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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平凡的清穿日子 作者:Loeva (已完成)

正文 一一零、新侍

淑寧聽到佟氏叫她去挑丫環,便明白這也是家務管理課程的一部分。挑丫環,可不是看著順眼就行的,還要看能不能做活,是否適合自己,還要考慮到人際關係、社會背景等等。這也算是一種學問了,佟氏已多多少少地教了她一些,現在是實踐測試的時候了。

淑寧先盤算了一下需要挑的人數。自己房裡還需要添一個近身和一個粗使丫頭。粉官已到了配人的年紀,管家那裡早已登記在案,過年前就會給她安排婚配。不過粗使的讓府裡的管家挑個家生子來就行了,受過訓練又可靠,所以今天只需要挑一個人。

再來是端寧房裡要一下添兩個人。原來的書香墨香,當初被安排過來時,就有某種考量,但端寧品性端正,從未對她們有過別的想頭,近身侍候的工夫都由小梅負責。如今她們年紀已經相當大了,自從端寧回京後,便有些蠢蠢欲動,若不是正在喪中,又有翠蓮的例子在前,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佟氏便趁此機會打發掉這兩個不安份的。

其實按照府中的慣例,少爺們屋裡的大丫頭通常都是家生子,一來可靠,二來熟知規矩,但佟氏卻對此深惡痛絕。伯爵府裡的許多家生丫環以被主人收房為榮,還喜歡彼此爭風吃醋,風氣敗壞,不止一個第五代子孫就是因為這樣夭折的。佟氏一直認為,慶寧的風流好色和後院不穩,都是那些不安份的丫頭們在做怪。她對端寧期望甚高,不能容忍兒子也步上堂兄的後塵,所以早有打算。要為兒子買兩個老實本分的丫環侍候,然後再慢慢尋一個引導成人之事地,等兒子將來定了婚事。問過他的意見,她自會為那女子安排一戶好人家。

佟氏的意思。淑寧大致上是知道地,所以現下挑人也只管選那老實本份的。

至於賢寧地丫環,則要懂事細心又穩重的為佳。

牙婆帶了十幾個女孩子來,年紀從十二到十八歲不等。淑寧看了一遍,覺得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丫環挺適合侍候賢寧。便問她叫什麼名字。那牙婆忙答道:「是叫閒歌,悠閒的閒,詩詞歌賦的歌,這是托了個老秀才起地名字,說是斯文別緻呢。」

淑寧與佟氏聽了,面面相覷。那牙婆瞧著不對,忙問:「可是有什麼不妥?」二嫫在一旁斥道:「這可是沖了咱們小少爺了,還不快改了去?」

佟氏擺擺手,問那丫頭:「你本名是什麼?」那小姑娘有些怯怯的。卻不曾退縮,壯著膽子福了一福,答道:「在家裡時叫小雨。」佟氏點點頭:「這倒罷了。只是土了些。」

淑寧便道:「照我說,那個歌字也挺別緻的。只要改掉閒字就好。她本名是小雨,不如改叫雨歌如何?下雨時雨滴就像在唱歌一樣。也很好聽啊。」佟氏笑了:「好,就叫雨歌吧。」她見這個丫頭溫柔穩重,心裡也很滿意。

淑寧又挑了兩個相貌中等、老實本份又手腳利落的女孩子,問過佟氏的意見,便讓她們去侍候自家老哥。佟氏又順著書香墨香的名字,給她們分別起名叫茶香與硯香。輪到自己了,淑寧有些犯難,有兩個人選都很不錯,她猶豫著不知該挑哪個。

其中一個叫芙蓉的(淑寧:我!),年約十四五歲,是這麼多個女孩子裡頭最出挑的一個,長相比當年的巧雲還要勝一籌,形容舉止有禮有度,說話也很有條理,讀過幾本書,針線上也過得去,論總體素質,恐怕差一些地官家千金也未必比得上。淑寧一見,就覺得她不像是做奴婢的,問了牙婆,才知道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只是家道中落,為了養活寡母兄弟,只好賣身為奴,但卻不肯簽死契。

淑寧對這位芙蓉姑娘地骨氣還是有些敬佩的,但她畢竟是要給自己挑選丫頭,希望能找一個穩妥些地,這芙蓉不簽死契,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贖了去,總讓人用著不太安心。而且,可能是因為自身樣樣都比旁人強,這姑娘隱隱約約散發著高人一等地氣息,彷彿比別人都優越一般。這種態度,讓淑寧覺得有些不舒服。若是留下來服侍,不知能否與其他丫環相處得來。

另一個人選,名叫冬青,只有十四歲,相貌只是清秀,打扮得清爽利落。她與另外幾個長相俏麗或精於女紅的丫環相比,樣樣不出挑,只有一樣別人都沒有地好處:曾在書房裡侍候過。她從十歲起便在書房裡做小丫頭,直到十三歲那年舊主犯事抄家,才被轉賣。淑寧想起自己身邊的丫環僕婦全都是不識字的,練字畫畫習琴時,很多事都要自己去做,十分不便。如果有個人負責侍候筆墨,她會輕鬆許多。

她想了一會兒,便拉過牙婆悄悄問些細節,得知冬青的舊主是被親族連累了才丟官抄了家,全家都回鄉去了,臨行前把那不緊要的僕人轉賣,冬青才會淪落至此。淑寧從二嫫處聽說大房還不曾挑人,心裡便有了定計。

她最終選擇了冬青。冬青固然是十分歡喜,但那個芙蓉,可能是沒想到自己會落選,神色間有些不悅。淑寧看了她幾眼,越發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挑完了人,牙婆便帶著剩下的女孩子走了,被留下來的四個丫頭都由二嫫帶了下去,進行家規教育。

佟氏招了招手,把淑寧叫到屋裡坐下,問道:「額娘瞧著方才有幾個才貌俱佳的,你怎麼不挑,反而挑了幾個次一等的?」

淑寧便道:「大伯父大伯母一家還不曾挑呢,我做侄女兒的怎麼能把好的都挑了去。額娘不是前天才教導過女兒麼?」

佟氏抿嘴一笑:「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只管告訴外人去,我要聽實話。」

淑寧笑了:「其實是我覺得那個芙蓉自視甚高,怕她與素馨她們相處不來,到時候豈不是給自己添堵麼?至於其他幾個。長得雖不錯,但看她們那纖纖十指,比我還要秀氣幾分。實在不像是能做活地,所以才不選她們。」

「那為什麼不挑那幾個針線活好的?偏挑了這一個。」

「家裡的丫頭大多擅長女紅。但侍候文墨地卻一個也沒有,我正想找個人做這些事呢。額娘,我挑得怎麼樣?」淑寧望著母親,想知道今天的測試成果如何。

佟氏欣然笑了:「今天你做得很好。以後也要記住,挑選僕役。不是光長得好看,或是你自己喜歡就夠了,應該是能做活地,而且是你需要的。挑人時,也不能忽視原本侍候你的人。」

這算是經驗之談吧?淑寧默默記下了。想到剛才幾個漂亮的女孩子,她又有些奇怪:「方纔的芙蓉和那幾個長得好地,分明不像是能做活的人,為什麼牙婆要帶了來呢?」

佟氏淡淡地道:「本來就不是做粗活的人,那幾個是有別的用處的。」淑寧睜大了眼:難不成是小妾候補?

佟氏問:「你知道為什麼額娘要叫你來挑人。而不是讓你哥哥自己選麼?」淑寧想了想:「因為這是內務?」佟氏搖搖頭,道:「青春慕少艾。我雖然信得過自己的兒子,卻不願冒險。那個芙蓉。不像其他幾個只有一張臉比人強。她長得好,又懂規矩。瞧著也有幾分見識。若是尋常的公子哥兒,難保不會被迷住。對於額娘來說。不論將來你哥哥娶的是誰,都是咱們自家人。哪個女子不希望丈夫對自己一心一意?我不願做那多餘的事,叫你將來地嫂子不痛快。要把一個家治理得妥妥當當,可不能光憑雷霆手段和那偏門的法子。」

淑寧聽了,覺得萬分欽佩,真不愧是老媽啊!

傍晚,一個執事奉管家之命,送了一個粗使丫頭和幾名年青僕役過來,給三房的主子使喚。那個粗使丫頭,名字叫扣兒,年紀有十七八歲了,又有力氣,會做活,淑寧和佟氏都很滿意。

那執事透露了挑選新丫環地後續消息,那拉氏與婉寧和李氏、喜塔臘氏兩位少奶奶各挑了一個人使喚,其中婉寧挑的就是那個芙蓉。其他人挑地丫頭,大都長相平平,只有那拉氏挑了一個有些姿色地。

淑寧聽說後,感到很意外,那位芙蓉姐姐,分明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牙婆送她過來,多半是衝著小妾通房地位置來的,怎麼居然是跟了個小姐,而不是少爺呢?不過想到挑人的是堂嫂而不是堂兄,她又有些明白了。

只是婉寧挑中了這麼一個人,真叫人不放心,若那個芙蓉惹出什麼事來,這位大姐只怕又要難受了。淑寧擔心了一會兒,卻又忍不住笑話自己:難道因為看過婉寧傷心難過的可憐樣子,近幾天來往得密了些,她就開始為這位大姐操心了麼?她們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世界觀和處事方法也不一樣,婉寧吃了幾次虧,定會吸取教訓的,她在這裡瞎操的哪門子的心啊?

想了想,她記起前兩天婉寧托自己做一個挎包,已經做了一半了,連忙翻出來,繼續做剩下的活。

一更天時,她終於做好了挎包,看著很晚了,父親卻似乎還沒回來,便去問佟氏是怎麼回事。佟氏只是說他去了房山辦事,要在外頭過一夜,不必等他。淑寧放了心,回房睡了。

第二天,她拿了那個挎包,想了想,又帶了一個新做的素緞筆囊,往竹院去了。先到芳寧屋裡坐了坐,把筆囊送給她,略說了幾句話,才往婉寧的小院裡去。

婉寧對淑寧的來訪十分歡迎,看了挎包,更是欣喜:「你真厲害!我沒想到你真能做出來!就是這個暗折和這個暗袋,我跟她們說了好幾回,她們都弄不明白,想不到三妹妹反而做出來了。」

這個麼,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這種在現代手提袋裡常見的手法,她就算本來不會,也有個印象在,把大概的樣子做出來是不難的。古代的丫環們沒見過實物,才會想像不出是什麼樣子罷了淑寧微微笑道:「這不算什麼,我見過別人做的,不過用的是皮革而不是綢緞。」婉寧道:「皮革?你是在關外時見過麼?原來蒙古人也會這種縫法。」

知道她誤會了,淑寧也不去糾正,看到案上一片狼籍,邊上隨意放著幾本書,面上那本似乎是什麼《宋史略觀》,便問:「這是做什麼?姐姐在抄書麼?」婉寧連忙放下挎包,走過去收拾了一下:「讓你見笑了,是我覺得沒法集中精神看那些史書,就乾脆把書重頭到尾抄一遍,既練了字,又讀了書,一舉兩得。」她頓了頓,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越讀越長了見識,這個世界……真是奇妙……」

淑寧沒聽清最後幾個字,只略略猜到她大概是發現這個世界與她們所知道的清朝有多麼不同了。不過這應該是早就該發覺的事吧?難道婉寧到現在才真正認識這個世界麼?

