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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飯店 作者:阿墨兒 (已完成)

第六部
第十一章 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段故事Ⅱ 孔雀
1
打自五百年前開始。
原本只有九十九條的琉光飯店新人必知項目,增加為一百條。這條最新增加的規定,只要一翻開契約書便可以輕易找到,因為它就在所有條例的最頂端,並用鮮艷的紅色粗斜字體標明,讓人想忽略也難!
第一條:絕對不能刻意招惹或是故意挑釁孔雀明王。如明知故犯,要是有命生還,將會受到嚴厲懲戒!
這樣一個具有如此「殊榮」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如果你不幸的問到他本人的話,對方會毫不客氣的先賞你一頓火焰,或是一頓痛毆〈要看當時有誰在場〉,然後再一臉高傲的告訴你,他大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名為孔、雀!
可是他不姓孔!
要是你稱呼他為孔先生或是孔小姐,你就準備等著去重新投胎做人吧!
有人規定一定要有姓氏嗎?沒有姓氏就不能活了嗎?沒有對吧?誰敢說有的,站出來!哼哼,對嘛!沒有人規定嘛……
以上乃是如果你不幸遇上他本尊時,可能會聽到的言論。當然,如果你還有那個命聽到的話……
孔雀,在佛教神話中是由鳳凰而生。
因他曾將佛陀吸入腹中,佛陀剖開其背,跨上靈山,封孔雀為佛母大明王菩薩,且又稱「佛母孔雀明王」,在密教中為如來化身出來的憤怒之相。
而在印度教之中,因為孔雀是專吃毒蛇毒蟲的鳥類,體內充滿毒素,因此孔雀明王又被稱為「污穢神」。
他與大鵬同是鳳凰之子。與生性較為溫和的大鵬不同,孔雀生性偏惡,且極好食人,由於作惡多端,終於在萬多年前被天界下了通緝令圍剿;那時的他在逃離圍捕的途中,又將已修成正法的佛祖金身吸入腹中,可隨後,後者便剖開他的背部自體內掙脫。
本來佛祖想當場取他性命,卻因為隨後趕至的眾佛們以「傷孔雀如傷己母」一語阻了下來,便決定把孔雀封為「佛母大孔雀明王」,並帶他回靈山,美其名為讓其修善悟道、實則為軟禁,將他一關便關了萬多年。
直到五百年前的伺機脫逃來到魔界,遇上了當年他與大鵬曾經幫助過的崔與白萇二人,與天界上頭達成了協議,才來到了琉光飯店,換了另一種方式繼續軟禁。
拿著關崇善吩咐的菜單快步走出電梯,不知為何,孔雀覺得自己這陣子老是諸事不順。
前幾天的大早,她跟關崇善兩人天還沒亮就被挖起來通知臨時換班。因為早班的某某某跟誰誰誰兩人昨天挑戰了大廚師的特製套餐,導致今天身體不適,所以「請」他們兩位代班。
當她聽到奈雅告知時,臉色雖然難看,但是心想算了,反正平常也會發生這種智障事件─無聊閒閒沒事幹的人做蠢事情,明知大廚特製的東西不能吃,還是偏要試!
想到這裡,她看向站在身旁的某人,這個正在跟奈雅聊得很開心的傢伙,好像也是屬於那白癡一族的成員之一……
哼了一聲,孔雀沒禮貌的出聲打斷談得正起勁的兩人,答應說好。
現在回想起來,她的衰運似乎就是從那時候開始。
緊接被通知代班的隔幾天,不知何故,一向不太多人住的五樓竟變得特別忙碌!
就好比今天來說吧!才剛換上制服就有源源不斷的召喚!而且不知何故,每個輪到她送的客人,不是要求多就是難搞!
其中還有一個才見到她,就一臉驚嚇的指著她大喊,說她印堂發黑、吉星黯淡煞星光罩,最近必有大禍發生,甚至還可能因為一時的過於自信,鑄成無法挽回的大錯!氣到孔雀當場把東西往那人臉上砸,結果事後被崔白萇押著向對方賠罪!
接著好不容易下了班,卻又為了買菜的事情跟關崇善吵起來!
看著眼前這個明明以前怕自己怕得要死、只要自己稍稍凶一下就會掉眼淚的人,現在居然敢拿盤子砸她、甚至還對她大聲咆哮!如此與往常不同印象的行為,讓孔雀一時間錯愕個半死,差點閃避不及被盤子砸中!
結果到最後沒辦法,她又不想對關崇善動手〈應該說不敢,因為關少爺旁邊還有兩隻「保鑣」〉,只得乖乖向後者認錯,拿錢出去買菜。
誰知道在踏出飯店沒多久後,竟然差點被從天而降的洗衣機砸中!
洗衣機耶!不是鳥屎不是樹枝也不是鳥,是洗衣機!莫名其妙到她都開始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有人在暗算她?
後來證實,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因為過了沒多久,便有人施法出現,並一臉慘白的朝她跑過來,不斷地對她哈腰道歉。
原來搞了半天,洗衣機是這個人新買的,結果因為不想麻煩別人幫他搬,所以便自己動手施法想把東西運上去。誰知道一個不留神,打了個噴嚏,運到一半的洗衣機便整個掉了下來,繼而差點砸到剛出來的孔雀。
等到對方道歉哈腰到爽,孔雀才發現原來是認識的人。
話這樣說其實也不太對,畢竟她在這家飯店裡也有百多年了,飯店裡頭的每個人她幾乎都認識,只是差別在於熟與不熟的問題。
眼前這個,應該算是熟的吧!至少孔雀還記得他叫什麼。
殘燁,一隻在大廳擔任接待生的樹妖。
在孔雀的印象中,對方跟紫籐花妖淚輝及石妖瑞華兩人交情挺好,而她本身也有與對方講過幾次話,在剛認識關崇善的時候,也有跟對方一起在醫護室裡吃過一次火鍋,在餐廳裡遇上時也有同桌吃過幾頓飯……
雖然對方每次都不敢正眼看她,一對上眼就莫名其妙臉紅,甚至還會一直莫名其妙的打翻東西,可總體印象來講,孔雀對他還算是不討厭!
不要亂想,孔雀可沒有觀察他!
如果不過因為對方每次打翻東西都剛好坐在她前面,然後又好幾次波及她,她哪會對這人有印象!畢竟能每次都把東西弄得一團亂,還次次波及到她的人,這位可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搞得就算孔雀不想記得他都不行!
「孔雀大人,真的很對不起!」殘燁又再度對她深深一鞠躬,身體抖得好像隨時會垮。
「嗯!」
對於他的不斷道歉,孔雀只是應了一聲,難得沒有發飆,轉身離去。
想當然爾是完全不符合她的一貫作風,不過基於她不想跟對方耗太多時間,所以這次便斂下怒火作罷。
出乎意料的,對方沒對自己大發雷霆,殘燁望著那逐漸遠去的身影,有些驚嚇,下意識的追了上去:「孔雀大人……」
結果不追還好,這一追,徹底惹惱了孔雀。
其實倒也不是因為他追上去,所以孔雀搞得不高興。
雖然不可否認,孔雀這人的確是不喜歡人家對她多做糾纏,不過她後來之所以會發飆的原因,完全是殘燁讓她出了大醜!
當殘燁追過去的時候,沒注意腳步,被地上的洗衣機殘骸給絆了一下。其實被絆了一下也沒什麼,每個人總是會有一兩次摔跤的經驗,最頂多不過就是在重力跟速度的加持下重心不穩,跌個狗吃屎!
可如果單單只是那樣也就算了,天恨他把手生這麼長幹嘛,讓他這一跌,居然還順手一併把前方那位孔雀大姐的褲子扯了下來!
這一扯,萬籟靜寂。
本來嘛,人在情急之下都會有些反射性的動作,尤其是跌倒的時候,定會下意識地伸手抓個什麼來支撐自己。可誰知好死不死,這位天才的殘燁小弟抓到不是別的,正是在他前面孔雀大姐的褲頭!
抓到褲頭就算了,可偏偏他手氣太好,這一抓居然抓了個裡外齊全,讓孔雀在春光外洩的同時還丟光了臉!
於是,悲劇就這麼產生了………
不用說,惹惱孔雀的殘燁到最後自然是進了醫護室……孔雀難得良心發現送他去的……據說後來整整躺了一個禮拜才復原。
而孔雀則是在東窗事發之後,被崔白萇狠狠吼了一頓。
不過那也是隔天之後的事情了。
2
「關、小、善!你可以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拎著手上各別裝有兩根紅蘿蔔、一袋雞腿跟雞翅、一顆洋蔥、兩顆高麗菜、一袋大蒜、兩把蔥、兩塊鱈魚、一罐菠蘿罐頭、一袋蛤仔跟半斤排骨的眾多袋子,孔雀瞪著眼前這一大群吵吵鬧鬧的人,聲音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來。
死蟲子〈奈雅〉、背叛者〈老師〉、小石妖〈瑞華〉、紫籐花妖〈淚輝〉、奇怪的凡人〈老薑〉、藍色的鴨子〈水煮蛋〉、臭貓〈小白〉、關小善的花妖姑婆〈玫瑰〉、小崔跟白萇、臉皮女〈含憂〉、泣血……
快速掃了一眼數了數,她才不過出去一下,家裡人口瞬間就暴增了這麼多,這些人難道都不用值班嗎?
