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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飯店 作者:阿墨兒 (已完成)

四樓員工醫護室。
「……所以說那個東海的小鬼又來鬧,崔白萇現在正在應付他?」坐在辦公桌前,慢吞吞的吃著昆布燈籠魚粥,龜仙人在嚥下嘴裡的粥後開口,老臉上出現難得的無奈。
自從上次被怨恨他的眾員工,拖去狠狠修理一頓,外加被青龍告知關家,下通緝之後,便不敢隨便以研究之名蹺班,乖乖待在崗位上就職。
「不是前陣子才發帖子說要成親了嗎?怎麼又來了……」
「因為準新娘跑了。」
老師頭抬也不抬的回答,蹺著二郎腿,坐在十號病床上,跟奈雅一起努力與拼圖奮鬥。
龜仙人哼了一聲,顯然對於對方會選擇逃跑這件事情,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可以理解,以他那種怪裡怪氣、反反覆覆的怪個性,不跑才神奇!真懷疑東海那老傢伙在想什麼,竟然選這小鬼繼承王位……」
「聽說就是因為他的個性跟想法,與其他的皇子都不一樣,所以才選他。」
「……是嘛……那可真是……呃,『眼光獨到』。」
龜仙人乾笑兩聲,滿滿嘲諷。
「所以那小鬼的新娘是怎樣?該不會又那麼湊巧,在我們這裡吧?」
「就是……要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又跑來這裡撒野潑鬧?」奈雅接口回答,惱怒的將手上對了半天,還是找不到位置的拼圖給丟了回去,再取了一片。
「……總之無論結果如何,只要他不要像上次那樣,突然發瘋把這裡拆了大半,害我們無家可歸就好,其他看他要怎樣,就算他把崔白萇抓去當新娘,我都不會有意見。」
「崔白萇當東海龍王的新娘……別開玩笑了!」老師聞言打了個哆嗦。
而龜仙人則是在同時被粥裡的昆布給嗆住:「我想在那之前,『某人』可能會先從魔界殺來,跟他來場生死大對決,然後我們到時候一個也逃不了,只能統統靠邊等死了……」
不自主的想像了下那個畫面,三人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發出尷尬笑聲,然後繼續埋頭,做各自的事情。
而在同一時刻的大廳內,我們苦命的崔白萇經理大人,仍在為了阻止某人砸場而努力奮鬥中。
「關先生,可以請你幫我個忙嗎?」
停下一步步逐漸緩下的步伐,推著餐車停在走廊中央的關崇善,眉頭打從508號室出來後,便沒有舒展過。
起因,是因為黑曜的一個請求。
一個全家之中,只有「那個人」才能辦到的請求。
那個他總是懷著點點期待,卻更多恐懼的人;那個總是吝嗇給予他微笑,臉上眼底每每見到他,總有毫不掩飾厭惡的人。
「走的好!廢物走了家裡也乾淨!如果可以,最好是能夠一輩子都不要再見!」
在離開家的前一晚,那人來到他的房前,以一貫的冷冷語氣對他說。
而那時候的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好?還是四哥你好過分?或是質問對方為什麼這麼討厭自己?
不記得了!即便那只不過是兩、三年前的事,他卻怎麼也記不清那晚的情景……
關崇善只知道自己答應了那個請求。
至於是誰的請求,是黑曜的還是他四哥的,他在一瞬間有些混淆不清了。
想到這裡,他深深歎了口氣。
關崇善的大哥曾這樣對他說過:「你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這點不好。如果真的不想、不喜歡,就該硬起心腸拒絕!知道嗎?」
心腸軟啊……
這種事情他也不想啊!
如果可以說硬起就硬起該多好?
可惜他就是無法做到,所以總是默默的答應,默默的吃虧。
所以四哥才在老是看不起他的同時,也對他厭惡至極。
也因此那時候的四哥,才會一臉嘲諷的反駁大哥說:「這不是心腸軟,這是廢物的懦弱!」
「咻」的一道劃空聲響掠過耳際,在接觸肩上那抹忽現又忽逝的輕微壓力之後,一陣軟綿綿的溫熱觸感與重量,出現在他的頭頂。
尚未抬眼,九條白花花的毛撢子,就這麼自眼前落下,揮來蕩去,告知他這個沒禮貌的盤據者是誰。
「你在發什麼呆啊?」
悶悶涼涼的嗓音,在他打算將頭上作怪的小東西抓下來時響起,抬眼,映入的是一雙閃耀的翠綠色眸子,冷漠的沒有任何雜質,純粹的無情,讓他莫名的心顫。
「剛剛聽小崔說,那個鬧事的東海小鬼,現在被安排在六樓,沒事的話不要亂靠近,因為那傢伙對凡人很感冒。」
為什麼他從來沒有發現呢?
不同於四哥那雙總是充滿複雜情緒的眼睛,這個人的雙眼,是完全的沒有感情,打從心底的冰冷。
「還有啊,不要閒閒沒事就跑去找508號的客人,那人不是你可以親近的,她是個危險人物,知道嗎?」
為什麼這雙眼睛可以這麼無情?
是因為擁有這雙眼的人將感情隱藏太深,還是他本身就如此?
「……喂喂,關小善,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抬手在關崇善面前揮了兩下,面對前者一臉彷彿靈魂出竅般茫然的神情,孔雀有種想抓住對方雙肩,用力搖一搖的衝動。
為什麼這傢伙總可以在自己跟他說話的時候走神?難道自己講的話,真的有那麼無聊嗎?
不過到頭來他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因為關崇善頭上的三眼正瞇起眼睛,滿肚子不懷好意的盯著他,彷彿只要他一伸手動關崇善,它就會毫不猶豫的撲下來咬他。
孔雀總覺得三眼看他的眼神,好像狐狸看到雞那般熱情。
但念頭隨即一轉,又覺得自己很好笑,三眼它本來就是隻狐狸,可他自己不是雞就是了……
等等,那只臭狐狸該不會把他當成雞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真的可以完全解釋對方為何老喜歡跟在他後面,然後總是趁他睡覺,或是不注意的時候,偷咬他一口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他突然一股怒火中燒,他堂堂一個孔雀明王,居然會被一隻雜種狐狸當成雞!
這種侮辱他曾幾何時受過?
「……孔雀。」
然而,正當他想發作時,關崇善突然開口喊他,茫然的神情仍是佔據整張面孔。
「嗯?」
孔雀應了一聲,原本舉起蓄勢待發的雙手猝然垂下。
不是因為顧忌關崇善,而是因為那只狡猾的東西,似乎能看穿他在想什麼,居然在他行動的前一刻,先一步地自關崇善的頭上溜下,像條沒骨頭的東西,躲進人家懷裡,然後轉過頭,對他露出一臉得意,吃定他不敢在關崇善面前有所動作。
肚子裡的火又在瞬間大了許多。基本上那火已經大到只要是站在他附近的人,都可以輕易感到熱氣的程度了。
當然,這不包括仍是逕自沉溺在思考中,尚未回神的關崇善。
「這邊的電話可以打到人界嗎?」他問,完全忽略孔雀週身散出的熱氣,與上頭灑水器的蠢蠢欲動。
「呃……我想應該可以吧……我記得小崔有打過幾次。」
孔雀被他這麼一問怔了半晌,吶吶的回答。
「這樣,那請你幫我跟奈雅大人說一聲,我有事情離開一下,等下馬上就回來。」
「喔。」
「那三眼交給你顧一下,我去找經理大人借電話。」
「喔。」抬手接過自關崇善手上遞過來,掙扎不已的三眼。
「那等下回頭見。」
丟下這句話,關崇善便一臉恍惚的推著餐車,自孔雀面前離去。
孔雀垂頭與三眼對瞥了一下,眼睛微微瞇起;這雙剛被關崇善認為冰冷無情的眸子,現在出現了點點的情緒碎片,不過卻也只是稍縱即逝。
「你家主人好像怪怪的,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他邊問邊拉扯著三眼的尾巴,結果得到的回應,是三眼一臉的鄙視加狠咬。
一樓主管辦公管理區。
在將餐車推回廚房後,關崇善擦了擦手,動作靈巧的穿越餐廳區,閃過一些客人的惡意騷擾,最後來到這位於大廳區另一端的主管辦公區。
推開眼前的雙扉桃木大門,他跨過門檻,步入那與外頭截然不同的空間。
無窗不透光的走廊上空,飄浮著橘黃色的燈火,以檜木鋪成的走道兩旁,是一扉又一扉敞開或緊閉的門,每道門上都有著巧奪天工的美麗雕刻

,而那各式的雕刻,代表著那門的所屬單位。
看也不看一眼──如果是平常的他,一定會被那些上頭的圖案給迷住,而停下腳步細細觀賞。
不過今日的他有事煩心,因此便沒有花心思去看那些門,而是直接越過,直直朝著那盡頭的目的地走去。
很快,關崇善便到達那專屬於崔白萇一人的辦公室門口。
那扉緊閉的厚重大門,上頭雕著的是兩朵同根交頸的花朵。
沒有遲疑的抬起手,他輕輕的往門上敲了兩下。
「請進,門沒鎖。」
一貫的溫和嗓音,自那木門裡頭悶悶傳來,而裡頭原本一直持續的細細交談聲,也在同時靜了下來。
關崇善推開門,在抬腿跨入門內的瞬間微微一楞,因為他發覺原來室內不只崔白萇一個人。
視線不自覺地落到另張臉上,關崇善鏡片後的眼睛,在看清那人的面貌之後猛然瞪大,身體也不自主的搖晃了一下。
坐在辦公桌前的溫文面孔是意料之中的,可另一張就……
雖然已有幾年的時間不曾會面了,可他仍是一眼便將對方認出。
畢竟這個人在過去的歲月裡,給了他許多印象深刻的回憶,這個在他這輩子,除了鬼之外最懼怕的人,他打剛才便在躊躇想念的人,他從小到

大一直都從未真正瞭解、明白的人……
他的四哥,關崇肂。
「……四哥。」
喉嚨乾澀的開口輕喚,關崇善垂在身邊的手,緊緊捏成了拳狀。
那張原本沒有面向他的臉孔,在他開口後猛地轉向,瞳孔因為驚訝而微微的縮放。
不知是錯覺與否,關崇善覺得自己似乎在那瞬間,除了瞥見訝異之外,還瞥見一抹在那人眼底,他從未見過的波動。
一抹稱之為「思念」的感情。
關崇肂,男性,今年二十有八,已婚。
就如關崇善所喚的那樣,他在關家中排行第四,是家裡倒數第三小的孩子,長相據說與他們關家死去N年的祖母,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七十。
直接來說呢,就是個美人。但卻是充滿陽剛英氣的那種,因此他走在路上被人叫帥哥的機率,多過叫美女。
當然,除了他那可怕的大姐之外,那些曾叫過他美女的,早都不存在於這世間了。
同時,他也是關崇善眼裡、心中永遠的大魔王,一個打出生開始,便沒給過一次好臉色看,只會使出千方百計欺負他的可怕兄長。
也由於童年陰影過重之故,因此關崇善對他的恐懼,一直都遠遠凌駕於鬼怪之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
算是默許了關崇善對他的稱呼,關崇肂收起臉上的驚愕詢問,語氣冷淡。
其實他早就知道,關崇善在這裡工作的事情,也早有心理準備隨時會碰見對方,只是當這一刻真的來到時,他仍是禁不住有些吃驚。
關崇善反射性的縮了下,表情變得有些膽怯的開口:「我是來跟經理大人借電話的……」
「你在這邊工作?」
關崇肂故作詫異的回頭望了崔白萇一眼,後者眉毛挑高,對他這種明知故問的舉動,感到很不理解。
「……嗯。」關崇善沒有發現異樣,點頭應聲。
「現在是你上班時間?」
「嗯。」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剛剛說過了,我來這裡借電話……」
「喔?你有說過嗎?」
關崇善撇下嘴,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有。」
他拿下眼鏡,揉了揉眼睛,而在他垂頭揉眼的時候,關崇肂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從他不曾動過的左手至看似毫無缺陷的右腳,悶不吭聲的於

