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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平凡的清穿日子 作者:Loeva (已完成)

正文 六十、四房

  自那天以後,婉寧就很少來找淑寧了,淑寧也不在意,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去了:自她家回到京城後,就沒有出現過的四房,終於回到了伯爵府。

  四叔容保從山東辦完差事回京,向父母請過安後,便前往妻子娘家位於香山的別莊接回妻兒。直到晚上全家聚在一起吃飯時,淑寧才正式見到這一家三口。

  四叔容保其實長相與張保很像,只是不同於張保的文質彬彬,他的氣質更貼近武將,身材又高又壯,說話聲音洪亮,但是卻又有著一般武將所沒有的圓滑。

  四嬸沈氏,聽說是書香門第出身,容貌秀麗端莊,舉止文雅,只是待人有些冷淡。

  他們的兒子淳寧,今年只有三歲,長得非常可愛,小嘴很甜,見了面就叫人,也不怕生,因為年紀還小,說話只會說短句子,或者一個詞一個詞地冒,看得淑寧都覺得好可愛。老太太幾個月沒見小孫子了,如今正高興地抱著親呢。

  幾個堂兄弟在一旁看見,最年長的慶寧和順寧倒還罷了,小些的誠寧、偉寧和安寧,翻白眼的翻白眼,撇嘴的撇嘴,都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端寧在一邊十分穩重地坐著,完全沒有那幾個堂兄弟的怪樣。

  芳寧和媛寧都沒來,婉寧問起時都回說是「中暑了」,她也就沒再追究。按理她跟淑寧、李氏是坐在一處的,但老太太特別許她坐在自己旁邊,別人見了,就知道二姑娘的恩寵依舊,絕了要藉機報復的心思。

  席間淑寧發覺四嬸沈氏可能是個很注重儀態教養的人,因為吃飯時婉寧對著祖母親親熱熱地說話,又逗淳寧,在這過程中沈氏起碼皺了二十多次眉頭,見到她夾菜給人時皺,見到她開口說話時皺,見到她喂自家兒子吃東西時更是大皺,吃到後頭,那眉頭就沒舒展開來過。

  一頓不完整的團圓飯就這樣吃了下來。

  飯後女人們都到上房陪老太太聊天,淑寧又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婉寧似乎本身就與沈氏不大親近,跟她說話時,都比較規矩,絕對不會出現軟語撒嬌的情形。難得有一位能轄制住這位穿越大姐的人啊。

  不過沈氏其實不難相處,她與佟氏第一回見面,就相處得很好。這兩位女士都識文斷字、知書達禮,三兩句話交談下來,就覺得在妯娌中總算找到趣味相投的人了。

  四叔做人一向周到細緻,這點最得他母親的歡心。這次雖然是出公差,事務繁忙,但他還是細心地為家裡每個人都帶了禮物,不但沒忘記剛回京不久的三哥張保一家,甚至連母親身邊的大丫頭們都沒遺漏。

  第二天一早送到三房來的禮物,除了兩方好墨是送給張保的,其餘的阿膠、燕窩等補品,一看就知道是給佟氏的了。佟氏很高興地把送禮過來的沈氏留下說話,直到老太太派人請她們去陪她說話吃飯,兩人才結伴離開。

  正房裡只有老太太和幾個兒媳婦一起聊些家長裡短,幾個大丫環就跟在各位太太身後侍候,因翠英告病,站在佟氏身後的就是翠玉。她一接近,佟氏就皺了眉頭,覺得她身上的香味太過濃重,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她卻只是一直往沈氏方向瞄。

  幾人說了個把時辰的話,就開飯了,因為人數少了許多,飯菜比昨晚上要簡單。眾人慢慢吃過飯,又聊著天,這時佟氏就覺得有些頭暈氣悶,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那拉氏離她最近,馬上就發現了異狀,忙過來問她:「三弟妹這是怎麼了?不舒服麼?」她這一開口,就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老太太問:「老三媳婦怎麼了?別是中暑了吧?」

  佟氏忍著不適回答道:「就是覺得氣悶,怕真是中暑了。」因翠玉來扶她,她覺得對方身上的氣味熏得自己更加難受,就說:「翠玉姑娘,你讓別人來扶我吧,你身上香氣太濃了,我聞著難受。」

  翠玉臉色白一陣紅一陣,什麼也沒說就退下了。沈氏走過來聞了聞,皺著眉頭問:「你身上這是花露水的味道麼?聞著像是我們爺從山東帶回來的東西。怎麼用了這麼多?可別是半瓶子都倒光了吧?」

  翠玉臉色變得更厲害,說道:「四老爺好意,我們幾個都有賞,我因為得了這個東西,覺得新鮮才多灑了些,哪裡就去了半瓶子了?四太太真會說笑。」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說道:「又不是沒見過花露水,怎的這般眼皮子淺?罷了,你下去吧。老三媳婦喝不得綠茶,我這裡有放涼了的白水,給她灌些下去,擦點藥油,一會兒就好了。」

  沈氏卻上前一步說道:「額娘,若翠玉姑娘用的真是我們爺從山東帶回來的花露水,那可就不妙了。那是南邊的商人根據古方做出來的,用了許多藥材來配,其中就有牛黃和麝香,這都是不利於孕婦的東西,媳婦想,說不定三嫂就是聞多了這個氣味才會難受,還是請位大夫來看穩妥些。」

  這話說得老太太和其他幾個太太都變了臉色,翠玉刷的一下白了臉,連忙跪下道:「奴婢不是有心的,求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沒功夫理她,急急叫人去請大夫,又讓人把佟氏扶到旁邊房間的臥榻睡下,命人好生照料。不多時,大夫來了,診過脈,說道:「只是一時氣血不穩,好生安養,只要不再長時間聞那氣味,就不妨事。」

  那拉氏請大夫開了方子,就去安排人抓藥去了。這邊沈氏沉了臉,對翠玉說道:「看來是你塗了太多花露水,又在三太太身邊站了這麼久,才讓她難受成這樣的。誰都知道那東西是用藥材做的,你當真不是有心的?」

  翠玉咬著牙說道:「奴婢就是長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這種事,當真是不知道花露水裡有牛黃麝香。」

  老太太喝道:「好了,吵什麼?!」她瞪了翠玉一眼,「你跟我老婆子這麼久了,怎麼就跟那起子沒見過世面的村姑似的?花露水那東西,用一點是個意思,你塗那麼多做什麼?還不給我滾下去?!」

  她轉身對佟氏說道:「老三媳婦,你好生養著,等沒事了再回屋去。這次是我的人不小心,我定會給你個交代。」

  佟氏弱弱地道:「只是小事罷了,額娘就饒了翠玉姑娘吧。」老太太一擺手,她也就不再說話了。

  晚上回到槐院,張保又張羅著叫人送湯送藥,佟氏沒好氣地說:「行了,今兒在額娘那裡就亂了一天,你讓我安生些吧。」

  張保訕訕地坐回她床邊,說道:「我這不是擔心你麼?那翠玉丫頭也是,怎麼就灑了這麼多花露水,害得你這般凶險。」

  佟氏冷笑道:「還有什麼緣故?不就是跟那位翠英姑娘一個心思?想著把四弟送她的花露水多搽些,好讓四弟妹知道她有多得寵,真是沒腦子,真想被收房,就應當學大房的翠萍,事事以大嫂子為先,才有可能得個名份,像她這樣光會與人作對,難道四弟妹就不會給她使絆子了?」

  她瞄了張保一眼,涼涼地說道:「說起來,她倒是比那位翠英姑娘積極得多,額娘開口那麼久了,也不見翠英來給我請安哪。」

  張保笑了:「這話我聽著怎麼就那麼酸呢?你放心,我是絕不會把翠英收房的,二哥已經跟我說過了,他會另找一個好的來賠我,只是我已經謝絕了,改要了幾樣古董字畫。」

  佟氏聞言一個機靈:「這麼說……」

  張保使了個眼色:「我什麼也沒說。」躲過佟氏的拳頭,才又笑著道:「今兒有個好消息,缺已經定下來了,是廣州同知。咱們很快就要出京了。」

  佟氏呆了一呆:「廣州……這麼遠……」

  張保笑道:「沒事,遠些也好,三藩才定了沒幾年,那裡正百廢待興,正是我大展身手的時候,而且山高皇帝遠,京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也傳不到那裡去。」

  佟氏有些黯然:「都是我不好,夫君才會委屈選了這麼遠的地方……」

  張保忙打斷了她:「沒什麼不好的,我想過了,順天府是個清水衙門,又要受氣,不如外放的好。其他的缺,只有一個陝西的同知,我還不如選廣州,那裡年年都有許多洋人的船靠岸,油水足些,咱們也可以開開眼。」

  佟氏破涕為笑,夫妻二人又談了些出行的事,便睡下了。

  ==================我是躲藏在黑暗中的分割線==================

  這時在正院上房中,卻是另一幅景象。陪房的王嬤嬤和二房的翠珍都在老太太跟前侍候,卻只少了翠英。房間中央正跪著的,就是今天闖了大禍的翠玉。

  她嚶嚶地哭著,求道:「老太太,你饒了我吧,我真不是有心的。」

  老太太不耐煩地說道:「我知道你不是有心要害老三媳婦,你只不過是衝著老四媳婦去的罷了,可你犯了大錯是真的,如果我饒了你,這全家上下都會怎麼看我?罷了,我也不打你,收拾收拾東西,這就出府去吧。」

  說罷也不聽翠玉的哀求,命幾個媳婦子拉了她下去,一臉煩悶地坐著,用手揉了揉太陽穴。

  翠珍見她不說話,便小聲喊了一聲:「老太太……」

  「行了!」老太太喝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都已經這樣了,難道你還要我裝作不知道,叫老三去撿他二哥的破鞋嗎?你有這個膽,我還沒這個臉呢!」

  一旁的王嬤嬤說道:「只是這樣一來,二房就有兩個人了,翠英日後能跟翠珍和睦相處嗎?萬一誤了主子的事……」

  翠珍連忙說道:「是啊是啊,她現在就老是看我不順眼……」

  「夠了!」老太太說道,「就讓她去,她這樣巴著老二不放,圖什麼?不就是圖老二有錢嗎?她以為有了孩子,就能坐穩姨***位子了?哼,我就遂了她的願,你且讓著她些,自有人去對付她。」

  她狠狠地說道:「辛辛苦苦養大的狗,居然反咬主人一口,就算再聰明,也不能留了!」

  翠珍不禁打了個冷戰,低頭退下。王嬤嬤又問道:「可是這樣一來,三房怎麼辦?現在老太太屋裡,已經沒有年齡合適的人了。」

  老太太歎了口氣:「罷了,原來安排好的人,居然勾搭別的主子,今天老三媳婦在我這裡遇險,偏又是我的丫頭惹的禍,我也不好再開口說這個事,先放下罷,過幾個月等她生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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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妾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有沒有人猜到他們要去的是廣州?在群裡聊天的時候,有一位親有猜到……

  有一點要說清楚哈,雖然我回復時常常「咳」或者「啊啊」或者「唔唔」或者「嗯」或者「啊……」或者干跪直接就是「……」,但這並不代表那個貼子就一定是猜對了,只是其中有一些留言中的某一兩句話有猜到一咪咪,這點一定要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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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一、解釋

  張保第二天就請了蘇先生來商量外放的事。蘇先生最近幾個月都是住在府中客房,很是不慣,張保定了缺,他也放下了心,便興致勃勃地談起當地的風土氣候。

  端寧和淑寧兩兄妹從母親那裡知道了父親將要外放到廣州的事情,也很高興。佟氏卻有些擔心地方太過偏遠,又怕路上不好走。

  淑寧一擺手,說道:「這個不怕,我看過別人寫的遊記,要安安穩穩舒舒服服地走,走水路最好。我們坐船走京杭大運河,一路看盡沿岸風光。到了杭州,又可以歇兩天,逛逛西湖,看看蘇堤……」

  端寧補充一句:「見識見識江南風光,還要嘗嘗那裡的小吃。」

  「沒錯,等歇夠了,我們就沿著海岸坐船南下,一路上多的是繁華之地,補給歇腳都方便。反正那時起碼都是九月了,颱風季節已過,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一路經閩浙入粵,全程都不用走路,不必坐馬車顛得那麼辛苦。」

  佟氏聽了笑道:「你這丫頭居然那麼清楚路怎麼走,看來看的山川地理雜書遊記多,果然有好處。不過你好像弄錯了,咱們是去赴任,不是遊山玩水,都像你這樣,何年何月才能走到啊?」

  淑寧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挨了母親撒嬌道:「我們就走水路吧。」

  佟氏被她逗得笑了,說:「好,就依你吧。」然後又發起了愁,「只是要帶些什麼東西去呢?也不知道那裡有沒有備好給我們住的房子。聽說那裡一年四季都很熱,那要不要帶大毛衣服?多帶些四季衣裳好了,藥也要多帶些……」