手上拿著食譜,跟淚輝、瑞華還有老薑三人討論的關崇善聞聲轉頭,臉上透出訝異:「哎呀,這麼快就回來了?我平常明明去那邊來回都要一個多小時!」
「別把我跟你相提並論,你不會法術,我可會!」孔雀大步朝他踏進,一把將手上的東西全都塞到手上:「你要的東西,拿去!」
「喔喔謝謝!」關崇善垂頭,開始細細清點袋子裡頭的東西。
孔雀對如此忽視他存在的態度,感到很不滿意:「謝個頭!你還沒跟我解釋,這一群人是怎麼回事?」
「啊?我沒跟妳說嗎?」關崇善看著一臉怒容的孔雀,表情有些刻意的癡呆:「我打算為妳弄個生日會!」
這下換孔雀一臉茫:「生日會,那是什麼東西?」
「就是為了慶祝妳出生那天而舉辦的慶祝會啦!」奈雅一臉在看低能兒的表情對孔雀開口,冷嘲熱諷:「妳連這個都不知道,真虧妳還活了這麼久!」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死蟲子!」孔雀被激的要發作,卻被下面另一句突然插進來的話嗆到。
「咦,奇怪了?算算時間殘燁應該也差不多上來了,怎麼還沒到?」
淚輝有些擔憂的望著門口,只有少數人才知道,她跟殘燁其實早在來飯店工作前就認識了。他們兩人真要細講起來,還算是老鄰居,在成精之前,曾一同生長在一座大宅院的後花園長達一百多年。
「咳!那個……他不會來了。」孔雀咳了一聲回答,表情很不自在。
淚輝偏頭望向她,一臉狐疑:「為什麼?妳怎麼知道?」
「我剛剛去買菜的時候有遇到他,他被洗衣機砸傷了……」
「什麼?這種事情妳怎麼不早說?」淚輝尖叫,整個人自沙發上彈起來,大有要奪門而出找人的架式。
孔雀見狀急急開口,深怕她真的衝去看,到時候東窗事發就大條了:「……不過我走之前有送他去一樓的醫護室,所以不用擔心啦!如果妳不信,妳可以晚點去看看!」
「喔喔!難得妳也會有好心的時候!」淚輝又坐了下來,姑且是信了,畢竟以孔雀的為人,也不至於說謊騙她。
「哼哼!那是當然!」
「哇!孔雀!妳買了好多妳同類的腿跟翅膀喔……」
三眼將頭湊到擱在關崇善腿上的袋子裡嗅了嗅,眼睛亮晶晶,孔雀在牠眼裡仍是跟某種食用家禽處於相等狀態:「小善你要用它們來幹嘛?烤?炸?」
「翅膀會拿來烤跟煮湯,雞腿的話也是煮湯,如果還有剩下我會做點別的……」
「那有剩下就拿去悶一悶,加麻油一起悶!」三眼提議,口水都快滴出來了:「我喜歡吃加麻油悶的雞腿……」
「才不要咧,那是什麼噁心巴拉的東西!炸的好,小關,炸的!」在一旁的奈雅插嘴,加入討論:「炸的比較香!烤的也不錯!就弄成你上次做給我跟老師吃過的蜜汁烤雞,那個很好吃!」
「茶熏雞腿也不錯吃,以前還住在人間界的時候有買過,後來也有自己找食譜做過,小關,你要不試試看?」老薑也加入提議,「做法挺簡單的,也不麻煩!」
孔雀嘴角抽得厲害。
奇怪?不是慶祝她生日嗎?為啥菜色卻是別人決定?
她一把搶過正想給點意見的瑞華手中的食譜,快速翻閱了一下,然後把食譜湊到關崇善鼻子下:「等等,我才是主角吧!要怎樣處理這些菜應該是由我來決定!關小善,我要吃這樣、這樣還有那樣……」
就這樣吵鬧爭執了一陣子,吵到大家肚子都開始抗議,才終於決定到底要吃什麼。
不過由於食譜都是關崇善從人間界的網站跟書店買跟找來的,所以都是些名稱正常的菜色:蛤仔雞湯、全麥豆腐蝦仁煎餅、蒜與蝦米炒高麗菜、清蒸鱈魚〈這兩道是關崇善堅持要有的〉、菠蘿糖醋排骨、蠔油辣炒蛤仔、紅蘿蔔鹵雞翅、日式涼拌牛蒡絲、老薑提供的茶熏雞腿、日式煎豆腐、韓式泡菜炒牛肉片,最後的甜點則是前夜就已經做好的牛奶雪花糕。
可至於等會兒端出來的內容方面是如何,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決定好菜色後,接下來又是一陣忙碌。以關崇善為首的瑞、淚、姜、含五人進廚房負責煮菜,而其它不會煮的眾「君子」們,則繼續留在客廳努力培養感情。
不過比起在廚房那群的熱鬧與風風火火,被留在客廳的這群就顯得氣氛尷尬許多。
沒啥好臉色的瞥了坐在兩人沙發上的奈雅與老師一眼,孔雀往後一靠,二郎腿一蹺,偏頭對在地上與鴨形水煮蛋玩得不亦樂乎的三眼開口:「青龍跟白虎怎麼不見了?我記得今天早上他們還在啊?」
「青大蛇他被小善的姐姐叫回去了!」
三眼在小白緊張的注視下讓水煮蛋坐到牠頭上,眼睛彎成兩道彎彎的細線。私底下牠都是這樣稱呼青龍,這也讓孔雀心裡舒坦了一點,因為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被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狐狸不尊重。
「是喔,那白虎呢?」孔雀表情看起來挺開心的,「他也被一起叫回去了?」
「不是,白大貓被冰……呃……泣血大人的朋友給帶走了。」
本來很順口的想說「冰塊臉」,不過在本尊冰到可以把牠瞬間凍死的目光下,三眼決定還是不要逞口舌之快,選擇保住自己小命比較重要。畢竟孔雀他們還會顧及關崇善的面子,不跟牠計較,可是克雷斯多就難說了!
「喔?泣血的朋友?」這話可就引起孔雀的興趣了,「泣血你帶朋友來啊?真是難得!怎麼沒留對方下來吃飯?」她側身望向坐在左手邊的克雷斯多。
克雷斯多抿了一口茶,回答仍是一貫的精簡扼要,今天其實同時也是他在琉光飯店逗留的最後一天。「急事。」
「喔!」
孔雀也懶得多問,彎身自桌上抓了把開心果來啃,結果卻連續啃到好幾顆苦的,最後一氣之下,索性把桌上那整盤開心果往垃圾桶倒。「對了小崔,你們今天不用值班嗎?」
其實她所問的對象還包含了其它人,不過她的目光卻只直視崔白萇一人。
被問到的崔白萇與白萇小姐相視一眼,露出苦笑:「當然要,不過就是看今天還算平靜,又正好在淡季,沒什麼人來往鬧事,就答應小關的邀請來了。」
「真是給他面子!」
「當然,要不然誰要來參加妳的誕辰啊!」奈雅又忍不住開口,攀垂在他發上的蟲子們隨著他的聲音不安躁動:「要不然以妳那目中無人的待人處世方法,不要說來幫妳慶祝了,沒跟妳翻臉就已經很好了……」
「奈雅!」老師厲聲低喝,向來充滿包容慈愛的臉孔難得怒意。
可能的話,他並不想跟孔雀起衝突,畢竟之前的事情已經讓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僵硬了。
奈雅被他這麼一喝,撇下嘴,表情雖然不高興,卻也沒再出聲。
冷冷瞥了老師一眼,孔雀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可卻反常地沒有開口挑釁,只是垂下頭,安靜的開始研究她手上那包新開的開心果。
整個客廳莫名靜了下來,靜的令人喘不過氣。
廚房那頭炒菜剁肉的聲響,以及不時冒出愉快笑聲與討論聲,卻讓客廳的氣氛逐步僵硬。彷彿有什麼潛伏在這片寧靜下,等待著被觸發的瞬間……
三眼跟小白互看一眼,識相地帶著水煮蛋悄悄往廚房移動。
孔雀仍是垂眼剝著開心果,一粒又一粒耐心的剝著,可每顆被她剝出的果肉卻都是焦黑的,有的甚至還化為粉末。
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自她散發出來,室內的氣溫也隨之迅速攀升。
玫瑰與白萇小姐對望了一眼,有些坐立不安。要知道,植物對溫度是很敏感的,只要一點點的偏差變化都有可能令他們致命……當然,他們沒那麼脆弱!不過仍是感到很不舒服就是了。
崔白萇見狀暗暗叫苦,沒好氣的瞪了奈雅跟老師一眼。他可不希望孔雀等下突然爆發,然後燒了他的飯店!打從去年開始,飯店預算就一直因為公物破壞而超支,到現在都還沒補回來!
忽地,一道輕輕的滋響,把這股沉默到近乎壓迫的寧靜打破。
3
拿著遙控器不斷轉換頻道,克雷斯多面無表情的盯著電視屏幕,看起來像尊冰冷的人偶。
「太悶了。」他的嘴唇幾乎沒動,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彷彿沒瞧見坐在他隔壁的孔雀身上所冒出來的煙。
「經你這麼一說,的確是有點!」一直沒什麼說話的白萇小姐緊接著開口,明顯就是在找話題分散這幾乎令人窒息的氣氛:「對了,不知道小關他們等下端出來的第一道菜會是什麼?」
「一定是那個什麼涼拌的東西吧!」崔白萇也開口,表情有點緊張,「沒聽過的名字,真令人好奇味道是如何!」
「哼,不就是那樣嗎?酸酸甜甜然後又有點鹹鹹的!」一直悶頭的孔雀終於開口,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少了許多。
「喔,是這樣的味道!妳吃過?」崔白萇暗暗吁了口氣,為自己成功讓孔雀轉移注意感到寬心許多。
「廢話!我跟他住在一起,怎麼可能沒吃過?」孔雀斜睨著他,對他今天怪裡怪氣的態度感到很奇怪:「小崔你是餓昏頭了是不?平常堅持要裝的優雅怎麼不見了?」
「啊哈哈哈!那是裝給客人看的,在熟人面前就不用這麼刻意嘛!」
「是嗎?」
孔雀狐疑的看著他,還想在說些什麼,可是卻被從廚房那邊傳來的喊聲打斷。
「上菜上菜!你們這些人,還杵在那兒幹嘛,還不過來餐桌就位?」
抬手掀開門簾,瑞華端著兩道菜自廚房踏出,臉孔紅撲撲的她看起來精神奕奕。緊跟在她後頭的是老薑,懷裡抱了一堆的碗筷,也是紅光滿面,可見廚房裡有多熱!
見老薑細心的想把那些碗筷一一擺好,瑞華立刻把菜放下,出聲阻止他:「不用替他們擺,直接放著就好!他們有手有腳,會自己動手拿筷子跟碗,不會煮飯跟拿碗筷可是兩回事!」
老薑聽了愣了半晌,然後點點頭把碗筷放到桌上:「喔喔,好!」
「切,沒事多什麼嘴,他喜歡幫我們擺就讓他擺嘛!」孔雀嘖了一聲,不甘不願的拿了一副碗筷。
這話招來正自廚房端出另外兩道菜的關崇善白眼:「孔雀大姐,妳以為所有人都是妳的僕人啊!」
「我以為今天我是壽星!壽星不是最大?」
「可是人家是客人!」
「那又怎樣?客人就不用出力幫忙嗎?」
「客人當然也是可以出力幫點忙,只不過那是在忙碌的時候!這裡是我們家,妳是主人,又閒閒沒事做!既然妳不忙就不應該讓客人幫忙!知道嗎?所以請自己動手!」
關崇善說到最後居然口氣沖了起來!