須臾間盡收眼底。
「你上班時間不好好上班,打什麼電話?」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緒,他的語氣仍是十分平靜冷酷。
「……是客人要我幫忙,所以我才跑出來打的。」
關崇善低下頭,不去看關崇肂冷然的面孔,左手與右手已經緊緊的交纏在一起,交握的方式彷彿是有人在緊握。「……而且我是要打去找你。


聽見對方後頭補上的話,關崇肂霎時有些微怔,眉頭微微揪起,語氣變得更不好了:「客人要你幫忙打電話,跟我有啥關係?」
「……因為客人想要請你幫忙找人……」
「客人想請我幫忙找人?」關崇肂喃喃重複著,眉間揪得更深,「這種事情直接說就好了嘛!為什麼說話老是要繞一大圈才能說到重點的壞毛

病,你總是改不掉!你……」
見他一臉想當場開罵的模樣,崔白萇立刻開口打斷他:「四先生,我想繼續我們剛才的話題。」
接著他又抬頭轉向關崇善,對後者露出安撫的笑容:「小善,既然你要找的四哥已經在這裡了,那你就先回去繼續工作,等下我再安排你跟你

四哥說話,好不好?」
關崇善遲疑的瞥了關崇肂一眼,後者在他望去的時候,「正好」偏開頭看向別處,於是他又將目光轉回崔白萇臉上,點了點頭,旋身退出辦公

室。
兩人待他走遠後,才又開始對話。
「我家這笨小孩承蒙照顧了,他想必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吧?」關崇肂偏頭對崔白萇微微頷首,同時輕啜了一直擱在手旁的龍井。
「哪的話,小善是個十分能幹的好員工,」崔白萇微笑著回答他,垂眼繼續掃著剛才被打斷的文件:「再說,能夠有他這麼善良又熱心的人當

我的屬下,我可是感到十分榮幸呢!」
「是嗎?」關崇肂淡淡的應著,目光轉到剛剛關崇善站的地方,手上的龍井輕輕擱回桌上。
「是啊!他可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孩子!」
崔白萇提筆在文件上唰唰簽下大名,然後俯身遞至關崇肂的手上:「人見人愛,因為渾身總是散發著好親近的氣息,所以飯店裡的人都很喜歡

跟他接近。」
關崇肂接過文件,瞥了一眼後,便施法將它快速傳回人間,交至於在另一頭,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某人手裡。
「……我知道,他的這些特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輕輕的開口,語氣與表情是不同於剛才冷漠的極盡溫柔。
因為當年的那件事情,還有那個一開始令他厭惡對方的理由,這兩個看似永遠無法跨過、抹去的鴻溝,使得他的關心,總是只敢在關崇善轉身

時才顯露,那是後者永遠瞧不見、也感受不到,他最柔軟的一面。
離開辦公區後,關崇善眼睛鼻子紅了一圈的走在大廳區,一臉恍神。
「……喂!前面那個!你給我站住!」
一陣毫無預警的無理叫喚,忽地自背後傳來,那低沉的嗓音如雷貫耳,令關崇善從失魂落魄中猛然驚醒,拉回神智。
回頭望去,一張放大數倍的臉孔貼近,嚇得他差點整個跌倒在地。
好高好魁武的一個人!
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咋舌的看著眼前這個橫眉豎眼的男人,為他那一頭像在燃燒般的紅髮與身高,感到吃驚。
而他那副吃驚的呆樣,則是惹得對方火氣上衝。
一把揪住關崇善的衣襟,男人氣呼呼的破口大罵:「你好大膽子,朕叫你叫了這麼多次,你居然充耳不聞!還勞駕朕追著你跑!」
被他這麼突如其來一吼,關崇善怔了片刻,眨眨眼,原本就紅了一圈的眼眶,就這麼在下刻溢出了不明液體。
男人見狀,立即嚇得放手。
「喂喂,有沒有搞錯啊,你這人是怎麼回事?怎麼像個娘們一樣,居然被吼一下就哭了?」
看著關崇善開始抽抽噎噎哭起來的模樣,他忍不住失聲大喊,顯然對關崇善這麼容易就哭的個性,感到很不可思議,也很懊惱。
畢竟,人是被他弄哭的。
可他卻不知,其實他只不過是個引爆點而已,導致關崇善會哭的真正原因,是他四哥關崇肂那副對他一臉冰冷不在乎的模樣。
不過關崇善哭的樣子,讓男人不禁想起,在好多年以前的一個夜晚,在平靜漆黑的河水上,輕舟微晃,有一個人也因為他的一句話,落下了從

不在人面前輕易落下的淚水。
後來才知道,即使是那個在對方心中佔了很大份量的凡人,也從沒見過對方落淚的模樣。
這點讓他沾沾自喜了好久,心想自己其實是不是在她心裡,是屬於特別的?特別到連那個凡人也比不上?一定是的吧?
要不,那人怎會在那時答應與自己離開,離開那個太過依賴她,卻從未弄清她到底是誰的笨蛋!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都答應自己了,卻仍是在這最後關頭的時候,轉身逃走?即使鬧到要與自己決裂,也要回到那裡,去見那個凡人的墳塚一面,縱使

對方的魂魄早已不知輪迴到人界的哪個角落。
「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哭的那麼大聲,都有人在看了!」
瞥見附近有人開始在指指點點,男人急忙將關崇善拉到一旁角落,壓低聲音安撫,表情有些氣惱與無措。
關崇善聞言抬眼,眨了兩下,嘴巴微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卻在話要出口的瞬間,眼睛突然瞪大,臉色刷白的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跑

了。
「喂喂!你回來啊!我都還沒開口問問題呢……」
對關崇善這一連串像突然見到鬼般,落荒而逃的舉動,男人是又驚又怒又莫名其妙。
「……搞什麼啊!這客棧裡的人果然還是一樣奇怪……」
悻悻然的碎念轉身,打算再抓下個穿制服經過的人詢問,卻在目光與身後不遠處的一人對上時怔住。
那人有張美麗卻不失男性英氣的臉孔,可此刻卻是佈滿寒霜,還有對方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讓他神情一凜。
他記得那雙眼睛,因為摻了外族血統之故,而十分深邃清澈,卻也總是在瞥向自己時,充斥著淡淡的厭惡與不耐。
「……你是那個凡人的後代?」
那人被他這麼一問,怔了片刻,臉上露出困惑。
五樓,508號室。
在窗邊來回踱步,黑曜的表情有些焦急不安。
雖然打來到琉光飯店開始,她便從未踏出過這房一步,不過外頭的動向,她仍是透過關崇善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她也知曉那個人追來的事情。
不過其實就算關崇善不說,她也能感受到對方。
因為對方那如同性格一般霸道不饒人的氣息,已散佈到飯店的每個角落,甚至連這些有著結界阻擋的樓層,也是一樣。
因此,即使明知每一樓層都有布下阻擋其他樓層客人亂闖、只有持有此層房間鑰匙的客人,及其負責者才能通過的結界,她仍是無法放下那顆

懸在半空的心。
以那人不將獵物追回不死心的個性,這些結界又算什麼?
多年前,這個地方也曾因為自己而遭對方毀之大半,害得幾乎在這裡工作久遠的員工至上級主管,都對自己記憶深刻到見人如見瘟神!
「敖光,為什麼你不懂呢?我不是要離開你,我只是想要跟那個人好好的道一次歉,我欠那人的歉意,已經折磨我太久太久……」
她摀住臉,肩膀因為啜泣而微微的發顫,手腕上的玉鐲子在燭光下閃著光芒。
如果將距離拉近細看,便會發覺那看似無瑕的綠鐲子上頭,其實佈滿了許多密密麻麻的裂痕,那是鐲子曾經摔碎,又被人一塊塊粘回的痕跡。
這只鐲子,是當年那個人獨立之後,用第一次靠自身本事所賺到的錢,買給黑曜的禮物。雖然只是隨處可見的便宜鐲子,可是那份心意,卻讓

黑曜感動了好久好久。
可這只鐲子卻也在兩人最後一次的吵架中,被對方摔個粉碎。接著兩人便因為對彼此的負氣而分手,繼而導致了錯失解開心結的機會,造成今

日的永遠分道揚鑣。
「……祥!」
顫聲的低喚,最深刻的,不是最後兩人負氣離別時的哀傷,而是那遠久到泛黃,卻仍是鮮明不已,得知自己必須負起照顧對方成年時,對方望

著自己,可憐兮兮又擔憂的表情。
「……我好想你……」
就平常的整體表現來說,關崇善並不是個愛哭的人。
他之所以那麼容易在難過時掉淚,是因為哭泣是他認為最快、也最有效的紓解方式。
每大哭一次,他就會覺得放鬆,好像那些痛苦,都隨著他痛哭時的淚水一起排出體外,一去不復返。
所以即使這樣的舉動,讓大哥他們都叫他愛哭鬼,朋友們都嘲笑他,一個大男生老像個女生一般,動不動就哭,他還是無動於衷,逕自在難過

的時候哭給他們看。
「……哭有什麼不對?在難過、悲痛、受盡委屈時就該哭泣,因為這是被生為靈物的一種天賦,是一個比同是生為有知覺生命的植物、與昆蟲

類們,更受到上天眷顧疼惜的證明!因為它們也會感到喜怒哀樂,卻無法像自己一樣,以淚水來表現它們的情緒……」
哭泣不是種軟弱的象徵,相反的,它是種勇氣的證明。
它是每個人生下便與生俱來的天分,是種發洩內心痛苦情緒,最古老的管道,也是天上賦予身為靈物的我們,最美好的禮物。
可是真正懂得珍惜運用這項天賦的人卻很少,這也是導致,女性總是比男性活得還要長久的原因之一,因為她們比男性們更懂得運用眼淚,發

洩自身的情緒,解放自身的痛苦與壓力。
這段話打自他有意識開始,就充斥在他的耳邊,沉穩有力卻又不蠻橫,好似一種魔咒、一道烙印,深深打印在他的腦海裡,每當他難過的時候

便會出現,讓他有勇氣在人前不顧一切的放聲大哭,並以此為傲。
面對他這麼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莫名其妙的振振有辭,孔雀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關崇善是在他帶著三眼回到宿舍,晃了一個小時後才突然出現的。
當然,是帶著一臉的淚痕,跟腫得幾乎變成核桃的雙眼。
面對對方突然的出現,孔雀有些手足無措,他本來還在為關崇善沒照約定時間回到管理室待命,而暗自竊喜,因為關崇善前腳離開後的三秒,

他就與三眼打了起來。
結果想當然爾,一隻出世頂多只有兩百年的幼齒小嫩狐,跟活到不知該用哪個單位來計算年齡的老妖怪,當然是後者不費吹灰之力,獲得勝利


在制服這只頂多只會吐大冰渣,加用毛針嚇人的小毛狐後,孔雀一臉獰笑,拿起奈雅之前隨手擺在桌上的剪刀,在空中揮舞恐嚇一番後,便動

手把三眼身上,那身光滑柔順的皮毛,摧毀殆盡,剪得東一個坑、西一個疤。
到最後還因為剪到興致上,竟然還順手,把三眼那九根象徵法力的尾巴,剪得光禿禿,只留幾根殘毛掛在上頭,弄得活像九根長了鬚根的肉色