正想著,一個丫環進來了,端著兩盞茶和幾樣餅乾模樣的點心。淑寧無意一看,發現那正是昨天見過的芙蓉。

婉寧見了她,笑道:「月荷來了?真好,我又能喝到你泡的好茶了。」她轉頭對淑寧說:「這是昨天新來的月荷,她真聰明,什麼都會幹,而且泡的茶非常好喝,你嘗嘗?」

淑寧笑笑,接過茶喝了一口,讚道:「果然好喝!不過我記得她原來的名字是芙蓉,怎麼改了?」

婉寧笑了,說:「我覺得她的名字不好,才改叫月荷的,荷花不就是芙蓉麼?」她轉頭看著月荷:「她真的會很多東西,我原來的丫頭都被她比下去了。那月荷嫣然一笑,門外卻傳來俏雲煙雲的聲音:「姑娘說這話真叫人傷心。」「是呀,枉費我們侍候了姑娘這麼多年。」簾子一掀,俏雲走了進來:「既然姑娘喜歡月荷,嫌棄我們,我們這就走人,讓月荷一個人侍候你吧。」邊說還邊拿著帕子作抹淚狀,裝出一副怨婦的樣子來。

婉寧哈哈大笑:「行了行了,你們裝什麼可憐呀?三妹妹不知道,還以為你們真在哭呢。」她向淑寧解釋道:「你別信她們,其實有這麼個能幹的人在,她們還能偷懶呢,不過是裝可憐逗別人罷了。」

淑寧笑著,瞥見俏雲望向月荷時,眼中閃過的一絲凌厲,心裡有些不以為然。若只是埋頭幹活,當然不會有問題,但顯然你這個主人已經開始對新來的丫環另眼相看了,一山不容二虎,做了幾年大丫頭的俏雲真會這麼豁達麼?
正文 一一一、談心

婉寧笑著說:「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三妹妹呢。昨天牙婆領人來時,我一眼就發現月荷與眾不同,想著把她要來的,可惜我額娘正和保定來的兩個莊頭說話,沒空理會,就說讓三嬸先挑。我當時心都涼了,想著月荷一定會被挑走的,誰知後來卻發現她還在。聽說三嬸是讓三妹妹挑的,所以我要感謝你。」

淑寧微微一笑:「可見二姐姐與她有緣啊。」婉寧想想,又笑了:「沒錯,挺有緣的。說起來,我挺奇怪的,她那麼好,為什麼三妹妹不挑她?」

為什麼?總不能當著兩個丫頭的面說,因為她太出挑又太驕傲,會很麻煩麼?淑寧只好笑著說:「大伯母和姐姐嫂子們還沒挑呢,怎麼能把好的都挑走?而且我那屋裡丫頭不少了,偏偏少個侍候文墨的。月荷雖好,卻不是專門做這個的,所以我才挑了別人。」婉寧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窗外這時傳來了煙雲的聲音,說是幾箱書都到了,叫人出去幫忙收拾。俏雲抬腳就走,月荷遲疑了一下,才放下茶盤跟上去。

淑寧有些詫異,婉寧便解釋說,是她要看書,所以叫人把各種詩詞典故散文史書之類的都搜刮了一堆送過來。

「這種書我原也是看過一些的,只是總靜不下心來好好用功。現在橫豎出不了門,不如多看些書。再不好好充實自己,我都快要被別人比下去了呢。」婉寧面帶苦笑道,「妹妹也愛看書是不是?有時間過來陪我一起讀吧,一個人讀真的很無聊。」

這樣也好,免費的書不看白不看。自己還可以借回去讀。淑寧欣然同意。

只是對於方纔那月荷的事,她有些拿不準主意,要不要提醒一下婉寧。這位大姐原來雖然惹人討厭。但其實心地不壞,最近兩人關係不錯。明知有問題還不去提醒一聲,似乎有些不夠厚道。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開口了:「二姐姐,你別怪我多嘴。那個月荷到底是新來的,你也別太寵她。若是俏雲煙雲她們有什麼想法就不好了。」

婉寧不解地望著她,但很快就明白了,笑道:「不會地,你太多心了。俏雲和煙雲都不是小氣的人。」淑寧卻還是搖頭道:「人心難測,俏雲侍候姐姐幾年了,這屋裡的丫頭就以她為大,若你對新來地人太過偏愛,卻叫她怎麼想?而且看那月荷的模樣,也不是個會久居人下地。」

婉寧聽著聽著。也收起了笑容,認真思考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開口道:「你說得沒錯,人心難測。我真是笨死了。居然又犯了同樣的錯。」她抬眼望著淑寧。苦笑道:「大概是最近心情好,又發生了一件讓我很開心的事。以至於疏忽了。若不是妹妹提醒,只怕我又會在同一地方再次摔倒。」

淑寧問是什麼開心的事,婉寧便道:「那陳家三兄妹不是背叛了我嗎?一幫夥計店員全都聽他們的。有一個叫方青哥地,曾經被我救過,托人碾轉找到俏雲,告訴我說他絕不會做背叛我的事。我聽了真的很高興,當初救回來的也不全是忘恩負義的人。」

原來真有這種忠義之人,看來婉寧也不是那麼倒霉。

婉寧繼續道:「其實,若不是他托人告訴我,我都快把他忘記了。他也是逃難來的,全家人都死了,他餓得昏倒在郊外的路邊。我剛好經過,就把他送到大夫那裡去,足足養了十天才好。我見他沒地方去,就讓他到一得閣那邊打雜,後來也沒再理會過。想不到他一直都記得我的恩情,從別人那裡聽說二叔跟我翻了臉,立馬就辭了工。」

淑寧問:「那他現在怎麼辦?」婉寧道:「先在別的酒樓幹著,反正他這樣地小工,東家不打打西家嘛。我原來求過額娘,讓他進來做事的。可額娘說這裡是內院,怎麼能隨意讓外頭的男子進來。我只好叫人送了些銀子衣服給他,交待他若有難處,一定要告訴我。」

淑寧點點頭,提了個建議:「其實讓他進內院是不可能地,外院正缺人手,不如托管家幫他尋個差事?只是要先問過他的意思,而且說明不會入奴籍才行。」

婉寧眼睛一亮:「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光想著讓他跟隨我了,其實只要在府裡就行。我回頭就去求吳大叔,還是不找額娘了。」頓了頓,她稍稍冷靜了些:「老實說,我真地很高興,原來還是有人願意對我忠誠地,可見我人品也不是那麼差。不過我也不能因此就得意忘形,糊里糊塗地傷了人心。俏雲跟我那麼多年了,又是心腹,我不能讓她產生什麼誤會。月荷雖然好,但她是新來的,又不是死契,在沒確定她可靠之前,我不能對她太過親近了。我以後會時時注意,不會再像過去那樣漫不經

淑寧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婉寧大姐總算是長大了,她既然已起了警惕之心,以後就不會犯糊塗了吧?

婉寧盤算好了,抬頭對淑寧嫣然一笑:「三妹妹,多謝你地提醒,不然我還會再犯錯的。上次也多虧你來安慰我。真可惜,為什麼以前你都不在家裡住?如果你一直都在,我也不會吃那麼多虧了。」

「就算一直在也是沒用的。」淑寧在心中暗想,「上次芳寧大姐與范錦春的事,你不就沒聽我的勸麼?」不過她嘴上卻沒這樣說,只是微笑以對。

婉寧理了理頭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三妹妹,我以前總是粗心大意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得罪了人。我問你一件事,不知你有沒有什麼對我不滿的地方……儘管說出來沒關係!我……我想知道有哪些地方做錯了……」

淑寧沉默,難道真要說出來嗎?要是都說出來,真不知道要講多久。不過老實說。婉寧做過的錯事中,與自己相關的倒不是很多,自己覺得不滿地。多半是她的言行舉止與處事方式,但這些話要真說出來。只怕婉寧立馬就翻臉了。

看著她熱切的目光,淑寧決定只揀最要緊地講:「要說不滿,也沒有什麼,二姐姐與我是兩種性子,處事方法自然不同。我認為是對的。姐姐不一定認同;而姐姐認為是對地,我也未必會贊成。這樣說來,倒也沒什麼十分不滿之處。但有一件事,我心裡一直覺得難受,不吐不快……」

婉寧直起了身子,認真聽著。淑寧繼續道:「當年大姐姐的事,姐姐做得太過魯莽了,而且事後又沒有幫著補救。如今大姐姐變成這個樣子,二姐姐實在難辭其疚。」

婉寧洩了氣:「我就知道一定是這件事。其實我事後也知道錯了。也想過幫她求情的,可老太太那時正在氣頭上,我一幫大姐說話。她連我都罵了,我實在是沒辦法。至於後來的流言。都是外面閒著沒事幹的人傳地。我也是受害者,可她們卻都怪到我頭上。這幾年大姐不怎麼理我。我有心要與她和好,她卻只是冷冷淡淡的,我都不知該怎麼面對她。」

只是冷淡已經很好了,起碼沒把你當仇人砍。淑寧勸道:「大姐姐態度冷淡些,也是人之常情,但她如今活得像個姑子一樣,我看了實在難受。二姐姐,你是她的親妹妹,難道真不能做些什麼麼?」

「我有做,我真的有做。」婉寧急忙分辯,「我常常送東西給她,還說笑話逗她開心,可她還是板著個臉,不像以前那樣親切。她的終身大事,我也有幫她想過,還曾向幾個朋友探過口風,可有人願意娶大姐,可那些朋友一聽,就都扯到別的事上去了。我實在是沒辦法呀!」

這樣更糟!!!

淑寧輕輕皺了皺眉:「若是我,寧可不去操這個心。先等事情冷個幾年,再在外頭挑個好人選就是,京裡的貴介子弟未必是大姐的良配。不過我說的不是這種事。我是說,可以多關心關心她地日常起居,時不時陪她說說話之類的,讓她過得舒心一些。我本是隔了一層的,不好多管你們院裡地事,只是覺得大姐在家裡本就不受重視,如今陳姨娘病著,越發沒人關心她了,實在可憐。二姐姐可知道,重陽前她生日,除了我送的一個荷包和陳姨娘給她做地兩道菜,就沒人向她道賀了。冷清至此,她又怎會開懷呢?」

婉寧臉略有些紅了:「我也忘了那天是她地生日……我原本也有時不時地去陪她,只是見她那麼冷淡,也不好多待……既然你這樣說了,我以後會多注意的……」

暫且相信她吧。淑寧點了點頭,看看天色,已近中午了,差不多該回去了。

婉寧卻還有問題:「這是大姐地事,那妹妹自己呢?你對我有什麼不滿?」

淑寧想了想,倒想起一件事來:「那天四阿哥來時,明明是二姐姐要去見他的,可見了面,卻反而說是我拉你去。這本是一件小事,只是我覺得姐姐有些不夠厚道。除此之外,也沒什麼了。」

婉寧呆了一呆,遲疑地道:「這個……我那時只是順口說的,三妹妹這樣就生氣了?」「不是生氣,只是覺得這樣不好。那天我額娘還責備我呢,也沒事先打招呼,就拉了姐妹去見貴客,實在不合禮數。我以後可不敢再犯了。」

婉寧臉紅了,小聲道:「我知道了……」我是轉換場景的分割線午後未時一刻,張保回來了,一進門就嚷餓,佟氏急急叫人去拿點心,又幫他換了衣服,侍候擦手洗臉。

等張保吃飽喝足了,才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興致勃勃地對妻子說起房山之行的經過。

「那處宅院,離雲居寺大概有十一二里地,正好位於雲居寺與十渡之間。建在山腳下,附近只有很少幾戶人家,門前就是大道,通往二里外的村子,周圍有許多農田。屋子我看了,十分乾淨清雅,房屋也多,雖然地方比我們外城那宅子小些,卻有一個大花園,裡面亭台樓閣俱全,有一個小湖,還有一小部分在山上。我去了,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夫人想必也會喜歡。」

佟氏聽了也很歡喜:「照夫君說來,竟是個極好的宅院。只是這宅子似乎花費不小,那位張軍校與白文書,官位並不高,又是從小兵拼上去的,哪裡有錢起這麼好的宅子?」

張保解釋道:「白先生路上說起過,他原來也是世家子弟,只是父母都去世了,親族又凋零,所以從小便出外闖蕩。他是變賣了家鄉的田產,才在房山建了這麼一所宅子,張軍校和其他人也幫襯了些。他本是打定主意要建個好的,所以一草一木都十分經心。到了後來,銀子不夠了,那些刷粉塗漆栽花種樹的活,都是他們自己動手,不然也撐不住。」

