是道:「燒掉原先的戰旗!將我的紋章繡到血色雙旗上,今後,這就是我軍的戰旗!」

  將軍們都大吃一驚。羅格此舉只會逼使敵人拚死抵抗,徒然增多將士傷亡,給戰爭增添不必要的變數。但是看到羅格平靜中蘊含著殺氣的面孔,再想到此次隨軍前行那些恐怖的存在,諸將誰也不願意再多說什麼。

  將軍們剛欲離去時,羅格忽然歎道:「等等!,最嚴厲的神明也有其寬厚的一面,因此我們也得給那些願意投靠我們的人一個機會。這樣吧,以後每次攻城前都問一次對方願不願意投降,只要有一人不降,屠城!嗯,將這個消息想辦法通告特拉華人吧!」

  諸將都已離去了,只有羅格一人仍獨自在會議室中靜靜坐著,直到第一線曙光刺破夜幕。

  在清晨的寒風中,數萬大軍緩緩踏出了索拉圖城,前往下一個目標。軍中的輕騎又先行一步,前去襲擾敵軍,切斷小城費倫軍民的後路。

  大軍盡數出城之後,索拉圖城中又響起悠長的龍吟,行進中的戰士紛紛回頭,打算再次一睹巨龍的風采。然而回首的戰士們都呆住了!

  馬上的羅格似有所覺,也猛然回首!

  這一次,從索拉圖城中升起的不僅僅是兩頭巨龍,還有一座熠熠生輝的城堡!

  城堡矗立在倒三角形的巨大岩石基座上,歌特式的建築風格華麗中帶著莊嚴,變幻不定的魔法光輝如無數條綵帶在建築外縱橫交織,煥發出足以令雨後最絢爛的彩虹也為之失色的光彩。在城堡的光輝中,無數妖精飛舞,它們合羽動透明的翅膀,簇擁著城堡,以特有的悠揚動聽的歌喉吟詠著對神的讚美。

  傳說中的浮空之城,這是只有那天上諸神才能獨享的榮耀啊!

  巨大的城堡在兩頭巨龍的護衛下,帶著光陸離離的光焰尾跡,緩緩飛過數萬大軍的頭頂。那片巨大的陰影,幾乎將數萬戰士都籠罩於其下,就連最悍勇、最不敬諸神的狂野戰士,也終於拜伏於這神跡之下!

  浮空之城隨後向高空升去,逐漸隱沒在雲中。

  不知何時,數萬大軍大多已跪伏於地,對女神的祈禱和讚美沸沸揚揚。只有羅格立於原地,默默目送著浮空之城沒入雲層。

  費倫之戰毫無懸念。小城中連軍帶民加在一起也不足三萬人,城防又矮又舊。惟一將使費倫為後人所牢記的,是這裡的人們不僅熱愛自己的故鄉,而且人人身上都流淌著北國悍勇的血脈。

  在血色雙旗前,他們竟然不肯投降!

  羅格此戰已經換上了一身新的重鎧。因為連夜趕工的緣故,這具鋼甲做工極為粗糙,惟一的好處是夠厚夠重,而羅格手中那把雙刃大斧的重量,就是強壯的獸人戰士也不一定拎得起來。那一米方圓的巨大斧面,時時刻刻都閃耀著令人心寒的冷酷光芒。而曲曲彎彎的粗大握柄,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人們這把巨斧的猛惡。

  「大人真是豪勇啊!」羅伯斯基也披上了鎧甲,提劍站在羅格身邊。他儘管心中害怕,可是拍馬屁從來都得迎難而上,何況亂戰之中,大軍主將身邊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

  「羅伯斯基,你退後。跟在我身邊會死的。」羅格淡淡地道。他的聲音透過頭盔和面罩的縫隙傳出,顯得有些沉悶。

  「大人!就算再危險,我也要……」羅伯斯基正要抓住機會表一下忠心,陣陣惡寒忽然自左右傳來,瞬間幾乎將他凍僵。

  兩個黑袍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羅格左右。左邊的那個異常高大,他緩緩扯下身上的黑色長袍,露出深黑色全身鎧甲,手中的那把雙手巨劍,其可怕程度絲毫不下於羅格手中的雙刃巨斧。右邊的那個黑袍人則只從雙袖中伸出了兩隻鋒銳的骨刃,身體仍然裹在黑袍中,只是絲絲淡褐色的煙霧不住從骨刃上散出,繞著鋒刃凝聚不散。

  「羅伯斯基,你跟來的話真的會死!你跟大軍一起攻城吧。」羅格又道。

  羅伯斯基臉色慘白,手抖個不住,幾乎握不住長劍。他知道這是表忠心的大好機會,可是別說他其實膽小無比,就算他生性悍勇,也絕對難以承受那兩個黑袍人身上散發著的天然威壓。

  羅格看了看費倫城頭,城上的戰士雖然明知已身處絕地,可是人人面容沉毅,城頭族旗一絲不亂,也沒有人胡亂走動,以淵停嶽峙般的氣勢迎接數倍於己的敵軍。

  「連這些身份低下的平民都能視死如歸,真是有勇氣啊!」羅格一邊感慨,一邊舉步向費倫行去。他沉悶的腳步聲為費倫敲響了最後的喪鐘。

  聽到羅格似是別有所指的感慨,黑武士皇帝和骨皇都一言不發,沉默地跟隨著羅格向費倫行去。

  數萬大軍隨即緩緩開拔,向費倫壓去。

  費倫城上守軍十分疑惑,為何敵軍一點攻城器械都不準備?難道他們要徒手爬進費倫不成。

  答案很快揭曉。

  隨著大地一陣顫動,費倫那薄弱的城牆忽然裂開了幾條大縫!羅格才行出百米,費倫的一段城牆就轟然倒塌!煙塵瀰漫中,磚塊沙土俱下,將許多不及逃避的戰士給埋在了下面!

  本來正向費倫城門前進的三位死神似是完全沒看見那倒塌的城牆一樣,仍然如同閒庭散步般悠然前進。

  黑武士皇帝和骨皇如踩在一道無形的階梯之上,越行越高,最後與費倫城牆平行,就這樣蹈空如履平地般行來!城頭的戰士一時驚得呆了,零零星星射來的幾隻箭連兩位君王的身體都碰不到。有一個頗有戰鬥經驗的指揮官高聲叫道:「弓手手集中!瞄準左邊那個集中射擊,就算他是聖域,我們也要把他給射下去!」

  只可惜近百弓箭手剛剛在城頭排開,一陣低沉而奇異的嗚嗚呼嘯由遠而近!一顆斗大的深藍色冰球高速飛旋著,向城頭飛來!它飛行的速度並不太快,只是伴隨著高速飛旋,有無數藍色冰針向四面飛散。冰球的體積迅速縮小,飛到城頭時猛然炸開,將無數的冰針傾洩到弓箭手群中。

  冰針雨後,若大的城頭,只有寥寥幾個戰士還能站立。

  骨皇和黑武士皇帝已然登城!

  而在城下,羅格已經走到城門前。他打量了一下厚重的生鐵包皮的城門,猛然暴喝一聲,週身銀光一閃,雙刃巨斧轟然砍在城門上!巨斧承受不住這股大力,斧柄已發生了嚴重的扭曲,只是城門上已經被劈開了一道大裂縫。羅格冷冷一笑,再次大喝一聲,掄起已經變形的巨斧,一下下砍在裂縫上!

  轟然巨響過後,費倫的城門竟然生生被羅格砍開!他踏進了城門,抬頭向城頭望去。城頭上到處飛濺著血雨與殘肢,黑武士皇帝與骨皇已經化成兩道黑氣,盤旋著,收割不屈戰士們的生命。

  屠殺的序幕已經拉開,而在這些專為收割而生的死神面前,勇氣全無用處。

  城外,列陣以待的潮汐軍團戰士以槍頓地,發出一陣陣節奏分明的『霍霍『助威聲,重裝軍團開始緩緩推進。

  黃昏時,羅格已站在費倫一座華麗私宅的露台上,沉默地仰視著漫天雲霞映襯下,那一座夢幻般的浮空之城。

  他雖然不知道這座飛行的城市從何而來,可是他知道風月在其中。

  但是羅格已無法再潛入高高飄浮著的浮空之城。他清楚地感覺到,整座城堡都籠罩在一層他尚無法理解的魔法壁障之中。羅格就算有辦法攀上浮空之城,也沒有把握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潛入城堡。

  何況,羅格長歎一聲,進去又有何用呢,他又該如何去面對風月?

  夜已深了,費倫城也終於安靜下來。城中人不多,因此清理屍體的工作不算繁重。

  羅格坐在沒有燃燈的房中,以雙手支著下頜,靜靜地看著眼前一團飄浮不定的綠色光芒。這團綠色光芒閃爍了一會,似是後繼乏力,漸漸地暗淡了下去。羅格稍稍放鬆了精神力,又將自然女神的神力放出來一點,於是房間中又亮起了數點綠瑩,這些都是女神神力所播下的種子。

  隨著種子與自然女神神力的聯繫再次被切斷,跳躍不定的綠瑩不可避免地暗淡下去。羅格就這樣,反反覆覆地重複著這樣的步驟,全神貫注地觀察著自然女神神力興衰起落的過程。

  胖子已經發現,就算是源自於神的神力,也不是全然無法抵禦的。比如在帝宮之時,自然女神的神力就絕不會發作,當然,這也有可能是當時自然女神之怒還未成長壯大的緣故。而當他身邊有足夠強大的存在時,比如麥克白,自然女神之怒的活動就會相對變得安靜。特別是麥克白這樣侍奉於秩序之神階前的高階天使,,雖然無法清除自然女神的神力,但說到壓制和防範異端神的神力,專職對付異端的麥克白可有得是辦法。

  而在奧黛雷赫周圍,自然女神的神力活動就更加微弱了。以至於胖子甚至可以一點一點將神力釋放出來加以研究。在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的研究中,羅格已隱隱覺得,自己已經快觸摸到另一個世界的脈搏。

  一片寂靜之中,羅格忽然聽到隱隱的哭泣。那哭聲非常的熟悉,雖然十分微弱,但仍可聽出是芙蘿婭的聲音。

  羅格一怔,身影閃了幾閃,就出現在芙蘿婭的房門前。他輕輕推開房門,發現芙蘿婭正以厚厚的錦被蓋住了頭,從那不住抽動的肩頭來看,她哭得十分傷心,但又不想人知道,所以拚命地壓止著悲聲。

  羅格剛想撫慰她一下,忽然發現今日的芙蘿婭感覺與以往有些不同。

  似乎,她更加的柔弱了一些。

  他隨即運聚精神力,在芙蘿婭身上迅速地掃視了一遍,終於發現她哪裡不對了。

  芙蘿婭的魔力竟然憑空降了兩級,變成了十二級!

  羅格大吃一驚。他坐在床邊,將芙蘿婭輕輕地攬入懷中,低聲問道:「芙蘿婭,發生什麼事了?你的魔力怎麼會突然降得這麼多?」

  芙蘿婭回頭見是羅格,猛然撲進他懷裡大哭起來!這一哭簡直是不可抑止!

  羅格輕輕拍著芙蘿婭的背,一邊不住安慰著她,一邊苦思究竟是什麼原因可能使她的魔力突然降低整整兩級。羅格低聲問道:「芙蘿婭,你是不是為誰永久加持了魔法效果?」

  芙蘿婭伏在他懷裡,悲聲稍止,輕輕地搖了搖頭。

  羅格聲音一寒,道:「難道……有人對你用了精神汲取?!是誰!告訴我!」

  他猛然站了起來,臉上已經是一片寒霜。

  精神汲取是死亡系魔法中非常狠毒的一個法術,它可以抽取犧牲品的全部或部分魔力為施法者所用。汲取到的魔力用完即止,施法者並不會因此而增加魔力水平。可是被抽取的目標往往會因此永久性地損失魔力。這個魔法是亡靈大法師同其它魔法師進行魔法對戰時的無上利器,只是八階的施放難度也同它的威力相稱。羅格轉念之間就已經想到,這周圍能夠施施精神汲取的亡靈法師,除了艾爾格拉,還會有誰?

  他眼角抽動了幾下,又緩緩地坐在了芙蘿婭身邊,將她抱入懷中,輕聲道:「我知道是誰幹的了。芙蘿婭,稍微忍一忍,現在我們還沒辦法和它們翻臉。可是別擔心,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去把那只巫妖拆成骨頭,給你拿回來,讓你親手把它燒成灰!」

  「哦?」芙蘿婭抬起了頭,淒美的碧綠眼眸望著羅格。她似是在猶豫,但仍然重重地搖了搖頭,道:「不,你不可能鬥得過巫妖的!反正我對你也沒什麼用,就算魔力都被汲取完也沒什麼關係的,我還能製作藥劑,那不需要多麼高深的魔力。啊,我說不明白,可是總而言之,你不能去送死!」

  羅格攬著芙蘿婭的手臂緊了緊,微微笑道:「誰說我是去送死?魔力可不是決定勝負的惟一因素。雖然我肯定要付出足夠的代價,但我一定有辦法把它給拆成骨頭的!」

  芙蘿婭碧綠雙眼中掠過了一線意外,又有一絲喜色。她忽然笑道:「什麼呀!,死胖子,你猜錯了,這件事和巫妖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的魔力降低,是因為你那個女神把我的失樂園給搶去了。」

  「什麼!?」羅格大吃一驚。芙蘿婭當年能夠與神器與融合,至今仍然讓他感歎魔法世界的神奇。

  可是已經完全與肉體和靈魂融合的失樂園竟然還能被取出來,這完全是匪夷所思!失去了神器失樂園的支撐,芙蘿婭的魔力只下降了兩級,已經算是不錯了。畢竟在她這個年紀就能夠施放六階魔法,也完全可以稱得上是魔法的天才。

  羅格恍然醒悟,為什麼看到那座浮空之城時會感覺到非常的熟悉。因為那即是神器失樂園!只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失樂園由奧黛雷赫主持時,竟然會化成一座宛如神跡般的浮空之城!

  他略一思索,隨即笑道:「失樂園能夠取出來可是件值得慶賀的好事啊!你的魔力還遠不到能夠完全駕馭這鬼東西的程度,就算你不用它,它也會時時刻刻地吸取你的生命力。雖然你服下了龍骨草,那也支持不了幾年的。再說龍骨草也只能服用一次!為什麼要哭呢?」

  芙蘿婭眼神一暗,輕輕歎道:「死胖子,你啊……你不明白的。」

  她旋即展顏一笑,一躍下地,原地舞動一周,嫣然笑道:「不過還算你有良心,居然肯為我去挑戰巫妖!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很感動啊!」

  羅格笑了笑,這種時候,他可沒笨到會招認就算沒有芙蘿婭這回事,,他也要和三位君王決戰的實情。他用力抱了抱芙蘿婭,然後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又將被子給她蓋好,就欲出房。

  芙蘿婭抱著枕頭,輕咬著下唇,道:「死胖子,你怎麼又轉性了?你難道……不想留下?」

  羅格笑道:「我這幾天新學了不少東西,得抓緊時間練練。,如果我不用功,萬一將來真有什麼鬼東西來汲取你的魔力呢?我是男人啊,如果不努力的話,又如何保護自己的女人?」

  「呸!」小妖精一把將枕頭砸了過來,道:「誰是你的女人了!滾吧,我要睡覺了!」

  羅格走出了芙蘿婭的房間,逕自走上了屋頂天台。他仰望著夜空中那宛如只會在夢中出現的浮空之城,沉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閉上了雙眼,身邊又浮現出數點綠瑩。

  天空中,修斯正悠然坐在失樂園化成的浮空之城一座塔樓之頂,俯視著下方黑暗死寂的費倫。他極為銳利的目光穿越了遙遠的距離,捕捉到了下方時隱時現的幾點碧瑩。

  似是與羅格應和,他也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唉,好好的非要去搶什麼失樂園,現在可好,誰還爬得上來?」

  修斯正在唉聲歎氣,一個低低的聲音忽然自他身後傳來:「尊敬、優雅、智慧、擁有獨特品味的修斯大人,您可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嗎?」

  修斯回頭一看,原來格利高裡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那巨大的龍頭幾乎要貼上修斯的老臉,一對密佈著金色條紋、足有尺許方圓的龍眼炯炯有神地盯著修斯。

  神聖巨龍的體型雖然在巨龍中不算大,可是如果把龍角也算進去的話,光是一個龍頭的長度就己經超了修斯的身高。被如此龐然大物在這麼近的距離內盯著,真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修斯站了起來,往側面移了兩步,道:「原來是女神座前的神聖巨龍啊,以您那在龍族中都高高在上的高貴身份,找我這個年邁的老精靈有什麼事嗎?」

  飄浮著的格利高裡落在了塔樓天台上,那狹小的空間幾乎容不下它那巨大的身軀。但格利高裡寧可將一截龍尾甩到塔樓外,也要保特四爪著地、伏在修斯面前的姿勢。

  神聖巨龍恭恭敬敬地道:「我是女神最忠實的僕人,您叫我格利高裡就可以了。」

  就算修斯這頭老狐狸,也被格利高裡突如其來的恭敬給嚇了一跳。他立刻雙手亂搖,又悄悄往旁邊挪了兩步,道:「格利高裡大人,您可是一頭號稱只飛行於神的光輝之中的神聖巨龍,而我呢,只走一個卑微的精靈,您用這種態度和我說話,完全是對您高貴身份的一種褻瀆啊!您看我的膝蓋也快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了。」

  格利高裡仍然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道:「我雖然的確走頭神聖巨龍,但我也許,不,肯定是有史以來力量最弱的一頭神聖巨龍。尊敬的修斯長老,您的智慧、力量和偉大,一定不難看出這一點。何況。在最美麗的女神面前,一切生靈都是同樣地卑微,人們尊敬、甚至畏懼我,要麼是因為傳說中神聖巨龍的龍語魔法力量,要麼是因為女神的光輝,完全不是因為我自己真實的實力。我騙騙別人還可以,可是在您的面前,我的一切偽裝都是完全無用的。」

  修斯呵呵一笑,道:「你還真是一頭很有意思的神聖巨龍啊!不過。我想你看錯人了。你若有事來我我,不如去找其他人。我可連聖域都不是地。」

  「其它人?」神聖巨龍的眼中顯著不屑地神色:「有您在這裡。我還用得著去找其它人嗎?何況,此刻在這座飄浮的城堡上,也只有您才能指點我。那三個來自於荒涼死亡世界的傢伙,空有強大的力量,可是見識實在是太淺薄了。這也不能怪他們,數千年的時間只和殭屍骷髏打交道。就是諸神也會變愚蠢的。至於另兩個傢伙,嘿,還用得著我說嗎?唉。簡直是丟臉啊!」

  休斯沉默不語。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浮空之城另一角的一個大露台。

  在露台的一角,安德羅妮懷抱著碧落星空,斜靠著背後的石牆,也在凝望著低垂的藍月。她的嘴角溢著笑,正自出神,不知在想著什麼。時時會笑出聲來。她的臉上散發著幸福的光輝,媚得驚人,容姿較往日還要更勝兒分。

  而在城堡的另一邊。死神班正反反覆覆地看著那把泛著土黃色光芒的細劍,每一根皺紋都在歡笑。

  他時不時會站起來,在月光下來回走動,還不停搓著手,興奮之極地自言自語:「還有十一天,啊,不對,是十天!只有十天了……」

  修斯收回了目光,長歎一聲。

  格利高裡又道:「聖域?聖域是什麼?聖域僅僅對那些對力量瞭解一知半解的卑微存在才有意義!這種粗陋的衡量方式如何能夠拿來測度您那深不可測的力量呢?何況,力量會有疆界,而智慧是沒有極限的。」

  修斯哼了一聲,道:「這種見解,諒你也想不來!是你那兩位主人教你的吧?」

  神聖巨龍忽然嚎叫起來:「您看,您連這種事情都知道!我早就說過,您絕不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精靈。智慧之格利高裡這一點眼力還是有的!光看威娜主人怎麼都抓您不到就可以知道了!想當年,當風月主人還是一個骷髏的時候,她一眼就從茫茫的死亡世界中看到了我,啊不,走我主動站到了她的面前……」

  修斯大吃一驚,一拳砸在格利高裡頭上,將它後面的嚎叫都敲了回去。

  格利高裡也醒悟過來,知道不光是犯了主人的大忌,而且還把它高聲嚎叫了出來了!一時間,它嚇得全身發抖,四爪發軟,前後一伸,龍腹著他,頓時變成名副其實的五體投他,哪裡還有半點神聖巨龍的風範?

  一龍一精靈盡可能地把耳朵豎起,警覺他搜索四下的動靜,準備一有異聲,立刻溜之大吉。他們等了半天,見下方的城堡中全無動靜,這才算驚魂稍定。

  安德羅妮和死神班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神聖巨龍的嚎叫聽而不聞,只怕是一個著通的人類哨兵,現在警覺性都比他們高些。

  修斯恨恨地看了格利高裡一眼,然後又搖了搖頭,歎道:「格利高裡。你真是一頭很聰明的神聖巨龍。可提你那主人……唉!」

  格利高裡支起前爪,偏著腦袋想了半天,也長歎一聲。

  修斯哼了一聲,道:「你在這裝模作樣地歎什麼氣,這些東西,你這頭龍又怎麼會懂?」

  「正因為不懂,所以要學!」這一回格利高裡回答的堅決又讓修斯吃了一驚。

  修斯轉過身去,招了招手道:「我只是一個快走到生命盡頭的精靈殺手,哪有本事教導一頭神巨龍?你還是走吧!」

  「好吧,好吧。」格利高裡不情不願轉過頭去,在狹小的露台上費力地轉身,一邊嘟嚷著道:「看來您是不願意給我一些指點了。我知道,您不是不能,只是不願而已。不過。似乎風月主人和威娜主人的事情還沒有什麼人知道,而且風月主人也不願意別人知道件事,非常非常不願意!也許,也許我該提醒她一下,已經有人注意到了我有兩位主人。畢竟沒有主人,就沒有我忠誠之格利高裡,就算風月主人因此大怒,把我重新拆回成一頭骨龍。我那顆忠誠的心,仍是永世不變的……」

  「站住!」修斯叫住了正欲飛起的格利高裡。哭笑不得地道:「你這頭神聖巨龍,現在的所作所為可和神聖掛不上一點邊啊!」

  「怎麼會?」格利高裡一邊說,一邊吸氣運力,在身體上擠出了一大片神聖光芒,「您看,神聖之格利高裡。那也是我的名字。」

  修斯給氣得不輕,道:「你找我究竟想幹什麼,直接說吧!」

  格利高裡大喜。龍頭向前一探,以示親熱,可是左邊的龍角險些戳中了修斯。它輕輕地吟動著龍語魔法,沒過多時,一篇以龍語書寫的文宇就浮現在空中。

  修斯掃了一眼這篇文字,隨即皺眉道:「終極變形術?從來沒聽說過神聖巨龍還有想學這個的。以你天賦的能力,隨便施展幾個龍語變形術不走很家易的事嗎?用不著練這沒什麼用的終極變形術吧!你想變成什麼?還有什麼生物能夠比得上神聖巨龍?何況神聖巨龍的施法和類施法能力冠絕龍族。你又怎麼會弄不明白終極變形術這種東西?哼,就憑稱也想瞞過我老人家?」

  格利高裡道:「偉大的修斯長佬,即便不考慮您僅次於女神的力量。單是您的智慧就足以粉碎一切敵人!我又怎麼可能瞞得過您呢?可是我想,您一定已經看出我剛成為神聖巨龍不久,連基本的龍語魔法都還未完全掌握明白呢。假以時日,我當然可以掌握終極變形術,可是……」

  神聖巨龍下意積地伸長了脖子,向風月所居殿堂處望了一眼,巨大的龍睛中跳躍著熾熱的火焰:「……我實在是等不下去了!當你與最心愛的東西相隔咫尺,卻無法觸及,那是什麼感覺?那是痛苦!太痛苦了!」

  「哦……」修斯若有所悟。他嘿嘿一笑,湊近了格利高裡的巨頭,盯著他那神聖、忠誠、高貴的眼睛。

  當然,鑒於雙方體型上的巨大差距,修斯盯地只能是格利高裡的一隻眼睛。不過就算這樣,老狐狸那凌厲的目光幾乎穿透了它整個靈魂。

  「你想學終極變形術,打算通過它精通哪些技能呢?」修斯終於收回了讓格利高裡渾身不自在的目光。

  「隱藏、潛行、偽裝和聆聽。」格利高裡毫不猶豫地回答,顯然已經醞釀很久。

  「這些可都是非常普通的盜賊和殺手技能啊!你為什麼不使用龍語魔法代替,據我所知,龍語魔法中的進階隱形還是非常好用的。而且你還會飄行,根本用不著潛行嘛!」

  「在神的雙眼下,一切魔法能量都無所遁形。而這些最基本的能力只要能發揮到極處,會產生龍語魔法根本無法代替的效果。他們完全有可能瞞過神的雙眼!」格利高裡認認真真地道。

  「那走你對龍語魔法瞭解的太少!算了,不過你說的也有道裡,這些基本的能力搭配起來,的確連神都會頭痛。嗯,你想窺探的,難道走一個神嗎?是哪個神,是不是我們身邊的這個神啊?」修斯嘿嘿一笑,循循善誘。

  格利高裡立刻正色道:「我只是單純地想向您學習藝術,行走於黑暗之中、不為人發覺的藝術而已。」

  修斯笑道:「很好!終極變形術可選擇三種生物,你準備怎麼選擇?」

  格利高裡至少對首要的選擇已經深思熟慮過了,當即道:「侏儒!」

  修斯眼睛一亮,道:「侏儒的確是配合這幾種技能最佳的種族。看來你有些天賦,好吧,我就拾你講解一下終極變形術的運用。嗯,你此刻的力量實在太低,但我可以把終極變形術改動一下,如果初步只選擇一種生物的話,你還是能夠掌握這項技能的。不過。你學成之後,得為我辦點事。」

  格利高裡立即滿口答應,雖然修斯辦不了的事他多半也辦不了,但為了學習終極變形術,他早就豁出去了,再苦弄難的事情他也肯作。實在做不到,賴掉就是。

  在閃耀著光輝的浮空之城的角落,一個精靈和一頭神聖巨龍正偷偷地研習著黑暗的藝術。

  「格利高裡啊!」初步教完神聖巨龍終極變形術之後。修斯咳嗽了一聲,語重心長地道:「這些是行走於黑暗中最基本的技能。可也走最有用的技能。你練成之後,難道只想作為一個旁觀者,靜觀事態的發展嗎?」

  格利高裡思索了片刻,道:「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的確,在精通這些技藝前,格利高裡不要說成為一個歷史的旁觀者。就是偶爾能夠成為旁聽者、哪怕只能聽到隻言片語,都會讓它快樂上好幾天。可是聽修斯所言,竟然有可能更進一步?

  神聖巨龍的心又癢了起來。不可抑止的癢。

  「還得請高貴、智慧、優雅、品味獨步當世的修斯大人多指點。」格利高裡恭敬地道。

  「像咱倆這種弱小的存在,根本不可能與那些力量強大的傢伙爭鋒,所以我們只能選擇躲在黑暗之中。可是哪怕再強大的存在,甚至是諸神,他們之間的平衡也是非常微妙的。有時候,只需要一點微不足道的外力,聽清楚了。只要一點點,就可打破這種平衡,使得事態向我們希望的方向發展。破壞平衡的力量並不需要多麼強大。甚至我們這樣的只敢躲藏於黑暗中的人也擁有這種力量。想想看,當那些強大的存在因為你在黑暗中的干預而改變了命運的走向,那該是多麼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當然,這其中也該巨大的風險,就看你怎麼選擇了。」

  格利高力龍睛中每條一道金紋都在發光,它當然知道自己地選擇。

  夜色中,一個巨大的身影掠過了天空。神聖巨龍急於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練習新掌握的終極變形術。它一邊尋找著合適的地方,一邊也感覺到有些奇怪。它和修斯陰謀計議了半天,其中很有幾次得意忘形的時侯,可為何以主人的敏銳感覺,竟會對這種近在咫尺的不敬毫無所覺呢?

  這個夜晚,不眠的人還有很多很多。

  羅格靜靜地負手立在窗前,看著夜空中那輪藍月,不住的回想著黑武士帝和骨皇的戰鬥技藝。羅格越是細細回憶他們的每一個動作,眉頭就皺得越緊。他幾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兩位君王身上。骨皇最為可怕的地方就是他強悍絕倫的攻擊力以及瞬間的速度,他沒有太多的戰鬥技巧,也不需要這些技巧。而黑武士皇帝則在某些程度上則與這個世界的聖騎或者遊俠有些類似,本身的戰鬥力均衡,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但各式各樣的輔助技能事得他可以適應任何環境下的戰鬥。至於艾爾格拉,羅格沒有想得太多。

  這並不是說艾爾格拉的力量就不如這兩位君王了,只是巫妖大多數的魔法知積都己經裝在羅格的記憶裡而已。當然,知道歸知道,想要靠著魔法打倒這只活了幾千年巫妖,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千年漫長的歲月中,巫妖雖然因畏俱天界巡狩而不敢提升魔力,可是它把時間全部花在了提升魔法控制和研究新應用上面,若只論精通的魔法數量,它足以抵得上好幾位大魔導師。

  羅格反覆思索,如果自己站在三位君王面前,戰鬥結局苦會如何。他知道每一位君王的力量都要比他強大得多,但純粹的力量並不是一切。

  胖子冷冷一笑。

  正如死亡世界約束一切的是君王第一法則一樣,在這個世界,也存在著約束強者的規則。胖子熟悉這些規則。君王們的力量再強大,能夠依靠和使用的也只能是單純的死亡力量。而就算是當年的羅德裡格斯,在使用死亡力量時也是顧慮重重,不敢過於張揚。不過,不過,在四亡世界中生存了無數歲月的君王們是不可能知曉這些。

  胖子不由得有些後悔當日實在是太過於激動,以至於開口向君王們挑戰。既然自己都說了,君王間進行的是戰爭,那還用得著顧及什麼尊產和道義?戰爭畢競不是決戰,何必過早暴露意圖,讓他們心生防備呢?

  但他轉念一想,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機會總是有的,只是看他能不能利用罷了。三位君王空有強大力量,他們也許能夠很快適應世界、獲得成長,但他們絕不可能熟悉這個世界上某些重要的規則,比如說,人們對待死靈的態度。君王的力量越強大,一定要好好的利用才行……

  轉眼之間,羅格就盤算出了好幾個計劃。

  羅格忽然想起,神僕塞拉霏莫名其妙的只有十四級鬥氣,而且她在教訓自己時,那飛舞的拳頭上甚至於連區區十四級鬥氣不屑於附上。十級鬥氣!僅僅是十級,塞拉菲就已經將胖子打得我不到北。那只閃亮精緻的靴子每一次踏在羅格肚皮上時,都將十級鬥氣發揮得淋漓盡致,連最弱的一絲都不肯浪費,統統地送入羅格身體裡,千絲萬摟的鬥氣每一根都像是長了眼睛,將羅格試圖凝聚的一團團魔力戳散,甚至還有餘力狠狠地折磨一番他的神經。

  羅格反覆的回想那幾下踩踏,越是細想,越覺得回味無窮、意猶未盡。若是塞拉菲在場,只怕羅格還會請她多踩幾腳。

  他忽然長歎一聲,只覺得世界是如此浩瀚無邊廣袤無涯,可惜時光對條個人都是公平的,絕不多給他一分一毫去探索和體會。

  羅格將手伸到面前,藍色的月光靜靜的落在他攤開的掌心,突然那如水銀般流瀉的光華如一灣湖水一樣,竟然慢慢地在手心積累滿起,宛如實質液體,到一定高度又從掌緣溢了出去。月光一離開他手的範圍,重新又化成了光芒,投射在地面上。

  月光下,那隻手的影子已經消失了。

  羅格微微一笑,略帶一點苦澀。若是他早日專注於力量的提升,那麼,風月啊,你又何至如此……

  可是力量之途沒有捷徑,他就算更加注重個人力量,結果還是會一樣的。

  羅格心裡明白,他仰望藍月,惟有苦澀地笑。

  群星在天鵝絨般的深藍天幕中閃爍,圓月正行至中天,浮空之城靜靜懸立於西方,七種色彩交織成的魔法光芒在深濃的夜景中比白天更璀璨,甚至奪去了藍月君臨夜空的光輝。可是那變幻不定的魔法光輝中,偶爾也會透出一股濃郁的死亡氣息,為這座夢幻般美麗的城堡增添上一絲詭異。

  浮空城上,中央大殿緊閉的彩窗之後,那雙銀色的眼透過了重重阻礙,也在遙望著天上的藍月……

  月落,月升。

  在羅格的軍事地圖上,血色雙旗的位置不住向前移動著。

  費倫之後,是獨具風情的小城盧北克;盧北克之後,是雄偉的軍事要塞旺達;當旺達被染成暗紅時,那飄揚的血色雙旗,終於到達了特拉華帝國的首都,蒂凡妮。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五章 昏暗


  中央山脈已經開始下雪了。

  一座座山峰都披上了銀色的雪衣,掩蓋住嶙峋的山巖和陡峭的山崖,山坡曲線變得柔和而優美,多刺灌木和低矮灌木從夏秋的新綠轉為深綠色,像是點綴在雪衣上年代久遠的祖母綠寶石。

  群山環抱中的神諭之城絲毫不受影響,大部分精靈都還沒有注意到下過雪了。精靈古樹蒼鬱的樹冠依然青翠欲滴,源源不斷噴發著魔法水霧,絲絲魔力透過精靈古樹綿延的根須化成了陣陣的暖意,緩緩從地下升騰,消融了方圓百里的寒意。雪花甚至沒有機會接近谷地,就在高空化為一團霧氣。

  只要踏出神諭之城庇護的範圍,立刻就會感受到冬天的威力。

  風中傳來的絲絲刺骨寒意不住地提醒著艾菲兒,現在已經是冬天了,而且是北方的冬天。這個時候,她應該呆在溫暖的神諭之城才是。在精靈古樹的庇護下,神諭之城溫暖如春,甚至連小湖都不會封凍。

  艾菲兒拉緊了夾層斗篷,寒冷使她可愛地縮著脖子,連頭一起躲在風帽裡,只露出半邊面孔和一張小嘴,呼出一團團白氣。

  精靈的敏捷在她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儘管緊緊包裹的斗篷極大地限制著她的行動自由,她仍輕盈無比地從一塊大石躍上另一塊岩石,或者以極細碎的步伐在森林間迅速地穿行,憑著敏銳的靈覺她總能先一步避開雪下的石縫和樹洞。

  其實她完全可以跑得更快,但看得出來,艾菲兒寧可選擇這種極累的跑法,也絕不願意將斗篷掀開一條縫,讓寒冷的空氣直接接觸到她的皮膚。

  潺潺水聲一下子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力。艾菲兒迅速換了方向,不一會就站到了一道小溪的面前。這是冬季山裡少有的幾處不封凍的水源。有地熱從土壤深處通過,雖然還無法成為溫泉,但也足以保證清澈的溪水在這寒冷的季節順暢地流動。

  沒有一絲雜質的溪水如花兒綻放般漾起層層漣漪,不知名的小動物因外來者的氣息竄上岸,飛快地鑽進一叢覆著殘雪的灌木,連精靈的眼力也沒有看清它的模樣。呼吸著水邊濕潤的空氣,艾菲兒心情愉快地停下腳步。她有心想洗濯一下自己,她已經獨自在森林中奔馳了一天一夜了,哪怕只洗一下手臉也好。可是刺骨的寒風讓她連根手指也不願意伸出斗篷。

  艾菲兒終於猶豫著蹲下,試探著將一根手指探入了溪水中。她的身體瞬間就已凝固,臉上全無血色!

  她閃電般躍退,然後緊緊地把自己用斗篷裹得更嚴實,顫抖不已。

  襲來的風中忽然有了絲絲的暖意,這暖意溫煦祥和,轉眼之間就滲入了艾菲兒的肌膚,融合到血液之中,將她渾身的寒意驅逐得乾乾淨淨。

  「純淨的精靈啊,你為何會在這種天氣外出?寒冷的北方可不適合精靈生活。」

  艾菲兒轉頭望去,見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不遠處,微笑著望著自己。在這寒冷的天氣裡,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長袍卻沒有絲毫瑟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雙手上戴著一副鐐銬。現在他的兩掌間亮著一團淡淡的魔法光輝,剛才那溫暖的風就是出自他的手。

  艾菲兒舒展了一下身體,感覺好多了。那陣溫暖的風始終不停地繞著她盤旋著,將北國的嚴寒都擋在了外面。

  她這才想起還未回答對方的問題,當即道:「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啊!要不然我才不願意離開神諭之城呢。謝謝你,我叫艾菲兒。」

  「康斯坦丁。」

  艾菲兒上下打量了一下康斯坦丁,問道:「你為什麼戴著鐐銬?雖然它看起來是件好東西,不過肯定束縛行動了。」

  康斯坦丁微笑道:「這副信仰之鐐銬的用途是檢驗佩帶者對至高神的信仰是否虔誠的,除此之外,別無它用。按世俗的看法,它和你背上的那張精靈王之弓可差得遠了。」

  艾菲兒皺眉道:「這張弓用起來好麻煩的,我寧可用一張普通的魔法長弓。對了,康斯坦丁先生,您為什麼會孤身深入荒山呢?」

  「今年北方的冬天特別寒冷,我嗅到了野獸們躁動的氣息。聽說這附近新建成了一座精靈城市,我怕中央山脈的獸人們會有什麼大規模的躁動,所以趕過來看看。」

  「哦?」艾菲兒看著康斯坦丁的眼睛,那清澈的目光如有穿透力:「康斯坦丁先生,我怎麼覺得這並不是您到這裡來的唯一原因呢?」

  康斯坦丁微笑不變,道:「我本來是在北方傳播至高神的信仰,可是那邊出現了一個很厲害的人,我打不過她。所以……臨時決定來調查一下中央山脈的獸人活動。」

  「您是說,您逃跑了嗎?」

  康斯坦丁臉不紅、心不跳地道:「無意義的送命並不是智者所為,只有留得身軀,才能繼續傳播至高神的榮耀。艾菲兒小姐,你的工作又是什麼?為什麼要在這麼寒冷的冬天四處跑?」

  「我在尋找三個小偷,每隔幾天我就會在神諭之城周圍找他們一次。不抓小偷的時候我要打掃神使殿,如果神使回來了,我還會陪他上床。」

  對艾菲兒的回答,康斯坦丁微微吃了一驚,他雙眼中亮起七彩的光霧,上下掃視了艾菲兒一遍,突然眼睛一亮,大聲讚道:「艾菲兒小姐,您真是聖潔啊!如您這樣的人,應該回歸至高神的信仰才是!嗯,嗯!真是難得一見的純淨!就這麼定了,艾菲兒小姐,我一定會將至高神的榮耀傳遞給你的。」

  「精靈都信仰希洛。而且按你們人類的標準,應該認為我很不好才是。」艾菲兒毫不領情。

  康斯坦丁正色道:「聖潔與否,只看靈魂是否高貴。艾菲兒小姐靈魂的光輝是我所見過的人中最為柔和聖潔的,我不管世俗中人怎樣想。」???