  「額娘——」端寧哭笑不得地看著母親,「那裡又不是什麼不毛之地,你至於這樣麼?」

  佟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這不是擔心那裡沒處買麼。」

  淑寧暗暗偷笑,然後才說道:「我知道,廣州建城已有一千多年了,前明的時候就是南方大港,前幾年朝廷開海禁,有很多洋人的船都是在那裡停靠的。想來商人一定很多,這樣一個商家聚集之地,衣食住行都是方便的,額娘就不用瞎操心了。倒是麵粉之類的東西,可以多帶些。」

  佟氏不解道:「麵粉?為什麼?那裡沒有麼?」

  「有是有,但南方人多吃大米,少吃麵食,就算有買,也是不多的。阿瑪能領到的麵粉定額不多,還不夠我們全家吃兩個月呢,倒不如多帶些。」

  端寧卻不同意這一點:「就算帶了,也只能吃上一段時間。終究還是要習慣吃米飯的,倒不如早早習慣了好。我就什麼都能吃得下。」

  淑寧睨他一眼:「哎呀,那當然了,這世上還有端四爺不能吃的東西麼?」

  端寧欺上來捏她鼻子,她便躲到佟氏身後,兩兄妹打鬧著,佟氏受不了,就趕他們到一邊玩去。

  佟氏正微笑著看兩個孩子回復到以前開朗的模樣,二嫫走上來問她道:「上回領回來的燕窩昨兒都用完了,去找總管要,至少要明天才能拿到,太太覺得……」

  佟氏淡淡地道:「那個螺紋黃木櫃子左手第二個抽屜裡有一包燕窩,是周家夫人從前送的,先用那個吧。」

  二嫫頓了頓,說道:「四太太昨天送來的東西裡就有燕窩,不如先用了吧?」

  佟氏搖搖頭:「先收起來,別用它,現在小心些好,防人之心不可無,橫豎那些東西多放幾個月也不會壞,日後再用它不遲。」

  二嫫會意地應了去。

  佟氏轉過頭來看兩個孩子,卻見到他們已經開始談論大海是什麼樣子的了。

  端寧說:「我聽桐英說,那是一望無際的水,比我們見過的湖要大得多。」

  淑寧奇怪地說:「桐英哥見過海嗎?」

  端寧道:「他哪有見過,不過是聽別人胡說罷了。」

  「那倒不是胡說的,大海真的是一望無際,大到你無法想像,等我們到了杭州出了海,你就能看到了。」

  端寧壞笑道:「說得好像你真見過似的,幾時見的?說來聽聽?」

  難道她能說是穿越前見過麼?她只好勉強說道:「我也沒見過,想是在夢裡見過吧。」

  端寧笑了:「你這話倒和桐英說的一樣,其實就都是騙人的。」

  居然說我是騙人,可惡!

  端寧又說道:「你方才說,廣州有許多洋人的船靠岸,我聽說洋人的船都是尖底的,難道不會沉麼?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

  現代的輪船倒是尖底的,但鑒於剛才的遭遇,淑寧也不多說什麼了。

  佟氏聽了說道:「我以前跟著你們外祖父在山東任上時,倒是聽一位做過杭州市舶司的官員提起過,洋人的船的確是尖底的,在海裡走上幾個月,輕易不會沉的。」

  端寧立即便被吸引了過去:「走上幾個月?真的?難道他們都不靠岸嗎?」

  佟氏笑著與兒子談起來,淑寧聽了一會兒,也加入到他們中間去。

  ===================我是吃完中午飯的分割線===================

  吃過午飯,端寧去溫書,預備明日老師的考察。淑寧回房小睡。佟氏略躺了一會兒,覺得煩悶,便起身坐到躺椅上看書。才看了不到半個時辰,下人來報說:「四太太來了。」

  沈氏進來看到她要起身,忙趕上兩步按她坐下去,道:「嫂子坐著吧,一家人,何必這樣多禮。」自己也在旁邊的圓凳上坐下。

  佟氏淡淡地笑著說:「四弟妹今兒怎麼有空?」

  沈氏低著頭道:「其實我是來給嫂子賠罪的。因為我們房裡送來的東西,差點害了嫂子,雖然是無心,也實在是過意不去。」

  「四弟妹這話說得……」佟氏還是淡淡地笑著,「你也說了是無心的,誰能想到那丫頭會塗了那麼多,又恰好站在我身邊呢,四弟妹實在不必過責。」

  沈氏卻正色道:「總是我的過錯,那翠玉身上的香氣如此濃厚,滿屋子的人都能聞見,我卻一直沒有認出那味道,未能出言提醒,才害得嫂子不適,我必須得向嫂子賠罪。」

  佟氏聽了也不再藏著掖著,便直接問道:「既然四弟妹這樣說了,我也有話想問你,昨兒你也在那屋裡待了那麼久了,當真就沒聞出那味道來?」

  沈氏卻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實不瞞嫂子,我平日裡就不愛那些什麼香什麼粉的,便是出門見客,也只是略灑兩滴味道最淡的花露水。我們那位在濟南的時候,也不知是聽了誰的話,買了幾瓶新出的貨,我嫌味兒太濃就沒要,因此他才拿來送人。昨日我坐在二嫂子旁邊,她身上就有平日常用的花露水香味,我聞著,竟一時沒認出翠玉身上的味道來。回想起來,實在是慚愧,我怕嫂子多心,今兒才特來向你解釋。」

  佟氏聽了略放鬆了臉色,說道:「既然如此,就與四弟妹無關了,二嫂子身上常年都帶香的,難怪你沒聞出來。」

  沈氏笑著說:「嫂子能明白就最好不過了,其實那花露水雖然有牛黃麝香等物,孕婦聞了會不適,但真要對胎兒有什麼壞處,起碼要聞上十天八天,嫂子昨日才聞了那麼一會兒,不會有事的。」

  「哦?此話當真?」

  「當真,這也是我們當家的在山東那邊聽來的。據說有一家富戶,主母懷孕了,幾個妾都去恭賀,其中一個送了兩瓶新出的花露水,那主母平日最喜歡熏香,因而大喜,還大大誇讚那小妾一番。此後她天天擦那花露水,十天後不適,請了大夫來瞧,才發現那花露水裡的貓膩,差點沒把那小妾打死。後來那主母一直臥床,吃了一個多月的補藥,才保住了胎兒,孩子生出來也算是康健。」

  沈氏看了一眼佟氏的臉色,才繼續說道:「由此可見,那新懷孕的人聞了十天,才有些凶險,嫂子都七個月的身孕了,又只聞了一會兒,斷不會有事的。」

  佟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想來我會難受,也是因為翠玉身上味道太濃了?」

  「正是呢,誰會塗那麼多呢?那不是香,反成了臭了。那翠玉闖了這個大禍,聽說昨兒夜裡就被攆出府去了,額娘當真是公正嚴明。」

  佟氏第一次聽說這個事,暗裡吃了一驚,不過想到翠玉有了這個污點,斷不可能再嫁給容保為妾,也覺得婆婆這樣做不奇怪了。

  她與沈氏又再聊了一會兒,彷彿重新回復到昨日上午那種融洽的氣氛,直到淑寧醒來給母親請安,沈氏才告辭了去。

  不多時,二嫫送上今日新做的燕窩,佟氏吃了兩口,皺了皺眉。二嫫忙說道:「周家的燕窩放的時日有些久了,不如咱們往日吃的好,太太若不習慣,我再去找總管要吧。」

  佟氏想了想,道:「不必,四太太送來的,你拿去用就是。」二嫫怔了怔,隨即又應了。

  佟氏吃了幾口,又問道:「怎麼不見秋菊?說起來昨晚上不是她值夜麼?怎麼來的是素雲?」

  二嫫被她提醒,才想起來道:「她昨晚說身上不好,與素雲換了的,現在在下面屋裡做活呢。說起來她最近常常不見人影,問她卻只說是看往日姐妹去了。可我背地裡問過幾個大房和針線房的丫頭,都說沒見著她,我想著還是告訴太太一聲的好,就怕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佟氏冷笑一聲:「勾當?怕是跟慶寧脫不了關係,你多留心些,如果她再這樣不見人影,等她回來,就即刻拿了來見我。」

  二嫫點點頭。
正文 六十二、兩人

  張保的任命書幾日後正式下來了。雖然早已有了風聲,但老太太對於兒子這麼早就要離開家,而且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做官,還是感到很吃驚。

  她對來請安的媳婦說:「這麼遠的路,你都這麼大的肚子了,不如留在京中生產完再說吧。老三那邊你不必擔心,我自會派可靠的人去侍候他。」佟氏笑著說道:「怎麼敢勞煩額娘?雖然路程遠些,我們走水路,並不辛苦,額娘不必擔心。」

  老太太又說:「你手下使喚的人夠用麼?要不要我再撥幾個人給你?」佟氏便說:「謝額娘了,媳婦正打算再要兩三房家人呢,大嫂子已經交待下去了,回頭就把人叫來讓我挑。」

  老太太又說:「你要連端哥兒一起帶去麼?照我說,廣州那地方未必有好先生,也不知有沒有好的騎射師傅,他跟著你們去幾年,別把自個兒的學業給耽誤了。」

  佟氏還是笑著道:「我們請的那位蘇先生,學問就不錯,端寧的阿瑪也是正經進士出身的,有他們在,端寧的學業不會耽誤的,再說,廣州未必就沒有好先生。至於騎射師父,不是還有成師傅麼?他都教了那麼多年,一直教得很好。」

  老太太卻還是不依不饒:「我就是捨不得我孫子,難得他比其他兄弟都出息,況且留在京中,什麼都是齊全的,總比在外頭好。」

  佟氏但笑不語,老太太只好不提了。

  三房要離京的消息很是刺激了一部分人,難免就有些人在底下暗自活動。府中原有些沒輪上好差事的家人,或是想要再進一步的僕役,各自抱著心思,尋著路子想要擠進赴任大名單裡。佟氏與二嫫合計了半日,細細挑揀了一番,選了兩房家人,一房的男人叫王二,另一個叫週四林,都是夫妻兩人均年富力強老實肯做活,兒女年紀都不小,差一兩歲就能上工的那種。其餘的人,就一概不要了。

  秋菊知道主家要離開後,就表現得很不安,常常坐著發呆,做活也常常出錯。

  巧雲最是看她不慣,便也總是冷嘲熱諷。她起初不理會,後來見對方說話難聽了,便不服氣地說:「你有骨氣,先解決了順二爺再說吧。他三天兩頭的藉故來尋你,你倒好意思來說我?」

  巧雲柳眉倒豎,說道:「他要怎麼做與我無關,我絕不應他就是了。」見秋菊不屑地撇撇嘴,更是生氣。

  這時正好那位倒霉情聖順寧少爺來找她,她一聽到屋外小丫頭給順寧請安的聲音,便二話不說拿起針線籃裡的剪子衝了出去,對順寧說道:「順二爺,請你以後別再來了。我已經說過了,絕不給人做小,你若要逼我,我寧可現在就死在你面前!」說完就拿起剪子比在脖子上。

  順寧一向是個軟和性子,哪能想到巧雲竟這般絕決?當下嚇得連聲說「別亂來、別亂來」,又叫旁邊的小丫頭們幫著拉開,好容易勸得巧雲放下了剪子,還不等他喘口氣,巧雲便三步並作二步衝到上房跪下,對被她嚇了一跳的佟氏說道:「求太太作證,奴婢今個兒就在這裡起誓,寧可一輩子不嫁人,也絕不給人做小,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

  順寧跟著她進來,聽到她這樣說,急得團團轉。

  佟氏瞥侄兒一眼,問他道:「順哥兒,巧雲都這樣說了,你看……」

  順寧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我也不是那等惡人,既然她這麼不情願……嬸子作主就是。」然後一步三歎地低著頭回去了。

  佟氏笑著對巧雲說:「以往倒是我小瞧你了,沒想到你竟然有這樣的心氣。你放心,我從不會逼丫環做妾。跟過我的人,小梅不必說,以前還有個小桃,是嫁到關外正經莊戶人家去的,如今也是有人侍候的當家奶奶了。你在我這裡一日,我就護你一日,家中的僕役,若你看中了誰,儘管來跟我說,我自會為你作主。」

  巧雲紅著臉磕頭,才退下去了,正要回房間,在廊下見到秋菊一臉驚詫地望著自己,便抬高了頭,哼的一聲在她面前走過去了。

  淑寧下課回來聽到春杏說起這件事,也大為驚異,想不到那個漂亮潑辣的巧雲居然是個這麼有主張、有骨氣的女孩子。在漂亮丫環都想著給老爺少爺做小妾的伯爵府裡,有這樣一位異數存在,實在是很難得。

  雖然巧雲嘴壞,常常不說好話,剛來時對淑寧也不大在意,但相處時間長了,倒可以發現她其實只是個性子直爽的人,外加喜歡吐嘈罷了。淑寧看著她,倒覺得與《紅樓夢》裡那位晴雯姑娘有些像,便也對她親近起來。

  這樣的女孩子到了他們三房,應該不會像落得像晴雯那樣的悲劇下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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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巧雲的決意感到佩服的人雖然不少,但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那麼容易改變過來的,最起碼秋菊就沒有要改的打算。她不想跟著三房的主子一起到外地去,使勁兒地想要說服慶寧將自己收房。慶寧怕母親責備,一直下不了決心,但最終還是敵不過溫柔網,在某日溫存過後,終於答應了向嬸嬸開口要人。