瘦蘿蔔!
本以為對方見狀,一定會質問自己對三眼做了什麼,可沒想到對方不但沒有,反而還在自己面前放聲大哭……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把三眼丟到一旁,孔雀在關崇善面前彎身,拿掉他的眼鏡,然後胡亂抽了幾張面紙,在他臉上亂抹:「你哭不是軟弱,不是不對,我以我娘的

名義發誓,我絕對不會笑你啦!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哭了?你哭的樣子真的很醜……」
關崇善聽了,瞪他一眼,卻因為沒有眼鏡而焦距分散,毫無威力可言。
「……你講話就不能不那麼毒嗎?」
不知為何,這話聽進孔雀的耳裡,居然撒嬌的感覺過多埋怨,搞得他一時間,心裡有些莫名癢癢的感覺!
「還有你之前,不是明明就是以男性姿態出現的嗎?怎麼又變回女性了……」
孔雀聞言嘿嘿笑了兩聲,答道:「因為以女性姿態出現,比較不耗體力跟法力嘛!」
不過話雖如此,他平常仍是以男性姿態示人居多,因為就本質上,他仍是比較偏向男性的陽剛,多過女性的陰柔。
再者,真要說耗體力跟法力,其實也沒耗到哪去,純粹只是孔雀的個人心情,及喜好問題罷了!
「對了,關小善啊——」
孔雀隨手將替關崇善擦完鼻涕眼淚的面紙丟在地上,往後者旁邊的空位一屁股坐下:「你之前出去打電話,不是還好端端的嘛,怎麼回來的時

候就哭成這樣?」
不提還好,這一提,關崇善嘴角一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掉了起來,再度放聲大哭:「哇啊啊啊啊──」
孔雀這下真是那個後悔啊!
早知道就不問了!
他心想,可是仍是抽了幾張面紙,很「賢淑」的替關崇善抹眼淚:「哎喲,別哭啦!算我求你好不好?我這輩子可沒有求過人的喲,你是第一

個……」
關崇善扁扁嘴,噗的笑了出來,可是沒笑多久,又變臉繼續哭下去。
那瞬間,孔雀真是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做「上刻天堂下刻地獄」。
「哎呀!別再哭了啦!你起碼告訴我你哭的理由吧?」他近乎哀嚎的說,手忙腳亂的抽著更多的面紙,殊不知自己的表現似乎有些異常過頭,

「要不你這樣哭也不是辦法,你這樣一直哭,又不說為什麼,你叫我怎麼幫你找人算帳?」
關崇善聞言,猛地抬眼,佈滿淚水加上沒有焦距的雙眼,睜得老大。
「你說算帳……是要幫我揍他嗎?」他在問這話的時候,聲音有點抖,似乎是覺得很不可置信兼不可思議。
孔雀眉頭微微揪起,顯然對他話中的質疑語氣,有點不滿。
「當然!誰欺負你,我就幫你加倍打回去!」他高傲的仰起下巴,彈了彈關崇善的額頭,「還是你想我幫你殺掉他?」
「殺掉?不行!」
關崇善一聽大驚,猛力搖頭,還差點撞上孔雀的下巴。
「你不可以殺我四哥!要是我四哥掛了,那我四嫂怎麼辦?」
「你是清觀道關家的人?」男人問,同時目光不住地打量著關崇肂,他的語氣幾乎已是肯定。
「閣下是哪位大人?」
關崇肂不答反問,見對方一身與自己完全格格不入的打扮,他立即知曉,對方絕不是他們關家常常接觸,年輕開放派的神祇,而是屬於另一邊

的古老保守派,即使祂們的外貌,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年輕。
當然,也有喜歡裝老的,就好比說我們的龜仙人玄武大人。
男人聞言哼了一聲,寬大的紅綢袍袖一甩至後,深藍色的眸子透出了深深的高傲。
關崇肂眉頭微揪,猜不透眼前人的身份。
畢竟他對保守派那頭的神仙,並沒有太大的接觸,因此如果真要猜測,也只能靠眼前僅有的線索,可偏偏對方又在這時候把氣息收斂起來,擺

明就是要刁難他嘛!
打量對方那一頭紅髮、一臉脾氣暴躁加一身紅袍,直覺反應,便認定對方約有九成九是火族,因為只有火族人,才喜歡動不動就是一身紅,而

且脾氣也是烈性到了極點。
於是關崇肂在拿捏了片刻之後,以試探性的語氣開口詢問:「……大人可是火族的?」
他在問的同時,小心翼翼的觀察對方的臉色。
結果很不幸,他壓錯寶,對方原本沒啥表情的臉孔,在他語盡的下刻立即轉成怒色。
「火你媽!朕渾身上下哪點像那勞什子火族?」他青筋直冒,破口大罵,氣得跳腳:「朕是水族的!朕乃是四海之首的東海之王,龍王敖光!


關崇肂被他一瞬間所釋放的龍氣,給震得踉蹌倒退。
該死!今天果真是凶日不宜出門!竟然讓他在這邊遇上這聞名三界的火爆龍王!
「敢把本王跟本王的仇敵弄混,你好大膽!」
敖光逼近一步,抬手一握便是一把幽藍水劍,手腕一轉,面上毫無疑色的朝關崇肂當頭劈去。
關崇肂見狀大驚,右臂猛然一抬,六道金光登時自他手臂射出,形成一道巨大的透明盾,替他擋下敖光的攻擊。
眉頭一皺,「唰」的跳開,敖光收回劍,瞪著關崇肂的表情多了層不屑。
「朕一直以為,至少你們關家仍是秉持著道家傳統,與佛家勢不兩立,沒想到今日傳到你們這代也淪陷了。」
他盯著關崇肂自頭頂移開的右臂,那透過上頭水藍色薄袖,浮現出來的六道金光不是別的,正是佛家的六字真言。
關崇肂放下手,傲然迎面,神色不變。
「佛家與道家,理念本來就沒什麼大差別,最終目的不過都是要度化眾人,屏除紅塵雜念,讓自我修行得道羽化升天,到達那所謂的大同世界。有差別的,不過只是那方法不同,及人心觀點。」
聽完,敖光撇下嘴,眼角一飄,正好捉住一抹打算靜悄悄通過的身影。
接著只見他一個閃身,來到那人面前,並先發制人,揪住對方那細心燙得平直整齊的黑色衣領,讓對方在驚嚇之餘毫無招架之力,卻也同時將一旁關崇肂完全拋諸於腦後。
「喂,小子!你知不知道進其他樓層的方法……」
關崇肂見對方轉移注意力,暗暗吁了口氣,接著在確定自己口袋裡的東西安在之後,他立即快步朝電梯所在的走廊踏去。
只是他打算搭乘的電梯,不是供給客人使用的那部,而是另一個,在角落邊邊,毫不起眼的員工電梯。
掏出口袋中的那枚銀色徽章,他將徽章按進本該屬於電梯按鈕位置的空格,拉住後頭的凸起處,輕輕往左一轉,電梯門於頃刻立即開啟。
這枚徽章是自崔白萇那邊要來的,以不想勞煩關崇善再跑一趟下來之名。
收起徽章踏進電梯內部,他按下了關門按鈕並按下四樓,電梯在那之後開始緩緩爬升。
沒錯,他要去位於四樓的員工宿舍找關崇善,這是他這次來這裡的最主要目的。
不到兩分鐘,電梯發出「叮」的一聲,關崇肂抬眼,在確定上頭顯示四樓後,他踏了出去,不顧迎面而來的員工們所投注的訝異目光,數著門牌號碼快步向前走去。
過沒多久,他的腳步在掛著410號門牌的木門前,停了下來。
深深吸了口氣,他抬手打算敲門,可卻在敲下去的剎那,被裡頭傳來的,熟悉及不熟嗓音所構成的陣陣曖昧辭語給打斷。
「你在摸哪裡啊!
「啊好痛!你不要那麼用力,那裡會被你弄傷弄流血!」
「哎喲,少囉唆!等你習慣了就不會痛,而且我還特地加了潤滑,哪有可能會弄傷嘛!再忍一下,等下保證爽到你上癮!
「呵,你看吧!你開始喜歡我這麼用力了對吧?」
關崇肂的表情,也在瞬間由原本的躊躇緊張轉成了無比憤怒。
而被怒火沖昏頭的人,通常都會幹些蠢事,例如沒搞清楚原因,就踢開人家房門。
「啊!」開門後,迎向他的是一道驚呼,跟一道火焰。
沒預料會有火焰噴出,關崇肂以人最原始的反射動作──蹲下,在千鈞一髮之際,狼狽閃過火焰,然後在下瞬定眼看清房內的情形。
結果這一看清,又讓他再度怒火沖心,瞬間練成了傳說中的火眼金睛。
孔雀跟關崇善兩人頭髮凌亂、衣衫不整、滿臉通紅加大口喘氣的倒在地毯上,而孔雀又好死不死的壓在關崇善身上,兩人表情前者驚怒、後者驚愕。
關崇肂心底的萬年活火山加億年小宇宙雙重大爆發!
「你這有龍陽斷袖之好的死變態妖孽,你在對我弟弟做什麼!」
這什麼世代?賊人對主人喊捉賊?
孔雀自關崇善身上爬起來,迅速理了理衣衫,然後把後者自地上拉起。
「呸呸呸!你才是有龍陽斷袖的變態妖孽,瘋狗亂吠!」
他一臉嫌惡的望著踏進來的關崇肂,發覺這人的臉真是越看越討厭。
「你誰啊你?怎麼進來四樓的!」
關崇肂沒有理會他的問話,只是逕自的走到關崇善面前,將對方一把拉過。
「跟我回家!」他咬牙切齒的開口,表情很難看,「青龍跟白虎他們是在幹嘛!大姐派他們來是來保護你,結果呢?你剛剛被那妖孽侵犯時,他們怎麼都沒出現?保護到哪去了!」
關崇善被他抓得低聲痛呼,望向他的眼神佈滿了恐懼。
「四哥你在說什麼啊……什麼侵犯,我都聽不懂……」
「小六你不用怕,有四哥在,那妖孽不敢對你怎樣!」
將關崇善眼底的恐懼,誤認為是因為孔雀,關崇肂立即自作聰明的開口保證:「剛剛四哥在門外都聽到看到了,原以為有青龍跟白虎在這邊,你就不會受欺負,沒想到竟然還是發生這種事情,讓你被這妖孽&#<@*……」
某人口中的「妖孽」再也聽不下去了。
「夠了!你給我閉嘴!」
孔雀爆發,一把將關崇善拉到身後:「開口閉口又是侵犯又是妖孽,侵你爹妖你娘啦!本王又沒那種癖好,哪會侵犯他!而且本王在天界有頭有臉,才不是妖孽那麼低賤的東西!你有種再叫本王一次妖孽,本王就立刻用三昧真火燒到你連灰都不剩!!」
「孔雀……」被他拽到身後的關崇善拉拉他的衣角,小聲提醒:「……四哥的爸媽,跟我爸媽是同一個人,你罵他爹娘等於是罵到我的……」
「喔!這樣啊,那真是抱歉……」孔雀沒誠意的應了下,雙手已在轉眼變出兩簇烈火,表情是躍躍欲試的挑釁。
如果早先關崇善衣衫凌亂,被壓在下面的畫面是考慮階段,那剛剛孔雀那番發言,加現在這張嘴臉,就是讓關崇肂下定決心把他打入黑名單中的重點。
因為他討厭動不動就滿嘴威脅、「問候」加自傲的人。
再講明白一點,就是同極相斥,擁有相似性質的人,怎麼看都是兩相厭!
關崇肂不屑的哼了一聲,摸了下右手手腕上的表,「咻」的自那邊抽出一條金絲,金絲在眨眼間,化成一條佈滿硬鱗的長鞭。
他示威般的甩了一下,地板立刻被他甩出一道成年人手掌深的鞭痕。
關崇善見氣氛不對,立即低喚幫手。
「青龍、白虎,你們快出來,四哥跟孔雀要打起來了!」
語落,左手與右腳突然一空,眨眨眼,一股不適應的感覺油然而生,瞬間失去一手一腳的身體失了平衡,他整個人不受控的朝左邊傾落。
「哇啊!」他發出一聲驚呼。
就在他快與地面作親密接觸的瞬間,一隻裸露的結實手臂忽地出現,將他攔胸截住。
抬眼,是青龍一貫面無表情的臉,與充滿擔憂的眼。
「沒事了,白虎阻止他們了。」青龍輕聲的開口,將關崇善扶到沙發上坐下。
關崇善聞言,立即朝另一旁的兩人望去。
由於被白虎施了定身咒的緣故,孔雀與關崇肂兩人,正擺著剛才將要鬥毆瞬間的姿勢,互相怒瞪,然後又齊齊睨向旁邊的白虎,一臉猙獰。
面對兩人一副要把他碎屍萬段的表情,白虎不但一臉不痛不癢,甚至還異常地只徒手賞了兩人一頓爆栗。
通常對得罪他的人,他可不是敲頭這麼輕易就能解決的,一般來說,至少要砍下對方一雙手腳,或是用雷電整到對方皮肉焦綻,才肯罷休。
「我說,四先生,你剛才的話我跟青龍可都聽見囉──當然我跟青龍一定會對您這番話牢記在心的!」
關崇肂眼角稍稍抽了一下。
白虎說到這裡冷笑兩聲:「我只能說,這一切都是您的誤會啊!孔雀可沒有像您想的那樣,對小朋友做出什麼逆插之事,他剛剛只是在幫小朋友刮痧兼按摩啦!因為小朋友前幾天,被花園的管理者叫去幫忙,曬了一整天的太陽被熱到,加上肌肉酸痛,所以孔雀便自告奮勇的幫他服務咩!」
說著的同時,還隔空招來刮痧所用的牛角與藥油,湊到他的面前晃。
「那他們兩個剛才衣衫凌亂的躺在地上,又怎麼解釋?」關崇肂偏開眼,仍是不死心的質問,看向孔雀的目光,活像要把他凌遲,「刮痧按摩會按到地上去?」
「如果你在幫人弄到一半,突然被人踹開房門兼被狐狸攻擊,你就會了。」
這次開口回話的是孔雀,他也毫不示弱,以好似要把關崇肂扒皮拆骨的眼神回敬:「關小善,我先說好!你不准替那只臭狐狸求情!那只混帳東西居然敢偷襲我!」
他隨即又補上一句,嚇得正在偷抱三眼的關崇善,差點把三眼摔在地上,露出一臉不平。
「明明就是你自己活該,誰叫你要把它的毛剪成這樣!」
沒料到關崇善竟會頂他嘴,孔雀即刻發怒。
「關小善你說什麼?你有膽再說一次!」
而他這一吼,立即惹得他對面的那位關家四哥不爽了。
「臭妖孽你凶什麼,我家小六是你可以凶的嗎?我告訴你,除了我們家的人以外,沒有人可以凶他!」
「媽的,你這凡人真是嘴賤,又叫我妖孽!看來你注定是欠本王燒!」
「吶!又來了!開口閉口就是說人賤,又問候人家母親,我看像你這種神,跟妖孽根本沒什麼差別!」
見他們兩人又槓了起來,白虎與青龍對望一眼,齊齊抬手對他們兩人施了止聲咒。
「還是安靜點好。」
青龍在白虎一屁股坐置自己身旁空位時,淡淡開口,彈指將三眼被剪得亂七八糟的毛髮給復原,令抱著三眼的關崇善笑開了。
五樓,508號室門口,兩道身影正在房前激烈爭吵著。
「……我不管,總之你跟我回去就是了!」
吵到最後,站在門外的紅色身影爆發低吼,低沉的嗓音震得走廊的窗戶搖搖作響。
門內的黑色身影晃了一下,臉色微微泛白了些。
「敖光,你為什麼這麼難溝通?我只想去看一下而已,難道這樣也不行?」
黑曜垂下眼,伸手扶住門欄,感覺很不舒服:「我說過了我會嫁給你,就是會嫁給你,絕不反悔,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敖光見狀立即軟了態度。
「我沒有不相信你……」他低聲下氣的回著,伸手將黑曜攬入懷中,「我知道你不會跑走,我知道你一向守信用,可是我就是不想你去見他……