  「自己的雙眼。艾菲兒小姐,希洛的信仰完全無法同至高神相提並論的。」

  「你怎麼知道希洛不如至高神?你既然只相信自己的雙眼,難道你見過希洛,見過至高神?」

  康斯坦丁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莊重地道:「希洛我沒有看到過,可是至高神……如何形容呢?在一次冥想之中,我曾經親眼看到了至高神……你無法想像我看到了什麼,也無法理解我的悲喜。那時……我看到的是光,是最純粹的光!最廣大的光!我看到的,只有光!」

  「聽起來比希洛厲害,可是我沒興趣。」艾菲兒也不去置疑他這番話的可行性,只是一躍而起,向神諭之城的方向奔去。

  「等等!」康斯坦丁試圖叫住她,卻發現自己的努力只是徒勞。他無奈之下,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艾菲兒身後,一邊苦口婆心地向她灌輸至高神的教義,試圖將這個被希洛誘騙過去的純潔精靈,重新歸入至高神的聖光之中。

  艾菲兒終於受不了耳邊無休無止的傳授聲,怒道:「你要跟著我到幾時?」

  「直到你皈依至高神為止!」

  「那是不可能的!」艾菲兒答得斬釘截鐵。

  康斯坦丁愁眉苦臉,實在拿這個小精靈毫無辦法。他忽然展顏一笑,道:「如果你能夠親眼看到至高神的光輝,那又怎麼說?」

  「我只信仰我看到的!」

  「好,就是這樣!我會教你冥想,以及所有我所知道的全部神聖法術!以你靈魂的純潔,當你修習到一定境界時,肯定會看到至高神的!那時候你可不能反悔。」康斯坦丁兩眼放光。

  艾菲兒歎了口氣,終於在康斯坦丁的水磨功夫下投降。「好,我學。」

  「你沒有騙我吧?」轉折來得突然了點,康斯坦丁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運氣忽然會變好。

  「我從不撒謊。」艾菲兒淡淡地道,然而她心裡想的卻是:「我只是誤導……」

  「康斯坦丁,我會在神諭之城裡給你找個住的地方。等我完成每天的工作後,會來跟你學習冥想和神聖法術的。」

  「不!從今天起,你要從早冥想到晚!你的工作我來給你作!」康斯坦丁堅定地答道。

  艾菲兒眉毛一揚,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麼。等康斯坦丁看到宏偉的神使殿時,她就是後悔,那也來不及了。

  純淨的精靈女子和虔誠的苦修者在山林中穿行,迅速向神諭之城飛奔而去。

  「康斯坦丁,似乎光明教會從來不會像你這樣花這麼多的時間來招收一個信徒。按你這種方法,我很懷疑你一生能夠招募到幾個信徒。」

  「一個誠信者抵得過千百個信仰不堅定的教徒!光明教會那一套的確招收了不少信徒,可是卻使信徒們偏離了至高神的光輝。他們可以招收到大量的盲信者,但真正的誠信者一年中也未必有一個!」康斯坦丁話語中透著深深的失落。

  「聽起來你和光明教會很有些關係啊!奸細?」

  「當然不是奸細!不過我和光明教會的確有關係,很深的關係……」康斯坦丁苦笑了一下,道:「我是……光明教會新任的紅衣主教。」

  「很有身份嗎!,不過在打掃房間時可別記起你的高貴身份。」

  特拉華帝國首都蒂凡妮地理位置重要,她東南幾百公里處就是著名的海港城市鹿丹,南方是一片物產富饒、盛產糧食的衝擊平原;一條大道蜿蜒通向了北方的公國聯盟,這條大道穿越公國聯盟的疆土後還會繼續向北,將巴比倫帝國也連接起來。

  特拉華人勇敢而富於激情,他們對於建築、藝術和魔法都有相當高深的造詣。可是因為人口有限,帝國中軍隊數量並不多,傾國之兵也僅有五萬餘而已。本來這些兵力抗擊潮汐軍團可以說足夠,只是帝國上下萬萬沒有想到羅格一下子增兵一倍,而且是毫無保留地傾巢而出!

  帝國大軍背後,還有風月率領著史無前例的眾多強者坐鎮。在諸強者的合力施為下,特拉華諸城的城防在開戰之前就會被摧毀。接下來的戰爭中,處於守城一方的特拉華軍失去地利上的優勢,戰士的個人素質又比不上帝國精銳的潮汐戰士,數量上也遠遠不足。餘下的,自然只有被屠殺的份。

  特拉華帝國初時完全沒有預料到羅格的進軍會如此神速。因為每到一處必然屠城的做法,使帝國大軍傳統的佔領、防範、安撫工作都被省去,在屠城之後,大軍還會就地取得補給,也不去維持漫長的補給線。因此每場大戰過後,羅格大軍只需要修整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向下一個目標全速進發。

  血色雙旗在大地上移動的速度,已然超越了特拉華帝國許多將軍們的軍事常識。

  消滅特拉華人的全部偵騎,對於強者們來說是一個並不困難的任務。因此戰爭初期,前線的戰事對於特拉華人猶如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將軍們按照最穩妥的做法,排出了大量偵察騎兵。當然,結果只能是損失了這些最優秀的騎兵。後來戰局日益明朗,特拉華人也知道了孤軍深入的羅格補給非常脆弱。結果將軍們又犯了一個錯誤,他們派數千人試圖繞過帝國大軍,去切斷帝國軍隊的補給線。然而將軍們不知道的是,天空中還飛舞著兩頭巨龍。

  因此等待著三千偷襲補給線部隊的,是紫荊蝴蝶率領的三萬阿雷戰士。

  已經見慣了殺戮與死亡的羅格每次戰前,都會最大限度地激起對手的赴死決心,以使收割的靈魂更加強壯。每戰他必親自上陣,強者們也會輪番出場。除了修斯出工不出力之外,其餘強者都是所向披靡。就算是聖域強者,在戰場上能夠造成的殺戮其實也非常有限。可是每次只要特拉華軍隊組織起防守陣形,羅格與強者們就會???直接從正面衝殺進去,無論是利於防守的長槍方陣,還是用於???角陣、十字陣,被強者們兩個來回就攪得一片混亂。真正的收割,則是由跟在他們身後、成百上千殺氣騰騰的重裝及輕裝步兵們完成的。

  直到這個黃昏,站在特拉華帝都蒂凡妮城下時,羅格才暫時從殺戮與血腥中解脫出來,得以平心靜氣地欣賞一下這座與黎塞留齊名的城市。

  蒂凡妮城中本有三十萬人口,因為受到羅格血色雙旗的驅趕,成千上萬的平民逃入了帝國。據華萊士估計,現在蒂凡妮城中足有八十萬人,可是正規的守軍不足三萬,這還是特拉華放棄了外圍數個小城防禦的結果。

  就算有諸多強者,這一仗也並不好打。華萊士皺著眉頭,在心中得出了結論。

  他與羅格一同站在蒂凡妮城下,不過華萊士研究的是蒂凡妮的城防,而羅格只是在欣賞著蒂凡妮的美麗。

  夕陽下的蒂凡妮,不僅僅是一座繁華的帝都,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精緻與宏偉並存的藝術品。黎塞留以水與島之城著稱,而蒂凡妮則是以外城散發的獨特氣質而聞名。她的外牆並不似其它城防常見的方方正正,而是建成了一段一段的弧形,高近三十米的城牆上,探出一座座輕盈靈動的平台。

  在蒂凡妮的四角,各自立著一座向外傾斜的弧形尖塔,塔尖上近一米的尖頂似是全部以水晶製成,水晶一亮一暗,分別閃動著靛青、暗紅、明黃的光芒。最後一根尖塔塔尖則是純以黑水晶建成,似是要吞噬一切的光芒。每根尖塔的基座上都雕刻著三個弓背彎腰的巨人,他們以自己的充滿力量美感的背部背負著巨大的弧形尖塔。

  夕陽的餘暉下,蒂凡妮猶如一件華美的珠寶,每一段弧面都反射著不同的光彩。

  雖然此刻已經聽到了蒂凡妮的種種傳聞,可是就是用再華麗的辭藻來修飾,也無法完全展露出蒂凡妮的魅力。

  「羅格大人,我們需要修整兩天,以便建造攻城器械。還有,特拉華帝室已經拒絕投降,我們要不要升起血色雙旗?」

  「已經殺了多少人了?」羅格問道。

  華萊士在心中默默計算了一下,道:「應該是在八十五萬至九十萬之間。」

  羅格嗯了一聲,道:「十個特拉華人中才殺了一個,不算太多。血色雙旗啊……這一戰就不必升了,免得激起城中人的死戰之心。八十萬走投無路的人,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華萊士,如果我們攻不下蒂凡妮,那會怎樣?」

  華萊士一怔,答道:「以我軍的補給情況,若攻不下蒂凡妮,也許大軍能夠返回帝國的只會有幾千人。本來蒂凡妮中人口忽然增加了幾倍,我們只要控制住入城的水源,用不了一個月,此城必破。可是現在,我軍的補給僅夠支持七天。拖延下去,反而是我們不利。」

  「真是一座美麗的城市啊,我都有些不忍心讓她沾上太多的鮮血了!」羅格忽然微笑著感慨:「八十萬人啊!殺起來也需要花很多時間呢!」

  華萊士愕然問道:「可是,此戰不是不升血色雙旗了嗎?」

  羅格淡淡地答道:「升旗必然屠城,可是不升旗,並不意味著不屠城。去作攻城準備吧,這一戰也許我們也會付出很大代價,但最終的勝利者只會是我們,因為女神與我們同在。」

  在一座單獨的營帳中,梅正在燈火下擦拭著武器。在她面前,二十餘支各式各樣的鋒銳細刃一字排開,它們最短的僅有六公分,長的也不過二十公分。而那根刃鞭也打開,平放在地上。

  刃鞭柄上的一塊綠水晶忽然亮了起來。梅取過刃鞭,以手覆鞭柄,低聲念誦完一個咒語,然後雙手一拉。

  卡的一聲輕響,刃鞭的鞭柄忽然被拉長了一截。一根十公分左右、精心打磨過的碧綠自然水晶從鞭柄中被拉了出來。

  自然水晶此刻有了一絲生氣,一片極淡的文字從水晶表面浮現。梅看了一會,眉尖露出似喜還憂的神色。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手撫過了水晶表面,將上面的文字抹去。

  自然水晶恢復了黯淡無光,自己緩緩縮回了鞭柄中。

  梅站了起來,迅速除下全身衣服,轉眼之間,她頎長誘人的身體就完全裸露在寒冷的空氣中,光滑細膩的女體彷彿一尊白玉雕塑,微褐金髮閃動著綢緞似的光澤,柔軟的腰肢收攏成驚心動魄的纖細弧線,顫顫巍巍地支撐起豐滿的乳房,頂峰一點梅紅恍若含苞欲放的花蕾。

  梅取出一幅黑色絲綢,手腕一抖,黑綢驟然張開,猶如有生命力一樣繞著梅飛舞了幾周,然後啪的一聲輕響,黑綢緊緊地裹住了梅的身體,化成了一件黑色的緊身衣。

  她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擺放了一地的短刃中有兩把跳了起來,落入她左右手心。短刃忽然軟化,如同兩尾金屬細蛇一樣,徐徐從她掌心游進了那幾乎與梅肌膚溶為一體的黑色之中。

  梅的身影漸漸地淡了下去,若在近處用心觀察,也只能看到她一個大概的輪廓。她悄悄出了營帳,融入了夜色之中。

  片刻之後,在離帝國軍營數里遠的一座小樹林中,梅的身影慢慢地顯現出來。她足下無聲,緩緩在樹林中穿行。

  林中的一片空地上,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似乎正在等著她。

  「玫!」

  雖然著意壓低嗓音,仍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聲輕呼飽含激動和喜悅。那個高大男子大步走來,張開雙臂,就想將玫抱在懷中,然而雙臂合攏一半,他忽然全身僵住,連手指也不敢再移動一分。

  玫與他面面相對而立,左手從他耳後環繞過去,纖長的五指微張,指縫間光芒閃動,寒意緊貼著男子的頸項要害滲進肌膚中,情人熱烈的回應卻原來是死神的一個微笑。

  「去掉你的魔法偽裝!」玫的聲音和她追魂的玉手一樣冰冷無情。

  那男子苦笑一下,道:「玫啊,你還是那麼多疑。」不過說歸說,他還是散去了身上附加的魔法。魔法效果散去後,這個男子愈發顯得丰神俊朗。

  玫注視著他的臉,片刻之後,嘴角終於露出一絲微笑,道:「雷洛,你不是被尊敬的無盡之洋大人給召回去了嗎?怎麼突然到這裡來的?大軍馬上就要攻城了,戒備森嚴,而且此刻軍中還有幾個非常厲害的人,我出來一次可是要冒很大風險的。」她手指間的寒光不知何時消失無蹤,柔夷輕輕地落在他肩上。

  雷洛凝視著玫,目光中漸漸有火焰開始燃燒,星星點點的火苗轉眼之間已經變成將欲噴發的火山!

  他雙臂猛然合攏,緊緊將玫摟進懷裡,急切地地頭尋找她溫暖的唇,牢牢擒住那抹芬芳。

  玫緊緊貼著他,徹底淹沒在雷洛如決堤洪水般宣洩而出的狂野熱情中。不斷升高的體溫,稀薄的空氣令她身體發軟,唯有緊緊攀住牢牢粗壯的脖子,才不至於跌落。眸中的千載冰霜早消融似向火的雪人兒,只剩下一片柔情迷離。

  雷洛的呼吸迅速地變得粗重,思念的痛苦就像最烈的春藥燃燒著理智。他的手掌在她胸上平張,覆蓋住優美的曲線,輕薄的黑絲綢化成的魔法緊身衣宛如無物,玫的每一分戰慄、每一次悸動都清晰地沿著掌心直接傳達到他的心臟,逼得他更加瘋狂。

  雷洛的手心中閃動著碧綠的魔法光芒,手到處,黑綢上所附加的魔法效果都被即刻解除。黑衣,像盛開的黑鬱金香花瓣般從玫的肩頭滑落,潔白堅挺的豐盈躍動著掙脫了束縛。

  雷洛粗重地喘息一聲,貪婪地吸吮住眼前怒放的花蕊,慾望好似脫僵的野馬因灼熱而疼痛。每一次摩擦都帶來更炙熱的高溫,玫的嬌吟吞沒了他所有的理智,雷洛的手向下滑去,更大膽地探尋最後一處桃源。

  掠奪者剛剛到達毫無防備的處女地外緣,玫就顫抖地拱起身子,尖銳的快感像是閃電四射開去,同時也擊中了她的神智。梅情焰迷離的眼中忽然掠過了一陣驚慌,她吃力地叫道:「雷洛!你,你想幹什麼?那會破壞我的印記!絕不可以……」

  她的叫聲剛剛發出一半,雷洛就在她耳邊呢喃著道:「讓印記見鬼去吧!」隨後以一記熱吻封了她的口。

  玫的眼中驟然閃過一絲寒光,臉上的嫣紅與情火瞬間又被冰霜替代。她的左腿本來緊緊地盤在雷洛的腰間,此時足跟處嚓的一聲輕響,兩根閃著寒光的短刃彈了出來。

  玫小腿回敲,兩根短刃立刻沒入了雷洛的大腿!她再發力一蹬,藉著這些微的力道騰身而起,在空中輕盈靈動地連翻了兩個跟頭,落在了數米外的地方。

  雷洛一聲痛呼,大腿上已經多了兩個血肉模糊的傷口,滾燙的身體急劇降溫。他一甩頭,強忍著痛楚問道:「玫!你怎麼突然動手,見鬼,這是幹什麼?」

  玫沒有理會雷洛,只是逕自整理著衣服,她一雙纖手過處,翻起的黑色緊身衣蔓延舒展,又將她近於赤裸的胴體給完完整整地蓋了起來。梅足跟輕輕一頓,那兩支短刃發出嗡的一聲輕響,將無數彎鉤於與倒刺上粘連的血珠全部抖落,然後縮回了那一片黑色之中。

  玫盯著雷洛,眼中開始流露出隱隱的殺氣。她冷冰冰地問:「雷洛!你剛才想幹什麼?你明明知道我的使命與任務,為什麼還想要那樣?別告訴我你只是裝裝樣子的!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無盡之洋大人的許可,私自偷偷跑出來見我的?」

  雷洛剛想上前,就見玫的長腿閃電般在空中橫掠而過,他完好的左腿上隨機又傳來一陣劇痛!

  雷洛看著大腿上忽然出現的兩道血口,雙膝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玫,你……」雷洛強撐著站立不倒。

  玫哼了一聲,兩支短刃又從右足跟部收了回去。她厲聲喝道:「雷洛!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行同於背叛無盡之洋,行同於背叛自然女神!我剛才沒有將你當場格殺,已經是非常寬容了!」

  雷洛苦笑了一下,他盯著梅,低吼起來:「去他媽的無盡之洋,去他媽的自然女神!他們有那麼多的人選,為什麼一定要選你!十年了,整整十年啊!十年當中,我們在一起呆過幾天?如果信仰是這種結果,那麼我寧可不要這種信仰!剛才我是想得到你,是想破壞你身體裡那該死的蒼藍之露烙印!梅!跟我走吧!我們可以躲到最遠的地方去,躲到那些『沸騰海』執行武士也不會踏足的地方去!」

  玫眼中一亮,淡淡地道:「他們選中了我?這麼說,我很快就會有任務了。是什麼任務?」

  雷洛愣愣地看著梅的表情,眼中閃過痛苦的神色,問:「玫,你……你就這麼想出任務嗎?」

  玫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雷洛,慢慢道:「完成女神的任務,是最崇高的奉獻。」

  雷洛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不,你暫時沒有任務。可是你跟隨在他身邊,我……我很擔心你啊!那個胖子是一頭徹頭徹尾的惡魔!而且如果一旦有任務下來,不管是什麼內容,十有八九會落在你的頭上,因為只有你能夠接近那頭惡魔。可是就算你能夠完成任務,難道你就能逃得出來嗎?梅,你還記得嗎?十年之前,我們在海邊立下的誓言。那時你說,今生最希望的,就是找一處美麗的湖畔,我們一起安安靜靜地相守一生。玫!我……我不想你死啊!」

  林間一片寂靜,只有輕微而有節律的滴答聲,那時雷洛腿上的血在滴落。

  玫背轉身,不再看搖搖晃晃的雷洛,只是淡淡地道:「你既然這麼說,那就意味著我的任務很快就來了。對我來說,信仰至高無上。看在我們相愛十年的份上,你剛才所說的和所做的一切我都當沒有聽見看見。你走吧,如果沒有無盡之洋的命令,你再敢接近帝國軍大營的話,我會親手殺了你的。」

  她停頓了一下,又冷冷地道:「就是我不殺你,接近了帝國大營,你也只有死路一條。」

  雷洛臉色蒼白,不知道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其他的原因。終於,他有了動作。

  雷洛給自己的傷口上施放了自然癒合,這雖然不能使傷口完全癒合,但也不再流血。

  「玫啊,我也曾經把信仰看得高於一切……」

  雷洛慢慢轉身,蹣跚地向樹林深處走去。

  「可是現在,玫,你才是我整個世界。」

  雷洛的身影慢慢地隱入了樹木的陰影之中……

  「玫,我愛你啊……」輕輕的一句話。卻不知為何,始終在林間迴盪不息。

  玫如一尊毫無生命的雕像一樣立在原地,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只是一點晶瑩的水光,從她面頰下徐徐滑落。

  樹林已經歸於寂靜,梅剛要舉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沙啞中帶著些陰柔的聲音:「玫!幹得好,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信仰,看來長老院決定將這個任務交給你是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

  玫躬身行禮,道:「薩利納斯大人,您也來了?我……我需要您的指點,是否應該去將雷洛殺了?」

  站在玫身後的是一個看上去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只有一雙淺藍灰色的眼睛偶爾閃動光芒,顯示出實力不弱。

  薩利納斯略微歎息道:「玫,你和雷洛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們的事情而我也很清楚。雷洛……唉,就讓他去吧,自然女神的信仰雖然高於一切,但也並非不近人情。這是你的任務,你看看吧!」

  他將一個墨綠色的卷軸交給了玫。玫展開卷軸,迅速讀完。她的目光每掃完一行字,那一部分的卷軸就會化成一縷輕煙。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我這樣做?」玫皺眉道。

  「長老會的命令必有原因,你要做的不是置疑,而是服從。」

  玫點了點頭,她向薩利納斯行了一禮後,重新隱入黑暗,離開了樹林。

  夢幻般的浮空之城此時停留在雲層之上,它的位置是如此之高,在這裡,掠過的風比地面的冰雪更加寒冷,呼吸也會變得非常困難。除了聖域諸人外,就連摩拉都不能在外面堅持多久。狂信法師則被留在了帝國大營中。在這樣的高處,體質不夠強悍的魔法師能夠堅持的時間就是魔法護罩可以堅持的時間。

  若從地面仰望,浮空之城則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在魔法光輝無處不在的浮空之城中,也有一個黑暗所在,這是絕對的黑暗,不存在一絲一毫的光明。

  那是女神的殿堂。

  直到兩扇大門緩緩打開,才為這絕對黑暗的世界帶來了一線光明。門外的魔法光輝並不強烈,但與大殿中的黑暗相比,已是耀目可盲的強光。在強光中,有一個異常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那時黑武士皇帝。

  「尊敬的風月,艾爾格拉已經收集到了十一萬合適的靈魂,暗黑龍法陣已經可以啟動。不過馬上就要攻打蒂凡妮,羅格和我們都認為應該等攻城之後再啟動暗黑龍法陣。那時我們會擁有更多的靈魂,成功的機會會更大。而且艾爾格拉也可以保留足夠的魔力,以備攻城之用。」

  「可以。」風月淡淡答道。

  她的身體完全隱沒在黑暗之中,只是銀色雙眼偶爾會有一陣光暈流轉。如果往日的風月是冷漠得不願關注世間萬物,這一刻的她則透著無法掩飾的落寞,帶著一點痛的落寞。

  而威娜沉眠的那樽棺柩也不再散發分毫光芒,完全與黑暗溶為了一體。

  黑武士皇帝似是歎息了一聲,他退出了大殿,輕輕將兩扇大門關好。

  風月的神殿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已經有十一萬靈魂了嗎?」羅格立於高台之上,向身邊的艾爾格拉問道。

  「是的。」艾爾格拉的聲音依然空洞而嘶啞,時時刻刻都在透出濃郁的死亡氣息。也許是收集的靈魂太多的緣故,感覺敏銳的羅格似乎聽到淒厲的哭喊不停地從巫妖的黑袍中湧出。

  巫妖一邊回答,一邊看著忙碌的狂信法師們在高台頂端佈置魔法陣。他時不時需要糾正一下法師們的錯誤。即使狂熱的狂信法師,在巫妖接近時也會明顯地感覺到恐懼和畏縮,儘管艾爾格拉已經盡可能地收斂身周的恐懼結界範圍。

  這座高台有數百米方圓,高近三十米,幾乎與蒂凡妮城同高。而且距離蒂凡妮城門不過數百米距離。這個距離剛好超出了特拉華長弓的射程範圍,而精靈射手們則可以順利地將利箭傾瀉到蒂凡妮城頭。

  在艾爾格拉魔法之下,高台接連成長了三日三夜,才達到了現在的規模。蒂凡妮城太高大厚重了,就算以巫妖的魔力,也無法如此前一樣,將改變地形魔法直接施展到城上,動搖城牆的根基。

  狂信法師們正在為高檯布設守禦的魔法陣。而在高台前方及周圍,精靈工匠以及潮汐軍團隨軍的工匠已經用早已經鑄好的生鐵構件以及硬木組裝出一個簡要的要塞。雖然防禦力不算出眾,可是足以抵擋來自蒂凡妮的強弩、機弩的攻擊。不過要塞暫時無法阻擋魔法的攻擊。因此,這些天來城上城下的魔法對攻就沒有中斷過。

  蒂凡妮城中的法師數量和魔法水平都比不上羅格的大軍。狂信法師、精靈法師以及潮汐軍團隨軍的法師加在一起已經超過七十人,在數量已經具有壓倒優勢。不過蒂凡妮法師們有地利之便,眾多如飛翼般的平台就是他們施法的絕佳地點。他們施法之後,可以順著平台迅速地退回到安全地點。可惜他們也沒有掌握足以摧毀這樣一座廣大高台的魔法,只能設法擊殺高台上的人,拖延建造進度。

  如果狂信法師們沒有及時攔住魔法攻擊,那麼準備好的重裝步兵們則會以特製的巨盾和魔防重甲硬生生地擋住對方的魔法,保護身後的精靈工匠。

  至這座移動要塞建成時,已經有數百名重裝步兵為之付出了生命。

  巫妖艾爾格拉在休息的時候,偶爾也會親自動手反擊蒂凡妮的法師。在巫妖手中,八階魔法死亡之指施展起來迅速而輕鬆,簡直和大魔法師放個火焰箭差不多。在蒂凡妮法師開始施法到退回到安全所在之前,巫妖足以施展兩次死亡之指。體質虛弱的魔法師中了艾爾格拉的死亡之指,從來沒有倖存的可能。

  正因如此,蒂凡妮城中的法師才沒有太過囂張。畢竟誰也不知道巫妖的下一個目標時不時自己。

  羅格望著籠罩蒂凡妮的絢麗魔法光芒,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他忽然對艾爾格拉道:「拿一萬靈魂出來吧!我看我們需要製造些深綠屍傀儡,以防萬一。反正攻下蒂凡妮之後,我們可以得到足夠多的靈魂。」

  艾爾格拉難聽地笑了兩聲,道:「我還以為,你一知道靈魂數量足夠後就會立刻急著復活風月。沒想到你的耐心竟然會這麼好!哈哈!」

  羅格眼中光芒一閃,但語氣仍然平靜:「艾爾格拉,暗黑龍法陣我也瞭解的。現在少了一頭暗黑龍,十萬靈魂只能說剛剛夠用而已。我不是有耐心,只是不想冒險。」

  艾爾格拉道:「蒂凡妮城防雖然堅固,但城中不是只有一個叫溫拿的傢伙嗎?他雖然造出的東西很多也很厲害,但魔法物品再怎麼樣也代替不了魔法師的。這個世界裡,很多大魔導師的魔力並不強大,至少這個溫拿不值得我們擔憂。」

  「艾爾格拉,我承認你的強大。但這個世界的複雜遠遠超過死亡世界!萬一城中不是只有一個溫拿呢?多作點準備總沒有壞處。」

  艾爾格拉哼一聲道:「關於戰爭的一切都由你決定。既然你堅持要製造深綠屍傀儡,我當然沒意見。夜快過去了,我們的時間不多,得趕快動手。我在下面等你,你去找身體吧,反正屍傀儡需要什麼樣的身體你清楚得很。」

  說罷,巫妖飄下了高台。他旁邊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轉過了頭。不敢去看黑色長袍下透出的慘淡碧綠光芒。

  羅格派人將華萊士和紫荊蝴蝶緊急叫了過來,吩咐道:「給我找五百個最強壯的士兵!我沒有其他要求,只要他們的身體足夠強壯。」

  羅格緩緩步下了高台,他忽然伸手在虛空中一抓,將修斯拎了出來。羅格盯著修斯,哼了一聲,鬆開了手。他當然知道這老狐狸如果不想讓他發現的話,那他就肯定找不到修斯的分毫痕跡。

  「修斯,我需要上浮空之城,就明天的攻城戰與女神奧黛雷赫談一談。我總感覺,明天的戰爭會有些變化。」

  修斯詭秘地一笑,道:「只是想和女神談談嗎?」

  厲害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道:「明天不管怎樣,我一定會攻下蒂凡妮!在戰鬥之前,我想……再看一眼風月。」

  修斯點了點頭,道:「偉大的奧黛雷赫說過,一定不能讓你上去!」他特意加重了這個「你」字。

  「一定不能讓我上去?」羅格吃了一驚。

  「唔,她應該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我已經老了,有時候耳朵不大好使……」修斯開始顧左右而言它。

  羅格仰望夜空,若有所思。

  夜空下的蒂凡妮如同一顆璀璨的寶石,她不光有華麗的外表,內部也是美輪美奐。

  城中最高的建築並非帝園,而是一座高塔,塔身呈波浪般的弧形,塔端則如頂著一個巨大的圓盤。

  圓盤其實是一座如迷宮般的大煉金實驗室,數十座魔法陣遍佈在實驗室各處,功用各不相同。幾十個侏儒以及各種奇形怪狀的金屬或者是由其它非生命材料製成的傀儡在來回奔走,為他們的主人服務。

  在寬大得令人吃驚的實驗台前,一個禿頭、略胖、面目和藹的老人正在忙碌著。他拿起一個齒輪,仔細地分辨著上面蝕刻的魔法陣,半天才滿意地吐了一口氣,讚道:「這些侏儒的工藝水平一點也不比高山矮人或者是精靈差嗎!」

  「溫拿!你還有時間研究這些東西?」實驗室中還站著另一位老者,他的聲音非常奇特,似乎是由風的呼嘯組成。

  溫拿依然在欣賞著那個齒輪,道:「你不要瞧不起這個小東西!有了它,我那些可愛而精緻的殺戮機器速度可以提高百分之五,而且力量也可以增加百分之三。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如果他們能夠再晚一天攻城就好了,我可以給我的小寶貝兒們都裝上這玩意。」

  「溫拿,儘管你已經反對了十一次,可是我還是要為你準備一座逃生的傳送門!」

  「那我只好反對第十二次!你就算建好了傳送門我也不會離開的。我花了二十年的時間來建造蒂凡妮,她就是我的女兒!一位父親是不會拋下女兒獨自逃生的。再說,我的蒂凡妮可跟你的雲霄之城不一樣。我早就勸過你不要將雲霄之城建成那樣,你就是不聽。結果怎麼樣?到底讓人給挖倒了吧?哈哈!」

  溫拿身後的這位老者,正是當日從雲霄之城逃脫的北方之大德魯依——天空之怒。

  天空之怒絲毫不為溫拿的幸災樂禍生氣,他太知道溫拿的個性了。可是他雖然知道溫拿的固執,但仍然勸道:「溫拿,從戰報上來看,他們至少擁有一位大魔導師和兩位聖域。雖然我不知道那位大魔導師是誰,可是你看看,他能夠連續三天施展『地形改變』,那時你這個整天只知道擺弄金屬碎片的傢伙能比的嗎?而且羅格既然來了,那麼一直在暗中保護他的那個神秘女人也一定會來。她的武力可是遠遠超越了聖域@就算你我聯手,也絕對擋不住這麼多的強者!哼,老東西,別以為你的蒂凡妮無所不能,守城兩萬多人中,真正算得上精銳的戰士還不到一萬,至於那些沒有受過什麼訓練的平民,也不用指望他們能夠發揮多大的作用。你別再固執了,我們可以給他們沉重一擊,只要殺掉一位聖域就算成功。然後你就跟我走吧!」

  「喀嚓」一聲輕響,溫拿將那個齒輪小心翼翼地安裝在一個拳頭大小的奇異金屬當中。這個固執的老頭隨隨即搖了搖頭,道:「這是第十三次拒絕!我說過,就算是神也別想把我從蒂凡妮中拖走!把為我建立的那個傳送門取消吧,經過我的控制魔法陣,那些魔力足夠你放出兩個閃電風暴了。能幫我多殺幾百個敵人陪葬,也算你對得起我們相識的四十年了。」

  天空之怒長歎了一聲,終於放棄了勸說的努力。

  忙碌的溫拿那光可鑒人的禿頂上已經開始泛出了油光,他看了一眼飄浮在空中的精緻金色魔法沙漏,臉上露出了喜色,叫道:「啊哈!原來已經是中午了,現在都沒聽到攻城的警報,看來阿斯羅菲克人今天是不會攻城了!有這一天的時間,我完全可以把我所有的小寶貝都改裝一遍!只要一天就夠了!」

  「已經是中午了嗎?」天空之怒歎了一口氣,知道就算溫拿多了一天時間,想守住蒂凡妮也幾乎是意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天空之怒向窗外望去,臉色突然大變!

  窗外完全沒有一點應該屬於中午的明媚陽光,相反,天地之間是黑沉沉的一片,宛如子夜。而這非自然的夜幕沒有藍月、星辰和流雲的任何蹤跡,透著詭異和不祥。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六章 疲倦


  恍若一隻看不見的巨手拉起碩大無匹的黑錦遮蔽了蒂凡妮天空,沒有日月星辰雲霞,無光亦無風。只有站立在城牆上的士兵才能看到黑錦邊緣,燦爛的陽光依然照耀著潮汐軍團營地,也給織錦緞鑲上了金色的滾邊。

  黑暗在蒂凡妮的大街小巷中奔跑,越來越沉濃,彷彿要凝結起來,街道上的照明火蜷縮得似乎要躲回燈心中去。

  很快,蒂凡妮城中所有人都發現了天空中的異狀,人們無言地仰望著天空,然而窮盡雙目之力,他們也無法從天空中看到一線光明,而身邊的所有光源都漸漸變得黯淡而柔弱。

  蒂凡妮是安靜的,安靜中只有一股讓人想瘋狂尖叫的壓抑。

  不知從何處突然發出一陣小孩子尖細的哭聲,哭聲隨即頓住,看來是被大人給摀住了嘴。

  長夜如黑色錦緞鋪展,不會再醒來,諸神的啟示如耳語風傳,白晝是永遠失去的夢想,歷史的腳步停留在今天。每一根草下都有英雄血,折斷的兵器在無人時候哭泣,帶著兄弟的屍骨,讓我們向死亡國度前行……

  縹緲的歌聲在虛無中隱隱約約飄蕩,恐懼從每個人心最深處浮起,轉眼掀起狂暴的颶風,打算吞噬這些顫抖的生靈。

  「這麼大範圍的黑幕結界只能附加微不足道的恐懼效果,但卻消耗了我們不少魔力。得不償失啊!」巫妖艾爾格拉評價道。

  羅格微微一笑,不做回答。死亡世界中是沒有恐懼這個概念的,儘管許多高級不死生物都會天然帶有恐懼結界,但是這個結界幾乎全無用處。因為不死生物完全對恐懼免疫,只除了格利高裡。所以他就算再解釋,巫妖也不會明白這一重黑幕的作用。

  黑暗。歷來是人類恐懼的一大源泉。

  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靜中,蒂凡妮的魔法光輝慢慢亮起。無數色彩斑斕的光點在虛空中同一瞬間綻放,七彩流光閃現,自由飄逸地交互穿插飛奔。魔法之花面對這深暗地獄用盡所有生機盛開。

  戰爭開始了。

  非自然的夜幕有如一幅巨大的畫布,而最先在這張畫布上塗抹的,使那些美麗而致命的魔法。

  各式各樣的攻擊魔法從蒂凡妮城牆上那些前探的平台上飛出,目標不約而同都是城下聚集在高台上的密密麻麻的魔法師。

  然而高台上的要塞亮起一層淡淡地魔法光輝,一個巨大的護罩將高台表面整個地罩了起來。紛至沓來的攻擊性魔法紛紛在護照上炸開。就是偶爾有穿過護罩的,威力也被大幅度削弱。根本奈何不了狂信法師們為自己加持的護罩。

  緊接著,整座高台都被閃動不停的魔法光輝映亮!狂信法師們分別找好了自己的目標,狠狠地用魔法反擊回去!

  蒂凡妮四角的尖塔一一亮起,整座城市地外牆上都開始散發出濛濛的淡黃色光芒。蒂凡妮,這朵夜空下的黃玫瑰,終於開始展露她真實地面目。

  狂信法師們的攻擊魔法一一在蒂凡妮的光輝上炸開。為黃玫瑰添上一抹抹勳章般的絢彩。

  「啊哈!我的蒂凡妮怎麼可能會怕這幫沒用傢伙的軟弱魔法?」溫拿注視著面前的水晶屏,裡面映著最新地戰況。他高興地手舞足蹈,禿頭灼灼生輝。

  一聲長長的慘叫忽然從水晶屏傳出!溫拿猛然愣住了。

  能夠籠罩蒂凡妮全城的魔法護罩雖然已堪稱奇跡。但這麼大面積的防護,又怎麼可能擋得住艾爾格拉凝聚於一點的死亡一指?

  ……,整座蒂凡妮不足五十名的魔法師中,死在巫妖死亡一指下的已有九個。算上這次,是第十個。

  蒂凡妮城上第一批攻擊魔法的余焰尚未散去,第二批攻擊魔法已經呼嘯著飛來!這一路打來,狂信法師們殺的可謂是酣暢淋漓。他們一般的作用,就是在最短的時間裡,將自己最厲害的攻擊魔法通通地傾瀉到敵人頭上。直到魔力耗光為止。剩下的事,就是讓那些苦力般的戰士去打落水狗了。

  「都他媽的給我住手!」站在高台上觀戰的羅格猛然轉身,大吼起來:「不許再用攻擊魔法!所有法師聽我命令!召喚元素生物,為重步兵加持輔助魔法!」

  蒂凡妮的魔法護罩只能防護魔法,不能抵擋物理攻擊。於是軍號長鳴,帝國大軍開始緩緩推進,數十具巨大的攻城器械如同遠古巨獸,轟鳴著越過高台,向眼前美麗的城市撲去!

  另有幾十隻元素生物搖搖晃晃地從帝國大軍面前站起。它們當中有高達五米的風元素巨人,也有二米左右的火元素。當然更多的還是厚重結實、力大無窮的土元素。

  元素生物們的目標全部集中在蒂凡妮的城門上。它們冒著密集的箭雨和攻擊魔法,撲到了城門前,掄起拳頭,狠狠地敲擊著包裹著一層厚鋼的城門!那連綿不斷的轟鳴巨響,足以令人發瘋!

  隨著承受的攻擊越來越多,元素生物們一個一個地倒下,但蒂凡妮的城門已經被砸得坑坑窪窪,有些變形扭曲,兩扇大門中間留下一條大縫,足以容一個戰士擠過去。

  帝國重步兵眼見破城在即,士氣愈發的高昂,數百名戰士齊聲吶喊,推著一輛沖車衝到了城下。沖車內藏著的兩位潮汐軍團隨軍法師隨即啟動了撞木上的魔法陣,由戰士們推動的撞木的衝擊力被魔法陣放大了不少,每一下撞擊都將城門撞得向內傾斜一分。

  此時數座長梯已經搭上了蒂凡妮最下層幾座伸展出來的平台,悍勇的帝國戰士們奮勇順著長梯向平台攻去。這些平台遠看似是十分狹窄,但其實很寬闊,足以容得下數十名戰士,因此平台的爭奪戰極是激烈。帝國戰士不光要與平台上的守軍拚鬥,還得承受來自於鄰近和更高處平台的打擊。

  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不能掩蓋聲聲慘叫。一具具身上插滿了箭或者是被魔法燒得焦黑的屍體不住自空中掉落。帝國戰士們則瞪著通紅的雙眼,拚死順著長梯向城上攻去!

