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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飯店 作者:阿墨兒 (已完成)

410號房。
「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
推翻桌子,倒在地上打滾哀嚎,身體縮成一團的孔雀冷汗淋漓,表情痛苦不已。
然而,就在他痛到不住抽搐痙攣,大聲呻吟的時候,在一旁的關崇善跟三眼也發出低低的痛呼,因為他們兩人當時正好一個躺在前者的腿上,

另個則是躺在對方的肚子上。
結果可想而知,當孔雀突然發作的時候,早先被迫枕在他腿上的關崇善,便成了那倒楣的第一受害者──被前者掙扎時踢下沙發。
揮開掉到身上爬來爬去的水節蛛,關崇善呻吟了一聲,揉了揉撞到的手肘跟頭,在瞥見孔雀那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當場慌了手腳。
「啊啊啊!孔雀你沒事吧?怎麼會這樣……該不會換你食物中毒吧?」蹲到孔雀身旁,想碰碰他的身體,卻反在對方痛到打滾時被踢了一腳,

頓時流露出痛苦之色。
「噢!要不要我現在去請淚輝過來幫你看看……」
他捂著被踢中的地方喘氣提議,可他的好心,卻換來孔雀一眼痛苦中的鄙視。
「……食物中毒你個頭!」咬牙切齒的自齒縫中蹦出這句,抬起的慘白面頰上青筋暴現狂跳,孔雀感覺脖子好像被什麼扼住般,呼吸困難,「…

…哈、哈……該死!有人在對我下咒……啊!好痛好痛!」
隨著孔雀的痛苦掙扎,四周開始泛起陣陣熱氣,一波又一波,以孔雀為中心,開始朝整個房間擴散。
不到一會兒工夫,關崇善跟三眼都被汗水洗禮過了一遍。
「下咒?」
抹了把額上溢下的汗水,關崇善快步走至窗邊,開窗散熱,聲音在轉頭時微微竄高了些:「怎麼會?孔雀你最近有得罪誰嗎?怎麼會被人下咒

……」
「我靠!我天天都有得罪到人,哪記得啊!」孔雀語無倫次的胡亂回答,仰躺著大口喘息。
痛覺仍在四肢百骸中流竄,可卻沒有再繼續衝撞,對方似乎暫時罷手,讓他整個人鬆了口氣的癱軟躺在地上。
可誰料對方似乎就是在等這一刻,惡毒的在孔雀放鬆的剎那往他腳心猛刺,讓他登時痛得大叫,並且還失控的吐出一口火焰,立即引來上頭一

陣水花降下,被澆得滿臉水。
站在一旁的關崇善跟三眼不用說,也被波及到,淋得一身濕,狼狽不堪。
「@#&<@<!」
孔雀吐出嘴中的水,口齒不清的破口大罵,想想他孔雀活了這麼久,除了天界的那次大圍剿之外,還從未這麼淒慘。
「媽的,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暗算我,我一定要他生不如死……啊啊啊啊!」
結果話還沒罵完,對方又食髓知味,展開新的一波攻擊,讓孔雀當場又是一陣鬼哭神嚎。
看不下去他這副要死不活的痛苦模樣,關崇善慌慌亂亂的把青龍跟白虎喚了出來。
誰知青龍瞥了眼躺在地上痛到滿臉冷汗,只差沒昏過去的孔雀,不但稀奇的歎了口氣,甚至還露出難得少見的無奈表情。
而且青龍一開尊口,劈頭就是一句「又來了」,搞得關崇善本想開口求救,卻當場楞住,不知所措。
白虎聞言,頭上的耳朵立即豎起動了兩下。
抬手搭上關崇善的肩,他一臉興奮的在後者耳邊,丟了句更令人莫名其妙的話:「小朋友,有好戲看囉!」
「啊、啊啊!輕點!媽的你能不能輕一點!啊啊我靠!痛死我了!」
一聲比一聲大的痛呼哀叫,隨著手的動作而漸增,面對孔雀這般刻意誇大的大呼小叫,青龍停下拔刺的動作,瞥了一旁面露緊張的關崇善一眼

,然後再轉回來,看孔雀那一臉與口中哀嚎不符的欠揍表情,面頰抽搐了兩下。
他實在不能理解孔雀在想什麼,明明刺就已經拔掉了,可他卻仍是在那邊裝痛大叫,難道看關崇善緊張真的有那麼好玩嗎?
不經意與白虎對上視線,和三眼玩得不亦樂乎的後者,給了他一記幸災樂禍的眼神。
「青龍,你輕一點嘛,孔雀他好像真的很痛……」
不瞭解真相的關崇善,望向青龍的表情是一臉憂慮,卻殊不知他口中那位「好像真的很痛」的某人,正背對著他,對青龍扮鬼臉偷笑。
青龍暗暗瞪了下孔雀,連聲說是。
青龍是個很典型的水族人;冷漠、無情、嚴正,除非會危害到自己,要不然絕對不多管閒事,即使今天遇上了天崩地裂,也不見得會讓他皺眉

亂了陣腳。
也因此他雖然明知,孔雀是在裝瘋賣傻,卻仍是沒有開口拆穿。反正基本上,只要沒太超過他的忍受範圍,他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

沒看見。
不過他多少還是會給點小警告。
「啊!」
慘絕人寰的叫聲,在他將最後一根尖刺拔出時,自孔雀嘴中發出。
不用懷疑,這次絕對不是裝的。
「好了,又一根拔出了。」
故意忽略某人一臉想殺人的模樣,青龍淡淡的開口,順手將那根又長又細的尖刺,丟入手邊的小盒中。
盒內一共有五支金色的細針狀尖刺,它們分別插在孔雀的胸口、腹部、喉頭、腳心跟頸後。
孔雀揉了揉剛被拔刺的後頸,瞪著那些尖刺發楞,滿臉不可思議。
「這些東西,到底是何時跑進我的身體裡的?」
「就是昨天你們被籐蔓掃出門的時候啊!」白虎跑過來湊一腳,伸手撥弄著那些如果不仔細看,便幾乎看不見的尖刺。
「那天把你們掃出去的籐蔓叫做鬼籐!而這些尖刺呢,就是鬼籐特有的刺。它們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刺入被指定者的體內,方便讓使用者對其下

咒。」然後他笑嘻嘻的朝青龍抬了下下巴:「以前青龍就中過喔!」
聞言,關崇善及孔雀雙雙望向青龍,前者是一臉驚愕,後者是一臉瞭然。
「沒想到青龍你這麼厲害,居然也中過!」關崇善輕歎著,心裡非常訝異,畢竟青龍在他的心中,一向都與最強畫上等號!
當然,這並不代表青龍在他心中的地位,就此動搖啦!只是有些吃驚而已……
「我就想說奇怪,你會知道怎麼解,原來你也中過!」孔雀涼颼颼的開口,那既嘲又諷的語氣是刺耳的要命!
一想到對方是因為吃過同樣的招術,才會解咒,他心裡便立刻平衡許多。雖然對方比他會許多東西這點是十分正常,畢竟對方的歲數,比他大

上好幾輪都不只!
不過那並不代表孔雀就會甘心輸在對方下頭!畢竟他是這麼高傲好強的一個人,被人搶走風采還露醜相這兩點,他不論是理論上還是實際上,

皆是絕對絕對不容許發生的!
青龍嗯了一聲,表示承認。
「不過那是有點久以前的事了。」他淡淡開口,直接跳重點,給一臉機車的孔雀一個當頭棒喝:「你不要高興的太早,因為這只是暫時解除。


孔雀的臉果然立刻垮下。
「你說什麼?」他暴走,兩眼噴火。
「如果你想要整個根除的話,就要去找玫瑰那愛面子、小心眼的女人,要回你的娃娃,要不然只要她心血來潮想刺,你就得乖乖任她擺佈!」
青龍面不改色的投下炸彈,然後拾起落於一旁的水節蛛,慢條斯理的剝殼,放入口中,嘴角輕輕上揚。
於是,這句話促成了接下來的孔雀大鬧醫護室。
望著孔雀怒氣沖沖的遠去背影,白虎挨到青龍旁邊,充滿敬畏的低聲開口:「殺人不經自己手,青龍你果然被帶壞了!」
青龍睨了他一眼,然後起身走到一臉緊張的關崇善面前,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後者抱起,慢吞吞的追著孔雀,朝著醫護室前進。
嘖嘖,被帶壞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想到這裡,瞥了懷中的關崇善一眼,他嘴邊的微笑又加深了些。
「小姐你好漂亮,我真希望我以後也能娶到跟小姐一樣漂亮的老婆!」
在一個很晴朗暖和的下午,有個凡人突然闖進她的領域,笑得一臉燦爛的對她這樣說。
那人長得不是特別出色,可笑容卻有種讓她沐浴於春日陽光下的錯覺,很溫和很舒暢。一雙漂亮的狐狸眼會在笑的時候彎起,閃爍著狡黠的光