而他這一衝,孔雀臉一扭,剛才降下沒多少的火氣又跟著上來了。
「關小善,你發什麼脾氣啊你!」
「哎呀,沒關係啦,小關!」
老薑快步走到關崇善面前,快速接過他手上的菜餚,安撫著他:「只是擺擺碗筷而已嘛!我們這些客人也不能就整個無所事事,只看你們弄啊。」
關崇善看著他堅持的面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開口反駁,可最後還是放棄,只是用力瞪了孔雀一眼,帶著怒氣轉身回廚房繼續忙碌。
孔雀撇撇嘴,抓著自己的分坐下。
「……媽的,真是吃錯藥!」
接著菜陸陸續續的上桌,直到最後一道湯擺上,眾人也都就位,這場為慶祝孔雀生日而辦的飯局才正式展開。
「關小善我要吃那個炒貝殼。」孔雀用筷子指了指離她約有三盤菜距離的蠔油辣炒蛤仔,頤指氣使。
「喔。」關崇善應了一聲,機械式的夾了些過去對方碗裡。
接著當他回過頭時,發現自己的碗中多了些高麗菜跟排骨。抬眼一看,發現坐在他對面的瑞華對他靦腆的笑著。
「小關多吃一點,我看你都沒什麼吃。」她小小聲的說著,臉都紅透了。
雖然明知已經不可能,可她對關崇善就是無法死心……
「啊啊,謝謝!」
心裡一暖,關崇善感激的看著她,夾起高麗菜放進嘴裡。遲鈍如他,到頭來仍是沒察覺眼前這個俏麗女孩對自己的情意。
淚輝咳了一聲,若有若無朝克雷斯多瞟了一眼。
聽到咳嗽聲,瑞華身體震了下,臉色整個刷白,頭也迅速低了下去。
關崇善不明所以的在她與淚輝之間來回看著。
「怎麼啦?」
瑞華聞言抬頭,嘴巴張了張,本來是想回答,卻被一直很安靜的克雷斯多打斷。
「吃。」克雷斯多不緊不慢的開口,語調也淡,可是手的速度卻是快得令人眼花撩亂:「這樣子才不會讓其它人替你擔心。」
眨眼,關崇善的碗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關崇善愣愣的看著他的碗,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嗯,我知道了克雷斯多,謝謝……」
玫瑰聽見克雷斯多這番話,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小六,你最近都這樣子嗎?吃不太下,覺得很不舒服?」她問,表情與語氣都比平常還要嚴厲。
「呃……是啊,」關崇善被玫瑰的反應嚇了一跳:「好啦,我知道了,我會多吃一點的……」
他在回答的時候,原本一直埋頭悶吃的孔雀猛然抬頭,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訝異。
眼尖捕捉到那抹情緒,奈雅不顧身旁老師的暗示,又開口對她奚落:「我說孔雀,妳該不會完全不知道小關不舒服的事情吧?妳這室友是怎麼當的?」
「嘖!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也會說他是我的室友!只是室友,又不是我什麼人,我怎可能整天把眼睛黏在他身上!」
下意識避開關崇善的面孔,孔雀直直瞪向奈雅,露出怒色,完全就是惱羞成怒:「我說死蟲子,你有時間講這些廢話,倒不如讓你的嘴做些更有用的事情,例如說閉嘴吃你的飯!這會讓這些菜感覺更可口一些!」
奈雅的確是戳中她的痛處,如果今天克雷斯多沒有提到,她還真的沒發覺關崇善的臉色比平常還要蒼白,且沒有精神。
「我倒覺得要是妳閉嘴,那些菜會比我閉嘴更可口!」奈雅反譏回去,用力揮開老師的手,鐵了心就是要跟孔雀槓上。
「孔雀妳還是一點都沒變!一樣沒心沒肺!基本上就算今天小關他是妳什麼人,我看妳也還是依舊這副死德性吧?因為妳這人除了妳自己之外,誰都不放在眼裡跟心上!」
「你說夠了沒有,奈雅!」
碰的一掌拍在桌上,一直沒有出聲的老師沉聲喝道,自椅子上霍然起身,發上的蛇只們挺起身軀,吐著信子。「你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什麼的嗎?」
「當然,我怎麼可能不記得!」奈雅側過頭,笑得很燦爛,可惜那笑意卻一點也沒到達眼底:「可是我為什麼得對她以禮相待,像她這種人……」
「好了好了!」崔白萇大聲打斷他的話,起身走到兩人中間把他們隔開,臉色也變難看:「就算你們之間有仇那也是你們的事情,你們如果真的要打就給我滾出飯店打!要不就給我統統熄火,乖乖坐下吃飯!不要把這樣一個難得齊聚的聚會搞砸!」
被他這麼一吼,奈雅跟孔雀互瞪了一眼,不過卻也同時撇下嘴,不再多做挑釁。畢竟連頂頭上司都出聲了,他們再這樣鬧就很不給面子。
老師也重新回到座位,表情也稍稍恢復了些。
「對嘛!這樣不就好了嗎?」
崔白萇見他們兩個聽話,吁了口氣搓了搓手,看來他又成功的挽救一次預算超支的危機。「好了,都給我回到座位上坐好吃飯!菜都要涼了,不要浪費小關他們的苦心,一定要統統吃完啊!」
4
用完飯與甜點之後,眾人留下一堆殘羹瓢盤與禮物,鳥獸四散,回到各自的崗位去繼續執勤。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離開,還是有幾位正好沒事的留下來幫忙,例如說老薑、水煮蛋、小白跟瑞、淚兩人。
克雷斯多也留了下來,他本來是想幫關崇善收拾殘局,卻因為從來沒有做過家務事,笨手笨腳的摔破了不少東西,搞得最後忙沒幫上,反倒是被一臉快哭的關崇善請去客廳當擺飾。
孔雀就坐在克雷斯多對面,蹺著二郎腿拆禮物。
精美的包裝紙與蝴蝶結在他手上一一成了扭曲的廢物,難看的躺在地上。
「靠!淨是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在孔雀拆完最後一個禮物之後忍不住大罵,並氣呼呼的把那本《教你如何控制脾氣與說話用語》的書丟到一旁。
三眼背著水煮蛋跟小白一起跳上沙發,蹲到孔雀旁邊的位子上,好奇的窺探她到底收到了什麼樣的禮物。
結果一看,牠們差點沒笑倒。
也難怪孔雀會那麼氣,因為她收到的禮物是如此的多樣化且千奇百怪……
一套精緻卻花俏無比的洋裝跟首飾組、一大箱二十四瓶組的天界最強力降火椰子水、一大盒的各式毒蟲小餅乾、一本般若波羅密心經、一個真火龍皮側背包、一雙無敵防火手套、一組放鬆安神的療程課程票券、一瓶定心花香味的香水,跟他丟在旁邊的書本。
不過要牠們講真心話的話,那些禮物的確是挺適合孔雀的!
「笑什麼?」
發覺牠們在竊笑,孔雀立刻把矛頭指過去,她那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把水煮蛋嚇得當場哭了出來。
小白氣得撲過去,在她臉上狠狠抓了一把。
「你丟不丟臉啊,臭鳥!嚇哭小孩!」她在孔雀摀住臉彎身呻吟時氣憤開口,很難想像一隻貓的臉上可以有這麼多的表情。
「虧妳還是個大人!難道不懂得在小孩子面前控制情緒嗎?」
「她在說什麼鬼?」
孔雀抬起頭,臉上的傷口在治癒之火的治療下,迅速復原。
就平時而言,如果不是非常嚴重的傷口,孔雀通常都會自動壓抑這種火焰,畢竟她可不想引起頭上那敏感的灑水裝置啟動,被澆得一頭濕……雖然她其實也不太確定這種火會不會引動,不過一切還是小心謹慎點好!
然而,現下正處於盛怒狀態的她,很明顯是將這點拋到了腦後!
「她在說妳丟不丟臉,虧妳還是大人,卻不懂得在小孩子面前控制情緒,把小孩子嚇哭……」
做同步翻譯的是已經閃得老遠的三眼。牠可不想被孔雀身上所放出來的火給燒到,天知道那種火會不會瞬間把牠燒成灰燼?
「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孔雀呸了一聲,眼捷手快的扯過小白的尾巴,那力道讓小白痛得哇哇叫。
「注意妳的口氣,只不過是隻鬼貓!連道行都沒有,嫌現在的狀況太好妳可以直接講,我可以大發慈悲把妳煉化……」
被三眼帶得遠遠的水煮蛋,一聽孔雀說要煉化小白,又看到小白恐懼掙扎的模樣,立刻哭得更大聲,把窗戶都震得喀喀作響,甚至還引起了藍色的靜電流竄。
「哇啊啊啊……爸爸!那個可怕的阿姨要殺媽媽啦……」
克雷斯多眉頭皺了皺,不知從哪摸出來一顆藍色的東西,往水煮蛋大張的嘴裡一丟,讓後者震耳欲聾的哭聲瞬間戛然而止。
小白見狀,立刻掙脫孔雀,急急奔到從三眼頭上摔下來的水煮蛋旁邊。
水煮蛋跌坐到地上表情驚嚇,並且嘴巴不斷一張一合,似乎是想嘗試說話,可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只有一雙眼睛淚汪汪一直掉淚水。
孔雀轉過頭去,看向恢復一張死人臉的克雷斯多,開口問話:「你給他吃了什麼?」
「會讓人閉嘴閉上好陣子的糖。」說著,他自袍子裡掏出一袋用透明袋子裝的東西,拋給孔雀:「禮物。」
「這是啥?」孔雀一臉狐疑的瞪著那包天空藍的結晶體。
「就是本座剛跟妳提過的那個糖,入口即化,吃的人完全沒機會吐掉。」克雷斯多聲音稍稍壓低了點。
「喔喔!」
孔雀露出一臉瞭然的神色,然後賊賊的瞄了三眼一眼,笑得很邪惡:「嘿嘿嘿,感謝感謝!」
「不用,只是也想耳根清靜一點而已。」克雷斯多在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幾乎沒有變動過,只有嘴角微微的揚起顯示了他的情緒。
「可以體會可以體會!」
「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們在說什麼說得這麼開心?」
關崇善一邊擦著手一邊從廚房走出來,為他們兩人能有這麼和諧的時刻感到訝異。
「在說我總算有份滿意的禮物了!」
「喔喔,這麼說來孔雀大姐妳對其他禮物都不滿意囉?」隨著關崇善之後踏出廚房的瑞華,眉毛挑得老高。她跟淚輝所送的禮物也躺在裡頭。
「要是妳收到這些妳會滿意嗎?」孔雀斜睨著她,朝沙發上躺著的那堆禮物揮了下。
「至少我跟淚輝送妳的禮物我們很滿意!」
「喔。」孔雀敷衍了事的應聲,把玩著那包糖果。
克雷斯多對關崇善招招手:「關崇善,跟本座出去走走,本座有話想跟你私下說。」
關崇善聞言愣了愣,然後點點頭。
等大門再度被打開,已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淚輝跟瑞華還有老薑等人,在關崇善出去之後沒多久也離開了。
其中老薑的表情像是死了全家般難看,原因不用說,自然是因為水煮蛋突然不能發出聲音的關係!於是在匆匆與孔雀告別後,他便帶著水煮蛋與小白急急奔去醫護室求救,希望玫瑰能解除那顆糖的效用。
彎身脫下鞋子擺好,並在起身時扶了下他的眼鏡,不知道是否孔雀的錯覺,關崇善的面色看起來比出去之前更加不好,臉上甚至出現極度疲憊的模樣。
「你怎麼去那麼久?」孔雀自沙發站起,快步走向他,語氣有些不高興。
「出去走了一圈。」關崇善回答,越過她癱到沙發上頭,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走一圈?走完整個飯店?」
「是啊!」
「為什麼?」
「就不知不覺……咳咳咳!」說到這裡,關崇善突然猛咳了好幾聲,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孔雀見狀,眉頭不禁糾了起來。
「你真的生病了………」
「只是一點小感冒啦!對了,我的禮物還沒有給妳呢!」
關崇善打斷她的話,摸索了下口袋。不一會兒,他自口袋中摸出了一條用紅線串著的一塊漂亮白玉。
在白玉的正面上頭還有一隻色彩艷麗的孔雀。
孔雀看著他跟他手上的那塊玉,愣住了。
姑且不論那玉與紅繩上頭的力量有多麼強大純淨,關崇善送她禮物這點,就令她打從心底覺得……
爽!