  此時高台上已經換成了精靈射手。精靈們排著不能再密集的隊形,在數名守護武士的指揮下,將一波波的箭雨傾倒在蒂凡妮的平台上。精靈無與倫比的箭術在這一刻得到充分證明,幾百隻長箭橫跨了數百米的距離,幾乎全部落在平台之上,將上面所有守軍瞬間射成刺蝟!

  精靈箭雨一個一個平台掃過去,轉眼之間就將十餘個最低平台給犁過了一遍。只是精靈的射程只夠得著最下層的平台。奈何不得中間和上層的那些平台。不過最底層的這些平台已經可以提供足夠多的入城落腳點了。

  帝國軍戰士一陣歡呼,蜂擁上了平台。就欲向通向城內的通道殺去。就在此時,轟隆隆一陣悶響,一道厚達半米的銅閘緩緩落下,將通道牢牢封起。平台上的帝國戰士還在不知所措之時,平台又是一陣晃動,竟然轟然坍塌!

  數十米的沉重平台狠狠地砸在下方不及躲避的帝國戰士頭上。沉重的石塊激起大片大片的煙塵。

  然而煙塵之中,還飆出了數十股濃濃的血漿!

  精靈的視力遠超人類,高台上級個精靈女法師臉色慘白。她們雖然已經見過不少的殺戮。可是眼前的景象仍然讓她們不由自主地尖叫。兩個年輕些的精靈已經開始嘔吐。

  攻城戰由華萊士指揮,羅格只是立於高台之上,沉著臉凝望著慘烈的戰場,心中只是在想:「嗯,看來守軍都開始向這邊集中了,不錯,再多來點……」

  蒂凡妮城中。溫拿雙手在幾個水晶球上不停飛舞,操控著全城的魔法設施,他興奮之極,連蹦帶跳,差點就差要跳舞了:

  「嘿!老東西,你看到沒有?我的蒂凡妮可不光是漂亮吧!好了,現在是時候給這些阿斯洛菲克蠢貨看看我的小寶貝們了!」

  天空之怒站在窗前,對溫拿的瘋狂極是無奈。他剛想說什麼,雙眸忽然一陣冰風湧動,然後淡淡地道:「對方的聖域已經來了,看來我得去招呼他們一下。」

  「聖域?讓我看看!啊哈,找到他們了。」溫拿盯著水晶屏幕,那上面的景像已經切換到了非自然的天幕上。

  高空中,兩個裹在黑袍中的淡淡的身影正徐徐向蒂凡妮落下。

  溫拿嘿嘿一笑,一指左邊的身影,道:「我們一起來給這傢伙一下吧,看來這一次運氣不錯,能夠有一個聖域陪葬,我死得也算值了。等等,我先把小寶貝們給放出去……好了,我們開始吧!」

  天空之怒雙眼微閉,長袍上的冰風都開始翔動,隨著那悠長的吟咒聲在房中迴盪,難以想像的龐大魔力來是從四面八方向他彙集!片刻之間,溫拿實驗室中一切金屬物體都似乎失去了重量,徐徐飄上空中!

  溫拿眼中放出狂熱的光彩,他也在不停地唸咒,雙手牢牢地握住一個水晶球,眼睛緊緊地盯著水晶屏上的身影。

  城外,無數戰士仍然在慘烈地廝殺!

  噹的一聲巨響過後,蒂凡妮的兩扇城門終於不堪連續不斷的大力撞擊,轟鳴著倒向了城內!走避不及的守軍士兵在門下發出臨終的慘叫,瞬間就淹沒在潮汐重步兵聲震雲霄的歡呼聲中。

  近千名戰士蜂擁著衝進蒂凡妮,把可供四駕馬車並行的寬闊通道阻塞的水洩不通,尚穿行在城門洞中的戰士徒然感覺到一陣猛惡之極的烈風當頭壓下!他們愕然抬頭,發現一道厚達一米半的鋼閘正急速落下!

  剎那之間,所有看到這一幕的戰士幾乎都呆在當場!

  冰冷,徹底的冰冷,使血液凝結的冰冷!

  沒有慘叫。

  鋼閘下大片的血漿猛然噴出,將貼近鋼閘的戰士徹底淋透!

  花崗岩鋪就的地面徹底碎裂了,涓涓的鮮血順著裂縫開始蔓延。

  站在鋼閘外的戰士忽然聽到另一邊似是傳來了一陣刺耳的金屬磨擦聲,然後紛亂的驚呼,接下來,就是慘叫,連綿成片的慘叫!可是鋼閘內外已然是兩個世界,外面的戰士們根本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但可以想像,閘內一定已成煉獄,因為鋼閘下的縫隙中,正有獻血瘋狂湧出!

  僅僅是片刻工夫,鋼閘內的慘叫就完全消失了!

  然而外面驚疑不定的戰士們並沒有等待太久,慘叫聲甫一消失。鋼閘就在一片吱吱嘎嘎聲中緩緩升起。

  鋼閘後,亮起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緊接著是第二雙,第三雙……

  還沒等最前方的戰士們反應過來,一道銳利的風就掠過了他們的身體,下一刻,幾位戰士忽然爆成了數十塊肉塊!

  鋼閘內的怪獸一躍數十米,然後伴隨著悶雷般的轟響,落到了城外的帝國戰陣中。漫天騰起的煙霧中。十餘個帝國重裝戰士被它那沉重之極的巨大身軀撞飛出來!

  當烈風呼嘯而過,煙塵散盡時,帝國將士們這才看清了殺戮傀儡的模樣。在它立足的地方,巨大的沖壓已經在地面上鑿出了一個方圓數十米的碟形大坑。

  這是一頭通體由金屬製成的怪獸,高達四米,形如一隻巨大的昆蟲,四隻節肢長腿支撐著它的身軀。它的上身上生著四隻極長的手臂,每隻手臂的末端都握著一面直徑足有一米的鋒利刃輪!它的頭部非常詭異。看起來似是貼著三張扭曲的人類臉孔,六隻血紅眼睛不住地掃視著周圍,分毫不留死角!

  它的三張嘴突然同時張開。發出尖厲的長嘯,然後四隻手臂高高舉起,猛然揮落時,四面巨大刃輪已經飛旋成風!

  嚓嚓一陣輕響過後,圍在這頭金屬怪獸周圍的重裝戰士愕然發現自己身上厚重的鋼甲上竟然出現了一道道光滑而整齊的劃痕!帝國精製的鋼甲都擋不住飛旋的刃輪,那麼鋼甲裡面的身體呢?戰士看著劃痕中不斷湧出的暗紅液體,臉色漸漸蒼白。

  嘩啦啦,十幾個重裝戰士散落成一地的屍塊。他們鋒利的刀劍和戰斧只在這頭金屬傀儡怪獸身上劃出一些凹痕。看起來傀儡身上閃著幽幽青光的金屬質地之堅硬要遠遠超過帝國士兵武器的鋼質。

  「哈哈!什麼潮汐重裝步兵,在我的小寶貝面前還不是脆弱的跟玻璃一樣!嘿嘿,老子的小寶貝可是借鑒了不少死靈魔法的東西呢!唉,某種意義上來說,靈魂還真是好用啊。喂!老東西,你那個破咒語究竟有沒有完?我的水晶塔可快要控制不住了!」

  「一共十六具殺戮傀儡啊……」羅格默數,完全漠視下方精銳戰士的生死。

  「要不要派深綠屍傀儡上去?」艾爾格拉問道。

  「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羅格皺緊眉頭盯著蒂凡妮上空。他越來越感覺到蒂凡妮有些異樣,雖然高高的城牆擋住了他的視線,不時爆開的魔法煙火也將周圍的魔法能量擾得一片混亂,就是他的感覺再敏銳也不可能察覺到蒂凡妮城中的情況。

  只是,自然女神的神力正在他體內不住躍動,似乎是在呼應著什麼,而且它的力量越來越大,羅格的精神力幾乎已無法將它壓制下來。

  此時戰場上十六頭縱橫來去的殺戮傀儡已經慢了下來。華萊士不愧為久經沙場的大將,短短時間內就看出了殺戮傀儡的弱點。在他軍令之下,圍攻殺戮傀儡的戰士紛紛退後,替代他們的是手提巨盾的方陣重步兵,只不過他們揮舞的都是戰錘、連枷之類的中型鈍兵器。越是精密的東西越是經不得震盪,果然,一頭殺戮傀儡在挨了數十記重錘敲擊後,身體內部發出了一陣極刺耳的金屬磨擦聲,轟然癱在了地上。

  就在此時,一顆艷麗之極的綠色流星托拽著靚麗的軌跡從蒂凡妮城中飛出!這活潑、艷麗的綠,彷彿能活盡天下的死物。就連地面上到處都是的鮮血、斷肢和內臟都在這個瞬間變成了碧綠。它們不是被染成了綠,而是自然而然地變成了綠。就算沒有天上的艷麗的綠光,這一刻,它們看起來也是綠的。

  所有的液體,剎那之間都變成了綠色。

  在碧綠的世界中,自然女神的神力一陣瘋狂的湧動,羅格不動聲色,將精神力開了一個口子。任由壓抑已久的自然女神神力洶湧而出,在四面布下了數十個種子。羅格看清了種子的位置。也就任由它們生長,反正落腳點不是精靈們身上就行。

  艾爾格拉喉間發出一陣沙啞的聲音。周圍忽然出現的濃郁生命氣息使他感到極不舒服,法杖一頓,一圈淡灰色的波紋擴散開來,將那些還為長成的種子統統撲滅。

  此時綠色流星已經劃破天空。擊中了空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在綠色的光團中,那深黑的身影顯得異常的清晰,看得出他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而與此同時,蒂凡妮那鑲嵌著深黑色水晶的尖塔開始顫抖著嗡嗡低鳴,一道若有若無的深黑色波紋破空而出,擊中了空中仍在掙扎的身影!

  「真沒想到啊!他們出動的竟然是死靈,而且還是這樣強大的死靈!」天空之怒面色凝重的道。也許是因為剛剛魔力消耗過大的緣故,天空之怒長袍上的冰風都失去了活力,變成了一幅無生命的圖案。

  灼熱沸騰是德魯依所能掌握的最可怕的魔法之一,可以在瞬間令目標體內一切液體活化並徹底蒸發。若是直接中了這個魔法。就算是聖域強者,不死也至少會重傷不起,何況還要再加上溫拿經過黑水晶增幅效果的死亡波動?可惜他們完全沒想到這次的目標竟然是個死靈。體內完全沒有半滴液體的死靈。至於死亡波動,那就更不會對死靈產生什麼作用。

  天空之怒哼了一聲,道:「就算它是死靈,自然魔法裡的生命氣息也不是它能夠承受的。現在它已經離毀滅不遠了,派你的傀儡在城裡好好地搜一搜,把它找出來毀掉。你和你的蒂凡妮應該能暫時頂住那大魔導師。我先去收拾另一個聖域,看來他多半也是一個死靈,我正好還有一個森林之光留給他。」

  德魯依的八階魔法森林之光對於一般人來說,具有瞬間治癒的神奇效果。可是對於死靈來講,那完全是末日的代名詞。在毀滅亡靈這件工作上,自然女神的信徒如果準備充分,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使用神聖之力的光明法師來要來的犀利。

  溫拿開始忙碌地調動傀儡,而天空之怒則飄然出了窗戶,去搜尋那個已經進入蒂凡妮的聖域強者,或者是死靈。

  羅格面色一寒,他已經知道蒂凡妮城中躲著的誰了。他轉頭向埃爾格拉道:「看來他們的底牌都已經揭出來了,我們也不用再客氣,放屍傀儡吧!」

  隨著埃爾格拉的咒語,一陣陣濃郁的死氣和惡臭從高台下瘋狂湧出,轉眼之間就瀰散開來。重裝的戰士正在與殺戮傀儡進行殊死搏鬥,厚厚的血腥足以壓倒其他一切氣息。可是高台上那幾位剛剛因看到了過於血腥場面才吐完的精靈,被屍臭一激,臉色發白,又開始狂嘔。

  一具接一具的屍傀儡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一躍就是十餘米,以絲毫不亞於殺戮傀儡的速度和敏捷在戰場移動著。它們在巫妖的操縱下,並不去迎戰殺戮傀儡,而是直接向蒂凡妮撲去!

  一陣魔法光輝閃過,映亮了一頭正躍在空中的屍傀儡。它有四條長而有力的腿,但看上去似乎沒有任何的關節,在如蟲蛹般的身體上,安放著一顆人類的頭顱,與它那巨大的身體顯得極不協調。

  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屍傀儡那慘綠的身體竟然全是由人類的屍體拼接而成!

  幾頭屍傀儡此時已經衝到了蒂凡妮城下,它們的四條長腿如同有極強的吸力一樣,竟然垂直向城上爬去,速度分毫不比平地移動時慢!

  羅格左手揚起,一道細而耀眼的聖光柱自他手心發出,直衝雲霄。在非自然的夜幕之下,這一道繚繞著淡淡雲煙的聖光柱顯得極為醒目。

  「羅格啊羅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藏什麼呢?」他暗自想著。

  恍惚之中,(往事在)沉澱著的記憶中再一次泛起。

  那也是夜。

  阿佳妮用盡最後的力氣抱緊了他,一片熱而濕的感覺在他與她的胸前不住蔓延,隨後他心口一痛,所有的光亮都逐一熄滅了。

  絕對的黑暗中,有幾道閃電閃過,那是死神班的劍尖。而後,是漫天白羽紛落如雪,一片舞動的雪飄過時,那點點金色的血仍在流動著柔和的光。

  死神班是受命行事,但主使的人此刻就在美麗的蒂凡妮城中。

  羅格忽然醒來,才發現自己仍然身處在慘烈的戰場中。

  「九階魔法……可是你怕了嗎?」羅格自問。

  他慢慢解去了身上的重甲,直穿著一襲深黑色的錦袍。他右手尾指微微一勾,暗紅色的卡西納拉斯匕首已落到掌心中,那隱隱的光芒不住跳動,似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血腥而瘋狂。

  望著美麗的蒂凡妮,他剛向高台邊緣走去,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住。

  羅格轉過身來,正看到芙蘿婭那閃動著碧綠火焰的雙眼。

  「又去拚命?」

  「不,是去殺人。」羅格微笑道。

  她雙臂忽然環上了羅格,一點朱唇在這充斥著血腥與惡臭的戰場中顯得無比奪目。羅格還未來得及享受這一個吻,芙蘿婭就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望羅格嘴上咬了下去。他肉體本能的反映讓芙蘿婭一排銀牙無功而返。小妖精一怒之下狠狠在自己下唇上一咬,終於在羅格唇上印下一個鮮艷的血印。

  「快去死吧!」她怒道。

  羅格哈哈一笑,反身躍下了高台。他的身影尚在半空,就完全隱入了黑暗,看得艾爾格拉眼中的死亡火焰一陣跳動。

  「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死心塌地的為我去拚命,然後我再毫不留情地拋棄你!」小妖精窮凶極惡地想著。

  「早晚有一天……」芙蘿婭癡癡地想著。

  蒂凡妮最上層的平台上,訓練有素的戰士們正在向下方發出一波波攻擊,弓箭、標槍、投石一次又一次成功的把潮汐軍團阻擋在中層平台。又到了小隊互替的時候,弓箭手們收起空了的箭壺,向後退去,讓位給背著大捆標槍的投手。

  突然,平台邊緣的戰士騷亂起來,兩名背對者外面的弓箭手向後仰倒,長聲慘叫著摔出平台。一隻醜陋無比的巨手從他們消失的地方伸出來,長著綠色剛毛的手背上,一溜血珠飛灑開去,隨後屍傀儡出現在戰士們眼前。屍傀儡具有與龐大臃腫身體完全相悖的敏捷,微微挫身,下一瞬間就出現在人群裡,堵住了換防戰士們退回蒂凡妮的通道口。

  一個弓箭手回過神,抬起發抖的手射出一支歪歪斜斜的箭,屍傀儡完全不理會這支無力的箭,任由其刺進自己的身軀。與它的體型相比,弓箭手用的箭實在是太小了。

  面對這慘綠色的恐怖怪物,戰士們很難將它當成一種新的物種,而非是人類屍體碎塊的堆砌。有尚在通道中的勇敢戰士趁著屍傀儡背對自己的時候,一躍而起,狠狠的將佩劍刺進它的體內!這一劍下去,如同插入了一片腐爛的肉,只飛濺出一小股綠色的汁液,散發出一大片惡臭。

  偷襲者被飛濺而出的汁液噴了一臉,他愣了一下,不解的看著眼前不住掉落的綠色腐爛物,隨後一切陷入黑暗,他的兩顆眼珠從眼眶裡掉了出來,隨著臉上粘稠的爛肉一起滑落。

  這名戰士還不知道,他臉上的肉已經全部以極其恐怖的速度腐爛流下,露出了血肉下面那森森白骨。而且墨綠色已經順著他的脖頸向下飛速蔓延。

  轉眼之間,這名戰士的衣甲連同如一灘軟泥般的腐肉散落一地,只留下一具完好的骷髏站立在原地。

  而聞到那一陣惡臭的戰士大多臉色發青,搖搖欲墜,靠得最近的幾個則已倒地不起。臉色變為青黑色,四肢不停抽搐,眼看也是活不了了。

  平台另一端的幾十個戰士看著屍傀儡巨大身體上那個小小的人類頭顱,一時有些畏懼。但還沒等他們鼓起勇氣衝鋒,屍傀儡嘴一張,猛然噴出一片碧綠色的稠霧,霧凝而不散,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看不清霧中發生了什麼。

  只有慘叫,似會永不停歇的慘叫!

  屍傀儡一隻接一隻攀上了蒂凡妮城頭。在密集的士兵中開始了殺戮之旅。有一隻屍傀儡的頭顱忽然尖聲嘶叫起來,那抑揚頓挫的聲音猶如一個魔法咒語。

  轉眼間尖叫已經結束,那竟然真的是一個咒語!

  圍著那只屍傀儡的數十個蒂凡妮戰士突然發出慘叫。身體像被打碎的泥塑,血肉一塊塊掉落,轉眼間變成了一具持盾仗劍的活動骷髏!

  一個在不遠處正指揮攻擊屍傀儡的特拉華軍官對辨識魔法頗有心得。看到屍傀儡的魔法,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血肉抽離!屍傀儡的天賦魔法竟然是血肉抽離!雖然看起來每具屍傀儡只能施展一次血肉抽離,可是在這戰士密集的城頭,僅僅一次血肉抽離就足以讓屍傀儡多出幾十個骷髏護衛。這些骷髏的戰鬥力一般,然而在它們的護衛下,屍傀儡可以從容噴吐毒霧,殺傷力可絕不是簡單的相加。

  在城牆的另一側,數十個戰士換上了長槍。吶喊聲中,從兩邊同時衝向了一具屍傀儡,將它一下捅成了刺蝟!那屍傀儡的頭不住仰天尖叫,身體拚命扭動掙扎,可是數十個悍勇戰士合力之下,它哪掙得出去?轉眼之間,有幾柄長槍甚至從它身體的另一邊透了出來!

  垂死的屍傀儡忽然發出一陣難聽之極的狂號,然後身體迅速漲大,砰的一聲,炸得一團覆蓋了數十米方園的綠霧,將周圍的戰士都籠在霧中,而深綠色的體液和碎塊不住從霧中飛濺而出!

  綠霧下,大片大片濃稠的綠色膿液開始流出,上面漂浮著的,一些尚未完全腐爛的臟器上,還可以看到一點暗紅。

  一時之間,蒂凡妮城頭不時爆起一大片綠霧,悍勇的戰士在消滅掉一頭屍傀儡之餘,自己也絕然逃不脫屍傀儡自爆的攻擊。

  而在城下,蒂凡妮的殺戮傀儡則陷入了困境。一具殺戮傀儡往往一落地,四面的重步兵們就會擲出一條條鐵鏈。縱橫交錯的鐵鏈就算被斬斷了幾根,大多數還是會纏繞在它們身上,極大步的束縛了殺戮傀儡的行動。此時手持重錘、悍不畏死的潮汐重裝步兵就會一擁而上,亂錘齊下,將溫拿的寶貝們砸成一堆廢鐵。

  特別是手持雙手巨錘的提克頓戰士也加入了戰場後,只消十幾錘就可以將一具殺戮傀儡徹底砸毀。

  「媽的,果然都聚集到這來了!」在蒂凡妮城內的一棟樓房的閣樓上傳來低低的罵聲,聲音中還帶著因恐懼而來的顫抖。

  樓房臨著一座廣場。這座廣場雖然不大,但位置重要,通道四通八達,距離帝國大軍主攻的城門又不遠,因此也就成了戰時調動預備部隊以及整編傷亡過於慘重部隊的場所。此刻廣場上擠滿了傷兵,最後的預備部隊也在集結,準備去加固城防。

  閣樓裡躲著一個人,正偷偷的從百葉窗的縫隙中觀察著擁擠的廣場,正是提前一步偷偷潛回蒂凡妮城中的羅伯斯基。他臉上已是一片慘白,身體抖得厲害。

  他已經看到了那根縱貫天地的聖光柱,那是羅格讓他動手的信號。

  「不……不要緊的!這……這瓶東西可以讓我對亡靈系魔法效果完全免疫啊!是的,免疫!那我還……還怕什麼呢?可是,他們……不會騙我吧?」

  羅伯斯基牙齒打戰,哆嗦著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灰色的小瓶。他的手抖得實在太厲害,接連試了幾次都沒能將旋塞打開,反而差點把小瓶失手掉在地上。

  他突然怒了,低聲咒罵道:「羅伯斯基,你他媽的已經是個子爵了,子爵!還這麼沒出息的話,真不如去死!」他熱血上湧,一把拔開瓶塞,將小瓶中的魔法藥水一飲而盡,然後呼呼喘氣。就如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一樣。

  他又從懷裡拿出一塊螺旋型的灰水晶,借窗外忽明忽暗的光亮,看著這塊透著極詭異氣息的灰水晶。水晶中有一團淡淡的灰色霧氣在凶狠之極的來回衝突著,似是想衝破水晶的束縛。羅伯斯基甚至可以感覺到水晶在微微顫動。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注視的目光,水晶中的灰霧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幻化成了一張窮凶極惡女人的臉!她張開一張佈滿利齒的大口,狠狠的作勢向羅伯斯基咬來!

  羅伯斯基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水晶也失手掉落!還好灰水晶掉落在了一塊厚墊上,沒有被摔破。

  他這一回嚇得幾乎要暈死過去!本來喝了魔法藥水之後,羅伯斯基的臉色就轉為青灰,這一嚇,他臉上最後一點點血色都隨之消失。

  羅伯斯基終於覺得這塊灰水晶的恐怖程度要遠遠超過其它東西。他實在是不願與它再接近了,哪怕一秒也不願意!

  羅伯斯基忽然抓起灰水晶,一把拉開百葉窗,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將灰水晶擲向了廣場上的軍隊!

  「什麼人!」儘管廣場極為混亂,一個軍官仍然大喝一聲,拔劍將頭頂的灰水晶斬成兩半!在如此情況下都能發覺有人擲物偷襲,自非等閒之輩。特拉華將士的素質,連阿斯羅菲克帝國的將軍們一向也是十分敬佩的。

  灰水晶中困索著的霧氣終於得到了自由。迅速擴散,化成了一頭若隱若現的亡魂女妖!

  亡魂女妖驟然發現下方全是活人,顯得極為憤怒。她竭盡全力張開了口,發出一聲非人能夠承受的淒厲號叫!在這尖銳的得無法想像的號叫面前,所有的靈魂都如一塊晶瑩而脆弱的玻璃,紛紛破裂!

  女妖之嚎,最頂級的亡靈魔法,在魔法體系中位列九階。而現在在廣場上徘徊的,可是一頭真正的亡魂女妖!

  第一聲號叫過後,女妖周圍百米範圍內,幾乎所有戰士都已經倒下,只有數個足夠強壯,或者說足夠幸運的戰士還能站在原地。亡魂女妖盯著廣場中還活著的戰士,顯然對自己的戰果並不滿足,她迅速飄行到廣場的另一端,又發出了一聲極其慘烈的尖叫!

  廣場上已徹底混亂。

  看著完全就是死神化身的亡魂女妖,羅伯斯基的腿已經完全軟了。雖然女妖的聲聲尖叫仍然會傳入他的耳朵,但羅伯斯基的靈魂在尖叫面前巋然不動,顯然他剛才喝下的魔法藥水不是假貨。但這無法減輕他的恐懼。

  羅伯斯基堅持著走到樓下,才看見房主一家都已經在女妖的嚎叫中倒下。他實在是嚇得太厲害,只覺得渾身乏力,連再多挪動一步都難如登天,因此索性往屍體堆中一倒,也扮起死屍來。在這個混亂時候,也許裝死比逃跑更能保命。

  羅伯斯基唯一祈禱的,就是維妮家的地下室足夠深,能夠讓躲在其中的她和家人安然度過城破時的混亂時刻。

  女妖的嚎叫已經消失了,不知道是她已經遠去,還是耗盡了力量徹底消失。可是羅伯斯基絲毫沒有爬起來的意思,也不敢向外面看上一眼。此刻他唯一有勇氣做的,就是繼續躺在地上裝死。

  外面本來喧鬧的廣場上,此時已經是死寂一片……

  本已經非常混亂的蒂凡妮城中忽然飛起一個黑影,他身周圍濃郁的死亡氣息幾乎已有如質,左手夾著一個魁梧的武士,右手手臂上伸出一根鋒利之極的骨刃,上面還穿著一個尚未死透的特拉華魔法師。

  這個黑影正是骨皇,而他提著的,則是中了天空之怒灼熱沸騰、生死未卜的黑武士皇帝。

  天空中忽然傳來陣陣悠揚洪亮的咒語聲,不住迴盪的頌咒聲似歌詠、似感歎,幾乎最不具備魔法天分的人也可以感受到其中蘊涵的力量!

  高空中傳來一陣凶狠的龍吟,一頭成年紅龍忽然從天外飛來,一下子就將空中的骨皇撲落在地。然後灼熱的火焰狠狠的向骨皇與黑武士皇帝撲去,轉眼之間淹沒了兩人的身影!

  紅龍召喚!

  這是傳說中才會存在的魔法。

  蒂凡妮一處長街上。羅格的身影悄悄浮現出來。他看著威風凜凜的巨大紅龍,只是冷冷一笑。

  他背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呼。羅格轉身,定睛看著眼前驚惶失措的少女。少女還算清秀,看上去十五六歲年紀,楚楚可憐。羅格思索了一下,終於決定還是不浪費自己寶貴的魔力。

  他的手瞬間已撫上了少女的脖子,然後輕輕一扭。女孩子那脆弱的頸骨就此斷成了數截,也將她尚未完成的默發咒語扼殺在喉嚨中。

  少女眼睛失去了神采,委頓在地。她的左手從長袖中露了出來,那並非是少女應有的纖手,而是一具金屬製成的不知用途的機械。

  胖子不由得有些惋惜。女孩子年紀不大,就已經擁有了六七級左右的魔力,而且還學會了默發通報信息的魔法,比自己當年可強得太多太多了。

  此時天地之間忽然響起了一陣極為嘹亮、高亢的女高音詠歎調,緊接著無數渾厚的低音和聲隨之響起!

  似乎有一場巨大的歌劇正在上演!蒼穹為頂,大地為台,觀眾則是城內城外的九十萬生靈!

  比黑暗更黑暗的天穹突然出現了一道劍痕般的狹長裂口。久違的陽光順著缺口傾瀉而下,恍若巨幅金色幕布從天際直垂到大地。空中的狹長開口漸漸擴張成橢圓形,陽光強烈成灼熱的白色,肉眼不能逼視。

  流光溢彩從浮空之城在響徹天地的讚美詠歎歌聲中,徐徐降入人間!

  浮空之城完全呈現在眾生面前後,天穹的裂縫開始合攏,那座宏偉神聖的殿堂轉眼已成蒂凡妮天空中唯一發光的物體。

  「浮空之城……這是浮空之城……天哪,原來真的有這樣的東西!」溫拿呻吟著,幾乎已經無法站立了!可是他一雙眼睛凸出,死盯著水晶屏,生怕看漏了一點浮空之城的細節!

  天空中忽然灑下一陣傲慢而威嚴的龍吟,一頭銀色巨龍猛然自夜幕中穿出,瞬間已經撲到紅龍身上,一口狠狠的咬在紅龍背上!紅龍一聲痛苦的咆哮,回頭反擊,兩頭巨龍立刻翻番滾滾的鬥到了一起。它們時而飛上天空,時而落下地面,蒂凡妮整齊的街區成片成片的淪為兩頭巨龍的犧牲品。

  巨大的轟響聲中塵煙升上半空,消散時只留下一地瓦礫和殘垣斷壁,而飄到空中的遊魂也開始以百計的增加。

  紅龍雖處下風,但尚能掙扎。

  可是夜幕的缺口剛欲合攏,雲上又鑽出一頭神聖巨龍!

  神聖巨龍無聲的滑行而下,僅僅是兩個龍語魔法,一個是增強銀龍的攻擊力,一個是對紅龍的詛咒,就使兩頭巨龍間戰局呈現一般倒的局勢。

  格利高裡非常享受這種談笑間操控戰局的感覺,它決定今後還要繼續在輔助龍語魔法上多下功夫。這簡直是太美妙了,既能掌控一切,還能兼顧神聖巨龍的威嚴和優美姿態。一頭神聖巨龍和下等龍族去肉搏?想想都有失臉面。

  最重要的是,這很安全。

  看到浮空之城和兩頭巨龍的出現,帝國戰士們士氣大振,歡呼和讚美女神的聲音響徹雲霄!

  溫拿只是狂熱的盯著神跡般的浮空之城,完全忘了周圍的世界。而天空之怒的臉色極是難看,他盯著天空中飄下來的班、安德羅妮和修斯,只覺得心在一點點的下沉,已經準備了一半的森林之光都差點失敗。

  風月悄然在空中浮現,不似其它的聖域強者光輝繚繞,她身上全無光芒,只有一雙銀眸在夜空下閃動。

  她右手一提,在銀龍瘋狂攻擊下已經只有招架之力的紅龍一聲哀鳴,猛然被一道極強勁的引力給拉上了半空。

  風月銀眸一亮,雙手虛合,數十道縱橫交錯的引力瞬間將紅龍全身的骨骼絞碎!應召喚而來的紅龍連慘叫一聲都來不及,就化成一團散亂的魔法能量。

  這時天空之怒已經完成了森林之光,地面上忽然亮了起來。隨後一座美麗的森林忽然出現在人們面前。明媚而溫暖的陽光透過林梢,照射在林間的清澈泉水上。泉水中徐徐浮起一個赤裸的美麗少女,她睜開了雙眼,那雙與陽光同色的眼睛望定了骨皇與黑武士皇帝。

  這無以倫比的魔法美景對生靈來說是難道的恩賜,可是對亡靈而言則是滅頂之災。

  剛從紅龍龍焰中脫身的骨皇還抱著黑武士皇帝,速度再快也無法擺脫已經鎖定他的森林之光。他左手一伸,一面深黑色的光盾就在手中成形。骨皇要以自己千年死亡氣息硬擋森裡之光。

  天空中忽然響起了一陣奇異的低嘯聲!修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瞬間出現在骨皇身前。他挺直胸膛,坦然承受了森林少女那灼熱的目光!

  隨著與陽光同色的強烈魔法光芒閃過,修斯面色紅潤、飄飄若仙。他本來就沒消耗什麼。再被森林之光這麼狠狠一補,狀態簡直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

  此時天空之怒的身體已經開始湧出陣陣冰風。死神班和安德羅妮如電般撲來,但他們手中的武器最終只刺中了一個淡淡模糊的幻影。

  風月的銀色雙眼緩緩掃過全城,但無法找到天空之怒的蹤跡。從隱匿行蹤上來說,德魯依很多時候並不遜於最出色的盜賊。她不再理會天空之怒,只是徐徐飛起,回到了浮空之城。

  神采照人的修斯則從骨皇手中將黑武士皇帝接了過來,含笑道:「您可以去斬殺敵人了,我來照顧他就是……」

  「不!不!我還沒有失敗!真是見鬼!這麼多的厲害傢伙怎麼都跑得我的蒂凡妮裡來了?六個,啊不,是五個聖域,那個精靈離聖域還差了點。天啊,那是什麼!那是個女人……空手絞殺了一頭成年紅龍的女人?不,我一定是看錯了,對,看錯了!她已經不見了!啊哈哈哈!神啊……我該向哪個神祈禱來著?……噢,不!我最後的寶貝!」溫拿臉色灰敗,胡言亂語,一邊手忙腳亂的扳下了一個開關。

  蒂凡妮的鋼閘再次落下,將蜂擁而至的帝國重步兵擋在了外面。

  然而帝國重步兵忽然如退潮般向兩邊分開,為一個緩緩走來的高大男子讓開了道路。他們並不知道這個男子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只是所有的戰士下意識的不願意接近他的身邊,一半是因為敬畏,一半是因為仰慕。

  男子週身流轉著如有實質的金色光芒,光芒既不強烈,也不刺眼,柔柔和和,分毫也不張揚。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會下意識的迴避這光芒,那是發自靈魂深處的謙卑和敬畏。

  男子面目清奇剛勁,正是麥克白。

  轉眼之間,他已經來到了蒂凡妮城下,將手放在了鋼閘上。一片暗紅迅速蔓延,瞬息之間染紅了整座鋼閘。鋼閘如同一大塊被火烤熱的奶酪,迅速軟化滴落,在地面留下一灘波紋狀的固液態同時存在的鋼製地板。

  溫拿眼前的水晶屏忽然出現幾十道橫紋,混亂的跳動了一會兒後暗了下去。任憑他怎樣輸入魔力,也無法得到一點回應。

  「你的寶貝們都已經完蛋了了,還是乖乖投降吧!」

  溫拿猛然轉身,看著從大門處走進的班和安德羅妮。這麼近的距離,兩個聖域!溫拿的眼角抽動了一下,一隻手悄悄縮回了衣袖。

  然而眼前土黃色的光芒一閃,溫拿的肩頭感覺到一點刺痛。他所有動作都變得非常遲緩,眼睜睜的看著安德羅妮一雙纖手靈動飛舞,將他身上藏著的所有小玩意兒一一摘下。

  直到這時,溫拿試圖阻攔她的雙手才抬到胸前。

  在一間不起眼的宅院中,天空之怒從翻湧的冰風中踏出。他的臉色十分灰敗,召喚出的紅龍被風月生生絞殺,對他本身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在偷襲成功後,天空之怒本以為自己可以穩穩吃掉兩個聖域,還能夠留點餘力與溫拿一起趕跑餘下的大魔導。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擁有五位聖域。而且還有兩頭巨龍!而最後出現的那頭巨龍,怎麼看怎麼像是一頭神聖巨龍!

  雖然天空之怒從來不懷疑自己的力量,可是與一頭傳說中的神聖巨龍對拼魔法,他依然沒有這種自信。

  何況那個恐怖的風月,更是揮手之間就毀滅了他召喚的成年紅龍!

  這意味著什麼?

  天空之怒生平第一次感覺到逃跑並不是恥辱。

  好在大德魯依都精於隱匿行蹤,自己逃脫之後,諒那幾個聖域一時半會也找不出來。天空之怒已經預先在這座宅院中建好了傳送門,只要邁步進去就行了。

  傳送門就設在宅院的大廳中,天空之怒看到傳送門中那片不斷波動的光暈,心安定了不少。

  他剛要舉步,一片深灰色的波動無聲無息的自背後撲來,轉眼間就將他大多數的防護魔法給消去。

  「天空之怒,說起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呢!」笑容滿面的胖子現身出來。他倒不是忽然染上了最後時刻和敵人廢話的毛病,而是生怕天空之怒還留有什麼後手。為了隱形,他身上可沒有任何防護魔法,絕對頂不住天空之怒的反擊。就在打召喚的這段時間,羅格身上魔法光芒不住閃動,一個又一個防護魔法加持在了自己身上。

  「現在您九階魔法也放過了。八階的也發完了,咱們可以公平的抖上一場了……」胖子微笑著道。早已準備好的防護魔法放完,他身上又開始浮現出銀色的光甲。

  「老東西,今天你還想活著離開嗎?」雖然說出來的話很不客氣,但羅格的笑容和語氣卻非常溫柔,溫柔的好像正面對著一個準備勾引上床的美艷女子。

  突然,羅格的身影毫無徵兆的出現在天空之怒觸手可及出,一把匕首就向他心臟捅去!

  天空之怒哼了一聲,身體一側,以不遜於武者的敏捷輕輕鬆鬆的讓過了這一擊,緊接著反手一揮,道道強勁之極的閃電隨即劈在了羅格身上!羅格銀色光甲暗後復明,但他的嘴角邊已經掛上了一絲鮮血。

  絢爛的魔法光芒瞬間淹沒了廳中的一切。

  這一場戰鬥已不再是尋常人理解中的魔法對戰。

  無論是羅格還是天空之怒都在近身纏抖,完全不考慮與對手拉開距離。閃電、冰錐、火焰、黑暗波動、魔護、破魔,無數讓人眼花繚亂的魔法全部都是瞬發而出!

  在極為狹小的空間中,兩人快速移動,勁風亂流四溢!雙方那高至不可思議的魔法操控和戰鬥施法水平使得無數中階魔法如狂風驟雨般傾洩到對方身上。短短時間中,兩人已經互攻了數十記魔法,竟無一失敗!若有武者看到了這場戰鬥,必定會感到口中發苦。與這樣的法師戰鬥,拉開距離是死,近戰仍然沒有希望!

  在這場暴風雨般的魔法對決中,根本沒有咒語的容身之地,高於七階的魔法全無用武之處,所以放完了九階和和八階魔法的天空之怒其實也沒吃多少虧。慢慢的,羅格開始處於下風,雖然他用偷襲消去了天空之怒大多數的防護魔法,可是北方之大德魯依身上那件冰風長袍本身就是極強力的魔法防護道具!不過羅格力大無窮,左手的卡西納拉斯匕首和已經完全變形的鋒利右爪都讓天空之怒心存顧忌,不敢過分相逼。

  就在此時,一陣與此時此景不和諧的頌咒聲在房中響起。聲音竟然發自羅格背部!

  天空之怒一個閃身滑過羅格身後時,透過那銀色光甲,發現羅格後背上浮現出一個清晰的碧綠龍頭,那頌咒聲正是從龍口中傳出!只不過巨龍的雙眼緊閉,甚至可以看出它的雙眼是被人強行縫合的!

  「異界咒縛煉獄?你連魔族的東西都學?」天空之怒喝道。

  「為了能夠宰你這老東西,就是深淵惡魔的技藝我也願意學!」羅格獰笑著,伸手一揮,一支魔界火焰凝成的箭矢向天空之怒臉上飛來!