  誰知兩人才從私會的屋子中出來,就遇上了那拉氏和佟氏帶著大隊人馬連袂而來,兩人嚇了一跳,秋菊白著一張臉躲在後頭,慶寧硬著頭皮給母親和嬸嬸請了安,看到母親身後妻子面無表情的樣子,不知該怎麼開口。

  那拉氏冷笑一聲道:「能耐了你?光天白日的,你如今也是有妻有妾的人,怎麼還吃著碗裡的瞧著鍋裡的,什麼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慶寧更是縮回去了,秋菊原本慘白的臉色忽地漲紅,又白了回去。

  佟氏氣她不安份,但又不想再把這麼一個人留在身邊,便對那拉氏說:「大嫂子,雖然你當初是一番好意,但如今這個丫頭我是不能再留了,就算留也留不住她的心,還是請大嫂子把她收回去吧。」

  那拉氏鐵青著臉,看著慶寧臉色一閃而過的喜色,更是怒火滔天:「你高興什麼?聽見你三嬸這麼說了,你就以為一定能遂了你的願了?以前我是怕你耽誤了正經親事,才把這丫頭送走的,如今你成了親,我也沒攔著你多收幾個人,你有話只管開口就是,做什麼這般偷偷摸摸的?真是丟你阿瑪和我的臉!」

  慶寧低頭伏小地說道:「這事兒是兒子錯了,求額娘開恩,讓這丫頭跟了我吧。」

  那拉氏還是鐵青著臉,半晌才道:「問你媳婦兒去!這事我管不了!」

  慶寧忙轉頭向李氏作揖:「大奶奶,求你幫幫忙,我一輩子記你的大恩大德。」說得旁邊幾個丫環媳婦都在偷笑,佟氏也背了臉硬忍住了笑意,那個叫蜜官的妾卻氣歪了臉。

  李氏卻還是那副沒表情的樣子,冷冷看了丈夫一眼,說道:「額娘怎麼說就怎麼辦吧,反正已經有了一個,再多一個也沒什麼。」

  這話說得慶寧大是慚愧,連連拜道:「多謝夫人高抬貴手,日後夫人有何差遣,我絕不會有二話。」

  李氏不為所動,那拉氏指著他道:「你……你……」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容易吞了這口氣,轉而對一旁臉上正露出喜意的秋菊,厲聲喝道:「高興什麼?!你以為自己就成了姨奶奶了?!做你的春秋白日夢!你以後便是慶哥兒房裡的丫頭,不管是大奶奶還是姨奶奶,若有差遣,你都要給我好生做去!若有偷懶,仔細你的皮!」她怒哼一聲,便帶著李氏和其他人等轉身離開,那蜜官走時幽幽望了慶寧一眼,又狠狠瞪了秋菊一下。

  佟氏見人都走了,便瞥了一眼秋菊,淡淡說道:「回屋去收拾你自己的東西,不要拿錯了別人的物件,今兒晚上就過去吧。」說罷也帶著人去了,巧雲走過秋菊身邊時還冷笑了一聲。

  慶寧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對秋菊說道:「這下好了,以後咱們就算是過了明路了。」秋菊答應著,心下有些疑惑,覺得這好像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但正式被收房的喜悅壓過了一切,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佟氏晚上對張保略提了一提秋菊的事,張保並不在意:「她既然自己走了這條路,就看看她的造化了。」

  佟氏點點頭,見丈夫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樣子,便問道:「夫君有話直說就是,怎麼這般為難?」

  張保張張口,卻又不知該如何說,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今兒阿瑪提起端寧的事。」

  佟氏手一顫,抬眼道:「端寧?怎麼了?」

  張保猶豫再三,還是說了:「阿瑪認為端寧學問騎射都好,只是武藝差些,想著咱們去廣州,就把端寧留在京中,這邊找好先生好師傅都容易。」

  佟氏沉默良久,開口道:「我捨不得。」

  張保忙握了她的手:「其實我又何嘗捨得?但阿瑪說的也有道理,這邊有兄弟們扶持,又有好先生,端兒的學業定會有大長進。再說,他年紀也不小了,與其讓他跟咱們去那麼遠的地方,不如留他在京裡跟其他人家的孩子們多多相處,若能結交幾個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對他日後也有好處。「

  佟氏忍不住紅了眼:「夫君說的固然有道理,但兒子長了這麼大,從沒離開過我,你叫我怎麼捨得?」

  張保忙安慰她道:「這也是為了他好。一來,你再過三個月就要生產,到時光是照看小的還忙不過來呢,就算端寧在你身邊,你也沒功夫去看顧他的,倒還不如留他在京裡多學些東西。二來嘛,自古慈母多敗兒,他離了父母,說不定就變得自立起來,等過了三年咱們回來,他就已經成材了。」

  佟氏也明白這些道理,但還有些擔心:「那要是我們不在他身邊,他被人欺負怎麼辦?」

  張保說道:「我也跟阿瑪說過了,他說會多加看顧,不讓孩子被堂兄弟們欺負。再說,自從四弟回來後,額娘便把淳寧當成心頭肉,那些侄兒們光顧著眼紅小堂弟了,哪還顧得上咱們兒子呀。」

  「可學堂那邊……」

  「好了,你就放手讓孩子自己走吧,老是護著他,他又怎能成材呢?」

  佟氏最終被丈夫說服,接受了要跟最心愛的兒子分開三年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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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寧淚汪汪地出場道:「居然要我跟父母妹妹分隔千里,作者實在是太后媽了!」「Pia」的一聲,作者甩開大扇子把他打趴下,厲聲喝道:「說重點!!!」

  端寧頂著大紅印子爬起來,繼續含淚說道:「重點就是,在這三年裡,我會成長為文武雙全翩翩佳公子,並為成為史上最萌哥哥努力的。請各位姐姐哥哥們多多砸票吧,我也會盡力爭取更多的戲份,偶爾露個小臉,絕不會叫那慘無人道的後媽把我丟到腦後不管的~~~~~」「Pia」的一聲又被打下去,作者跳出來道:「不要說多餘的話!」

  就這樣,為了哀悼端哥兒的暫時退場,請多多砸票吧,我會給他加戲的~~~~~

  忽然間覺得,我還是不要在書評區說太多話比較好,因為說得越多,就越想哭啊……
正文 六十三、預備

  張保第二天便叫了兒子進書房談話。淑寧早已從母親那裡得知哥哥不跟他們一起去廣州的事,心裡很難過,倚著廊下的柱子看著書房裡的情形。

  端寧紅著眼從書房裡出來了,看到妹妹,便勉強笑道:「看來我沒法陪妹妹去看江南風景和大海了。」

  淑寧咬咬唇,扯著端寧的袖子道:「我捨不得哥哥。」

  端寧摸摸她的頭,說:「我也捨不得阿瑪、額娘和妹妹,不過你放心,我會常寫信的,也會好好照顧自己,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抬頭凝望天空:「等你們回來,我已經是個男子漢了,再沒有人能欺負我們。」他眼角銀光閃動,好一會兒才消失了。

  淑寧默默地等他收起淚水。端寧低頭見到她的樣子,便扯開了笑容道:「不要難過了,最起碼我可以留在京中吃好穿好,不用走那麼遠的路。不過我看不到江南是什麼樣子,也看不到那大得沒法形容的大海了,還有那些洋人的尖底船,妹妹替我看吧,等你回來,就告訴我那是什麼樣子的。」

  淑寧勉強笑道:「我看了,就畫下來,寫信給哥哥的時候就一起送回來,好不好?」

  端寧又捏她的鼻子:「噫,三姑娘,你行不行啊?」

  淑寧躲開他的手,一撇嘴:「雖然比不上桐英哥,但畫個樣子還是不成問題的,上繪畫課時蔡先生總誇我的,你別小看我!」想當年,她也是參加過市裡的小學生繪畫大賽,還拿過獎的,畫個海呀船的,還不是小意思。

  端寧笑了,繼續捏她鼻子,淑寧繼續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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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氏看著遠處兩個孩子玩鬧的情形,心中一酸,好容易才忍下淚來。

  她對旁邊正在抹淚的二嫫說道:「你一向是我最信得過的,這次本該帶你一起去,但放著端寧一個人在京裡,我實在不放心,這裡雖然有他祖父母和伯父伯母叔叔嬸娘,但畢竟是隔了一層的,又都各有各的事要操心,我就把你留在京裡了。橫豎虎子也要跟著端寧留下,你也可照看自己的骨肉。」

  二嫫哽咽道:「太太放心,儘管交給我。」

  佟氏點點頭:「只是我們實在離不開長福,只好委屈你夫妻二人分離些時日了。」

  二嫫搖頭道:「老爺太太看得起他,是他的造化。」

  佟氏又說道:「馬三兒和小梅夫妻兩個我也留下來了,你有事也可跟他們商量。衣裳吃食,小梅自會照料妥當。我要你留意的,是別的事。京中官宦子弟眾多,良莠不齊,少不得會有人引誘他去做些不好的事,你要時時留意著,督促他勤學苦練,不要跟那些人來往。」

  二嫫肅然道:「太太放心,我一定會看好端哥兒,不讓他學壞。」

  佟氏點頭,又道:「還有,現在侍候端寧的那兩個丫頭,書香和墨香,你幫我看好了,若是不安份,你就直接把人攆出去,另挑老實的來使。我好好的兒子,絕不能叫那起子娼婦給勾引壞了。」

  二嫫也知道這府裡的壞風氣,早對那兩個小丫頭看不順眼了,忙應了下來。

  佟氏低頭想了許久,開口道:「還有一件事,南瓜胡同那邊,你也是知道的,日後不要斷了往來,送東西你就親自去吧。馬三兒性子跳脫,這事還是不要交給他的好。我也會告訴端寧這件事,他在京中,若有貴人照應,自然會好些。」

  二嫫會意道:「是。太太,那你離京前,不如先把秋衣冬衣都送一兩件去吧。」

  佟氏點頭,還想再囑咐幾句,卻聽見下面的丫環報說:「太太,四太太來了。」

  最近沈氏常來,佟氏也不跟她客氣,坐著對她打招呼道:「四弟妹怎麼有空來?可別又是送補藥來吧?我都說不用了,屋裡都快放不下了。」

  沈氏把手裡的藥包遞給素雲,道:「那有這麼多,統共才不過八九包罷了,這都是照著我娘家祖傳的安胎藥方子抓的,對孕婦極有好處,嫂子多喝些吧。」

  佟氏扭不過她,只好讓人收了,便請她坐下,又叫倒茶。

  兩人聊了些家長裡短,沈氏便說道:「今兒來,其實是有件事想求嫂子。」

  佟氏問:「是什麼事?」

  沈氏道:「三哥三嫂要到廣州去,不知可否多帶幾個人?」

  她看到佟氏疑惑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道:「是這樣。我娘家哥哥幾年前死了元配,之後身邊就一直只有一位如夫人劉氏,這劉氏為人能幹爽利,全家上下都是敬重的。只是去年我哥哥續絃,竟是夫妻恩愛非常,眼裡再放不下別人了……」

  她見佟氏皺了皺眉頭,便接著說道:「本來那劉氏要留在沈家,全家人都絕不會虧待她的。只是她這人心性剛烈,自行求去。可她父母俱亡,只有一個叔叔,前些年朝廷派八旗軍伍入駐廣東,全家都去了。劉氏想要前去投奔叔叔,我娘家人怕她幾個女人上路會有不便,因此才讓我來求嫂子,帶了她們一處去吧。」

  佟氏想著這並不是什麼大事,應了也無妨,況且二嫫和端寧不去,她旅途中難免寂寞,有個同伴也不錯,便說道:「這只是小事一樁,四弟妹儘管叫人來就是了,只是不知一共有幾個人?」

  沈氏忙說道:「她還有個妹子,是個寡婦,再來就是一個丫環和一個僕婦、一個腳夫。總共五個人。」

  佟氏見人不多,就作主應下,沈氏自是千恩萬謝,又陪她說了幾句話,才告辭而去。

  過了一天,佟氏又往南瓜胡同送了幾件秋衣,是讓長福和二嫫夫妻帶了端寧悄悄送去的,當是認門,然後又開始著手做幾件冬衣。

  端寧今日才知道母親與四阿哥私下有聯繫,得到母親面授機宜,心裡已有了主意。淑寧見他這樣,便有些擔心,於是對他說道:「咱們跟二姐姐不一樣,還是不要跟那些皇子太過接近的好,做個平水之交倒是無妨,若是太過親近,恐怕會有麻煩呢。」

  端寧笑著安慰妹妹說:「還能親近到哪裡去?我至今只遠遠兒見過他一次呢。不妨事的,我不會惹禍上身。」

  淑寧卻還是擔憂,不過想到現在那些皇子阿哥都還是小屁孩,離凶險的時候還早著呢,而且接近的又是最終勝利者,便安心了些,把這些問題都丟到腦後不管了,只是囑咐哥哥,萬不能讓別人,尤其是婉寧,發現他們與那位四阿哥私下有聯繫,更不要跟她太接近。