即使那個人已經死了那麼久,而且你現在又有身孕……」
「你還知道我有身孕啊?這樣對我大吼大叫,不想要你的孩子了是不?連死人的醋你也要吃,你這人會不會太小心眼了些?」黑曜仰頭望向他

,嘴角微微抿起,表情有些怨嗔,「我只是想要去他墳上掃個墓,道個歉了心願,這樣也不行?」
「可是我不放心啊,人界這麼危險……」
「叫你陪我去你又不肯!」
「……我不想見到他咩,就算是只剩一個墓碑也不想,光用想的都覺得討厭!」
「……那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讓我去嘛!」黑曜爆發的用力推開他,當場翻臉:「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想跟你多扯了!不論你怎麼阻止都好

,我這次是去定了!你要是不讓我去,我就立即毀掉我們之間的婚約!」
敖光聞言即刻變臉。
「妳敢?」
他扣在門欄上的手指,將門欄抓得稀爛。
「我有什麼不敢?你覺得連刺殺你父王這事都做得出來的我,還會有什麼不敢!」黑曜怒極反笑的頂回去,毫不畏懼的迎上他近乎要殺人的視

線,「要是我高興,我願意跟任何一個,除了你之外,在下刻對我說要我跟他走的人私奔!」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喲!」
一道聲音在此時突然插進,打斷了兩人的爭執。
敖光不爽的正想回頭破口大罵,卻突然感到後腦一陣劇痛,眼睛一黑,整個身體軟倒了下去。
「敖光!」
黑曜發出驚呼,欲要撲向前拉住他,可卻被人施法阻止了行動。
「你……」
憤怒抬眼,卻在看清對方的面孔霎時怔住。
接著身體劇烈的顫了一下,眼淚就這麼落下。
「啊……這是我認識你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見你哭說。」
那人輕快的說著,伸手擦去自她臉上滑下的淚水。
「你剛剛說的喔,除了他之外的人,只要誰跟你說那句話,你就願意跟對方走,那……」
他停頓了一下,淺褐色的臉孔上,綻出陽光般的淘氣笑容。
「那黑曜,跟我走吧!」
「那黑曜,跟我走吧!」
握住她的手掌及氣息,溫暖而熟悉,對方在她眼前活生生的對她笑,喚著她的名,而不是那個不屬於她的名字……
黑曜抿起嘴唇,緊握著那雙手,垂頭發出一聲長長的啜泣。
「……我以為你死掉了,死了好久好久。」
那人聞言微怔,瞥了癱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敖光一眼,立刻瞭然。
「那紅毛頭這樣跟你說的?」
黑曜眨眨眼,噗哧地笑出了聲;「唉,這麼久了,你還是這樣叫他,他要是聽到一定會很生氣……」
那人啐了一聲。
「誰理他啊,居然敢跟你說本大爺死了!」他孩子氣的用力跺腳亂踢,而且還「正好」不偏不倚地正中敖光兩腳。
「這個X人!我還沒跟他算我之前跟他遇上的帳!那次我聽聞你跟他大吵,本來想去找你,結果卻在半路跟他撞見,被他攔下……你知道嗎?那傢伙居然用捆仙索對付我,害我沒辦法去找你!」
黑曜聽完後,目光驚愕地在敖光跟那人的臉上來回;她完全不知,居然還有這麼一出內幕!難怪敖光死活都不讓她去掃墳,因為對方根本就沒死,哪來的墳啊!
「所以你沒死,而且已經得道成仙了?」可她無法自他的身上,感受到任何一絲仙氣。
「不,我沒有修成,我墮入了魔道。」
那人搔搔頭,露出靦腆的笑容:「我知道這很諷刺!抓了一生的妖,除了一世的魔,結果到最後,居然墮入了魔道。不過我發現,我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黑曜笑了出來,可心底卻也同時浮起了想問他為何入魔的衝動,然後注意到他身上的穿著。
「你這身制服是怎麼回事?」她打量著對方身上的那身純黑色鑲銀邊制服,左邊還別了個刻著魔界文字的銀亮徽章。
上頭的內容刻著:韓天祥,五樓服務者。
「喔,哈哈哈!這個啊——」
韓天祥聞言,低頭摸了摸這身制服,「就是因為之前那件事的緣故,欠了崔白萇一個人情,再加上其實也挺閒的,所以我就跟他簽了五百年的約,留在這裡,替他工作。」
他抬手一揮:「這層樓就是我負責的地方,我是晚上班的。」
黑曜露出瞭然的神情。
「啊啊──所以是你帶敖光進來的!」她小心翼翼的在敖光身旁彎身,被眼簾遮住的雙眼看不清底下的情緒,「我就在想奇怪,他明明就沒這層樓的鑰匙,而盡頭的結界也依舊好端端的,他到底是怎麼進來找到我……」
「呃,一半一半啦!」韓天祥吐了吐舌頭,「基本上,我是被他用劍挾持上來的,不過他沒認出我,這點倒是令我挺驚訝……」
他目光一轉,落到了黑曜的腹部上。
「……所以,你成仙之後,還是選擇變成女子,懷上了那傢伙的……」
黑曜低低應了一聲,目光沒有自敖光臉上移開。
成仙成神與妖魔道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在得道時的那刻。
當修行者得道時的那刻,他們整體會呈現無色無相的渾沌狀態,因此如果得道者想要改頭換面,或轉換性別的話,便可伺時轉換。
可一旦轉換後便會固定,永遠不會變換。
而黑曜便是為了敖光,選擇了女子之身。
韓天祥看透她眼底的掙扎,咬牙開口:「……你已經答應我了,你不許再對我失約!三百多年了,你讓我找了你這麼久!」
這話令黑曜抖了一下,猛然抬頭。
「……你答應過我的,你要一直陪在我身邊,可是你卻在三百多年違背你的誓言!」
「……我沒辦法,時間到了,我一定得將身體物歸原主,況且……」黑曜瞇起眼,面上的表情滿是淒然,「你要的人,從頭到尾都是『郭修雲』,而不是『黑曜』啊!」
韓天祥表情閃過一絲僵硬,眼瞼半垂。
「……可是我在最後,還是認出他不是你啊!」
他輕輕拉起黑曜的手,撫過她手上那只破碎不堪的玉鐲:「還記得煙染嗎?我這生唯一的結髮!我是如此的愛著她,在她死去的時候,我本想與她一起共赴黃泉,可偏偏刀舉到自己頸邊時,我又想起了你。
「我想起了你,要是我就這麼死了,那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如果我下了黃泉,喝了那孟婆湯,便會將一切統統忘掉,把你跟紅毛頭……你們會在一起活好久好久,可我卻墮入輪迴,不斷重生又死,我不甘心!
「你答應任何人的,你都一一履行了,可偏偏卻獨獨違背了我!我不甘心,我不要成為這唯一的漏缺!」
躺在他們腳邊的敖光微微動了一下。
「所以我開始修道,我也想跟你還有紅毛頭一樣!即使關老頭跟修都說我執念太重,難以成仙,可我還是拼了命的修,結果就如他們所言的那樣,我仙沒當成,反而落到了走火入魔!」
黑曜狠狠咬緊了下唇。
「對不起!」她顫聲的開口,斷斷續續的抽泣著,「真的很對不起……」
韓天祥露出哀傷的神情。
「……別這樣,黑曜,別這樣!不要跟我道歉,我不要妳的道歉……」他用袖子,笨拙的替黑曜擦著一直掉下來的眼淚。
「我堅持了這麼久,不是想聽你跟我道歉,我只是想再見到你,而且真的要道歉也是該我來,畢竟是我先傷了你……」
黑曜猛搖頭。
「是我錯多,無論如何,我都不該對你食言,是我的不對比較多……」
韓天祥聞言垂頭,嘴角勾起一抹很輕的笑。
「那你這次,不會再對我食言了對不對?」他抬眼輕聲的詢問,眼神充滿了渴望,「你會跟我一起走,你會實現當初對我說過的諾言,對吧?一直跟我在一起!」
抿住嘴唇,在經過片刻的遲疑後,黑曜終究點下了頭。
「是的,」她輕輕的回答,「我這次不會食言了,我會跟你一起走,我會一直跟你一起。」
韓天祥嘴邊的笑容整個綻開。
「那麼我們說好囉,你這次不可以再食言囉!」
他伸出小指頭勾住黑曜的,就好像當年他們兩人約定時的那樣。
黑曜見到他這一點也沒變的孩子氣舉動,破涕為笑,可笑容卻在見到對方身後的人時凝結。
不同於凡人的紅色血液,妖魔的血液是如同深海的幽藍;黑曜很熟悉這股幽藍,因為她的體內也曾流過這顏色的液體。
而如今,這股幽藍卻自她眼前這人的胸膛噴出,將這人身上的黑色制服,染上一層更深的色彩。
一道發自身體深處的尖叫,自她喉嚨中擠出,她抬手,用力的朝那具無力滑落的身體伸去,緊緊的將他擁入懷中,顫抖的撫上那張上刻掛著歡喜,此刻卻只剩驚愕與哀傷的臉龐。
「……祥祥不用怕,我立刻幫你止血,我馬上幫你止血療傷!」
黑曜慌亂的壓住韓天祥胸口不斷湧出的血,眼淚掉個不停,「等幫你療傷完我們就走,我這次不會食言,我不會再對你食言了!我們要一直在一起,我們要一起走遍三界,還有西方!我們要一直一起!」
韓天祥聞言嘴角扯了下,想開口對她說話,可卻讓口中的血伺機溢落。
「……黑曜,我……」
「……不要說話!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等我幫你把血止下來了,你再說好嗎……」
說著,她開始催動法術,可正當她要對韓天祥施展治療法術時,卻被敖光一把拽開,撞上了後邊的牆壁,一股劇痛剎那間侵襲了她背後及腹部。
可她卻對這股疼痛視若無睹,再度撲向因為失去她的擁護,而癱倒在地的韓天祥。
「讓開!」
她對擋在面前的敖光大吼,臉孔白得像紙張般毫無血色。
敖光卻像完全沒聽見一般,紋風不動,絲毫沒有一點讓開的意思,表情是冷寒如霜。
「你不用過去了,他已經死了。」
「胡說!你讓開!」黑曜激動的反駁他,執意要衝至他身後的韓天祥身邊,「你當我分辨不出死活的氣息嗎?你再不讓開,他才真的會死!」
敖光表情轉成猙獰。
「妳不信是吧?好!我就讓你看看,他是否真的已經死了!」他讓開讓黑曜衝過去,冷眼的望著後者,從做著徒勞無力的掙扎,到露出絕望的神情。
「不會的,他剛剛明明就還有呼吸,明明就還有機會可以活下去,怎麼會這樣……」黑曜喃喃自語,摸著韓天祥的臉龐,胸口劇烈的上下起伏,「……怎麼會這樣,我們好不容易才又見到面的,我才剛剛答應他,不會對他食言的,怎麼會這樣……」
「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好不好?」敖光走到她的身旁,蹲下柔聲開口,眼神卻是與之相反的殘忍:「因為沒有人可以在受到『琀泉』兩次刺傷後還能活下。」
黑曜發出咆哮,一掌朝他胸口擊去。
樓下,四樓。
「樓上搞啥啊?」
「聽起來好像有人打起來了……」
「不是吧?五樓的客人也會打架?這倒是稀奇!」
對上頭接連不絕傳來的打鬥、咆哮、爆炸與哀嚎聲,住在下頭的人紛紛不住抬頭抱怨。