關崇善見她一臉呆,沒好氣的開口:「妳在發什麼呆啊妳,快點把頭低下來啊!我手舉這麼久會酸耶!孔大牌!」
人果然是不能相處太久,熟了容易忘形忘分寸……
孔雀發自內心的感慨著。
「喔,好啦!」她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頭低下。
接著,一股微涼的觸感出現,她感到關崇善的雙手穿過頸邊,指尖停留在頸後,替她繫著結。
繫著的同時,關崇善突然開口:「有人說,要是人家送的東西,突然無故自己斷了或壞了,那就表示那個人有生命危險,甚至危在旦夕……
「所以說啊,要是哪天這塊玉突然壞或是紅繩斷了,有九成九就是我出事了,妳到時候可要來救我耶!」
「哪可能啊!繩子要是真的斷了,八成是你沒繫好!玉壞了一定是質量不良!」
孔雀聽了發出哧笑,同時對關崇善也相信這種東西感到訝異。
是的,這是有根據的東西。
當一樣物品有了一個人的心意與氣息,這物品便與那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因此當人出了事的同時,物品也會有所感應,並且立即反應狀態。
不過,只要有她在,她便不可能讓這種事情再度發生!
因為她發誓過,要保護這個凡人到對方死去為止……
「對了,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的……呃,生日?」孔雀在關崇善替她繫好項鏈後問起,對那塊白玉愛不釋手。
「喔喔,那個啊!我之前托青龍跟朱雀問的!」關崇善躺回沙發上,摘下眼鏡閉上眼小憩。
聞言,孔雀驚訝不已。
「啊,那女人居然記得我跟大鵬的生日,真是千年難見的大奇跡!」
「……不,基本上她不記得,是那時候正好路過的玄武在事後告訴青龍的。」
「……」
親生母親不記得自己生日,反倒是一個沒啥大交情的外人記得,這種感覺還真是說不出的複雜……
5
時間,就這樣過了三天。
許久沒作夢的孔雀,這天晚上作了個長夢。
他之所以知道他在作夢,是因為眼前的這些人,還有這個場景在現實中都已經不存在了。
這個一直深藏在他心底與記憶深處,不願想起的最後回憶。
總是整天一跳一跳跟在他後頭嘮叨的小麻雀連憐、很聒噪卻也比任何人都狡猾的烏鴉無言、溫和可愛的白貓美瑤、眼力跟攻擊力都不輸給他跟大鵬的老鷹兄弟睿安與蒼弓……還有很多很多在當年天界圍捕他的行動中,為了保護他而失去性命的同伴們!
這些人,是他與大鵬分道揚鑣之後認識的。他們皆來自各種不同的種族及地區,由一開始的極度排斥到後來的無比契合,他眼前的每一個人都陪他走過一段很長很長的歲月。
孔雀看著他們,眼眶酸熱到幾乎都要喊痛了。
一點都沒有褪色的記憶,他昔日的好夥伴們都圍在他的身邊,在這由他們共同一手打造出來的舒適大窩裡圍著火堆,開心的喝酒打鬧。
為了他們這個月的豐收,而大開慶宴。
那時候的自己也是沉溺在那極大喜悅的人之一,可現在回想起來卻是如此的悲哀,因為那場宴會活生生的成了他們隔日永別前,最後一場聚會………
「大王,你該不會要哭了吧!哈哈哈!」山豬足智用力拍著他的背,仍是像記憶中那樣大聲的嘲弄他:「大王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嬌氣了,居然也會懂得喜極而泣了!」
「哎呀,足智你不懂了!大王他這叫感動,感動好不好!笨死了!難得有這麼大的勝利,能叫大王他不能動容嗎?我都哭了好多次了呢!」
白鸚鵡碎羽用她漂亮的手指戳了下足智的額頭,然後依在對方懷中笑得花枝亂顫;她與足智是一對夫妻,也是最早在追捕中為了掩護他而犧牲的兩人。
「行了行了,妳再這樣笑下去,小心妳畫了半個時辰的妝都掉光!」
在一旁替孔雀添酒的白兔如玉也發話,溫婉的她在世時是孔雀最寵的側室:「大王,萬事要小心,該收斂的時候還是要收斂,不要跟人家硬鬥!臣妾雖然很為大王歡喜這次的勝利沒錯,可是更希望大王能順安啊!」
「是啊是啊,如玉夫人說的沒錯,我們都希望您順安!」連憐接話,嘴巴塞滿了一堆葡萄,真難為她講話還能如此清晰。
「您可不要因為想要多為我們爭福利就硬拚,要是不幸重傷死了,如玉夫人跟美瑤夫人可就要守寡了……哎呀!臭無言,幹什麼打我啦你!」
「妳這張嘴吐不出好話!」
無言哼了一聲,對孔雀咧開嘴笑:「不過大王,我很同意小憐的話,您為我們著想,可是也別讓自己受太重的傷啊!要不然我們歡迎歸歡迎,還是不會跟您客氣,可是會暴打您一頓洩恨的!」
「對啊,大王!天軍那些人狡猾,這次雖然我們贏了,還是得小心一點!畢竟你傷也重,目前還是乖乖待著休養吧!」
「是啊,大王!別讓我們死去同伴們的犧牲白費啊!」
美瑤挽住孔雀的手臂,親暱的靠在他肩上:「臣妾跟如玉姐姐都不希望您再受到一丁點的傷了,您可別亂來啊!」
「真是,聽聽你們這些人都說什麼了!」
孔雀搖著頭,臉上竟沒有平時的高傲與自大,溫和的完全像是另一個人:「到底誰才是王?這像樣嗎?你們個個都爬到我頭上來了!」
「哎呀─大王,我們這是關心您嘛!」
老鷹兄弟中的睿安開口,他比弟弟蒼弓能言善道:「大王您可是我們的精神支柱啊!我們每個人對您的景仰與愛慕猶如那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更猶如那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無言跟蒼弓還說大王您是他們心目中的女神……」
說完,他就被拖到旁邊,由他安靜的弟弟跟無言兩人暴打一頓。
「哎呀呀好嘛!我承認我說錯話了!不用打這麼用力吧你們……喂喂,無言你少趁人之危,不准亂摸!喂……那是我的!」
望著睿安被痛毆狼狽的模樣,望著周圍昔日同伴們開懷的面容,孔雀摟著如玉與美瑤大笑起來,很是開心。
可是不知為何,他臉上卻一直不斷有什麼濕熱的東西劃過,鹹鹹的,好像是……
然後,他的耳旁傳來一聲低低的吸氣聲。
是如玉。
孔雀看向她,發現對方精緻的臉孔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接著他看見如玉抓住自己的手,拉到臉頰畔上貼著,而原本熱鬧不已的四周,也都在這刻靜止了。
「大王,我有事情想跟您說。」她輕輕的開口,然後望了在另一旁的美瑤一眼,露出了緊張的神色:「我跟美瑤都有了……」
可如玉話還沒說完,他便從夢裡醒了。
抬手用力摀住自己的臉,無數細小的白煙自他指縫竄出,當孔雀把手自臉上挪開的時候,臉上已沒淚水的蹤跡。
有的,僅是一片深刻的恨意。
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怎麼也無法原諒那兩個人!
如果不是他們當年的背叛,這些死去的夥伴,現在一定都還安然無恙的與他在白霧山上生活著,哪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哪會有當年的圍剿追捕?
而他,恐怕也早已為人父了……
有些事情如果不想起來還好,可一旦想起了,便是刻骨銘心,恨到連靈魂深處都叫囂著痛!
孔雀其實並非真的那麼冷血無情。至少,在他那從來就不夠多的良心裡,對他那群伴他走過萬多年的同伴們,有著感情。
雖然如果今天有人拿這群人的生命去要挾他,要他以自己的性命換其它人的安全,他定是毫不猶豫拋棄前者保命!可撇開這種性命攸關的問題,那群人在他的生命中仍是佔了很大的部分,其地位幾乎與他的兄長大鵬及母親鳳凰平齊。
所以當他失去他們時,他感到憤怒,但也僅僅只是憤怒而已。雖說他們在孔雀心中的地位與他的兄長與母親平齊,可對於孔雀來說,那種程度的感情就跟我們一般人對某樣擁有了很久,頗有感情物品的程度沒什麼兩樣。
因為在他的意識與認知裡,沒有什麼比他自己更重要。
至於裡頭的恨,則是大多是來自無法忍受奈雅跟老師帶給他的侮辱與挫敗!
可無論如何,老師與奈雅從他手中奪走一切的仇,他是一定會報!無論花多久!
見到孔雀出現在客廳,正從廚房端出早餐,打算邊看電視邊吃的關崇善一臉訝異。
難得孔雀起得這麼早!
「早安啊!」
他端著他與三眼兩人的分走到孔雀旁邊坐下。三眼在他坐下之後也跟著躍上了沙發,窩在關崇善旁邊搖尾巴。
不過不知為何,平常一向喜歡對孔雀挑釁的牠,今天卻出乎意料的乖順,不但見到孔雀一句話都沒講,甚至還有點懼怕。
「早。」孔雀眼抬也不抬的應著,完全專注的盯著電視,彷彿上頭的新聞很吸引他。
「妳要吃早餐嗎?要的話我去弄給妳,因為我忘記克雷斯多已經不會來吃飯的事情,所以煮多了……」
「是喔。」孔雀應了一聲,反應很冷淡。
「嗯啊,今天我煮了海鮮烏冬面,妳要不要吃?」說著,關崇善便把自己的碗推到對方面前,讓孔雀看看自己放了些什麼材料進去。
可孔雀卻沒那個心思去看,只是敷衍答應:「喔,可以啊,來一碗吧!」
「妳確定?裡面有妳不喜歡吃的香菇喔!」她聽見關崇善小心翼翼的聲音又詢問了一次。
「嗯,挑掉就好。」
「妳說什麼?」
這回答讓關崇善跟三眼同時喊了出來。
這實在是太反常了!挑嘴如孔雀,居然也有說出這種妥協話語的一天?