  伴隨著一陣又一陣的咒語聲,各種詛咒和攻擊魔法如同潮水般湧向了天空之怒!天空之怒身上不住爆起各色魔法光焰,動作也慢了下來。不過他並不畏懼。沒有任何技能能夠憑空提供多餘的魔力。羅格此刻的攻勢越猛,魔力消耗得也就越快。

  他還是太年輕了。不懂得應該如一個最吝嗇的守財奴一樣珍惜自己的魔力。天空之怒暗暗冷笑。

  羅格冷冷一笑,一把撕去了身上已是破破爛爛的黑袍,道:「看來一個還不夠,那再來一個怎麼樣?」

  又是一個吟唱咒語的聲音響起,與羅格背後發出的頌咒聲混在一起,互相應合。天空之怒面色鐵青,只是盯著羅格胸前浮現的銀色龍首。

  銀龍優雅而美麗,威嚴中透著柔媚,只不過她的雙眼也被縫合。

  在羅格身前身後雙重咒語的聲音仍在空中迴盪時,天空之怒鬚髮飛揚。忽然向羅格直衝而去!

  一團強光在室中亮起,魔法罡風無聲無息的將廳中的一切傢俱都絞成了塵屑。

  當強光褪去時,羅格和天空之怒已經交換了一個位置。羅格低頭看了看已經被荊棘風暴打得一片血肉模糊的胸腹,口中湧出一股鮮血,這才強忍劇痛,緩緩轉過身來。

  天空之怒看上去要比他從容得多,雖然冰風之袍已被羅格的精神攻擊撕得粉碎,肩頭上還插著卡西納拉斯匕首,但他的腳步至少穩定,不像羅格那樣搖搖欲墜。

  天空之怒緩緩抬手,十指不住變幻著不同的符印。他雖然魔力已完全耗盡,但僅考手勢,天空之怒也能強行聚集周圍的魔力,發出三階以下的攻擊魔法!

  解決眼前的對手,一個簡單的閃電足夠了。

  羅格突然詭秘的一笑,隨即低吼一聲:「去死吧!」

  他不知從哪裡拎出一桶聖水來,劈頭蓋臉的澆了天空之怒一身!北方之大德魯依一愣,完全不明白羅格此舉是何用意。他可不是死靈或黑暗生物,聖水對他只有益處,絕無害處。

  只是聖水一接觸到卡西納拉斯匕首,立刻被蒸騰成一團團的白霧。而在熔岩深淵的投影世界中,卡西納拉斯已然在瘋狂咆哮:「卑賤的東西!竟然敢用聖水來傷害我,侮辱我!你侮辱了最偉大恐怖的卡西納拉斯!現在你已經被我抓到了靈魂的痕跡,我要永世不停的詛咒你,天空之怒!」

  天空之怒忽然一陣晃動,臉上迅速泛起一陣暗紅,緊接著他口一張,噴出一大口黑血,其中甚至夾著許多內臟的碎塊!

  那冰風雙瞳中的世界此刻已遍佈熔岩!

  「你……」天空之怒盯著羅格,想說什麼,但是最終噴出的是一口火焰。他掙扎著拔出卡西納拉斯匕首,卡的一聲,折成兩段,擲在地上。

  天空之怒有心要擊殺已無反抗能力的羅格,可是哪怕再多呆一刻,卡西納拉斯無窮無盡的詛咒都有可能徹底催化他的靈魂!

  天空之怒憤恨著,蹣跚著,終於踏進了傳送門。

  傳送門的另一邊,陽光明媚,綠樹成蔭,卡西納拉斯的詛咒也被隔絕。天空之怒剛剛露出微笑,那笑容久已凝固在臉上。

  身後一根由銀色光芒凝成的飄帶從傳送門中悄悄探出,無聲無息的截斷了他的頸椎。

  「真以為……我在空間結構的認知上……是白癡啊!」看著收回來的銀帶上沾連著的血珠和一點白色骨髓,羅格艱難的笑了笑,儘管笑得非常難看。

  「風月啊……」

  羅格眼中光芒開始渙散,終於仆倒在地,意識漸漸離他遠去!

  這個世界的傳送門已經消失。

  傳送門另一邊的美麗世界中,天空之怒轟然倒地,冰風雙瞳中猶自帶著不信與不甘。此時一雙精緻的長靴出現在他眼前。

  「這不是偉大的天空之怒嗎?原來你也有這麼一天呀!」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七章 虛弱


  七彩洪流翻捲騰湧從未知的虛空狂奔而來,纏繞彙集成更為洶湧壯闊的巨川,呼嘯著橫掃這個意識界。而他就是波峰浪谷間起伏顛簸的一片落葉,時而穿行在峰頂浪尖,時而遊走於咆哮奔潮。驚濤浩浩,宛若奔雪,巨浪接踵而至,將這片落葉拋起摔落,又沖刷起無數沉澱於記憶最深處的沙石。

  一個個身影從他眼前閃過。其中有沉睡於棺中的風月,絕世容顏如清泉滌石無痕般安詳,神威難測的奧黛雷赫則永遠隱藏在不散的迷霧後;有外冷似冰、內熱如火的埃麗西斯,也有如戰神般的奧菲羅克。然後是阿佳妮、芙蘿婭、安德羅妮、修斯等人一一出現,甚至於一個非常矮小模樣的身影也出現在他面前,徘徊不去。

  他努力在記憶中搜索這矮小身影究竟是誰,只覺得曾經見過的侏儒納克巴與之有些相似。

  光怪陸離的夢境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他彷彿又重歷死前的那一刻,最後一切光影,都歸於銀眸和黑暗。可是這一次,黑焰漸漸與黑暗一體,再也無法辨別,只有閃耀著柔和光芒的銀眸,似是無盡黑暗中威嚴的希望。

  朦朧之中,有人緊緊擁住他,面頰抵住了一些軟軟的東西,給他舒服和安心的奇特感覺。清涼甜蜜的香氣裡。似乎有一雙冰涼、滑膩而又溫柔的小手在他身上遊走著,所到之處一直在夢境中折磨著他的劇痛都一掃而空。

  他慢慢地沉入了最深的海洋。

  不知過了多久……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束陽光恰好落在他的臉上。好一陣他才適應了強光,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景物。

  維多利亞風格的豪華大床的床頂首先出現在視野裡。桃花心木床柱雕刻著月桂樹的花紋,支撐起重重疊疊的帳幄,這些經美的織物是大陸西南沙漠民族的手工業品。它之所以珍貴,不僅僅是因為充滿異域風情的另類藝術,更是因為它的稀有。

  他試著動了動,發現身體各處的反應極為遲鈍。就如他的腦和手之間有一萬公里的距離一樣,一時之間極不適應。他只得轉動眼珠,指揮唯一還算利落的器官打量周圍的世界。

  這是一間寬大華麗的房間,無論是落地窗前的搖椅還是牆角的裝飾櫥,無所不在的曲線、大量雕刻裝飾,散發出典型的洛可可風格的氣息。值得注意的是床頭、櫃頂都有一個皇冠狀裝飾物。

  「羅格大人,您醒了?太好了!」

  羅格感覺到這清冷中略帶沙啞的悅耳嗓音非常熟悉,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他吃力地想轉頭,可是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一雙冰涼的纖手伸了過了,將他扶起來。不知為什麼,羅格總感覺到這雙溫柔的手動作後面,有掩飾不住的殺氣和濃濃的血腥味道。這並不是針對他而來的,而是過往經歷的一種記載而已。

  羅格轉頭望去,映入眼中釘是玫的美麗容顏。她仍然冷若玄冰,只是因為疲倦而來的黑眼圈,給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孔奇異地帶上了一點人情味。她扶著羅格坐好,又取來一件毛毯給他披上。她動作的溫柔體貼與表情的冰冷非常的矛盾,讓羅格有莫名的異樣感覺。

  為什麼是玫,而不是芙蘿婭?羅格感覺思維仍然遲鈍,無法好好地思考。

  過了一會,羅格才清醒了一些,身體的感覺也在一點點恢復。他虛弱地問道:「玫,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女神呢?」

  玫道:「您已經昏迷三天了。當夜戰局已定後,女神的浮空之城就已飛走,此後我九再也沒看到它出現過。另外,您現在是在特拉華帝宮中,特拉華帝室已經宣佈投降,大人。」

  接下來,玫將當前的局勢簡要地向羅格匯報了一下。

  蒂凡妮攻城戰雙方損失都非常慘烈。帝國大軍僅戰死者就超過了一萬人,而且大部分是精銳的潮汐軍團戰士。而蒂凡妮駐守的正規軍幾乎全部戰死,城中超過八十萬的平民死傷數目也極為驚人,僅僅是目前統計上來的數字已經超過了十五萬之眾!

  他們當中有許多是因為協助守城被帝國軍格殺的,也有許多死於亂軍之中。除此之外,城中還有一大片極為詭異的死亡街區,倒滿街頭巷尾的軍人不要去說它,整區的平民幾乎都死在家中,少數幾個倖存者也瀕於瘋狂邊緣。

  他們完全聽不得一點女人的聲音,特別是女人的尖叫。

  羅格虛弱地一笑,他自然知道這是那頭亡魂女妖的傑作。這麼說來,在蒂凡妮城內城外,一共多了至少二十萬亡魂。

  足夠了。

  風月啊,你,醒過來了嗎?

  他試著召喚風月,但仍然和以往一樣,全無半點回應。羅格苦笑一下,暗黑龍魔法陣提純靈魂能量需要很長時間,何況是不夠完整的暗黑龍法陣呢。畢竟自己只昏迷了三天而已。

  羅格臉色忽然一變,他猛然想起了自然女神之怒!自己昏迷多時,完全失去了對自然女神之怒的壓制,按理說早就該被自然女神的神力肢解了才是。羅格凝神提聚著精神力,還好,他雖然體力與魔力都空空如也,但龐大無匹的精神力依然完好如昔。

  在他靈魂深處,自然女神的神力凝聚在一處,好像一顆翠綠的珍珠,靜靜地漂浮在精神海洋中,宛如沉睡,一點也沒有活動的跡象。

  羅格微微一怔,完全不明白一向窮凶極惡的自然女神神力怎麼會如此馴順。他思緒方才一動,意識之海就泛起一點波瀾。自然女神神力忽然放出了柔和的光芒,緩緩地開始旋動,千絲萬縷綠芒微張。羅格還沒明白過來,碧綠的光芒剎那間擴張成一幅巨大的綠幕,迅速衝出了羅格的身體,開始四處尋找獵物!

  羅格這一驚非同小可,他低喝一聲,精神力急速凝聚,將瘋狂反撲的自然女神神力一舉扼殺。

  原本靠在他身邊的玫一聲驚呼,身影閃動間,已經退到了門外!

  房間中忽然爆起團團煙塵,昂貴的大床、家俱、油畫和古董瞬間都化為飛灰!

  撲通一聲,羅格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身體尚不能隨意行動,這一摔,胸腹間又是一陣劇痛,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又暈了過去。

  門口的玫向裡面探了探頭,一咬牙,又躍了進來,將羅格扶起。她動作輕柔,但身上閃耀著明亮的鬥氣光芒,顯然在全神戒備。

  這一回羅格是真正的苦笑了,他也沒想到一時沒控制住,提升過快的精神力四下散溢,竟然會造成這種破壞結果。看起來,這就是這段時間與自然女神神力進行殊死搏鬥帶來的意外收穫。不過羅格並未感到如何得意,以精神力無意中發動的這種攻擊雖然無聲無息、防不勝防,但與直接衝進意識和靈魂的精神衝擊相比,根本不是一個層次上的技藝。

  玫見房間中一切都已被毀,只得將羅格扶到另一個房間。

  羅格休息了一會,體力和精神都恢復了不少,於是繼續聽玫匯報這三天來的情況。

  玫的確是個非常出色的情報官,她總能用三言兩語就將一件事講得很清楚。不過讓羅格驚喜的一件事是,溫拿居然被生擒活捉了!這位以煉金技藝聞名一時的大師,的確是十大魔導師中的另類。只不過溫拿寧死不降,已經絕食三天了。

  面對大魔導師這樣的傳奇人物,就是華萊士這樣的人也不敢亂來,更不能隨意拷打,只有等羅格決定。但羅格一直昏迷不起,因此羅格的那些朋友們就開始介入『勸降』溫拿。

  聽罷,羅格點了點頭。他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雖然身上仍然厚厚地纏著繃帶,不過以他恐怖的再生體質,這點傷口用不了兩天就會完全長好。他將知道的有關溫拿的資料在腦中回想一遍,勉強站了起來,道:「玫,走,我們瞧瞧溫拿大師去。」

  溫拿被囚禁在他的高塔中。羅格一踏進囚室就愣住了,面容極是古怪。

  溫拿的處境既悲慘又尷尬。

  想要囚禁一位大魔導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不能冥想,大魔導師的魔力也會緩慢恢復。即使被捆上手腳、堵住嘴,默發與瞬發魔法都足以使接近大魔導師變成非常危險的舉動。何況開鎖、解除陷阱、解除束縛之類的魔法並不是什麼高難技巧,任何一個大魔導師都可以輕輕鬆鬆地給它們附帶上多項類似於極效、默發之類的技能。

  顯然,溫拿這樣的大煉金師是一位對付囚禁的專家。不過囚禁他的人,更是專家中的專家。

  囚室中央放置著一個體積龐大無比的玻璃缸,足有一人多高,裡面灌滿了水。溫拿就站在這個大缸中。他雙腳被鎖在缸底,兩手則被吊在天花板上,手指之間還夾著內中藏著利針的棉棒。如果溫拿試圖以手勢發動魔法,那麼動作稍微大一點,棉棒中的鋼針就會狠狠地刺入他的手指,就算是意志力極為堅定的人,手指上劇痛引發的些微分神也足以使魔法失敗。

  而缸中的水剛好沒過溫拿的禿頭,他的鼻子被一個夾子牢牢夾住,一根軟管伸在他嘴裡,供他呼吸之用。如果溫拿想要念頌咒語的話,那麼缸中的水立刻會灌入他嘴裡,將餘下的咒語都衝進肚中去,嗆也能嗆他個半死。而且將他泡在水中,就算能夠施放默發魔法,電系、火系、冰系的魔法也都沒法使用,留給溫拿發揮的餘地就小得多了。

  然而最發指的是連接在溫拿身上的幾根精金混編成的絲線。絲線的一端是秘銀製成的汲魔針,另一端連著一個魔法火炬,火炬中的魔法火焰忽亮忽暗。

  羅格可是曾先後以龍蛋和阿摩羅充當神諭之城魔力來源的凶狠人物,在如何汲取生靈力量的方面是一個大行家。他一望而知這幾根汲魔針插得極有學問。溫拿的魔力每恢復一點,都會被汲魔針一絲不留地吸光,供給魔法火炬照明之用。就是羅格親自動手,也自問絕無可能做得更好。

  至此,就是沒有一人看守,溫拿也決無可能逃得掉了。

  羅格四下望望,見囚室是以溫拿的一間實驗室匆忙改制而成,四周還散亂堆放著許多機械部件,房間一角,還放著一張寬大的實驗台,檯面上擺放著無數精密的工具。

  羅格示意下,玫將玻璃缸裡的水放去了一些,將溫拿的嘴露了出來。溫拿吐出了嘴裡的軟管,重重地呸了一聲,罵道:「你們這些阿斯羅菲克豬!有本事就來殺了我。想我給你們賣命,那是休想!哎喲!這些該死的鬼針!」

  羅格搖頭苦笑,他自己也是大魔法師,深知每一滴魔力都被汲魔針吸空的感覺是什麼。那絕對是一種酷刑,只對魔法師有效的酷刑!看來佈置這一切的人不光深通魔法師的弱點,手段也極是惡毒。只要想到溫拿已經在這種環境下呆了三天,胖子也不禁佩服這禿頂老頭的意志。

  羅格沒有理會溫拿的叫罵,只是對著玫低聲吩咐了幾句。玫出門轉了一圈,十幾位法師魚貫而入,後面還跟著一隊士兵。

  「喂,喂……你要幹什麼……」嘴裡一直在罵罵咧咧的溫拿突然用更高亢的聲音大叫起來,尾音還帶著一絲顫抖,幾乎變成了慘叫。

  羅格愉悅地微笑著,依然不理會溫拿,只是對玫說道:「玫,你要記住,對待溫拿大師這樣身份高貴的人物一定不能失禮。絕不能像野蠻人那樣折磨肉體,最多摧殘精神。」

  十幾位法師一進門就指揮士兵們將房間中一切金屬物品都搬了出去。每拿走一件東西,不論是成品還是零件,甚至是一些剛剛切削好的金屬條,溫拿都顯得痛苦無比,吼叫連連,口中的罵人話也越來越讓人對這位大魔導師的淵博仰之彌高。

  片刻只好,房間中空空蕩蕩的,已經看不到半絲金屬。溫拿也變得萎靡不振,甚至連叫罵聲都聽不到了。他一雙眼睛失神地掃來掃去,試圖找到點什麼,哪怕是一顆奇異的螺絲也好。

  看到溫拿的反應,羅格十分滿意地笑道:「溫拿大師,雖然我不知道是誰自做主張如此對待您的,不過我也是一個魔法師,知道這個滋味肯定不好受。說起來實在失禮,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您這樣的大魔導師呢?也許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了……」

  羅格的話音未落,就聽到房間外傳來說話聲。

  「真沒想到這老頭居然能在汲魔針下挺住三天!哼,不過他想跟我鬥,還差得遠呢!我還有大把的手段沒用呢!」這個誘惑的悅耳聲音羅格非常的熟悉,正是芙蘿婭那小妖精。

  不知怎地,羅格忽然想起了當初去捕捉矮人時,與她同行的那段讓人又恨又愛的時光。

  羅格看著溫拿,嘴角浮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果然,溫拿一聽到芙蘿婭的聲音,臉上立刻微露畏縮之色。

  「殿下,如果您肯聽我的建議,將囚室中所有的金屬物品都給搬空,那麼我以四百年的殺生名譽擔保,他肯定挺不住三天的!有這種造詣的大煉金師一定對自己所從事的事業有一種狂熱,不讓他看到與自己工作相關的東西,本身就是最嚴厲的一種處罰了。」修斯的聲音永遠是那麼從容不迫的。只是聽了他的話,溫拿咬牙切齒、恨恨不已地盯了一眼羅格。

  「哼!我偏不用你的辦法,我就不信,那老傢伙能夠過得了今天的這一關!」小妖精惡狠狠地道。就算是在發狠,她的聲音也有一種嬌慵的味道,足以讓男人想入非非,可是若有人因此懷疑她手段的厲害,那可是一定會後悔的。

  兩人邊爭論邊進入了房間,看到羅格,都怔了一下。

  「芙蘿婭,你今天準備了什麼好東西啊?」羅格微笑著問。

  「你醒了?」芙蘿婭盯著羅格。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右手抬起把一綹頑皮地跳到額前的髮絲往後撥,另一隻手拉了下強調胸線的衣襟,至於手中捧著的大盒子早被主人遺忘,悄悄地向地面滑落。修斯歎了口氣,伸手一招,那個大盒子就飛到了自己手裡。

  「剛剛醒來不久,現在還沒什麼力氣。」

  「醒過來就好。」芙蘿婭長出了一口氣,語氣變得非常輕鬆:「反正你醒過來也是早晚的事,沒什麼好擔心的。你在這裡也好,正好看看我怎麼收拾這個頑固的溫拿老頭。」她嘴上說得輕鬆,可是看到羅格醒來,眼睛還是有些發紅,偷偷洩露了一點心事。

  溫拿瞪著芙蘿婭和修斯,目光中既恨且畏,他的注意力隨即被那個大盒子吸引了過去。

  謎底揭曉了。

  盒子裡面是一個製作得極為精細的蒂凡妮模型。上面忠實地記錄了蒂凡妮現在的狀態,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城門下那一灘熔化後的鋼閘形成的地板,以及城牆上處處燒灼形成的斑痕。

  芙蘿婭踱到溫拿面前衝著他風情萬種地一笑,又向修斯招了招手,後者極為合作地跨上兩步,雙手捧著模型一直湊到溫拿的鼻子底下。她伸出纖纖素手,在蒂凡妮模型那各有特色的建築上拂過來撥過去。

  「你……你想幹什麼?」溫拿怒吼著,憤怒的雙眼中佈滿了血絲。他已經隱隱約約地猜到可這個惡毒之極的小妖精的主意。

  「我最近心情很不好,一個女人心情不好時最想幹什麼呢?您這麼聰明,不用我說也會知道的,那就是拆東西啊!」小妖精笑得嫵媚,還扮了個很美麗的小小鬼臉。

  喀嚓一聲輕響,芙蘿婭兩根春蔥般的手指拈住了蒂凡妮模型上的一段外牆,將之扳了下來。

  溫拿呼吸明顯開始粗重,大張的眼睛幾欲奪眶而出,牢牢瞪住那羊脂凝玉般的手指,彷彿在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小妖精顯然來之前狠狠地下了一番功夫,對蒂凡妮每一棟別緻建築的來源、優點與缺點都瞭如指掌。她雖然魔力不足,但在魔法上也有精深造詣,因此溫拿那四座引以為傲的尖塔所有的功能都瞞不過她的眼睛,點評得極是地道。

  芙蘿婭點評著蒂凡妮的建築,點評一座就動手拆除一座。而每一聲喀嚓響過,溫拿都會大吼一聲。

  片刻之間,蒂凡妮的模型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溫拿雙眼如欲噴火,拚命地掙扎,直想要向眼前這個惡毒之極的小妖精撲來。

  芙蘿婭自然不怕他毫無實質的威脅,只是笑道:「拆除模型雖然過癮,但我的心情還是好不起來。也許出去炸一段城牆會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羅格插口笑道:「是誰惹到你了?回頭我給你出氣。光拆一段城牆怎麼可以,要拆就把蒂凡妮的城牆都拆了!」

  溫拿嗤之以鼻,示意不信,努力撐出不在意的架勢,可是那慌亂游離的目光有如何瞞得過屋子裡這些奸猾成精的人物?

  羅格笑道:「這裡現在我說了算。別說只是拆個城牆,就是將蒂凡妮整個拆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溫拿這才仔細觀察起羅格,怒道:「你就是那頭一路高舉血色雙旗的惡魔?你屠殺了這麼多特拉華人,難道還想我給你賣命?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天空之怒會給我報仇的!」

  羅格淡淡一笑,道:「天空之怒?我已經親手送他回歸自然女神的懷抱了。」

  「這不可能!」溫拿高叫,他看了一眼羅格,不屑地道:「就憑你?」

  羅格微笑不語。

  修斯咳嗽了一聲,道:「溫拿老頭,你那十幾頭殺戮傀儡每一具上附加的怨魂可都不只一百啊!這麼多死不瞑目的怨魂是怎麼來的?哼,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殺人多,你自己怕也好不到哪裡去吧!看起來特拉華每年失蹤的人口一定不少,如果他們知道一向敬仰的大魔導師、大煉金師溫拿大師,原來是靠死靈魔法造出這些殺戮傀儡的,那會怎樣?」

  溫拿一窒,臉色忽青忽白,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玫在羅格耳邊低語一會,羅格點了點頭,道:「想不到溫拿大師還有特拉華帝室血統,身份高貴啊!現在特拉華帝室基本完好,若您歸順的話,我可以在帝國內為他們招一處領地,讓他們以帝國公爵的身份永世享受無憂的生活。你不妨慢慢考慮,反正蒂凡妮也不是一天能夠拆得完的。」

  溫拿閉目不語。

  修斯忽然咳嗽了一聲,溫拿立刻全身一顫,看來他對修斯的咳嗽聲仍然心有餘悸。

  「溫拿大師,有些話我很不願意說。您那些殺戮傀儡,其實還有很多可以改進之處啊!」

  溫拿立刻閉上眼睛不去看他,但嘴角卻翕動這,幾次欲張開,都強行忍了下來。

  不過修斯根本沒讓他等,隨即歎道:「比如說,如果外殼上用的是精靈帝國時代發明的巴洛卡密紋鋼的話……」

  「你有巴洛卡密紋鋼的配方?」溫拿這下再也忍受不住,睜開眼睛,大吼起來!

  「我沒有配方,不過這東西就是用密紋鋼做的。」修斯將佩劍在溫拿面前晃了一下,劍柄盡頭沒有什麼裝飾,閃著精鋼所特有的幽幽青光。但在溫拿眼中,這道青光簡直比一切色彩都要美麗。

  他痛苦之極,用盡平生意志,終於閉上了眼睛。就算沒有配方,只要能夠有一小片巴洛卡密紋鋼供實驗用,他也很有可能研究出配方來。這種奇妙的金屬以堅固和特有的柔性著稱,若以它作殺戮傀儡的外殼,那麼傀儡將不再像現在這樣畏懼重型鈍兵器的敲擊。

  修斯又咳嗽了一聲,溫拿開始全身顫抖,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從禿頭上冒了出來。

  「溫拿大師,女神對像您這樣的大魔導師一向十分禮遇。也許……我只是說也許,你可以在浮空之城上擁有一間實驗室,還能夠有機會與一位活了幾千年的異位面巫妖探討一下魔法的廣袤世界……」

  這是壓沉滿載巨輪的最後一塊小小石子。

  羅格幾人從囚室中走了出來,自有人扶著虛弱不堪的溫拿大師下去休息。羅格湊近了修斯長老,低聲道:「修斯長老,浮空之城現在在哪?我要上去!」

  修斯明顯一驚,立刻壓低聲音回道:「千萬不要!那上面現在實在是太危險了!」

  羅格愕然。

  浮空之城中的確不平靜。

  啪!一張紅木大床被一隻看似吹彈得破的纖手掄起,然後狠狠砸在牆壁,被撞得粉碎!

  這只纖手隨即握成拳,怒火根本沒得到分毫的發洩。

  看起來女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不是拆東西,就是砸東西。

  她另一隻手也加入了給房間中所有家俱陳設帶來的末日浩劫的風暴中。她看上去修習過一些武技,舉手投足間都帶著脅使用鬥氣的痕跡。可是這種程度的鬥氣在普通人那裡最大也就是使力量和速度略有增幅而已。

  但所有關於力量的法則都不適用於這個憤怒的女子。房間中的家俱都是用名貴的質地極堅硬的圖所紅木製成,鬥氣若不到十級以上,即使能空手拆掉它們,也無法造成這種劈柴的效果。嗯,沒錯,這些在大陸市場叫到天價的木中王者,現在就像一堆堆可憐柴禾。

  她一隻手搭在了一個齊胸高、擁有八個抽屜和一堆包銅裝飾的木櫃上,纖纖玉指以極快速巧妙的頻率搖晃它,然後這具沉重的木櫃就如有了生命一樣歡快地跳躍著,繞著她的手指開始起舞。她揮手一擲,木櫃呼嘯著飛向了牆壁!

  她另一手握拳,那纖麗的拳在空中以難以想像的高速筆直前進,追上了半空中的木櫃,像敲碎一個水晶高腳杯一樣將它砸成了四下紛飛的木條。比一個最有經驗的樵夫所幹的活更利索。

  她四下望望,一地的銅包角、鉸鏈、金屬把手,還有恐怕是整個大陸最昂貴的木柴,沒有一件完全站立的東西,實在是沒有什麼可砸的了,這才稍稍吐了口氣。她隨即喝道:「給我出來!」

  清脆悅耳的聲音在房間中迴盪著,似乎這喝聲中也蘊含著奇異的力量。天花板的一角突然傳出一聲尖細號叫,隨之一個小東西現行出來,撲通一聲掉在地上。看來這下摔得非常重,它哼嘰半天爬不起來。

  「一個侏儒也就罷了,居然還是最低賤骯髒的地底侏儒!格利高裡,你真是越來越沒品了!」那女子冷冷地道。

  那個侏儒除了皮膚是一種奇怪的灰黑色外,看上去倒和其它的侏儒沒有什麼不同。它顧不上身上的酸痛,一個翻身爬起來,一手指天,一手撫胸,慌張地表白:「威娜主人!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您啊!您知道,在這個世界裡畢竟有許多事情需要暗中去做,可是神聖巨龍的體型太大,有時更加不大方便。可是,這些繁瑣、卑微、無聊的事難得能讓最偉大、智慧、美麗的兩位主人去做嗎?不,決不能!所以我寧可將拚死學來的終極變形術用來變成一個侏儒,還是最低賤的地底侏儒!只要您能夠永遠保持美麗!」

  剛剛將房間中一切砸了個粉碎的女子正是甦醒過了的威娜,雖然圖所紅木遭受了這樣可怕的滅頂之災,但是與以往的她相比,這點力量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極為虛弱。就像是侏儒和巨人間的差別。

  「這麼說,你這反而是忠心的表現了?」

  侏儒理直氣壯地答道:「當然!」

  「那你為什麼用隱藏、潛行躲在我房間裡?你的膽子突然變大可嘛,是不是覺得我現在這點力量收拾不了你了?」威娜一雙美麗的眼睛危險地微微瞇了起來。

  地底侏儒大驚,瑟瑟發抖:「不,不!威娜侏儒您當初僅用十四級的鬥氣就能橫掃聖域,雖然您現在力量還沒有恢復,不過至少也有五六級了,收拾我還是綽綽有餘的!可是這樣一來,您可就失去一個最忠誠的僕人了!」

  威娜哼了一聲,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早已對格利高裡的秉性習慣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格利高裡為什麼會躲在這裡。

  她一從暗黑龍法陣中甦醒,立刻臉色鐵青地跑去找風月。兩人在風月的大殿中不知道談了些什麼,只是沒過多久威娜就一個人泡了出來,回到房間就開始砸東西。

  格利高裡藏身於大殿門口偷聽未果,在八卦方面頗有才智的它立刻搶先一步到威娜的房間中躲了起來。至於被發現的後果,它可沒有考慮那麼多。

  可是因為靈魂數目還是不夠的緣故,威娜雖然甦醒,但力量幾乎全失,如今只有相當於人類武者五六級那種程度的鬥氣。儘管如此,她砸東西依然砸得精彩紛呈,展現的完全是力量運用顛峰的技藝。一向對兩位主人盲目崇拜的格利高裡甚至懷疑,就是威娜全無鬥氣,自己也未必是她的對手。

  威娜已稍出了口氣,她冷冷地道:「格利高裡,你給我呆在這裡,哪也不許去!等我和風月算完帳,回來再收拾你!」

  格利高裡猶豫了一下,道:「威娜主人,您真的要再去找風月主人嗎?我覺得……最後不要!」

  威娜只是靜靜地看著格利高裡。

  格利高裡伏在地上,在威娜的目光下越來越顫抖得厲害。它硬著頭皮道:「風月主人這段世界以來心情一直不好,您看,現在都沒有人敢接近風月主人的大殿。而且現在您那無敵的力量還未恢復,對付一頭神聖巨龍當然有餘,可是要去和風月主人算帳,您……」

  威娜冷冷地道:「我難道會怕她嗎?」

  她話雖然說得厲害,但是邁向門外的腳步卻已停下。

  威娜思索了一會,只覺得風月近來的行為忽然變得十分古怪。她叫過格利高裡,道:「你把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給我說一遍,什麼也不許瞞著!」

  格利高裡暗自慶幸又逃過一劫,它剛想開口,威娜又道:「把你偷聽偷看到的也都說出來!」

  在威娜那足以殺龍的目光下,格利高裡絲毫也不敢隱瞞,不光把自己所知道都吐了出來,還加上了不少自己猜想的內容,將威娜聽了個暈頭轉向。

  威娜一邊翻閱著神之本原眾多記憶,一邊留了一隻耳朵給格利高裡,聽著它滔滔不絕、纏雜不清地說著關於風月的一切。

  「嗯?這是什麼?吞噬……看來這倒是一個快速提升力量的好辦法啊!對我現在的情況很適用,以前倒是把它給忽略了。」威娜自語著,她隨即向格利高裡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格利高裡聽到威娜吐出吞噬兩字,直嚇得冷汗直流,它不由得深感學會終極變形術,變成地底侏儒的決定無比英明,要不然,在掌握了吞噬的人眼裡,實在沒有比一頭力量弱小的神聖巨龍更好的美味了。

  它下定決心,只要威娜一天沒有恢復力量,就絕不以神聖巨龍的形態出現在她面前。

  智慧之格利高裡當即決定一定要想辦法將威娜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引開,而現在威娜關注的,除了力量,就是風月。

  「我剛才再說,有一次曾聽到智慧的修斯長老談論風月主人近來的異常,他感慨了一句:」愛情使人類盲目。『……「

  威娜果然一怔,她左足一點地,一股大力自格利高裡腳下湧起,它當即身不由己地飛起。威娜一伸手,把地底侏儒抓在手中。她盯著格利高裡看了半天,問道:「這句話,真的是修斯那老東西說的嗎?」

  格利高裡拚命點頭。

  啪!威娜手一鬆,格利高裡重重地摔在地上。它痛得要命,可又不敢呻吟出聲,不由得暗恨地底侏儒身體的脆弱。若不是看中了侏儒在潛行、隱藏方面強悍的天賦,它格利高裡大人才不會選擇這種形態呢!

  威娜沉默了半天,忽然伸手一招,又將格利高裡拎在手裡,然後一字一句地問道:「愛情……是什麼東西?」

  格利高裡當即道:「愛情……就是……就是……」它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詞其實也很陌生。

  「廢物!」威娜狠怒。

  格利高裡很想立功,它絞盡腦汁,終於道:「愛情這個詞聽起來很熟。嗯,愛情使人族盲目,難道是……我想我們應該找個人族來問問,或者再向修斯長老問問。」

  威娜哼了一聲,道:「那老東西費了這麼大心思讓你把這句話傳到我耳中,當然必有用意。不過不管他又什麼用意,我肯定不會讓他如意就是了!哼!你去吧。」

  格利高裡終於得到大赦,哪還敢多呆?他身形一陣模糊,立刻如一道輕煙般溜了出去。看來地底侏儒這個種族除了隱藏上的天賦之外,敏捷也頗讓人稱道。

  威娜獨自沉思了一會,足下無聲,如幽靈般出了房間。

  美麗而神秘的浮空之城本領是一個令人嚮往的地方,七彩的魔法光帶再天空中穿梭流動,聖光中妖精們懷抱豎琴、捧著長笛不知疲倦地演奏。只是忽然之間,詭異而恐怖的氣氛在這座神的城市裡蔓延開來。

  骨皇和艾爾格拉並未認出威娜就是當年那個輕易毀滅深淵之龍,然後將死亡世界清掃得乾乾淨淨的光天使,可是不死生物與生俱來的直覺、或者說是本能讓他們感覺得浮空之城中已經變得極為危險。本來威娜甦醒時,艾爾格拉在主持暗黑龍法陣,而骨皇則擔任守衛,兩位君王都已見過了她。那時君王們不知道威娜的來歷,只是感覺到她身上那淡淡的神聖氣息讓他們很不舒服而已。

  而威娜儘管力量弱得離譜,但那俯視塵世一切的傲慢是與生俱來。她一跨出暗黑龍法陣,對兩位強悍一時的君王以及法陣旁諸位強者根本視而不見,逕自怒氣沖沖地向風月的大殿而去。而幾位強者不知為什麼,竟都沒有對她的無禮興起絲毫不滿的念頭。

  但今天兩位君王行走於長廊中時,再一次見到了威娜。這個美麗的女子立於長廊的另一端,她力量依然極弱,但她的目光卻讓君王們不寒而慄。

  那好似一頭飢餓的獅子看著眼前獵物的感覺。

  看著那雙燃燒著的金色雙瞳,艾爾格拉忽然停住了腳步,然後硬生生地折而向右,拐上了向樓上行去的樓梯。而骨皇則踏上了下樓的階梯。

  威娜靜立不動,一頭金髮無風飛揚。在黑暗中,那雙金色的雙瞳燃燒得更加猛烈了。

  長廊中的一扇房門突然打開,死神班剛探了個頭出來,所有的表情立刻在臉上僵住!

  靜寂。

  死神班忽然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縮了回去,啪的一聲,將房門緊緊關起。他不愧是頂尖的殺手,感覺無比敏銳,壓根都沒向威娜的方向看上一眼,就分辯出危險的來源。

  隨後有隱隱的窗戶開合聲音,看來死神班選擇了另一條路離開了浮空之城。

  至於修斯,自威娜醒來的那一刻起就離開了浮空之城,這兩天不是和芙蘿婭一起不知道研究些什麼,就是也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溫拿混在一起。反正,風月、威娜和羅格三個人,他是一個也不見的。

  浮空之城中唯一沒有感覺到異常的人就是安德羅妮。她非但不畏懼威娜,反而總要找些借口在她面前晃來晃去,聊上一會。若不是這個極美麗的女子身上無時無刻不透著一種淡淡的威嚴,也許安德羅妮就要做點什麼了。可就是什麼都不做,難過看著威娜,本身也是一件非常讓人賞心悅目的事。

  安德羅妮每次只要看見威娜,總會感覺她望過來的目光中充滿了灼熱,那是近乎於沸騰的熱情!而且威娜會突然問她一些關於情啊愛啊的話題,每次都讓安德羅妮興奮得有些眩暈。她心下總是在揣測,是不是這個神秘的美麗女子在藉機試探著自己。能夠踏足於浮空之城的人,可都非等閒之輩。

  她迷迷糊糊地決定,要用柔情、而非以往習慣的暴力將這個女子納入懷中。儘管威娜看上去力量極弱,但安德羅妮就是興不起用強之心。

  真是捨不得呢!每每念及於此,安德羅妮總會不由自主地浮起一點迷醉的笑。

  可是傲慢的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不願對這個女孩子用強,是不是因為潛意識中的畏懼?