他頓了頓,忍不住笑了:「這位白先生,真不愧是軍師,實在精明過人。他的銀子都拿來建了宅子,為了不坐吃山空,想了許多法子掙錢。他那園子與正宅是隔開的,便常給人包了去,光是一年春夏兩季,就有幾百兩銀子進賬。他又在湖裡養了魚,山上種了果子,再加上園子裡的花和竹筍,一年下來,除了自家吃的,都賣出去,掙不少錢呢。」

佟氏也跟著笑了:「好精明的人。」只是又有些遲疑:「照你這麼說,這份產業,他是極用心的,真的說賣就賣了?」張保道:「原來他們在房山駐防,以為頂多升到營千總就到頭了,所以才有了置業定居的念頭。可如今張軍校得了軍中大佬賞識,日後前途不可限量,連帶跟著的人也能沾光,所以白先生才捨得賣掉房子,在京中置業。」

佟氏點點頭,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就答應了吧,這筆交易做得過。」張保得意洋洋:「我已經簽了文書了。」佟氏撲嗤一聲笑出來,又道:「瞧你得意成什麼樣子。不過咱們買下來以後,魚和果子什麼的可以賣,園子卻只能留給自家用的,沒法學白先生一樣掙錢呢。」

一說起這事,張保更得意了:「這個你不必擔心,我已在宅子附近置了一份田產,付了訂金,咱們家也算是有了基業了。」

佟氏呆了一呆:「你出去前並沒說要置產,哪裡來的銀子?」
正文 一一二、無題

張保道:「我的確沒帶多少銀子去,只打算把兩所宅子的契約一交換就行。不過那位白先生實在是個厚道人,他說他的宅子雖多了一個花園,卻是建在山間,與京中大宅不可同日而語,所以另外補了五百兩銀子。我推卻不過,只好收了。後來看到附近的田地肥沃,山地的果樹也長得很好,便索性買了二十頃地,付了兩百兩訂金,過兩天我再把剩下的銀子付清就行了。」

「如果真是好地,主人怎麼肯賣,你可別被人騙了。」

「不會,那主人是附近村子裡的大戶,兒子犯了事,急等銀子去疏通,才會把土地拿出來賤賣。白先生作的保,我還拉他們去縣衙立了文書。我好歹也是個官,他一個平民百姓,怎麼敢匡我?」佟氏聽說在官府立了文書,便放下心來,那白敏良既肯做保,他是跑不掉的,想來不會有問題。至於未付的款項,現在家裡本來還有些銀子,廣州溫氏又送了第三季的分紅過來,應該足夠了。她想了又想,覺得有這麼一大份田產也不錯,起碼家裡以後又添了個大進項,就算張保不去做官,也不必完全靠府裡了。

佟氏越想越興奮,便拉著丈夫商量要怎麼處置那宅子與田地。說了半天,定好要找人去翻新一下房子,再把那花園與正宅連起來,最後連帶哪些人過去,明年要種什麼果樹都說好了,才發覺已是日薄西山。夫妻二人相視一眼,都覺得好笑。

晚上,張保與佟氏把三個孩子和小劉氏母子都一併招來。告訴他們在房山置產的事。眾人都很高興。賢寧和小寶聽說有一個花園可以隨便去玩,都樂瘋了。

淑寧心裡也十分興奮,這可是獨門獨戶的生活啊。在伯爵府裡住著,雖然事事都不用自己操心。但相對的,也少了許多自由,能在山水之間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又不會離北京太遠,當然是好事。

第二天。張保夫婦二人一起去找晉保與那拉氏,把事情說了一遍。晉保有些埋怨他們又要搬到外頭去住,但見弟弟一家連宅第田產都置好了,便也不再阻攔,只是一再叮囑他們要經常回府裡住。

張保吩咐長福去尋了十來個手藝好地工匠,由王二帶著到房山的宅子去開工。其中一個積年的老匠看過屋子後,估計大約只需要半個月地功夫就能做好。張保一盤算,如今已是秋天,想來臘月之前就能入伙了。那邊雖是在山裡。但卻因背靠高山,又近水,反而比平原上暖和。雖說過了年後再遷過去比較好。但天氣好時先過去住個幾天也行。況且他又在那邊置了田產,明年開春要種些什麼。都要事先安排好。他管了幾年民政。於農事上還是比較瞭解的,決定要大展身手。替自家產業好好籌劃一番。

這麼一想,他就坐不住了,整天抓著長福和週四林兩個管家幫出主意,又派人出去打聽京城內外各種糧食菜蔬水果地價格供求,連花草香料並水產的情況都不放過,與妻子兩人商量個不亦樂乎,把教孩子功課的事都忘在腦後了。端寧與淑寧見狀,只好自己帶著兩個弟弟讀書認字。

容保回家時聽說三哥有了田產,十分羨慕,連說有了空閒,也要過去住幾天,享受享受湖光山色。張保笑著應了。

婉寧對於關係剛剛親密起來的堂妹要搬到京外生活一事感到悶悶不樂,她如今天天都要看書練女紅學規矩,就只有與淑寧在一起時可以輕鬆些。不過再捨不得,她也知道自己在這個問題上無能為力,而且看到淑寧開心的樣子,她也不好說出掃興地話來。

自從她聽了淑寧的話後,就開始關心芳寧的生活起居,還數次向母親進言。事實證明,婉寧不是個笨蛋,只要她真想做什麼,還是能做好的。那拉氏最近與女兒關係不錯,這種於名聲有好處的事也不怕多做,於是芳寧母女的物質待遇頓時改善了不少,陳姨娘的病經過好大夫的治療和好藥好湯的調理,已經有了很大地起色。芳寧雖然還是整天念佛抄經不喜見人,但面對上門來探望的婉寧,態度已平和了許多,算不上有多親近,但也會說兩句場面話了。

婉寧見此,對淑寧的話又信服了幾分,對她比從前更親近了,時不時地介紹幾本「好書」給她看,又把自己練女紅時地作品送給她當禮物。

淑寧卻有些哭笑不得。那些「好書」,不外乎傳奇演義之類的,有一些她已經看過了,大多數老套得不行,而且有幾本還是閨閣中不宜傳閱地《西廂》《會真》之類地,不知那買書的人是怎麼挑地,若是在自己家裡,父母兄長發現自己在看這些書,一定馬上撕掉。至於那些荷包、手帕,勉強還算能見人,只是真要戴在自己身上,她卻沒那個勇氣。

不過這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淑寧自覺心地善良,都微笑著收下了,對於那些危險的書籍,則是找了借口推掉。

眼看著這堂姐妹幾個越來越親密,卻有人擔起心來。

佟氏私下對女兒說:「你與姐妹們親近,原是好事,只是額娘不太放心。你大姐雖名聲不好,但我們自家人都是知道的,她也是個正經孩子,你與她相得,倒也沒什麼。只是你那二姐姐,我實在不喜歡她的性情為人,輕狂跳脫,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可別把你帶壞了。」

淑寧道:「額娘不必擔心,女兒心裡有數的。況且二姐姐如今已經改了許多,跟以前不一樣了。」佟氏卻搖頭道:「如今雖看著還好,日後還不知會怎樣呢,你還是不要與她太過親近為好。」淑寧想了想,覺得保持一定距離也好。只要面上過得去就行,於是便答應母親會小心。

佟氏見她點頭,也鬆了一口氣。便笑著說:「今兒收到國子監的信,你哥哥明日就要去上學了。你去看看他,說兩句好話吧。」

淑寧吃了一驚,她老哥不是宗學的學生麼?還以為他去廣州後就不用再上學了呢,誰知現在又要上,那他們家搬去房山後。端寧該怎麼辦?

端寧剛剛送走了幾個舊日同窗的朋友,正在整理明天要帶的筆墨紙硯等物,聽了妹妹地問題,卻哈哈大笑:「原來妹妹連這些事也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早就聽說了呢。」淑寧惱羞成怒,不滿地擰了他胳膊一把:「快說!不許取笑我!」

端寧忙躲開,揉揉胳膊,道:「怕了你了。我本是宗學的學生,因為是官生。功課又好,便被推薦入國子監,我們這樣的八旗子弟。是在國子監轄下地八旗官學裡上課的,我去地正紅旗官學離府裡不遠。來回方便得很。老太太百日過後不久。阿瑪就為我申請回監讀書。素日教我的教授,說我學問已不錯了。只要留在家中自習便可,但十日一次的考課必須參加,春秋兩季的演射也不能缺席。明日我是要回去參加考課,往後我會隨家裡在房山住著,只是臨近考習時才回府裡。」

原來如此。這樣的方式倒有幾分像現代大學裡地研究生,不過哥哥就要辛苦些,兩頭跑了。淑寧同情地拍拍哥哥的肩膀,卻讓端寧哭笑不得。

他沒好氣地把準備好的文房四寶丟進一個書籠裡,卻冷不防看到籠裡有一個扇袋,怔了一怔。

淑寧問:「這是什麼?」她拿起那個扇袋,看到上頭繡著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覺得有幾分像婉寧的手筆,不過配色卻要差得多。

端寧皺了皺眉:「方纔幾個朋友來,其中一人還了兩年前借走的書和書籠。大概是他遺漏的吧?我明天還給他好了。」

淑寧把扇袋交給端寧,卻發現他臉色嚴肅得有些不同尋常,便問:「哥哥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

端寧搖搖頭,笑道:「沒什麼,只不過覺得這個朋友真是粗心,居然還漏了東西在籠裡。」然後有些厭惡地將那扇袋丟進了書籠。

淑寧看他這樣,也不再多問,不過說起朋友,她又想起另一個久不露面的人物來:「哥哥,桐英哥不是回奉天避暑了麼?怎麼如今都是深秋了,他還沒回京裡來?」

端寧笑了:「他家本就在奉天,沒事到京裡來做什麼?」看到妹妹危險地瞇瞇眼,手上又準備向自己的胳膊襲來,忙道:「我早寫了信回奉天了,可是一直沒收到他地回信,後來他家裡人傳話說他七月底的時候就到北邊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不過四阿哥上次提過,跟著皇上巡幸塞外時,曾在牧民裡頭見到桐英,問他在那裡做什麼,他卻回答是在練畫,說是草原上的人性情開朗,喜怒哀樂都很明顯,他畫起來更容易。」

真……浪漫……

淑寧聽了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三個字。她小時候也見過桐英好幾回了,他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像是個爽朗直率地大哥哥,但從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看,只怕沒那麼簡單,從很多小事中都可以看出他其實是個很細心謹慎地人。可這樣一個外表大咧咧內心很謹慎地人物,居然會離家跑到草原上去畫牧民……原來他有那麼愛畫畫麼?她還以為那只是他休閒時的愛好呢。

不過,能到草原上看看,真是一件不錯地事。現在沒有污染,沒有沙塵暴,草原上的景致會很美吧?想著想著,她忍不住有點羨慕起桐英來。

端寧看到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你也想到草原上看看,對不對?我也想去呢,下次跟桐英一起去好了。」淑寧卻有些沮喪:「哥哥要去很容易,我卻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的確,你要出遠門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端寧想了想,笑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如今你還小呢,誰知道以後能不能去。我這就給桐英寫信,等他回京,叫他把在關外畫的畫都拿來給你瞧,讓先你過過眼癮,如何?」

「那他要多久以後才能回來?你剛才還說,他家在奉天,沒事回京做什麼呢。」

端寧笑道:「雖然不知道他幾時會來,但明年的萬壽節,他總不會缺席吧?」

淑寧想想也是,便親自磨墨攤紙,催端寧寫信,端寧只好照做。

等他寫好信,正等墨汁風乾時,卻看到妹妹又在他面前攤開一張白紙,忙說:「寫完了,不用再放紙。」淑寧卻笑著說:「給桐英哥的信是寫完了,還可以給別人寫呀。前些天不是收到廣州那邊的信麼?難道哥哥就不想念南邊的朋友?」

端寧哭笑不得:「你這丫頭,真是人小鬼大。」他正要往紙上寫字,卻看到妹妹笑瞇瞇地守在桌邊,一點迴避的意思都沒有,便突然很詭異地笑了:「你總拿這事兒來打趣哥哥,可見真是長大了,莫不是有什麼別的心思,想趁機觀摩一番?」他斜著眼睛睨著妹妹,似乎有些笑話的意思。