,像夜晚的星星一樣,燦爛奪目。
然而就是那雙眼睛、那抹笑容將她給深深迷惑,推入情網!
因此即使明知對方只是在開玩笑,卻仍是讓她沾沾自喜了許久!
「那我嫁你可好?」
她鼓起勇氣朝那個人開口,可對方聽了卻笑著對她搖頭,讓她焦急。
「為什麼?」她問,伸手抓住對方的手,卻感覺不到對方一向溫暖的體溫,「我想要做你的妻子,跟你在一起,我是認真的!」
我這生從沒有這麼認真過,可為何你不要我?
面對她的質問那人仍是笑著,然後那人開口告訴了她理由:「因為在我心裡,已有了一個最想比翼雙飛的人了。」
這樣的理由並不能讓她放手,因此她死纏爛打的跟著那個人回家,相信只要與對方朝夕相處,對方一定會因為日久生情而愛上她!
可到最後,對方仍是沒愛上她,仍是娶了另個女人共結連理。
一股不甘,在她瞧見那人被大家起哄送入洞房時升起,可當她瞥見,另一道藏於陰暗處的身影,困惑立即將原先的不甘取而代之。
然後在好些年後,直到那人過世的前一刻她才得知,原來在那人心中,最想與之比翼雙飛的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
碰碰碰!
「你這陰險的臭花妖,居然敢暗算我!不要以為你封死大門我就進不去!」
嘹亮的嚷聲伴隨著踹門聲,將她自夢中驚醒,玫瑰猛地睜眼,發覺自己淚濕一片。
抬手抹乾臉上的淚水,她起身望向床旁不遠處的鏡子,鏡中的她看起來雖然美艷依舊,卻隱隱透著蒼白憔悴。
垂下頭,望著自己的雙手,掌心內全是深深的掐痕,鮮紅的刺眼。
一聲歎息自她的唇中溢出。
「……原來是在作夢啊。」
輕輕的自語著,流連於眼底的哀傷在閉眼又睜開後,被怒氣取代。
同一時間的外頭走廊。
在青龍有些故意摸摸拖拖的帶領下,關崇善終於及時追上孔雀的腳步。
可誰知前腳才剛到,便見到渾身火光的孔雀,舉起他「纖纖玉腳」,打算要給醫護室大門,來一個「火熱的小腳」。
「住手啊孔雀!」
想藉著大喝來阻止孔雀的動作,可惜偏偏對方又是那種只要一上氣頭,就會對任何企圖勸阻的事物不聞不見的人。
因此,關崇善的阻止行動注定以失敗終結。
「……那扇門啊……那扇門是我最喜歡的一扇啊!」
關崇善望著那扇中間被踹了個大洞的門惋惜,因為醫護室的大門,是整個四樓裡最漂亮的一扇,沒想到,今日卻這樣毀在某鳥的腳下……
「哼!」
啐了一聲,把腳收回再舉起,孔雀毫不留情的再度踹了一腳,這次,很成功的把門給整個踹倒了。接著他長腿一跨,直接踩著大門進入室內,

扯開嗓門咆哮:「還不給本王滾出來!你這臭……」
「小心腳邊!」
嗆聲到一半,耳旁突然傳來一聲緊張的警告,還來不及低頭,一陣天旋地轉,便在下刻席捲他的感官,孔雀眼中的世界瞬間上下顛倒。
不知從哪竄出的樹籐,纏上了他的腳踝,將他整個人吊上了天花板,接著,似某種獸類的低吼聲,自最角落的病床底下發出,伴隨著陣陣惡臭

,孔雀發現這些纏住他的樹籐,就是來自那裡。
「孔雀!」
關崇善見狀大驚失色,想都沒想,便要沖去救人,卻發現無法掙開青龍的懷抱。
「不可以過去,那不是普通的妖魔,那是『臭鬼』。」
低下頭,望著他焦急困惑的臉孔開口,青龍在收緊手臂的同時,眉頭整個揪成了一團。
他沒料到玫瑰這麼大膽,居然敢在這裡養這種危險的東西!
「臭鬼」是玫瑰上次去亞馬遜河流域那邊,不知用什麼方法,跟當地原住民套話,挖回來的神秘食人植物,號稱整個流域裡最古老,也是最危

險難纏的品種。
「臭鬼?」關崇善聽了表情更加緊張焦慮,「不要告訴我,是我們家用來對付入侵者的那個臭鬼……」
「很不幸的就是。」也在之後跟上的白虎開口,一臉驚歎的朝被吊在半空,氣急敗壞不斷掙扎的孔雀望去。
「天!孔雀真是不好運,居然被這種怪物給纏上!我看他這次死定了!因為這種怪物水火不侵,所以我想就算三昧真火,也不見得對它有用…

…」
不知是不是錯覺,白虎在說這話的時候,居然感覺有些幸災樂禍?
這時的臭鬼已自床下完全爬出,在燈光下露出它猶如被鹽酸洗禮過的面容、章魚般的軟滑身體及那些巨大的灰白樹籐觸手。
大大血紅單眼佔據了整張面部的三分之二,中間的瞳仁泛著貪婪的光芒;鼻子是兩條細長的縫,隨著每一次的呼吸而反覆張縮。
帶有強烈腐蝕性的唾液,隨著張開的大口不斷溢出滴落,裡頭佈滿細小量多的尖銳利齒,在燈光下閃閃發亮;蜥蜴般的長舌在嘴邊來回擺動,

粗糙的表面充滿了突起的黃綠色膿包,每一顆膿包都含有能夠一秒致命的毒素。
更多的觸手悉悉娑娑地襲向孔雀,孔雀見狀更加死命掙扎,可他每掙動一次,身旁的惡臭就會濃烈一些,好像是隨著他與觸手的摩擦程度,而

產生濃度變化……
「啊啊啊啊!那怎辦!」
看著孔雀對自床底鑽出來靠近的臭鬼大肆吐火,被青龍由抱改扶的關崇善,滿臉焦急的詢問,聲音已是全不受控的死命竄高。
「還能怎辦?」白虎聳了聳肩,一臉事不關己,「不是拿刀砍它,就是請玫瑰那個任性女命令它住手囉!要不然,孔雀只能乖乖認命,當它的

盤中飧了!」
結果話才說完,孔雀那頭便傳來了一陣可怖的淒厲嚎叫。
另一方面,醫護室內隔間。
對外頭不斷傳來的巨大騷動聲仿若無聞,玫瑰拿著銼刀坐在床邊,專注的修著指甲,並且咬牙切齒的喃喃咒罵。
由於剛才在夢中過於激動之故,玫瑰竟把自己平常極度細心呵護的指甲,硬生生的弄斷了好幾根!
「我的指甲……我最引以為傲、保養這麼久的指甲,他最喜歡的指甲,真他X的該死……我就知道只要夢見那男人,就絕對百分百沒好事!」
隨著外頭的騷動越演越烈,她磨指甲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磨到最後,憤怒的將銼刀丟到地上,她「唰」的站起走到門邊,奮力把門推開。
「吵死了!」她扯開嗓門大罵。
「Oh!shit!姑婆小心!」
夾雜驚恐的熟悉嗓音,毫無預警地竄入耳中,玫瑰瞳孔倏地收縮,還來不及變換表情,便被迎面而來的焦黑物體「噗哧」砸中臉部,濺得渾身

都是墨綠肉末與汁液。
一陣呻吟自關崇善嘴裡發出,摀上眼睛。
而在另一邊的肇事人,卻同時也是受害者的某鳥,則正在努力擺脫身上的巨大卷觸鬚。
「……X的,總算幹掉這噁心巴拉的東西了!我孔雀活那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不怕三昧真火的魔物!這下我跟那臭三八的梁子結大了,居然害

我醜態百出……」
將嶄焱夾到腋下,孔雀一邊拍打著衣服,一邊咧咧低罵,完全沒注意到前頭的狀況。
嶄焱刀,長三點五尺,寬一點五尺,刀柄以黑曜石混金剛石打造,刀身通體火紅,中央有道源源不絕的金火,是他當年出生的時候,他的母親