關崇善跟三眼會如此反應,其實也不能怪他們。因為通常孔雀只要一聽到,或是發現食物裡有她不喜歡吃的東西,她就會強迫關崇善立刻再煮或買別的給她吃,絕對不會委屈自己吃那裡面有她厭惡東西的菜!
可沒想到,今天孔雀卻說出挑掉就好了這種話……
「孔雀,妳怎麼了?」
她發現關崇善看著她,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妳是不舒服還是吃壞東西了……」
孔雀見狀,眉頭一揪,像是趕蒼蠅般揮了揮手,露出不耐:「我沒事,你不是要弄給我吃嗎?那就快去弄啊!」
「喔喔!」
接著她便見到關崇善走回廚房,開始忙碌。
「我吃飽了。」喝乾最後一口湯,孔雀把碗放到桌上,起身走向門口。
「妳要去哪裡?」關崇善開口詢問,有些憂心的看著她。
「出去走走,有點悶!」她頭也不回的應著,坐在玄關穿鞋。
「悶?」
「對啦!關小善你要是再囉唆,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孔雀突然爆發,讓關崇善立即閉上嘴。
接著她當著關崇善的面前摔上門,留下滿臉錯愕的後者傻愣愣站在玄關。
站在上頭標有「405」與「老師/奈雅」門牌的木門前,孔雀面無表情的把手伸入自己胸口,然後自裡頭抽出一把刀身通紅、猶如在燃燒的大刀。此刀名為嶄焱,是孔雀的愛刀。
將刀舉至面前,雙眼緊閉,刀身與中間的金光紅光暴漲,交織的兩道光芒映至孔雀的臉孔,將上頭的殺意與怒氣櫬得更加猙獰可怖。
驀地,她睜開雙眼發出怒吼,同時不帶一絲猶豫地舉著刀,朝眼前的木門用力劈去……
6
看著這個破門而入,用刀指著自己,一臉恨不得立刻把自己千刀萬剮的女人,奈雅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他等了萬年多的時刻終於到了。
與這個人一決積年恩怨的日子……終於來臨了!
孔雀是專門吃毒物的剋星,因此對只要一滴血,就能讓一座森林瞬間枯萎大半的奈雅來說,自然對前者是沒什麼好感可言。而對除了嗜人肉之外就是嗜毒物的孔雀來說,奈雅根本就是活活的典型超級大美食!
如果第一次照面的時候印象好點,或許還有得挽救,可偏偏第一次奈雅就立刻遭受對方攻擊,之後更是處得十分不好,所以搞到最後兩人之間完全沒有挽回的餘地。
那時候的他還是只是只剛學會成形的小幼蟲,仍懵懂無知的他,本來是另一個世界的居民。在那裡,除了一大片的植物之外,就只有他們黑燕尾赤蝶一族。他們與那片世界互相尊敬,依賴著彼此生存,生生不息,和平且美麗。
可有天,向來晴朗的天空變色了,且裂開了個黑色的恐怖大洞。而正巧在那大洞附近的他,就這麼被吸到這個陌生世界,孤單且無助。
如果不是他幸運的正好掉到老師頭上,被對方收留,他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活著!
這個世界跟他所生長的那個世界非常不同,多采多姿且充滿危機。
在這裡,有許多他見過及沒見過的物種,不論是花草或是生物,他們有的美麗有的醜陋,有的友善有的不懷好意,姿態萬千,讓他在感到不安恐懼的同時,也覺得新奇不已。
老師是他來到這裡之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對方跟他一樣是來自異方的流浪者,可不同的是他本來就存在於這個世界,只是位於另一個國度,因為與族人格格不入,所以獨身一人離開故鄉來到了這裡。然後在機緣之下遇上了現在的追隨者,便一直待在對方身邊。
從對方每每談起「孔雀」的口氣與態度,奈雅深刻的瞭解到對方是有多麼崇敬,甚至是迷戀那個叫孔雀的人!其程度嚴重讓奈雅不禁懷疑,如果今天孔雀要他吃下毒藥或是跳崖死在自己面前,對方可能都會滿心歡喜的照做!
他知道那個叫孔雀的人對老師有恩,不但在老師有生命危險時救了老師一命,還收留老師,並且教他這裡的語言、給他安身之所,可是感激也不是這樣感激法的吧!
況且每每聽完老師的敘述,奈雅實在是想不出那個叫孔雀的人,到底有什麼地方能讓老師如此崇拜迷戀。
孔雀的那些事跡在他聽來,怎麼聽怎麼覺得這人根本就是一個自大自私、又不顧他人安危的混蛋!不理會同伴的生死與勸告一味的前進,死活都要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當然,他沒有把這些話跟老師說,他怕老師會不高興。不過他倒是有婉轉的問過老師,為何會如此崇拜孔雀。
老師聽完先是愣了片刻,然後笑了出來。他的笑聲跟他說話的聲音一樣好聽,低沉溫醇,令聽的人覺得很是舒服。
「呵呵呵呵……真是好問題!」
老師止住了笑聲,可是眼底卻仍是滿滿的笑意:「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因為他身上的那股魅力吧!如此的自信高傲不顧一切,總覺得他渾身散發出一種光彩!令人總是不自覺的把目光跟著他走……」
可是除掉這過度的迷戀之外,老師可以說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
他性格溫和又優雅,在音樂方面也極度有天賦,常常會做出一些悅耳的曲子。奈雅很喜歡聽對方唱歌,喜歡對方天籟般的嗓音與好脾氣。可這也讓他想不透,為何這樣一個不論脾氣或是性格都如此討喜的人,卻會在自己的家鄉裡遭受排擠,格格不入!
當然,他也將此疑問提出,又換得老師一陣笑聲與一陣摸頭。
「當然就是因為我這個性囉!」對方揉亂他的頭髮說著,臉上充滿溺愛。
蛇發一族的人向來天性冷酷殘忍,嗜血好殺,在西方領域可說是人人聞風喪膽!可不知為何身為其中一員的老師,不但討厭殺生還勸導族人們不要殺戮,而且看到血還會控制不住暈吐!
這樣的他,不用說,自然在族人中成了不折不扣的大異類,備受排斥!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看著我長大,知道我從沒離開過領地,他們可能早就把我當成入侵來搗亂的外敵,給殺死了!」
老師見奈雅露出困惑的神色,趕緊說明:「因為我的族人雖然喜殺,卻不喜自相殘殺!所以即使我是如此的與他們不同,他們也只是不理會我而已!」
說到後頭,他露出點點哀傷,可很快就被另一股耀眼的情緒給取代了。
「可是我一點也不後悔離開那裡,如果沒有離開那裡,我就遇不到孔雀大人了……」
奈雅一聽,翻了下白眼,不過卻也突然很想見見這個「傳說中」的人。
那時候的奈雅雖然有見過其它來訪的人們,卻從來沒見過孔雀,有的只是不斷從老師口中聽到對方的事跡。
於是,他開口向老師要求想見見孔雀一面。
然後就是這一面,讓兩人打下了厭惡的開端。而後,無數的衝突與爭執,讓老師毅然拋棄了對孔雀的崇拜與忠心,選擇了背叛並完全決裂,也讓他與孔雀之間正式畫上了仇恨的等號。
他與孔雀打從那時候起,就一直在找機會除去對方,恨不得把對方剝皮生吞拆骨入腹!兩人都想從對方身上,討回彼此加諸於自身上的恥辱與仇恨!
毒蟲與孔雀,是永遠也不可能和平共存的!這就是所謂的自然法則!
奈雅直到現在仍深刻的記得,當年被尊者打成重傷兼設下禁制的孔雀,在發現背叛他的人是老師時,臉上所混雜的震怒與不信。
而每每憶起對方那時候的模樣與表情,他就覺得爽快無比!
「蛇發妖那個叛徒呢?」
孔雀快速掃了室內一眼,沒發現老師的身影。
「老師不像妳這麼閒,大早沒事就拿刀闖進人家裡!」
無視指著他的刀尖,奈雅逕自走開,繞開桌子坐到沙發上,慢條斯理的替自己倒了一杯熱騰騰的紅茶。
「要來一杯嗎?」他抬眼問站在門口氣到臉色發青的孔雀。
「不用了!」
怒氣騰騰的拒絕,孔雀對奈雅如此目中無人的態度,感到非常的……XXX!
「怕什麼,我又不會給妳下毒……」
奈雅挑眉,話語突然頓了下來,發現自己的語病:「啊,我忘記了,妳就是專門清我們毒物的,怎可能被毒死!真是說笑話了我,呵呵呵呵……」
他掩住嘴輕笑,可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
「蛇發妖呢?」
不理會他的廢話,孔雀又重複問了一次,握在刀柄上的手用力到關節接近泛白。
「跟妳說他不在,妳是活太久耳朵不靈了嗎?」
「喔喔,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孔雀將刀舉至面前,眼神寒冷的伸舌舔了下刀刃,絲絲的血液沿著刀注入中心:「我本來想先解決他,再來解決你的……畢竟背叛者優先!不過能夠先斬除你這背叛的原因也是不錯!」
語落,染著火焰的刀揮了過去。
7
似乎預料到會如此的奈雅,在她揮下刀的同時自沙發上躍開,同時扯下發上的蟲子們放入茶杯中,往孔雀扔去。
被扔出的茶杯在空中崩裂,裡頭的蟲子在一瞬間脹大,長滿倒刺尖毛的龐大身軀與閃爍七色光彩的巨大複眼,朝孔雀張開充滿惡臭的綠紫大口,大有要把她一口吞下的模樣。
見那六條肥蟲朝自己撲過來,孔雀動作一窒,臉上閃過一絲僵硬,可隨即便反應過來,將刀反手握住,並奮力由下往上一揮,最先撲至她面前的那條大蟲便瞬間成了兩半,「噗」地掉到地上摔成碎爛,然後轉眼化為灰燼。
緊接在後頭的五條肥蟲也是如此下場。
奈雅臉上露出憤恨,不過隨即又恢復鎮定,甚至大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笑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妳剛剛的表情,讓我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妳被我逼到走投無路時的狼狽模樣!那模樣我到現在仍是記得一清二楚,因為真是可笑極了!」
奈雅在開口的同時,向她投了一顆暗運在手的雷球。
孔雀沒料到他來這招,閃避不及,只得硬生生接下。
而硬接的代價,就是身上焦了一大塊。
「卑鄙小人!居然偷襲!」
孔雀大吼,用刀撐住身體,她臉色蒼白,額上與臉龐不斷有冷汗滑落,寫滿痛苦。雖然治癒之火會替她自動治療,可是被燒焦部位所傳來的陣陣灼熱痛楚,還真是難以忍受!