  端寧聽完卻笑了:「太小看你哥哥我了,那個婉寧,誰挨著誰倒霉,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讓她接近?」

  淑寧囧,太毒了,她家老哥幾時變成了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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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日子就在收拾行李中度過,因端寧要留在京中,二嫫母子、馬三兒小梅夫妻以及教授騎射的成師傅也要跟著留下,原來的人手就不夠用了,佟氏又收了一房家人,另挑了幾個丫環和僕役。本來打算不日就要起程了,老太太卻發了話,還有不到十日就是中秋,等過了中秋再走,於是張保夫妻無奈又推遲了行程。

  這一推遲,倒是多了一件好事來。最後送去南瓜胡同的冬衣,換得了一張薄紙,上面寫著個人名。起初佟氏不知是什麼意思,跟張保談起,才知道有一位太醫院的陳老太醫,本是廣東南海人士,年紀大了告老還鄉,聽說張保要上任,便前來尋他作伴同行。

  張保與佟氏都喜出望外。佟氏懷著身孕上路,其實是有些忐忑的,這下有了太醫同行,還怕什麼呢?感激之餘,便把珍藏多時的幾枝好參和一方得高僧開過光的玉珮,一齊送往南瓜胡同去了。

  匆匆數日過去,轉眼便是中秋佳節。這時國喪已過,老太太吩咐全家上下,大擺宴席,吃一頓團圓飯,順便為張保踐行。

  淑寧在席上見到了久未露面的芳寧,只覺得她瘦得厲害,也沉默得很。而媛寧則是一聲不吭地看著婉寧討老太太歡喜的樣子,也不像往日那樣明擺著冷嘲熱諷了。

  淑寧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對她們好聲好氣地說話,又勸芳寧多吃點東西,芳寧勉強笑笑,略微吃了些糕點。

  席間婉寧來過她們身邊一趟,媛寧出奇地沒跟她鬧彆扭。芳寧只是沉默著。婉寧看著她的瘦臉,咬咬唇,小聲問道:「大姐姐,那天……我沒能救你,對不起……你現在好麼?」芳寧呆呆地答道:「我很好。」

  婉寧問她一句,她才答幾個字,時間一長,婉寧覺得無趣,便轉頭來笑著跟淑寧說:「你們這一走就要好幾年,我挺捨不得三妹妹的,不過幸好端寧哥會留下來。三妹妹到了廣東,如果有遇到什麼好玩的,好吃的,記得要給我捎些回來呀。」

  淑寧扯了扯嘴角。婉寧見在這席上甚是無聊,說了幾句話,便找了個借口走開了。

  淑寧冷冷地望著她的背影,心裡卻在冷笑。自己一家人分隔千里,在她眼裡就是這麼輕巧的事?

  婉寧大姐,你好像真當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了,人人都要圍著你轉麼?如果說這真的是本小說,就算你是能顛倒眾生的清穿女,你就這麼肯定自己是主角?當心有朝一日成了華麗麗的炮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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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被這麼多人罵後媽,感覺真微妙……

  我說過了,我是親媽呀,端哥兒不會受太多苦啦。至今說到戲份問題,難道親們不知道這世上有種東西叫做「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嗎?

  嘻嘻,多砸些票吧,我會給端哥兒多加些戲的~~~~~
正文 六十四、遠行

  中秋過後,張保就要上路了。一大早的,僕役們就忙著把行李裝車,來來回回走個不停。當主子的就聚在大廳裡,說些臨別的話語。

  佟氏拉著端寧,再三叮囑他要注意天涼添衣,餐餐吃飽,若有個頭昏身熱,就要告訴二嫫或其他大人,萬不可輕忽。端寧仔細聽著應著,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張保聽完父親的訓導,也過來囑咐兒子多加小心,還小聲對他說道:「我在你外祖父、外叔祖那邊都打過招呼,平日裡多去向兩家老人請安。我如今領著實缺在外,家裡人不會虧待你,但若實在有事,就去找他們吧。」端寧點點頭,眼眶紅了。

  張保見他這樣,便說道:「用不著哭,你如今大了,又離了父母,一切都要靠自己,你要自尊自強,別讓父母失望。」

  端寧眨眨眼,把眼淚收了回去,道:「孩兒知道了,阿瑪放心。」

  淑寧吸吸鼻子,走上前去,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哥哥道:「這是我剛做好的帽子,當是提前送給哥哥的生辰禮物,你別嫌棄我手藝不好。」卻原來是昨夜二更天才做好的一頂瓜皮小帽。

  端寧拿過帽子看了看,就戴上了頭,笑著說:「剛剛好呢,妹妹手藝越發好了,我正想要頂帽子秋天戴呢。」然後他小聲對妹妹說:「我在你隨身的小包裡放了個盒子,裡面的東西是我到處收集來的,妹妹拿著路上解悶兒吧。」接著便拉著她的手說道:「今後我不在阿瑪額娘身邊,妹妹多替我盡孝吧,要常寫信回來,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千萬別病了。」

  淑寧又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婉寧卻在這時晃了過來,說道:「三妹妹別擔心,我們會好好照顧端哥哥的,你就放心吧。」

  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放心!

  端寧卻沒理會她,繼續對妹妹說囑咐的話,過了一會兒,下人報說行李都裝好車了,張保與佟氏便正式再向家人告別,踏出府門去,正式上路了。

  端寧站在大門口目送家人遠去,才跟著眾人一起回到大廳裡。婉寧對他說道:「端哥哥別難過,三年很快就過去了,你以後便跟我們一起玩,包管叫你開開心心地度過這三年。」

  端寧卻正色對婉寧道:「二妹妹,我要勤奮讀書,努力習武,不能陪你玩了。」

  婉寧怔了怔,道:「我們也有去騎馬打獵,那不就是習武了麼?而且你學問都那麼好了,還讀什麼書啊?難道你想考狀元不成?」

  端寧答道:「習武不是玩耍,是要苦練的。我的學問還不夠好,當然要繼續進學。二妹妹從小兒就是有名的才女,可惜不愛讀書,照我說,二妹妹還是多讀些書的好。腹有詩書氣自華,二妹妹更有學問,以後才能更受人尊重。說話行事,也要穩重些,像個斯斯文文的大家閨秀才好。還有針線活什麼的,都該多學學的。」

  婉寧哪裡聽得進這些,便埋怨道:「端哥哥怎麼也跟那些夫子嬤嬤一樣,說起這種話來?」

  誰知祖父哈爾齊聽到這話,卻很贊成:「這話說得好,端哥兒曉得要吃苦,要多學東西,以後定有大出息。」端寧向祖父施了一禮。

  老爵爺又說道:「婉寧也是,日後不可再荒廢時日了,讀書也好,練習針線女紅也罷,總要多學些東西,你已經十歲了,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整天光顧著玩兒。」

  婉寧最怕聽到這種話,但祖父這樣說了,最疼愛她的奶奶是不會不聽的,想到以後的慘痛日子,心中哀嚎一聲,幽怨地望了端寧一眼,心裡想道:「沒想到這小帥哥居然是個思想腐朽的書獃子,早知道就不理他了,划不來呀划不來。」

  她這邊廂暗裡唉聲歎氣,根本就沒留意到,一邊站著的端寧嘴角邊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

  ===================我是腹黑的分割線呀分割線===================

  張保一行人到了碼頭,與早已候著的陳老太醫和劉氏姐妹見過禮,便上船出發了。張保與蘇先生帶著一半僕役坐了一艘船,陳老太醫帶著家僕另坐一艘,佟氏、淑寧和劉家姐妹在一起,然後便是拉大行李的一艘船。一行人浩浩蕩蕩,沿運河往南邊而去。

  淑寧拿出端寧放在她包裡的盒子,裡面是幾幅精巧的九連環,想必是那個傻哥哥怕她路上寂寞,特意弄來的。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難過,對著岸上的熱鬧景象,都沒有了觀光的興致。她原本還打算要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可是端寧不在,卻讓她提不起興趣來。即便發現什麼有趣的景致,一轉頭想要叫人來看,身邊卻只有春杏,實在讓她鬱悶不已。

  從小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一但分開,還真叫人不習慣呢。

  佟氏更是思念兒子,幾乎是船一開動,她就開始想了。不過當著劉氏姐妹的面,不好表現得太過,只能耐著性子陪她們聊天,時間一長,倒也平靜下來。

  那沈家的妾大劉氏,果然是個說話做事都極爽利的婦人,極有自己的主意。佟氏這時倒有些相信她是真的自行求去,而不是被大婦趕走的了。

  她的妹妹小劉氏,性情卻很老實溫柔。她穿著極素的藍色衣裳,眉目很是秀氣,只是帶著些哀愁。佟氏跟她談起,才知道她死了幾年的丈夫原是某個王府的低等侍衛,成親才一年多就忽得急病死了,只留下她和剛滿月的兒子。公公婆婆責備說是她把丈夫剋死的,便搶了孫子去養,將她趕出了家門。她無奈跟著姐姐過活,只能偶爾從以前的鄰居那裡打聽兒子的消息。但如今姐姐要去千里之外投奔叔叔,她心裡雖然不願意,但無奈自己沒法在京中謀生,只好跟著走了。

  她說起自己的兒子時,臉上都在發光,但一說到以後就要跟兒子分隔千里,便又忍不住紅了眼。大劉氏見妹妹這樣,便說她:「瞧你這樣整日哭哭啼啼地做什麼?沒得叫人家笑話。」

  佟氏忙說道:「怎麼會笑話呢?我也是要跟兒子分開的人,哪會不明白做母親的心?」她被小劉氏挑起對兒子的思念,也忍不住傷心起來。倒是素雲在一旁勸她道:「太太也別難過了,對您肚裡的孩子不好呢。」佟氏這才收了淚。

  她想想,小劉氏在兒子滿月後就跟他分離,數年來都難得見面,日後說不定再也沒有相見之日了。相比起來,覺得自己雖然要跟兒子分開三年,但好歹是從小養了他這麼大,這三年也能通信,過後還能再見的,自己的情形實在要比小劉氏好得多了。

  從此佟氏便與小劉氏親近起來,旅途無聊,有了劉氏姐妹的陪伴,她心情也好過些了。

  途中淑寧無事可做,想起跟端寧的約定,便找齊了筆墨紙硯,當真把路上看到的景色,選了些簡單的畫了下來。不過她沒有學過人物畫,所以一畫起岸上很多行人,便一律用圓圈當成人頭,略略幾筆當成四肢,就算是一個人了。倒是房舍店舖之類的有些樣子。

  大劉氏偶然過來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稍稍指點了她幾句。原來她在書香人家做妾久了,也沾染了些雅氣。淑寧謝過她,之後果然畫得好些。

  船停過幾晚,每當這時陳老太醫便會過來給佟氏把脈,還給她開方子,預防暈船,也能順便安胎。倒是小劉氏被他診出氣血不足,心緒過慮。老太醫也給她開了個方子,一起在附近的藥鋪裡抓了,囑咐她要記得吃藥,還要把心放寬些。劉氏姐妹自是千恩萬謝。

  到杭州的時候,本來也有計劃要去游西湖的,但佟氏和淑寧都沒心情,張保便只是陪著陳太老醫去逛了一日,然後休整了一天,換了兩艘大了一倍有多的海船出港了。

  他們一行都只在看得見岸邊的近海行駛,並不曾離得遠了。原本那船夫也曾把船開得離岸遠些,圖個海路寬廣,不會與別的船擠在一處。但某天靠岸時,長福從補給的小鎮上聽說外海有海盜出沒,回來報了張保,當下便叫那船夫只沿著海岸行駛了,寧可慢些,也要求個穩妥。

  淑寧自然不會知道發生在前頭船上的事,反而覺得能看到岸邊的人家和景色更好。她已經調出最接近海洋顏色的藍色,畫了好幾幅一望無際的海洋圖,晾乾了收起來,等送信回京時拿給哥哥看。

  在船上過了一個月多,再有趣的行程都會變得無聊的,而且海與岸邊的景色其實是大同小異,漸漸地,淑寧也開始煩悶起來,聽了幾個僕役家的孩子在船上跑鬧的聲音和他們父母的喝斥聲,就更煩了。原本已經有了些秋日涼意的天氣,竟慢慢地又變熱起來,尤其中午的時候,船倉外殼被曬得極燙,幾乎能把生雞蛋煮熟了。

  這時,船夫便來回報說,差不多到珠江口了。

  自從前兩日開始,佟氏有些不適,陳老太醫便移到她們船上的艙房裡以防萬一。船夫來報時,他正在房間裡一個人打著棋譜。聽到說快要到珠江口了,他忙起身走出船倉,望向遠處的江海,歎息一聲。

  淑寧就站在他邊上,分明聽到他在低聲說:「幾十年了,總算是回來了。」

  她聽了有些心酸,這位老人家孑然一身,只帶了幾個老家人和一個中年的僕從,就這樣從千里之外的京城回到家鄉。他沒有家眷,在鄉中也只剩族人了,但他還是決定回到這裡,是因為覺得家鄉始終是最好的吧?