鳳凰,也就是四神中的朱雀,用他們所棲息的梧棲山上的聚神石打造出來,送給他當作誕生禮的一把神器。
這把刀還有把兄弟劍,名為魄渺,由孔雀的雙生兄弟——大鵬明王所持有。
白虎吹了一聲口哨,為孔雀能如此即時祭出法寶,斬將逃脫,感到萬分佩服。
「啊!這就是那把當年跟著你出名的嶄焱對吧?」
他走到孔雀身旁,細細打量後者夾在腋下的嶄焱,發出響亮的嘖嘖聲,雙眼放光:「果然是把好刀,借我摸一下好不好?」
白虎是個超級武器癡。
孔雀見他那一臉快流口水的模樣,白了他一眼,然後抽起嶄焱,對被他斬成數段的臭鬼,又補上了兩刀,收回體內。
白虎露出一臉失望。
接著一聲驚叫忽地竄起。
霍然回首,孔雀發現被臭鬼體液弄得狼狽不堪的玫瑰,竟一臉又震又驚的望著他。
孔雀透出迷惑的表情。
可很快的,他發現對方的表情並不是在針對他,而是……
一偏頭,他順著對方的視線找到了答案。
「……青龍。」
玫瑰抹了抹臉上的血,艱難的吐出這兩個字。
扶著關崇善的青龍眼睛微微瞇起,臉一瞬間看起來比平常更冷了幾分。
「玫瑰。」
接著,對望的兩人,臉上都露出了複雜至極的表情。
第四章 來自人間的舊識
新任的醫務室管理者,是在龜仙人離職後的一個禮拜聘到的。
而且據某位有幸瞄到那麼一眼的當職員工表示,對方是位火辣到不行的大美女!
黑色及腰的大波浪捲長髮,艷紅色加黑緞帶的緊身馬甲,緊致貼身的超短黑色迷你裙,與長到越膝的紅色三吋細跟尖頭馬靴,身材凹凸有致,暴露在外頭的皮膚更是白嫩如雪,光是那背影就令人想大呼天生尤物!
因此,衝著這個不知真假的傳言,飯店裡掀起了陣不小的「無故生病,有意受傷」的風潮,把整個醫護室擠得水洩不通,熱鬧非凡,也把崔白萇氣得差點半死不活!
而打從娘胎出生,就喜歡盯著美人發呆的關崇善,自然也不例外的成了其中一員,想要藉機一睹這傳說新任管理者的風采。
不過跟那群費盡心機者不同的是,他不是故意要生病的。
「蠢貨!」
不用說,咧罵的這位就是我們向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孔雀大人──女性版,他現在正為了關崇善生病的事情大發雷霆。
「你四哥老罵你笨,還真不是沒道理,連我們這些不是凡人的都不敢輕易去試了,你這蠢蛋居然有膽去吃!」
關崇善眨眨眼,上吐下瀉到臉色發青的他,講話有氣無力:「……可是我上次吃明明就沒事啊,哪知道這次會這樣……」
「啊啊啊!上次是你走狗屎運!那啥鬼炸蟑螂面……」
「是炸蟲章蟲郎丸面。」關崇善小聲糾正。
「管他叫啥鬼名字!」
被打斷的孔雀不悅的瞪了他一眼,塗著大紅丹蔻色的手指,使勁戳著他的額頭:「那東西聽說是他試過那麼多次實驗以來,唯一成功的一道菜!其他的東西不能跟那碗混為一談!」
「喔!偶又不知道。」
難怪今天點菜的時候,周圍的人都用那種又驚又佩服的目光看他……
順便附帶一提,他今天點的是大廚今日特製套餐:幽冥血沙漠大毒蠍炒飯。
不用說,這盤東西又是他們那位傑出大廚的心血來潮之作。
一盤炒飯裡,用了一整只血沙漠裡最毒辣的黑甲大毒蠍──還是沒去毒的那種——下去剁碎,與魔界最高等的水稻米跟人界青蔥、蒜末、紅羅卜、玉米……等等近十幾種蔬菜一起快炒,加上大廚的獨家秘方醬料淋上,隨盤還附贈今日例湯、三碟小開胃菜與酸梅凍當甜點。
「那現在知道了吧?!」
孔雀又用力戳了他額頭好幾下,戳到都起了個紅印子才罷手。
「嗯……」
揉了揉額頭,關崇善應了一聲,嘴巴扁起,默許三眼在孔雀收手的時候,撲上去咬他。
「厚!又來了,孔雀你一天不欺負小關是會死是不是?」
一道女聲在孔雀試圖甩掉手上的三眼時傳來,關崇善聞聲,立刻翻身淚汪汪看向聲音的主人,結果這一看,差點嚇到他下巴脫臼。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聞風來探病的瑞華。
可是這個瑞華,似乎有點奇怪……
一樓,崔白萇辦公室。
溫香繞樑,白煙裊裊,在只有自己一人的辦公室內,崔白萇渾身放鬆的坐在椅子上,手捧著剛泡好的香茗,聽著輕音樂,一臉享受。
「哎!真是難得清閒啊!真好真好……」
輕輕吸了口房中的淡雅香氣,感歎著,崔白萇捧起他之前特地請人從天界那邊,帶回的極品香茗,準備小嘗一口,結果才剛掀開茶蓋,門就被人一腳踢開。
「先生!」
「哇啊啊!」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者,給嚇得自椅子上跳起,崔白萇手腳一慌,失手將他的香茗整杯翻倒。
唉!他果然就是天生勞碌,連想休息一下喝杯茶,都會被人嚇!
嗚,他的千年白蓮花茶啊……
他一臉哀淒的望著他那杯香茗心想,並自暴自棄,放棄平常極力維持的優雅形象,改蹲在地上自怨自哀。
「先生!」對方見他那樣,又是一叫,並且還衝上前拍桌,震得上頭的東西喀啦作響。
「……是。」轉頭哀怨回應,崔白萇臉上的表情,足可媲美深閨怨婦。
「有什麼事這麼緊急啊,淚輝?」他有氣無力的問,然後才開始發現,對方看起來,似乎很不對勁。
「……你的臉跟身上的制服是怎麼回事?怎被割得亂七八糟?」
淚輝聞言立即露出沒好氣的表情。
「還不都是先生請的那位新管理者的傑作!」她大剌剌的往一旁的紅魔龍皮沙發坐去,氣到不行,「她不知道又發什麼瘋,居然把整座四樓,用奇怪的荊棘封起來,火燒不怕,砍又砍不斷!搞得大家都被困住,沒人能夠進出!」
崔白萇發出一聲低吟,撿起茶杯放回桌上,他突然覺得頭很痛。
「……那你怎麼出來的?」他開始仔細打量她,發現她身上的傷口並不太多,不過制服倒是毀的差不多。
淚輝見他在打量自己,也不彆扭,大方的讓他看,因為她知道崔白萇不會對自己有邪念。
「我是變回原形溜出來的,都是籐類一族比較好商量嘛!」
「喔,既然如此,你就跟那奇怪的荊棘說一聲,要它讓讓不就好了嗎?」收回視線,崔白萇懶洋洋的靠回椅背上開口,擺明就是不想管,想放他們自己想辦法解決。
「先生!」淚輝聽了哀嚎,「要是我能辦到,我還用得著來煩您嗎?」
「……我又能怎樣!你都說了,籐類之間比較好商量,我又不是你們籐類的,那我去又能做什麼!」崔白萇突然爆發,這陣子紕漏樓子頻傳,他已經快要崩潰了!
淚輝沒料到崔白萇居然會對她發飆,當場愣住。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崔白萇也怔了片刻,然後偏過頭,尷尬的咳了一聲:「咳,對不起,淚輝,我不是有意的,最近實在是壓力太大了……你先出去吧,我先收拾一下東西,等會就跟你上去。」
淚輝楞楞的點頭,然後起身離開。她在關門之前,還忍不住回頭瞥了崔白萇一眼,滿是擔憂。
「唉!」
在淚輝出去後歎了口氣,崔白萇拉開抽屜,取出一面圓鏡,抬手一邊撫著鏡面,一邊對鏡子喃喃自語:「我想我應該也是時候該有段假期了,你說是不?等這件事情處理完,我就跟那個人通報一聲,然後我們就一起去度個假吧,你說好不好……」
聲音越說越低,接著一陣女性的輕笑聲響起,感覺猶如銀鈴般的悅耳。
過了一陣子之後,他小心翼翼的將鏡子收回抽屜,稍稍理了理自己,然後走到門口,拉開門,對在外頭等待的淚輝,露出如同往常一般的迷人微笑。
「對不起,久等了,我們走吧!」
四樓,醫護室室內。
一青一紅的兩道身影不斷交錯,在交會的瞬間,總是擦起大量火花,或是煙硝味與低吼,雙方的面目,皆都異常扭曲猙獰。
銀白色的荊棘佈滿整個室內,不論是地上、牆上、或是天花板,只要視野能及的範圍,都被荊棘整個佔據,不留任何縫細。
到最後,這些荊棘甚至衝出門口,竄至走廊,包圍整座四樓,讓所有人進出不得,凡是想強行進出者,定會在下刻遭到荊棘的攻擊,然後被包成繭狀吊在空中,動彈不得。
淡淡紅光包圍週身,與孔雀跟白虎一起飄在不遠處半空的關崇善,靜默的俯視著一切;在荊棘竄出的那刻,被青龍推入孔雀懷中的他,到目前仍是心有餘悸,不住發顫。
感到身旁的人在發抖,孔雀開口詢問,眉頭微微揪起:「喂,關小善你還好吧?怎麼抖得這麼厲害?」
關崇善搖頭,緊抓住孔雀的衣衫:「……我從沒見過,他們兩人打得這麼凶過。」
孔雀聞言望去,露出一臉不解:「哪裡打得凶啊?在我看來,青龍那傢伙,擺明就是在耍著那花妖玩!要不以他的實力,那花妖早就被秒殺了!」
關崇善又搖了搖頭,揉了揉眼睛:「這我當然知道,可是要是在以前,他們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打得那麼久,而且那麼狠,青龍也不會拿出刀跟姑婆對打,通常頂多也只是用法術,把姑婆打昏!好奇怪,我不明白,為什麼這次青龍會這樣……」
「追根究底就是積怨太久,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咩!」
一旁另起個保護結界的白虎接話,盤腿坐在半空中,看著下方兩人持續的激烈對打:「他們兩個從很久以前就一直不對盤,沒辦法!情敵見面總是分外眼……」
接著他戛然止聲,慌亂的摀住了嘴。
「情敵?」關崇善對他投以困惑的眼神,「青龍跟姑婆是情敵?白虎你有沒有說錯啊?他們兩個怎麼當情敵……」
「哈哈哈哈!」白虎發出乾笑,往後一靠,表情緊張的瞥了青龍一眼,「我的確說錯了!小朋友,你當我沒說過好了!」
「喔。」關崇善傻傻的應著。
「欲蓋彌彰的意味真是濃厚啊,白虎!」孔雀不肯放過的開口,滿臉促狹。
白虎惡狠狠的瞪向他:「閉嘴!」
話才剛落,一陣夾雜著哀嚎的爆炸聲猛然竄起,伴隨著有些猛烈的焚風與震撼,他們三人的視野暫時被遮蓋,而下頭的兩人,也在同時分出了勝負。
「你鬧夠了沒有?」
收起手上的「長情」,青龍走到玫瑰面前,居高臨下的冷冷開口,後者齜牙咧嘴的昂首,表情又痛又輕蔑。
「不夠!怎麼可能會夠!」她回吼著,淚聲俱下,「只要你活著的一天,就永遠都不夠!」
青龍歎了口氣,今天大概是他有生以來,歎過最多次氣的一天。
「執迷不悟。」他伸出手想將對方拉起,可卻被揮開拒絕。
「不用你假好心!」玫瑰隔著淚水,狠狠的瞪著他,負氣掙扎的嘗試自行從地上爬起。
「那隨你吧。」
收回手,被拒絕的青龍也不惱怒,只是逕自地轉身,朝仍飄浮在不遠半空的關崇善等人望去,負手而立,眼睛微瞇。
「反正無論你怎麼鬧都好,只要不要波及到小主人,吾都不會跟你動真格。吾想你心裡該很明白的,縱使外表再怎麼像,他……終究不是『那個人』,不要將你的妄想加諸於他身上……」
「住口!你有什麼資格對我這麼說?」
玫瑰咬住嘴唇反駁,將臉埋入掌中悶聲大哭:「都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的疏失,他到今天一定仍活著!就像其他人一樣好好的活著!像他那
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這種下場……」
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像他這麼強大的人,她活了近兩百年來,見過最強大、足可跟那些上仙媲美的凡人,那個一眼就將她虜獲、讓她死心踏地的人,卻是落到這種下場!
「……連轉生的機會也沒有……你那時怎麼可以放任他一人對付那只妖王!你明知他再怎麼強大,也不過只是一介凡軀!」
凡人,既脆弱又強大的物種,有時候他們的力量,強橫到連神佛鬼怪都自歎不如,可有時卻又脆弱到比任何事物都還要令人惋惜。
「你以為吾就不曾後悔嘛!」
青龍霍然回首,面露猙獰,這生最內疚、後悔的舊傷,又被血淋淋挖開,叫他情何以堪,如何自處?
「可惜不論再怎麼後悔,吾也不能挽回!如果早知如此,你以為吾會放任他一個人單打獨鬥嗎?你以為吾希望他落到這種下場嗎?最不希望他這樣的人,你以為只有你一人嗎?」
玫瑰被他吼得整個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從沒見過對方這種爆發的模樣,畢竟,對方向來對任何人的態度都是冷漠,從未有像現在這般失控……
「……青龍大哥。」
不自主的開口輕喚,雙手緩緩抬起,想要安慰這個在她面前垂頭,掩飾淚水的冰冷神祇,在他們鬧翻以前,她總是這麼呼喚對方的。
「……我們約好了要一起比翼雙飛……」
聽到這句話,玫瑰伸出的手頹然落下。
「這輩子,你最想比翼雙飛的人是誰?」
「是啊,是誰呢?」
然後那個人望了總是離他不遠也不近的青龍一眼,笑得很狡黠。
「問問你的青龍大哥,他搞不好知道喲!」
「咦?真的嗎?」
「你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那時候,她總覺得對方的笑中似乎有隱藏什麼,若隱若現,明明就呼之欲出,卻又在轉眼間,消聲匿跡。
真傻啊!那時候怎會看不透呢?
從一開始,她就注定是輸的那方……
不論是最初的相遇,或是後來的抉擇,她從來都沒有贏過。
青龍比她還要早遇見那個人,所以她輸給了青龍。
而那個人之後選了另一個女人當他的妻子,所以她又輸給了對方的抉擇。
而且,對方最想要廝守的人,也早在一開始就定好了。所以,她根本打自起頭,就注定會全盤皆輸。
輸得徹徹底底,一點也不留。
對方從頭至尾,就一直一直把自己當成親人,所以對方才會要求自己的子孫與族人們善待自己,要以長輩稱呼自己。
而自己,卻總是將對方的溫柔與體貼誤解,誤解以為其實……其實對方也對自己,是有那麼些喜歡,那麼些愛意……
「……我也想與他比翼雙飛啊……」垂下頭,玫瑰沙啞的開口,止住的淚水又再度落出。
「即使是單單為了傳宗接代而結髮也好,至少……至少還是有那麼個名分,可是為何他就是不肯選我……」
聞言,青龍望向她,帶淚的表情有些古怪。