如果淑寧是普通的清朝小姑娘,只怕立馬就羞得跑開了,可惜,她不是。

開玩笑,她是誰呀,這種話都受不了,她這三四十年就白活了。

只見淑寧大大方方地微笑道:「哥哥這是在顧左右而言他麼?這種法子太老套了,如果哥哥想避開我給真珍姐寫什麼體己話,不妨想個好些的法子。用這種話擠兌妹妹,實在不太厚道。」

端寧呲著嘴,手上拿著毛筆往淑寧的鼻尖上一點。

新一輪兄妹大戰再度展開。

端寧笑著在前頭跑,淑寧在後面追。兩人繞著院子跑了一圈,賢寧從書房跑出來拍手道:「姐姐快跑呀,馬上就抓到了!」旁邊的小寶卻在為端寧打氣。二嫫走出屋子,看到這個情形,忙叫道:「兩位小祖宗,不要再鬧了,當心摔著!」

淑寧站住腳,氣喘吁吁地說:「哥哥這是在欺負我,怎麼能這麼容易就放過他?!」端寧回身看到暫時安全了,便也笑呵呵地倚著廊柱說:「不過就是一點墨汁,擦一擦就好了,妹妹別小氣麼。」淑寧瞪了他一眼,也不再追過去。

佟氏站在房門口,吩咐小丫頭們:「還不快拿水來侍候姑娘洗臉?」然後轉頭對淑寧說:「怎麼瘋瘋顛顛的?叫人看了笑話。」

淑寧不好意思地笑笑,正要說話,卻看到佟氏身後,婉寧屋裡的月荷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淑寧一點害臊的意思都沒有,氣定神閒地接過丫頭遞過來的濕帕子,擦了擦臉,又對著鏡子整理了頭髮,還向端寧遞了一把干手巾,然後才轉過頭,端端莊莊地問道:「月荷姑娘怎麼過來了?可是二姐姐有事找我?」

月荷有些意外,忙婷婷施了一禮,答道:「內大臣費揚古大人府上的玉敏姑娘和她表妹來了,我們姑娘叫我來請三姑娘去呢。」
正文 一一三、閨秀

玉敏?淑寧愣了一愣,才想起是那位未來的四福晉。她回京後就一直沒見這位姑娘上過門,還以為婉寧已經跟她疏遠了呢,原來還有來往麼?

如果是往日,婉寧派人來請,淑寧馬上就會應下了,但今日母親才說過要她別跟婉寧太過親近,因此她猶豫了一下,看了母親一眼。

佟氏只是淡淡笑著,並沒有什麼表示。淑寧便對月荷說:「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跟二姐姐說,我這就過來。」月荷盈盈福了一禮,又向佟氏福了一禮,這才退了出去。

佟氏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才轉過頭來對女兒說:「你那日沒選她,倒是做對了。沒見過這樣比小姐還像小姐的丫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也是小姐呢。」

淑寧笑笑,問:「二姐姐請我去,額娘怎麼說?」佟氏道:「你就去吧,那位玉敏姑娘我聽說過,也是位穩重知禮的大家閨秀,真不知道你二姐姐那樣的性子,是怎麼跟她成了至交好友的。你與她結交結交也好,從前我們總在外頭,京中的閨秀竟一個也不認得。」

淑寧應了,回房去整理了一下頭髮衣飾,便往竹院而去。

正走到婉寧的小院裡,便聽得一個陌生女孩子的聲音道:「人多死了,選了好幾天,還好我們是第一天參加閱選的,一進那屋,看到那些娘娘們板著個臉坐在上頭,整個屋子裡的人都在看我們,我害怕得直哆嗦……」

這時,俏雲發現淑寧來了,忙報道:「三姑娘來了。」然後打起簾子讓她進去。

她一進屋。婉寧迎了上來:「你可來了,我等了好一會兒了。」她淡淡一笑,往前望去。便看到兩個女孩子在對她笑。

為首那個就是玉敏,她還認得對方的模樣。只是玉敏比起當年長大了許多。圓潤的臉龐上帶著和煦的微笑,氣質更加端莊了。乍一看,還以為她長得比婉寧高,仔細瞧才發現她是穿了花盆底,襯著那一身石青旗袍。愈加顯得整個人婷婷玉立,雍容端莊。

另一個女孩子想必就是玉敏地表妹,長得瘦小一些,容貌也只是中上,不過膚色白,嘴邊還長著一顆小黑痣,平添了幾分俏麗。

淑寧福了一禮,道:「許久不見玉敏姐姐了,姐姐一向可好?」玉敏也還了一禮:「我很好。淑妹妹也長高了許多,我都快認不出來了。」然後又拉過表妹介紹道:「這是我兩姨表妹,叫綠嬋。年紀比我小一歲。」淑寧又向綠嬋行禮:「綠嬋姐姐好。」

那綠嬋笑呵呵地說:「我們都好,不用這樣正正經經行禮了。剛才你姐姐才說好朋友之間不用太多禮呢。」

婉寧拉著她們繼續回到座位上。一邊吩咐月荷倒茶,一邊笑著對淑寧說:「你可叫我們好等。聽說你方才跟你哥哥打起來了?是不是真的?我還以為你是個古板正經的人呢。沒想到居然會跟人打架。」

淑寧瞥了月荷一眼,小樣兒,你什麼意思?那月荷狀若無覺,眼觀鼻,鼻觀心,手中穩穩地倒了一杯茶,端到她面前,小聲道:「姑娘請喝茶。」然後靜靜退下。淑寧微笑著對婉寧說:「你以為我才多大年紀,竟把我當成是老古板了?自家人沒事時玩笑一下罷了。」

婉寧道:「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以後就有人和我玩笑打鬧了,免得總一個人悶得慌。」

玉敏便道:「其實在自己家裡,倒不用總被規矩拘著,偶爾玩笑一下,反倒能讓家人彼此更加親近。我小時候,原本是個沉悶地性子,自從認識了婉姐姐,人就變得開朗多了,有時也會和父母長輩說說笑笑的,他們都說我比小時候討人喜歡呢。只要禮數不錯就行。」

淑寧點點頭:「我也這麼想,平時一向都守規矩地。方才只不過是哥哥在我臉上亂畫,我才追著他跑了幾步,是哪個造謠,說我們打起來了?」

婉寧湊近她的臉:「畫什麼了?我瞧瞧。」淑寧抿嘴一笑:「早洗乾淨了。」婉寧笑道:「原來端寧哥也會開這種玩笑,我一直當他是個道學先生呢,一見到我,就要我認真學習功課。」

綠嬋這時突然道:「端寧?原來是他是你們的哥哥麼?」淑寧與婉寧點點頭,她就興高采烈地說:「我早聽說過他的名字了,別人都說他文武雙全,長得又好看,而且待人又和氣,很多千金小姐都在討論他呢。」玉敏有些尷尬:「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我可沒有提過這些事。」

那綠嬋道:「很多人都有提啊,往日來咱們家地那些小姐啦,還有各家的丫環啦,我還聽說有位蒙古王公的女兒給他寫過信呢,不知寫的是什麼?」她睜大了眼,興致勃勃地望著淑寧和婉寧,彷彿在問她們那信的內容。

婉寧看向淑寧,淑寧疑惑地道:「我從沒聽哥哥說過啊,是什麼時候的事?」綠嬋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聽人說的,不過那可是位外藩郡主啊,說不定你們哥哥會成為額駙呢。你真的沒聽說過麼?」

什麼額駙不額駙的,她家老哥提都沒提過,可見沒這回事,如果心裡不喜歡,別說郡主,就算是公主也稀罕。再說,全家心目中公認地理想媳婦人選是真珍,雖然兩家分隔得挺遠,可從雙方時不時來往的書信可以看出,自家老媽完全沒有改主意的意思。

不過淑寧也知道,這事兒一天沒成,就一天不好對外人說,只是綠嬋和婉寧都很感興趣地望著她,連玉敏也帶著一絲好奇等待著她地回答,這種架勢下,要混過去可不容易啊。

有了。方纔她進門時,似乎聽到她們在談論著選秀的話題,便道:「這不知是哪個傳出來地。只怕也是以訛傳訛吧,理它做什麼?說起來。我方才進門前,你們在說什麼?似乎挺有趣地。」

這話一說,倒是提醒了婉寧:「對了,方纔我們在說她們今年參加選秀地情形,你一進門。就岔過去了。」她轉過頭去對綠嬋說:「快繼續吧,你們進屋以後,娘娘們問了什麼問題?」

綠嬋又再笑起來:「很簡單地,只是問些家世來歷罷了。我們之前還以為會問些難題呢。有一個和我們同院的秀女,聽說會考學問,前一天晚上背詩背到半夜,結果兩隻眼睛都腫起來了。娘娘們一見,難看死了,馬上就撂了牌子。她出去時還哭呢。」

婉寧喃喃道:「不考學問麼……」玉敏柔聲道:「其實參選地秀女,有多一半是不識字的,宮裡挑人。也是以品德門第為先,只要說話有條理。儀容家世都過得去地。就能通過初選。到了娘娘們面前,就要看各人造化了。當中也有人喜歡才學好的,也有人喜歡性情和順的,很難說得準。」

綠嬋繼續道:「那時候我們和鑲黃旗的秀女一天選,一撥兒五六個人。我看啊,就沒一個人比我表姐強的。她一站出來,那氣度,就把別人都壓下去了,幾位娘娘都直點頭呢。」

玉敏有些不好意思:「胡說什麼,有好幾家地姑娘都比我強呢,你說這話,叫婉姐姐和淑妹妹聽見倒沒什麼,傳出去了,別人還以為我有多輕狂呢。」

綠嬋卻道:「這有什麼,我只是說實話罷了,很多人都這麼說啊。我還聽見一位公公跟人說,表姐你樣樣都是上好的,現在先記了名,下一屆再復選,十有八九是要配皇子的。要依我的主意,能配得上表姐的,只有太子了。」

玉敏臉上已經紅得快滴出血來了:「你休要胡說,太子妃的人選,皇上早就看好了,這話也是混說得的?」

綠嬋不在乎地擺擺手:「就是那個石家的小姐嘛,我覺得她雖然長得不錯,相貌卻不如表姐你有福氣,你比她更有勝算。」

婉寧一張嘴:「太……」突然停住,清清嗓子,才道:「太子妃雖然很風光,但作為將來的皇后,事事都要小心謹慎,過得太壓抑了。換了是我,寧可過著輕鬆悠閒地日子,也不願意當這個辛苦的太子妃呢。」

綠嬋聽了卻疑惑地問道:「婉姐姐能當太子妃麼?你今年沒有參選啊,三年後再選會不會有些遲?」

婉寧怔住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可你剛才不是說,你不願意當這個辛苦的太子妃麼?你還沒參加選秀,本來就不會當太子妃啊。」

婉寧張大了口,玉敏忙道:「婉姐姐地意思是,能選上太子妃固然很風光,就算選不上,也不一定是壞事。你沒聽懂她的意思。」

綠嬋扁扁嘴:「原來是這個意思,那你就直說啊,拐什麼彎啊?」

婉寧緊緊抿著嘴,不說話。玉敏則是一臉尷尬。淑寧倒是看出來了,敢情這位綠嬋姑娘心思有些白啊。

「玉敏姐姐選秀時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地事?」她換了話題,「秀女來自各地,想必為人性情都各有不同吧?」

玉敏領會了她地意思,忙接上道:「其實今年參選的秀女有一百多位,復選也有七八十人,分住在幾個院裡,我見過地人並不多,除了鄰近兩個院子的秀女,別人卻沒怎麼碰面。單是我見過的三四十人裡,北方閨秀端莊大氣,南方佳麗纖巧裊娜,卻是各有各的好處。」