  威娜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只是這樣一座活動的火山越是臨近噴發,就顯得越是平靜。她甚至開始微笑,笑得典雅、端麗,笑得足以傾倒眾生。

  除了風月的大殿外,她已經把浮空之城每一個地方都轉了無數遍。整個浮空之城中空蕩蕩的,早已嗅到危險氣息的強者們都以各種借口逃離,只有一個安德羅妮天天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威娜每一次看到安德羅妮那英氣中帶著嫵媚的面容,心中就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吞噬的能力。而每一次,光天使的本能都會下意識地將吞噬修改得更加完善。

  於是她看著安德羅妮的目光,越來越熱烈。威娜只有靠詢問另一件對她來說興趣同樣眾大的事,愛情,來拚命壓制試驗一下吞噬的衝動。

  然而威娜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安德羅妮在她面前出現的次數就越多。

  惡性循環……

  「格利高裡!」威娜以精神波動發動了一聲響徹整座浮空之城的尖叫。

  啪!地底侏儒自天而降,摔在威娜的腳前。

  地底侏儒一躍而起,轉身就逃。只是腳下的地面上傳來一陣陣詭異的力量波動,不論他如何變換身形,每次都恰好將它的力道消得乾乾淨淨。因此片刻之後,儘管格利高裡已經累得快暈了過去,可它仍然在原地邁著大步。

  地底侏儒終於肯定,威娜主人就是只用五級鬥氣也絕不是自己能夠抗衡的,不,不要說抗衡,在她面前連逃跑都是奢望。當然,神聖巨龍形態還是有可能逃掉的,可是在通曉了吞噬、力量又很虛弱的威娜面前變成神聖巨龍,那肯定是一件極為愚蠢的事。關於這一點,智慧之格利高裡可是清楚得很。

  地底侏儒心中無比遺憾,為什麼安德羅妮就不能多在威娜主人面前多晃幾次?若威娜主人吞了一個新晉劍聖,應該看不上它這頭沒什麼出息的神聖巨龍了吧?虛榮之格利高裡忽然覺得,某些時候,弱小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威娜看了地底侏儒身上那件破破爛爛的黑袍,皺眉道:「格利高裡,你穿的衣服也越來越沒品了!」

  格利高裡立刻道:「威娜主人,這件影藏之袍雖然舊了一點,可是您知道,適合一個侏儒的魔法裝備可是非常難找的……」

  「閉嘴!格利高裡,跟我出去。」威娜打斷了明顯打算長篇大論的地底侏儒。

  地底侏儒擦了把汗,恭敬地道:「謹遵您的吩咐。」

  轉眼之間,主僕已經出了浮空之城的大門。威娜看了一眼下方飄動的雲層,輕盈地躍出了浮空之城,頭下腳上,轉眼之間已穿越了渾厚的雲層。

  地底侏儒看著下方,灰黑色的臉居然也有些發白。以地底侏儒的形態從高空躍下,簡直就是自殺!可是讓威娜主人等久了的後果,也等同於自殺。

  地底侏儒一路大呼小叫,手舞足蹈,自空而墜。它忽然感到全身一震,被一股大力向上提了提,雖然還在往下掉,卻沒有了那種失重的感覺。睜眼看時,見已身處一座古老華麗的庭院中,前方有一座宏偉的巴洛克風格建築,門口四個全副武裝的衛兵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邊。

  威娜手一鬆,地底侏儒又摔在地上。等格利高裡爬起來時,才見到威娜已經走到那兩扇橡木包銅的大門前。守衛們這才反應過了,他們紛紛圍攏,喝道:「什麼人!敢擅闖特拉華皇家大圖書館?」

  威娜驟聽叱喝,面色一冷,她雙手在守衛的長柄斧上略略一帶,四個至少八級鬥氣的守衛就身不由己地旋轉起來,然後四個戴著厚厚鋼盔的大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看著躺倒一地的守衛,地底侏儒不由得有些幸災樂禍。

  威娜也不推門,直接揮拳在大門上開了一個能容一人出入的大洞,走進大圖書館。地底侏儒忙跟了進去。

  大圖書館分為三層,牆壁上的書架,從地面一直頂到天花板,一格格密密麻麻塞滿各式各樣皮面裝幀的書籍。每一處高層的書架都要踩著專用的梯子才能夠得到。館中許多館員在上上下下忙碌著,他們愕然回頭,不知所措地看著這個用驚世駭俗的方法走進來的神秘女子。

  威娜淡淡地道:「去把有關愛情的所有的書都搬來!」

  吪啷的一聲,地底侏儒抽出了一把黯淡無光的短劍,跳起來喝道:「還不快去!哪個動作慢點,我格利……我就立刻宰了他1

  這些館員都是些不會武技的人,儘管窮凶極惡的侏儒看起來非常可笑,但那神秘的美麗女子身上又不容反抗的淡淡威壓。

  片刻之後,在端坐的威娜面前,有關愛情的書已經堆積如山。裡面有詩歌、小說、傳記、歷史,甚至還有愛情理論研究,何止上萬?

  威娜閉上雙眼,淡淡地道:「每人隨便選一本書,用你們的最快速度,念吧!」

  數十個館員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這個神秘女子是何用意,但看著大門上的那個大洞,誰都不敢稍生反抗之心。

  也許在歷史上,愛情,從未有一刻像這樣被用數十種方法、從不同角度加以詮飾。幾十個高低粗細各不相同的聲音,以自己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朗讀著手中捧著的書,匯合而城的巨大而奇異的聲浪在圖書館中不住迴盪著。

  若非心中有著對這女子揮之不去的恐懼,這些官員早已倒在這威力堪比頂級混亂術的巨大聲浪下了。地底侏儒已聽得兩腿發軟,它盡力不去試圖分辯聲浪中的內容,但那內容卻自己灌進耳朵,各式各樣的故事、感歎與邏輯不住折磨著地底侏儒的智慧。

  在這種只追求速度的朗誦方式下,詩歌全然沒有抑揚頓挫所帶來的衝擊和感染力,愛情小說的浪漫溫馨,或是傷感淒美也全無蹤影。

  威娜閉目靜坐,美麗的臉上沒有沒有半點感情的波動。

  圖書館的大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聲。原來不知不覺間,守衛的換崗時間已到。替換的衛兵們發現了昏迷的守衛,也看到大門的破損,因此一面發出警報,一面衝進了大圖書館。

  館員們一一停下了誦讀,他們這才發現,正中那張華麗的高背椅上已是空空如也。

  就在距離皇家大圖書館不遠處,羅格正在書房中踱來踱去。他已經得到了有人闖入皇家大圖書館的報告,但不以為意。他的身體仍然十分虛弱,外傷雖然好得差不多了,但魔力恢復卻極為緩慢。不過羅格並不怕有人來搗亂,在這種時候敢來蒂凡妮的傢伙都是愚不可及的蠢材,也許這世界唯一的例外就是光明教會那個看起來隨時會倒下的教皇。

  因此他只是簡要地聽了聽,就揮手讓下面的將軍們自己去處理大圖書館的被闖入事件。

  在羅格心頭,仍然有一件懸而未決的事。直到安德羅妮推門而入時,他才真正下定了決心。

  安妮逕自坐在羅格的座位上,習慣性地將一雙長腿搭上了他的辦公桌,這才道:「死胖子,你找我?」

  「是啊!」羅格站在窗前,似是仍在猶豫著什麼,半天才道:「安妮,有一件事,想請你幫我一下。」

  「幫你上浮空之城?那是絕不可能的!」安德羅妮當即道。

  羅格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不是這件事。」

  他再次思索了一會,才向安德羅妮說出了要求。

  安德羅妮歎了口氣,道:「死胖子,你知道我現在是不能離開浮空之城太久的……不過這件事,我會想辦法替你去一次的。」

  安德羅妮站了起來,向外走去。經過羅格身後時,她停住了腳步,幽幽歎道:「死胖子,你難道一直要活得這麼累嗎?」

  羅格只是苦笑了一下。安德羅妮也不再說什麼,逕自出門去了。

  此時在特拉華帝宮的一個屋頂露台上,威娜一把將格利高裡擲在地上,然後踏住了地底侏儒,吩咐道:「變回神聖巨龍,我們回浮空之城!」

  地底侏儒儘管知道恢復神聖巨龍形態非常危險,可是若不變的話,轉眼自己的脊椎就會被威娜給碾斷。

  一聲響徹雲霄的龍吟之後,優雅、威嚴的神聖巨龍從特拉華帝宮中沖天而起,向雲端飛去。

  神聖巨龍剛好從羅格的窗前飛過。

  羅格忽然自神聖巨龍背上,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他全身劇震,撲倒窗前,但神聖巨龍速度極快,此時已經衝入了雲霄。

  羅格仰望著翻湧的雲層,悵然,若有所失。

  終於,沉默著的羅格再次抬起頭,仰望著天上的雲層。他的目光已穿越了渾厚的鉛雲,落在了七色的浮空之城上。

  「美麗的浮空之城啊!等我的力量恢復,難道……我會上不去嗎?」羅格微微一笑。

  神殿的兩扇大門無聲地打開,一縷光線投射進來,但也不足以照亮總是處於絕對黑暗中的殿堂。

  風月似是亙古一來就漂浮在這空無一物的黑暗神殿之中,靜靜地望著大步走進的威娜。

  威娜徑直走到風月面前,冷冷地道:「風月,你還準備在這裡呆上多久?」

  風月沉默。

  威娜皺眉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我需要更多的靈魂來恢復力量,雖然南方的戰爭還沒有結束,但也快了,我們要讓他想辦法繼續進行下一場戰爭。我們的教徒數量也太少,信仰之力根本不夠用,我感覺得到,位面在北方的信徒數量幾乎沒有增長。還有,你和遺棄之地那三個膽小鬼約定已經快到期了,你準備怎麼辦?是放他們回去,然後看著他與這三個膽小鬼開戰嗎?不如直接就在這裡毀滅了那三個傢伙,反正其中一個也快完了。嗯,將死靈力量轉化成神聖力量的確有些難度,但也就是速度慢點而已。風月,我不得不說,你想出來的吞噬真是不錯。但是,你究竟打算繼續在這裡躲多久?」

  威娜等待了一會,可是沒有等到風月的回答。她忽然歎道:「你為他做了那麼多,為什麼現在要一個人躲在這裡?去見見他吧。」

  「……不……」

  威娜當即手一伸,道:「好!這可是你說的。把妖蓮給我!」

  風月的銀眸中終於有了一點波動,她淡淡地問:「為什麼。」

  「不給也行,那你就自己去見他,自己去解釋!」

  風月的右手有一絲微不可查的顫動,一點能量星火忽明忽暗地跳躍著。

  但最終,這點星火還是歸於黑暗。

  風月伸出右手,拳心向上,五指緩緩張開,美麗的妖蓮慢慢在她掌中浮現。藉著妖蓮上一點躍動的星火,可以見她雙唇已盡失血色。

  威娜一把抓過妖蓮,轉身就走。在跨過神殿大門時,她忽然停下了腳步,黛眉輕揚,回首嫣然笑道:「以後你就安心當你的女神吧!從現在起,我就是風月了。」

  大門又無聲無息地關上,神殿重歸絕對的黑暗。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八章 劇毒


  小城白石人口不多,不過地處連接南北方的要道通衢,還算繁榮。白石城位於特拉華帝國南部邊境,居民的生活向來安寧祥和。白石城很幸運,至少血色雙旗燃起的戰火還未蔓延到這裡,特拉華皇帝就為了人民著想,宣佈了投降。

  多年以來,小城的居民已經習慣了早睡遲起的悠閒生活。但是在這個呵氣成霧的清晨,幾乎所有居民都冒著刺骨寒風走出了溫暖的家,聚向中央大道。每個人的表情都肅穆哀傷,而且多少還有點茫然。昨晚,城主的傳令兵跑遍整個小城,大聲宣讀了特拉華帝國最後一份國書。一夜間城頭易幟,而向來生活在安逸中的市民還沒能完全理解這對他們將意味著什麼。

  沒有人願意接受一位高舉血色雙旗的統治者,但他們只能接受。

  太陽躍出地平線,空中雖然不十分明亮,但卻已霞光絢爛。然而這耀眼的一刻卻非常短暫,遠處的雲迅速覆蓋過去,沒收了那四溢的光芒。霜凍蒸發形成的薄霧從地面升起,小城沉浸在橙灰色的霧氣中。

  城中市政大廳的方向傳來七聲鐘鳴。

  再過片刻,白石城就將正式成為阿斯羅菲克帝國的領地。帝國大軍將會接管城防,臨時委任的城主也會接任德高望重的現任老城主。

  城民剛剛在中央大道兩旁聚集不久,就感覺到大地在微微地顫動。片刻之後,地面的震動越來越明顯了,隨即,沉鬱的轟雷開始自遠方滾滾而來!

  城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震動從腳底傳達到心臟,臉色都有些發白。

  城頭了望的戰士忽然驚呼一聲!

  遠方的地平線上煙塵四起,旌旗飄揚中,無數鐵騎滾滾而來!白石城上一個年輕戰士眼力很好,遠遠地就看清了那兩面飄揚的戰旗。

  戰旗暗紅為底,飾以一個如金盾般的紋章,正是給特拉華人帶來無盡惡夢的血色雙旗!

  當那似乎永無盡頭的鐵騎洪流湧進白石城之時,城中市民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白石城不過是一個人口不足萬人的小城而已,為何會派如此多的鐵騎來受降?而且看那飄揚的血色兩旗,顯然帝國羅格親王也已親臨白石!

  不過,白石居民總算親眼見到了這位雙手沾滿了百萬特拉華人鮮血的帝國親王。與此前的種種傳言不符,在血色雙旗下策騎前行的不是什麼窮凶極惡的人物,而是一個看起來頗為和藹可親的胖子。

  在潮汐鐵騎的簇擁下,羅格緩緩進入了這座平淡無奇的小城。他面上帶著常年不變的微笑,環視著白石城和街道兩邊的居民。羅格從城民的眼中看到了迷茫、哀傷、失落,當然還有畏懼。這些人不是來歡迎他的,也沒有人強制他們站在大街兩邊。這些普通的平民是來用雙眼見證一個王朝的結束和新王朝的開始。

  寒風將各種聲音送入了羅格的耳朵,當中忽然有一聲隱隱約約的嬰兒啼哭。羅格耳朵微微動了一下,眼角的餘光已經捕捉到了遠處一座旅館的二層窗口邊,正立著一個懷抱孩子的美麗少婦。

  她右手掩口,正拚命地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然而她的雙肩不住抽動,眼前早已模糊一片。雖然離得這麼遠,她原本就無法看清眾人簇擁中的那個人的五官,但她還是努力睜大眼睛,不想放過那每日在心中描畫、熟悉如指掌的輪廓。

  可是,最終,那個人,那個讓她朝思暮想的人,那個如今已權傾一方的人,還是在眼前化成了一團迷離的色彩。

  她終於壓抑不住,指縫中漏出一聲沉悶的哽咽。安德羅妮在她身後悄然出現,扶住這個搖搖欲墜的少婦。

  白石城並不大,城中央的白石大道也不過幾百米長。在隨從們的簇擁下,羅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市政廳中。

  「羅格大人,您剛才好像有些不舒服?」玫跟在羅格身後,悄悄問道。

  羅格垂下眼皮,掩去一閃而過的厲光,點了點頭,道:「我一直在想海拉爾自由城邦的事。玫,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原來大人在為這件事情煩心。」玫整理了一下腦中的資料,道:「海拉爾自由城邦控制了浪琴海西岸六個大型港口和無數島嶼,以貿易繁榮而著稱。海拉爾的海軍艦隊和商船隊十分龐大,但他們陸軍的規模有限,平時主要依靠僱傭兵來完成守備任務。這一次他們提出的建議,包括擴大貿易、保護雙方商隊、共同打擊商路上活動的盜賊團等等,都是對我們雙方都有利的事。雖然要求我們單方面減讓關稅以及承認他們正在修建中、用作貿易中轉的克萊福特鎮地位有些過份,不過海拉爾人都是精明的商人,我認為他們這些要求是用來跟我們討價還價的砝碼而已。」

  羅格淡淡地道:「太精明了並不是好事啊。他們料定我剛剛攻下特拉華帝國,傷亡慘重,後方又不穩固,沒法再和他們開戰,所以才膽敢提出這樣的要求。克萊福特鎮距離白石城不過一日路程,據我所知那裡本來是沒有歸屬之地。哼!不過從現在起,那裡就是帝國的領土了。今天我們在這裡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就去克萊福特看看。」

  「大人,你是打算驅逐克萊福特的海拉爾人嗎?」

  「驅逐或者是滅亡,我會給他們選擇機會的。」

  「可是這會引起新的戰爭。我們還沒有為另一場戰爭做好準備,羅格大人。至少我們身邊還有一個敵對的公國。」

  羅格淡淡地道:「我會告訴海拉爾人,如果他們膽敢挑起戰爭,那麼在我平定後方之後,就會向他們開戰!而且戰爭將會持續到我的大旗插上海拉爾城頭為止。他們要麼接受我的條件,要麼就準備滅亡。在帝國面前,沒有商人們討價還價的餘地。」

  「他……他會來嗎?」美麗的少婦坐在椅中,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不停落下,間中輕輕地抽泣一兩聲。

  安德羅妮輕輕一歎,道:「我也不知道。莉莉斯,他現在仇人很多。如果讓別人知道了你和孩子的存在,那對你們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必須謹慎。」

  莉莉斯怔怔地看著窗外陰鬱的天空,忽然哭出聲來。

  轉眼已是華燈初上。

  平時白石城的夜就很安靜,這個晚上更是一片死寂,連往常偶爾會出現的流浪者和醉漢都不見蹤影,只有巡城騎兵的馬蹄聲在夜空中迴盪。

  旅館的二樓上,壁爐裡的熊熊火焰使房間內溫暖如春。安德羅妮指點著莉莉斯關於星空鬥氣的運用,順便糾正一下她劍法中的謬誤。不過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房間中忽然多了一點寒意。莉莉斯一呆,猛然轉身,不能置信地看著不知何時已站在房中的羅格。她的反應甚至比安德羅妮還快了一線。

  羅格從呆呆佇立著的莉莉斯手中接過了孩子,舉到眼睛前,嘖嘖讚道:「看這雙眼睛!夠狡猾的,真不愧是我的兒子啊!」

  他又望向了莉莉斯,笑道:「莉莉斯,你也變漂亮了。」

  安德羅妮低低啐了一口,伸了個懶腰,逕自推門下樓去了。

  莉莉斯的眼中忽然湧出淚水,她隨即擦乾,勉強笑道:「我已經變老了呢!」

  羅格將孩子小心地放回小床上,隨手拉攏床頂的白色紗帳。然後轉身露出滿臉壞笑,一把將莉莉斯拉入懷中,另一隻不安分的手隨即從她領口探進衣內,握住了她的乳房。

  手上傳來的觸感依然挺拔、滑膩,豐滿得令人吃驚,他一隻手根本握不住那團豐盈的溫軟。

  莉莉斯臉上飛起兩片紅雲,身體也變得火熱。她推著羅格的手雖然無力,但非常的堅決。「不要!卡恩在樓下!」

  「他不會知道的。」

  「可是……我不能對不起他!他一直對我很好!」

  羅格用一個完全吞吸了莉莉斯香舌的深吻作為回答,把她所有的話都封回了嘴裡。兩手也沒有閒著,絲毫不曾理會她的抗議和掙扎,熟練之極地解除她的束縛。左手五指陷入那似乎要雙手才能掌握的酥乳間,右手順著她溫潤的玉腿來回地梳理,然後沿著大腿內側探入。

  莉莉斯嚶嚀一聲,完全被初生的春潮所淹沒。

  急驟的馬蹄聲打破了白石城的靜寂,十餘位騎士在城下勒住坐騎。對白石城在子夜前後仍然城門大開,他們顯得頗為意外。

  這些騎士裝束各異,看起來是一個冒險者團隊或者小型的傭兵團體。

  「真奇怪,居然這麼晚還不關城門。而且城裡靜得出奇。」一個法師裝束的女子說道。

  另一個盜賊裝束的嬌小女子嗅了嗅,道:「沒有殺戮和血腥的味道,也沒有屍臭。看來白石城還沒經歷過戰爭。城門開著也是好事,省得我們露宿野外了。」

  一個高大的戰士滿足地歎了口氣,道:「今晚總算可以睡在溫暖的旅館裡了。唉,在浪琴海上整整飄了一年多,現在都有些不適應陸地了。不過我們這次能把東西出手的話,今後十年都不用發愁啊!」

  另一個看上去頗有威嚴的中年男子歎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看是時候找一個大貴族當我們老闆、好好過幾天安穩日子了。我們出海的時候是二十一個人,現在……只有十三個回來。我已經老了,不想再冒險了,也不想再看著朋友們一個個在身邊倒下。」

  說話之間,這支看起來飽經風霜的冒險隊伍已經進入白石城。

  他們轉眼間就感覺到不對,大街上太靜了,靜得一點嚇人。街道兩邊的民居雖然仍然有亮著燈火的,但是看不到一點有人活動的跡象。

  忽然急驟的馬蹄聲從前後兩個方向直衝他們而來,冒險者知道情況不妙,當即下馬,圍成了戰鬥的隊形,以座騎作為最外圍的防護。法師和祭祀們則開始為同伴們加持輔助魔法。隊伍中一個高大的劍士抽出了一把閃耀著魔法光輝的雙手長劍,又給自己加持了幾個輔助魔法。

  當看到四面八方圍攏上來的不是他們預想中的盜賊或者土匪,而是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正規騎兵和重步兵時,冒險者們的臉都白了!他們就算自視再高,也絕不可能與整隊的重裝戰士及騎士戰鬥。何況單從全無先兆、乾脆利落的包圍來看,這些戰士顯然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魔法劍士低聲道:「別慌張!一會集中用魔法轟擊城門方向,我們還有機會衝出去!」

  然而陣陣輕快的馬蹄聲再次響起,十餘騎趕了過來,在包圍圈的外圍不住環繞遊走。馬上騎士個個顯得體態輕盈,他們用的不是長槍巨斧,而是拉開一張張魔法長弓,以森森利箭對準了冒險者們。騎士尖長的耳朵提醒了冒險者他們精靈的身份。

  冒險者的心沉了下去。他們動作再怎麼迅速,也擺脫不了精靈騎弓手的追殺。

  此時一個指揮官模樣的重裝騎士一揚手中長柄戰斧,沉聲喝道:「冒險者們!放下你們的武器,全部接受檢查!如敢反抗,當場格殺!」

  夜的沉寂被打破了。

  窗外有道光華一閃而過。光亮雖然微弱,羅格還是分辨出了那是魔法的光芒。他悚然一驚,身體詭異地從床上飄起,伸手一招,黑色長袍如有生命一樣自動飛到了他的身上。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橫臥於床上的莉莉斯。她裸露的肌膚上潮紅未褪,然而雙目緊閉,滿臉淚痕。

  羅格再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小東西,似是歎息了一聲,身形慢慢在黑暗中隱沒。

  莉莉斯依然閉著眼睛,右手動了動,在漸漸冷卻的床上茫然地摸索著,最後死死地扣住床沿,淚水從眼角不住湧出。

  一隻手溫柔地撫上她的臉,輕輕抹去了淚。莉莉斯略微驚慌,睜目一看,原來安德羅妮不知何時坐在了床邊。她的手從莉莉斯的臉頰掠過,在她纖長柔滑的頸項流連了一會兒,然後落在她美麗的胸脯上,用手指輕輕描畫那迷人的曲線。

  「真美啊!」安德羅妮讚歎著,然後問道:「你難道不想跟他走嗎?」

  莉莉斯頭側向了一邊,不讓安德羅妮看到她流淚的臉,淡淡地道:「他如果有心,當初就帶我走了。既然他不說,那我……就當不知道吧。」

  安德羅妮俯下身,在莉莉斯的臉上輕輕印了一吻,幽幽歎道:「他是個只知道力量與霸業的笨蛋,哪裡懂得你的好?」

  此時長街已經染血。

  羅格皺眉看著已倒在地上的四個重裝戰士以及一個半邊臉焦黑一片、明顯是被火焰魔法直接擊中的精靈騎弓手,然後才緩緩抬頭,望向圍成一圈、渾身浴血的冒險者們。

  冒險者情況並不妙,他們當中一個戰士和一個盜賊也已倒下。更為糟糕的是,本應是受到嚴密保護的女法師此刻已經落在了玫的手上!玫扣著女法師咽喉的纖纖玉指,時刻都會變成奪命的凶器。

  「怎麼回事?」羅格冷冷問道。

  「他們拒絕搜查,而且動手反抗,我懷疑他們在身上藏了什麼東西。」騎士隊長道。

  「我們可以放下武器,甚至可以讓這些傢伙搜檢!但你們不能侮辱我們!」已經淪落敵手的女法師不屈地叫了起來。

  羅格知道,帝國軍隊在非常時期使用的貼身搜檢,那是真正的貼身,連內衣裡面都要查過。威力強大的魔法物品並不一定體積巨大。一個製作工藝足夠精美的死雲術卷軸足以將上百戰士送入地獄,然而它本身完全可以藏進女人豐滿的雙乳中間。當有羅格這樣的帝國重臣在新佔領地區活動時,帝國軍隊對待形跡可疑的冒險者肯定要實行貼身搜檢。

  羅格向女法師望去。她年紀不大,二十出頭的樣子,容貌還算秀麗。不過冒險者中的傾城美女一向只存在於吟遊詩人誇張的詩篇中。因為長年在外冒險的緣故,就算是一向受到保護的魔法師們,臉上也不可避免地會帶上風霜的痕跡。她們可能美麗,但絕不精緻。

  以胖子目前的要求,這個女法師全身上下,惟有急劇起伏的飽滿胸脯勉強值得一看。

  羅格厭惡地搖了搖頭,他因心有顧忌,等於被這些冒險者們生生地從莉莉斯的身上拉了下來,心情極是惡劣。胖子向女法師一指,冷冷地道:「只留這一個活口。」當然,這個活口最終的命運,多半要比死去的同伴還要淒慘。

  說罷,羅格轉身就欲離開。

  「你是……羅格?」他身後忽然傳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羅格猛然轉身!

  高大的魔法劍士一把摘掉了頭盔,叫道:「我是埃特!你還記得我嗎?埃特!」

  羅格的精神力迅速在魔法劍士的身上掃過。他盯著這個擁有十一級鬥氣、六級魔力、臉上還有好幾道傷疤的魔法劍士好一會,終於認出了年輕時一同鬼混的損友。

  一時間,當年在巴伐利亞公國時的種種往事,一一湧上羅格心頭。

  那時的生活,即困窘、也快樂。

  羅格大步走到埃特面前,一時感慨萬分,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惟有低吼一聲:「埃特!」

  兩人相視一下,各自以熊抱相迎。到底還是羅格的蠻力凶悍些,抱得埃得的盔甲呻吟不已。

  埃特大笑道:「你真是羅格!哈哈,他媽的,這麼多年不見,你混得比我強多了啊!不對,你當年就比我強。嘿,你怎麼跑到特拉華帝國來了?現在你是什麼官了,這些兵看來都得聽你的!男爵,還是子爵?不過我聽說特拉華快被阿斯羅菲克帝國給滅了,你可要小心啊!要不然,你帶著手下跟我們一起去阿斯羅菲克吧!」

  羅格呵呵一笑,道:「我現在正為阿斯羅菲克帝國效勞。」

  「不會吧!」埃特叫道:「你居然在阿斯羅菲克帝國混得這麼好?聽說他們正在和特拉華人戰爭,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你已經是帝國軍隊的先鋒軍官了?嗨,你不會已經是個將軍了吧!」

  說話間,埃特又瞟了一眼玫,然後道:「你居然還有這麼漂亮的手下……」

  玫冷冷地瞪了埃特一眼,立刻將這位歷經風霜、魔武雙修的高大劍士嚇出了一身冷汗。剛才混戰初起時,冒險者們依靠強勁的個人實力、默契的配合以及法師的魔法優勢接連打倒了好幾個重裝步兵,甚至還打落了一個精靈騎射手。

  然而玫出現了。

  她以詭異難測的身法直接衝進了冒險者的隊伍中,瞬間擊殺了戰士、將女盜賊一腳踢出了防衛圈,然後抓住法師,全身而退。後退時,她百忙之中還向埃特的咽喉踢出一記!玫那雙縱橫來去的長腿的確極為誘人,但當她足跟處兩枝鋒利短刃正在護甲上劃出道道火花時,支埃特根本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

  兩個年輕時一起打架作惡的人正在敘舊,冒險者中的中年男子已悄悄向羅格接近了一點,然後他突然叫道:「埃特!機會!抓住他……」

  他話還未完,叫聲就戛然而止!羅格的手已經出現在他面前不足半米處,手心中有一小團翻滾不定的暗黑色火球!中年男子看著近在咫尺的火球,完全可以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洶湧魔力,那澎湃而出的熱力瞬間已經使他眉毛捲曲!

  火球術雖然是一個非常大路的魔法,但中年男子在四十年的人生中,還從未見過一個魔法師能夠將一個火球如此引而不發!這個渾身透著陰冷氣息的胖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魔法師?

  瞬間,他已汗透重衣!

  羅格手一翻,暗黑色的火球飛上了高空。他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微笑著道:「命可只有一條,別這麼急著送死。」

  胖子轉頭道:「埃特,你跟我來。你這些同伴有點危險,得委屈他們一下。搜檢就不必了,把武器交出來就行了。」

  冒險者們互望一下,都老老實實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與阿斯羅菲克帝國軍方發生流血衝突,那是每一個冒險者的惡夢。玫出現後,他們本都抱了必死的心,現在萬幸埃特竟然與對方首領是舊識,他們當然不肯浪費難得的活命機會。

  在白石城市政廳中,酒意上湧的埃特正口沫橫飛地敘述著此次在浪琴海上的冒險生涯。其中不乏精彩的戰鬥,當然也有不那麼光明的部分,比如說打劫個把商船之類的。這些年過去了,埃特的實力的確有很大長進,可是那好大喜功的張揚性格,卻是半點也沒變。

  此刻在兩人面前的桌子上,正擺放著一大塊黑沉沉如石頭一樣的東西。它看上去略顯透明,隱隱散發出一股怪味。

  這就是冒險者們不惜與軍隊為敵也想保護的東西,鯨香。鯨香是極珍貴的香料,向來只產於深海咆哮鯨的體內。這麼大的一塊鯨香若出現在帝都黎塞留,至少可以賣上一萬金幣,的確夠這些冒險者直接退休了。

  只不過這塊足以讓一個實力強勁的冒險團體為之拚命的東西,如今已經完全不放在羅格的眼裡。

  胖子忽然有些感慨。

  埃特忽然掏出了一本裝楨精美的筆記,遞給了羅格,道:「對了,我們有一次偷襲殺掉了一個魔法師,他那冰錐術用得真他媽的厲害。後來我從他身上搜出了這本筆記,可是那上面根本沒記什麼魔法,都是些有關什麼冰雪女神神跡之類的事。我記得你是個魔法師,雖然不那麼地道,不過這本東西可能對你有點用,你先拿去看看。如果沒用就還我,說不定還能賣出去呢。」

  羅格心中一動,將這本魔法筆記接過來收好。

  「對了,羅格,你在帝國混得到底怎樣?看你這派頭,怎麼也該是個子爵了吧!」好不容易吹完自己英勇事跡之後,埃特終於想起來還沒弄明白這個問題。

  「親王。」羅格微笑道。

  「……」

  胖子與埃特長談一夜,然後讓他和同伴們先行去蒂凡妮,等候他回來。

  清晨時分,羅格在白石城留下了一千守備部隊,率領其餘的部隊開始向克勞福特鎮進軍。

  清冷的晨風中,一位神秘騎士忽然出現在羅格身邊,與他並騎而行。

  騎士通體由忽明忽暗的淡淡金色光芒凝成,看上去完全沒有實體。除了羅格之外,行進的隊伍中沒有任何人發現騎士的存在,儘管他們近在咫尺。

  羅格不急不徐的策馬前行,悠然自得的目光投向遠方,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多了這麼一個神秘的騎士。

  「不錯,你又進步了。」騎士讚許道。

  他的精神波動飄忽不定,若有若無,就算是格利高裡在場,也根本無法加以截聽。

  羅格表面上全無異樣,但是與騎士的精神波動也開始變得忽高忽低,顯然在試著模仿騎士,但是較騎士的境界顯然還有相當大的差距。

  「尊敬的麥克白大人,您的樣子變了許多啊!看起來,您的力量更加超出我的理解能力。發生了什麼?您戰勝了奧黛雷赫嗎?」

  麥克白無奈苦笑了一下,道:「戰勝?你也看到了,我連和她開戰的勇氣都沒有。不過……」

  他頓了一下,然後既苦澀又驕傲的說:「現在這樣的結局,既可以說是我的失敗,也可以說是我的勝利!」

  羅格的精神力驟然高漲,然後又徐徐的落了下來,起落之間,他已經看透了麥克白那躍動淡金焰光背後的真義。

  剎那之間,他明白了許多事情,喜道:「恭喜麥克白大人!您原來已經懂得使用信仰之力了。不過,這種力量雖然感覺起來非常強大,但它究竟有什麼樣的作用呢?」

  麥克白沉默了許久,才歎道:「信仰是歸於神的榮耀。信仰之力,也只應是屬於神的領域。如果擁有足夠的信仰之力……那麼凡人也有可能從虛無中創造神格,成為新的神祇!」

  羅格心頭一驚,旋即又是一喜,小心翼翼的道:「麥克白大人,恕我大膽問一句,您這樣做……是必不為天界所容許的吧?」

  麥克白的笑容更加苦澀,但也有無法掩飾的驕傲:「是的,我已經墮落了。」

  麥克白歎息一聲,繼續道:「奧黛雷赫真不愧是最完美的光天使,她太懂得利用敵人的弱點了,她……她竟然以信仰之力來引誘我!封神啊……」

  「那我的救贖……」羅格繼續試探著。

  麥克白哼了一聲,道:「你這個最虛偽的背信者,救贖?只有永世燃燒的煉獄才是適合你的所在。」

  羅格笑了笑,道:「若麥克白大人還在天界,我當然想得到救贖。可是現在既然您已成為墮落天使,那麼我也願意在煉獄的烈火中永生。」

  構成麥克白身軀的金色光芒微微跳動,他心裡既是意外,又有些感動。

  羅格問道:「麥克白大人,您來找我,想必另有要事吧?」

  麥克白點了點頭,道:「你清理了這邊的事情之後,盡快回北方吧。世俗的權爭霸業都是一場過眼煙雲,只有傳播信仰,增加信眾的數量才是真正重要的事。因為宗教戰爭的緣故,智慧之眼信徒的數目最近發展的很慢。你若是為了奧黛雷赫著想。應該首先解決北方阻礙智慧之眼發展的那些人才是。」

  羅格問道:「大人,難道……您也是從智慧之眼的信徒中汲取力量的?」

  麥克白搖了搖頭,道:「我只需要一點信仰之力。明白它是什麼救可以了。接下來的事,我完全可以自己慢慢探索。奧黛雷赫的力量無可匹敵,運用力量的藝術也接近顛峰,但若說對神格領域的理解,我未必會差她多少。我不需要索取智慧之眼的信仰之力,何況,它實在是太少了。」

  羅格忽然想起一直未能從麥克白口中套出多少關於天界的事。於是道:「麥克白大人,現在您既然已經成為了墮落天使,能否給我詳細講解一下天界,特別是有關審判之光的事?」

  麥克白長歎一聲,道:「天界過於廣大,廣大到僅僅是想像一下,就已經完全超越了你那脆弱靈魂所能容納的程度!而天使,除了最上三階那些永居於神之身邊的天使外,其它的位階都只知道有關於自己職責的一點知識。可就是這麼一點知識,在離開天界降臨其他位面時也會被消除大半,只有當我們回到天界時,才能夠重拾記憶。所以關於審判之光,我並不能告訴你什麼。」

  「大人,您說過還有一位天使米高梅與您同時降臨。那您兩位天界的職責各是什麼呢?」

  「我們唯一的職責,就是歌頌神。」

  羅格尚在愕然之際,麥克白已轉身離去。

  在他金色的身影漸漸散去之極,麥克白忽然回頭,道:「雖然我對這個世界的感情和慾望還不是很明白,不過我想,你應該想辦法到浮空之城上去一次。」

  朝陽尚未升出地平線,暮色還沒有完全退去,霞光流轉,在深藍天幕上洇漬出令人心曠神怡的胭脂紅。

  羅格遙望天際,反覆思考著麥克白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他忽然急切的想回到蒂凡妮……此刻浮空之城仍然停留在那裡的天空中。這份急切沒有理由,純是發自內心的一種直覺。

  羅格深深吸了口氣,抬起右手,玫立刻策馬上前。他胼指向前用力一揮,喝道:「傳令!全速前進!」

  在羅格的催促下,數千輕騎加快了行進速度,過午時分就抵達了克勞福特。

  克勞福特一面依山,右邊是莽莽森林,規模非常小,以至還不能成為鎮,頂多算是個大點的村落。它仍未建成,從公路通向克勞福特的道路看得出是新墊的泥土。大堆大堆的原木和石材在道路兩旁堆積如山。

  克勞福特位於三條大路的交匯點上,位置十分重要。不過,也許石海拉爾人不想太過於刺激阿斯羅菲克帝國的緣故,克勞福特是按照商鎮的規模和配置來建設的。本來在這個魔獸與盜賊團此起彼伏的地方,應該按軍事要塞的規劃建城才是。

  在克勞福特裡忙碌的有近千名工匠及苦力,以及數百海拉爾僱用軍。當他們看到如潮水般從公路另一端馳來的帝國鐵騎時,臉色都變得蒼白。

  克勞福特頓時亂成一團。

  僱用兵們飛快抓起自己的武器,忙亂的找尋夥伴,奔向克勞福特唯一完全建成的中央小廣場。三五成群結成防守陣型。工匠則停下了手中的活,眼利腿快的已經逃進了後面的樹林,跑不掉的則退避到尚未完成的建築旁,貼著牆根,雙手抱頭蹲下來。

  旗幟鮮明的帝國鐵騎有序的展開隊形,緩緩推進。他們不愧為最精銳的潮汐輕騎兵,長途奔襲後的戰士不但沒有絲毫疲色,汗水混合著塵土的臉上反而顯露出一種野性的猙獰,似乎已把面前的海拉爾人視為一頓豐盛可口的午餐。

  帝國鐵騎的包圍之勢已成,而海拉爾僱傭軍的弓箭手即使箭已上弦,卻不敢搶先攻擊,他們只是畏懼的看著那兩面迎風飄揚的戰旗。看著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血色雙旗!