「你……難道不知道嗎?」
「……不知道什麼?」玫瑰抬眼,透出困惑。
「……永善他,本來是想娶妳的……」青龍緩緩開口,滿嘴苦澀。「只是當時礙於關家不能與妖物結合的祖訓,以及他那群族人的反對,所以作罷,改娶了趙塵儀……」
在那之後,青龍說了什麼,她都沒聽進去,只是渾身發軟的摀住嘴巴,跪倒在地,用力的放聲大哭。
青龍望著她,輕輕搖了搖頭,發出歎息。
「他們兩人怎麼了?怎麼都突然不動了?」
在上頭聽不到兩人對話的關崇善緊張詢問,面露焦急。
「誰知,聽不到他們在下面說啥鬼!」孔雀漫不經心的回答,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關崇善殘缺的部位。
「你有沒有想過恢復肢體,不用再靠青龍跟白虎他們當你的假義肢?」
關崇善轉向他,充滿困惑。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少囉嗦!」孔雀不耐煩的打斷他,態度有些粗暴,「想或不想一句話!」
「……當然想。」因為這樣子真的很不方便。
「真的?」聽完後孔雀立即眉開眼笑,變臉的速度令關崇善是咋舌不已,「那好,我記下你的話,你到時候可不能賴皮喲!」
「啊?」他怎麼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孔雀見他一臉呆滯的模樣,笑得更開。
接著毫無預警,他將關崇善攔腰抱起,並且解除結界,帶著關崇善自半空躍下,然後在觸及地上那片白色荊棘的瞬間,腳尖一轉,朝門口飛去。
白虎見狀,也立即解除結界跟了下去。
「喂!孔雀,你帶小朋友要去哪裡……」他將他背後那把巨劍抽出,伸到孔雀面前,阻止他們前進。
孔雀眉毛一挑,那張欠打的招牌傲氣臉重現江湖:「去哪?當然是帶關小善回房啊!我們可有重要的事要辦呢!」
說著騰出只手朝後背一抓,嶄焱再度現身。
「讓開讓開!」
他對白虎大喊,在揮動嶄焱的同時,露出染血後才會出現的興奮表情:「要不然等會被砍到,本王可是絕對不負責的喔!」
說罷,他舉起嶄焱朝門口用力一揮,那被荊棘塞得水洩不通的門牆,在下刻整個化成碎屑。
很多時候他總是不住心想,要是自己能夠早一秒,只要早那麼一秒趕到,那眼前所見的結果是不是就大大的不同了?
才剛自電梯出來,踏入走廊,目光所及便是一片破爛。
被嶄焱斬下的荊棘斷骸,與包有人的荊繭遍佈滿地,地板與牆上甚至還有為數不少、大小不一的窟窿,可以瞧見下方走廊與牆內房中的美麗景致。
其損壞程度,快跟上禮拜發生的龍王事件追平,不過後者仍是稍稍略勝一籌。
看著眼前這片慘不忍睹的景象,及某人「身懷佳人」、「披荊斬棘」的得意模樣,崔白萇再度拋下他平常極力維持的優雅表象,抓住臉頰放聲大叫:「啊!我的飯店,我的預算吶!」
這陣子的禍事頻傳、衰運頻降,已讓他接近崩潰!
雖然對飯店平均一段時間,就會來次大損害的事情,他早已麻木,可也不是像最近這樣頻頻狂出吧!
敢情他崔白萇今年乃是禍星高照,使得平時每年最多也只出現一、兩次的大禍,在今年全擠在一塊,一口氣傾巢而出。
在對頭的孔雀,這才發現他的存在。
「喲!小崔你怎來啦?」他抱著已被嚇到快要口吐白沫的關崇善,閃到崔白萇面前,同時瞥了一旁,嚇到說不出話的淚輝一眼:「小籐妖你也是,怎麼都出現了?」
「你你你……」崔白萇指著孔雀的鼻子,氣到舌頭都打結了,「小雀……四樓……你居然把四樓……」
「把四樓的荊棘都鏟光了是吧?」孔雀誤以為他想講這件事情,爽朗的替他接下去,完全忽略他臉上的表情:「哎!這只是舉手之勞,反正我也要過去……」
說著,又抬手往一旁攻過來的荊棘斬去,誰知後勁過大,竟連荊棘後頭的牆壁也波及,添上一條壯觀刀痕。
「……」
崔白萇哀淒的望著那條新痕,不想講話了。
不知道請人替自己從天界那邊帶護身符,有沒有用?還是請關家大少來這裡看看風水?搞不好可以去楣運……
他哀怨的想著,同時在計算這次損失又要增加多少預算。
在一旁的淚輝,經過這一劈後,自震驚中恢復。
「那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劈頭就是一句質問,雖然她臉上表情很平靜,可她手上扳指節骨的動作,跟面頰上猛竄出的花紋,卻說明了可不是這麼回事。
關崇善楞了片刻,才發現對方是在問自己。
「呃……姑婆她……呃……」
也不知道在結巴什麼,或者是尚未自一連串的刺激中恢復,關崇善支支吾吾個半天,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她跟青龍吵架。」一直緊跟在後的白虎,聽不下去的替他說完,目光不斷往孔雀……手上的嶄焱飄去。「……不過好像和解了,」
他瞥了那些自四面八方,開始往醫護室方向退去的荊棘一眼,又補上一句:「所以,所以孔雀你別那麼快把刀收起來嘛!借我摸一下,一下就好。」
話說到一半,突然跳躍地急轉了個大彎,這讓一直很專注在聽白虎說話的淚輝跟關崇善兩人,措手不及,差點當場摔倒在地。
唉!對個武器癡而言,武器在前,啥也比不過!
孔雀回了他一記「你去吃屎吧」的眼神,將刀收回體內,然後再次抓著關崇善,消失在眾人的面前。
醫護室。
一青一紅、一蹲一站的兩人,在被陰影籠罩的角落,靜默的對望。
忽地,青色身影轉身望向門口,向來冰冷的雙目,因著外頭的騷動而微微瞇起,透出了點點憂慮。
接著外頭又傳來一陣驚呼,他瞳孔霎時一縮,毫不遲疑地長腿一伸,朝大門方向邁去。
「你要去哪?」在他踏出腳步的剎那,一直沉默的紅色身影開口,帶有鼻音的嗓音聽起來可憐兮兮。
青色身影停下腳步,回首,面無表情。
「去找小主人。」
「白虎大哥不是跟著了?」
「吾還是不放心。」
說完,便跨過那些自外頭不斷湧回的白色荊棘,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打算追上先前離開者的腳步。
「……那個人……永善他,他真的這樣說過?」玫瑰在他走到門口剎那,再度開口。
「……吾從來不說謊。」
青龍頓了下,背對著玫瑰的臉孔眼簾半垂。
玫瑰望著他的背影,垂下臉龐,閃過一絲決絕。
「……那你敢發誓,你自己從未跟我一樣,將對那個人的心情轉到小六身上?」她抬眼緊盯著他詢問,目光灼熱得好像要將他整個看穿。
沒答話,青龍只是吸了口氣,施展瞬移,消失在玫瑰眼前。
望著那眨眼成空的門前,玫瑰抬手撫過偎到身旁撒嬌的白色荊棘,發出低笑,笑得淒楚。
「……你看啊,永善!」她低低的喚著心上人的名,眼淚不斷滴落。
「他不敢承認,不敢像我一樣勇敢的承認……承認自己把對你的愛意,轉到小六身上……這點比起來,我是不是勇敢許多呢?是不是呢……呵呵呵呵……」
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個天藍色的小娃娃,那娃娃上頭唯妙唯肖的臉孔與狐狸眼,被落下的滴滴淚珠沾濕。
玫瑰自言自語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然而就在她發出低泣的同時,已於一旁聚集的白色荊棘,將她包圍,一圈又一圈,溫柔地將她圈在中心,然後與其他從各個角落湧現的同伴們,一起無聲的安慰她。
一晃眼,孔雀與關崇善兩人便回到了410號房。
「喂喂,你想幹什麼!」
在張完結界後,立刻被人丟到床上的關崇善立刻大喊,表情驚恐,活像是快被強X的無辜殘障少年。
而那似乎該扮演強X犯的孔雀則是眉毛一挑,不負眾望的露出邪意十足的「淫笑」。
「幹什麼?」
孔雀將在旁礙事的三眼踢出房間,欺身至關崇善的身上,開始動手除去他的衣衫:「當然是『干正經事』啊!」
他在說到「干正經事」的時候,還特別加重語氣。
結果可想而知,他這話、這語氣、這舉動、還有這一臉X樣的表情,讓關崇善當下陷入更加驚恐的境界。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要要!」
瘋狂搖頭掙扎,可只剩一手一腳,又是一介無力凡人的他,哪是手腳健全、又是萬年神人的孔雀對手?
果然,人家兩指一彈,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給輕鬆制服了。
「已經來不及了,關小善!你現在後悔說不要,我也不會住手的!」
手腳俐落的把關崇善扒到只剩件四角內褲,孔雀起身,滿意的打量著,還吃豆腐般地拍了他的大腿一下,然後側身往床下摸索,似乎在找什麼。
「乖乖喲,我保證我會很溫柔的──」
看他眉開眼笑到近乎猥褻的模樣,關崇善眼一翻,很沒骨氣的直接給他昏過去了。
「喂喂──關小善?」
見他昏過去,終於自床底下摸到想要東西的孔雀,抬手拍拍他的臉頰,滿臉不明所以:「真是的,居然昏過去了!只不過是要幫他把手腳接回去而已,真是有夠沒種的……」
說著,便自被拎至床上的大包包中,取出一雙手腳,在關崇善的左手跟右腳比畫了兩下,而後瞳孔一縮,週身立即泛出淡淡的紅光。
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瞬間響透整個走廊。
「嗚嗚……你這個粗暴的禽獸!你不是保證說你會溫柔的嗎?騙人!」關崇善扯著染滿血跡的被子,嚎啕大哭的指控著,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而被他罵禽獸的那位……
好吧!如果從另個角度來看的話,他其實也罵得沒錯,孔雀的原身本來就是只孔雀,而孔雀也的的確確是禽鳥類……
「吵死了,這種事情本來就會痛的!再說我也有溫柔啊!你看,」他抓起關崇善新弄上去的手臂,舉到面前彎來折去,「你看看,接合的多好!我這次可沒有貪嘴咬你很多口,馬上就幫你接上去了喲!」
關崇善聽完,差點沒岔氣再度昏死。
很明顯他們兩人根本是在雞同鴨講,各說各話!對方完全將他的話給曲解了!
不過對方的心意,他還是有收到的。
自對方的手中抽回手臂,連同那只新腳一起動了動,重新得到手腳的感覺很好,可是……
「……話說回來,你這手腳從哪變出來的,怎麼感覺有點眼熟……」
他攤開手掌,看了下掌中的紋路,發現裡頭的手紋都在迅速改變增長,不禁歎了一聲:「……這手腳的前任主人,還真是短命啊,生命線居然還不夠我的三分之一……」
「你這不是廢話嗎?」孔雀嘖了一聲,硬是在他旁邊擠了個位置坐下,「他要是還活著,你哪能用到他的手!」
「那我這樣不就等於害死這個人……」關崇善怔了半晌,原本高興的表情暗了下來。
孔雀瞥了他一眼,粗暴地攬過他的肩膀,用額頭撞了他的一下:「白癡,那人本來就活不久了,如果今天我不殺他,他之後也會因為其他命定的原因死去,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自責!」
「……喔!是這樣嘛……」關崇善低呼地揉著被撞的部位,齜牙咧嘴:「痛死我了!你看,都腫了!」
明明是抱怨,聽到孔雀耳裡卻像在撒嬌,聽得他心裡霎時小花亂放、小鹿亂撞。
「那好嘛,我替你呼呼……呼一下就不痛了,怎樣?」
他湊近關崇善的臉龐,抬手拿下他的眼鏡,撥開垂下的劉海,將泛有火熱氣息的嘴唇貼近,羽毛輕刷般的親了一下。
關崇善在慢半拍後,才發現對方對他做了什麼。
「喂!你……咦──」
倏地止住話語,關崇善看向笑得滿是得意又邀功的孔雀,咦了一聲,表情又驚又訝;摸了摸被孔雀撞到腫起來的地方,痛感與腫包竟然真的消失了!
「好了對吧?」孔雀戳了下他的額頭,湊得更近,嘴邊的笑看起來很不懷好意:「我跟你說喔,我這方法還能治牙痛,你要不要試試看?」
「真的嗎?怎麼治?」一聽這方法還可以治牙痛,關崇善眼睛立刻一亮,他最近的確是在受牙痛之苦。
孔雀笑得更賊了。
「就是啊……」
唰唰唰!
門外傳來抓門聲。
孔雀停下動作,皺眉。
「就是什麼?」關崇善視焦模糊的「看」著孔雀,表情茫然:「你在幹嘛?什麼聲音?」
「沒有沒有──」轉頭又將結界加強了一層,孔雀聲音愉快:「來來,你不要動喔!」
碰碰碰!
這次換成撞門。
孔雀再度停下動作,用力閉了下眼睛。
他正在努力壓制自己,不要衝出去把三眼殺掉。
結果這個念頭才剛閃過,門就被人撞開了。
青龍面無表情的臉孔,在下一刻出現,他身上的盔甲,在他把腳收回的時候,發出了清脆的摩擦聲響。
白虎自他的右邊探頭,兩手抱著不斷掙扎的三眼,稚氣的臉孔在見到房裡的狀況時,閃過一絲僵硬。
偷偷瞄了下某人的側臉,結果不瞄還好,一瞄真是暗抽口氣倒退三步!
天!雖然還是一張萬年不變死人臉,可那上頭現在卻又添上足可刮下三層的寒霜……
這下可真是大事不妙!
氣氛一時間尷尬起來。
「咦!小朋友,你的手腳怎麼好了!」
白虎首先開口,想藉此改變氣氛,轉移某人注意力。
「喔喔──這個啊。」關崇善瞇起眼睛望向白虎,任孔雀七手八腳的替他把衣褲套回,渾然不知現在狀況有啥不妥:「這是孔雀特地去幫我找的……等等,孔雀!褲子我自己穿就好……」
「吵死了,我都快弄好了!」孔雀打斷他,也不知道在異常熱心些什麼,「來來來,把腳伸過來!」
青龍見狀,眼角跳得起勁,轉向孔雀的臉孔與聲音,全都凍得像冰渣:「那吾可真是得替關家向你道聲謝了,孔雀。」
「哪裡,舉手之勞嘛!怎麼說照顧關小善是我的責任,所以我為他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孔雀眼也不抬的回答著,表情是漫不經心。
抬手輕輕把擱置一旁的眼鏡,放回關崇善臉上,並在放好後,還細心至極的幫他調整扶正,以免不舒服,孔雀這一連串的溫柔舉動,讓白虎看得差點掉下下巴。