「哪裡,我以為對付妳這種人就是應該用這種方式!」奈雅抬手,自口中拉出一條長長的細線,然後投向孔雀。那條絲線像有生命一般,在後者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自動繞上對方的脖子,並緊緊的纏了好幾圈。
「嗚!」孔雀悶哼一聲,霎時被勒的喘不過氣。
「妳說,我就這樣把妳這美麗的脖子勒斷如何?」奈雅拉緊手上的絲線,漂亮的臉孔寫滿危險,「讓鮮血染滿我這條絲,一定很漂亮……」
「哼!少作夢了!你以為憑這條破絲就殺得了本王嗎?不要說笑話了!」
臉上露出輕蔑,孔雀伸手握住那條絲,火焰立即自她手上竄出,蔓延到整條絲上,眨眼燃盡:「我想你大概是太久沒跟我交手,忘了我三昧真火的威力!」
「啊啊,的確是!我都忘了妳是只會亂吐火的臭鳥!」
奈雅趕緊放開手,後退一步,笑得很猙獰:「不過那有什麼關係呢,經過今天之後我就不會再看到妳了!所以現在忍受妳一下又算得了什麼!」
「哼哼,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今天就要死了是吧!看來你這幾年還真是有長進!」
「呵呵呵呵,難說到最後是誰死呢!」
兩人在言語間交鬥著,手腳也沒閒下來互相攻擊。很快的,室內被毀去了一大半,兩人身上也傷痕纍纍……不過顯然奈雅比較吃虧,因為孔雀有治癒之火能療傷,他沒有。
暗罵自己竟疏忽孔雀本身有治癒能力這點,又見自己逐漸處於下風,奈雅牙一咬,將頭上的蟲子們一口氣甩出,想利用孔雀當年至今仍留在心上的陰影,然後在趁對方閃神的時候偷襲,藉此反敗為勝。
果然,孔雀在見到那成堆的蟲子向她飛來時,動作頓時緩了下來,露出懼色。
「該死!」
反射性倒退好幾步,孔雀低罵了一聲,臉色轉成青白。
五百年前自靈山脫逃,負責追捕她的人就是奈雅與老師。那時的她因為把所有力量都用在掙脫禁制上,因此被奈雅趁虛而入,被對方召喚過來的毒蟲們整個活埋,差點被悶到斷氣!
現在再次面臨當年的情形,雖然這次數量遠不如上次多,但恐懼感仍是克制不住湧上心頭,讓她心生動搖。
「該死!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你嗎?你休想!」她大吼,深深吸了口氣,朝那群蟲子們用力吐去。
自她口中吐出的熾熱火焰立刻席捲而上,將牠們瞬間燃燒殆盡。而火焰的後勢,也在同時波及本想衝上去偷襲孔雀卻閃避不及的奈雅,發出一陣淒厲慘叫。
不過所幸上頭的灑水器也在此時被觸動,一陣冰寒徹骨的水降了下來,澆熄了他身上的火焰,撿回一命,可是卻也被燒得不輕。
孔雀甩了甩頭,拿著刀一臉猙獰的走向奈雅,刀身上頭的火焰仍是活躍的跳動燃燒著,它們奇異地竟絲毫不受萬年冰魄泉的影響。「好了好了!現在我們來看看是誰的死期到了,你剛剛那一拋,身上的蟲應該都用光了吧……」
奈雅摀住被燒傷的地方發出呻吟,他被擊中的地方是胸口,整個焦黑一片。
「妳、妳敢?孔雀!妳別忘了殺了我之後妳會有什麼下場!」他驚恐的瞪著朝他走過來的孔雀大喊,冷汗淋漓。
「呸!我有什麼不敢,你以為我會有什麼不敢?」
孔雀呸了一聲,對奈雅垂死掙扎所說出來的威脅嗤之以鼻:「會有什麼下場?你覺得我殺了你之後會有什麼下場?你真以為天界的人敢動我?他們最頂多也不過就是再把我押回靈山,聽那凸粒頭唸經,偶而當他座騎而已!你以為他們敢怎樣?
「你不要忘了,本王今天就算不是那凸粒頭封那啥勞子明王,我還有另一個身份!」
她是鳳凰之子!梧棲山的少主!
「要不你以為那群佛當年是在勸他什麼?你真以為他們慈悲為懷啊?他們是怕得罪我那火爆的母后!」
奈雅整張臉都白了。
然,就在他閃神之間,孔雀已來到他跟前,將刀高高舉起……
「天啊,孔雀!妳在幹什麼?」
猛然止住動作,孔雀聞聲回頭,發現關崇善一臉驚愕的站在門口,臉色很難看。
「幹什麼?當然是給這條死蟲致命的一擊啊!」
孔雀說的理所當然,又轉頭過去準備繼續剛才被打斷的動作,眼睛跟臉都泛著興奮的光輝:「好了,你乖乖受死吧!不過你不用擔心等太久,等蛇發妖那混帳一回來,我就立刻料理他送過去跟你作伴!」
一股力量與硬感砸上她後腦,發出「鏘」的空蕩迴響。
一隻金屬製的空壺鏗然落地。
「關小善,你做什麼?」
孔雀捂著後腦回頭大吼,對關崇善竟然敢拿水壺砸她這點氣個半死。
「擊妳個頭啦!」
接著她見到關崇善閃到了他們兩人中間,擋在奈雅前面。
「總之妳快給我住手,給教訓的話這種程度已經足夠了!妳沒看到管理員大人已經傷得很重了嗎?」
孔雀聽了,重重的嗤了一聲。
「重傷還算輕了!他所犯下的錯,直接拿他的命沒折磨他再殺,已經很仁慈了!」
一臉輕蔑的看著關崇善,孔雀不耐的揮著手上的刀要他閃開:「好了,不要擋在這邊礙事!讓我一刀解決他,然後我們就回去……」
可關崇善卻絲毫沒有讓開的動作。
「解決妳個大頭鬼!」
把話從齒縫中擠出,不知為何,孔雀發覺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吃力很痛苦。
「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不過這樣真的已經夠了,孔雀!妳別忘了妳答應過經理大人什麼!」
孔雀聞言,臉上閃過動搖。
不過,那也只有一瞬。
「嘖!少拿小崔出來壓我!沒用的,關小善!」她毫不猶豫的把刀指向關崇善:「讓開!要不然就連你一起砍!」
接著她便看見關崇善臉色閃過一絲慘白,不過表情卻是堅定執拗。
「孔雀,不要這樣,這已經夠了。管理員大人他都已經傷成這樣了,放過他吧。」他仍是試圖想勸孔雀放棄。
孔雀盯著他堅持的臉孔半晌,突然垂下目光,同時一直舉著老高,蓄勢待發的刀也緩緩放下。
然後就在關崇善臉上露出放鬆表情的時候,她狠狠潑了對方一桶冷水。
「你不讓開那就算了,我就連你一起砍!」
接著毫不遲疑地,孔雀猝然舉高他原本放下的刀,用力朝關崇善揮下。
8
反正關小善那好用的不死之身,不論受了多重的傷也會立刻復原,最多等下再讓他對自己發發脾氣,發洩一下就好了!
孔雀在揮刀而下的時候是這麼想的。
一切似乎都是如此理所當然。因為已知曉對方擁有不死之身,不論受了多麼重的傷害都會復原,所以她也不用擔心對方是否會有危險。
不過基於安全,她在砍下去之前有把火焰收起來。因為就算關崇善的不死之身再怎麼厲害,也抵不過她的三昧真火。
可是這一次,卻出乎了她的「理所當然」之外。
刀刃有如她預想般,在深深砍入關崇善的同時,也直直切入後方的那人體內,成功留下一道猙獰且深刻的切口,可隨著利刃砍下濺出的血液飄出來的東西,卻完全在她的預料之外。
關崇善的靈魂,竟然脫體了!
手抖了下,下意識地鬆開了刀柄。
掛在孔雀脖子上的紅繩白玉,突然無聲無息的斷開,落到地上摔成粉碎。
有人說,要是人家送的東西,突然無故自己斷了或壞了,那就表示那個人有生命危險,甚至危在旦夕……
當時關崇善在送她這塊玉時對她所說的話,突然竄過腦中。
瞪著那摔成粉碎的玉以及關崇善倒過來的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自她體內湧上,讓她陷入一陣慌亂失措。
這種感覺,很類似於當年眼睜睜見到那群長年伴在她身旁,到最後卻一個個都為她而死的同伴逝去時的感受,甚至可說是遠比那更強烈許多!
至少當年的她,並不像現在感到如此驚慌恐懼!最頂多,也只有源源不斷的憤怒而已……
抱著關崇善的身體跌坐到地,望著在她眼前飄蕩的微弱靈魂,忽地,一股強烈的熱意襲上她的雙眼,讓她的視野變得模糊一片!
接著,有甚麼溫熱的東西自她臉上劃過,一道兩道……沿著她的臉頰滑下,滴到她懷中的那人臉上。
她對崔白萇承諾過、她以她自己的元神發誓過,她要對這個人很好很好、要拼了命的保護對方,可是到頭來她不但沒有保護好這個人,反而、反而還……
「啊啊……」
一聲沙啞的低吟自她嘴中發出,由低至高,伴隨著急促不穩的呼吸聲,接著她仰起頭,發出淒厲的嘶吼:「─不!」
這件事情,老師是在兩天後才得知的。
礙於天界與魔界之間的不穩,所以當事情發生之後,消息並沒有辦法立刻傳到那時人在天界的他那邊,而是直到他回到琉光飯店後才知曉。
而這時候,事情早已鬧得沸沸揚揚了。
在得知之後,老師二話不說,立即趕往醫護室探望被打成重傷的奈雅,並詢問事情發生的詳細經過。雖然在回來的時候就聽崔白萇大略提過了,心裡也有個底,不過當真聽了細節之後,他仍是差點忍不住開口責罵奈雅!
他真的不明白,在這之前他不知道跟對方警告勸戒過多少次了?為什麼對方仍是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
當然,他到最後還是忍了下來,畢竟奈雅這次已經吃了很大一頓教訓,要是再責罵就真的有些太過!
在確定對方已經沒有大礙之後,他便來到了他現在的所在之處……孔雀與關崇善的居所門前。
望著眼前這扇開了條細縫的木門,老師原本以為必須費一番工夫才能打開門鎖,可沒想到門卻在他敲下去的第一下便自己開了,害他一時間有些怔然。
接著,門後露出一張冷漠的陌生臉孔。
「誰?」
那張冷漠的臉孔用著同樣冷漠的嗓音詢問。
老師有點被對方的冷漠給嚇到。
「呃,我是來探望孔雀的……」
對方一聽他的來意,原本充斥著冷漠的臉孔立即扭曲,變得猙獰無比。
「探望她?她有什麼好探望的?」那人嗓音拔竄,眼眶瞬間紅了起來,激動無比:「像她這種殺人兇手,有什麼值得……」
「夠了老三,人家要進來探就讓他探,你在那邊鬼叫也沒用!只會給人添麻煩而已……」
另一道略微沙啞的嗓音自門後傳來,感覺很疲憊。
那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門打開讓他進去。
老師大約心裡有底他們是誰了。
關崇善的家人。
在跟對方道謝之後,他脫下鞋子換上拖鞋踏入大廳,而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個女人。
一個高傲、美麗且霸氣的女人。
其實如果真拿她去跟天、魔兩界的女人比,以她的樣貌頂多只能稱得上是「清秀」。可就是她身上的氣質,讓她比任何一個老師所見過的女人還要搶眼奪目。
基本上,如果不是她身上穿著孔雀絕對不會穿的長裙與素衣、坐姿不是如此的端莊文雅,有那麼一瞬間,老師還真把她跟記憶中的女性版孔雀混淆在一起。
因為他們兩人身上,有著十分相似的氣質。
這個女人,想必就是那位聞名三界的關家大家長吧!