  淑寧想到了自己,她的家鄉又在哪裡呢?似乎,她已經很久沒想起那個遙遠的世界了。
正文 六十五、抵達

  船進了珠江口後,又行駛了一段時間。佟氏命王瑞寶家的領著一應僕婦收拾行李,準備靠岸。那王瑞寶家的大呼小叫地指揮著眾人把東西裝箱的裝箱,打包袱的打包袱,看得淑寧眉頭大皺,走到一邊避開,卻見得那大劉氏已經叫自家下人收拾好了行囊,拉著妹妹過來陪佟氏說話了。

  不多時,已到了天字碼頭,張保下了船,親自過這邊船來扶著佟氏上岸,一邊囑咐著她小心腳下的踏板,一邊叫丫環們小心看好淑寧,別掉進了水裡。淑寧萬分黑線。

  碼頭上早有本地衙門的小吏得了消息趕來,迎了他們一行人到了前面的接官亭,好生整休一番,然後便命人去喊轎子,又叫人通知其他屬吏。

  張保不是正官,接官儀式倒是簡便許多,起了香案,略做一做勢,便接過了官印。後頭長福上來小聲報說,佟氏有些累了,還是早些到住處安置的好。張保點點頭,便跟那小吏說了,讓人抬了幾頂轎子過來。一頂是張保的官轎,接著佟氏一頂,陳老太醫一頂,淑寧和劉氏姐妹都有份,只是家裡一應丫環僕婦,卻要分坐幾輛大車,男僕們更是只能用腳走了。王瑞寶家的想要發作一番,卻被佟氏一記眼刀止住了,只好嘟囔著上了車。

  淑寧站在一頂小轎面前,有些猶豫。說起來,這還是她穿越過來後頭一回坐轎子呢。記得穿越前她曾到某個旅遊區坐過五分鐘所謂的「古代轎子」,上轎的時候最麻煩,因為轎底傾斜,她坐進去後不敢收起支撐的那支腳,可不收腳,人家又不會擺正轎子,最後死命扒著兩邊的窗框,才勉勉強強坐上去了。

  現在是真正的古代轎子,不知是不是會一樣?

  淑寧還沒邁出步子,卻冷不妨有人一把抱起她,回頭一看,卻是巧雲,笑著對她說:「姑娘,我抱著你坐吧。」然後就上了轎。淑寧嚇了一跳,連忙抓緊了旁邊的窗框,不過倒是比想像中要穩當,然後轎子擺正了,簾子也放了下來。

  她回頭望望巧雲,只見對方說道:「那大車擠死人了,姑娘做做好心,讓我呆在這兒吧。」然後燦爛一笑。淑寧無奈地轉回了頭。

  不多時,轎子被抬起來了,接著是往前走,一路晃晃悠悠地。淑寧這時倒有些慶幸巧雲也上來了,有了人在旁邊扶著,她坐得還算穩當。

  從轎簾子偶爾掀起的一小角,可以看到外頭的路面,是用灰色的長形小石板築成的,一條條的稜突出來,走路是沒關係,但可以想像車輪走在上頭的情形。

  淑寧聽著後頭大車輪子在路面上發出咯咯的聲音,還有車上小丫頭們受不了顛簸發出的呼叫聲,心裡忍不住為她們祈禱。

  張保去衙門拜見上官和同僚,家眷一行就先到了未來三年要居住的府第。這是前任同知住過的地方,其實是廣州城衙門統一為城中官員造的住所之一,地方並不算大,已經收拾好了,有兩個女僕正在府中候著。

  佟氏下了轎後,便覺得胸悶噁心,早早進了府內,穿過一個前院,到正面大廳裡坐下,丫環們倒水的倒水,打扇子的打扇子,叫人去請陳老太醫,卻回報說沒看到他的轎子。

  長福忙忙指揮著僕役們搬行李,王瑞寶方才一路小跑著跟來的,早喘得不行了。他老婆坐在台階上,扶著腰,唉喲唉喲地叫。二嫫不在,她本是品級最高的僕婦,卻只管坐在哪裡歇息,其他人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淑寧見到她這樣,皺皺眉,便對素雲說:「還是找個房間讓額娘躺下休息吧,一路上累了,睡一睡說不定就好了。」素雲點點頭,便問這房子裡原來的女僕正房在哪裡,其中一個穿藍衣服的說是在後頭,她便過去看了,回來卻說:「雖然有床有家俱,還要收拾了才能睡呢。」轉臉看到佟氏似乎有些想吐的樣子,便連忙過去服侍。

  大劉氏原坐在一邊,見此情形就站起來說:「瞧你這樣兒,少不得我要厚著臉皮幫上一把了,不然你這樣半天也沒法安頓下來。」回頭叫了兩個媳婦子,便對先前那藍衣女僕說道:「你去領路吧,我們到上房去。」然後往後頭去了。

  小劉氏走上來幫著佟氏抹汗,奇怪道:「方纔下船時還好好的,只是有些累罷了,怎麼如今這般難過起來?」

  佟氏苦笑道:「方纔坐轎子,實在顛得慌,一下來,就覺得噁心。」

  小劉氏更奇怪了:「那轎子雖顛些,也沒到這地步,何況你是孕婦,你家大人不是交待了要抬穩些麼?」

  佟氏搖搖頭:「我也不明白,以前也不是沒坐過,怎麼會突然覺得暈了?」

  淑寧想了想,明白了:「想來是額娘坐了那麼久的船,才上岸時還總覺得是在船上,腳下都是晃的,那轎子本來就晃,額娘才覺得更暈吧?」

  佟氏和小劉氏細想想,都覺得有理。

  小劉氏望望外頭,又說:「現在有了雲,比方才要涼快些了。如今都十月天了,居然還這麼熱,這南方的天氣,真是奇怪。」

  佟氏懨懨地說:「熱倒罷了,我就是覺得悶,都熱成這樣了,怎麼連點風都沒有?」

  大劉氏一邊撣著袖子一邊回來了,說道:「我叫人收拾好了正屋旁邊的一間耳房,鋪上了你家帶來的被子,你快去歇歇吧。」

  佟氏笑著道:「辛苦你了,居然讓客人來照顧我,實在是……」

  「行了行了。」大劉氏制止她道,「咱們是什麼情份?別說那些客氣話,你若真想謝我,回頭讓人去幫著打聽一下我叔叔家在哪就行。」

  佟氏自是應承的,然後便在丫環們的攙扶下進房休息了。

  淑寧走到門口探頭望了望,還是不見陳老太醫的蹤影,心下奇怪。正要走回屋裡,卻看到王瑞寶夫妻還是那副死人樣,嫌惡地瞄了兩眼,便對剛卸完行李的長福說:「長福叔,這麼多人聚在院子裡,不如叫他們先去收拾其他房子吧,廚房和大廳都要收拾出來的。」

  長福應了一聲,便吩咐下去了,又見原本就在府裡的女僕中的一個就站在廊下,便招呼她過來,問道:「廚房在哪裡?你快帶了人去,先燒一鍋水預備回頭主子們要喝茶。」

  卻聽得那女僕張口說道:「你系話煲水啊?煲左啦,響廚房,要衝乜野茶啊?」

  長福默然,淑寧在猜是什麼意思。

  然後那女僕又說:「我地有烏龍,不過家下系秋老虎,你地甘長水路來到呢道,不如飲菊花茶仲好啦。不過太太駝緊蘇蝦,可能要飲白滾水播。」

  長福繼續沉默,淑寧使勁兒地繼續猜。

  這意思是要他們喝菊花茶嗎?還是烏龍茶?這是粵白吧?怎麼聽著發音有些不一樣啊?她穿越前在廣東住過些日子,能聽懂一些粵語,可方纔那幾句話,她卻只能聽懂幾個字。

  這時門口傳來聲響,淑寧回頭一看,原來是陳老太醫到了。他一邊走進來一邊扇著帽子道:「這天真悶熱,聽說已經有二十多天沒下雨了。」

  長福忙迎上去,道:「您老怎麼這會子才來,方纔還擔心您不知去了哪裡呢。」

  老太醫呵呵笑道:「中途一個轎夫拐了腳,停了下來,我瞧見旁邊有賣涼果的,就去買了兩包,都幾十年沒吃過了。反正路也不遠,我就索性自個兒走過來了。」他丟給淑寧一個小包道:「淑姑娘,給你一包吧,很好吃的。」

  淑寧接住那包,發現是幾片綠色大葉子包住的,裡面是醃過的欖果,便抬頭對陳老太醫說:「多謝陳爺爺了。方纔我額娘坐轎子覺得暈呢,犯了噁心,請陳爺爺去看看吧。」

  陳老太醫「哦?」了一聲,便跟著淑寧進了後院,到了佟氏休息的房間去為她把脈,然後道:「不妨事,回頭我寫幾味藥材,叫人去買了來煮水,喝一碗下去就沒事了。坐了那麼久的船,這幾日恐怕都會覺得腳下晃,過些時日就好了。」

  素雲應了,淑寧卻有些為難地望著陳老太醫:「陳爺爺,你懂得這裡的人說的話麼?」

  陳老太醫聽完淑寧說完剛才的情形,忍不住大笑起來:「那是本地方言,難怪你們聽不懂,走,帶我去找那僕婦,我幫你們傳譯吧。」旁邊那個藍衣女僕卻上前道:「那個是我嫂子,不會說官話,請不要見怪,有事就叫我做吧。」

  佟氏已好了許多,見這女僕約摸十五六歲,長得雖然平常,衣飾倒還乾淨,說話也算清楚,便問她道:「你是原本在這府裡的人嗎?叫什麼名字?」

  那女僕回答道:「我叫阿娣,我嫂子叫阿花,我哥哥是同知衙門裡的差役,我們是來幫手的。」

  原來不是奴婢,佟氏便也客氣了些:「既如此,還要勞駕你帶我的管家和丫環們到處走走,告訴他們這府裡哪裡是做什麼的。」

  阿娣笑著說「不敢」,真個帶了週四林家的和王二家的去了。

  佟氏休息了一會兒,覺得沒有什麼事了,便重新起身回到外頭大廳,指揮起家裡的僕人。因王瑞寶夫妻的表現令人失望,她大大的斥責了一番後,剝奪了他們的管事地位,然後宣佈以後外頭的事務由長福總管,內院事務則交給週四林家的,一應僕役都安排妥當,各司其職,這才叫他們做自己的事去。

  王瑞寶夫妻雖然有些不滿,無奈自己當著眾人的面沒有做好職守,只好認了,只盼著日後有機會奪回管事的位子。

  佟氏又交待收拾出房間來招待陳老太醫和劉氏姐妹,又差人去問八旗駐防地所在,這才算是閒了下來。

  這時天空轟隆一聲,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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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兩句粵白的國語版翻譯如下:

  「你是說燒水嗎?已經燒了,在廚房,你要泡什麼茶?」

  「我們有烏龍茶,不過現在是秋老虎,你們走那麼遠路來到這裡,不如喝菊花茶更好,不過太太正懷著孕,可能要喝白開水了。」

  會不會覺得情節有些平淡?沒辦法啊,廣東沒有婉寧大姐在嘛。
正文 六十六、新居

  雨不大,只能算是雨絲。幾個僕役都埋怨老天這時候下雨,害得他們沒法把被褥拿出來曬過再用。可阿娣和阿花卻明顯喜出望外,她們手忙腳亂地收著晾在院子裡的東西,臉上卻帶笑。

  淑寧於是問阿娣:「你們為什麼這麼開心?」

  阿娣說道:「旱了很多天了,下雨當然開心啦。大人太太真是貴人,貴人出門招風雨,你們一來,就下雨了,真是好。」

  淑寧頂著黑線陪著笑笑,看到她們收回來的東西,便問道:「這個是臘肉麼?那個是什麼?」

  「是菜乾啊,小姐沒吃過嗎?秋天吃這個最好了,這幾天太陽那麼大,我就曬了點臘肉和菜乾。」

  咦咦咦?這個就是煲湯用的菜乾嗎?不過看來還沒有完全曬好,還帶有一點青色,恐怕還要再曬幾天吧?