婉寧緩和了臉色,好奇問道:「我聽說,宮裡的娘娘們不喜歡太過纖巧的姑娘,是不是真的?」玉敏微笑道:「這個我卻不知。」

綠嬋又插嘴道:「不會吧?住我們隔壁院子的那個雨眉,就是江南來的,瘦得風吹吹就倒了似的,說話嚶嚶嗡嗡,比蚊子聲大不了多少。她當天就被封了貴人,可見皇上喜歡她那樣的姑娘。」

玉敏張張嘴。為難地道:「嬋妹妹,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雨貴人才學出眾。琴棋書畫樣樣皆通,言語也斯文。哪裡像你這樣大大咧咧地。算了,我們不要再談選秀的事了,說說別的吧。」綠嬋又扁了嘴:「又不是我要說地,是婉姐姐想聽麼。」婉寧置若罔聞,暗下決定。改日單請玉敏過來,再細問當日選秀的情形。

幾個女孩子說起些針指女紅地閒話,玉敏聽說婉寧最近在針線功夫上大有長進,便拿著她繡的一幅帕子道:「我瞧著很好,其實你本就是個心思剔透的人,總能想到別人想不出的別緻花樣,就是懶得親自動手。只要用了功,很快就能學起來的。」然後又談論起帕上繡圖地配色怎麼怎麼好看。

淑寧在一旁跟著附和。她倒不是違著良心說話的,這幅鴛鴦戲水。已經堪稱是婉寧有史以來最好的作品了。

綠嬋接過帕子看了兩眼,問道:「為什麼你要繡水鴨子呢?通常人要繡,都是繡鴛鴦的吧?」

淑寧一聽就知道不好。綠嬋姑娘。你雖然看著那兩隻鳥像水鴨子,其實那已經很像鴛鴦了。

果然婉寧一聽便沉了臉:「這個本來就是鴛鴦!」

綠嬋聽了。又看了帕子兩眼。奇怪地道:「可是我看著像是水鴨……」「綠嬋!」玉敏打斷了她,「你怎麼把我出門前囑咐你的話都忘了?你總這樣口沒遮攔。我可不敢再帶你出門了!」

綠嬋聽了,只好乖乖地閉上了嘴,但婉寧的臉色已經很黑了。接下來的時間裡,只有玉敏和淑寧兩人粉飾太平地交談著,另兩人再沒插過話。

玉敏帶著表妹告辭時,滿臉歉意地拉過婉寧,小聲說:「表妹說話造次,還請你不要計較。」婉寧沉著臉道:「我不會生你的氣,但她這是怎麼回事?好像存心給人添堵似的。」玉敏不好意思地笑笑:「實在不是存心地,她自小就這樣,口無遮攔,天真直率。她進京後住在咱們家,本來我額娘還說要請位嬤嬤來教她,可我姨娘卻說她這副性子是改不了了,說不定反而投了宮裡貴人的脾氣,我也不好說什麼。你多擔待吧。」婉寧勉強點點頭,然後又說:「過兩天你再來,一個人來,咱們好好說說話。」玉敏笑著點頭,便告辭離開了。

淑寧對婉寧道:「這位綠嬋小姐,性子倒是特別。」「特別什麼?沒心沒肺的,惹人嫌,怪不得會落選呢。」婉寧拿起那塊帕子,狠狠地道,「我明明繡地是漂亮的鴛鴦,她居然笑話我?!!」然後瞥了一眼桌上放地一隻盒子,喚了煙雲來道:「這是方才兩位姑娘帶來地點心,我吃不慣,你們拿去分了吧。」煙雲眉開眼笑地謝了,取了盒子自去。

淑寧見她心下不爽,便也不再久留,告辭回院去了。

回到槐院,練了一會兒字,卻聽聞小丫頭來請,說是張保與佟氏讓她過去,有事商量。她交待冬青洗筆收字貼,便往正房去。

一進屋,卻見到張保、佟氏、端寧和小劉氏都在,她行過禮,便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問:「今兒人到得這樣齊,不知阿瑪額娘有什麼事要說?」

佟氏與張保對望一眼,道:「其實是你們劉姨娘有個想頭,她打算以後與小寶長住房山,不回府裡來了。」

眾人看向小劉氏,只見她低了頭緩緩道:「我想過了,總在府裡住著,也不是個辦法。底下人說不定會說閒話地,而且……」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道:「郭家大姑那邊,還有其他的親戚……聽說我如今和兒子住在府裡,都找上門來了……」

佟氏皺皺眉:「他們想訛錢罷了,別理他們就是了。我早交待二門上的管事和僕役,不許放人進來,你深宅大院裡住著,他們還能怎麼樣?」

小劉氏卻搖頭道:「雖然他們見不到我,可外頭的人卻總會聽說些蛛絲螞跡的。我早就不在意了,卻不願連累你們被人閒話。再說……府裡人多嘴雜,要是被人發現實情……豈不是為你們添麻煩麼?」

佟氏怔了怔:「這……不會吧?如今是大嫂子當家,她不會說什麼的。」張保卻道:「你這麼說卻也有道理,只是住到房山那邊,也難保那些人不會找上門去。」

小劉氏忙道:「就算找上門,那裡的僕役都是自己人,就算他們在門前鬧,也不怕府裡其他人知道了。」

佟氏低著頭盤算,張保想了想,當即就下了決定:「那就這樣吧。你住過去也好,那裡有山有水有田,用的又都是自己人,比在府裡要舒心些。等過兩日王二回來,我交待他去整理你住的院子。」

小劉氏欣喜地站起身來道謝,佟氏似乎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開口。

不過這件事一定,卻又有了別的問題。端寧道:「原本我們家只是打算在房山與京城兩地輪著住,管家跟著跑就是了,可如今姨娘要長住那邊,就要單獨任命一位管事。如今王二負責宅院整修的大小事宜,以後是不是讓他繼續管下去?咱們院裡總共三個管事,原本是各有職司的,這下有些亂了,總要重新安排一番才好。」

佟氏忙道:「端兒這話很是,是我考慮不周。」她轉向張保,問:「夫君可有什麼主意?王二素日是跟你們出門的,可要找人頂上他的位子?」

張保沉吟片刻,便說:「就讓他暫時管著房山宅子的事務,長福繼續總管全局,週四林負責庫房與月錢,出門的事,就讓長貴領著吧。回頭我們再細細想一個章程,要知道,往後我們有了兩個住處,許多人事都要重新安排過了。」

佟氏笑著點頭稱是。我是第二天的分割線

端寧一早去了國子監,淑寧便留在家中陪伴母親。佟氏拿出院中男女僕役的花名冊,重新安排各人的位子,時不時地,便問女兒某個僕役性情為人,以及適合什麼職位。

臨近中午,淑寧聽到丫環報告端寧回來了,便拿起新給哥哥做的一條腰帶,前往院門相迎,冷不妨見端寧一頭撞進來,臉色有些難看,忙問:「哥哥,你怎麼了?」

不等端寧回答,便聽得前頭傳來了一道尖細的女聲:「端寧!你別跑啊!」
正文 一一四、孽緣

淑寧聞聲看去,只見來了一個年紀與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子,穿著紫紅色的蒙古袍,全身衣飾華貴異常,頭上戴的帽子垂有許多珍珠寶石,長得挺漂亮的,只是面上有些傲色,略略破壞了她的美貌。

這誰啊?淑寧轉念一想,莫非是昨天綠嬋說的那位蒙古格格?

還不等她開問,那女孩子先開口了:「你是誰?我怎麼不認識你?」看了眼她手中的腰帶,雙眉一吊:「難不成你也是來纏著端寧哥哥的人?真不要臉!他才不會用你們做的東西呢!」

莫名其妙!這小姑娘以為她是誰啊?淑寧心下惱火,臉色一沉,就轉過頭對端寧說:「哥哥,這是哪家的小姐,怎的如此無禮?」

「放肆!」那蒙古小女孩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個男孩子,看著似乎跟端寧差不多大,瘦臉小眼,「這位是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的格格,不得無禮!」端寧聽後生氣了:「玉成!這是我妹妹,你怎麼能這樣說話?!」那玉成縮了一下,嚅嚅道:「我……我只是在說實話麼,她怎麼能說格格無禮……」

那女孩子緩和了臉色,對淑寧微揚著下巴道:「原來你是端寧哥的妹妹,那倒罷了,我也不計較你衝撞我的話,讓一邊去,我要和你哥哥說話。」

開什麼玩笑?!淑寧挑挑眉,道:「這位格格突然闖進我家內院,還對著我兄妹二人大呼小叫,不知所為何來?而且,你這樣穿紅著綠地來到我們家,是什麼意思?」

那女孩瞧瞧自己的衣裳。道:「我這樣穿怎麼了?我要跟你哥哥說話,你插什麼嘴?」說罷不理淑寧,轉過頭去逕自對端寧說:「你怎麼一個勁兒地跑?難道沒聽到我叫你麼?你回京城這麼久了。也不來找我,我快要回科爾沁去了。所以今天特地穿得漂漂亮亮地來見你,你就沒什麼話對我說麼?」還笑著展示了一下身上的華服。

淑寧心下暗自腹誹:這兩天淨遇著小白了,這蒙古格格是怎麼回事啊?

端寧板著個臉,從牙縫裡擠出了聲音:「娜丹珠格格,您還是早些回去吧。您這樣追在我後頭,實在有失體統。何況我家如今還在喪中呢,格格這樣打扮了到我家來,實在不妥當。」

娜丹珠聽了,皺皺眉:「你們這是什麼規矩?我穿得漂漂亮亮地來見喜歡的人,有什麼不對麼?」玉成便在一旁諂笑著附和:「怎麼會不對?格格穿這樣很好看,人人都會喜歡。」

端寧臉都黑了:「玉成,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同窗?格格年紀小不知道禮儀,難道你也不知道麼?你這樣只會讓我瞧不起。」然後轉頭對娜丹珠說:「格格。您愛打扮得如此華麗,就只管這樣打扮,只是我們家正在居喪。只怕與您這身打扮有些格格不入,您還是早些回去吧。我要在家守制讀書。不便出門訪友。」

娜丹珠見端寧生氣了。便扁扁嘴道:「好吧,你不喜歡我穿這樣。那下次我就穿別地衣服來。只是你能出門上學,怎麼就不來找我?連玉成幫我轉送的扇袋,你也還回來了。你這樣真叫我難過。」

端寧聽了更難過:「格格,我說過了,您年紀還小,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其實我與格格性情並不相投,我也不敢高攀,格格還是不要再做這種私相授受的事了,對您地閨譽有損。」

娜丹珠卻不聽:「喜歡就是喜歡,我才不管那些呢。我是科爾沁草原上第二漂亮的美人,除了我姐姐,就沒人比得上我了,我喜歡你,你怎麼還推三推四地?」她推了端寧一把,問:「你說,我哪裡不好?讓你一見我就要逃?」

「您……您年紀還小……」

「這算什麼理由?我很快就會長大了,我姐姐只比我大兩歲,再過三天就要嫁人了呢!」

「您……身份太高貴了,我不敢高攀!」

「這有什麼關係?只要我喜歡,我父親一定會答應的,到時候你跟我們回去,隨便封個官就行了,你愛做什麼官就做什麼官,誰會說你身份不高?」

端寧先前還只是頭痛,現在卻有些出離憤怒了,他也是功勳子弟,雖然比不上她身份尊貴,卻還不至於要靠裙帶關係上位,當下便冷了臉:「格格不必多說了,端寧無才無德,配不上格格,您請回吧。」然後便作了個揖,轉頭不理人了。

娜丹珠見他這樣,也冷了臉:「你這是給我臉色看麼?去年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到南邊去,回來了也不去找我,若不是我自個兒上門,你是不是要裝作不認識我?連我離開都不來見一面?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你別給臉不要臉!!!」