三眼趁機掙脫白虎的懷抱,撲回關崇善的懷裡,熱情撒嬌撒個不停。
它的體型已是當初買回來時的兩倍大,相當於一隻中大型犬的體型。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我回來了。」
關崇善抵不過三眼的熱情,被舔得滿臉口水。
接著他把目光轉到青龍及白虎臉上,輕輕的開口:「幫我轉告大姐她們說我已經好了,還有謝謝你們這陣子的保護與照顧,回去吧。」
青龍聞言,一臉沒表情的望著他,可眼底的情緒卻是千變萬化。
不知為何,青龍腦中突然響起早先玫瑰對他的質問。
「……那你敢發誓你自己從未跟我一樣,將對那個人的心情,轉到小六身上?」
你敢嗎?敢嗎?
吾敢嘛?敢嘛?
青龍盯著關崇善的臉孔,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起,首次露出了掙扎的表情。
「……吾能否繼續留下,讓白虎回去稟報?」他低下頭,頰畔兩旁的雲鬢隨著他的動作而垂落,與眼簾一起遮住他的眼眸,蓋過他眼中的激動情緒。
關崇善對他會說出這樣的要求,感到十分意外。
「青龍……」
「……吾,吾不放心小主人,您一人獨自待在這麼危險的地方。」
「你怎會這麼想呢,青龍!」關崇善訝異的連連眨眼,「我並不覺得這裡危險……」
可在見到對方猛然抬起臉孔上的堅持,他突然瞭解對方意思的露出苦笑。
「……好吧!可能對我這個什麼都不會的凡人而言,的確是非常危險,可我會小心保護自己,況且還有孔雀在……」
「可吾對他並不信任。」青龍平靜的回答,再度垂眼,掩去眼底因為對方的話,而流露出來的震撼。
這話也讓笑容滿面的孔雀立即臉色大變。
「你說什麼!」孔雀立刻自床邊跳起來,對他大吼大叫。
青龍目光轉向他,冰冷緩慢地又對他重複一次剛才的話:「吾說吾並不信任你。」
其實他明明就可以不理會的,就像往常那樣,行著自己的水族風格,對他人的怒氣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不去理睬。
可這次他卻反常的應了,而且還充滿了挑釁。
所以接下來對方的攻擊,他也毫無取巧的應了。
玫瑰……
你問吾,問吾是否敢發誓,自己從未將對那人的感情,轉移到小主人身上?
吾回答妳……
吾回答妳……吾不敢!
那人的死帶來的劇痛與哀傷,讓吾想逃,而湊巧的這個人的誕生,卻帶來一個希望,一個明明就知道不可能的假希望,讓吾有理由、有借口告訴自己,要活下去……
可是……
可是就像吾對你說的那樣,其實爾等都是心知肚明的,這個人不論外貌再怎麼像,他始終都不是爾等心裡所盼要的那個「他」!
吾其實跟你一樣,都在利用這個人逃避……逃避那個人已經永遠永遠都不可能回來的事實……
「青龍,危險!」
一陣熟悉的驚呼聲將他拉回現實,目光一滯,抬眼要面對的,是一道迎面而來的火焰。
他對這火焰的味道與溫度很熟悉,這是與他一起被命為四神的同伴朱雀,他們火族特有的三昧真火。
隨著火焰的接近,他越能感受到其的熱度。
忽地,他覺得不想動了。
水雖能克火,卻也反被火克之——這個念頭瞬間自他腦中閃過,令他嘴角牽起一抹笑。
接著他在眾人驚愕的眼中,將全身破綻露出,不管身旁傳來的那些焦急的吼聲與呼聲,把面容昂得高高地,迎接那道火焰,那道能將他連同原神,整個一起燃燒殆盡的三昧真火,不閃不躲的讓其砸到身上。
如果能就這樣被燒到什麼也不剩,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不知道這樣整個被燒盡後,是否能在另一頭的未知見到你?
吾想見你啊!永善!
吾跟玫瑰那小妮子都很想念你,很想見你!想到都快發狂了!
你聽得到嗎?你一定聽得到吧?
吾有句話一直想告訴你啊!
你成親那日問吾的話,吾現在回答你,吾願意啊!吾想與你比翼雙飛,吾這一生只願與你比翼雙飛!
吾等約好的,不是嗎?
你聽得到嗎?永善……
吾這一生只為你一人心動過,只想與你一人一起……
只想與你一人一起!
一睜眼,便是一片白色映入眼簾。
緩緩眨了眨眼,腦中是茫然一片,逐漸強烈的灼痛感,讓他一點一滴恢復清明,恢復聽覺的耳朵,不斷傳來旁人的聲音。
「啊……醒了!醒了!」
「噓!小朋友你小聲一點,他好像還沒有完全醒……」
「姑婆,你過來看青龍完全醒了沒有,白虎說他──嗚嗚!」
「你這小白癡,白虎都跟你說小聲一點了,你怎麼都不聽呢?」
「嗚嗚嗚@&#@*!<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你們兩個吵死了!出去出去!」
「啊──可是經理大人……」
「要不就不准喧嘩!老天!我今年到底是在走啥勞子楣運,每個人都跑來鬧事!鬧也就算,可不可以不要挑起族之間的戰爭,你們──」
「小崔你真該去拿假期休息一下了,看看你,本性都露出來了──」
「孔雀你說話小心一點,怎麼這樣對先生講話──」
「這裡還輪不到你插嘴,小花妖!我跟小崔講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打岔了?」
「你說什麼?你這只臭鳥!什麼東西嘛你──」
「本王是什麼東西?本王是什麼東西輪得到你問候?臭石妖!我告訴你,不論你再怎麼打扮,關小善也不會看上你的啦!」
「你──」
「好了!不要吵了,有完沒完啊你們!統統給我閉嘴!」
啊!吼得真好!真是有夠吵!
青龍暗暗叫好,接著一張臉孔毫無預警的出現在他面前,著實嚇了他好大一跳。
定眼一看,原來是玫瑰。
不過這個玫瑰,似乎有哪裡看起來怪怪的。
眼睛跟鼻子似乎腫紅了不少,而且還水汪汪的……
「……青龍大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又開始犯疼了?」玫瑰見他眉頭深鎖,直覺認為對方可能是燒傷的地方開始疼了,因為算算,她給予的止痛藥效,也差不多過時了。
「你……哭過?」聲音出乎意料的沙啞,青龍開口後撫上喉嚨,露出訝異的眼神。
玫瑰聞言欲要回答,卻被突然插入的聲音打斷。
「喔喔,青龍老大,感謝你水族的列祖列宗!你終於醒了!你要再不醒,我們這下可真都要完蛋了!」
白虎擠過來歡呼,可臉上愉悅的表情卻有些燦爛得刻意。
青龍見狀,眉頭皺得更深。
「你是怎麼回事,白虎?不想笑就不要笑了,何必強顏歡笑?」
白虎聽他這麼說,笑容立即僵至嘴邊,想發火卻又像是忽地想起啥禁忌般地剎住,以致臉色忽黑忽白的變,最後灰溜溜的跑掉。
關崇善在白虎跑到角落畫圈圈的時候,取代了他的位置。
「青龍青龍——」他挨到離青龍最近的位置,一雙眼睛泛水光地眨個不停,一張嘴更是扁得像鴨子附身:「你感覺怎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或是覺得很痛的?有的話要跟姑婆說喔!」
青龍望著他一臉擔心的模樣,眼睛微微彎起。
「……小主人……」
「啊,對了!」關崇善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喊了一聲,然後轉過頭去:「孔雀你過來!過來跟青龍道歉!」
在不遠處與三眼一起東翻西找的孔雀一聽回頭,臉臭得像大便。
「為什麼我非得……」
「孔雀!」關崇善又喊了一聲,表情非常堅持,「你答應過我的。」
孔雀臉頰抽搐了一下。
「……好啦!」丟下手裡那堆亂七八糟的小包包,三步並做兩步,他心不甘情不願的快走到青龍床邊停下。
接著在關崇善期盼又逼迫的注視下,他硬著頭皮開了口:「青龍,前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對不起。」
「吾不會放在心上的。」青龍淡淡的開口,在四周來回巡視的眼神,充滿複雜與疑問。
他發現不單單是玫瑰與白虎,其他每個人,甚至是一向笑容滿面的崔白萇,臉上表情在瞥向自己時,都十分僵硬奇怪。
「你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都這麼古怪?」
玫瑰聞言,首先發難的瞪了孔雀一眼。
「青龍大哥……」
她柔聲的輕喚,而這一喚又讓青龍眉頭一皺,因為在青龍的記憶中,對方從未這樣溫柔的喚過自己。
「我知道你一向不在乎你的外貌,可是……」
「說話不要吞吞吐吐,有什麼就一次說完。」對玫瑰,青龍總是會在不自覺間端起大哥的架子;因為在他眼裡,玫瑰就像是他的妹妹,他與那個人的妹妹。
玫瑰深吸了口氣,然後自她那緊到不行的馬甲裡掏出一面小圓鏡,而那面小圓鏡在被拿出後,立即自動放大成可照到整個半身的大小。
她顫抖的將鏡子擺到青龍面前。
青龍瞥向鏡面,表情微微一滯。
可,也只有瞬間。
在那一瞬過後,他馬上又恢復面無表情。
「真是!吾還以為是怎麼了,搞得好似四面楚歌一般,不過就是毀容嘛!做啥這樣古里古怪!」他輕輕的將鏡子推開,語氣淡然。
眾人瞧見他講得好似被毀容的人不是他,而是別人,一點也不當回事的模樣,皆是一陣錯愕。
那可不是一點小燒傷而已!
青龍被燒傷的面積由整個左半臉往下延伸,左半頸部、鎖骨、直至上胸膛及肩膀,傷疤猙獰扭曲,鮮紅刺目!
如果不是萬年冰魄泉降得及時,青龍的左眼可能現在就張不開了,而他的燒傷面積及程度也不可能僅是這樣而已,而是擴及整身,且被燒成焦炭。
畢竟那時孔雀噴向他的火力,可是沒有一絲留情,使出了足足七成。
關崇善不言不語的自口袋中掏出一瓶小罐,孔雀立即認出,那是之前他受傷時,對方替他上過的神奇藥膏的瓶子。
青龍也瞧見,嘴角微微彎起。
「小主人,那個只對輕傷有用而已,對吾這種是沒效用的。」他在對方一邊掉淚,一邊笨手笨腳的與蓋子搏鬥時開口,伸手揉了揉對方頭髮,表情充斥著淡淡的溫柔。
關崇善抖了下,放聲大哭。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趕你們走,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安慰的話語頓時紛紛響起。
「哪的話!小六你別想太多了,會變成這樣,任誰也想不到啊──」
「小朋友別哭啊──是青龍這傢伙自己突然腦子出問題放空,才會這樣,不是你的錯啦!」
「小關你不要哭,千錯萬錯都是孔雀的錯,如果不是他魯莽攻擊,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嗚嗚嗚嗚──〈?〉」連三眼也來參一腳,加入安慰行列。
在一旁繼續翻箱倒櫃的孔雀本想發難抗議,結果卻被崔白萇以某樣東西及時引開注意力,帶到外頭去說話了。
青龍靜靜瞧著他掉眼淚,眼神溫和至極。
「請不要自責,小主人你一點錯也沒有,是吾自己故意讓火擊中的。」
這話讓包括關崇善在內的所有人當場一楞。
「……為什麼?」玫瑰喃喃的問。
青龍轉向她,表情很是平靜。
「因為……吾想死。」
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倏地響起。
玫瑰搧了青龍一個耳光。
「那真是不該救你。」她語帶顫抖的說著,淚水撲撲的掉出來,可表情卻是憤怒至極的扭曲,「你真該被火燒死,丟下我一人!」
青龍偏過頭去,沒有說話。
見他選擇沉默,玫瑰咬住嘴唇,打了個響指。
接著就像接到命令一般,各色的籐蔓自四面八方竄出,繞上包括青龍在場的所有人,爭先恐後的把他們統統送出了門外。
「你的傷你自己想辦法吧,我這輩子到死都不想再見到你。」
玫瑰在籐蔓湧回室內時,在門前居高臨下的對青龍冷冷宣佈,然後便毫不客氣,在一臉莫名的眾人面前甩上大門。
白虎揉了揉摔痛的屁股,望向青龍開口:「老哥,你這是何苦……」
青龍沒有理會他,只是低頭檢查著被他緊擁在懷裡的關崇善有沒有事。
關崇善仰頭瞧著他,聲音是難得的嚴肅:「我覺得姑婆這掌真是打得對極了,青龍,你活該被打,因為你輕視自己,不顧我們這些在乎你的人的感受。」
話雖如此,他仍是拔開了一直緊握於手的瓶蓋,倒了點藥膏,抬手細細的替青龍上藥。
乖順的任他動作,青龍盯著他認真專注的臉孔,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以萬分慚愧的語氣輕輕開了口:「小主人您教訓的是,吾受教了,吾真的是活該被打。」
關崇善聞言停下動作,垂眼將蓋子蓋回瓶上。
「……既然受教了,就留下來把傷養好,然後找機會跟姑婆道歉……姑婆她,其實很關心很關心你的,她在你昏迷的時候,可是哭了好久,而且還翻出了她所有的壓箱寶幫你治療,甚至還差點跟孔雀打起來!她說,她在這世上,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
青龍聽完閉了閉眼,眼珠在眼皮下來來回回,似乎在隱忍什麼。
「……吾知道了,吾一定會好好養好傷口,然後跟她好好道歉的……是吾不該,辜負了她和小主人你們的心意……對不起。」
四樓,410號室。
「所以呢?這跟他們要住在我們這裡有什麼關係?」
揮舞著手上的娃娃,孔雀氣得跳腳:「他們要住,可以自己付錢租房間住啊!為什麼非得跟我們擠?我們這裡沒有多餘的房間!」
面對他的怒氣,關崇善縮了下肩,躲到三眼後面:「……可是他們之前跟我們住的時候,你就沒叫……」
「你這是廢話!你那時候手腳還需要靠他們支撐,我當然不會說什麼!」
「我們不會佔位置的。」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青龍突然出聲,他被燒傷的左半部,在關崇善跟玫瑰的苦苦哀求之下得到治療,現在已完全癒合,只剩下大片猙獰刺目的疤