雖然這種場面,飯店三不五時就會上演一遍,幾乎可以說是習以為常,不過有時候,他們還是忍不住想要咒罵幾聲,畢竟琉光飯店本身是一棟木製的建築,而其屋齡又以百年為單位來計算,因此如果飯店裡有爭鬥發生的話,那所引起的噪音,可真是足以媲美魔音貫腦,刺耳到了極點而同樣的抱怨聲,也自關崇善跟孔雀所在的410號室裡傳來。
「哇!怎麼這麼激烈?雖然住在上頭的是客人,但是也不能這麼過分吧?」
閃過自天花板上不斷落下的飄屑,白虎甩了甩他那頭長長蓬髮,皺了皺鼻子:「咦──怎麼會有血味?該不會上面打到流血了吧?」
「不會吧……那要不要通知經理大人一下?要是死傷太過慘重,飯店可又要虧本了!」
關崇善反射就想通知崔白萇,畢竟這陣子不斷的意外與破壞,已讓崔白萇忙得焦頭爛額,如果再多這一出,他八成會直接抓狂。
「放心啦,就算真的嚴重到要通知,也輪不到你。」孔雀揮了下手,一臉不以為然。
在經過長達兩個小時的「罰站」後,白虎與青龍終於大發慈悲,解開他與關崇肂身上的定身咒,還他們兩人自由。
而關四哥現在正渾身酸痛,癱在他們對面的沙發上,動也不想動。
「別忘了上頭還有奈雅跟老師那兩個傢伙在!他們要是真的阻止不了,一定會通知,所以你不用操那個多餘的心啦!」
「……喔。」
結果這聲才剛應完,他們頭頂上的天花板突然發出一陣淒厲吱嘎,接著喀啦一聲,整個在他們眼前垮下。
孔雀與關崇善驚得連連眨眼,而在一旁的白虎與青龍兩人,則是臉色大變,因為那成了廢物的木堆裡,還附贈了三個人。
他們分別是孔雀剛才提及的奈雅、老師,以及一個他們認識,卻向來沒什麼交集的人。
「喂,你們兩個怎麼會……」
「啊,真是天助我也!青龍與白虎大人你們竟然也都在這兒,真是太好了!」
奈雅發現青龍和白虎兩人在場,沾滿塵土與血跡的臉上,露出得救的表情:「老師,快!快把小韓交給他們,如果是他們的話,龍王就不敢輕取妄動了!」
他轉過頭,對身旁同樣也是一身血腥的老師催促著,要對方將懷裡的那人交給白虎,然後又轉頭對青龍繼續開口:「真是太好了,我等本來是想將小韓交給小關跟孔雀,然後再去上頭拖住龍王,讓黑曜小姐跟其他客人脫身,因為場面已經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啊……原來上頭的鬥爭,是那個東海小鬼跟那個508號的客人引起的,難怪一直有龍氣傳過來!」孔雀露出瞭然的神情。
奈雅點頭。
「是的,就是她,她因為龍王殺了小韓的事情,跟龍王打了起來,而且還做了很可怕的事……」
說著停頓片刻,他瞄了下已轉到白虎手上的韓天祥,身體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
在白虎旁邊的關崇肂順著他的目光瞥了一眼,眉頭立即大大揪起。
他在家族譜的圖冊上見過這個人,可圖片下端的名字卻被用硃砂劃掉,而這在關家,通常都表示對方因為犯了某種大錯,被逐出家族,所以才會被硃砂自家譜上劃掉姓名……
在仔細掃了對方身體一遍,關崇肂發現,除了胸上有道整個貫穿的致命劍傷外,元神內丹所在的丹田部位,竟被人整個挖空!
「……我知道兩位大人都跟小韓和黑曜小姐有一段不淺的交情,所以拜託你們,請你們守好他的屍身,這是黑曜小姐的請求,她說她在之後,定會不惜任何代價報答你們……」
上頭又傳來了更多慘叫。
奈雅的臉上露出更多緊張。
「總之就這樣了,我剛剛已經通知崔白萇那邊,要他們找人支援,要是我們擋不住,讓龍王殺過來,拜託你們一定要守好小韓的屍體,千萬不要讓他得手!因為龍王想當著黑曜小姐的面,分屍小韓的身體給她看,以報復她剛才的所作所為……」
「她剛才做了什麼?」坐在青龍旁邊的關崇善顫聲發問。
老師朝他望去,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她徒手穿過小韓腹部,掏出他瀕死的元神與內丹,然後劃開自己的下腹,將那元神與內丹,埋了進去……」
「等等,你說她劃開腹部,將那兩樣東西埋進去……那腹部該不會是……」見老師及奈雅兩人面色慘白的對他點頭,關崇善霎時感到有些頭暈目眩。
那是他之前有次在替黑曜送餐時,很偶然發現的。
因為當時的對方身著的衣服比較貼身,突顯出了腹部的微凸,那時候他還好奇詢問對方是否懷孕,而對方則是一臉靦腆的回答他說是……
「天啊!她居然這麼做!她不怕小孩子從她劃開的地方掉出來嗎?」
想到那個畫面,關崇善不禁失聲,他不敢相信黑曜居然選擇這麼做!
「可是她別無選擇,因為這是唯一一個能及時保住小韓元神,讓他繼續活下去的方法!」
老師沉重的回答,揉了揉額角:「聽過借屍還魂吧?這是相同的原理,讓瀕死的元神加那元神本體所累積的內丹,去奪取尚未完全有自我靈魂的胎體,藉以繼續存活!可這種做法十分危險,又尤其如果執行者本身就是母體!因為要是一個弄不好,連母體本身的生命,都會整個賠上!」
「可是為什麼黑曜小姐要這麼做?」
關崇善再度發問,臉上寫滿不解與困惑:「就算今天她跟小韓是舊識知心好友好了,也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居然不惜以自己的孩子與生命,來換取對方存活,他們兩人之間到底……」
「他們兩人的關係其實有些複雜。」
開口回答的是青龍,他表情也是難得的沉重:「該怎麼說,如果真要說起來,韓天祥……就是你們說的小韓,其實算是黑曜一手帶大的;所以他對黑曜而言,除了是當年不可或缺的同伴與友人之外,更可以說是她的親人、兄弟、甚至孩子一般的至親存在……」
五樓。
經過鬥爭摧殘的四周殘破不堪,殘肢斷臂,倒臥或頹坐於周邊的人們,發出低低呻吟,裡頭大多都是沒預警被莫名捲入,或是企圖勸架阻止的客人,而其中又不乏在三界中,有頭有臉、舉足輕重的角色,使得這場原本只屬於兩人之間的爭吵,在不知不覺間扯大了……
敖光與黑曜兩人也在爭鬥中搞得渾身傷痕纍纍。
「妳……」敖光瞪著他那不斷滲血出來的腹部,已轉成龍面大半的臉孔更加扭曲,可卻不知是為憤怒,還是心痛,「你竟敢這麼做,你不要命了嗎?」
枕靠在牆邊的黑曜仰頭望著他,摀著那流血不止的地方,冷汗一滴又一滴的自她臉龐落下:「……要啊,所以我不會死……要是我死了,祥他也活不成了……」
「住口!那是我的孩子!才不是那個小鬼!」
「等到祥的元神跟內丹完全融入時,他就是了。」
黑曜平靜的說著,催動所剩無幾的法力止血:「到時候他會成為我們的孩子,即使你不願意也不行。」
「那我就讓你流掉他,不計任何方法。」
黑曜朗聲大笑。
「即使賠上我的性命也一樣?」
敖光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你沒有選擇,敖光,你沒有選擇!打從你殺了他的那刻,你就沒有選擇!」
黑曜淚流滿面的大吼,臉孔因為有些過度的失血而慘白不已:「整整三百年!你騙我他死了就算了,可是你卻殺了他,在我面前!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知道我跟他之間不是那樣,他對我有多重要……」
「我不想讓你走啊!」敖光爆發,狠狠砸破手旁的牆壁,被他緊咬的嘴唇,因為用力過度而溢出了鮮血,「你們的對話我都有聽見,你答應他,你要跟他走!你要離開我跟他走!」
他抓住她的肩膀猛搖,因為失去控制而面露猙獰,粗暴無比,「我知道!我一直都很明白,其實你一直都在心裡怪我!打從你知道我就是『他』之後,你就一直沒有真正接受我!」
黑曜被他搖得傷口又再度撕裂,痛得發顫。
「你知道,當你說你願意嫁我,說你是因為『我』而愛我,而不是因為我像『他』的時候,我有多高興?當年的事情,我比任何人都還不好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當他的分身,而是他真正的兒子,我也想要可以有選擇!」
敖光鬆開手撫上黑曜的腹部,臉上流露深刻的痛恨與妒忌。
「我知道那小鬼對你很重要,也清楚你們之間不是那種感情,可是就是這樣我才討厭他,才不想你見到他!因為在你心中,他比一切都還重要,甚至比我還重要!而你因為他的要求,就答應跟他走,甚至還用我們的孩子來替他延命,就是證明!」
他在黑曜的腹部上施力,似乎想挖開那傷口,取出裡頭的東西,可卻又在手指觸碰到時放棄,頹然的哭了出來。
「……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我與你的第一個孩子……可是你卻這樣毫不考慮,犧牲我們的孩子讓他延命,甚至以死要脅我……
「難道我在你心底,真的就這麼不如他?我明明陪在你身邊的時間、和你一起捱過的事情,比他多上這麼多啊!為什麼……」
黑曜抬手撫上他低垂的頭顱,輕揉著上頭的紅髮;這頭紅髮,像烈焰一般熾熱刺眼的顏色,與它主人心裡那股強烈的愛意,互相暉映,燙著他的心。
「……我沒有啊,我從來就沒有這麼想過……我從未怪過你……我說過我愛你,是因為你是你,而不是因為你像敖廣,這件事情也是真的,我從來沒有騙過你……在我眼裡,你跟敖廣從來都是兩個人,完全不一樣的兩人!
「……如果今天換做你被祥殺了,我也會做一樣的事,我也會取出你的元神與內丹,放到孩子裡,讓你活下去。你懂嗎?
敖光,你跟他對我來說,都是一樣重要的,我從來就沒有認為,他比你重要……」
說到這裡聲音突然終止,揉弄頭髮的手也滑落,心跳瞬間漏跳一拍,敖光驚恐的抬眼,卻發現黑曜只是因為失血過多,昏過去而已。
接著有個人出現在他面前。
真的喲,修!
那打勾勾,不許賴皮啊!
說好了,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一直在一起!
一直一直的……
一張仍帶有幾分孩童稚氣的年輕臉孔,深刻有神的大眼,因為歡喜而發亮,無論怎麼努力,就是梳不直的黑髮,摸起來有點硬卻不粗糙。
感受著那雙手的觸感,望著那張興奮的臉孔,她知道自己是在夢中,一段由好久好久以前的記憶中,切割出來的夢。
可是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握緊那雙手,開口回應對方。
當然,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我這次不會再對你食言了,真的!
所以請你原諒我,不要拋下我、不給我機會,讓我實現我對你的允諾……
好嗎?
不要真的走了……
然後,她看見對方對他咧開嘴笑,點頭說好……
「還好嗎?」
「嗯。」
「那你……還會不會跟我回去成親?」
「會。」
「真的嗎?太好了……」
敖光聽了露出高興的笑容,欣喜的握住黑曜放在被子上的手。