他有些緊張的跟對方點點頭,對方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跟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克雷斯多交談。
說實話,他挺意外克雷斯多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魔界那邊他都不用忙嗎?
他一邊偷用眼角餘光瞄著克雷斯多,一邊心想,然後又與其它分別坐在關家大家長兩側的兩男一女頷首打招呼。
那兩男一女見狀,也都立刻一一向他回禮,可是面色都十分難看,尤其是坐在最靠近他這邊的那個男人,老師記得他是誰。
他是關崇善的四哥,關崇肂。
他的臉色簡直就好像死人一般蒼白透青,而且身體還不斷微顫著,彷彿下一秒就會倒下去。
低低的交談聲在他走向孔雀的房門時飄了過來。
「……還是沒辦法從她手中拿回來嗎?」
「……她的火焰本座也沒辦法抵擋……只能求助崔那邊看看……」
拿回什麼?
老師聽完,本來還在對他們的內容感到疑問,可當他見著孔雀的那一剎那,他立即瞭解他們話中的意思了。
「可別說我事先沒警告你,那傢伙現在很危險。」
在他打算踏進去的那瞬,原本坐在關家大家長右手邊的女孩子突然閃了過來,開口警告他,老師突然發覺對方長得跟剛才應門的「老三」有些神似。
「她現在是個瘋子!就連朱雀都拿她沒辦法,你最好小心一點!受傷我們可不負責!」
「謝謝妳,小姐,我會注意的!」
老師跟她有禮貌的道謝,然後踏進房間裡。
9
房裡是意料之外的整潔,所有的物品都整齊無恙的擺在該在的地方,連被子都是折得整整齊齊的擺在床上。
房內同時佈滿一共十八道大小結界,老師快速掃了一下,大概是關家的人怕孔雀逃脫,而設的各式禁制。
這些禁制設得巧妙,全都只針對孔雀一人起作用,其它人要是進入這間房,則是絲毫不受影響。
孔雀坐在地上,死死抱著關崇善。在她懷裡的關崇善,除了臉色過分蒼白,與身上那道猙獰的暗黑刀傷之外,整個看起來就跟睡著沒什麼兩樣。
對方在他進來的時候,有稍稍抬眼望了他片刻,可隨即又垂了下去。
老師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孔雀。
即使是當年失去一切、身負重傷又被下禁制的她,也沒露出過一絲屈服挫敗的表現,仍是那麼的高傲與自信,光彩奪目!
可是現在卻是如此的……黯淡沮喪……
想到這裡,他心臟抽搐了下,搖搖頭。
其實當年背叛的事情,他一直很內疚,尤其是對那些曾是他同伴的人……
「你來這裡做什麼?」
毫無預警地,孔雀開了口,聲音乾澀且沙啞。老師望向她,卻發現她的目光仍是專注於懷中已經成了死人的關崇善。
「我……我是來這裡……」
可「看」這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就被對方尖銳的語氣打斷了。
「來這裡幹嘛!是來嘲笑我?還是來為了你那條死蟲子報復我?」
「不、不是的,孔雀大人,您誤會了!我並沒有……」
老師有些慌亂的喃喃反駁著,他想為自己的來意解釋、想孔雀不要用這麼怨毒的模樣與眼神看著他,就好像當年那樣……
「我只是想來……」
可是他的話卻又被孔雀的歇斯底里打斷。
「你現在得意了吧?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你愉快了嗎?你這該死的叛徒!」
她兩眼圓睜的瞪著老師無措的面孔,激動的連眼角都發紅了:「真可惜你的那條蟲子沒死,不過沒關係,我不會放過他的!」
說完她就像瘋病發作一般狂笑起來,笑得令老師發毛跟難過。
倏地,孔雀臉色一變,很突兀地止住了狂笑,垂下頭繼續望著關崇善的屍體,喃喃自語。
「……是是,我知道了啦!我不對他發脾氣可以了吧?你不要生氣了……」
見她怪裡怪氣的側著頭自言自語,老師眉頭一擰,這才注意到孔雀肩上有什麼在飛舞著,小小的一團光,很微弱,好像隨時都會熄滅……
那是?
「看什麼!」
孔雀發現他的視線,面露猙獰:「該死的叛徒!就知道你這吃裡扒外的東西沒安好心眼!你是外面那群人派來搶『他』的是吧!我告訴你,想都別想!滾出去!」
說著同時她朝老師吐出火焰,逼得老師退出房間。
房門在他前腳剛跌出門口時,立即封上,差點夾掉他來不及收回來的腳趾。
「看吧!就跟你說了!那混蛋很危險,你就不信!」
在老師狼狽的企圖拍熄身上的火焰時,一臉幸災樂禍模樣的關家老三之一端了杯水走過來,毫不客氣的朝他身上潑。說也奇怪,原本怎麼拍都拍不熄的火焰竟即刻滅去了!
「這房裡的滅火系統全都被她弄壞了,所以我就跟你們這飯店的經理,借了一大桶的萬年冰魄擺著,以防像你這種蠢人去招惹她出事!」
老師愣愣的看著她,久久說不出話。
見他傻愣的模樣,關家老三勾了下耳旁的落髮,笑了笑,可隨即臉色又變得嚴肅:「你剛才進去也看到了吧?」
老師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關崇善的魂魄跟軀體,都被孔雀大人她收著?」
他以不太確定的口吻開口,不過他很確定剛剛他所見到的那道微弱的光球,是凡人的魂魄沒錯。
凡人的魂色與天界跟魔界人的不同,顏色大多偏白且淡。
「沒錯!」
一個激動的嗓音自他們身後傳來,回頭望去,發現是關家老四,關崇肂。他面孔現在因為憤怒而染上血色:「那傢伙殺了……殺了小六,她還有臉敢霸著小六的屍體跟魂魄不還,她怎麼敢……」
「好了好了,老四,你這麼激動小心又爆血管休克了!別忘了我們家煮飯跟傳宗接代還得靠你咧!」
關家老三回望他擺手安撫,然後又轉過來對老師繼續說話:「說實話,目前我們也不太敢輕舉妄動,天知道那傢伙會不會突然發瘋,說要跟我們家小六同歸於盡!那可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我們是很感激她有那個心想贖罪啦!不過這件事情我們已經跟泣血將軍談好了,交給他處理,畢竟……咳!你也知道,我家小六跟人家有婚約……」
老師發現對方在說到「婚約」二字時,表情很古怪,感覺有些不以為然與反對。
「總之就是這樣,如果你沒別的事,能否麻煩你去一趟樓下,請你們家經理上來,我們有事情想跟他商量一下!怎麼說這邊是他的地盤,我們在做任何動作之前,還是得經過他同意才行,你說是不?」
然後說完也不等老師回復,直接當作答應,推著老師往大門送。
「那就這樣啦!拜託你了!」
老師就這樣看著對方笑咪咪的當著自己面把門關上。
眨眨眼,老師回過神,碰碰自己身上的傷口,歎了口氣走往電梯方向。
而後,據說在崔白萇的允許下,關家的人與克雷斯多連手,使用武力與藥物成功制住了孔雀,從她手中奪回了關崇善的軀體與靈魂,並將之帶回人間界。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孔雀在醒來後並沒有他們事先預想的那樣大鬧,反倒是變得沉默低調。可是只要一有人得罪她,即使只是輕微的碰撞到,下場都只有變成灰燼,搞得飯店一時間人心惶惶。
崔白萇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把孔雀叫去辦公室,通知她放長假,要她好好休息散心。
對此,孔雀沒有異議。基本上,這種結果甚至是正好符合她心意!
因為這樣正好讓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人間界,去關家,看看關崇善……不論對方最後如何,她都一定得去看看………
踏著堅定的步伐回至四樓,途中他有遇上已從醫護室康復出來的殘燁,對方一臉又懼又難過的望著她,欲言又止,可孔雀卻當作完全沒看見他這人般直直走過。她並不想再與人多做糾纏,免得等會她又控制不了自己,殺了對方!
在經過老師與奈雅兩人的房門時,孔雀頓下腳步,瞥了房門一眼。
原本掛在上頭牌子的兩個名字,奈雅的已經不見了。
就算兩界交情再怎麼不好,這間飯店裡仍是有天界的人來往逗留,因此這件事情最後還是傳到了天帝的耳裡。而傳到這位高高在上的老人家耳裡的代價,就是被調回去接受處罰。所以五樓的管理者崔白萇必須重新選過,而且由於她之前亂殺人的緣故,也迫使崔白萇必須再登廣告招人。
不過,那又與她何干呢?雖然結果是她造成的,可當初崔白萇答應說要保她的時候,就該有面對如此的心理準備,因此孔雀並不覺得愧疚。
唯一讓她覺得可惜的是,讓奈雅逃走了。
但是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機會!反正還有一個在……
「孔雀大人……」
孔雀踏出的腳步猛地收住。
老師自門內探頭出來,他頭上的那群蛇發跟他一樣無精打采。
「做什麼?」哎呀,說曹操,曹操到!
她頭連回都不回的冰冷態度讓老師欲言又止。
「我……」
老師握了握拳頭,向孔雀深深鞠躬,逼著自己說出那藏在心底很久的話:「其實我一直都想跟您道歉!」
「道歉?」
這話讓孔雀有些意外,卻也讓她不住冷笑:「你說你想向我道歉?」
「是的!」老師的頭低得更低。
「為了什麼想道歉,說來聽聽。」孔雀的語氣很是平靜,不過臉始終沒轉過去。
「為了……為了當年的……」老師咬了咬牙,繼續說完,「為了當年的事情!我想跟您道歉……」
不論是哪一個,萬年前或是五百年前的,都是他們之間的硬傷!