其實這些疤痕是可以去除的,只是青龍拒絕了。
「我們可以縮小變回原身,不會占太多位置。」
白虎點頭如搗蒜的附和:「是啊,我們可以縮小,真的不會占很多位置的!你看!」他立刻變回原身,並且縮成一隻成貓的大小。
三眼見狀,立即自關崇善那兒掙脫撲了過去。
孔雀轉向青龍,一臉幸災樂禍:「他能縮成貓樣,你呢?你原身再怎麼縮,也不可能縮成他那樣吧?」
「誰說不行?」青龍淡淡的回答,接著青光一現,他變回原身,並且整個縮至一條青竹絲的大小。
不過與青竹絲不同的,是他還多了兩隻很漂亮的角跟長龍鬚。
孔雀整張臉都變青了。
「啊——好可愛——」
關崇善快步走到青龍跟白虎旁邊,彎身將他們攬進懷中,然後把青龍放到手臂上,舉到臉邊親暱的左右廝磨:「我從沒見過青龍跟白虎這麼小

的樣子,這樣子睡我房間,都不會太擠——」
「睡你個頭!他們只可以睡客廳!」孔雀爆吼,將手頭的東西砸到關崇善臉上。
被砸中的關崇善低呼了一聲,彎身將那被當成凶器砸他的東西撿了起來,瞥了一眼,當場爆出大笑:「哈哈哈哈,這誰做的啊?好厲害!做得