「可是我成親完的隔天就會離開。」
「妳要去哪?你現在這種狀況你還要去哪?」敖光的表情瞬間垮下。
黑曜偏頭望他,輕輕的笑著,反握他的手。
「去人界,想想我也好久沒有踏出東海了,趁著機會四處晃晃看看也好。」
「……那你什麼時候會回來?」敖光露出不安表情的詢問,握著的手收緊了些,「還會回來的對不對?回來我身邊陪我……你不會拋下我的,對吧?」
「嗯,那是當然,我不會對你食言的。」黑曜回答,眼簾輕輕的搧了兩下,「所以我不在的時候,不可以亂發脾氣,也不可以試圖想闖出來找我,知道嗎?要不然,可不是只有被罰監禁五百年,那麼簡單而已了!」
「……知道了。」
黑曜露出讚許的笑。
接著兩人陷入沉默。
「……等我要生的時候,我就會回來了。」
在沉默不久後,她忽然補上這句,敖光聞言,露出了安心的笑意。
距離黑曜要生產的日子還有一百年,也就是說,黑曜會在一百年內,再度回到東海待產。
一百年,對他們這些人來說,等於眨眼就過,一點也不算什麼。
「那等小鬼的身體火化好,交給關家的人後,我們就啟程回去了,好嗎?」
「嗯。」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因為我殺了小鬼,讓你難過……」
「現在不難過了。」
「是嗎?」
「嗯……」
黑曜撫上自己微凸的腹部,感受著裡頭穩定的心跳與胎動:「因為他現在好好的在這裡,所以不會再難過了。
「……這一次我沒有食言,真的跟你一直在一起了喲,祥!」
敖光聞言抿了下唇,用力的將她攬進懷裡。
黑曜閉上眼,任他攬著。
一截鐲子自放在腹部上頭的袖口下露出,在燈光下閃著淡淡幽光。
成了至親,就算哪天死了,我們仍是血骨相連的一起……
謝謝你原諒我,謝謝……
四樓,410號室。
房內,三人一狐,坐在客廳裡各做各的事。
由於五樓的損壞尚未完全修復,因此所有負責五樓的員工們統統放假。
抬頭望了眼頂上的天花板,原本被奈雅跟老師弄破的部位,已暫時得到修復,不過卻也只是匆匆一補,如果細看,還是可以看見上頭的隱約「景致」。
「所以說,他們兩個到最後還是和好啦?」
突然沒頭沒腦的開口,關崇善停下一直持續的擦桌動作,望向坐在一旁,蹺著二郎腿看報的關崇肂,跟轉著電視頻道的孔雀。
關崇肂聞言自報紙中抬眼,眉毛挑起。
「那是當然,難道你希望他們分嗎?要是他們分了,我們這裡大概也完了,看看五樓那幾乎毀掉的模樣!」孔雀沒好氣的回答,始終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可其實眼角卻是一直注意著關崇善。
「喔……」關崇善應了一聲,掩飾不住臉上的失望。
孔雀見他那副頹然的死樣,額頭皺出了好幾條線。
「幹嘛啦!你這什麼臉啊?」
拿著遙控器,戳了下關崇善的額頭,後者皺了下鼻子,臉紅了起來。
「我只是在想……如果要是他們真的沒在一起了,或許我可以……」
「可以什麼?」孔雀突然有種討厭的感覺。
「……可以……可以照顧她。」
這話一出,孔雀手上的遙控器啪的掉到地上,關崇肂手中的報紙唰地被捏皺,連附著在關崇善身上的青龍與白虎,都抖了一下。
「你說什麼?」
「你說什麼!」
關崇善被兩人這麼一吼,整個跌坐到地上,一臉無辜。
「你當在養三眼啊?照顧她!」
首先發難的孔雀,被他這一鳴驚人的想法,給氣到差點岔氣。
「你拿啥來照顧她?你又打算讓她住哪?住這裡嗎?她生的時候又怎麼辦?你知道龍子誕生的時候,可是會引起天災地變的!到時候你又該怎麼應付?」
「說得好,我完全支持你。」
關崇肂在一旁附和著,拿手中的報紙往關崇善的頭上敲了下。
真難為這從第一次見面,就互相覺得「相見恨早,要能不見多好」的兩人,也有站在同一邊的時刻。
「你這笨蛋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一派天真!還好你沒說,要不然我們家,就等著被海水淹沒了!」
「哪會啊,我們家這麼高,而且對方是管東海的,我們是住在西,哪有可能淹得到……」
關崇善小小聲的反駁著,還是一臉戀戀不捨的望著上頭。
「還敢頂嘴!」
手起報落,啪啪啪!
「啊啊──四哥我錯了,不要打我!」
三眼聽見關崇善的哀嚎,立即發揮忠狗護主〈?〉的精神,狐嘴一張,撲前救主,可卻也導致了接下來的場面,成了一片混亂。
由於三眼在撲向關崇肂的同時,撞翻了桌上的茶壺之故,導致茶壺裡頭的茶水跟茶葉,在翻倒後立即滲散一桌。
而離桌旁最近的關崇善,見狀下意識自桌邊彈開,然後立即伸手打算拿取一旁的抹布,阻止災情擴散,卻因為動作太大,手肘頂到孔雀的下巴,害得後者咬到舌頭,噴出火焰,引來頭頂上幾個倖存的滅火系統的啟動,降下那凍到會讓人喊痛的萬年冰魄泉……
整層四樓霎時陷入一片哀鳴中。
「……話說回來,四哥你這次來這裡是為了什麼?辦事?」
換上另一套乾爽的衣物,關崇善推了下眼鏡,擦著頭髮,表情有點膽怯。
因為關崇肂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殺人的樣子。
「……不要生氣嘛,四哥,三眼它不是有意的,它只是護主心切……」
可這樣的話,卻只是換來對方的面目更加猙獰。
「……好個護主心切,如果不是你四哥我,身上剛好有帶你三姐的萬用解毒散,現在就魂歸西天了!」
他把手掌伸到關崇善的面前,要他看個清楚,上頭一圈牙痕散發著幽藍青黑。「混血的東西真是沒一樣溫馴!」
說著,還惡狠狠瞪了窩在關崇善腿上的三眼一眼,一臉恨不得將它扒皮。
「好嘛,別生氣了好不好?我替三眼向你道歉,對不起啦四哥……」
關崇善手有些發抖,拉住關崇肂的衣角,頂著毛巾可憐兮兮的向他道歉,他知道關崇肂是真的想將三眼扒皮。
關崇肂睨向他,重重哼了一聲,兩手按到他的頭上,動作粗魯的替他擦頭髮。
「白癡就是白癡,永遠都不會有變聰明的一天……你四哥我來這裡當然是來辦事,要不然是來旅遊的嗎?」
「喔……我以為你是來看我的……」關崇善露出失落的表情,雖然全家裡他最怕的是這個人,可是他卻也最渴望想自這人
得到一點關注。
聞言,關崇肂的動作停頓了片刻,然後用力的巴了下他的頭,語氣輕蔑到了極致。「想的美,要是早知道你在這邊,我死都不會來!看到你這副蠢樣我就討厭!」
說完他丟下手中的毛巾,氣沖沖的站起,與正好自浴室洗完澡出來的孔雀擦肩而過,快步踏入,然後當著兩人的面甩門。
接著浴室裡傳來一陣陣水聲。
「搞什麼啊!」
不明所以的孔雀瞥了浴室一眼咧罵著,然後轉頭望向坐在沙發上垂頭的關崇善,「關小善,你四哥發什麼瘋……」
接著話語倏然止住,孔雀默默走到關崇善面前,彎身撿起那條毛巾,蓋到他頭上去,然後笨手笨腳的拍拍他的背。
「……別哭了,你哭的樣子真的很醜。」
「……為什麼小韓的骨灰,經理大人要請四哥帶回去?」
關崇善在關崇肂從浴室踏出來後小聲詢問,小哭過一場的他,眼睛有些紅腫。
關崇肂盯著他的面孔半晌,在掃過他那雙紅了的眼睛時,偏開了頭,卻瞥見一旁的孔雀瞪著他,一臉冷然。
「什麼小韓,論輩分都輪不到你這麼沒禮貌!要叫曾曾曾曾……祖父!」
他伸手彈了下關崇善的額頭,手指輕輕梳過後者的頭髮:「你口中的小韓,可是我們的祖先呢!我曾經在我們的族譜上,見過他的畫像與名字,不過卻被逐出了關家,我想,可能是因為他入了魔……」
聞言,關崇善滿是震驚,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曾跟自己的曾曾曾曾……祖父當過同事,而且還是一起在同一層樓工作!
「……這世界真是無奇不有……」他喃喃自語,瞥向安放於角落的骨灰罈子,「你說,我下次有沒有可能,再跟我們上頭哪位祖先同事啊?要是有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把握,跟他老人家促膝長談……」
「笨蛋!」在一旁的孔雀聽不下去,開口低罵。
「不過這麼說來,黑曜小姐不就算是我們的曾曾曾曾……師祖了?」
關崇善彎身,將在他腳邊打轉的三眼抱了起來:「因為,青龍不是說過,她跟小韓情同兄弟,亦師亦友,而且他還說小韓所有的法術,都是來自黑曜小姐的教導,所以,她不算我們的師祖是什麼……」
「嗯嗯,這樣說也有道理啦……」關崇肂摸摸下巴點頭,眼睛一轉,又一臉沒好氣的諷刺他:「那你剛才還敢垂涎她老人家!」
關崇善咧開嘴,傻笑回答:「我只是覺得,她要是挺著個大肚子被人家拋棄了,那不是很可憐嗎……」
「那敢情每個可憐的都讓你遇見了,你不就都要照顧?」孔雀也開口加入諷刺行列。
「呃……這要看情況,如果對方不是美人,我就只是幫助一下,至於照顧的話,可能就要再說了……」
兩人對他的答案感到十分無力。
看來同情心氾濫還是有等級之分的。
「所以四哥你這次來,到底是來辦什麼事的啊?」
經過一陣短暫沉默後,關崇善又再度開口,基本上他打從一開始就想問這個問題,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問到最後,卻總是跟他想問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喔,那個啊!」
關崇肂伸手戳了戳他懷中三眼的肚子,一臉漫不經心:「我是奉你大姐的命令,來跟崔白萇要玄武回去的,因為他欠我們家的賭債還沒完呢!」
「唉!那我們不就沒有醫生了!」關崇善歎了一聲,露出擔心的表情。「那以後受傷,不就又要學神農氏嘗百草……」
「放心吧!這點崔白萇已經貼出聘請告示了,相信很快就會請到人,代替玄武的位置了!」
關崇肂面露惡意的捏了下三眼,繼續回答:「再說,我聽說玄武在這邊的風評不怎麼好,老是濫用職權對你們試藥不是嗎?換掉不是正好?」
「也是啦……」
「那就是啦!」
關崇肂收回手,然後抬眼與他對視,可隨即又望向別處,「總之你既然在人家手下做事,就好好做,已經夠笨了,就要懂得比人更細心一點!還有,不要給人家惹麻煩,要不然我們關家的臉,真要被你丟盡了!知道嗎?」
關崇善點點頭,表情有些黯淡。
接著,一隻溫暖的手放到他頭上,粗魯的亂揉著他的頭髮。
「……還有啊,不要動不動就哭,又不是女孩子!」關崇肂輕聲的說著,目光依舊望著別處,「剛才四哥凶你是四哥不對,對不起……」
垂下頭任對方搓揉著,關崇善的嘴角,在眼淚落下的同時,輕輕的上揚了。 Ads by Yahoo!
「瑞華……你這身打扮是怎麼回事……」
聲音帶著顫抖,關崇善瞄了下躺在四周病床上的人,他們──不用說,聞風而來的幾乎清一色都是雄性──都正以一種近乎猥褻的眼神,盯著瑞