「哼!」孔雀哼了一聲,雙手往後一擺,終於轉過頭看老師:「這可是我聽過最好笑的一句話了,蛇發妖!」
她側頭睨著老師,雖然後者體型上比她高上那麼一大截,可在氣勢上卻比她弱了無數分,以至於有種孔雀比老師高大的錯覺。
「套句那些凡人的話,『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那警察是用來做什麼的?』」
孔雀笑得很是燦爛,可是卻令人感到寒冷:「如果你覺得那些人……總共上下加起來兩百條的性命,加上你與那條死蟲加諸與我的恥辱!如果這些可以用你的一句道歉抵過,那我今日又何苦要這樣費盡心思,想致你跟那條死蟲子於死地呢?」
「孔雀大人……」老師抬眼望著他,臉上充滿無措,「那我該怎麼做……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求得您的原諒!」
「為什麼你會想要我原諒你呢?」
孔雀的表情看起來很溫柔,語氣也很溫柔:「我以為你當年下決定心那麼做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你這輩子都休想得到我的原諒了呢!」
老師頓時語塞,表情更加慌亂:「可是我……」
「可是你後悔了是吧?」
見老師點頭,孔雀笑容加深,表情像是只蠱惑人心的妖精:「可是你要知道,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做了,就沒有辦法說後悔,也沒有辦法去挽救!」
她的語氣說到這裡突然銳利了起來。
「就好像我當年一時心軟放過那條死蟲子,還有救了你!還有……還有我對關小善做的事情一樣!我也很後悔!可是那又怎樣?後悔就能讓所有事情全部重新來過嗎?」
「……不、不能。」老師垂下頭,不敢去看她露出猙獰與憤恨的臉孔。
「對!不能!」
孔雀惡狠狠的揪住他的衣領,對他咆哮:「後悔既不能讓事情重新來過,也不能挽救!那你跟我道歉做什麼?」
「可是我很內疚!」
老師淚流滿面的望著孔雀,這萬年多的煎熬令他幾乎快要崩潰:「我內疚因為我想救奈雅,所以背叛您!背叛所有的同伴!讓您被捕、讓他們全數都死於天軍的手裡!我想做點什麼……我想讓我自己的良心覺得好過一些!」
「這答案一直都很簡單不是嗎?」
突然鬆開揪著他領子的手,孔雀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繼續朝著她的目的地前進:「就是你跟你家那條死蟲子一起『消失』在這三界裡,永遠的消失,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無力的滑坐到地,老師直愣愣的望著孔雀的背影,嘴中不斷反覆咀嚼著孔雀的話:「……永遠消失……永遠消失嗎……只要永遠消失在這三界,您就會原諒我了是嗎……」
於是就在兩人結束對話的隔天,老師向崔白萇遞出了辭呈,並且不顧對方極力的挽留逕自離去。
而後過了一個月,天界傳出了奈雅在牢中被劫、老師被天界下令通緝、最後兩者死於圍捕中的消息……
孔雀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嘴角露出一抹愉快卻又帶點惋惜的微笑。
雖然沒能親自殺了他們很可惜,不過至少還是達到目標了!
轉了轉脖子,抬眼望著眼前這扇壯觀的朱紅大門,在吹口哨的同時伸手拉住面前的金色環扣,用力敲下去。
門上的第一層結界應聲而碎。
人間界,關家,就在她眼前。
第十二章 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段故事Ⅲ 關崇善

1
第一次吐血,是在兩個禮拜前的某天早晨。
那天早上的關崇善,作了場很久沒作過的惡夢。
一場由他這生中最害怕、最不願意想起的紛亂片段,所組成的惡夢!
夢裡,他看著只有五歲大的自己,偷偷站在門外看著父親與母親,一臉憂傷的聽著向來行蹤不定的大叔叔占卜。
「這孩子七歲會有一個大劫,而且能度過的機率十分渺茫……」
大叔叔略帶沙啞的嗓音如此說道,沉重且緩慢……
場景倏地轉換,轉換成只有九歲大的小小四哥牽著小小的自己,帶著自己穿越高且銳利的草堆,走向一間破敗隱晦的廟宇。
深深吸了口氣,即使明知這是場夢,他仍是忍不住發抖。他甚至可以聞到,那時空氣中所散發的水氣與草味!如此鮮明,彷彿他真的又重回到了那裡,到了那個造成他現在這副模樣的起點……
他的四哥,因為不滿他不是女孩子而總是喜歡欺負他,老帶著他到一些很可怕的地方,然後把他一個人丟在那裡被嚇。想想那一次的開頭,就是因為對方的惡作劇心態所造成的。
「四哥,你要帶我去哪?」
他看見小小的自己略略不安的問著。
那時的四哥是怎麼回答的呢?
可是未等他想起,場景又迅速轉換了,轉換成了他那時因為弄倒廟內貢品,結果惹怒了廟宇主人,被過於害怕的小小四哥拋下的畫面。
「四哥,你在哪裡?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這裡好黑好可怕!嗚嗚嗚……」
他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被拋下的自己坐在地上無助哭喊,然後如何面對那間廟宇主人的憤怒。
如此的不真切,可的確是真實發生過的……
「不是我!不是我弄壞你的東西,不要抓我!啊啊啊……四哥!大姐大哥!三哥三姐!爸爸媽媽!姑婆!青龍!你們在哪裡?救救我……」
小小的自己一邊崩潰般的尖叫,一邊往後邊退去,直到無路可退、直到被那雙如同枯枝般的手提到半空,被惡毒的詛咒、活生生的撕裂……
「這孩子,活不過七歲啊……」
大叔叔歎息般的嗓音再度響起。
「這個法術能夠逆轉那個咒語,可是我不確定能夠維持多久……」
略帶焦躁的空靈聲音,是後來趕到救了瀕臨死亡自己的朱雀。
「小六,要是哪天你突然感覺身體很不對勁的時候,一定要告訴姑婆,知道嗎?」
身上的傷口完全復原之後的某天下午,在替自己做複診的姑婆這麼要求著。那張美麗的臉孔上閃爍著異常的堅持。
「吾以吾的元神發誓,吾會一輩子保護小主人,努力給予小主人一個如同平凡人一樣的生活……」
這是當時得知自己這一生不會死掉時,青龍跪在自己面前,對自己起誓時的片段。
那時候的青龍,跟現在的青龍看起來仍是沒什麼變化。
「不!我不要!為什麼會是我?明明就不是我的錯,為什麼卻是由我來承受?」
瞪著自己不論自己割了多少次,依然快速復原的雙手腕,歇斯底里大哭大鬧的自己。這是在自己有次發生車禍,當時在失去意識之前,明明就記得自己腦袋被前頭大卡車乘載的鐵柱貫穿,可醒來時卻發現自己毫髮無傷,然後大姐告訴自己不會死的事情後,縮在床上企圖用水果刀自殺的自己。
那一瞬,他其實真的是打從心底恨著他的四哥。因為他,所以自己變成了會老卻不會死的怪物!必須承受家人在背後憐憫與同情的目光!
摀住自己的面孔,關崇善放聲大吼、哭喊著。
其實在他心裡直到現在仍是傻傻的希望著,希望這一切真的只是……只是場惡夢!
「小善!小善!你醒一醒啊!」
一道萬分焦急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這道嗓音如同天降甘霖般,將關崇善自惡夢中拉回現實,讓他得以睜開眼,不被困在夢境裡面。
自床上坐起,大口呼吸,關崇善一身冷汗。
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作過這種夢了……
三眼躍上床鋪,伸出舌頭舔了舔關崇善的臉,眼底滿是擔憂:「小善,你還好吧?」
「啊……嗯……我……」
對三眼扯出一抹有點難看的微笑,關崇善想跟對方說不用擔心,可是當他開口時,他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嘔吐感襲上,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話,抬手摀住嘴。
可是,仍是遲了一步。[本書來自電子書下載網]
「嘔……」
一股液體往喉頭湧上塞滿口腔,濃得近乎發黑的暗紅液體自他指縫中溢出。
「小善?」三眼見到那暗紅的液體傻眼了,「你你你你……吐吐吐吐吐……」
關崇善垂頭看著自己的手掌,也被嚇傻了。
接著他兩眼一翻、渾身一軟的往後仰去,飽受驚嚇的三眼看了,當場放聲大哭。
「哇……小善你不要死啊啊啊啊……嗚嗚……」
哭到一半嘴巴被人捏住。
「噓!亂哭亂叫,我哪有可能會死啊!」
關崇善捏了捏牠那張長嘴,又坐了起來。他側頭自床邊櫃上抽過一張衛生紙,擦了擦手跟嘴巴,一臉平靜:「別叫這麼大聲,我可不想被其它人知道。」
「……這怎麼可以,你吐血了耶!」三眼聽了立刻反對的哇哇大叫,「不行,我一定要去跟……」
關崇善見狀,急急又捏住牠的嘴巴,一臉沒好氣:「去你個頭!先說好,這件事情在我點頭之前,你誰都不准說,知道嗎?」
「為什麼?」三眼掙開他的手不解的詢問。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不想讓其它人知道。」
他動作粗魯的揉了下三眼的頭,然後伸手朝櫃子上頭摸索,在半晌後終於摸到他想要的東西,將之一把抓過戴到臉上,然後掀開被子下床。
三眼見他下床,瞥了滴到血跡的床單一眼,動了動鼻子,也跟著跳下床:「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
關崇善換上黑色針織V字領上衣,推門而出:「這一點也沒什麼,不過是吐點血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人生在世總有幾次吐血的時刻,所以不需要這麼緊張!」
「……歪理!」
三眼嘀咕,仍是緊跟在關崇善腳旁,並同時心裡計劃要如何減少關崇善跟孔雀的接觸,要不然你看看!關崇善都被那只臭鳥給帶壞了!
大概是所謂的雛鳥效應作祟之故,三眼對關崇善可以說是過分依賴加過分緊張,不論後者去哪裡牠都會死命要跟!要不是大小便、洗澡、還有上班這些關崇善死活不讓步,加上受不了某某某某的極度低溫冷氣團轟炸,牠幾乎可以說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跟關崇善黏在一起!
也因此,牠常常被孔雀跟白虎他們笑是關崇善的跟屁蟲!
接著一陣非常熟悉的寒冷氣息,讓牠腳步頓了下來。
回頭一看,果然是那個名列牠黑名單榜首的XX!順便附帶一提,牠心中最渴望咬很多口的頭號人物是孔雀。
孔雀至今在牠心中的地位,仍是與某種家禽平起。
「嗯,早安。」
克雷斯多完全無視三眼存在,直接跟他的目的……關崇善打招呼。
基本上能讓他直視的恐怕沒幾人,希望被他直視的更沒幾人!所以三眼壓根不會去計較,反倒還鬆了口氣!
「早安啊,克雷斯多!」
關崇善見到他,立刻堆起笑臉,笑意滿滿的回應,「等我一下,我去刷牙洗臉一下,馬上就好!」
「……嗯。」
克雷斯多盯著他的臉半晌,淡淡應了一聲,然後自己很自動自發的走到沙發旁坐下……當然不忘拖住三眼這只跟屁蟲一起。
見到三眼一臉哭喪被克雷斯多拖去沙發坐好的模樣,關崇善面部的笑容忍不住加深,然後快步走進廁所裡。
當廁所的門關上的剎那,他臉色一變,立即衝到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開始大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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