  帝國鐵騎自始至終保持沉默。壓抑的氣氛籠罩全場,像有一隻無形的手要把這個新興的城鎮碾成齏粉。

  終於,一個海拉爾傭兵頭目打扮的中年男子站了出來,「阿斯羅菲克帝國……」

  羅格一伸手,身後的旗手立刻將一面飾著羅格紋章的血色戰旗遞到他手上。

  胖子吐氣開聲,大喝一聲,血色戰旗挾著萬鈞風雷,向那個男子飛去。淒厲的慘叫劃破長空,旗桿透胸而過,去勢不減。帶著男子的屍體深深的插進了廣場上鋪就的青石之中!鮮血迅速在地面形成一泓淺窪。

  「從今以後,這裡就是阿斯羅菲克帝國的領土!」羅格沉聲喝道,喝聲雖然不高,但轟轟隆隆的傳遍了整個克勞福特。

  羅格緩緩撥轉馬頭,向蒂凡妮的方向疾馳而去。

  數千鐵騎奔來如雲起,退走似潮落,轉眼之間已走得乾乾淨淨。片刻間,最後一騎的背影也消失在大路的盡頭。

  海拉爾人看著迎風招展的血色戰旗,各個面若死灰。

  羅格越來越心急,直率領著數千輕騎疾奔了一日一夜,到得後來,就連潮汐軍團的精銳騎兵也支持不住了。

  羅格索性甩開了大隊,縱情向蒂凡妮飛奔而去。

  戰馬早已累死在路上,胖子迎著撲面如刀的寒風、頂著漫天的大雪,一如當日向著神諭之城的萬里狂奔,只不過。上一次是裸奔,這一次他終於能夠保住身上的衣服。

  不過他兩番狂奔心情也是不同。

  奔向神諭之城時,他一路上都想著那媚惑眾生的小妖精,心中全身歡喜。而這一次,時間每過一刻,他的心就更加沉重一分。羅格無法呼喚風月,也不能找到麥克白,他只知道,浮空之城仍停留在蒂凡妮的天空中。

  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嗎?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死亡世界的風月。那一次若不是他醒覺的早,也許風月已永遠化為灰色天空的一部分。

  羅格不知道為何自己會無端的將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他沒來由的心驚膽戰。

  但他並不是一個人奔行。自始至終,玫都咬著牙緊跟在他身後,兩天兩夜的狂奔中,竟然沒有落後半步。不過她的臉色正漸漸蒼白,嘴唇也已變成一片死灰色。

  只是一心望著蒂凡妮方向的羅格沒有注意到這些,而玫也什麼都不說,只是跟隨著羅格飛奔。

  一開始羅格曾讓她留下,跟隨著大軍一起回蒂凡妮。可是玫說什麼也不肯,她只是說,自己作為羅格的副官,應該時刻不離的跟著他。

  在翻越過一座山嶺之後,玫終於無聲無息的倒下了。

  羅格猛然停步,回身扶起玫。她臉色呈現出一片毫無生氣的灰白色,身體卻燙得驚人,看來已是病得不輕。羅格動也不動,只是靜靜的看著玫。

  玫的身體越來越燙,氣息也漸漸微弱,生命正迅速離她遠去。

  羅格終於歎息一聲,將玫抱起,四下張望一會。很快找到一個避風的山洞,將她安置在裡面,又生起了一堆熊熊篝火。

  羅格將昏迷不醒的玫放在火邊,開始閉目凝神。許久,他才睜開雙眼,隨著一陣輕微的咒語聲,玫的身上亮起了治療術的光芒。不過治療術療傷效果不錯,治病可不怎麼樣。而且羅格以臨時轉換出的神聖力量施放治療術,效果上還要再打一個折扣。

  不過連續幾個治療術之後,玫還是悠悠醒來了。

  「玫,你堅持不住了就對我說,為什麼一聲不響的硬挺?」羅格這還是第一次和顏悅色的跟玫說話。

  玫掙扎著要坐起,但旋即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又倒了下去。羅格指尖彈動,向篝火中發出數個火焰指的魔法讓火燒得更旺了一些。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自己可以長時間不吃不喝,似乎其他人很難做到這一點,至少玫就已兩天沒吃東西了。

  羅格飛身出洞,轉眼間拎回一頭小鹿,直接架在火上烤了起來。羅格還嫌烤得慢,手指一彈,小鹿的身體忽然一漲一縮,原來又是一個極微小的火球在鹿身中炸開。

  看著羅格手忙腳亂,噗哧一聲,玫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平時都冷若冰山,此刻忽然一笑,在篝火的掩映下,一時美艷不可方物。加之病後初醒,髮絲披散,衣衫微亂,別有一股楚楚可憐的味道。

  「玫,你笑起來也很好看啊!」羅格微笑著道。他仍然在和烤鹿在搏鬥著。

  玫臉上微微一紅,然後也許是病中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雙眼中忽然湧出兩行清淚。

  「怎麼了?」羅格皺眉問道,語氣中多了一點關切。

  玫咬著下唇,用力搖了搖頭,然後將眼淚擦去。但是她越擦,淚就越多。

  「天空之怒大人……是不是已經死了?」玫終於低低的道。

  羅格沉默的看著跳動的篝火,然後淡淡的道:「是的,是我親手殺了他的。」

  玫以一隻手掩著嘴,淚如泉湧,嗚咽著道:「我……我是天空之怒大人養育成人的。我想……您早已經察覺到了。」

  羅格歎了口氣,道:「玫,為什麼要說這些。你想報仇嗎?」

  「我是想為天空之怒大人報仇!可是……我做不到!」

  羅格有些驚訝,抬頭看著玫。

  玫幽幽的歎了口氣,道:「因為對自然的瞭解,我們德魯依對用毒也十分的精通。可是我沒法將……將它們用在您身上。」

  她的掌心多了兩支十公分長的短刃,刃鋒上閃動著詭異的藍色光芒,顯然下了劇毒。玫纖指彈動,短刃劃出兩道藍色軌跡,落入了篝火之中,冒出兩股美麗的藍煙。

  玫勉強撐起身體,靠向了羅格,一雙美麗的眼睛中猶自閃著濛濛的淚光。她忽然撲進了羅格的懷中,低低的道:「羅格大人,抱抱我吧……」

  羅格吃了一驚,他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冰冷、嚴謹且心狠手辣的玫的另一面。

  羅格拍了拍玫的背,將她扶了起來,然後微笑道:「玫,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會特別的脆弱。等你病好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聽話,現在老老實實的去睡覺。睡醒了身體就會好的。我現在也該冥想一下了。

  玫抬起頭,看著羅格,咬牙道:「羅格大人……您……您應該知道我為什麼無法對您下手吧?」

  羅格笑了笑,道:「玫,我想我知道。不過,一切等你好起來再說,好嗎?」

  玫低聲道:「可是您身邊美女如雲,又哪有我的位置呢?我也不想要求別的,只要……」她咬了咬牙,終於擠出了想說的話:「只要一次就好!」

  羅格忽然感覺到有些異樣。他略一思索就已明白,玫的眼神中只有淒婉,根本沒有愛戀。他心下微微冷笑。玫的身體狀況在他精神力的掃瞄下無所遁形。她鬥氣早已耗光、又處於大病之中,還沒有吃過東西。就算是那些聖域強者,在這種狀態下也別想暗算得了羅格。

  除非玫用毒。可是羅格如今身體的抗毒性堪比巨龍,除了芙蘿婭手中的龍毒之外,其它的毒在胖子眼中,跟蚊蟲叮咬也差不了多少。

  玫輕輕一歎,歎息聲中有說不出的哀傷與不願。她伏在了羅格背上,似是十分的不捨,然後輕輕的道:「對不起了,羅格大人。」

  羅格驟然覺得後頸一麻,然後全身僵硬,再也動彈不得。

  玫收回了繞在羅格背後的纖手,她食指的指甲上,尚染著一點鮮血。在火光的映射下,那片指甲上正浮起一個無法想像的精密魔法陣。隨著魔法陣的運轉,羅格的身體如同被無數鎖鏈給鎖住一樣,僵硬感越來越深,但身體其它部位的感覺都完整的保留了下來。

  「靈魂禁錮?」羅格眼神一寒,隨即冷笑道:「原來你真正的底牌是這個魔法陣啊!雖然我並不認為用靈魂禁錮是個很好的主意,不過也只有這樣,你才能騙得了我吧?不過我倒要看看你能支撐多久!連天空之怒都栽在我手裡,就憑你也想殺我?我現在已經動彈不得,你來殺我吧。」

  施放靈魂禁錮的術者是以自己靈魂產生的力量來驅動術法,通過困鎖對方精神以達到禁錮行動的效果。這個法術發動時極難防範,然而施法成功的條件也非常苛刻,同時術者會失去絕大多數的力量,就算是武技高強的魔武雙修者,施放這個魔法後也會變得虛弱不堪。以羅格的強悍身體,如今病得有氣無力的玫想要在魔法有效的短短時間內殺掉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玫望向羅格的目光中,沒有凶狠,有的只是哀婉欲絕,看得羅格心中微微一震。

  玫慢慢拉開羅格的長袍,伸手進去一點一點解開他的腰帶,她臉上明顯在掙扎。但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將頭緩緩俯下,臉貼近他的下身,在羅格的凶器上面慢慢蹭著。她的動作顯得極是清澀,卻有著奇異的節奏,能夠與羅格身體最深處的本能暗暗契合。

  玫用牙齒咬開最後一層障礙物,張口含住那份滾燙,呻吟聲同時從玫和羅格的口中發出,玫的尾音發顫,亮晶晶的液體順著眼角滲出。

  羅格低低呻吟了一聲,只覺得一道熱氣直衝腦際,耳中發出一陣嗡嗡的低鳴。而小腹下有股熱流亂竄,灼熱搏動的慾望如努張的龍首昂頭。

  玫撐起身子,徐徐解開自己的衣服,一咬牙,跨坐在羅格身上。她臉色忽然變得慘白,發出急促的痛呼,卻立刻咬住了自己的右拳,左手無力的按著羅格的肩膀,卻還是支持不住,柔軟的靠向他的胸膛,然後閉上了眼睛,淚又無聲的流下。

  一滴碧藍的水珠自玫的身體裡滲出,與那一點紅得耀眼的血融在一起,然後從兩人親密無間的接觸中游過,最終消失在自然女神之怒的神力之中。

  玫的眼神開始渙散,身體一軟,倒在了羅格的身上,動也不動。

  而羅格依然動擔不得。

  此時篝火已近熄滅,寒風呼嘯著衝進了山洞。低溫對羅格毫無影響,卻足以帶走玫的全部體溫。只是她不知為何,根本就不逃,只是伏在羅格身上,靜靜的等候著血液冰冷的那一刻。

  羅格忽然輕輕的歎了口氣,道:「玫,這個魔法的有效時間比你預想的恐怕要短上一些呢!」

  他驟然一聲長嘯,雙眼已盡成銀色!

  一串又一串閃爍的魔法符號從羅格體內被生生逼出,然後炸成一蓬蓬美麗的焰火。

  羅格長身站起,一手握住了玫的脖子,將她拎了起來,厲聲喝道:「你想施法後就此死去,讓靈魂就此消散,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吧?哼!現在你就算自殺,靈魂也逃不出我的手心!說,你剛才都幹了什麼?」

  玫淒然一笑,道:「我幹了什麼?我把身體給了你,然後想死。就是這些。」

  羅格皺眉不語。他剛才明明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從玫體內傳到了自己身上,可是以精神力反覆探查了全身上下,完全看不出一點異狀,甚至自然女神之怒都安安靜靜的蟄伏不動。

  羅格苦思不已。他魔力雖然不高,但魔法上的知識與造詣已非同小可,無論什麼樣的魔法效果都難以逃脫他的探查。可是這一次,他甚至連一點魔力或者是其它陌生力量的痕跡都找不到!

  羅格望著玫那雙毫無生機的眼睛,那是心傷之後,求死的眼神。

  難道真如玫所說的,她把身體給了他,然後想死,如此而已?

  不過羅格絕不相信。他手一揮,又是連續數個治療術施放在玫的身上。

  他淡淡的道:「玫,你既然敢跟我作對,那麼事先想必已經想得很清楚了。落在我手裡的人,想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不過你放心,無論你剛才做了什麼,我勸你活下來,好好的活著。肉體的折磨再怎麼痛苦,也好過靈魂在死亡火焰中掙扎。」

  羅格不願再耽擱時間,他一把將玫拎起,躍出山洞,又向蒂凡妮奔去。

  蒂凡妮的天空比往日亮了一些,那是因為雲層之上,暗淡多日的浮空之城開始重新放出萬丈光華!

  塵封已久的黑暗大殿忽然通體透出道道七色光芒,然後在轟鳴聲中炸得粉碎!

  一道聖光沖天而起,無數高昂的女音合成聖詠。在一陣高過一陣的聖詠聲中,風月緩緩自聖光中升起。

  風月仰望天空,銀眸中映出無盡蒼穹。

  她又俯視大地,望見的是萬世浮生。

  這一刻的風月,已是無盡的神聖和威嚴!

  「糟了!」修斯一驚。正帶著地底侏儒在蒂凡妮街巷中穿行的威娜也仰望天空,愕然。

  浮空之城徐徐向北方飛去。

  此時羅格剛剛攀上雪峰之巔,剛好看到光芒四射的浮空之城正在漸漸遠去。

  「不!」羅格狂吼一聲!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九章 年華


  戰火依然在北國燃燒。

  特拉華帝國已經投降,可是羅格一點也不敢放鬆。在他當初的行軍路線上,足足徘徊著上百萬怨魂。遭到浩劫的不僅僅是被屠城的幾座城市,大軍周圍五十公里範圍內的一切村鎮也都被摧毀。仇恨的種子已經播下,百年的時間都不足以平息。

  羅格的大軍傷亡頗重,如今已不足六萬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停留在特拉華境內的每個戰士都被一百多個敵人包圍著。

  羅格的心情十分壓抑,一如蒂凡妮上空密佈的陰雲。他的心思已經不在這塊戰火未熄的土地上。

  勇敢的瑟克萊公國非但沒有理會他的投降要求,反而悍然出兵,趁虛而入包圍了守衛力量薄弱的席爾德城。儘管席爾德城城防堅實得可怕,守城的老將軍又以防禦見長,但羅格並不認為憑城中的三千守軍可以擋得住二萬大軍的進攻。不過,就算席爾德城失陷了又如何?在羅格眼中,這不過是注定失敗的敵人最後不甘的掙扎而已。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光有勇氣是不夠的。

  他準備在回去帝國的途中,順路給瑟克萊公國一個深刻的教訓。此刻龐培正在東線轉戰,雖然屢戰屢勝,但是進展有限,與羅格千里突進、一舉攻佔敵都的輝煌戰績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這就是強者的作用。

  聚集了前所未有的強者之後,羅格的大軍可以知曉敵軍一切動向,可以輕易在最堅固的城防上打開缺口,可以突破任何堅陣。強者們本身的力量並不足以左右戰局,但他們可以大幅度放大已方軍隊的戰鬥力。一個聖域哪怕並不出手取敵性命,僅僅是依靠偵察敵方動向這一點作用,就很可能使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變成一方的完勝。

  而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君王心中,這些強者的存在,究竟是禍是福呢?羅格思索著這個問題,心中微微一動。

  今天清晨時分,特拉華所有皇族在帝國軍隊的押送下,悄悄地離開了蒂凡妮,踏上了通向帝國的大道。前皇帝四十五歲,高瘦白淨,舉止和煦而溫文,自然而然會讓人產生親近之意。他身邊的皇后雖然已有了歲月的痕跡,但仍然典雅美麗。他們從容地上了馬車,似乎並不將未來的凶險放在心上。三位皇子和四個公主也很有皇室風範,不吵不鬧。不過十餘位皇妃和眾多的皇親國戚們哭哭啼啼,不願登車。不過在士兵們的刀劍面前,他們不得不帶著匆忙收拾好的財物,一一上車。

  領軍的軍官已經悄悄請示過羅格數次,要不要在半路上將這些人全部殺掉。羅格也曾猶豫過,但最終還是拒絕了斬草除根的誘惑。

  「這件事嘛……還是讓大帝去頭痛吧。」羅格暗自想著。

  羅格的心早已經飛回了黎塞留。北方的宗教戰爭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因為摩拉以及全部的狂信法師都忙於追隨女神進攻特拉華帝國,結果智慧之眼的教徒缺乏足夠的支援,在阿斯羅菲克帝國境內建立的教堂幾乎全部被毀,甚至連智慧之眼位於德累斯頓的大神殿也遭到過一次襲擊。

  至於那不屈的瑟克萊公國,這份功勞就暫時讓給龐培吧。羅格思忖著,還是宗教戰爭更加的重要。

  只是無論胖子如何心急,要使佔領下來的蒂凡妮初步安定怎麼也得幾天時間。這裡面有太多的事情要他操心和頭痛了。

  浮空之城北飛之時,除了兩頭龍,上面只有死亡世界三君王和不知是否醒來的風月,其餘的強者以及摩拉都留在了蒂凡妮中。羅格揣摩奧黛雷赫的意思,是讓這些強者留下來協助他。不過他們既然是強者,大多數都有些怪癖。

  比如以大煉金師而躋身十大魔導師之列的溫拿,這些天的脾氣就極為火爆。他屈尊投降,結果即沒上成浮空之城,也沒能與異位面的巫妖坐而論道。因此他天天都把自己關在高塔上的實驗室裡,宣稱除了浮空之城和蒂凡妮外,他哪也不去。既然去不了浮空之城,那麼留下來修補他心愛的蒂凡妮也是好的。

  羅格拿他也沒辦法。溫拿肯投降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自然不能逼得厲害了。可是也不能任由他一個人留在這裡,因此羅格請死神班也留在蒂凡妮,叮囑著他暗中監視著溫拿。不過看死神班一有空就滿臉堆笑,拿出那把細劍猛瞧的樣子,羅格實在難以放心。死神班的細劍確實是個好東西,不斷變幻、交替出現的的土黃色和淺藍色光芒分別代表了遲緩與衰老兩種負面效果。可是這種程度的魔法武器羅格也見過不少,他實在不明白死神班為何會如此癡迷於它。

  羅格問了,但死神班只是笑瞇瞇地給了他一個輕蔑的眼神,那意思是你見識不足,跟你說了也白說。

  安德羅妮則天天在蒂凡妮四處亂轉。羅格每次感應到她,都發覺她在高速移動,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至於修斯,一直與芙蘿婭呆在一起,喝喝茶,把魔法藥當果子品嚐,要多悠閒有多悠閒。羅格屢次向這老狐狸請教今後的行止,結果每次都只得到這麼一句話:「你只要時刻追隨女神光輝的指引,自然會得到神的佑護。」

  修斯說這話時的虔誠口氣和神聖姿態,簡直可以騙倒世上絕大多數人,只不過羅格是堅決不信的。修斯身為一個精靈,可是自從奧黛雷赫出現後,他老人家就絕口不再提希洛。信仰之虔誠,由此已可見一斑。

  除此之外,兩個老夥計也頗讓他頭痛,羅伯斯基想當蒂凡妮城主,而埃特想領兵,三天兩頭在他耳朵邊聒噪。羅格最終還是決定將兩人先帶到帝都,蒂凡妮由華萊士駐守。至於埃特的領兵要求,以後再慢慢想辦法。

  這位魔法劍士個人實力是足夠了。十一級鬥氣加上六級的魔力也足以與擁有十三級鬥氣的武者相鬥而不落下風。但是,如果埃特只修鬥氣的話,他現在早該擁有十四級的鬥氣了。

  不過個人力量高低其實與領軍本事無干。整個東南戰線危機四伏,情況之複雜凶險與當年率領龍與美人傭兵們胡打群毆時已經完全不同。羅格可不想剛剛重逢,這個當年的兄弟就戰死在沙場上。

  這幾天羅格不論到哪,都會將玫帶在身邊,也不禁錮她的鬥氣。玫一如往日,兢兢業業地做著自己副官的工作。只是她清楚得很,一旦自己露出反抗或者是逃跑的意識,羅格瞬發的即死魔法會立刻落在自己頭上。而在她死亡之後,真正的地獄才會展露。

  終於,忙得不可開交的羅格將蒂凡妮的大小事務處置妥當,一萬大軍也已作好準備,隨時可以出發。

  羅格立在皇宮的主樓上。除了溫拿的魔法高塔外,這是全蒂凡妮最高的建築,足以俯視整個帝都。看來前皇帝也是一個頗有胸懷的人,他雖然沒什麼名氣,可是能率領一個小帝國與阿斯羅菲克帝國抗衡這麼多年,絕對可以算做有為的帝王了。

  深夜,萬籟俱寂。

  白天的蒂凡妮已是秩序井然,但是夜間的繁華卻不是朝夕之間能夠恢復。燈火徹夜不息、人流熙攘的酒肆娼館明顯蕭條,除了來掘金的傭兵或者冒險者,幾乎看不到本地人。大街小巷更是空曠,只有帝國騎兵偶爾經過的馬蹄聲。

  藍月已過中天,夜霧籠罩著寒夜中的蒂凡妮。極目望去,萬家燈火,在霧氣中氤氳成一團團黃色或白色的光暈,為寒冷的夜帶來許多暖意。

  玫已經去休息了。自那一次後,她的表現是絕對的安分守己,似乎已經認命。

  羅格呼了一口氣,看著那團氤氳白霧在夜空中消散。直到現在他才能稍稍偷閒。他忽然覺得,現在忙忙碌碌似乎都是在為了別人的事奔波,可是他自己身邊的事情,卻一直都沒有弄明白。從他初遇羅德裡格斯之時算起,轉眼之間,已經過去了八年。

  他望向北方,那是浮空之城消失的方向。那座飛行的城堡中,還有他最牽掛的風月。

  酒館向來都是無眠之人的好去處,雖然盛況遠不如從前,蒂凡妮最大的「熊與牛」酒館還是十分熱鬧。雖然幾近滿座,仍不時有客推門進來。冒險者、旅人和傭兵可不管城牆上插的是那個家族的旗幟。

  但是,現在酒館裡氣氛反常地凝重。

  酒館中本來是形形色色的人聚集的地方,其它種族的人並不少見。可是一個地底侏儒出現在這個酒館中還是第一次。各色美酒堆滿了地底侏儒面前的桌子,他要站在椅子上,才能夠得著那些酒壺。地底侏儒裹著一身破破爛爛的黑袍,別看他個子小,可是酒量卻不小,一會功夫就已經喝下了好幾壺不同的烈酒,仍然一點醉意都沒有。

  讓見多識廣的人們也感到驚訝的是,與地底侏儒相伴的竟然是一個前所未見的美麗女子!她有著與她的美麗完全匹配的傲慢,只是一杯一杯地品嚐著美酒,對酒館中諸人看都不屑看上一眼。

  在酒館飲酒的傭兵或者冒險者中不乏能人,他們早已看出這超乎塵世想像的美麗女子戰力非常非常的弱。這樣的女子孤身來到這個酒館中,簡直就是一頭羔羊進了狼窩!難道,她是指望著那只地底侏儒來保護她嗎?

  可是那女子身上有著奇異的威嚴,以至於在擁擠的酒館中,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坐在她周圍數米範圍之內,不止如此,那些凶悍成性的武者們甚至於連目光都無法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下。只要那美麗的身影映入眼簾,一股無形的力量就會悄然襲來,他們下意識地立刻望向別處。

  終於,女子抬起頭,漠然的目光空泛地掃過整個大廳。她的眼神明明全無表現,幾個實力最強的傢伙卻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看似柔弱而無助的美麗女子,正在用一個老牌食客審視食物的挑剔眼光打量酒館中諸人,讓他們忙不迭地轉頭別望。

  但是他們的目光仍然會不由自主地轉回來,不是望向那風華無雙的美麗女子,而是望向她身邊插著的奇異長槍。這把槍似是由一整塊水晶雕成,近於透明,槍身內流轉著如雲似煙的銀色。每一個看到它的人都似乎聽到戰槍在憤怒地吶喊和咆哮!

  「神器?」一個美麗而危險的詞悄悄在眾人心中浮起。

  哈!地底侏儒轉眼間灌下了一大杯烈性薄荷酒,無比滿足地呼出了一口氣。

  「威娜主人,酒真是一個好東西啊!原來有了身體感覺後,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地底侏儒感慨地道。它還無法使用精神波動與主人溝通,只能用說的。不過地底侏儒的話沒有一個人聽得懂,因為它說的是龍語。

  威娜每一樣酒都只是舌尖舔上一點,細細品味之後,就將整壺酒扔到一邊。對於地底侏儒的感慨,她不置可否。

  也許是酒喝得實在多了點的緣故,地底侏儒的膽子也比以往大上了那麼一點,何況它感覺到受了些委屈:「威娜主人,風月主人為什麼忽然離開了呢?她竟然扔下了忠誠之格利高裡,而寧可帶著那三個出身自死亡世界的傢伙和只知道戰鬥的銀龍!」

  威娜似是在想著什麼心事,半天才回道:「你的風月主人已經下定決心,要專心當她的女神了。格利高裡,他每次呼喚風月的時候,是不是你也能夠聽見?」

  格利高裡立刻點頭道:「是的!主人的主……啊不,他已經習慣於在呼喚風月主人時,順帶著呼喚我了。其實就算他不召喚我,因為與風月主人靈魂契約的存在,我也能夠知道。」

  格利高裡本來叫慣了主人的主人,但自從它的主人多了一位後,每次它稱呼羅格為主人的主人時,都會招來威娜主人的一頓修理。不過積習難改,格利高裡還是常有說走嘴的時候。

  威娜沉吟片刻,道:「格利高裡,以後他召喚風月的時候,你要立刻告訴我!」

  格利高裡剛剛跟一大杯十年陳的白蘭地奮鬥到一半,聞言嚇了一跳,立刻道:「威娜主人,您……」

  它一定要問明白。地底侏儒可不想捲入兩位主人的戰爭中去。

  「以後他再呼喚風月的時候,我替她去。」威娜淡淡地道。

  「您……您去?」

  威娜淺淺一笑,道:「是!而且隨叫隨到。」

  地底侏儒苦思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過它隨即想起一事,道:「可是風月主人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是穿越空間過去的。您現在還很虛弱,好像……好像還做不到這一點。您看,是不是在這裡先補充點力量?」

  威娜四下望望,眉頭略皺,冷冷地道:「他們的力量太少,而且看上去很髒,我沒有興趣。」

  地底侏儒兩個大耳朵微微一動,立刻把這句無比重要的話收在了耳內。格利高裡忽然覺得身上這件破破爛爛的影藏之袍越發地顯得可愛了,雖然破舊了點,但至少不會引起威娜主人的注意力。不過地底侏儒眼光長遠,決心永絕後患。

  「威娜主人,那個叫做安德羅妮的女人天天追著您跑,她的力量可是又足又純淨,您何不索性……」

  威娜盯了地底侏儒一眼,凌厲的目光幾乎將他凍僵!她其實也煩惱於安德羅妮的不住糾纏,很有點把她一口吞了的衝動。不過那畢竟只能想想罷了,偏偏這只地底侏儒還在不斷地挑動她原本就薄弱的防線。

  酒的確是個好東西。它可以將人心中真實的慾望無限制的放大。

  一個面容陰冷劍士噴著酒氣,站了起來,陰森森地問道:「小女孩,你那桿槍是從哪偷來的?」

  酒館中眾人看看劍士身上閃耀的鬥氣光芒,再看看沒什麼力量感覺的威娜,都靜候著,想看看會發生點什麼。威娜手指輕輕在桌子上一敲,一道勁風驟然在劍士背後生成,呼嘯著襲向他腰間的要害。劍士大吃一驚,以為是誰在背後偷襲,本能地一躍而起!然而一把鋼製餐刀不知何時出現在劍士頭頂,在他全力一衝下,立刻齊柄沒入了他的額頭。

  看著摔倒在威娜面前的劍士,酒館中鴉雀無聲。威娜冷冷一笑,伸手提過了龍魂戰槍。

  「威娜主人!」地底侏儒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他……他好像又在召喚風月主人了。」

  酒館中忽然刮起了一陣狂風!威娜揮手召出妖蓮,跨空而去。

  風平浪靜之後,地底侏儒忽然發現自己被主人獨自丟在了一群兇猛的大漢中間。

  威娜一走,那壓制著酒館中諸人的威壓也立刻消失。人們腦筋一轉清明,對龍魂戰槍的貪念立刻重生。他們慢慢向孤單弱小的地底侏儒圍了上去,準備擒住它後,好看看能不能拷問點什麼出來。

  格利高裡一呆。

  下一刻,人們意識中存在的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恐懼!

  洶湧澎湃的龍威瞬間已經淹沒了酒館中的一切!在這源自於神聖巨龍的天然龍威面前,完全沒有防備的人們全部被恐懼擊倒在地,甚至連挪動一下身體的力量都已失去!

  地底侏儒抽出短劍,嚎叫著跳來跳去,在幾個它格外看不順眼的兇徒身上狠狠插了幾劍,這才揚長而去。

  它一邊走一邊嘟嚷著:「哼!永遠不要小瞧一個會說龍語的地底侏儒……」

  可是格利高裡這句也是用龍語說的,沒人能夠聽得懂,倒是白廢了它一番苦心。

  夜更深了。萬家燈火早已次第熄滅,蒂凡妮進入沉睡之鄉。除了皇宮前香榭大道上的魔法火炬仍在孜孜不倦地發出光明,形成兩道壯觀的光帶外,城市的其餘部分都籠罩在黑暗中。偶有星點燈光,乃至天空藍月的光芒,都不足以穿透這片黑暗之海。

  羅格自己也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喜歡上了站在高處以俯視的眼光來看世間萬物。仔細回想,也許這個習慣也是來自風月,記憶之中,每一次去死亡世界時看到的風月都是獨立與險峰之巔。

  寒冷的空氣如水晶般清透,令人頭腦一醒。羅格做了個深呼吸,只覺胸臆開闊,白天千頭萬緒的工作和人事帶來的嘈雜煩悶書也隨之溜走。只不過現在這樣悠閒的時刻近乎於奢侈。至少在他的案頭,還有侏儒納克巴以及冰雪女神神跡兩本筆記在等著他。

  羅格輕輕的歎了口氣,剛一轉身,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強烈之極的空間震盪,道道震波漣漪般向四周盪開,每一次擴張中竟然都蘊含著些許空間風暴的能量,轉眼間房間裡的一切都被擠壓成了粉末!

  胖子熟悉如掌上脈絡般的妖蓮從空中掉落。沒錯,的確是掉落,看起來風月的力量極為虛弱,以至於不但無法控制空間波動,甚至於不能控制自己身體的下落。

  驟見妖蓮,羅格又驚又喜,他大步上前,伸出雙臂,欲接住當空墜落的妖蓮。

  只是眼前一陣銀光閃動,風月手中忽然多了一枝流動著銀芒的戰槍。然後狠狠的向羅格手臂上刺去!

  羅格微露笑容。看來風月還是和以往一樣,碰都不容自己碰一下啊。他靜待著,在龍魂戰槍觸及到手臂前的一刻,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同一時刻,他已經出現在風月身後地空間,伸手攬向妖蓮腰上,將本要摔在地上的風月扶住。

  入手一片溫潤如玉。羅格這才猛然發現,原來妖蓮並不是想像中的冰冷而毫無生命感。

  懷中的風月明顯地僵硬了一下,然後一種極為危險的感覺自羅格心底升起。他迅速鬆手。閃電飄向後方!

  妖蓮的雙翼忽然展開,由修長甲葉形成的每一根翼羽地羽尖,微微側轉極小的角度,翕張出薄而鋒銳的刃口,美麗地羽翼立時變做殺氣騰騰的刃輪。緊接著龍魂戰槍宛如真的變成了一頭飛空的巨龍,呼嘯著向羅格刺來!

  羅格面色凝重,轉念之間已經以精神力凝成一面銀色光盾,不過這次放置的位置不是在自己面前,而是在妖蓮的正前方。羅格當然不指望光盾能夠擋住風月,只希望能夠讓她閃避一下。好爭取時間完成下一個魔法。他這個主人雖然向來弱勢慣了,卻也不想一個照面就被揍趴下,這可是關乎尊嚴的大問題。

  出乎羅格意料之外,風月竟然就此一頭撞上了銀色光盾!銀盾承受不住這種撞擊,炸裂開來。轉眼化成一室星雨。可是風月的衝勢也由此停住,龍魂戰槍刺到羅格面前一米處,便已力竭,在也遞不出半分。

  趨退如電的風月竟然會閃不開這面銀盾?

  羅格大吃一驚,差點使正在準備中的魔法失敗。好在他魔控力已是非同小可,硬是將亂成一團地魔力重新排列整齊。

  他只吼出幾個音符,就完成了魔法。數條閃耀著神聖光芒的鎖鏈憑空出現,縱橫交錯。將妖蓮捆了個結結實實,順便拉住了失去平衡的風月。

  威娜還從未如此憤怒過!

  初次冒充風月就是如此不順,連駕奴妖蓮破空而來這麼點小事都差點搞砸。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個位面空間的結構。可是不知為什麼,空間躍遷的規則較她認知地有了一點偏差,而她此刻的力量又極為虛弱,完全是靠著龍魂戰槍中蘊含的力量在支撐,結果在跨越空間過程中竟然差點被空間風暴給吹襲到其它位面去!

  她好不容易才擺脫了空間風暴,成功出現在羅格面前。可是在空間轉換的那一刻,威娜忽然發現,她對於這個位面力量的認識竟然又出了一點偏差!其最終的結果就是妖蓮失去了控制,狼狽萬分地向地面摔去。

  這還不夠,威娜還沒跟羅格算算當日在風月神殿中他隨便對自己動手動腳的舊帳,他竟然還敢伸手來扶!她當然不會客氣,狠狠的一槍刺去,想讓他知難而退。結果一槍刺空不說,還被他給抱了個正著。接下來一連串的進攻又未能得手,而且由於自身力量太弱,明明看到羅格將光盾架設在面前,可就是控制不住妖蓮閃向一邊,而是迎頭撞了上去,居然又是失去平衡,差點摔倒!

  她!專司戰鬥的光天使!竟然連一面光盾都閃不過去?這真是不可饒恕的恥辱。

  但最最可氣地是,這死胖子竟然用神聖束縛將他鎖在了原地!一個死靈法師施放出了神聖束縛,而威娜,完美的光天使,卻被專用來束縛黑暗及亡靈生物的神聖束縛給鎖在原地?!

  這個位面究竟是怎麼了?

  雖然以威娜運用力量的顛峰藝術,將神聖力量轉化成死亡力量也不在話下,甚至她還能用出與死亡一指效果相同的類法術能力,可是她畢竟是專為戰鬥所生的光天使,而羅格只是一個人類。難道羅格對自己力量的運用已達到如此的境界了嗎?

  就在此時,威娜又驚又怒地看著羅格一步步地走了過來。她瞬間已經運動了數十種方法試圖破解神聖束縛,但都無功而返。威娜此刻只有五級的鬥氣可用,就算她運動力量的藝術無人能敵,但是五級鬥氣就是五級鬥氣,再怎麼變著花樣地用。也不會變成六級鬥氣。

  羅格的手輕輕撫在妖蓮的面具上,用指尖體會著從妖蓮上傳來的,令人心顫地溫暖潤軟。

  威娜這才想起早已將妖蓮的惡魔面具改成了自己的容貌,這一氣又是非同小可。

  可是,這死胖子接下來要幹什麼?威娜忽然想到這個問題,又想到胖子的過往行為,以及在遺棄之地和風月爭鬥時的那場體驗。心裡不由得一顫。可是身上麻痺依舊,接下來不論發生什麼,她都是無能為力。何況現在的妖蓮雖然蘊含的主要是神聖力量。可是當中仍含有一道最純正地死亡力量,因此神聖束縛的作用時間會格外的長些。

  出乎她的意料,羅格凝望了妖蓮的面具片刻,竟然將手收了回去,而且解開了神聖束縛。

  威娜一時怔在當場,把心裡轉了千百次的,一回復行動自由就要狠狠刺他幾槍的念頭忘了個乾乾淨淨。

  羅格低低歎息一聲,彷彿有許多感慨:「已經八年了吧……風月,你的變化真的很大啊……當初你寧可與所有君王開戰,也不肯交出妖蓮。就是……就是不想我看到你的變化吧?可是……算了。我雖然很想看看你的樣子,但你既然不願,我就不取下你的面具了。」

  威娜完全沒料到羅格會這樣說。神之本源中的記憶重新在她靈魂深處浮起,那是她與風月共享地記憶。

  那些在鉛色天空下,在烈烈死亡之風與嶙峋群峰中。不住逃亡,不停戰鬥,然而卻越來越走向絕望的日子,一一重現在眼前。

  她每一次不經意的掃到這些記憶時,只是一笑而過,那時對於傲慢的光天使來說,卑微死靈之間的奮鬥,抗爭只是一場玩笑而已。可是此刻重閱,她分明感覺到蘊藏在這些記憶最深處的絲絲牽掛,不捨,絕望和毅然。

  此刻看來,這些記憶竟是如此厚重!她曾經地傲慢和輕蔑淺薄如同秋天一片蟬翼,而那個思念季節的氣息無處不在。壓碎了她的傲慢,吞沒了她的輕蔑。

  她已經有些窒息。

  威娜有些緊張,她莫名地想找出些什麼。來證明羅格不過是一個卑微無恥的死靈法師罷了。她忽然想起,羅格明明是看過她的。那些沉眠的日子裡,威娜不能動,不能說,但依然可以感知周圍的一切。

  他在撒謊!威娜冷笑著想,宛如已經取得了一場勝利。

  站在她面前地羅格沒有任何動作,他的表情十分猶豫,雙眼看著地面。哼,撒謊者!所以才不敢抬頭吧。威娜再次在心中肯定著,感覺呼吸總算順暢了一點。

  羅格終於抬起頭,直視著她的眼睛:「風月,其實……在你沉睡地時候,我就已經看到過你的樣子了。我本不想說的,因為你……你一直不想我知道你的樣子。不過我還是決定告訴你,我們之間,不應該總有所隱瞞的。」

  威娜的呼吸立刻一個停頓,心中絞成一團亂麻。

  「風月,你是不是已能完全存在與這個位面了?」

  她點了點頭。

  羅格心中泛起一道喜悅的漣漪,一向口舌伶俐的他竟然開始有些口吃:」風月……。哪個……我以後就不用召喚你了?啊,我的意思是說,嗯,你……你以後準備住在那裡?」

  威娜一怔,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說我住在那裡?」她重複著羅格的問題。

  羅格呵呵笑了,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奇怪。胖子足跡遍佈大陸南北,風月更是曾在位面之間來回奔波。然而對於他們來說,家,是個完全不存在的概念。

  胖子歎道:「風月,既然你已經來到這個位面,以後就……跟在我的身邊吧!」

  威娜眉頭一皺,冷冷的道:「可能嗎?我想去哪就去哪!」

  「好好,一切由你高興了。」羅格微笑道,他望著威娜,又皺眉問到:「風月,你的力量怎麼會弱到了這種程度?」

  「醒來時就已經是這樣了。」

  「怨魂的數目完全夠了,不應該啊……難道是艾爾格拉動了手腳?」羅格苦思著。語氣也隨之漸漸轉冷:「不管君王們都幹過什麼,接下來的君王戰爭中,我會讓他們償還一切的!風月,你現在太虛弱,這場戰爭就不要插手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威娜有些好奇,在她看來,任何一個君王都可以把羅格打倒。

  羅格冷冷一笑。道:「這個世界了,遊戲規則得由我來定。這些該死地君主們過去既然幹得出來七個圍捕你一個的事,那麼在我這裡就別想得到什麼公平!我會將決戰地點定在南方光明教會的活動範圍內。然後提前通知光明教會,說將有三個最邪惡的大亡靈出現在他們的教區中。到把時候,就讓我們看看神聖騎士團和不死君王們究竟是誰更厲害些吧!而我,會在半路上等著,如果君王們有命從南方逃回來的話,我會給他們一場公平決戰的。」

  威娜輕輕一歎,沒有再說什麼。

  她忽然摘下了頭虧,一頭金髮如流瀑落下,陽光在髮絲上跳躍,乍現地絕世容光一時耀花了羅格的雙眼。

  威娜嫣然笑道:「反正已經讓你看過了。就不帶頭虧了。你既然肯去找君王門復仇,那麼我問你,如果有一天我和奧黛雷赫發生了戰爭,你會怎麼做?」

  羅格一怔,打破:「你和奧黛雷赫發生戰爭?為什麼?不是她將你救醒的嗎?」

  威娜淡淡一笑。道:「這你就別管了。你現在不必回答,有空時好好想想吧!」

  說罷,她轉身躍起,就要跨入虛空。然而她地身影剛欲隱沒,妖蓮雙翼一緊,竟然被生生的拉了回來!