華看。
烏溜溜的頭髮整個盤起,在末端插了朵小白花點綴;上身一件一氣呵成的紫紅色綁頸綁腰露背毛衣,下身一件蛇皮超短迷你裙、網狀絲襪跟銀

色細跟長皮靴。
如果從後面的角度來看,那僅用細線綁結的背後,底下是毫無遮掩,只要伸手一拉,便可一覽無遺!
瑞華嫵媚一笑,垂在一旁的手中姆指一曲,伸至後腰,朝著背後對她流口水的人,各送了顆氣彈,打得他們哀聲痛呼。
「嘿嘿,最近流行的性感風潮嘛!」
收回手對關崇善拋了個媚眼,瑞華笑吟吟的遞上了水果禮籃:「好看嗎?」
點點頭抬手接過,關崇善瞥了下水果禮籃的內容,在確定不是蛇種果後,暗暗鬆了口氣。
不過這種水果的外貌也好看不到哪去,長得像是某種節肢類動物……
「……本來是想帶給你蛇種果的,不過它的季節過了,剩下來的沒有那麼好吃,所以我就給你帶另一種水果來。」
說著的同時,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細心將水果籃上的包裝,在不弄壞的情況下拆開,取出了裡頭的水果。
在另一邊的孔雀,瞥見她手上的水果,眼睛一瞪,立刻將三眼甩到隔壁床病人的臉上。
「哇!我說小石妖,你也太有心了吧!上次是蛇種果,這次是水節蛛,你是不是想補死關小善啊?」
關崇善聞言,一臉困惑的看向瑞華,後者臉微微泛紅。
「你閉嘴!」
她低喝,手腳俐落的開始替手中的水節蛛剝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關崇善發現水節蛛在被剝殼的時候,似乎有在掙扎的跡象……
「對了,淚輝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
心想大概是自己眼花,關崇善移開視線,摸摸自隔壁床脫逃回來的三眼,同時朝直接坐在床邊的孔雀挨近。
對方體溫很高,正好讓目前身體虛到不行的他可以取暖。
孔雀見他依過來,眼底溜過一抹高興,索性主動靠過去一些,好讓身體能夠整個傾到關崇善旁邊,然後長臂一伸,大大方方將關崇善攬到懷中

,枕在他的胸口。
對孔雀這番舉動,瑞華那個火的,差點失手把剝到一半的水節蛛給捏爛。
不過念頭一轉,心想關崇善壓根從來沒把孔雀當成女的過,要不照關崇善那種連跟女生對視,超過五分鐘就會臉紅的個性,孔雀這種舉動他早

躲到天邊去了!
因此在這麼一番自我分析後,瑞華心裡也就沒那麼不平衡了。
「她有,不過在我們來的半路上,被一個沒見過的女人攔截,搞了半天甩不開,所以我就先過來了。」
「喔喔,原來如此……」
「是啊!」
瑞華頷首,將剝乾淨的水節蛛,遞到關崇善面前:「來,我剝好了,啊!」
瞥了眼正在滴汁,活脫脫像是被扒皮過後的大狼蛛翻版的水節蛛,關崇善眼角抽了一下,離開孔雀的懷中,傾身張嘴。
「啊!」
「啊!要死了你們兩個,給我立刻停下!」
一道吼聲在瑞華將水節蛛放進他嘴中的那瞬竄出,嚇得他差點咬到舌頭。
而所有在醫護室裡,兩人組的,經這麼一吼統統停下動作,面面相覷,為這不知從哪突然冒出的聲音感到困惑。
「你們!對就是你們兩個!不要懷疑!」那聲音又再度響起,不過這次卻多了「喀喀喀」的腳步聲。
接著醫護室的大門碰的被踢開,一隻踩著火紅三吋尖頭細跟靴的美腿踏入,接下來是一件白色的醫師長袍,然後是那與傳聞中相符的,無敵短

黑色緊身迷你裙,艷紅色的實質馬甲,裡頭包裹著呼之欲出的飽滿胸部。
脖子上那如火焰般的紋身,在黑色的卷髮中若隱若現,臉孔也不令人失望的冷艷至極。
她的出現令整個醫護室陷入騷動狀態,許多人在她經過時發出陣陣驚呼。
不過不是驚歎的低呼,而驚訝的痛呼。
仔細一看,對方手邊竟然還拿著一條綠色、充滿尖刺的荊棘鞭!
她就這樣頭也不回的直直越過人群,來到了關崇善他們那床的前面,一臉高傲的掃過他們三人,加一隻狐狸。
接著她把目光停在關崇善臉上,白袍一掀,長腿一抬,一腳踩上床欄,在陣陣驚呼中,露出與她冷艷形象完全不符的流氓樣。
「臭小子,見到你姑婆還不叫人?」
她高傲的抬起下巴開口,讓關崇善聽後先是呆了片刻,接著像是記起什麼般,身體猛然一抖,表情轉成驚駭。
「啊!她就是剛剛那個攔路的女人!」
瑞華最先回過神來大喊,剛才她也被對方的吼聲跟氣勢給唬住,一時間沒認出人。
「淚輝呢?你把淚輝弄到哪去?」
面對她的質問,這位自稱是「關崇善的姑婆」的女人只是瞥了她一眼,冰冷的眼睛,在見到她手中的水節蛛時,微微瞇起。
「你這沒常識的小妖怪,你難道不知道凡人不能吃水節蛛的嗎?」
瑞華被她這番答非所問,給弄得又是一楞,頓時被牽著鼻子走:「真的嗎?為什麼……」
結果對方沒有理會她的詢問,只是逕自的繼續對著關崇善,施展剛才被打斷的「淫威」。
「小肥肥,發什麼愣?該不是太久沒見到你姑婆我,認不出了吧?」
她的身體在說話的同時,又向前傾了點,一股淡淡的花香隨之撲鼻,原本就被馬甲勒得呼之欲出的酥胸,似乎更出來了些,怎麼看都是一番美

景,像在引誘人犯罪。
可看在關崇善眼裡,卻完全是另一番感受。
「沒沒沒!我當然還記得,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將身體整個縮成一團,躲到孔雀背後,他的頭搖得比波浪鼓還快速乾脆,
「玫、玫玫玫瑰姑婆好……」
這被關崇善稱呼為「玫瑰姑婆」的女人,立刻眉開眼笑。
「真是好孩子!你長得真是越來越像你爺爺年輕時的模樣了!」她嘉許的說著,眼睛瞇成一線。
舔了舔那彷彿可以滴出血的嘴唇,她對關崇善笑了笑,可這一笑卻讓後者更驚嚇,索性乾脆直接把爬來跳去的三眼,抓來擋在面前,表情活像