超像的!」
原來是只孔雀娃娃。
孔雀哼了一聲,把娃娃搶回。
「有什麼好笑!這是你那好姑婆做來給我下咒用的!做得不像怎下咒啊,白癡!我等下要把它拿去燒掉!」他怨毒的說著。
這就是那天崔白萇用來將他引開的東西,他找了好久的詛咒娃娃!
接著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臉上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跑開,然後又跑了回來,懷中多出了好幾隻東西。
關崇善將白虎跟青龍放到三眼背上,跑過去湊熱鬧。
「啊啊──這不是青龍嘛——好破舊喔!還有姑婆──咦——還有我耶!」
他看著孔雀懷中的東西驚喊著,原來孔雀懷中的東西不是別的,是三隻仿真人娃娃。
「笨蛋,那才不是你咧!你沒看到那娃娃衣飾這麼舊,而且你看起來哪有那麼狡猾啊!」孔雀拍了他頭一下數落:「你家有誰長得跟你很像的

嗎?你姑婆八成是在做他!」
「那是關永善,小朋友的爺爺。」
變回人身的白虎也跑來湊一腳,一把抓起那三隻小娃娃,塞進旁邊也恢復人身的青龍懷中。
「玫瑰從以前就愛慕小朋友的爺爺,所以就做了這個娃娃,打算用它來對小朋友的爺爺下愛情咒,結果卻被青龍發現阻止,結果對方一氣之下

,就做了個青龍娃娃下咒,結果歪打正著,那時候正處於萬年一次脫殼期的青龍就中招啦!
「嘿嘿嘿──話說那天在醫護室,也是因為青龍保護著小朋友,所以,小朋友才沒中玫瑰的迷情香。」
關崇善偏了偏頭,一臉困惑:「什麼迷情香?」
「你之前不是吃壞肚子嗎?你進去醫護室的時候,是不是聞到一股好香的味道?那就是你姑婆的迷情香啦!」白虎笑嘻嘻的耐心解釋。
「喔喔喔!原來如此。」關崇善恍然大悟,接著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對了,你們有誰知道為什麼淚輝會這麼討厭姑婆啊?好像自從上一

次聽瑞華說,姑婆將她攔下來說話那次後,她每次見到姑婆都是一臉臭……」
「啊啊,這個我知道喲!」
白虎興奮的大喊,活像被猴子附身似的跳上跳下,那動作之大,惹到在一旁忙著整理懷中娃娃的青龍,都不得不對他行注目禮。
「那是我聽三眼說的!它說它上一次,去淚輝那邊要東西吃的時候聽到的。它說對方在跟她的室友抱怨玫瑰,說玫瑰居然要求人家去跟臭鬼配

種!氣得對方差點沒用毒液攻擊!」
孔雀很不給面子的笑倒在地。
「啊哈哈哈——居然要求那花妖去跟臭鬼配種!哈哈哈!虧她講得出口!」
關崇善也跟著笑了出聲,同時不經意的將目光轉到青龍身上。
靜靜坐在三眼旁邊的青龍,正專注的撫望著擱在腿上的娃娃;破爛的地方已在剛才他們胡鬧時,被修好且弄乾淨,安靜的並排在一起。
發現關崇善在注視自己,青龍抬眼回望,透笑的眼睛與嘴角微微彎起。
然後他瞧見他的小主人臉上竄上一抹紅暈,羞澀的笑了。
在醫護室裡的玫瑰坐在窗邊,望著天,懷中抱著三隻嶄新的小娃娃,衣物模樣全都與青龍腿上的那三隻相同,與她的植物們安靜的依偎。
心裡都在想著同一個人,同一件事。
可是他們卻也都知道已經逝去的人、事,不論再怎麼想,它們都不會回來,而仍是活著的他們,也永遠回不去。
所以他們能做的,只是努力活下去,努力去珍惜僅剩的彼此,還有之間共有的,與那人一起共享過的所有點滴回憶……