  「這裡不同與死亡世界,有好多比君王還要厲害的傢伙呢。你現在很虛弱,遇到危險。一定記得快逃。」羅格叮囑完,這才鬆開了手,放他離去。

  而分了神的威娜又差點被空間風暴吹歪方向。好容易才在目的地站穩腳跟。她氣的差點回頭去找胖子的晦氣,可是心裡有一點莫名的感觸阻止了她的腳步。

  夜已深,但還有不知疲倦的人不想入睡。

  芙籮婭正伏在桌子上,一雙碧綠的眼睛怔怔的望著眼前跳動的溫暖火焰,等待著水開地一刻。只有水花開成圓形漣漪時的溫度最適合泡茶。修斯慢條斯理的向茶壺中放著珍藏的茶葉,不過那從容的表情總是透著一點肉痛的感覺。

  茶終於好了。

  這一回小妖精居然忘記了搶茶喝,而只是在想著自己地心事。修斯慶幸之餘,連忙為自己倒了一大杯,深深的吸進茶香。只有當茶香滋潤了五臟六腑後,在淺淺的呷一口,嘴咂舌翻,才能完全體會茶葉中所蘊涵來自風火水地的精華。茶就是要這麼喝的,以往為了和小妖精搶,不得不牛飲,平白的糟蹋了好茶。

  芙籮婭雙手支鰓,清麗無雙的臉上有掩不去的淡淡哀傷。「修斯長老,我……我今年已經二十四了。按南方貴族的傳統,我已經算是個老女人了。我……我該怎麼辦?」

  修斯沉思了片刻,也只是歎道:「殿下,衰老是每個生靈都必然會遇到的問題。想長葆青春、甚至永生不死不是沒有辦法,只是代價往往都很沉重。」

  芙籮婭幽幽的歎了口氣。她忽然道:「修斯長老,你說,我有沒有可能搶得到羅格呢?」

  修斯這次沉默了更長的時間,然後才道:「殿下,你也知道羅格大人地性情,想讓他只守在您的身邊,恐怕……」

  「我當然不會奢求他的全部,只要能擁有他地一點真情,也就夠了。」

  修斯歎了一口氣。

  芙籮婭忽然坐起,搶過修斯的茶一飲而盡。修斯頓時象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臉痛苦的跳了起來。他還未開口,小妖精已經露出那招牌般極為嫵媚的笑容,道:「決定了!我再給自己半年時間,如果勾引不到他,那我就去冒險!」

  「殿下,這……這是為何?」以修斯的智慧,也覺得有些無從捉摸她的心事。

  「因為現在是我最美麗的年紀,如果這個時候都得不到他,以後………就更不可能了。」芙籮婭若無其事地道。

  只是不知何時,一滴晶瑩的水珠從這小妖精的眼角滑落,然而她卻全無所覺。

  第二天清晨十分,蒂凡妮城門大開,一萬大軍徐徐出城,向席爾德城行去。

  羅格騎在馬上,緩緩隨軍前行。今天不知為何,向來神出鬼沒的修斯與他並騎而行,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羅格大人,看起來您最近實力大進嘛!這些天都鑽研了些什麼啊?」修斯微笑著問。

  羅格知道這老狐狸如此相問,必然有事,故此老老實實地道:「這幾天一直在看冰雪女神的神跡紀錄。」

  「原來如此!據精靈典籍記載,冰雪女神曾經是位很活躍的神明,留下了許多神跡紀錄。其實除冰雪女神外,還有許多神也有同樣的現象。有一位專門研究神跡的精靈大學者認為,這些現象表明,神,也會變老!」

  羅格大吃一驚,道:「變老?神不是永生不朽的嗎?」

  修斯道:「我老人家反覆琢磨,認為當神初成為神時,仍然帶著封神前的深深記憶烙印。可是隨著時間推移,這些烙印會逐漸消失,神會由此成為純粹的神明。在我們這些世俗中人的眼中,神成熟了,也就變老了。比如說一個人初成為神時,他仍會清晰的記得封神前的愛恨情仇,但隨著時間流逝,他會漸漸受到神格影響,慢慢遺忘前生的一切感情。正因為感情的存在,所以年輕時的神還存在著許多弱點,並非是不可戰勝的。」

  一個神秘的世界,神的世界,在羅格面前掀起了幕布的一角。

  「您的意思是……」羅格忽然感覺到有些喘不過氣來。

  修斯將聲音壓的很低,悄悄地道:「您難道沒有發現,奧黛雷赫還非常的年輕嗎?」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十章 衰老


  算起來,席爾德城已經被困五天了。

  連羅格都有些奇怪,席爾德城竟然可以支撐這麼久。可是每天清晨傳回來的情報都表明,席爾德城仍然在瑟克萊人的攻擊下屹立不倒。羅格當即決定,大軍轉向,兵鋒直指帝國和瑟克萊公國之間的伯爾頓山口。只要攻佔了這道山口,就能切斷瑟克萊人的退路。然後在自後夾擊,與席爾德城遙相呼應,形成合圍之勢。到時只要城下一戰就可以殲滅瑟克萊公國的全部主力。

  雖然羅格此次所率部隊數量僅有一萬,沒有瑟克萊人多,但全部是精兵悍將,且陣中強者如雲。在加之瑟克萊人對席爾德城久攻不下,必然士氣低落、補給日益困頓,這一仗若是打不贏,羅格也不用在混了。

  只是,席爾德城是如何支持下來的呢?

  浮空之城飛走之後,羅格忽然有些不大習慣了。以往因巨龍及眾多強者的存在,千里戰場在他面前有若全然透明。小股的偵騎自然有強者去收拾,而敵人大隊人馬來偷襲的話,也從來都是有來無會。

  現在他雖然仍能夠知道戰場上敵軍的動向,可是再無以往那種鉅細無靡、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

  羅格剛剛定下作戰計劃,緊接著就傳來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因在席爾德城攻城戰中損失過大,瑟克萊人竟然撤軍了!羅格立即揮軍全速向泊爾頓山口進發,務求在瑟克萊人退回公國領地前截住他們的大軍。

  胖子此時羽翼已豐,又有阿斯羅菲克帝國作為依托,因而此刻的戰爭哲學和專精於大國間政治的大學者亨曼頗有相通之處。亨曼最著名之處在於赤裸裸的主張大國暴力,宣稱只有更大的戰爭才能制止戰爭。因此為了防止被侵犯,一國有必要對每一次侵犯都進行瘋狂報復。曾有敵對學派的學者將他的主張總結為兩句話:人咬我一口,我殺人全家。亨曼聽了竟哈哈大笑,連說這兩句話已經完全代表了他學說的精髓。

  胖子可以忍受暫時的失敗,甚至可以忍受瑟克萊人攻佔席爾德,但他不能容忍入境的敵軍活著離開。儘管挑起戰爭的是阿斯羅菲克帝國。

  經過一天一夜的急行軍,帝國大軍終於搶在瑟克萊人之前佔據了伯爾頓山口,並且修築起簡單的工事。

  灰色的伯爾頓山脈蜿蜒逶迤,由南向北奔騰而來,在紅土荒原前嘎然停止。夕陽如血。山口聳立的崖壁迎面而來,狂嘯的北風吹的人站不穩。天地間一片肅殺。

  羅格裡在峰頂,遙望遠方。當地平線上開始揚起紅色煙塵時,他忍不住獰笑了一下。

  此刻席爾頓城中正是一片狂歡。

  瑟克萊人初一圍城,守城的老將約翰斯通就知道憑籍著三千弱軍根本守不住席爾頓城。可是北地之人性情彪悍,席爾頓城又一向是眾多冒險者、傭兵甚至是罪犯的聚集地。因此他當機立斷,立刻打開庫房,以大把的金幣招募冒險者門協同守城。約翰斯通還是一個天生的鼓動家,他絲毫不提城破後的悲慘結局,而是將城破和北國男人的尊嚴聯繫到了一起。

  老將軍的演講簡短有力,最後總以一句大吼結束:你是個男人嗎?!那就把狗娘養的瑟克萊人打回老家去!

  短短半天的功夫,幾乎席爾頓城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分到了一件武器和簡單的盔甲,然後登上了城牆。

  一旦廝殺開始,北國男子流淌與血管中的凶悍就被徹底點燃!城上城下,殺聲震天,血流成河。人人都已殺紅了眼,只有戰死,沒有退後!到得後來,城頭不僅有英勇奮戰,一些死了丈夫和兒子的女人也變成一頭頭母獅,撲擊撕咬著仇人!

  當瑟克萊人撤退的一刻,席爾頓城上歡呼一片。許多男人顧不上包紮尚在流血的傷口,也顧不上身邊那些奮戰了多日的女人門,拉開褲子就向瑟克萊人退走的方面放尿。只有這種最粗俗的方式,才能一洩他們心中的痛快。

  大戰過後,約翰斯通不但兌現了全部賞金,還另行備下大量烈酒,讓有功的冒險者暢飲。而他自己則忙於撫恤戰死的帝國戰士。約翰斯通知道自己擅開國庫已經嚴重觸犯了帝國軍規,若落到向來從嚴論罪的羅格手中,只有死路一條。因此老將軍索性犯規到底,希望在羅格回師之前將所有戰死將士的撫恤都發下去,雖然羅格留給他的戰士都來自阿雷公國,但是約翰斯通是個真正的軍人,這數日來的並肩戰鬥中,他早已把這些士兵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般愛護。

  因此這些個夜晚,席爾頓城中悲傷和狂歡共存。

  在吱吱嘎嘎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劍灣」酒館那扇飽經風霜的包銅大門被人拉開,一股寒風呼嘯著鑽進了酒館。不過酒館中熱氣升騰,氣氛正是熱烈,喝的滿臉通紅的酒客被冷風一激,反而大呼痛快。

  進門的是一個美麗而高傲的女武士,她身著猩紅色武士服,上覆淡藍色鑲滿各色寶石的輕甲,腰間掛著一把華麗的堪稱金碧輝煌的長劍。女武士一現身,酒館裡即刻口哨聲、尖叫聲四起。

  對於過著刀口舔血生涯的冒險者們來說,綴滿寶石的盔甲是最差的防禦,華而不實的武器只是貴族的玩具。如果換個時間地點,這種週身掛滿價值不菲裝飾品的女子會是他們眼中的上佳獵物,但是,眼下卻絕對沒哪個鹵莽的傢伙膽敢上來動手動腳,連借酒裝瘋的念頭都沒有。

  這些天來,女武士一直與他們在城頭並肩作戰,她的厲害這裡大多數人都已經見識過了。即使在廝殺最慘烈的地方,女劍士也是神態從容,彷彿在自家花園裡散步。她劍技樸實無華,卻也最直接有效,每一次劈刺都能看到清晰的詭計,但殺敵向來只需一擊。

  這支玫瑰雖然美麗,但是多刺,且每根刺都致命。

  另外一個讓這些酒客不敢亂來的因素,就是獨眼龍老闆柯比蒂安。城防戰時,這位向來低調的酒館老闆不知觸動了哪種情懷,又回憶起了當年殺人放火時的快樂時光。於是他隨便拎了把戰斧,赤著上身,也上了城頭!

  獨眼龍一見到了血,興奮得渾身上下的傷疤都閃耀著紅光!碩大的戰斧在他手中盤旋飛舞,若一隻輕盈的蝴蝶。在另一面城牆上威風八面的女武士不同,柯比蒂安從來不會一斧殺掉敵人。他大斧飛旋之下,血光四濺、碎肉橫飛,幾乎每一個敵人都會在瞬間被削上三五十斧,然後才會被一斧封喉。

  此戰過後,那些過往曾在酒灣鬧過事的醉漢時時會從噩夢中驚醒。

  女武士從擁擠的酒桌間穿過,逕自走向吧台,冒險者們立刻給她讓出了一條寬敞的路。沒有人敢去拍一下她挺翹的臀部,冒犯她的代價至少會是一條手臂,還很有可能搭上生命。

  她在吧台前站定,唇角高傲地微向下彎,挑釁似地盯著獨眼龍老闆。柯比蒂安則忙著指揮僅有的兩個侍女清點冒險者們喝乾的酒瓶數,回頭他好向約翰斯通申領酒錢。至於吧台前的女武士,他只當沒看見這麼個人。

  女武士手指敲擊著吧台,微笑起來:「柯比蒂安,你越裝作看不見我,就越顯得心虛啊!」

  酒館老闆不情不願的哼了一聲,一隻獨眼中凶光四射,盯著女武士道:「倫蒂妮!你不安心去當你的公主,沒事跑到這塊連地鼠都沒有一隻的紅土荒原來幹什麼?」

  倫蒂妮笑得越發美麗了,還在二十年前,她就知道這獨眼龍模樣越是凶狠,心裡越是發虛。她笑道:「真沒想到,當年那叱吒東海的柯比蒂安竟然會跑到這座小城裡開間小酒館。你是不是又準備幹上一筆大買賣呢?這酒館開了幾年了?」

  柯比蒂安笑了笑,道:「已經十五年了。」

  倫蒂妮一怔,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她不能置信的問道:「難道……當年那件事後,你就一直躲在這裡開酒館嗎?」

  獨眼龍神色一黯,喟然長歎,嚴重凶光盡去,只剩下無盡的落寞。他看了一眼倫蒂妮,淡淡地道:「你既然都能找到這裡來,想必有話要說。有就快說,說完趕緊走。當然,別忘了付酒錢。」

  倫蒂妮忽然道:「我要去南方。」

  柯比蒂安臉色微變,道:「要去自己去,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不過是敗了一次,居然就躲起來開了十五年的小酒館!虧你跟隨了德克勒克老師那麼久,老師的堅毅你怎麼一點都沒有學到?你就那麼怕普羅西斯嗎?」

  酒館老闆獨眼中厲芒一閃,然後又歸於沉寂。他淡淡地道:「你那時還小,當年的事很多你都不知道的。不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我挺喜歡安安靜靜地當個小老闆。在老師的笛子中你和普羅西斯的天分是最高的,都創出了自己獨有的劍技。這次你突然決心南下,是不是已經有把握克制他的星空鬥氣了?」

  倫蒂妮搖了搖頭,道:「我沒找到什麼好辦法。不過我聽說他把碧落星空交給了一個年輕弟子,而且那把劍在這一帶出現。所以我立刻趕到這裡來,是想看看能不能把碧落星空給搶過來。哼,沒有了碧落星空,普羅西斯未見得是我的對手!另外我聽說解魔師納克巴是在這裡隱居,我想讓他看看這把嵐風還有什麼可以改進的地方沒有。」

  柯比蒂安搖了搖頭,道:「碧落星空的確在這裡出現過,拿它的人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孩子,看起來應該是普羅西斯的弟子。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她居然也擁有聖域的力量!唉,普羅西斯真是個天才啊,居然能教出這麼年輕的聖域弟子!不過你最好不要打碧落星空的主意,聽說那女孩子是阿斯羅菲克帝國羅格親王的人,那傢伙可不是我們能夠得罪得起的。至於納克巴,他已經死了。」

  「死了?」倫蒂妮眉頭一皺,歎了口氣道:「算了,死就死吧。反正我的嵐風用的挺順手的。羅格就是那個舉著血色雙旗,一路攻下蒂凡妮的傢伙嗎?聽說他年紀不大。嗯,小傢伙的作風凶悍狠毒,很和我的心意。不過只要有你幫我,他憑什麼阻止我搶碧落星空?」

  柯比蒂安歎道:「我還想多活兩年,不願意與他背後至少五位聖域強者為敵。這種擺明送死的事,你就不要來找我了。」

  「五位聖域!那麼浮空之城和巨龍的傳言都是真的嗎」

  「那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倫蒂妮兇猛的看著柯比蒂安,忽然笑道:「好吧,我就不再打碧落星空的主意了。不過你要陪我去一次南方。」

  柯比蒂安歎了口氣,道:「由愛升恨的女人真是可怕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麼想殺他。可是我已經快五十了,現在只想多存點錢,然後找個安靜的地方退休。再說我已經好多年沒動過劍,也不想在動劍,武技退步得厲害,實在幫不上你什麼。」

  倫蒂妮頓時鳳目生寒,她怒道:「你永遠都是這樣,不敢做不敢當,什麼都不去爭取,所以你才樣樣都比不上普羅西斯!你不是說不再想動劍了嗎,那這是什麼?」

  她猛然一拳砸在厚橡木製成的吧台上!

  整座吧台瞬間佈滿了龜裂細紋,然後嘩啦一聲,碎成了無數不規則的小木塊。哐噹一聲,一把以紅銅為鞘的粗獷巨劍掉落在地。

  巨劍不知道用什麼金屬和工藝製作而成,與青石地面接觸竟然聲如洪鐘,響徹整個酒館,壓國了一切喧囂。眾酒客一時鴉雀無聲,齊刷刷向兩人望來。可是他們只看到倫蒂妮和柯比蒂安互相瞪視,偶爾嘴唇動上幾動,說的什麼就全都聽不見了。酒客門面面相覷,隨即看到倫蒂妮毫無表情的回過頭,目光掃視全場,右手有意無意的摸過劍柄。

  眾人立刻恢復前一刻的動作,喝酒、聊天、調戲侍女,酒館再次被喧鬧淹沒。

  看著掉落在地的巨劍,柯比蒂安面色瞬息千變,獨眼在跳動的燈火下顯得有些猙獰。

  「你若幫我殺了普羅西斯,我就嫁給你。」倫蒂妮淡淡的一句話宛如重錘,擊得柯比蒂安搖搖欲墜。

  此時酒館大門忽然被人猛力推開,一個顯得興奮之極的年輕小伙子直衝到柯比蒂安面前。他注意到了一地狼籍,但因為過於亢奮而不預理會,只向柯比蒂安道:「大叔!你還不知道嗎?羅格大人全殲了逃跑的瑟克萊人,此刻大軍已經進城了!嘿!明天一早我就要去軍營看看,親王的軍隊招不招新兵!萬一我運氣好,被選上了羅格親王的衛隊,那可就太好了!」

  柯比蒂安重重的拍了一下年輕人的肩膀,差點把他拍的坐倒在地,然後笑道:「上戰場可不是件開玩笑的事,你現在還嫩了點。」

  年輕人臉脹得通紅,爭辯道:「我已經十八歲了!而且我也有參加守城,還殺了二個瑟克萊人!「

  柯比蒂安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岔開話題道:「羅格大人已經進城了嗎?他帶了多少俘虜回來?」

  「俘虜?」年輕人有些疑惑地道:「我沒看到什麼俘虜啊!」

  倫蒂妮和柯比蒂安對望一眼,臉色微變。風嵐劍聖出了口長氣,對柯比蒂安歎道:「這小傢伙……真夠狠的。看來你是對的,還是少招惹他為妙。怎麼樣,跟我去南方嗎?」

  柯比蒂安拾起地上的巨劍,用手輕輕撫摩,面色隱晴不定。

  此刻在潮汐軍團總部,羅格正高坐與議事廳中,面目陰沉,閉目不語。他其實極為惱怒約翰斯通的擅做主張。當初他力排眾議、強行通過的傾盡全力攻向蒂凡尼的計劃,現在回頭看看其實漏洞很多。

  人口稀少、兵力不多的瑟克萊公國敢於出傾國之兵襲擊羅格後路,圍困席爾得城,已經等於給了羅格右臉一記耳光。而約翰斯通大開軍庫、以招募傭兵的方式守住了席爾德城,在知情者眼中,無疑是在揮舞著帝國軍規的羅格左臉上也來了一記耳光。

  但此時在席爾德城中,甚至是在羅格從阿雷公國帶來的部隊中,約翰斯通的威望已經達到了頂峰。此刻羅格若要處置他,說不定會激起兵變。

  大廳外響起隱隱約約的腳步聲,羅格坐正,將一臉陰沉收起,換上了最燦爛的微笑。片刻之後,羅格幾乎所有重要的下屬都已到齊,分列在議事廳兩邊。

  「這是幹什麼?」羅格皺眉道。他騰地而起,一路小跑來到了約翰斯通面前,將已是雙鬢染霜的老將扶起,然後又將地上的軍銜徽記一一拾起,仔細地給他別在了軍服上。在為約翰斯通佩帶代表著軍銜的徽記時,羅格停了下來,他看了看那枚裝飾著三把長劍、代表著上校的黃銅徽章,順手將它揉成一團廢銅,仍在一邊,然後高聲道:「我們潮汐軍團的英雄怎麼能只是一個上校呢?從現在起,您,就是帝國的少將了!玫,立刻起草文書,為約翰斯通將軍向大帝請功!」

  約翰斯通極為以外,他知道自己本與羅格不睦,出征前又得罪了他,因此本來是抱著必死之心迎接羅格的,可誰想到不但沒有責罰,反而陞官晉職?

  「羅格大人!多謝您的賞識,可是我畢竟違反了帝國軍規……」老約翰斯通是個非常正直的軍人。

  羅格哈哈大笑一陣,親熱地抱了抱老將軍的肩,道:「您有違反帝國軍規嗎?我怎麼不知道?哈哈,別擔心,在這裡帝國軍規是由我來解釋的。唉!說來慚愧,我居然沒有想到瑟克萊人敢來包抄後路,看來在打仗上面我還得向您多多討教才是,現在戰局初定,我會給您留下五千戰士防守席爾德的。我明天就要回帝都了,您把席爾德城的防務安排好了之後,我准您一個月的假期,抽空回去看看家人吧!對了,今天晚上我們應該舉辦一個盛大的酒會,來慶祝我們的英雄成為一名帝國的將軍!」

  約翰斯通心頭終於一陣激盪。他自付,也許過去真的是帶者偏見來看待這位年輕親王的。

  就在此時,羅格的笑容突然凝固,他仰起頭,在空中嗅了嗅。

  「有人潛入了院落。」安德羅妮靠在石柱上,悠然地道。

  「這小傢伙潛行的本事還不錯,可惜殺氣重了點,哎,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啊!」修斯感慨道。

  「剛剛死了兩個衛兵。這傢伙身手不錯。」羅格道。

  安德羅妮懶洋洋地道:「他竟然從正門偷襲,挺高明的啊!估計是想用箭。」

  羅格呵呵一笑,道:「看來又是衝著我來的。可是這樣就想殺我,也未免太天真了點吧?」

  安德羅妮手握上了碧落星空,道:「等他動手後,我再去截住他吧!」

  大廳中一眾軍官們聽了三人的對話均是一頭霧水,完全不明其所指,只有玫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一下,旋即恢復了正常。不過這些微的變化沒有逃過羅格銳利的眼神。

  一陣微風從議事廳大門的門縫中鑽進了大廳。與風一起飄進來的,還有一支長近半迷、細如髮絲的詭異長箭,或者稱之為針會更恰當一些。

  它的目標是約翰斯通的後背,但羅格毫不懷疑以它的穿透力,可以輕易穿過老將軍的身體,然後鑽到自己的身體裡面去。

  胖子一把將約翰斯通拉到了一邊,然後伸手一抓,輕鬆將這支髮絲般的長箭拈在二指之間。箭上的黑氣如有生命力一樣,迅速染上了羅格的手指。胖子淡淡一笑,二指一捻,已將這支細箭捻得粉碎,指尖上的黑氣也迅速褪去。

  箭上配的毒雖然已經算是極厲害了,但任何不能放翻一頭巨龍的毒,都無法奈何得了胖子。

  不知何時,廳中的安德羅妮已經消失了。

  窗外的夜空中忽然閃過一道絢麗的藍色光帶,然後隱隱傳來一聲呻吟。

  玫的臉徹底地白了,不過她輕輕的咬了咬嘴唇,為灰白的唇上添了一點血色,然後面色恢復如常。

  安德羅妮悄無聲息地從窗前掠進,將手中的一個全身黑衣的高大男子扔在地上。羅格走上前去,一腳將男子踢的翻過身來。當他看清了男子面容時,先是一怔,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胖子蹲下,用手輕輕拍著男子那張異常英俊的臉,笑的溫暖如春風:「這不是雷洛大人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的話,您可是偉大的詩人、優秀的潛伏者、出色的殺手以及整個帝國少女的夢中情人啊!這麼偉大的任務,怎麼忽然淪落到這等地步了呢?嘿嘿,呵呵,哈哈!您這麼輕舉妄動,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沒關係,此去帝都道路遙遠,我們有的是時間仔細談談。」

  雷洛呻吟了幾聲,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全身上下幾乎每一處關節上都時時會跳出數點晶瑩的星屑。在陰狠之極的星空鬥氣侵蝕下,雷洛全力以赴,也只能是支持著不昏過去而已。單純從困縛的角度上來看,也只有頂級魔法禁錮術能夠比星空鬥氣強上一籌了。只是被星空鬥氣困鎖時間稍長的人,身體各方面機能都會受到極大的損害。當然了,無論是安德羅妮還是羅格,都不會為雷洛的健康擔心。

  面隊這得意洋洋的胖子,此刻的雷洛已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他眼角的餘光中忽然映入了玫那張漠無表情的臉。她的膚色一直非常白晰,不過以往是透著瑩潤的白,如今是帶著病態的蒼白。

  雷洛心中有急又痛,終於暈了過去。

  黎塞留的天空陰鬱而沉重,大片大片的雪花當空飄落。此時尚是午後,本該有的些許天光都被極厚的鉛雲擋住。無論是街道還是居民都次第亮起各種照明光源,在城市上空的陰暗天色下,彷彿是晨昏顛倒。

  帝國宰相斯特勞推開了書房的窗戶,撲面而來的寒風和冰冷的雪花讓他清醒了些,但無法稍減他內心深處的不安和煩躁。最近半年來,他頭上的白髮已多了不少,臉上也逐漸失去了神采。他仍掌著帝國大權,手中的勢力依舊雄厚,並且及時決斷、拋棄了過去的盟友雲霄之城和腓特烈後,依然在帝國的政壇上屹立不倒。

  但是他知道,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權力大廈,地基上已經出現了深深的裂紋。斯特勞本來是權力大廈上最高明的建築師,現在他終於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

  東南戰線上傳來的每一份戰報都牽動著他的神經。神秘的浮空之城、傳說中的巨龍、飄揚的血色雙旗,無一不在提醒著他,那個從深山中走出、依靠背叛和出賣發跡的胖子,如今已經成長為帝國政壇的一頭怪獸。這是一個必須認真對待的對手,而非一個可以隨意擺佈的小人物了。

  浮空之城,深淵縫隙,這兩個名詞不住在斯特勞心中盤旋。他忽然覺得頭痛得厲害。在諸神和惡魔的眼中,也許人類渺小得如一螻蟻。智力在高絕的螞蟻所玩弄的陰謀,在這些超然與塵世之上的存在看來,都是荒謬而可笑的小把戲而已。

  那麼,斯特勞暗自想到,自己妄圖利用深淵惡魔的力量,是否也太過不自量力了呢?

  此時響起了敲門聲,已經服侍斯特勞多年的管家走進了書房,稟告道:「大人,薩拉溫格大總管求見!他已經在會客廳中等著您了。」

  斯特勞心底一驚,面上仍鎮定如恆,淡淡地道:「我這就過去。」

  會客廳中,老總管那雙渾濁而無光的眼睛毫無表情地看著斯特勞。在這目光的注視下,帝國宰相那引以為傲的優雅從容微笑慢慢消失了。

  「斯特勞大人,您的宰相府最近好像不太清淨啊!」老總管終於開口了,他有氣無力的聲音中隱隱透著刺骨的陰風,直透入斯特勞的心底深處,幾乎凍結了他的臟腑。

  「總管大人,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斯特勞勉強的笑道。

  老總管歎到:「斯特勞大人,我的意思已經很清楚,非常清楚了。不過我可以說得再明白一些。如果有一天,帝都突然跑出來幾頭巴托惡魔的話,恐怕大家都很難辦。」

  啪!斯特勞手中的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總管歎道:「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不管你願不願意。斯特勞大人,您向來是帝國的棟樑,在做決定之前肯定已經考慮過這些,相比已有應對之策。只是我老了,老人總是喜歡囉嗦。我還是想問問您,這件事情上,需不需要我幫您想想辦法呢?」

  斯特勞手抖得非常厲害,他仰望屋頂,顯然極是難以決斷。

  沉默良久,他終於咬牙道:「這點小事我自己解決得了,就不勞大總管費心了。」

  薩拉溫格點了點頭,歎道:「斯特勞大人……不要為了彌補一個錯誤而犯下更大的錯誤啊!」

  送走老總管之後,斯特勞一個人回到書房。

  他猛然跌坐在沙發中,面容憔悴,有如瞬間老了十歲一樣。

  千餘鐵騎踏著黎明的第一縷晨曦,鏗鏘向帝都方向奔馳而去。騎隊中央行駛著數輛馬車,羅格坐在其中一輛車中,手捧記載著冰雪女神神跡的魔法筆記,用心研讀。芙蘿婭如一隻小貓般蜷伏在他對面的絲絨座椅上,正在沉睡。

  她皎潔的面容一掃清醒時的魅惑媚人的風情,露出一絲孩子氣的純真恬靜。長長的睫毛偶爾翕動一下,彷彿蝴蝶輕盈地舉起翅膀。淺粉色略透明的內衣從外袍的圓領裡露出一道邊,隨著她輕微的呼吸,圓潤的胸部若有若無地起伏。

  羅格合上了筆記,揉揉有點酸澀的眼睛,看著這只貪睡的小貓。

  不知不覺間,一縷陽光悄然穿透了厚重的雲層,照耀在行進中的馬車上,也從簾子沒有拉嚴的窗子灑進了車廂。被光線投到臉上的芙蘿婭明顯有些不滿,她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嚷了幾聲,一把拉過錦毯,將自己的頭蓋得嚴嚴實實,然後又心安理得地繼續大睡。不料這樣一改變姿勢,卻把修長光滑的左腿伸出長袍外。腳趾玲瓏,趾甲上還塗著惹火的紅色,姿態萬分撩人。

  羅格見她這副顧此失彼的模樣,不由啞然失笑,心中漸生憐意。他很清楚芙蘿婭的身世,她身世顯赫、魔力高強,兼且清麗無雙、聰穎過人,似乎命運對女人的所有眷顧都加諸於她一身。可是她其實也可說是極不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至情至性的小妖精竟沒有一個真正的親人。唯一對她好些的大魔導師耶羅也已隕命。

  羅格歎一口氣,探身過去,替她將毯子掩得嚴實了些。

  此時北國已進入深冬。車窗外萬里山河變色,成為冰與雪的世界。

  若是在幾百年前,這個季節正是冰雪女神最為喜歡和活躍的時候。據魔法筆記上記載。冰雪女神的神跡初現、以及她的力量能夠被凡人感知及信仰,不過是一千年前的事,而非銀之聖都所宣稱的世界初創時冰雪女神就已存在。魔法筆記考證了大量資料、傳說,並附有數十篇對附有冰雪女神神力的魔法道具研究心得,看得出來,記下筆記的人是一位大魔法師,並且在神學上有深刻的造詣。只可惜這位大魔法師生不逢時,在前往浪琴海北部考察上古冰川時與埃特那支冒險隊伍同船。恰逢當時這支冒險隊伍決定暫轉職為海盜,結果這位才華橫溢的大魔法師中了暗算,連一個魔法都未發出,就已死於非命。

  這位大魔法師考察的範圍並不僅限於銀之聖都的經典,還包括了遼闊北國的地貌、天候以及任何與冰雪女神相關的傳說和魔法物品。他考察的目的是想找出冰雪女神不再展示神跡的原因。

  在大約在三百年前,冰雪女神的神跡達到了頂峰,她甚至會回應信徒的請求而展示神跡!當時的銀之聖教中神術者層出不窮,冰雪法師魔力突飛猛進,不斷有新的強力魔法被研究出來,而附帶有冰雪女神神力的強力魔法物品甚至於神器也開始一一面世。

  與當時有記載的其它神明相比,冰雪女神儘管因為力量屬性純粹單一,不能說是最強力的神祇,但她的確是當時最活躍的神。其結果就是銀之聖教急速擴張,最終與當時崛起百年、業已在北國立穩腳跟的光明教會爆發了史無前例的宗教戰爭,並且擊敗了號稱信仰至高神以及至高神下諸多主神的光明教會。

  然而不知為什麼,自光明教會被驅逐後,冰雪女神的活動就逐漸減弱。能夠感應並使用她神的祭祀日益稀少,最近幾十年更完全不見冰雪女神施展神跡。

  筆記的最終記載是一個驚人的猜想。經過多方考證,這位大魔法師認為冰雪女神的神跡並非是逐漸削弱的,而是在神力的一次大爆發後忽然陷入了沉寂。

  因此他懷疑,冰雪女神本身可能發生了些什麼。雖然虔誠信仰使這位大魔法師不願寫下太直接悲觀的話,但他字裡行間流露出的強烈不安已經透露出足夠多的信息。

  羅格撫摸著這本記載著大魔法師十幾年心血的筆記,望著窗外皚皚白雪,只是在想:「如果這本筆記的猜想是真的,那看起來神也是能夠被毀滅的……神與人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遠呢?」

  他閉上了眼睛,似是在傾聽著什麼。不過讓他失望的是,後面的馬車中一點聲音都沒有。不僅如此,車中的兩個人如同雕塑一樣,除了偶爾眨下眼睛,連根手指都不動一下。

  緊跟在羅格後面的馬車中,坐的是雷洛和玫。雷洛身上大部分的禁制都已被取消,除了不能使用鬥氣之外,他行動自如。

  「我是個仁慈且寬厚的人,總是願意多給人一次機會。」在臨出發前,羅格微笑著對雷洛如是說道。

  他又望著玫,吩咐道:「你和雷洛坐一輛車吧,他為了你什麼都不顧了,心意難得!你們敘敘舊,順便勸勸他,只要他肯為我效力,過去發生的事情就都算了。而且我可以成全和保護你們。」

  玫順從地上了馬車。

  不過事態的進展大出羅格意料,一路上雷洛和玫兩人間居然什麼都不說不做。

  按羅格的理解,雷洛這種風流成性的花花公子既然肯為了玫干冒生死大險來刺殺自己,那必定是對玫已經愛到了極深處。

  雖然雷洛和玫開始時想裝成互不相識,但他們身上的力量來源騙不了胖子,那都是自然的力量。何況雷洛被擒、自度必死時望向玫的眼神,儘是哀傷與不捨,幾乎把兩人間的一切糾葛都清晰地寫在臉上。羅格老奸巨滑,深知人性,一望已知雷洛與玫之間感情深厚。但他還不清楚雷洛是否有其它目的。還是說單純地想殺了自己、救出玫。不過從目前看,雷洛只要救玫的可能性更大些。他本事雖然不錯,但單槍匹馬就想刺殺羅格,未免有些說不過去。怎麼也得有幾個同夥接應吧?

  玫越是裝得平淡,就越是深愛雷洛。羅格決心好好利用雷洛這張牌,逼出玫當日詭異行動的真實目的。

  車外冰天雪地,車內溫暖如春,座位下的小型魔法裝置源源不斷地供應著熱能。馬車佈置極舒適奢化,本來是羅格專用的馬車,現在也讓給了他們。在這樣一個環境中,兩個相戀且身處絕境的情侶突然有了獨處的時刻,若是還不發生點什麼,那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

  等發生點什麼之後,兩人相依相偎之時,也總得傾訴個衷腸什麼的。羅格等的就是這一刻。

  但世事偏不如羅格的意,馬車裡居然什麼都沒發生。

  哪怕他們只用手勢無聲溝通,也逃不過羅格精神力的探測。可這兩人就跟毫無生命的石像一樣,紋絲不動。

  難道雷洛和玫發現了自己在暗中窺探?羅格搖了搖頭,隨即排除了這個可能。

  胖子已經發現,大多數強者對精神力的瞭解和運用實際上仍相當的淺陋。比如說安德羅妮,她既無法探查以精神力掩去氣息的羅格的位置,也對羅格以精神力對她進行的探測全無所覺。雖然她的力量尚不成熟,但顯然普羅西斯在為一領域的造詣也不怎麼樣,不然早該都會安德羅妮有關防禦和探查精神力的技藝了。

  羅格的隱藏連奧黛雷赫和天空之怒都瞞過了。就憑雷洛和玫又怎麼可能發現得了?