是被中年歐巴桑玩弄的無辜小男孩。
玫瑰見狀豐唇一抿,眉宇間閃過一絲懊惱,接著她挺直身軀,秀髮一甩,花香再度傾洩,周邊口水聲頓時四起。
孔雀皺了皺鼻子,露出一臉嫌惡。
「噁心。」
這話一出,原本還在大肆擺弄的玫瑰立即一僵,手上的鞭子毫不客氣的朝孔雀抽去。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孔雀在鞭子要甩到臉上的那刻,手一抬,朝呼嘯而來的鞭子用力一握,一團黑色的烈焰頓時自他掌心竄出,眨眼攀上整條

棘鞭。
發出一聲驚呼,玫瑰將手頭的鞭子甩開。
「無妄之火!」
她望向孔雀的臉孔整個刷白。
死火無妄,沾之無望!
無妄之火出自阿鼻地獄,生生不滅,凡是被這火沾上的東西,只要眨眼的工夫,便會燒到連渣都不剩!
「喲,想不到你也挺識貨的嘛!見過這火且叫得出名字的人,並不多喲!看來你還有見過些世面!」
孔雀開口,攬了攬今天精心弄過的髮型:「不過我不會因為這樣,就對你客氣,但如果你把那下三濫的手段收起來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
說著,一朵燃燒萬分熱烈的無妄之火在他掌上綻出晃動。
見到無妄之火,玫瑰臉色刷白的倒退好幾步,在經過片刻掙扎後,她甩了下頭髮,四周那股已經濃烈到不行的香氣,頓時消失無蹤。
周圍的人臉上,也紛紛出現類似大夢初醒般的茫然表情。
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的關崇善與瑞華兩人,則是面面相覷,滿是問號。
「你是誰?」
玫瑰在暗暗做幾次深呼吸後,仰起下巴詢問,身體雖然因為懼怕無妄之火,而本能的微微顫抖,可臉上的高傲態度,卻仍是不減半分。
孔雀一臉訝異的盯著她,可眼底卻閃爍著全然的戲謔:「你問我是誰?哎呀呀──小崔這向來細心到不行的傢伙沒告訴你?」
見玫瑰搖頭,孔雀聳聳肩,故作無奈。
其實他知道崔白萇一定有提醒,只是可能遺漏掉他能夠任意變換性別的能力這點,繼而導致眼前這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花妖,踏入他的地

雷範圍。
「看來他最近真的是忙壞了,要不然他絕對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因為我向來都是被列入定告知新人的必備項目!」
周圍的人在聽後紛紛附和,因為孔雀說的,的確是事實,打從他來到琉光飯店工作開始,便被列入《琉光飯店一百條新人必知項目》裡頭,而

且崔白萇通常也會在面試被錄取的新人時,特別親自提醒,以防對方有眼無珠,招惹到孔雀這只活動凶器,被生吞下肚或燒成灰炭。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全飯店只有一人在新人面試的時候,沒有被崔白萇提醒。
而那位有幸成為特例的人呢,就是我們目前整個人縮在孔雀背後,探頭探腦的關崇善先生。
不是忘記,而是覺得沒必要。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崔白萇在聽到,並親自測試關崇善,確定他的不死能力之後,容光煥發的緣故。
既然不會死又會自動修復傷口,那就不用擔心他會因為孔雀的摧殘而嗚呼哀哉嘛!
這種像是天上掉下的禮物,小羊自動送上虎口當犧牲品般的幸運,崔白萇哪會傻到開口,提醒「羔羊禮物犧牲品」要注意自己的室友?
說穿了,關崇善其實根本就是個自動送上門來,給人賣的笨蛋……
不過在發現孔雀跟他處得十分融洽,而且脾氣也比以前收斂〈?〉的狀態後,崔白萇的自我罪惡感,也就沒那麼重了。
怎麼說,我們的崔大經理在本質上,仍是個善良的大好人,所以做虧心事的時候,還是會感到罪惡的。
將掌中的無妄之火舉到眼前,孔雀嘴邊綻出一抹惡意微笑,緩緩開口,笑得讓玫瑰不寒而慄:「我是孔雀明王,《琉光飯店一百條新人必知項

目》裡第一條,絕對不能招惹的人物!」
說完,他將無妄之火吸入口中,再猛力吐出。
火焰在出口的瞬間轉成三昧真火,天花板上的滅火系統立即啟動,降下那能有效撲滅三昧真火,卻也會令被淋到的妖魔暫時喪失法力的萬年冰

魄泉。
自醫護室至整個第四樓層,立即陷入一陣哀嚎遍野、咒聲連篇的狀態。
額上頂著個冰袋,嘴裡含著支溫度計,渾身上下被三件被子裹得像粽子,枕在某人大腿上,而自己的肚子上,又枕了一隻最近越來越胖的三眼

,關崇善艱難的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望向抱著那籃水節蛛,在自己上頭大快朵頤的孔雀,他突然有種想把溫度計插入對方鼻孔的衝動。
經過昨日醫護室那一鬧,關崇善的病情加重了。
原本只是食物中毒的他,在經過昨天的萬年冰魄泉洗禮後,回房病情立即惡化,由上吐下瀉轉成頭昏腦脹、渾身無力、發燒懼寒。
後來,在經過早先不知消失到哪去的淚輝初略診斷後〈淚輝學過一些基本的醫術〉,斷定關崇善是因為食物中毒,身體過虛,加上又不幸被冰

魄泉淋中,受寒導致發燒,因此被目前正被勒令在家休息。
「孔雀。」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發覺三眼跟孔雀的感情似乎越來越好了,居然還會一起狼狽為奸,在他面前分享他的探病禮?
這也就算了,那也不要吃得他被子上頭都是果汁跟渣渣嘛!這三條被子他晚上還要蓋耶……
「嗯?」孔雀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順手將手中扭來動去的水節蛛撕成兩半,塞進眼睛都彎成新月的三眼嘴裡。
別人送的東西就是可以大方!
「我可不可以回房睡覺……」稍稍移動了下身體,這下他確定昨天在醫護室裡,見到的不是錯覺,那個水節蛛真的會動……
「不可以,你忘記那只籐花妖說過什麼嗎?『要隨時注意保暖』!」
孔雀垂頭瞅著他開口,語氣還真是給他義正辭嚴,毫不心虛!
……這擺明就是曲解別人的話嘛!
「……我有三眼就夠暖了。」
這話的確是事實,這只正窩在他肚子上,吃得渾然忘我的狐狸,體溫高到嚇人,像現在這樣光只是讓它窩在腹部上頭,他就覺得有些過暖了。
可對方卻給他來一招充耳不聞──裝作什麼也沒聽見!繼續吃他的探病禮。
啊,說到他的探病禮,後來瑞華一臉虛心求教,請問淚輝為何凡人不能吃水節蛛,結果後者一臉吃驚的望向她,彷彿對方問了個什麼不可思議

的問題。
「凡人當然不能吃水節蛛啊!因為水節蛛裡面有種毒素,是凡人無法承受的!這就好像有些人會對草菇過敏,有些人卻不會是相同的道理!」
簡單的來說,就是那古老的體質問題!
於是那些據說十分昂貴的水節蛛,就這麼被孔雀冠冕堂皇的以「好東西不能白白浪費」的理由,拿去祭了他跟三眼的五臟廟。
抬手調了下額上冰袋的位置,關崇善歎了口氣。
一向秉持著「生病就一定要去看醫生治好」觀念的他,在聽見被淚輝診斷病情加重後,第一個反應就是提議回醫護室給玫瑰看;誰知當他提出

這個想法時,竟立即遭到某三人的一致反對!
三人之中首當其衝,拍桌發難的開炮者不用說,就是我們的孔雀大姐。
「還去?你不是很怕那女妖嘛!那還去作啥?想自討苦吃啊!」
「呃,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關崇善想企圖解釋他昨天的失態,可隨即卻被一旁的瑞華打斷。
「不用可是了啦,小關!」瑞華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彷彿關崇善這是要去送死,而不是去看病。「你又不是沒看到那女人看你的眼神,那一臉

恨不得要把你從頭到尾,整只搾乾X樣,你要是去了,一定不到三秒就精盡人亡!」
「……精盡人亡……」他感到有些無言以對。
不過最令他驚訝的,莫過於接下來發話的淚輝。
關崇善沒想到連一向保持中立,不太開口的她,竟然都出奇的開口點頭附和。
「他們說的很對,小關你還是乖乖待在房裡休息好了,反正我也會醫術,我會針對你的症狀,開藥給你吃,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不會好啦!」
關崇善被這三人堵到一時啞口無言。
看來玫瑰姑婆的所作所為,真的很令他們反感呢!
他在苦笑的同時暗暗心想。
不過話說回來,他真的很好奇,昨天玫瑰到底為什麼攔下淚輝,該不會又是為了她那些奇怪的收集嗜好吧……
他偷偷瞄了下一旁開始埋首於開藥單中的淚輝,心裡真的很好奇,可卻始終沒問出口。
在他的記憶裡,玫瑰是個美麗驕傲、有點壞心眼,常以捉弄他為樂,很喜歡收集些稀奇古怪東西的長輩。
她總是有辦法憑空變出很多奇怪的東西出來,有時候會拿那些東西,跟四哥聯合一起嚇自己,可有時候卻也會用它們討自己歡心。
像昨日在孔雀使計將冰魄泉引下後,玫瑰就不知道用了什麼詭異方法,讓醫護室四周突然竄出大堆籐蔓,連捆帶勒的把他們統統掃地出門。
而聽說在那之後到現在,醫護室的大門都是緊閉狀態,不過裡頭卻不時傳出一些乒乒乓乓的聲響,似乎是在製造些什麼……
玫瑰的確是在「製造」些什麼。
不過不是在製造「東西」,而是在製造「效果」。
「我打你個小人頭……打你個小人手……打你個小雞雞變成性無能……」
玫瑰頭上頂著兩根藍火白燭,嘴裡碎碎念著一大堆,每念一句,手上的槌子就敲得越大力,表情也越發憎恨。
她的面前,直豎著兩隻安靜的小草人,一藍一紅,兩者皆被施法固定於牆上,動彈不得,毫無表情。
前者很明顯比後者舊,身上斑駁一片,破破爛爛,顯然用過了不下數十次,連埋在裡頭的一束藍發,都露出了一小節;後者則是完全嶄新,一

絲傷痕坑疤都不見,很顯然,還尚未受到某人的辣手摧花。
沒錯,她在下詛咒。
「……媽的又是你!四十年前是你,四十年後又是你,為什麼你就不能閃到一邊涼快,一定要這樣三番兩次插手阻止我!」
咧罵的同時又是凶狠一槌,「鏗」的一聲,釘在藍色小草人胸口上頭的釘子,應聲而穿,直透牆壁。
玫瑰停下動作,大口喘氣。
接著她丟下手中的釘子與槌子,旋身取了一盒大頭針,將目標轉移到另外一隻紅色的小草人上面,臉色又是一陣惡劣。
仔細一看,那草人做得唯妙唯肖,挺像某人……
「死臭鳥!」纖手一扎,正中草人腹部。
在另一頭的某人,突然感到肚子一陣絞痛。
「你這死鳥、臭鳥,戳破我!讓我在那群白癡面前出醜,不要以為你會用火我就怕你!哼哼哼!」
她一臉得意的哼著,順手又是一針,紮在左胸。
某人胸口頓時大肆抽痛,手上的食物灑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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