——第二部完——
第五章 泣血殺神

1
一大早,琉光飯店上下便陷入一片足以驚天動地的大騷動。不論走到哪裡都可隨處瞧見小堆成群的人聚集一起,語調忽高忽低的緊張討論事情。
「騙人,這一定是玩笑對吧?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
「啊啊!完了完了,一定是因為這次抽查做得不好弄得上頭不高興,要不然這種破天荒的要求怎麼可能會被准許?」
「代理?不會一代就不走了吧?不要啦──這種打擊我受不了,我都還沒跟他告白哩!」
「什麼?原來你對崔白萇……」
「吵死了!」
終於受不了外頭吱吱喳喳的孔雀衝出房間,破口大罵。
見他出現,在走廊聚集的人們立即閉嘴,然後默契絕佳的對看一眼,嘩的一轟而散。
「哼!吃飽沒事幹!大清早不好好上工做事,居然跑到這邊八卦!」一邊咧咧低罵一邊走到那群人剛才的所在地一探究竟,四樓的公佈欄好死不死就在他們的房外。「一定要叫崔白萇把這死東西移到別的地方去……什麼!」
他失聲大喊。
聽見他的喊聲,被吵醒的關崇善自門後探頭,頭髮亂到像鳥窩:「什麼什麼?孔雀你幹嘛叫那麼大聲……」
驀地,一片黑點白面出現在他眼前。
拉開距離一看,原來是張告示。
告示沒什麼,三不五時就會有一堆,可這告示的內容就不是三不五時能看到了……
「啊啊!崔白萇得到公假批准,要離開半年!」
搶過那張告示,關崇善不可置信地瞪著上頭的文字,好似如果他這麼用力瞪著,內容就會自動改變:「他不在的期間會有人來代理他的位置?會不會一代就不走了?」
「當然不會,都說是代理了!」
孔雀彈了下他的鼻子,不過表情看起來也不是那麼確定:「難得他也有覺得受不了的時候,不知道那個代理的會是誰……如果是自家人就很好猜了,畢竟在這裡能讓崔白萇放心信任的人並不多。」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會是老師或是淚輝。」關崇善推了推眼鏡,笑得很傻,「老師人感覺好和善,唱歌也好好聽。淚輝非常公正,她要是代理一定可以替崔白萇把飯店管理的很好。」
孔雀哼了一聲,一臉不以為然:「冷血動物跟毒植物……他們這種隨時會反咬你一口的東西,就算好也不會好到哪去!」這可是他的親身經驗談!
可惜聽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關崇善耳裡,卻完全成了另一種意思。
「孔雀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因為我覺得他們好……」他半開玩笑的取笑著。
孔雀聽了居然登時惱羞成怒。「屁啦!誰要吃你的醋啊?你以為你是誰啊?要本王吃你的醋……@#$%&*………」
被激到氣得跳腳、大吼大叫,孔雀那模樣宛如潑婦罵街,沒料到對方會這麼氣的關崇善,當下被吼得一愣一愣,滿臉呆滯。
「啊!那這公告怎辦?」在孔雀怒氣暫消,關崇善朝著他揮了揮手上的公告,不知所措。
居然氣到連耳根子都紅了!真是雞腸小肚,鬧不起………
「隨便丟著就算!」丟下這句話後,孔雀便當著他面前摔上大門。
被孔雀一摔門又是一愣,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告示,再看了看牆上的公佈欄,關崇善當然不可能真的聽孔雀的話,將告示隨便丟,而是將告示擱回牆上,然後再轉身走回房前,推了下門。
嗯?
不信邪,又推了一下。
眼前木門四平八穩,穩如泰山。
「孔雀你這大混蛋居然把門鎖了?開門!」
夜晚琉光飯店一樓,餐廳區。
不同於三餐時段的感覺,此時的餐廳區多了一份只屬於深夜時分的熱鬧。
餐廳區一共畫分為三大部分,除了固定開放到十點的用餐區與二十四小時的零食販賣區外,十點之後,用餐區便會與在十二點準時開放的「午夜區」合併使用。
這個區域,是當初崔白萇顧慮到一些只習慣在深夜出沒的客人,為體貼他們與常人不同的生活習性而增置的。
不過時間一久,卻轉變成了提供夜半睡不著想來一杯,或是肚子餓想找宵夜打牙祭的地方。
以黑檀木製成的吧檯前坐滿了人,充滿西方感的設備,在這一片充斥著濃厚東方味的空間裡備感突兀,不過話說回來,只要有酒喝,客人哪會為了這點小不和諧斤斤計較?
「酒保,給老子來杯『殞落』!」
一道低啞吼聲大而嘹亮的在熱鬧非凡的酒吧前竄起,正在忙著擦玻璃杯的酒保聞言抬頭,瞥了這長得活脫脫像只大金剛的客人一眼,頭又迅速低了下去。
「不賣。」
沒料到會被拒絕,那買酒的客人一愣,原本就很大聲的嗓音又竄高了一節:「為啥?」
酒保又瞥了他一眼,同時將手中剛擦乾淨的玻璃杯舉高察看:「我們不賣酒給未成年小鬼。」
那客人被堵得霎時面紅耳赤。
周圍響起一陣陣的低聲竊笑。
「你又知道老子未成年了?」他不服氣的拍桌大吼。
「你一臉毛都沒長齊的模樣,誰不知道啊?」坐在他隔壁的馬臉老頭在飲盡手中的白干後發話,滿臉紅的吃吃嘲笑:「去去,小鬼頭這時間不上床睡跑來這裡瞎混,是吃飽太閒還是嫌命太長?想裝成年,等你毛長齊吧!」
這話一出又惹得一陣笑聲騰起,而且還比剛才的明顯許多。
媽的你這個死馬臉X老頭……@&〈#@*%$!
當然這些不堪入耳的髒話只能在心裡罵,這位被人戳破加取笑的「未成年小鬼」,在現實上也只是悻悻然瞪了馬臉老頭跟酒保一眼,然後帶著滿臉的挫敗與不爽離去。
但是就在他轉身,打算跑到另邊去買自家爹娘吩咐的宵夜帶回去時,一抹黑色的身影吸住了他的視線。
他直直的注視著那抹身影自他身邊越過,帶著散發淡淡血味與冷氣、長長的黑底金邊刀鞘,無息地走向吧檯,輕盈的坐上圓凳,以清亮空靈的嗓音開口說話。
「場虎,給我一杯『絕淚』。」
「好的,大人您等等,小人立刻給你調製!」
與剛才冷漠的態度全然不同,在一臉敬畏又驚喜的打完招呼後,酒保馬上丟下在擦拭的玻璃杯,旋身自後頭的酒櫃上利落地取下需要的酒材,開始動手調製。
周圍原本笑鬧不已的客人,也在那人來到後轉為了沉寂,或是帶著萬分驚恐的表情打翻物品跌撞離去。
可那身影似乎對週遭的狀況毫無所覺,甚至可以說是漠不關心,只是一味的望著前方,靜靜等待著他的酒。
一股不服氣的感覺在瞬間升起。
不過就是個將自己臉藏在黑袍底下的娃娃臉矮個子,為什麼那個酒保卻對他那麼畢恭畢敬,周圍剛剛嘲笑自己的人也露出驚恐的表情?
在這股不爽激氣的支持下,他掉頭回到吧檯前拍桌,劈頭就是對酒保大吼:「你欺人太甚!」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拍吼一嚇,酒保整個人跳了起來,手上剛調完的酒就這麼灑了。
被罩在黑袍下的臉孔微微皺了起來。
「什麼欺人太甚?小鬼你不回去睡覺,發什麼神經?」酒保將酒杯擱到桌上,氣急敗壞。
「你不是說不賣酒給未成年小鬼嗎?那你為啥賣酒給這矮小鬼!」他指了指那個黑袍身影,滿臉不服。
被指名的黑袍身影聞言緩緩側過臉,帽沿底下的雙眼發出懾人的光。
四周的氣溫倏地突降。
這長得像大金剛的小鬼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小鬼你胡說什麼?」酒保見氣氛不對急急開口斥喝,打算替這不知死活的小鬼解圍:「大人您老別怒,對方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可話還沒說完,黑影便朝那大金剛小鬼拔刀揮去,手起刀落,四周在他收刀的瞬間轉為完全的死寂。
大金剛小鬼愣愣的低頭又抬頭,輕微的「哧」聲在空氣中響起,他的視線霎時分為成了兩半,一上一下,隨著耳邊響起的滴答聲滑落,無息地被地面竄出的紅色軟件觸手捲入黑暗中。
黑影抬眼,兩道幽藍色的液體自帽下蒼白臉孔劃過。
妖魔的血液是藍色的。
「大人……」酒保嚥了口口水輕喚。
「再重調一杯。」黑影打斷他的話淡淡開口,抹去臉上的血痕:「把那小鬼的房號查出來,發現有同伴將他們一併清掉,有任何損失本座負責……你知道本座的作風,斬草除根!麻煩的後尾不能留。」
「……是。」恭敬的鞠了個大躬,酒保在行過禮後,將那杯灑了的酒丟進垃圾桶,然後取過一隻全新的玻璃杯開始重新調製。
吧檯前又再度恢復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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