  雨一會兒就停了,太陽重新露出臉來。與其他人高高興興地拿出被褥來曬不一樣,阿花露出一臉失望的神色,阿娣則嘟囔著:「怎麼才下這一點?」

  王瑞寶家的抬著自家被褥正好經過她身邊,聽到這話,狠狠白了她一眼。

  前頭傳來一陣喧嘩,然後是長貴的聲音:「老爺回來了。」淑寧連忙跑了出去。

  張保的衣裳濕了一半,有點狼狽的樣子。佟氏一面叫人給他拿乾麵巾,一面問道:「怎麼不找個地方避避,等雨過了再回來?」

  張保擦著臉說道:「才從衙門出來不久就遇上了,一路上沒遮沒掩的,又沒帶傘,我想著雨又不大,乾脆直接回來,瞧,這不就停了?」

  佟氏道:「我聽說已經二十多天沒下雨了,誰知今天我們一來,就下了一場。」

  張保笑了:「這才好呢。方才在衙門裡聽知府梁大人說起,這邊前幾天已經收完糧食了,田里正在種些蔬菜紅薯之類的東西,有了雨,長得就更好了。」

  佟氏有些驚異地說道:「我還以為秋收過後就是農閒,這邊竟然還有東西可種?」

  張保笑得更歡了:「可不是?看來在這邊是不愁沒糧的,我別的本事沒有,在農耕上卻還有些心得,畢竟當年我也辦過回屯的事不是?」

  淑寧笑著插嘴道:「阿瑪,話不可說得太早,奉天種的東西跟這裡種的可不一樣啊。」

  張保作出趕人的樣子:「去去,你阿瑪我好容易有點雄心,你怎麼就來潑我冷水?」還沒說完,已是笑了。

  淑寧笑嘻嘻地躲在佟氏身後,朝張保做了個鬼臉,然後轉過頭對佟氏道:「額娘,今晚上吃什麼?這一個多月都沒怎麼吃好,額娘要好好補一補。」

  佟氏點點她的腦門:「我已經叫人去買新鮮肉菜了,你這丫頭,分明是你嘴饞吧?」

  淑寧有點不好意思地道:「額娘怎麼這麼說我?」

  佟氏又轉過頭對張保說:「本地人多講方言,我們都聽不懂,有一個來幫忙的女孩子,說是你衙門裡差役的妹子,叫阿娣的,懂得說官話,我們暫時只能靠她去買東西。只是這不是長久之計,老爺有什麼好法子?」

  張保摸摸自己的頭:「暫時只能這樣了,本地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學會的,咱們先讓本地人幫著做事,等家裡的僕役學會了聽說,就方便多了。我看那些同僚多是外省人,想必也有這個煩惱,不如叫人去問問,說不定會有說官話的肉菜販子,我們直接找他們買就是了。」

  佟氏恢復精神後很快就把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他們一家總算是安頓下來了。

  傍晚時分,王二回報說打聽到了劉氏姐妹的叔父住在仙羊街南,離這裡並不算太遠,坐車也不過兩刻鐘的功夫。佟氏便命他上門報信。吃過晚飯後,劉家叔父就駕著輛大車過來了,謝過張保夫妻後,把兩個侄女接回了家。那劉氏姐妹與佟氏依依惜別一番,都約定了日後再來往。

  陳老太醫則是作為貴客留在了張保家中,只派了幾個老家人回鄉報信,並收拾當年住過的房屋。

  ====================我是最近非常勤快的分割線====================

  第二天一早,淑寧從睡夢中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她起身洗漱梳頭,又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間典型的南方地區小姐繡房,是在二樓,房間不大,有一個漂亮的雕花窗子,向著樓下的青雲巷,再過去就是圍牆,然後是幾棵極高的樹,擋住了遠處的景色。

  她昨晚睡的是非常精緻的描金雕花大床,還是兩進的那種。第一眼看到的時候,真是忍不住熱淚盈眶啊。

  這種在後世絕對會被當成博物館收藏的藝術品,她居然能在上面睡覺,而且還能睡上幾年……

  打住,別這樣眼皮子淺,現在是在古代!她是官家小姐,睡這種床是很平常的事,不要大驚小怪地,讓別人笑話,你沒看到春杏昨晚上看到這床時的傻樣,當時就被巧雲笑話了嗎?

  房裡家俱極簡單,除了那張大床,就只有一張同樣漂亮的梳妝台,一個雕花衣櫃,一張小案,一把椅子,一個臉盆架,如此而已。所有家俱都很精緻,雖然全是半新不舊的。

  待梳洗好了,問過春杏,得知父親一早就去了衙門,而母親還未起身,她便自行下了樓,在飯廳略吃了些早點,然後便遇上了來收碗筷的阿花。

  說起來阿花阿娣姑嫂兩個,其實並不是單純來「幫手」的。同知衙門裡有兩個差役是專門做張保的個人聽差,一個叫趙阿生,一個叫胡東,那趙阿生就是阿花的丈夫、阿娣的哥哥。她們來府裡「幫手」,其實更像是來「幫傭」,提供家務服務,然後每月領取工錢。因做官的多數不是本地人,這樣的本地「幫傭」,幾乎家家都有。

  看來在這種南方沿海地區,資本主義萌芽早就開始了嘛。

  阿花問淑寧道:「小姐中午想食乜野?不如煲個湯哩?」(小姐中午想吃什麼?不如煲湯吧?)

  淑寧仔細聽了,略猜到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就說:「菜乾煲豬骨就很好,要多放些姜。」

  阿花想了一下,便笑著表示聽懂了。

  咦?看起來方言障礙不是那麼難攻克嘛。

  送走阿花,淑寧覺得有些無聊,心想,不如好好逛一逛這所新居吧。

  這座房子有很重的嶺南味道,屋脊屋頂都有灰雕,顯得很精緻,但總體格局上卻帶有北方色彩。房屋都是水磨青磚築成的,內部有許多木製結構。

  大門口進來就是一個長方形的院子,空蕩蕩的,邊上一溜兒花盆,右手邊是一座兩層小樓,現在是蘇先生主僕住著。

  左手邊是廚房,三間房屋排開,邊角上種了兩棵樹,正好半掩住一處小門,可以看到裡面是個小跨院。

  正面的大廳裡擺著典型的八仙桌、高背椅、仙鶴圖和古董花瓶,花瓶裡插著新鮮菊花,兩邊下手都是待客的茶桌和椅子。左邊有一處小偏廳,門外是個小跨院,有一口水井,院中搭著兩個竹架子,晾著幾件下人的衣裳。角落上一個門通向廚房,另一個月洞門則通向一排七八間的僕役房。

  正廳右邊的花廳擺設裝潢都更講究些。酸枝做的圓桌圓凳,鑲著淡青色的石板面。貼牆擺著幾個古董架子,只寥寥擺了兩個不值錢的花瓶。牆上掛著字畫,俱是殘舊的,回頭佟氏應該會叫人把自家帶來的換上去。

  再過去則是一間書房,說是房間,其實卻少了一面牆,在缺口處順著台階往下,種了幾叢竹子,邊上有一處小角門,後面是青雲巷。

  這個書房雖然在遮風擋雨方面差些,采光卻是極好的。

  花廳的過道通向後頭,半路上有一個小小的茶房。斜對面卻是個空房間,天花板極高,大概是連著二樓的,木板牆上有許多透氣孔,光線倒不差。

  過道盡頭是一個樓梯間,三面都有門,右邊的通往青雲巷,左邊的通往飯廳,正面的則是通往後院。

  飯廳正中擺著酸枝桌椅,四周有些架子櫃子,放著幾個大花瓶,也插著新鮮菊花。左邊有一個房間,現在是陳老太醫住著,旁邊的過道,就直接通往方才看過的左偏廳。

  回到樓梯間,沿著木製的階梯往上走,便是三面回廓,左邊是她住的繡房,右邊角落上的房間,如今是巧雲和春杏住著,再有一個房間,因為有幾扇漂亮的雕花窗,采光不錯,她正打算用來做自己的書房。越過窗子往下看,正好是一樓的左偏廳。走廊盡頭,上一小段樓梯,有一扇小門,通往三樓的平台。

  站在平台上往四周看,可以看到附近有很多像這樣的房子,大概都是城裡官員的住處。

  平台約有一丈見方,幾乎是空的,只曬著兩個簸箕,一個是魚乾,一個是冬菇。

  不錯嘛,都是好吃的。

  回頭下得樓來,往後院走,兩邊都是抄手遊廊。正面的屋子是張保與佟氏住的正房。中間是平日裡佟氏起居管理家事的地方,左邊那個她原以為是耳房的,其實才是主人房。右邊也有樓梯間,素雲住在那裡,樓上俱是空房間,現在放了他們家帶來的行李,以後大概會拿來當庫房吧。

  右邊遊廊有一個開口,通向花園。

  花園很小,只有不到兩畝,倒有半畝池塘。池邊有個小小的竹亭,還有幾棵柳樹,沿著圍牆種了很多竹子,地上的草已經很高了,冒著幾朵小花。花園的一角,有一扇角門,打開卻是青雲巷,走到盡頭,是緊閉的後門,門外傳來行人走動的聲音。

  看起來這新居很不錯呀,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只要再好好整理一番,就可以住得很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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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設想這座房子時,我是以廣州荔灣博物館內的西關大屋遺址為原型的,不過做了很多修改,增加了不少東西,然後取消了彩色玻璃製成的精緻的滿洲窗,小姐繡房裡的近代鋼琴,以及帶有英國色彩的煤油吊燈。畢竟,西關大屋是清朝中後期興起的富商宅第,房子裡的很多東西,都不是康熙朝所能有的。

  有興趣的親可以去看看,雖然不太一樣了,但那畢竟是原型。

  劇情預告:很多人很萌的端哥兒即將再度出場。請多多砸票吧~~~
正文 六十七、千里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看吧,我早就說過了。)

  京中,現在已是深秋時節了,伯爵府中,大書房外的樹飄下最後幾片黃葉,打開的窗戶中,露出了端寧的臉。

  他正在認真讀著書,讀一兩頁,就在手邊的白紙上寫上些東西。

  忽然,院中傳來一陣叫聲:「老四,你在不在?」原來是老三誠寧。

  堂兄弟中,他們倆年齡最相近,經過一陣磨合後,相處得還算融洽。

  端寧應了他一聲,知道他一來,自己暫時是沒法繼續讀書了,只好放下了毛筆。

  誠寧進來後,往左右瞄了瞄,鬼頭鬼腦的樣子,端寧看了好笑,就說道:「瑪法不在,你放心吧。」

  誠寧鬆了一口氣,換回本來笑嘻嘻的臉道:「你又在唸書啊?難道就沒別的事可做了?一天到晚不是讀書就是練武,偶爾也跟咱兄弟們一塊兒出去玩玩嘛。」

  端寧淡淡地笑道:「你們玩的東西我都不喜歡,去了也是掃你們的興。」

  「怎麼會呢?」誠寧道,「上回到城外打獵,你不是也玩得很開心嗎?」

  「只有一回而已,後來幾次我都沒去了,我不是很喜歡,打獵就打獵,為什麼要到處搗亂?弄得附近的百姓雞犬不寧。」

  誠寧笑了:「那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又沒闖什麼禍。」

  端寧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問他:「今兒來找我做什麼?先說好,我可不要再去打獵了。」

  誠寧笑嘻嘻地道:「不是不是,天天打獵誰不膩啊?我就是覺得悶了,來找你聊聊。」

  「聊聊?」端寧望望他,「你是想來找上回見過的「千里眼」的吧?」

  誠寧被他點破心思,臉一紅,硬著脖子道:「哪……哪能啊?那可不是玩的,你別亂講!」

  端寧淡淡一笑:「你知道就好。那個「千里眼」是內務府秘製的,只供高品級的武官使用,連咱們家,也只有大伯父有一個,寶貝著呢,連二妹妹是他親生女兒,都不肯借她看一眼。他絕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收在外書房的。你若真想打它主意,兄弟勸你還是早點死心的好。」

  誠寧嚅嚅地說不出話來,低頭想了想,道:「那算了,我可不想挨打,要是被瑪法知道,少說也要挨上十來鞭。」

  他見端寧又拿起書本看,便說道:「你天天看書怎麼就不會悶呢?跟我一塊兒出去玩吧?我一個人,實在無聊得很。」

  端寧卻道:「你去找你的朋友就是,你上回還說跟他們一起出去很好玩。」

  誠寧卻洩了氣,,苦笑道:「別提了,你也知道他們是什麼人,都是婉寧介紹我們認識的大家子弟,咱們家雖然有點錢,但跟那些人比起來,還差得遠呢。上回跟他們一起去聽什麼小曲兒,有個人隨手就打賞了十兩銀子。我一個月也沒那麼多月錢,阿瑪額娘都管得緊呢,哪還敢跟他們一塊兒出去呀?」

  端寧聽了有些奇怪:「二妹妹不是常與他們一起玩麼?怎麼沒聽她提過?」

  誠寧道:「有婉寧在,通常都會有阿哥或貝勒什麼的跟著一起去,他們也不敢去太過份的地方。再說,婉寧有錢著呢,我阿瑪額娘在外頭的生意,她每個月都有分紅,本來月錢就多,祖母她們又常常賞她東西,平日裡吃的用的,都是公中的,她根本就不花什麼錢。她在外頭逛街,遇到喜歡的東西,幾十兩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花出去了,我怎麼敢和她比?」

  端寧怔了怔,道:「我從不知她花錢這樣大方,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誠寧撇撇嘴:「有錢怎麼不是好事兒?那些王公貴族家的子弟都喜歡和她一處玩,連皇子也不例外。」