眼看著就要吵起來了,淑寧心裡開始緊張。雖然萬分不待見這位郡主,很想大大罵一頓,但對方畢竟身份高貴,不好太過得罪。

不過她很快就鬆了口氣,因為前往竹院的佟氏終於回來了。

佟氏打量了眾人一眼,只那一眼,就大大沖淡了現場賁張的氣氛:「這是怎麼了?端寧淑寧,既然有客人來,怎麼不把人請到屋裡去坐?太失禮了。」

端寧與妹妹對視一眼,乖乖認錯,然後很有禮貌地請娜丹珠和玉成進正屋奉茶。娜丹珠腦子沒轉過彎來:「你們這是做什麼?突然擺出這副樣子。」

佟氏淡淡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太過失禮了,格格不要見怪,過門都是客,請進屋喝杯茶吧?」然後又對玉成頜首示意。玉成輕輕勸了娜丹珠一句,她便疑惑地跟著走了進去。

佟氏接下來的一舉一動都非常端莊高貴,但一言一行卻又非常和藹可親,娜丹珠在她面前完全表現不出高傲樣子來。端寧淑寧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邊上陪著,很謙虛地接受了母親地教訓。然後很有禮貌地聽著母親和娜丹珠的談話。

佟氏先是拉扯了一大堆天氣呀茶葉呀什麼的,然後旁敲側擊起娜丹珠地家世背景,接著奉承了一下她的華麗衣飾。話風一轉,便說起家中如今來往的客人都會穿素淨顏色地衣裳來。然後又說到了她姐姐馬上就要出嫁,娘家人出入居喪的人家,只怕不太吉利云云。直把娜丹珠忽悠得暈頭轉向,只覺得佟氏是世界上最親切地人,高高興興地走了。

端寧雖然萬分不願意。還是在佟氏凌厲地目光下跟著她把娜丹珠與玉成送出府門。回到屋子後,他大大鬆了一口氣,然後向母親行了個大禮:「多謝額娘,如果額娘沒回來,兒子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佟氏與淑寧相視一眼,後者便在偷笑。端寧疑惑不解,佟氏笑道:「是你妹妹悄悄叫人去請我回來的,不然你們在這院裡鬧,我隔了這麼遠。怎麼可能知道?」端寧這才恍然大悟,又向妹妹道謝。

淑寧笑道:「以往哥哥總是一幅老神在在的樣子,想不到也有手足無措地時候。我看了真好笑。」端寧恨恨地道:「哥哥都頭痛死了,你還只顧著笑話我。」

他歎了口氣。苦笑道:「其實剛剛認識時。娜丹珠不是這個樣子地。去年春天,她父親送她姐姐進京。為今年選秀做準備,她也跟來見見世面。我第一回見她,是在某位郡王地宴會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與別人都格格不入,怪可憐地。」他看了淑寧一眼,接著道:「我見她與妹妹一般年紀,便一時心軟,陪她坐了一會兒。她起初有些高傲,但後來變得很乖巧。我把她當作是小妹妹一般,常哄著她,沒想到見了幾次面,她就突然說喜歡我,以後要嫁給我。我只當是小女孩不懂事胡說的,結果她纏著我不放,我跟別地女子多說一句話,她便要生氣,連我與朋友出門,她也要跟著來。我實在受不了,一聽說阿瑪與妹妹在廣州受了傷,馬上就離開了京城。」

淑寧聽著大感同情,文武雙全長得又帥,還對女孩子溫柔體貼,怎麼可能有女孩子不喜歡?雖然娜丹珠年紀小了點,不過在女子普遍早婚的年代,會有這種心思也不算稀奇了。

她眼珠子一轉,打趣道:「原來哥哥到廣州來,是為了避開這段孽緣,我還以為真是為了我和阿瑪呢。」端寧笑罵:「你這小沒良心的,我要避她,去保定莊子上住兩天就行了,何必千里迢迢遠赴廣州?自然是為了你和阿瑪!」說罷便要欺身上來捏她的鼻子,淑寧笑著躲開了。

佟氏制止了兒女的打鬧,道:「方纔聽她說,她是現任科爾沁親王地親侄女?」端寧點點頭:「她父親是一位台吉,如今的科爾沁親王並沒有女兒,便讓侄女兒來參選。」他有些醒悟了:「這麼說,她姐姐恐怕是衝著皇宮來的,只是不知為何被指給了康親王世子。」

淑寧一怔,忙道:「康親王世子?肅家姐姐不就是嫁給他麼?」佟氏道:「正是,你肅姐姐是做側福晉,繼福晉聽說三天後就要過門了。」淑寧聞言有些擔心:「肅姐姐不知會怎麼樣呢,這些年也沒她地消息。」佟氏柔聲道:「別擔心,她們好歹是親戚,不會有什麼事的。」

不過她對於端寧地事有些擔心:「今日雖然把這位蒙古格格勸走了,卻不知以後會怎樣。我看她地性情為人,實在不是端兒的良配,但若要拒絕,卻怕會傷了她家地面子。再說,她姐姐嫁入康親王府,那正是咱們家的旗主呢,光是看在老王爺的份上,就不能太過得罪他們家。」

淑寧想了想,卻有了不同的見解:「照我說,不如直接請康親王幫忙說項吧。我們家還在守孝,娜丹珠就衣著華麗的闖進門來,就算是草原上的女兒不拘小節,也太過分了。請他們家好好管束一下女兒吧?」

端寧冷笑:「他們會聽麼?娜丹珠在家很受寵的。」淑寧道:「她再受寵,家裡人也會有盤算的。娜丹珠的姐姐,會提前一年多進京準備選秀,可見是十分重視的。如果真像哥哥說的那樣,是衝著後宮來的,那她姐姐被指婚後,就只剩娜丹珠一人了。她們家怎麼可能會把女兒嫁給哥哥呢?」

端寧聽了若有所思。佟氏便道:「這件事我會和你們阿瑪商量,你們就暫時不要再提了。端兒這幾天就好生待在家裡,不要出門。橫豎我們家還在守孝,就算有人要為你說親,也要滿了孝再說。」她頓了頓,笑了:「若這位格格再上門來,你們也別硬邦邦地頂回去,說話要懂得婉轉,要有禮有節,知道麼?」

端寧與淑寧對望一眼,笑著齊齊應是。我是晚上的分割線

當晚佟氏對張保說起白天的事,張保皺起眉頭:「真是孽緣!科爾沁的女人是能招惹的麼?端兒怎麼這麼大意?佟氏柔聲道:「兒子不過是見她年紀小,一時起了惻忍之心罷了,誰知道她會這樣難纏呢?如今請夫君想個辦法,替兒子了卻這樁麻煩才好。我早就想好了兒媳婦的人選,可不願意兒子娶這麼一位刁蠻姑娘進門。」

張保笑笑:「其實淑寧說得有道理,科爾沁那邊,只怕是打算再送人進宮去的。想來咱大清的後宮,向來是科爾沁女人的天下。可自從皇上登基後,除了早逝的那位娘娘,就再沒有過姓科爾濟吉特氏的後宮主位了,想必科爾沁的人心裡也不是滋味吧?如今後位虛懸,他們定然也是心癢癢的,巴巴兒地送了位郡主來,結果卻被指給別人。」

佟氏道:「那麼說,他們一定不會把娜丹珠許給咱們兒子了?」張保搖搖頭:「誰知道呢?如果皇上真想再封一位科爾沁的娘娘,直接下旨就行了,何必要經過選秀這一關?而且太后娘娘還提前出了京。如果科爾沁領悟到聖意,說不定就會為家裡的格格另行擇婿。」佟氏若有所思:「如果他們不甘心,就會在三年後再試一次……」

張保沉吟片刻,道:「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大哥,請他求康親王說項,就說我們在守孝期內,不便談婚論嫁,然後讓兒子到房山那邊避幾天,等椿泰世子的婚禮一過,人一走,自然就沒事了。」

佟氏忙問:「那滿服後又如何?」張保笑了:「到時候,咱們早一步給兒子定親就是了,你不是早就有了人選了麼?」佟氏笑了。

第二天,張保果然請了晉保去說情,晉保早就聽說了,一口答應。端寧則早早得了母親示意,前往房山「監督」翻修宅子的工程,順便「學學經濟實務」。

哥哥不在,淑寧要一個人負責教兩個弟弟的功課,又要向母親學習家務管理,又要練習寫字和女紅,變得十分忙碌,好些天都沒空到婉寧的院子去,只聽說玉敏又來過兩回,婉寧的繡工又進步了之類的話。

她結束了家務學習課程後,佟氏對她說:「你外婆送來了幾塊料子,其中一塊,我瞧著挺適合你大姐姐的,你給她送過去吧。」淑寧應了,拿著布料,又帶上一個新做的荷包,往竹院方向走去。

剛走到竹院,卻看到婉寧的小院外,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背對著自己,看向小院中。聽聞聲響,他轉過頭來,目光幽深,讓淑寧看了一愣。
正文 一一五、忽悠

這少年約摸十四五歲年紀,五官俊美,卻給人一種溫煦煦的感覺。他看到淑寧時,也愣了一愣。

淑寧覺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掃了一眼他腰間繡了龍紋的荷包,便猜這會不會是五阿哥。原來他已經從五台山回來了?對婉寧還是不死心麼?

她端端正正福了一禮,問道:「不知閣下是哪一位?為何在二姐姐院前站立?」那少年微微一笑:「原來你就是淑寧。我是胤祺。」他轉過頭去,望著院中道:「我是來找你二姐姐的,只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見我。」

果然是他啊,在佛家寺院裡過了幾個月,還是忘不了婉寧麼?她再一次感歎:清穿女的魅力真是無敵啊,雖然只對某個人有效。

淑寧道:「此處乃是內院,五阿哥來作客,怎麼不見從人相隨?既然來了,為何不讓人通報?院裡的丫環,難道都不知道要如何待客麼?」

五阿哥怔了怔,苦笑道:「以前來得多了,底下人都習慣了吧?婉寧不喜歡我帶著許多人來,因此我把人都留在前頭了。以前,她曾叫丫環們別讓我進去,我也不敢造次。不過方才有一個丫環似乎是新來的,並不知情,就為我通報去了。希望婉寧不會責備她。」

正說著,月荷從裡頭出來了,看見淑寧,有些意外,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對五阿哥道:「姑娘請您進屋奉茶。」五阿哥喜出望外,面上的郁色一掃而光,匆匆向淑寧點了點頭,就急急進去了。

月荷看了淑寧一眼,垂下眼簾:「三姑娘怎麼在這裡?可是要進屋裡尋我們姑娘麼?」淑寧笑笑:「我是來找大姐姐說話。順路經過而已。你回去吧。」然後轉身往芳寧的屋子走去。

芳寧精神還好,剛剛誦完經,有興致說幾句閒話了。淑寧拿過來的料子。是淺藍色的平紋綢,素雅厚密。芳寧很喜歡,笑著道謝後收下了。姐妹二人談了些家長裡短,淑寧還提起教兩個弟弟功課時發生地趣事,引得芳寧輕笑不已。

淑寧便趁機道:「大姐姐若有空,也來幫幫我管教管教那兩隻猴兒吧?他們如今是越來越頑皮了。我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芳寧停了笑,怔忡了一會兒,才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淑寧忙說:「姐姐什麼事都不必做,只管對著他們唸經,他們就不敢妄動了。那兩隻猴兒,最會看人下菜!」芳寧笑了笑。

淑寧知道這種事急不得,只能循序漸進,便慢慢地說起其他好笑的事,不再提起這個請求。芳寧也漸漸放鬆下來。說起最近生母病勢好轉,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臉上更是久久帶笑。

正說著。卻看到侍候芳寧的丫頭引了俏雲進來。淑寧芳寧都請她坐下,俏雲擺擺手道:「我只是來傳話地。姑娘們不必著忙。」然後對淑寧說:「我們姑娘請三姑娘過去呢。五阿哥和順二爺都在。」

淑寧怔了怔,問道:「二哥怎麼過來了?二姐姐有外客。怎麼要請我過去?」俏雲道:「是姑娘叫人回了大太太,把順二爺請來作陪的,說是有男客來,她一個姑娘家陪著不太妥當。如今既有兩位爺,說是再請了三姑娘過去,才算是男女人數相當呢。 」

這是什麼道理?又不是相親,幹嘛要男女人數相當?