  那麼雷洛和玫是在用羅格所不知道的方式在溝通嗎?這也不可能。羅格沒有發現任何魔力、鬥氣甚至是自然女神神力活動的跡象,而且兩人也沒有任何動作。

  「難道他們是在眉目傳情?」胖子惡狠狠地想,原本巧妙的安排陷入僵局,他已經有些失去耐心了。

  雷洛修習的鬥氣雖然也是源自於自然女神的力量體系,但是與天空之怒轄下的雲霄之城仍然有所不同。羅格據此判斷,雷洛很有可能出身於其它的大德魯依手下。胖子實在是想多知道一點其它大德魯依的情報,尤其是和玫的那次肌膚相親極其詭異,總是他一塊揮之不去的心病。因此才會如此煞費苦心地安排。

  一想到自己費盡辛苦斬殺的天空之怒僅僅是四大德魯依之一,羅格的頭又有些發痛了。當日蒂凡妮一戰,胖子雖然豪勇一時無雙,但面對著已耗去大量魔力的天空之怒,又是在率先偷襲得手的情況下,仍然歷盡凶險方才殺死了他。魔法師大多數身體虛弱、不擅近戰,大魔導師也不例外。對付一個魔力消耗嚴重、防護魔法被消去,又讓人近了身的大魔導師,一個十級的戰士就已足夠。事先做了充足準備的羅格本以為。即使德魯依近戰也有些威力,但在這種形勢下對上天空之怒最多只是苦戰一場而已。

  但他沒想到天空之怒的近身格鬥施法是如此凶悍,只在生死之間的一個極微小的機會,才讓羅格斬殺了天空之怒。如果天空之怒不是那樣愛惜自己生命,那被格斃當場的就要換成羅格了。

  就算天空之怒是四大德魯依當中最強的一個,其它三位大德魯依也不見得好對付到哪裡去。

  後面的馬車依然全無動靜。

  羅格怒火漸漸上湧,如果不是他死亡魔法的造詣還不到家,從靈魂中提取出的記憶都是千瘡百孔,哪還谷得雷洛如此逍遙?能忍到現在,羅格自認涵養功夫已經很到家了。

  他揮手召出一塊光滑如鏡的薄冰,對著冰面上的影子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不停地對自己道:「不要發怒,放鬆,放鬆。要有耐心,要學會等待,等待也是一種智慧……」

  芙蘿婭從毛毯中探出了頭。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羅格,哼了一聲道:「又在練習裝好人了,晚了點吧?」

  「當然不晚!」羅格終於成功地保持住一個和藹可親的微笑,轉向她道:「何況我本就是好人,哪裡用得著裝呢?」

  他努力的成果卻換來小妖精一個大大的白眼。「你是好人?那才是真的見鬼了。」說完,小妖精慵慵懶懶地伸了個懶腰,又縮回毯子裡,繼續她的好夢。

  此時車窗外隱隱傳來一陣喧嘩。羅格拉起窗簾向外望去,見正從一個頗見規模的村落旁經過。村民們聚集在村外的空地上,喧鬧吵嚷著。空地上樹著一根木樁,上面捆著一個男子。護衛羅格的騎兵中分出了一個小隊。將空地圍了起來。村民中的一個老者正在和騎兵隊長在交涉著什麼。

  「怎麼回事?」羅格打開車窗問道。

  「羅格大人,是智慧之眼與銀之聖教的信徒在糾紛。捆在木樁上的那個就是智慧之眼的信徒,村民們打算燒死他。小人已經及時派人阻止,並要求他們放人。」這個騎士統領雖然出身於潮汐軍團,但很知進退。他知道羅格親王是智慧之眼最大的支持者。因此不待羅格吩咐,就先行準備。

  羅格滿意地點了點頭,關上了車窗。

  過午時分,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這一回不等羅格主動詢問,騎兵統領自己就跑來匯報了。

  「羅格大人,前方有一隊上千人的銀之聖教信徒經過。他們場稱要去搗毀佐拉木城的智慧之眼大教堂。您看我們該怎麼辦?」

  佐拉木城距離雷頓公國的領地不遠,那裡的大教堂是智慧之眼在帝國境內最後一座教堂。在短短時間內,這場宗教戰爭已經燒燬了智慧之眼在帝國境內的十三座教堂,使上千信徒變成了遊魂。

  羅格沉思片刻,淡淡地道:「讓他們過去。」

  騎士統領一怔,他雖然不解,但仍下令撤回了圍困銀之聖教信徒的騎兵,護衛著羅格繼續向帝都行去。

  若在一周前,佐拉木城的教堂必然會在烈火中焚燬。但現在一切已經不同了,摩拉和數十位狂信法師已到佐拉木城去安撫信徒,到是迎接這上千名銀之聖教信徒的,將會是輔天蓋地的魔法火焰。

  午後時分,經過一個上午的拉鋸戰,陽光終於驅走了厚重的雲層,紅日的雄姿重新君臨北國大地。車廂內灑滿了金色的溫暖光芒,暖得人昏昏欲睡。吃過得意午餐的芙蘿婭才坐了一會就連著打了兩個哈欠,美麗的碧綠眼睛又變得迷離起來,她索性一頭鑽進毛毯,繼續大睡。

  一本以羊羔皮為封面的魔法書從她手中滑落,無聲地跌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羅格伸手拾起,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本講解自然力量動作原理的書。

  「原來她一直記著呢……羅格心裡微微一顫,然後把目光向車窗外單調荒蕪的北國景色。

  短短一天的旅程,羅格已經充分見識了宗教戰爭的慘烈。在國家權力難以到達的偏遠邊境地帶。因為少了約束,信徒間的自發鬥爭顯得更加肆無忌憚。他見到了被火燒死的男子,被插在木樁上尚未斷氣的信徒,還有被侮辱至死的少女。當然,這些人絕大多數是智慧之眼的信徒。

  「這裡是誰的領地?」傍晚時分,羅格終於向騎兵統領問起這個問題。

  「這一帶應該是龐迪克候爵的領地。」騎兵統領答道。

  羅格點了點頭,關上了車窗。

  芙蘿隔斷仍然蜷得如同一隻小貓一樣。也許是因為過去一段時間太累了的緣故,她睡得酣暢淋漓。

  「這一路上的情況你都看到了,接下來準備怎麼辦?」不知何時,由淡金色光芒凝成的麥克白出現在車廂裡,坐到羅格身邊。

  「對任何信徒來說,信仰都是唯一的。要麼是這個神,要麼是那個神。所以對於我們這樣想要擴張信仰之力的人來說,結果也只有兩個,得到或者失去。我這個人可一向都不喜歡失去。」羅格淡淡地答道。

  麥克白道:「在得到和失去之間也許還有第二條路,可惜我的記憶大多留在了天界,現在只有一點模糊的記憶。我的本體馬上要去北方,希望能夠有所收穫。這段時間我不能夠保護你了,所以你要多花點時間來增強自己的力量。」

  他望了一眼羅格,皺眉道:「等等,你身體裡的自然女神神力似乎有了些變化……不過具體變在哪裡,我還看不出來,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這件事我會記得的。」

  空間中忽然有一絲波動,威娜也出現在車廂裡。她摘下了妖蓮的頭盔,流瀑般的筆直金髮灑落,將整個車廂都映亮了幾分。

  威娜的眼睛泛起了淡淡的金色,盯著麥克白。

  麥克白微笑,欠了欠身道:「對您來說,我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的確如此。」威娜道,「你去北方的時候,幫我留意一下那些力量還看得過去的存在。」

  麥克白沉吟道:「吞噬雖然會使力量迅速成長,但它帶來的力量並不純淨,對您最終的力量的提升其實不利。」

  威娜冷冷地道:「是否有利我比你更清楚。」

  「我在主神的身邊已呆得足夠久遠……」

  「你得到第二雙羽翼是因為你歌頌主神的時間足夠久遠,並不是說你的力量真正到達到了四翼的水準。」威娜的詞鋒銳利如劍。

  麥克白無奈地苦笑一下,他知道和光天使爭論力量的理解只是自討苦吃,因此決心迴避,身形漸漸消失。

  羅格盯著威娜,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過了半晌才道:「風月,你的變化真的好大……」

  威娜淡淡一笑,掠了掠掉到耳前的一縷散發,道:「我有變化嗎?其實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只是你現在才注意到了而已。」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使羅格呆在了原地。

  威娜看了看身邊沉睡的芙蘿婭,取下了妖蓮手套,伸手揉了揉小妖精那金色的長髮。被干擾了睡夢的小妖精脾氣極差,她並沒有完全醒來,只發出模糊不清的氣憤的嘟噥聲,然後呼地一下,用毛毯將自己的頭整個蓋了起來。

  威娜微笑著道:「她可真能睡!」

  羅格歎道:「她太累了。」

  窗外,落日熔金,遠山大地流金溢彩。車內,馨芳暗渡。兩位佳人絕色傾城。面對此情此景,不知為何,羅格竟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風月,你的力量……」

  「我自己有辦法。倒是你要時刻記著,只有力量才是地切,才是全部的世界。」威娜說完,重整妖蓮,也陷入了虛空。

  夜幕降臨之時,羅格終於登上了身後的馬車。他看著相對而坐的雷洛和玫,笑道:「你們真是讓我佩服啊!我想問問,你們考慮好了沒有?」

  雷洛和玫都平靜地望著羅格,那彷彿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堅毅表情讓羅格怒火再次不可抑止地升起。胖子點了點頭,道:「好!很好!看來你們已經作了決定,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們不會為此感到後悔。」

  羅格一把撕開了雷洛的衣服,露出了他那健美的身體,然後又從懷中取出食魂匕首,以那冰涼的刃鋒在隆起的胸肌上滑動著。

  「好吧,雷洛先生,寬恕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該清算一下我們之間的問題了。您搶先玩了注定要嫁給我的瑪利卡公主,差點害得我丟掉了親王的頭銜。您又讓我在德累斯頓的下人面前丟盡了臉。不過這些我都可以不計較,可是您記得嗎,您曾經用這把匕首刺傷過一個精靈!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要好好照顧這個精靈,但為了留住她的生命,我不得不把她變成了比黑暗精靈更邪惡的存在,可就算這樣,最終仍無法保住她的性命。不,我並是不是在說自己是個好人,恰恰相反,您很快會發現,我是多麼的殘酷和邪惡。現在您想不想親自己品嚐一下這把匕首的滋味呢?」

  在羅格心中,風蝶當然是被德魯依給害死的。

  「請便!」雷洛漠然地道。

  羅格笑了笑,道:「如此深仇大恨,怎麼好就這樣便宜了你呢?」

  胖子隨手放了個麻痺術,將雷洛的一切行動能力都封住,然後又是一個靜默,讓他連叫都叫不出來。佈置妥當之後,羅格一把撕開了雷洛的褲子,向他下身瞄了一眼,嘖嘖讚道:「真是不錯!可惜你親愛的玫還是落在了我的手裡,瑪利卡的仇就這麼算了吧!」

  羅格微笑著抬起頭,看著玫。

  玫臉色蒼白,身體顫抖了一下。

  「玫,猜猜我會如何對待雷洛?」

  玫極為勉強地笑了笑,苦澀地道:「不……知道。」

  羅格撫摸著雷洛健碩完美的身體,徐徐地道:「這具身體很完美,當然不能隨意損毀,所以我不會在他身上用肉刑的。當然,這根東西除外。」

  羅格用食魂匕首挑起雷洛雄偉的陽具,道:「外面就有帝國軍隊中最好的醫師,我會讓他們拿最鈍的刀,每天獎這根東西閹去一小片,然後再將傷口治好。等我們到達帝都門口的那一刻,要正好將最後點殘餘給閹好。」

  玫的臉上全無血色。

  羅格繼續道:「對你們來說很不幸的一件事就是,我操縱靈魂的水準恐怕比一般的大魔導師都要強點。我現在也不打算從雷洛身上問出什麼東西,所以我每天都會汲取一次他的記憶,能知道多少就是多少。還是在到達帝都的那一刻,我會將他的靈魂完整地從軀體裡抽出來。至於這具失去了靈魂的身體嘛,將會是製作玩偶的上佳材料。那些寂寞的貴婦一定會很喜歡的。」

  玫低著頭,已經咬破了嘴唇。

  羅格忽然大喝道:「說出你知道的一切,我就立刻放了他!」

  玫全身顫抖,但咬牙道:「我的信仰高於……一切。何況我什麼都不知道,想說也說不出來。」

  「很好!」羅格溫柔地道:「玫,你怕死嗎?」

  「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我要找機會報仇,至少我要活到親眼看著你被毀滅的那一天。而且我也很怕死後靈魂會受苦。」玫已經鎮定下來。

  「好,我是個寬容的人,所以給你這個機會。不過你凡事都要聽從我的安排。」

  玫恢復了如冰山般的冷,點了點頭。

  羅格哈哈一笑,道:「那你就當著雷洛先生的面,把那天的事再做一次吧!」
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第十一章 幻音


  在回帝都之前,羅格就預先將自己的行程報給了大帝,詳細到軍隊編制、軍種、率軍將領和攜帶的戰利品清單。此次回歸的名目是向費爾巴哈大帝報捷。若非特拉華帝國已被攻下,又有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擋在前頭,身為一方最高指揮的羅格擅離防區,率軍進入帝都,怎麼論都是死路一條。

  此外,費爾巴哈大帝近年來在戰場上的功績乏善可陳,實在沒什麼值得誇耀的地方,正有些悶的發慌,羅格這份大捷來得正是時候。

  大帝也想再見見羅格。

  最近幾年中,帝國版圖的兩次擴張都是由這個乖巧的胖子所帶來的,雖然他看上去很有些野心,辦事也膽大妄為、心狠手辣。羅格過去在南方的所作所為早已被帝國的情報機構調查清楚。不過光明教會眼中的異端大罪在阿斯羅菲克帝國根本不是問題,而且這個胖子的確好用。表面上,他本事有限,有時辦事不知所云,但戰功在那裡擺著,這就是才幹的最佳證明。

  至於羅格的那點小小的野心……,費爾巴哈大帝向來自羽英雄蓋世,認為自己完全容得下、鎮得住、也能夠駕奴得了羅格。雖然這個胖子大肆擴張勢力,打擊異己,身邊各色危險人物也聚集了不少,不過對於阿斯羅菲克帝國的上層貴族階級來說,他畢竟是外來人,真要論起號召力和影響力,還遠遠及不上亞歷山大、斯特勞和龐培這些經營多年的大權臣,實在不足為患。

  在看了東南戰線傳回來的戰報後,喜好攻殺征戰的大帝心中又癢了起來。恰好這善解人意的胖子又在此時上書請大帝親自統領大軍南下,徹底將傲慢的海拉爾人趕下海去,以完成在愛琴海奪得一個出海口這一前所未有的壯舉。

  大帝本來年事已高,不過經過龍骨草狠狠一補,似乎年輕了十歲有餘。在接到胖子的報告後,大帝親自主持軍事會議反覆討論對海拉爾用兵的可行性,在朝臣冗長激烈的爭論中。大帝傾聽、調解、發號司令,顯出過人的精力,彷彿又恢復了全盛時期的風采。

  數十位皇子見父皇康復,無不歡欣雀躍,這兩日每個皇子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當然,他們心理真實的想法是否和表面一致,那就不得而知了。

  出海口對阿斯菲羅克帝國和費爾巴哈大帝來說,都是意義非凡。浪琴海雖然遼闊,但嚴格來說是內陸海。在海的另一端,狹長險峻的百里海峽將浪琴海與廣袤無際的大洋分隔開來。浪琴海西岸的出海口價值上雖然因此多少得打點折扣,但那畢竟也是一個出海口,是帝國多少代帝王的夢想。成功拿到一個出海口,其意義完全不比攻下西方的矮人帝國差。添加上這筆武功後,費爾巴哈大帝在史冊中的地位,幾乎快要趕上帝國歷史上最神武的那幾位帝王了。

  大帝已經開始有些喜歡這個胖子了。如果他能夠始終對帝國忠心就好了,大帝感慨著。

  當初將瑪利卡配給胖子看來是個相當糟糕的決定,聽說這位公主桀驁不馴,還生出不少事端。她與那個詩人情人在德累斯頓地舉動甚至打破了貴族階層的默守規則。她根本沒有如大帝預想的那樣將羅格拉近帝室,反而是將他越推越遠。

  費爾巴哈大帝越來越惱怒於瑪利卡的擅作主張。他開始懊惱當初那一頓鞭子實在是抽得太輕了一點。在他心目中女人根本沒有地位,也不應該有任何自己的主張。瑪利卡唯一的價值,就是以身上的皇室血脈為帝國籠絡住一位重臣,如此而已。

  當!大帝拿起一個小槌子,敲響了案頭一尊由秘銀製成的小鐘。片刻之後,老總管薩拉溫格走進了書房。

  大帝沉吟片刻,問道:「薩拉溫格,依你看,我能不能得到羅格的忠誠呢?」

  帝都黎塞留已經遙遙在望。可以看到塗飾濃艷、瑰麗堂皇的建築群參差佇立。如果眼力足夠好,可以看到這個城市獨特的交通工具,兩頭高高翹起地小船慢慢從樓房的縫隙中出現,其實是穿行在縱橫的水道之間。

  圖片怎麼傳都傳不上,我靠,我自己打出來……希望大家支持啊!!!lg200303羅格不再坐車,改而騎在高大戰馬上。這才符合他指揮千軍萬馬陣前殺敵的名將形象。

  當馳近黎塞留時,羅格有些疑惑地看著那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人們看清那飄揚的血色戰旗、爆發出潮水般的歡呼聲時,羅格才意識到這些人居然是來迎接他的。

  依帝國慣例,只要立下大功的將軍返回帝都時,才會安排迎接得儀式。羅格的確為帝國開疆拓土,立有大功。不過他負責的戰線上瑟克萊公國仍然存在。雖然沒有人認為這個英勇的小公國還能繼續生存下去,但戰事既然未完全平息,羅格的功勞暫時就未能評定,因此此次回都應該不會有任何歡迎儀式的。

  這些迎接他的人,完全是自發的!

  胖子自己也未想到居然會有如此一日如英雄般的凱旋,這實在是來得莫名其妙了。素來多疑的他沉吟起來,反覆思索這當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或者要不要乾脆變換方向,從另一個城門入城。

  他身後一陣蹄聲響起,羅伯斯基拍馬趕了上來。

  「大人軍威果然無敵!您看,連帝都的人對您都這麼敬仰!啊,這就是黎塞留嗎,果然是北國第一名城,蒂凡妮與之相比,實在是太小氣了點。大人您能夠征服帝都的人心,難度可比征服一個帝國還要高得多呢!」

  羅格喝停了隊伍,皺眉看著遠處的人群,道:「這是怎麼回事?」

  羅伯斯基當即道:「這再明顯不過了。北國民風悍勇,最敬重的就是勇士,阿斯菲羅克帝國又向來注重軍功。想想看,大人您開戰就高舉血色雙旗,如山崩海嘯般攻下了腓特烈將軍奈何不得的特拉華帝國。您這一路行軍如電,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讓特拉華人伏屍百萬、血流千里。如此軍功啊!連腓特烈將軍都能號稱帝國名將,那麼大人您呢?您根本就是帝國的新的軍神!帝國平民喜愛,不,崇拜您簡直是太正常了!這種小小的歡迎場面又算什麼?」

  羅格淡淡地道:「我可是屠了幾座城,殺了很多人的。」

  「您殺的都是帝國的敵人,自然是殺得越多越好。何況死的又不是他們的親人,有誰會關心這些?以往帝國大軍所過之處,雖然沒有屠城,但留下來的活人也沒有多少。當年亞歷山大賴以成名地進攻矮人帝國一役,聽說殺的矮人足足有五百萬呢!」羅伯斯基如是道。

  羅格點了點頭,這些他自然知道。不過他很不願意如此招搖地進城。但人群既然已經發現了他,那溜是不可能了。硬要躲開,只會更加落人口實。

  胖子皺了皺眉,對羅伯斯基道:「軍神這個詞,以後再不許跟任何人提起!進城吧!」

  這是羅格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狹道歡迎。

  大道兩旁的青年男子人人熱血沸騰,他們吼叫著,展示自己充滿力量的肌肉,希望能夠被羅格看中,加入到他的衛隊中去。而少女的眼睛中除了狂熱的崇拜,還有更多地蕩漾的春情。上了些年紀的人雖然不似年輕人那樣衝動,但眼中的狂熱絲毫也不差了。

  這也是帝都平民第一次仔仔細細地觀察羅格。胖子平平無奇、和善可親地面容與人們心目中地英雄形象一點也不符,但他身後那兩面在寒風中烈烈作響的血色戰旗激得他們熱血沸騰!他們不由自主地想像,那暗紅得近乎紫黑色的旗面,該是由多少敵人的鮮血染成啊!

  「如果讓他們看看屠城後的真實情景,這些人又會怎麼想怎麼做呢?」在如潮般的歡呼中,羅格緩緩前行。

  但他感覺到這個世界似乎並不真實,周圍的一切都與他離得那麼遙遠。一切的一切,有如一場大夢。

  這些歡呼的人,雖然生在以戰爭為榮耀的阿斯菲羅克帝國,但與任何一個強盛大帝國國都地居民一樣,他們當中的大多數,終其一生都不會親眼見到戰場慘烈殘酷的一名,更不必說屠城之後,千萬冤魂隨風飄蕩的情景了。他們只會為勝利者頭上的光環所迷眩,而不會看到光影下的地獄;他們自以為嗅到光環中透出的濃鬱血腥,而興奮得發抖,但當他們真的掬滿手汪洋般的鮮血時,還會如此狂熱嗎?

  羅格冷冷地對著自己地心訕笑。他背後的血色戰旗仍然會繼續飄揚,旗面的顏色會更加深濃。但就如羅伯斯基說的,死者雖然萬千,可是死的都是別人,又與他何干?他從不是憂國憂民、愛民如子的人,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

  帝國遲早有一天會打通向南方的通道,這些人生活在帝國大軍兵鋒所指之路上,早晚也是要死。死於現在,那無數冤魂還可用來喚醒風月。

  若是可以把殺戮之名讓手下去背,羅格絕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只是他的手下中沒有一個具有如此擔當的人物。追隨過他的眾人中,惟有查理有此才略,可惜業已戰死疆場。

  羅格忽然覺得手上濕濕膩膩的,有如粘滿了尚未完全凝固的鮮血。他提起右手,仔細觀看。手上白皙而乾淨,一塵不染,完全沒有一點污跡,看起來也不像是一隻擁有強大力量的手。

  但胖子一閉上眼,就會看到手上全是暗紅色粘稠的液體。

  「可是風月需要靈魂啊……」羅格想著。不知為什麼,這一刻他心底所以的慾望和真實想法都浮出水面,並且千百倍的被放大。

  「既然她需要,既然沒人幫我,那我就自己來殺……」他閉上眼睛,輕輕舔了一下舌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宛如在品嚐鮮血的味道。

  卡嚓!在一間陰沉的地下室裡,擺在正中央祭壇水晶球忽然裂開了,裡面羅格的影像一陣劇烈晃動後,扭曲了幾下隨之消失。

  隨後大股大股的鮮血瘋狂地自破裂的水晶球中湧出,轉眼將雪白的祭壇染成一片鮮紅!

  一個全身裹在黑袍中的法師踉蹌了幾步,一頭載倒在祭壇上。法師掙扎著撐起上身,躲避著如泉水般從水晶球裂縫中噴湧而出的鮮血。躲閃中碰歪了風帽,露出半邊面孔。看那美麗的輪廓、細膩地肌膚和紫黑色的唇,應該是個相當美麗的女性。只是從她嘴角流出的血液,是奇異的紫藍色。

  女法師終於站直了什麼,以袍袖抹去唇角的血。令人驚訝的是從她袖口飄動間,探出的不是人族美女的纖指,而是數根舞動著的觸手。

  「他地精神力怎麼會這樣強大!?我只是試著想引導一下他的情緒,結果竟然連暗血水晶都承受不住精神上震盪波動,這還是他無意識的震盪。如果是全力反擊的話……」女法師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美麗。只是她話說到一半,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給打斷了。

  地下室的一角響起了一陣極難聽的吱嘎聲,聽起來像是笑聲。那個聲音隨即說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去嘗試觸摸他的靈魂。哈哈,吃到苦頭了吧?你們這些引魂師就是如此傲慢啊!哼,你才成為引魂師多少年,也妄想去碰觸他地靈魂?由你的導師來還差不多!」

  圖片怎麼傳都傳不上,我靠,我自己打出來……希望大家支持啊!!!lg200303女法師惡狠狠地道:「你給我閉嘴!我碰不得他的靈魂,難道還對付不了你嗎?你那點微弱的靈魂之火,我完全可以將它撲熄!」

  角落裡的聲音又大笑了幾聲,然後道:「你那雙淺薄眼睛中看到的世界,又有幾分是真實的呢?看你現在這可憐樣子,我也不欺負你。等你魔力完全恢復時,若願意測試我靈魂的強度,隨時都歡迎!其實我還是那句話,由你的導師來還差不多!」

  女法師氣得衣袍湧起一陣陣地波浪,但她最終只是惡狠狠地扔下一句:「你會為你的無禮付出代價的!」

  「雖然年輕點的引魂師都是些狂妄而無知的傢伙,不過看在你們過來並不容易的份上,我還是要警告你,最好不要再試著對他做什麼。我已觀察了他很久。但本能告訴我,絕對不能接近他。」

  「膽小鬼!」女法師啐了一聲。

  她又招來一陣無情的嘲笑:「他可是公主選中的人!公主的眼光,怎麼著也比你這種貨色強點吧?」

  女法師一時無語,然後恨恨地道:「我怎麼看不出他強在哪?」

  「看看你袖子上的血!你就會知道他強在哪了!」

  羅格渾然不覺暗中發生的一切,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直到他在帝都的府第前時才回過神來。

  羅伯斯基一路上跟著羅格,一邊四下打量著,一邊道:「羅格大人,您這座親王府…………好像寒酸了一點哪!」

  「偶爾住住而已,用不著費心思在這上面。」羅格負手前行,淡淡地道。

  「可是大人,並不是這樣的。您現在身份大非尋常,我看帝國政壇中,除了亞歷山大、龐培和斯特勞三個,接下來就是您了。您此次帶著如此軍功返都,一定會有大大小小的官員來您表示忠誠的。這些人當然不可能像我這樣無條件的忠誠,如果他們看了您的府第如此寒酸,心裡多半會有些動搖。雖然對待不忠的人,只能是有用時拿來用用,但也不能讓他們被別人招攬了過去。何況我聽說龐培、斯特勞等在帝都的府第都是金碧輝煌、華麗豪奢、氣象萬千,您住得如此簡樸,豈不是在變相指摘他們鋪張?」

  羅格略略訝異,側首打量著羅伯斯基,道:「你知道得真不少啊!」

  在羅格的目光下,羅伯斯基不知道怎的就開始發抖,嘴唇都嚇變了死灰色:「大人!小人一直研習北方政局,都是為了生存哪!您想想看,凡是小人…………小人跟在您身邊的時候,什麼時候起過……起過貳心?」

  羅格哈哈一笑,道:「怕成那樣幹什麼!你說的也有道理。嗯,這裡的確簡陋了點,不過換個地方太麻煩,明天開始,你就負責把這裡好好修繕一下吧。」

  羅伯斯基大喜。土木工程一向是個肥差,而且也是個最直接最方便討得羅格歡心的美差。

  羅格揮退了羅伯斯基,獨自走進書房,靜坐沉思。

  直到傍晚時分,他才叫進衛兵,吩咐道:「去通知聖教洛克菲勒大師,就說我要想到聖教大教堂去拜訪他一次,讓他看看什麼時間方便。」

  羅格步出書房,信步來到庭院深處一個單獨的小院落前。幾株古樹枝杈縱橫,將這個院落遮蔽和陰氣森森,令人望而發寒。

  院落戒備森嚴,明著的數個全副武裝的衛兵只是擺設,院落裡面還有加設的數道魔法陷阱。

  小院裡僅有一個二層小樓,青石外牆上爬滿了枯死的籐蔓,狹小的窗戶看上去黑沉沉的。小樓周圍出奇的安靜,樓中的一切聲音都被靜默結界給隔斷了。

  羅格推開樓門,直接步入二樓的一個大房間中。

  房間中央有一張大床,雷洛赤身裸體,躺在床上急劇地喘著氣。他眼角的餘光看到羅格推門進來,臉上的肌肉一陣不由自主的抽搐。只是他現在能夠指揮的,僅僅是自己的眼睛而已。

  雷洛下身包裹著厚厚的紗布,上面還浸著一大灘血跡。床邊,一個瘦小枯乾的老太婆正用枯槁的雙手慢吞吞地收拾著一把把形狀不一、極盡精巧的刀具。房間瀰漫著濃濃的腥臭和血腥氣息。

  氣息來自於地板上躺著的一頭奇異魔獸,看上去似虎似狼,背上生著幾道肉稜。魔獸已經奄奄一息,它身下一灘暗色的血跡正不住擴大。在它雙腿之間,那本來應該生長陽具的所在此刻只有一個巨大的創口。

  老太婆雙手舞動,以沙啞的聲音念頌起咒語來。轉眼之間,以純正神聖力量驅動的強力治療魔法接二連三地施放在了雷洛的身上,他蒼白的臉上迅速泛起一層紅暈。

  看到羅格進來,老太婆如夜梟般笑了幾聲:「大人,這小子的身體好得沒話說!那些豪門大宅裡的騷貨一定會為他發狂的,就不知道最終是哪個騷貨會拿到靈魂契約。您可一定得賣個好價錢!好了,我的事都幹玩了,您慢慢娛樂這小子吧!」

  老太婆將所有刀具都收進了一個極為沉重的巨大鋼箱中,一把拎起,顫顫巍巍地走了出去,也不向羅格行禮。

  羅格對她的無禮絲毫不在意,反而微笑著道:「您慢走。以後您還得多費心,千萬別讓他死了。」

  「放心吧!您待我那些小伙子們不錯,我是不會把您的事情辦砸的。」老太婆沙啞的聲音一路下樓,然後嘎然而止,已經出了靜默結界。

  這個極為無理且脾氣古怪的老太婆是潮汐軍團中最厲害的一個醫師。當羅格真的按照承諾,將所有販賣特拉華戰俘所得來的黑錢用作戰死將士的撫恤時,老太婆忽然自己跑到了他面前,說以後有什麼用的著的盡可以找她。羅格本來對她的本事還有所懷疑,但她超乎想像的醫術竟然是在折磨雷洛上盡顯無疑。

  羅格是何等眼力,早看出這老太婆每天閹割雷洛的長度都完全一致,而且下刀極之考究,每一下都保證會讓雷洛嘗到最大的痛苦。而將取自魔獸的陽具給雷洛嫁接,以將他變為貴婦的玩偶這種操作,就是法力高深的死靈也難以勝任。但這老太婆下刀如風,一連串讓人眼花繚亂的運刀之後,一切就全都完成了。接下來那幾個神聖強力治癒魔法的效果也分毫不比高階的光明法師差。

  羅格沒有想到這個充滿邪惡感覺的老太婆竟然會使用神聖治療魔法,她用點黑暗或者不死系的恢復魔法還差不多。胖子忽然想起了同樣使用神聖鬥氣的凱特,這才真正信服了麥克白的論斷。

  力量就是力量,力量的屬性與善惡無關。

  玫靜靜地坐在床邊,只是看著雷洛蒼白而英俊的臉。

  胖子拍了拍雷洛的臉,微笑著對玫道:「一會我就要抽取他的靈魂。靈魂一旦取出,我可就沒辦法再放回去了。你現在還有最後一次機會,說,你那天向我身體裡注入了什麼?只要你說了,我就立刻放了你們。如果你們害怕被德魯依追殺,我也可以為你們提供保護。連天空之怒都被我殺了,我還會怕其它的德魯依嗎?你的雷洛雖然受了點折磨,不過等他養好傷之後,你們一樣能夠過得很快樂,說不定,不,他在床上肯定比以前更厲害的,哈哈!」

  「……我的信仰高於一切。」

  羅格點了點頭,道:「好,你已經自願放棄了拯救愛人的最後機會。我真是不明白,自從我到了北方,從沒做過什麼得罪你們德魯依的事,甚至天空之怒派人殺了我一次,我也曾想就這麼算了。結果你們卻一個接一個地來找我麻煩,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欺負啊?很好,你也跟了我一段時間,我就讓你看看我是如何操縱和抽取靈魂的吧!說不定對你的力量提升還能有點幫助。」

  夜已經深了。

  裹著一襲墨綠色風衣的玫從小樓裡走出,她淡金色的短髮在夜空下飛舞,一時間冷艷無雙。

  只是,她眼中已了無生氣。

  因為有靜默結界的存在,小樓外的衛兵們聽不到樓內那只會存在於地獄中的聲音。可是玫足足聽了一晚。

  玫離開後不久,羅格也從樓中走出。他的表情輕鬆而愉快,復仇的感覺從來都是如此美好。美中不足的是雷洛雖然本事不錯,而且手中握著食魂匕首,可是他知道的東西極少,少到難以置信。到目前之止,羅格只知道雷洛追隨的是南方之大德魯依無盡之洋,僅此而已。

  甚至連這位無盡之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羅格回頭看了一眼小樓,冷笑了一下。如果德魯依們知道了雷洛的下場,還會不會再這樣肆無忌憚地來找自己麻煩?落到胖子的手裡,可不是抱著必死之心就行了,因為死亡僅僅是痛苦的開始。比如說心若死灰的玫,現在肯定以為雷洛餘下的痛苦僅僅是靈魂接受死亡火焰燒灼而已。她必然會假裝順從,然後伺機毀去雷洛的靈魂。

  胖子獰笑了一下。怎會讓她如此如意?

  折磨一個靈魂最有效的方法,除了痛苦,還有恥辱。雷洛的煉獄生涯,這才剛剛拉開大幕而已。

  羅格走出院落的時候,管家已經站在寒風中等候他多時了。

  「羅格大人,洛克菲勒大師回話說,這段時間事務繁忙,就不邀請羅格大人參觀冰雪大神殿了。」

  羅格點了點頭,他知道在宗教戰爭如火如荼的時刻,洛克菲勒十之八九會拒絕他的要求。他沉吟了一下,道:「時間還不算太晚,備車,我要去聖教的冰雪大神殿。」

  管家是個乖巧的人物,當即道:「大人,您一個人去嗎?這……不大安全吧?」

  羅格眉頭不耐煩地一皺,只是吩咐道:「去備車!」

  管家不敢再多說,領命去了。片刻之後,一輛鑲有羅格紋章的馬車駛出親王府,向冰雪大神殿疾駛而去。

  直到馬車消失在街道轉角,管家才關上了府門。他面有憂色,反覆思考再三,終於決定把羅格孤身前往冰雪大神殿的事和別人說說,至少要告訴羅格新帶回來的那個最得寵的小妾。

  管家憑著幾十年在豪門服務的經驗相信,這個有著一雙碧綠眼睛的清麗女子,一定早把親王大人迷得神魂顛倒的。親王雄才大略,直接拍他馬屁是沒有用的,得抓緊機會多向寵妾表忠心才是。

  「進來!」

  芙蘿婭迷迷糊糊地從一本厚厚的魔法書中抬起了頭。她一頭金髮頗為凌亂,眼中有不少血絲,甚至臉上還掛了兩個若有若無的眼袋。

  未等管家說完,她雙眼中猛然亮起兩團碧火,一把拎住了他的領子,怒吼道:「你說什麼?!他一個人跑去冰雪大神殿了?為什麼不早說!」

  管家覺得她縱然是不修儀容、又在盛怒之中,一舉一動也是嫵媚天成、誘惑無匹,心中越發認定親王大人此生注定要被這小妖精給迷死,因此對自己此番表忠心的英明舉動得意無比。

  芙蘿婭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匆匆披上一件雪狐斗蓬,吩咐道:「快去把紫荊蝴蝶和羅伯斯基請來!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要在十分鐘之內在書房見到他們!」

  片刻之後,眾人都已齊集書房。芙蘿婭一圈詢問下來,竟然無人知道羅格因何會去冰雪大神殿。但這種時候他孤身前往銀之聖教的大本營,凶險可想而知。芙蘿婭雙眼中燃燒著熊熊碧火,她已顧不上那麼多了,啪的一聲,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修斯長老,請您先去冰雪大神殿探查一下,看看他還在不在,順便察控一下神殿的防務格局。紫荊蝴蝶,你立刻去將所有能夠調動的軍隊都調集起來,一旦我們決定搶人,你要率軍攻擊大神殿,牽制那些冰雪法師和教會武士。記得要放火!我會給你一些魔法藥劑,將它們投入火中後會產生大量附帶有麻痺效果的煙霧。我們的戰士只要事先聞過我的特製藥劑就不會有事。羅伯斯基,你立刻盡快查清銀之聖教高階教會人員的家都在哪,然後帶上些人,我們一旦動手,你能抓多少人就抓多少,然後統統帶到大神殿來。別抓女人,多抓小孩!好了,如果羅格再過兩個小時還不回來的話,我們就去冰雪大神殿搶人!大家快行動吧!」

  修斯面有難色地道:「冰雪大神殿防衛嚴密,我老人家恐怕探不出什麼來……」

  芙蘿婭眼中閃動著危險之極的光芒,直盯著修斯,毫不客氣地道:「那裡不會比龍穴更難進!一句話,你去是不去?」

  修斯苦笑搖頭,無奈地冒著寒風出門去了。

  此時芙蘿婭的房間中一陣波動,黑髮銀眸的風月悄悄從虛空中浮現。她環顧著凌亂的房間,看著一本本標滿了記號的魔法書藉,以及記下的厚厚筆記。

  風月似是微微地歎了口氣,手心中徐徐浮現一本魔法書和一枚戒指。將這兩樣東西放在了芙蘿婭的桌子上。

  風月黛眉忽然一揚,凝立於空中的身體緩緩轉了過來。她仰首望著天花板,面若寒霜,雙眼中銀芒漸漸亮起,轉眼之間,整個房間中除了強烈之極的銀色光芒外,再無他物!

  在帝都一角,本是一片黑暗的地下室瞬間也被洶湧的銀色光芒吞沒!

  一時之間,能夠看清的,只有水晶球中那雙冰冷的銀眸!

  「啊!」長長的慘叫聲中,女法師以雙袖猛然摀住了自己臉!她似是痛苦之極,竟然摔倒在地、翻滾不已!在銀色光芒的照耀下,她的黑袍內竟然開始冒出縷縷青煙!

  「啊!我看不見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麼了?!」她的叫聲淒厲中帶著無盡的恐懼。

  地室角落的一片陰影中忽然飛出一個鐵盔,將祭壇上的水晶球砸得粉碎。滿室的銀色光芒這才漸漸暗淡了下去。

  「你這個賤貨除了闖禍還會幹什麼?」這一次那嘎嘎作響的難聽聲音中少了諷刺,留下的全是憤怒和驚慌:「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招惹他!現在惹出大麻煩了吧!你成為引魂師才不三十年啊,真不明白你的導師怎麼挑選都是像你這種的貨色!只燒瞎你的眼睛已經算是便宜你了,要不是老子動作快,你早他媽的被燒焦了!」

  「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別拖累上我!」那聲音猶自怒罵不休,但女法師已完全陷入了痛苦和對永恆黑暗的恐懼之中,只是呻吟和號哭。

  風月哼了一聲,她緩緩抬起右手,握拳,正要擊出,忽然向房門處望了一眼,旋即隱入了虛空。

  就在此時,房門推開,芙蘿婭如一陣風一樣衝進了房間。她拖出一個由冰海凝金製成的大箱子,念頌了一個咒語,箱蓋就自己打開了。箱子裡面有許多小格子,擺放著大大小小各色的魔法道具。芙蘿婭雙手飛舞,開始迅速武裝自己。

  安德羅妮跟在芙蘿婭身後進了房間。她隨意翻看著芙蘿婭的魔法書藉,目光終於落在了一本魔法書上。

  這本魔法書非常的薄,但裝楨極是精美,封面上那些繁複的花枝全是以極昂貴的秘銀製成,火紅色的花瓣則是以烈焰珊瑚雕成。

  安德羅妮打開了魔法書,只掃了一眼,就驚呼出聲!

  芙蘿婭嚇了一跳,手一抖,一個魔法手環掉在了地上。「安妮!」她皺眉叫道。

  安德羅妮只是盯著魔法書,聲音已經有些顫抖,道:「這……這本書竟然在你手裡?」

  芙蘿婭過來只看了一眼,嘩啦啦一陣響,她手中抓著的魔法道具已盡數掉在地上!她的手顫抖著從安德羅妮手中拿過了這本魔法書,死盯了半天,猶自不能置信地道:「這……這真的是『真實與虛幻之間:論位面冥想』?天哪,簽名真的是班克斯!」

  班克斯,千年前精靈帝國最強盛時,以無以倫比的魔法成就成為大精靈王、號稱『希洛之號角』的精靈大法師。他在思考多位面宇宙的起源這極為形而上的問題時,無意中創出『位面冥想』,這一生中最大的成就。

  位面冥想,這一傳說中的冥想方法,不光提升魔力的速度遠超一般的冥想術,而且突破了所有冥想法的極限,能夠將施法者的魔力一直提升到足以施放九階魔法的程度!

  只是位面冥想隨著精靈帝國的毀滅而消失,千餘年來,人們只在傳說中聽說過它的存在。

  這本足以讓所有大魔導師為之發狂的書,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芙蘿婭眼角又看到了那枚戒指,又咦了一聲,拿起細看,很快就辯認出這是『雷獄之戒』,可以使所有電系魔法施法時消耗魔力減半的強力魔法道具。對於喜好閃電類魔法的小妖精來說,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東西了。

  「不錯的東西啊!誰給你的?」安德羅妮也看到了這個戒指。她是識貨之人,立刻看出了戒指對於小妖精的意義。

  芙蘿婭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她眼波中忽然漾起一陣溫柔,道:「難道是那死胖子?不可能啊!可是除了他,也沒有什麼人會記得我了……」

  小妖精忽然將位面冥想扔到了箱子中,然後繼續武裝自己。

  此時羅格正在無數冰雪魔法師的瞪視下,從容從冰雪大神殿中步出。他回身笑道:「洛克菲勒大師,外面風冷,您請回吧!我想這已經足以代表我的誠意了,您不妨好好考慮一下!」

  洛克菲勒仍然堅持著將羅格送上了馬車,然後歎道:「羅格大人,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決定的……」

  羅格笑道:「沒有關係。我會耐心等待的,等我明天見過大帝之後,再來拜訪您吧!」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