  端寧道:「她平時來往多的就只有四阿哥五阿哥而已,我看著四阿哥似乎對她不太熱絡。」

  「有五阿哥就夠她囂張的了。」誠寧道,「真不知道婉寧圖他什麼,笨頭笨腦的,一點兒機靈勁兒都沒有。」

  端寧皺皺眉頭:「在家裡私下說說就罷了,當著外人的面,你可不能說這種話。」

  誠寧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那是當然,咱又不是傻子。」

  提起兩位阿哥,他倒想起了一件事:「哎,我說兄弟,你聽說了沒有?傳聞宮裡要給幾位阿哥選伴讀呢,好幾戶我常去的人家,聽說都打算把自家兒子送去參選呢。」他伸手捻捻端寧手裡的書,「你那麼勤快讀書,莫不是也存了這個打算?」

  端寧淡淡笑道:「怎麼會?能選上的都是一等一人家的子弟,哪裡能輪到我呢?我是因為學裡先生要考查最近的功課,才努力多看點書的。」

  誠寧信了,道:「也是,照我說,給阿哥們做伴讀算什麼呀?要是給太子爺選伴讀的話,我二話不說,一定去應選。萬一要是選上了,這滿京城的,還不是讓我橫著走嗎?誰不給我面子呀?」

  端寧忍不住笑了,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聽到外頭傳來婉寧的叫喚聲:「誠寧哥,你找到東西沒有?我都等你半天了。」

  端寧望向誠寧,誠寧刷的一下臉紅了。

  端寧小聲說道:「你怎麼……」誠寧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小聲說道:「拿人手短……我也是被逼的……」

  婉寧跑了進來,看到端寧在,立馬剎住腳步,有點尷尬。最近端寧一見到她就勸她多讀書多練女紅,她躲他都躲不及,誰知竟會在這裡碰上。

  「端……端寧哥……你也在啊?」她支支唔唔地打著招呼。

  「是的,我在。」端寧淡淡地道,「二妹妹怎麼有空到大書房來?難道是來看書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昨兒個我去向蔡先生請教君子六藝,他還向我抱怨二妹妹總是逃課呢。如今二妹妹也懂得自覺讀書了,想必蔡先生知道了會很欣慰吧?」

  婉寧勉強笑道:「是……是啊……我是來找書的……」邊說邊往大書架走,裝模作樣地找了找,隨便拿了本書就出來了。

  「二妹妹。」端寧喊住了她,「你怎麼拿兵法呢?」

  婉寧根本沒留意自己拿了什麼書,低頭一看,果然是本《孫子兵法》,便扯著嘴角笑道:「是啊,最近挺有興趣的,研究研究……」

  端寧故意說道:「二妹妹不愧是軍伍人家的姑娘,只是女孩子家,還是多看些《女訓》《女誡》之類的書比較好,兵法是男孩子學的東西,要知道……」

  婉寧立馬跳起來:「端寧哥說得有理,我馬上回去看!」說罷旋風似地走了。

  誠寧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對端寧豎起大拇指:「兄弟,你厲害。」

  端寧笑笑,重新坐了下來,望向窗外光禿禿的樹枝,想起了千里之外的親人:「再過半個月,額娘就要生產了吧?不知我會多一位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呢?」

  ====================我是千里之外的分割線=====================

  端哥沒有想到,佟氏現在就正在生孩子。

  原本一切無事,陳老太醫也說胎兒安好。他的老家人從南海回來報說,族人已經找到,房子也收拾好了。他便打算回鄉會會親人,想著不過三五天就回來了。

  誰知他才走了一天,今兒一早,王瑞寶家的因為與週四林家的起了口角,故意把洗臉水潑到她腳下,誰知正主兒沒害著,卻連累經過的佟氏滑了一跤,早產了。

  當時全家便亂成一團。長福忙忙打發人到城外通知出城視察農田的張保,又叫幾個媳婦子照顧好佟氏。

  現在他們只好另找大夫,南海雖然不遠,也不是一時半刻能趕回來的。幸好為了預防萬一,他事先打聽好了附近聲譽好的大夫和穩婆,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那王瑞保家的原本是接生經驗最豐富的人,就是因為這一點,雖然她有種種毛病,佟氏還是把她留下來了。誰知她如今想著自己闖了大禍,整個人軟得像泥一樣,癱在地上扶不起來。她丈夫也只會縮在一旁,不停地求長福放過他們。長福見他們這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只好讓週四林家的和王二家的進產房幫忙。

  淑寧看著家裡人來人往的樣子,聽到佟氏在房中喊疼,心裡有些害怕,無奈她穿越前後都沒有這種經驗,只好乾著急,只能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老天爺保佑老媽順利渡過這一關。

  可能是老天爺真的聽到了她的心聲,前門傳來馬車聲,劉氏姐妹來了。

  她們本是因為今兒天氣好,來看佟氏的,結果遇上這檔子事。大劉氏二話不說,就把下人們安撫下來,井井有條地安排他們做好接生準備。小劉氏馬上進了產房,安慰佟氏。

  她柔聲對佟氏道:「佟姐姐,你別怕,你又不是頭一回生孩子,先前一直是好好的,只不過是提早幾日生產罷了。我當初生兒子,也是早了一個月的,不也平安無事了麼?你鎮靜些,別花力氣喊叫,很快就好了。」

  也許是她的話起了作用,佟氏鎮靜下來了,回想起從前生產的情形,重新調節了呼吸。

  不一會兒,穩婆來了。雖然這位本地的中年婦女只懂一點官話,卻是個很有經驗又冷靜的人。有她坐陣,小劉氏和兩個媳婦子打下手,佟氏的情況很快好轉。

  張保回到家中的時候,正好聽見後院裡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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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猜生的是男是女?

  看吧,我早就說過,不會忘記端寧的,他小子現在不就搶到戲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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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八、月子

  佟氏第三回生產,過程還算是順利。張保高高興興地抱過小兒子,聽著穩婆的恭賀之辭,立馬就賞了個加倍兒的大紅包。他抱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把孩子交給週四林家的,然後趕著進屋看老婆去了。

  陳老太醫第二天得了消息立馬就趕了回來,聽完生產的經過,也連連感歎不已。他為佟氏診過脈,又看過小寶寶,便高興地向張保全家宣佈說母子俱平安,只是有些虛弱,月子裡要好生照料。

  淑寧趴在母親床前看著小弟弟,看他的小手小腳,和真正「吹彈可破」的柔嫩嫩的皮膚,覺得怎麼看怎麼可愛。

  佟氏一臉慈愛地望著女兒逗小兒子,聽到她大呼小叫著「哎呀,寶寶對我笑了」、「他在抓我的手」、「快看他在踢腿呢」,便也會心一笑。

  不多時,門簾一掀,張保下差回來了,二話不說就抱起兒子親。淑寧不滿地說道:「阿瑪,你應該洗過臉再親寶寶的,你的臉髒死了。」

  張保不在乎地說:「我的臉怎麼會髒?」

  淑寧反駁說:「外頭風那麼大,你臉上一定有許多灰塵,剛出生的小寶寶最嬌弱了,萬一沾了髒東西生病怎麼辦?」

  張保無可奈何地喊「素雲,打水來」,然後把兒子放回妻子身邊,轉身出去洗了臉,又換了外衣,才重新進來道:「這下可以了?」

  淑寧撇撇嘴,自行去逗小弟去了。佟氏偷偷地笑。

  張保問她道:「今兒可好?沒什麼不適吧?孩子可鬧騰?」

  佟氏回答道:「我很好,孩子也乖,當初見他在肚子裡那麼安靜,還以為是個女孩兒,沒想到居然是兒子呢。」她心滿意足地笑著,張保便說:「兒子最好不過了,如今你就算回了京,也能挺直腰桿了吧?,一點都不輸其他人呢。」

  佟氏笑笑,問道:「你又從城外回來?我聽說農事都是通判的職責,怎麼如今叫你一個同知去管?」

  張保道:「這裡不比中原,許多事都不會分得那麼清楚,比如廣州將軍拜音禮達大人,平日裡除了主管軍務,偶爾也會斷斷案子。那位蘇通判在刑名律法上極擅長,對農事卻幾乎是一竅不通;我在農事上有些經驗,卻從沒斷過案子。我倆到知府大人面前一合計,就商量好了。刑名治安徭役,全都歸他管,我就專門負責農事水利和賦稅,知府大人統領全局。如今不是都做得很好麼?」

  佟氏見他這樣說,便想起一樁事來:「蘇通判就是蘇先生的族兄吧?說起來真沒想到,在這麼遠的地方,居然會碰上蘇先生的同族,這世上的事還真是奇妙。」

  張保笑了:「可不是?剛打照面時,蘇先生還以為認錯人了呢,他與蘇通判有近十年沒見了,兩家也斷了音信,當初蘇先生離鄉時還以為終生都不可能再見,誰知竟會在廣州遇上了呢?這也好,起碼我們相處起來更容易了,也不容易起口角紛爭什麼的。。」

  佟氏點點頭。她回頭見女兒已經停止逗弄小兒子,只在聽他們說話,便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屋去吧,橫豎天天都能看到弟弟的。」

  淑寧點點頭,又問道:「阿瑪額娘想過給弟弟起什麼名字麼?照我說,他是在廣東生的,叫『粵寧』或『廣寧』就很好,不然叫『海寧』也使得。」

  佟氏轉頭望向丈夫,張保說道:「的確不錯,只是當初你瑪法說過,如果這一胞是男孩兒,他就要親自取名,待我寫信回去問准了再說,現在你弟弟還小,不急的。」

  淑寧想想也是,便出去了。佟氏便問張保道:「你打算派誰回京報信?王瑞寶夫妻麼?」

  「難不成還有別人?他們如今最沒用!我一想起你母子差一點出事,就忍不住後怕。」張保越想越氣,「像他們這樣的人平日裡只會偷懶貪小便宜,整天想著巴結主子往上爬,不然就是跟人勾心鬥角、爭權奪力,從不肯腳踏實地好好做事,一遇到難事就只會縮在別人後面。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再留下他們,還不知會再鬧出什麼事來呢。可惜他們老子娘是額娘的陪房,我不好動他們,不然早攆出去打死了!如今派他們回京報信,也不叫他們回來了,免得我看了生氣!」

  佟氏好生安撫下他,才說道:「我現在沒事,你不必擔心。倒是你,天天在外頭奔波,回來還要照顧我,你要多保重身子才是。如今你在那屋裡住著,還習慣吧?」

  原來佟氏生產後,坐月子不方便,張保便搬到正廳後頭那間挑高的頭屋去住了。

  張保答道:「自然習慣的,那裡離書房近,我晚上要寫公文時也方便,你不必操心這個。」

  佟氏又說:「這次我生產,多虧了劉家姐妹幫忙,你可要好好謝謝她們。」

  「早送了謝禮過去了,你放心,這些禮數我還是知道的。」張保笑道。

  佟氏笑笑,便和丈夫兩人逗起兒子來。

  佟氏聽取了陳老太醫的建議,要正經請一位會做藥膳補品的廚子回來。她從阿娣處聽說附近有一位十二婆,專門給人當中人介紹幫傭的,便送些銀子過去,沒兩日,就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說是十二婆介紹來的,名字叫阿銀。

  阿銀有二十五六歲了,五官都還端正,會一點官話,手腳很麻利,做菜也很拿手,尤其擅長煲湯。只是她這麼大年紀了,居然還梳著未婚女子的長辮,身上穿的卻是只有寡婦才會穿上身的黑衣。佟氏第一回見她的時候,感到十分詫異。

  待阿銀跟著阿花去了廚房,佟氏才向阿娣問起她的來歷。阿娣早從十二婆那裡打聽到些消息,便告訴了她。

  原來這位阿銀姑娘,本是海邊漁村裡的人,自小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正準備要成婚前,那未婚夫出海打魚遇上颱風,死了,阿銀大哭了三天三夜,便換上黑衣,說要守一輩子望門寡,家人都攔不住,只好由她去。她現在每年都會進城做幾個月的幫傭,掙些錢回家幫補家計。因為她廚藝出眾,很多人家都願意請。

  佟氏聽了她的故事,也唏噓一番,過後嘗過她做的極鮮美的鯽魚湯,當下便決定要長期留下這個人。那阿銀見主家挺和氣,便應承了,只是說家中忙不過來時要回去幫忙。佟氏無奈應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佟氏天天都能享受到各種美食,豬肝水和雞蛋紅糖水是小意思就不用提了,光是湯品就有通草鯽魚湯、木瓜鯽魚湯、紅豆湯、花生豬腳湯、紅棗枸杞母雞湯、瘦肉燉阿膠等十多種,雞鴨魚肉自是不可少的,不過並不是一味大魚大肉,每樣肉食都有新鮮蔬菜去配,味道也清爽可口。因為怕她沒胃口,還做了些薏仁飯、桂圓糯米飯、紅豆飯之類的給她,床邊的小几上還備有零食籃子,裡面放了芝麻糖、花生糖、紅棗、核桃之類的小食,是為了預備她在飯時以外的時間內肚子餓用的。

  除此之外,阿銀也根據本地傳統,給佟氏做了薑醋和酒釀,佟氏對前者倒還吃得下去,只是嫌酒釀的味道吃不慣,阿銀也不強求。

  佟氏從前懷孕,只是喝過些雞湯什麼的,哪有這麼多花樣?結果月子坐完,整個人都胖了一圈,見到張保,怪不好意思的,只是張保最近很忙,倒瘦了些,結果佟氏索性拉著他一塊兒進補,這下倒是張保不好意思了。他覺得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居然吃產婦的補品,實在太沒面子。於是佟氏只好讓阿銀另給他做補湯。

  陳老太醫已經搬回鄉里去了,每隔幾日就來為她診一次脈,還告訴阿銀用什麼藥材煮什麼湯最好,阿銀倒是與他商量得很有興致。

  淑寧見過這些場面後,就被引出了對穿越前吃過做過的粵菜的記憶,然後望著人家阿銀兩眼發光。從前跟春杏學過的廚藝,都只是基礎,這位才是真正的大廚啊。

  決定了!她要跟著這位大師父學做菜!然後把記憶中見過的美食都做出來!!!