慢著,婉寧別是在打某個主意吧?淑寧心中警鈴大作。她可沒忘記婉寧當年詭異地言行,萬一是要給自己和某位數字軍團成員拉縴作媒,她絕對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更何況,如今光臨的那個數字,心裡面裝著的是婉寧?

正想著,芳寧在旁邊開口了:「既然二妹妹請你去,你便走一遭吧,俏雲姐姐親自過來相請,別讓她白跑一趟。」一句話引得俏雲眉開眼笑:「多謝大姑娘抬舉。」

淑寧微笑道:「只是來傳話,何必勞動俏雲姐姐親自來?隨便叫個小丫頭來說一聲就是了。」俏雲頓了頓,笑道:「我是丫環,自然要做丫環該做的事。三姑娘快過去吧,只怕那邊都等急了。」

淑寧問:「只請我一個麼?怎麼不請大姐姐?」俏雲語塞,芳雲淡淡地道:「她地朋友來,我一向是不去的,我如今也乏了,你只管去玩吧,不必顧慮我。」淑寧笑道:「難道大姐姐要趕我走不成?其實我本就是來送料子的,不過拉著姐姐說些閒話,好多喘口氣,家裡事情多著呢,如果回去晚了,額娘又要說我了。如今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然後便掉了頭笑著對俏雲說:「俏雲姐姐來請,本不該辭的,只是我這就要回屋去幫著額娘料理家務了,請姐姐幫我向二姐姐告罪吧。」

俏雲勸了幾句,見淑寧雖然笑著,卻沒有改主意的意思,便也不再勉強。在她看來,自家姑娘接待皇子時請人作陪,本就是件奇異的事,居然還請另一位姑娘去,就更古怪了。

俏雲剛走,淑寧就向芳寧告辭了,後者心中有數,也不出言相留。淑寧去了正屋,打算順便向那拉氏請個安,誰知丫環說大太太到姑娘屋裡去了,便也不多說什麼,繞道後院回到了自家院落。晚上,婉寧來到槐院,抱怨說特意讓人請她都不去,淑寧便說:「家裡事情多著呢,我總要替額娘分憂。何況你有男客,請二哥去陪是正經,我去做什麼?」婉寧吱吱唔唔,半日才道:「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人,你就當多認識個朋友嘛,而且五阿哥人很好的,長得好看,人也和氣,你多跟他相處一下,一定會覺得很愉快的。何況家裡地事情再多。拖一拖也沒什麼,哪裡就要趕在那麼個把時辰裡做完?」

淑寧道:「二姐姐這話糊塗,若是差不多人家的子弟。還可以以朋友相稱,五阿哥乃是天家皇子。我又不像你,是自幼在一起玩地,怎麼好隨便結交?你瞧著四阿哥與咱們家沾親帶故地,我哥哥還跟他認識了好幾年,平日裡偶爾來往。也不曾忘了君臣禮數。更何況,我們如今比不得小時候,還是避嫌的好。」她頓了頓,瞥了婉寧一眼:「說起來,二姐姐從前不是對五阿哥不假辭色地麼?怎麼今兒請他進門不說,還說了這麼一堆好話,二姐姐改了主意了?」

婉寧咬咬嘴唇,道:「你們不是說,不該對皇子太過無禮麼?我反省了。他其實真地很好,只是我不喜歡罷了,所以對他很有禮貌。不過面對他時。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太尷尬了。如果不是有月荷在。我就只能坐著發呆呢。後來額娘和二哥來了。場面才好看些。但我地想法可一點都沒變,只不過比以前懂事些。不再那麼強硬罷了。我額娘也說我早該這麼做地。」

淑寧微微一笑:「其實我們的額娘都很厲害,很有本事,我們該多向她們學學的。二姐姐可知道,今兒我額娘教了我許多管理僕役的竅門,我才知道原來這裡頭有那麼多學問呢。」

婉寧一聽,有了些興趣,便追著問是什麼竅門。淑寧便挑了些淺顯地告訴了她,接著又把話題慢慢轉到家中僕役的八卦趣事身上。婉寧談得興致勃勃,完全忘了最初的來意。

淑寧的心聲:老媽親傳忽悠大法第一次實踐活動,成功!!!我是十一月初的分割線

接下來的日子,就平平淡淡地度過了。端寧一直在房山住著沒回來,倒是王二回來報告說屋子已經翻新好了,正在補種花草。因為在當地找到了合適的花匠,不必專門從京中僱人,預算成本大大降低了。省下來的銀子,由端寧建議,得到張保與佟氏的同意後,給那邊地幾個房間裝上了玻璃窗子。

小劉氏已經在收拾自己和兒子的行李,準備先一步搬過去。

佟氏打聽得兒子一切都好,讀書練武也很用功,便放下了心。她曾悄悄遣人去打聽那位科爾沁台吉的事,據說他家大格格與康親王世子地婚禮已經結束了,那台吉正打算帶著小女兒回草原去,連日子都報上去了,但大女兒一再勸說,要他們留在京中過了冬天再走。台吉原本有些心動,但這時宮裡已經下了旨,要為他舉辦專門的踐別宴會,還說皇上會親自送他們一程,便只好推辭了大女兒地好意,按原計劃準備起程。

佟氏得知台吉一家離京地確切日子,鬆了一口氣。為了避免再次碰見娜丹珠和玉成這位國子監的同學,端寧已經假借生病地名義錯過了一次秋季演射,但若再錯過十日一次的考課,就不太好了,天知道教授們會怎麼想?佟氏派了人前往房山給端寧送信,要他在考課前一天再回京來。

本以為事情就此揭過去了,誰知,就在那位科爾沁台吉離京的前一天,娜丹珠和玉成再次來到了伯爵府。守門的人早得了佟氏的吩咐,只說四少爺不在家,把他們迎到花廳去,然後急報槐院。

張保和佟氏卻都正好不在,一起往佟家去了。淑寧名義上的外婆最近有些小恙,他們特地前去探望。淑寧接了報,計上心來,交待賢寧好好練字,整理了一下衣服頭髮,便往花廳去了。

看到娜丹珠時,淑寧又呆了一呆。這位格格雖然沒打扮得大紅大綠的,只穿了一件寶藍的袍子,頭上身上的珠寶飾物卻一樣不少。她腳上蹬著羊皮長靴,手上拿著馬鞭,看來是騎著馬來的。

淑寧端端正正行了個禮,面帶微笑地向娜丹珠問好:「不知格格芳駕降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娜丹珠皺皺眉:「上回還好好的,今天怎麼說話這麼酸?」

淑寧仍是微笑:「聽說格格是來尋家兄的,可惜他如今不在京中,累您白跑一趟了,實在對不住。」

「不在?哼,是在躲我吧?」娜丹珠甩了甩手中的鞭子,「知道我明天要走,特地避開不想見我吧?」

淑寧「一臉驚訝」:「您明天要走麼?我們都不知道呢,真是太可惜了,還以為你們會在京裡過冬呢。」她搖著頭歎息不已。

娜丹珠見她這樣,臉色好看了些:「你們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們家最近都關緊大門在家中安然守孝,外頭的事都沒怎麼聽說呢。格格怎麼這麼快就走?不多住些日子?」

娜丹珠跺著腳道:「你以為我不想麼?我父親死不肯答應罷了。」玉成有些尷尬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格格,台吉也是有苦衷的,你別再埋怨了。」

「什麼苦衷?!」娜丹珠一瞪眼,「不就是那個老太婆過六十大壽麼?她跟我們家有什麼關係?我長這麼大,只見過她四回罷了。她過生日,憑什麼要我去?」

「格格!」玉成瞄了淑寧一眼,見她好像沒注意,便小聲對娜丹珠說:「那是大清的公主,你不要當著外人的面說這種話。」

娜丹珠甩開他,逕自生氣。淑寧笑著勸道:「格格也不必難過,長輩過壽可是大事,六十大壽就更難得了。橫豎來日方長,日後總有再見面的時候。「你哥哥不能回來麼?現在去叫他,總能在我走前見一面吧?」

「格格怎麼不早說呢?」淑寧一臉惋惜,「哥哥如今在外地,就算叫人去通知,一去一回都要兩天功夫呢,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

娜丹珠萬分鬱悶:「都是父親的錯,他一直不許我出門,不然我早兩天過來,不就能把端寧哥叫回來了麼?」哼哼,如果你早兩天過來,她家老哥的所在就會變成要四天路程才能到達的地方了。

娜丹珠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洩,看到淑寧端端莊莊站在那裡對著自己微笑,又不好對她發火,便隨手甩了幾下鞭子,卻正好掃到玉成的手臂,疼得他哎喲一聲叫出來。她瞪了他一眼:「叫什麼叫?這一點小傷也叫,你也配做我們科爾沁的後人?」然後狠狠地往地上又甩了一把鞭子,轉身走了。

玉成滿腹委屈,看向淑寧,卻只見到對方冷冷地望著自己,怔了一下,臉色有些發白,便匆匆作了個揖,告辭而去。

淑寧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覺得一點都不同情他。端寧的這個同窗,聽說母親也是科爾沁人,只是並非王族,家世也敗落了。不知是否出於這個原因,他對娜丹珠一家十分巴結,甚至不惜出賣同學,但顯然他的做法並未獲得娜丹珠一家的好感,甚至受到了輕視。不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她不會施捨多餘的同情心。

娜丹珠一家第二天離開了。佟氏一得到確切的消息,便叫人去通知兒子,這天離考課剛好只剩了兩天。端寧輕輕鬆鬆地回到家中,享受了母親和妹妹特地準備的好湯好菜,又再度投入了功課的複習當中。

而佟氏與淑寧,則開始為搬家做準備了。
正文 一一六、別院(上)

由於不算是正式遷居,還會時不時回府來住,所以佟氏與淑寧只是收拾了幾箱衣物與日常用具,並不曾帶什麼大家什。倒是佟氏留了個心眼,把那往日從廣州帶回來的東西,其中貴重輕便易搬運的,用幾個半舊木箱裝好,與其他行李一起堆了,由長福二嫫親自押著,運往房山的別院去了。

倒是院中的僕役有些不好分派。長福二嫫自不用說,是要跟著去的,而王二兩口子又新委了別院總管,長貴平日是跟著張保出門的,巧雲生產過後,已當上了針線上的執事媳婦子,同樣離不得。佟氏想了又想,又跟女兒商量了一番,權衡過後,便決定由週四林夫妻帶著五六個男女僕役繼續留在槐院照料諸事,其他人都跟過房山去。

這樣的決定,固然是因為週四林夫妻都是老實本份的人,人也能幹,其中週四林家的更是早在廣州時便已成為佟氏的心腹之一,但從另一方面講,佟氏也有要借重他們在伯爵府內龐大的關係網,想讓他們充當耳目的意思。雖然是搬到別院單過,但畢竟還是府中的一員,對府裡發生的事,不能太過不瞭解。

淑寧當然要把素馨、冬青和扣兒都帶上,至於其他幾個粗使的嬤嬤,就聽佟氏安排了。

說起冬青,她剛來時,還有些拘束,她畢竟不比家生子,是一個人單在此地,過去也受過主人家打罵的。不過時間長了,她便發現新主人全家都還算和氣,姑娘也不難侍候,每日裡不過打些下手。其餘時間都很自由,只是這院裡的丫頭媳婦子們都愛閒暇時做針線活,她也沒悠閒到哪裡去就是了。素馨與她很合得來。常常說起搬到房山去的事,她也不禁有些雀躍。

淑寧起初曾擔心過素馨和父母分開會不開心。便問她是否想留下來,卻不料素馨一點難過的心情都沒有。她說:「姑娘多慮了,又不是不能見面了,時常還會回來地,何況別院那頭還有花園什麼的。聽說有山有湖,可比在府裡頭好玩多了。」淑寧聽了,也就不再雞婆。