  阿銀才從陳老太醫處得到指點,高高興興地送走了老人家,卻忽然覺得腦後發涼,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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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生兒滿月的時候,雖然顯得有些瘦弱,但還算是健康,加上他極乖巧,不會整日哭鬧,全家人都把他疼到心坎裡去了。

  張保這才寫信向京中父母報告自己又添丁的事,但又想起如今已經是十一月了,少不得要送點東西作年禮。只是他如今初來乍到,又錯過了發秋俸的時機,一時間沒什麼可送的,再加上天長路遠,吃食之類的是不用考慮了。張保與佟氏商討再三,才決定從一個新近認識的十三行買辦處買幾匹洋緞和多羅呢,再加上某個商人孝敬的見面禮——一對精美的琺琅瓶子,湊成一份年禮,讓王瑞寶夫妻和另一個僕役送回京去。

  淑寧忙忙把幾個月來積下的圖畫、書信之類的東西整理一番,還特地畫了一幅新居的平面圖,又寫了一封長信,再三囑咐那僕役一定要親手交到端寧手裡,便和張保佟氏一起,目送他們出發往京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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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案是男孩。雖然有親認為雙胞胎最好,不然只生女兒也行,因為以後可以配十四什麼的。不過這個小寶寶的性別,很久以前就決定了……
正文 六十九、家事

  廣州至京城有千里之遙,自然不可能十日八日就有回信,淑寧只好安下心來等候。

  佟氏已經出了月子,身體也養得不錯,只是又要忙著管理家務,又要忙著照顧小兒子,還要忙著結交各家命婦,可以說是忙得不可開交。

  王瑞寶夫妻離開後,長福和週四林夫妻做事少了制肘,自然是方便了許多,但是二嫫不在,佟氏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習慣的。

  淑寧就是在這個時候提出要負責一部分家務,為母親分憂的。佟氏雖然覺得女兒年紀還太小,只是扭不過她一片孝心,便最終答應了將食材間交給她管。

  廚房那邊的三間大房,有一間廚房,一間柴房,還有一間便是食材間。說是食材間,其實存放的不全是吃的東西,除了各種米面肉菜之類的食材以外,這間屋子還放置了乾淨碗碟杯盤等食具。淑寧的任務便是管理這個地方。

  這個任務並不繁重,只是事情都很瑣碎,佟氏本就是打著對女兒進行家務管理初級培訓的算盤,才將這件事交給她。

  按照慣例,淑寧每日只需在早上到食材間去看著下人們拿走當日所需食材,然後在飯前確保使用的碗碟都是乾淨而且恰當的,等飯後人們洗好食具,再確認他們的確是洗乾淨了,而且沒有打壞任何一隻,等所有東西都被放好後,她就可以離開了。

  除此之外,還要每天查看一個鎖上的櫥櫃裡的高級瓷器食具沒有丟失或損壞,當日是否有用剩的食材,第二天需要添置什麼東西;每隔兩三天數一次平日使用的食具是否有所減少,米面調料是否需要補充。等等等等。

  不過有其他僕婦幫忙,又能隨時向佟氏請教,淑寧很快就上手了。不但上手,她還對這個地方做了些小小的改革。

  她發現所有的碗碟洗好後,都是直接用一塊布拭乾水後,放進櫥櫃裡的。雖然洗碗的人聲稱那塊布很乾淨,但淑寧卻信不過那上頭一道一道已經發灰的水痕,更別說吃飯前所有碗筷都沒有進行過消毒工作了。想到以前自己都是用這種乾淨程度很可疑的食具吃飯,她就忍不住想吐。

  於是她叫人到後花園砍了兩根竹子,剖成細細的篾條,編了十多個長方形的疏眼竹筐,筐底還編了四個小腳,洗淨晾乾後,把洗好的碗碟筷子稀稀拉拉地斜放在上頭,讓水慢慢的流到筐底,又流了出去。等食具都晾乾了,才放進櫥櫃裡。等待的過程中,所有筐子都要拿一塊乾淨的白布蓋著,預防有灰塵掉進去,這些布,每天都要洗一次,因此準備了兩份,換著用。

  每次開飯前,她都要監督上菜的僕婦,把所有碗筷都用滾燙的開水燙過,才拿來裝食物。

  剛開始時,在廚房做事的人很不習慣,私底下埋怨這是多此一舉,沒事找事幹。佟氏聽說後,也問過淑寧。淑寧沒法向古代人解釋細菌之類的問題,只好對佟氏說,嶺南地區潮濕多雨,容易有瘴氣,水也不知是否乾淨,她叫人把碗碟晾乾水再存放,用前又拿開水去燙過,是為了預防水裡有髒東西,連食物一起吃進肚子裡,大人們或許不怕,但小孩子尤其是嬰兒卻是受不住的。

  佟氏半信半疑,但關係到小兒子的身體健康,便命令下人們,要聽從淑寧的指揮。

  那些僕婦下人們,多數是他們家到了京城後才到三房來的,原本並不把安靜的淑寧放在眼裡。但時間一長,他們都發現這位三姑娘在三房的地位,一點都不比京城那位二姑娘在府中的地位差,甚至連老爺太太都願意聽她的意見,便漸漸地收起了輕慢的心思,又因為淑寧為人穩重,處事態度大方,都開始對她產生了真正的敬意。

  淑寧很快發現,管理食材間的工作有一個很大的好處。這個房間與廚房相通,她在裡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阿銀和春杏做飯的情形。於是她除了每日照常做針線、看書、練字以及陪母親弟弟以外,就是呆在這個屋子裡。一方面是為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另一方面,卻是為了多跟阿銀相處。

  她與阿銀交談時,因為對方只會一點官話,她就跟著學些粵語,然後用它跟阿銀交流。小孩子學什麼東西都快,學語言更是如此。淑寧漸漸地可以用不鹹不淡的粵語跟阿銀談兩句話了。

  這樣一來,她有什麼飲食上的想法,都可以直接跟阿銀提,阿銀會以為她原本就學過或見過,不會起什麼疑心;而其他人,則會以為她所知道的烹飪知識,是阿銀教給她的,她們交談的時候,其實就是淑寧在向阿銀請教。

  這可以說是個美麗的誤會,也可以說是淑寧的小小計謀。她相信,以後就算自己想出什麼現代的菜式來,家裡人都不會起疑心的。

  淑寧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實行著自己的小計劃,日子也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很快,就要過年了。

  全家上下都在準備到廣州後的第一個新年,佟氏已事先向其他官家太太打聽過往年規矩,又從阿銀阿娣那裡知道了些本地風俗,決心要辦得好看些。

  離新年愈近,張保發現給自己送禮的人越來越多了,而且送的東西還很貴重,瓷器綢緞這些不算什麼,居然還有人送各種西洋物品和珍珠寶石的。他起初不知,收下後一看,嚇了一大跳,與蘇先生商量一番,便去向蘇通判請教。

  蘇通判卻告訴他,其他官員都是這樣的,人人都會收,讓張保儘管收下。他說:「送這些東西的人多是本地富商,其中大多是十三行的買辦。他們每年為西洋商人購置貨物,自己又有生意,每年最少也有數萬兩的入息,多的有幾十萬兩。這些禮物看著貴重,實際上頂多花上他們數百兩,一千兩算是頂天了,相比做生意賺到的,只不過九牛一毛而已。咱們辛苦一年,得些好處也是應當。」

  張保還是有些不安:「可是這禮太貴重了,他們送我們這些,該不會是有所求吧?」

  蘇通判卻笑道:「能有什麼所求?不過是求個安心罷了,希望各處衙門對他們盤剝不要太重了,平日裡不要多加為難,最重要的,是要保住他們的買辦之位。要知道,這廣州城內外,連同附近的番禺、南海、佛山一帶,有名號的商人多了去了,想要跟洋人做生意的更是不知凡幾,他們自然要千萬百計保住自己的地位。這可是口大肥肉啊。咱們只要不去騷擾他們,就能安安心心收下這些孝敬了。」

  張保這才明白了,便謝了蘇通判辭了出來。回來後,他笑著對蘇先生說:「這樣看來,倒是跟從前在奉天城時,底下人孝敬的財物差不多,只不過價值番了好幾番罷了。」

  蘇先生便笑說:「人人都以為江南的官職才是肥缺,萬沒有想到這廣州城也是這般富庶。可笑當初大人得這個缺的時候,還有人同情大人,說這偏遠之地,沒有油水可撈呢。」

  張保道:「那是他們無知罷了,凡是通商港口,都是富庶之地。不過海禁才重開數年,本地官員也是最近這幾年才收到這些財物罷了,大概風聲還不曾傳進中原內陸去呢。」

  他重新看了看送來的禮盒,歎了口氣道:「罷了,又不是我要他們送的,我也不會因為收了禮就幫著他們為非作歹,我儘管收下便是。」

  他把禮物分出三成,除去一成給蘇先生的,其餘都分給同知衙門上下人等,這樣一來,自然是人人稱頌,對他的崇敬之心倒是多了不少,張保有什麼吩咐,都肯出力去做。

  蘇先生本要推卻,見張保堅持,便收下了。

  其餘七成財物,張保全部交給了佟氏。佟氏起初也是嚇一跳,聽張保說完來龍去脈,便親自帶著素雲把東西分門別類收到二樓的庫房裡。夫妻倆商量了一晚,最後決定先把東西收著,然後慢慢物色一個可靠的行商,把其中用不著的東西帶到外省去出手,換回銀子。

  手中有錢,佟氏就更有底氣了,這個年全家都過得甚是滋潤。

  淑寧雖然不知道父母收到不少值錢的禮物,但也發現家裡變得有錢起來。花廳的古董架子上,擺上了不少名貴瓷器;父母小弟和自己為過年做的新衣,用的料子比從前見過的不知漂亮多少倍;連家中的丫環僕役,也都換了新衣服。長福和週四林夫妻穿的都是綢衣,素雲、巧雲和春杏都得了新首飾,每日裡愛不釋手地翻看,還互相之間炫耀,阿銀、阿娣和阿花幾個,雖然沒表現出來,卻也整天頂著個笑臉,想必得了不少好處。

  淑寧也曾有過擔心,不知張保會不會做些收賄的事,私下裡問了蘇先生。蘇先生卻說不必擔心,城裡的官員都是這樣,太過清廉反而不合群了。淑寧還不放心,然後又托了阿松到外面打聽消息。

  說起來,他們全家上下,學說粵語學得最快的,不是淑寧,而是蘇先生身邊的阿松。淑寧前世有基礎,現在還只能說幾句半鹹不淡的本地話,而阿松卻已經能流利地跟人交談了。

  也因為他有這樣的本事,平日裡蘇先生便不用他在身邊隨侍,而讓他到外頭市井茶肆處遊蕩,打聽些本地的小道消息。

  淑寧從阿松那裡打聽到,自己老爹在城中官聲還好,而且城中百姓對於過年送禮似乎習以為常,便放下了心。回想起自己這般胡思亂想,也有點好笑,難道相處了那麼多年,她還不瞭解自家老爹的個性麼?有好處他也會收,但盤剝百姓、官商勾結為非作歹的事,他卻是不敢去做的。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五,阿銀提出要回家過年,阿花阿娣也辭了去。佟氏十分惋惜,只好跟她們約好過了元宵要再回來。

  新年張保要放假,早早帶著長貴領了上頭分派的東西回來了。佟氏一看,有半扇豬、半隻羊,米、面各一石,瓜果蔬菜若干,卻有兩個竹簍,不知裝的是什麼,叫人打開一看,原來一個裝的是活魚,一個裝的是活蝦。

  張保笑道:「這大冬天的,也算是難得了,這邊人都講究年夜飯要吃魚,討個『年年有餘』的吉利意思,這個我們早就知道了。不過吃蝦倒是新鮮些,請夫人一併料理了吧。」

  佟氏便命人都收到廚房的食材間去,淑寧一一記下了,開始想過年要做些什麼新鮮菜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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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颱風天真的很討厭,雖然不至於電閃雷鳴,可下了大半天雨,街上車塞了個半死,回到家,褲子跟鞋都濕透了。

  得到群裡的親們和尚香社的玄色大大幫忙,終於搞定了封面,可系統居然說找不到上傳的圖片,真是太奇怪了,有沒有哪位親可以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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