其實她的確是想太多了,家生子能與父母在一起當差地,並不多見,素馨其實已經很幸運。要知道,這府裡還有很多年紀差不多的小丫環,是要長年與父母兄弟分開地,比如那拉氏房中的大丫頭綠雲。父母便是保定莊子上的管事之一,而自幼服侍媛寧、跟著她搬出府去的丫環素玉,父親是伯爵府二門上的管事。母親則是府後大廚房裡地人,哥哥在管馬棚。嫂子則是四房的漿洗上人。那叫一個天南地北。

安排好了自己的丫環,要帶走的東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淑寧很悠閒地等著佟氏決定起程的日子。不過佟氏要準備的事可沒那麼簡單,只怕還要再耽擱幾天,何況,她近日又有了另一件事要忙。

原來,是淑寧前些日子一時心血來潮,求母親把辭了館的蔡芝林先生請回來,繼續教自己琴棋書畫。佟氏答應了去打聽蔡先生下落,卻又起了另一個心思。

當年教端寧騎射功夫的成昆成師傅,從奉天回京後,繼續在府裡充任教習,但去年端寧去了廣州,他便沒了學生。

因他為人耿直,做事不夠圓滑,又再受到別人的排擠。他受不了閒氣,便索性辭了去,在府外恁了兩間屋子住著,憑著前些年積下地銀子,又尋了些壓鏢之類的散活,過得倒還不錯。有人給他做媒,娶了個寡婦,他婚後才發現妻子體弱多病,為了給她請大夫吃藥,倒把積蓄都用盡了,只能搬到一處破落院子和二三十個人擠在一起。

張保一家回京後,曾打聽到他的境遇不佳,想要請他回來。但成昆聽說過去地對頭還在,不肯答應,連張保命人送去的銀子也不肯收。那人再三勸他,最終只留下了十來斤米面。端寧便暗中托虎子,以向師傅送節禮地名義,再送了些糧食和布匹過去,成昆才勉強能夠度日。

佟氏想著賢寧年紀大了,小寶也快有九歲,總要請個師傅來教他們騎射,與其尋個陌生人,還不如找回端寧當年地師傅,更可靠些,便托人再去請。這一回,成昆聽說是在別院教,便點了頭,問過地址,先支了幾兩銀,租了一輛小車,把妻子和行李物件一齊裝了,逕自往房山去。

佟氏聽完回報,總算放下了一半心,而另一半,則是要為賢寧再請一位正式的先生。畢竟總靠父親和哥哥姐姐教也不是長久之計,張保總有事要做,端寧自己有功課,而淑寧,明年就要滿十三歲了,再過兩年多就要選秀,差不多是時候開始做準備了。她雖然沒指望女兒真地出人頭地,做那人上人,但該學的還是要學。若是本身不夠優秀,即使有好姻緣,也未必會輪到女兒頭上。佟氏的這番盤算,淑寧並不知曉,她雖然早知自己要參加下一屆的選秀,卻還沒有真正放在心上。眼下,她正忙著應付前來探訪的婉寧,一邊和對方說話,一邊想法子再把人忽悠走。

婉寧最近有點煩。她已經表現得很生疏有禮了,但五阿哥卻還是隔天便來找她,偏偏又不像從前那樣帶其他人來,讓她甚是失望。她幾次想要跟三堂妹說五阿哥的好處,讓對方漸漸對那塊牛皮糖產生好感,卻不知怎的,總是會談到別的地方去。她深深為自己強烈的好奇心與活躍的發散思維懊惱,幾次都下定決心一定要談出點成果來,卻總是會被淑寧說起的某個話題吸引住,不自覺地關心起別的事,然後等到快要吃飯或是日落西山或是有人催她回房就寢時,才發現最初的來意還沒有提,卻又不得不走人了。

不過次數一多,她也開始有些察覺。甚至想要借撒嬌的名頭硬拖淑寧過去見五阿哥了,但三房將要搬往別院,母親那拉氏總過槐院來問是否有能幫得上忙的事。又或者勸三嬸佟氏遲幾天再走,得知淑寧已經開始幫著料理家事。便總是拉著誇獎,害她沒法下手。後來,五阿哥快到十四歲生日了,開始為過了生日後是入軍中歷練還是入朝學習理事而作準備,便來得少了。婉寧見他不來。可能是想到無論選秀還是指婚,都是兩年多以後的事,不必著急,也不再總纏著淑寧不放。

淑寧這才鬆了口氣,真正要準備離府了。

正式動身那天,一大早地下了一場小雪,幸好路還能走。張保已經提前一天帶人運送行李去了房山,今天是端寧護衛著母親弟妹和幾個隨身丫環僕役過去。

淑寧穿著淡青緞面的連袖斗篷,頭帶同色的觀音兜。暖暖和和、爽爽利利地,站在前院旁觀佟氏與那拉氏、沈氏道別。那拉氏很是撒了幾點熱淚,沈氏面無表情。只是叫佟氏別忘了常與妯娌們聯繫,佟氏又是勸慰。又是保證的。那拉氏才破涕為笑,親熱地拉著她地手要她常回府裡住。

淑寧看了有些無趣。見婉寧也是一副無聊的樣子,好像有走過來的打算,便先一步走到芳寧身邊,對她說:「我這一去,不過十來日就會回來的,大姐姐若有什麼話與我說,只管寫了信交給槐院的人,自然有人送給我,不然等我回來再聊也是一樣地。天寒風冷,大姐姐多多保重身體。」

芳寧點點頭,眼圈有些發紅。她褪下手上的一串珠子,遞給淑寧道:「我也沒什麼東西送你,這是我慣常帶的香木珠,是托了高僧開過光的,能辟邪保平安。妹妹若不嫌棄,就拿了去吧。」淑寧笑道:「姐姐的心意,我怎麼會嫌棄?」便收下那珠串,戴在手上。芳寧見了,眼中微微露出喜意。

婉寧躊躇片刻,便走了過來,只說了兩句路上保重的話,就被那拉氏打斷了。原來是眾人一番送別,已過了大半個時辰,端寧提醒說,再不走就沒法趕在午飯前到達了,那拉氏便催他們盡快上路。婉寧雖然有些可惜,但想想到底沒什麼要緊話,便不再多說,匆匆送了嬸母與堂兄弟姐妹上車,離了伯爵府。我是轉換視角的分割線

淑寧坐在馬車中,心情有些興奮,時不時地抱起賢寧說笑,又掀起小窗簾看看外頭的景色。素雲跟車侍候,從車廂一旁的屜子裡取出幾樣零食,放了一些到賢寧手中,然後便笑咪咪地磕起了瓜子。

佟氏笑罵道:「你這丫頭,合著你是要去踏青麼?我還沒動手,你便先吃上了?」素雲笑著遞上零食籃子,道:「太太不是一向不喜歡零嘴兒麼?是我疏忽了,您別生氣。」佟氏瞪了她一眼,臉帶笑意地靠在身後地棉墊上,並不去接那籃子。素雲便開開心心地把籃子放回手邊,繼續磕瓜子。

淑寧見佟氏閉目養神,以為她累了,有些心疼:「方纔大伯母說了一大通,其實咱們又不是搬到很遠的地方,甚至臘月裡還要回來的,她何必這樣依依不捨?」佟氏並不睜眼,嘴角含著笑:「你小孩子知道什麼,你大伯母高興著呢。」淑寧想了想,有些明白了。賢寧不停追問:「為什麼?為什麼啊?」淑寧說了句「因為我們很快就要回去了啊」,然後給了他幾樣素日最愛吃卻又不能常吃到地東西,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她把弟弟交給素雲,便替佟氏捶起腿來。

素雲一見就笑了:「姑娘,讓我來吧,雖然你孝順,可也別搶了我們地飯碗啊。」淑寧笑道:「你只管照拂弟弟就好,也讓我侍候侍候額娘嘛。」素雲這才罷了。佟氏笑著安心享受,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她們乘地馬車是新近買回來的,十分堅固,但坐著又很舒適,並不顛簸。淑寧曾經懷疑是加了彈簧地,便向端寧打聽,果然打聽到生產馬車的商家,有一個女兒嫁給了陳良本做妾,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只是不知道這位穿越後走仕途的男士,是怎麼弄出彈簧這種東西來的。

馬車舒適,走得也快,差不多到中午時,他們到達了目的地,比預想的早了一些。

淑寧從馬車往外看,只見車子從一個村莊旁的大道駛過,不一會兒便來到一個分岔口,進入右邊的岔路後,經過一戶人家,再走了不到一百米,便是一個小樹林。這時馬車停了下來,端寧道:「我們到了。」

原來大門在馬車的另一邊,正對著小樹林。門寬大約只有兩米多,不算大,簷梁、門當和下馬石等物都很簡樸,簷下只掛了一盞白色的紙燈籠,並沒有什麼對聯等物。端寧揮揮手,早有迎上來的僕役拉著車馬往旁邊一個寬敞的側門去了,原來那裡是專供車馬進出的地方。

張保笑吟吟地站在門口,後面跟著長福二嫫和王二等人。他一把抱起衝過來的小兒子,對妻子兒女道:「路上累了吧?快進屋,我已經交待下面弄飯去了,馬上就能吃。」

佟氏笑笑,她一路睡過來,還真不算累,不過她不打算拒絕丈夫的好意,便順從地帶著兒女跟他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是前院,地方不大,只有槐院的大約一半大小,正面是前廳,左右各有一排房屋。端寧道:「這裡兩邊後面各有一個院子,左邊是底下人住的地方,右邊卻是車馬房,是連了方纔的側門的。」佟氏微微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

穿過正廳旁的過道,後面是二院,小劉氏早帶著小寶在院中等候了,眾人又是一番行禮問候,才開始打量這個院子。這裡才是一家人日常起居的地方。正面是內堂,兩邊還有耳房,左廂充作書房,右廂是兩間空屋,張保道:「還沒想好要拿它做什麼呢,或許做個學堂也不錯。書房後面的院子,如今是蘇先生一家住著,右邊則是住了成師傅,等賢哥兒的先生請了來,也一併住在裡頭。到時候就可以在這裡上課。」

佟氏點點頭:「淑寧也說要請回蔡先生,到時讓他與蘇先生住一個院子如何?想來他們脾氣也合。」張保沉吟著,並不回答。

一家人在內堂坐了,丫環僕婦們上來侍候主人家洗手淨面,又端了熱茶和點心上來。張保道:「先吃點墊墊肚子,飯菜還要過一會兒才好。」佟氏喝了口茶,問:「咱們住在哪兒?可收拾好了?」張保笑道:「我昨兒就是在後面歇的,放心吧。這院後頭就接著正院,咱們住在那裡。至於孩子們嘛……」

他笑著望了淑寧一眼:「除了賢兒年紀小,跟著咱們住正院以外,端兒淑兒都各有一個院子呢。」

淑寧眼睛一亮,望向端寧,只見他微微一笑:「看看去?」
正文 一一七、別院(下)

淑寧隨端寧去看,素馨與冬青早得了消息,也興奮地拉著扣兒跟上。一行人經過正院左邊抄手遊廊的缺口,繞過房屋,來到一小塊空地上,三面俱是月洞門。

端寧指著右邊說,他就住在那邊的另一個院子裡,然後便領著妹妹進了前面的月洞門,便到了淑寧的專屬小院了。

地方不大,跟婉寧的小院相比,只怕還要小一些,不過很是雅致。西、北、南三面各有三間大房,另還有兩間小屋,簷下有廊,廊下有欄杆。院中鋪了「十」字形的青石板小路,卻把院子分隔成了四份,除了右上角那份有石桌石椅和一叢竹子,其餘皆是泥土,並用各色卵石圍了起來。

端寧在一旁道:「如今天氣冷著,等到明年開春,你喜歡什麼花草就種什麼,額娘說由你做主。」淑寧高興地點點頭,

西廂房是臥室,一般女孩兒繡房該有的東西都齊全了,還擺了幾樣簡單的擺設,整體風格極其清雅,只是冬天住著有些冷。淑寧感到有風,環掃一眼,卻是西牆的一扇窗子打開了。素馨連忙走過去關上,卻瞪大了眼:「姑娘,原來後面還有個院子。」

淑寧趕上兩步走過去看,後面果然有一塊空地,還有兩間小小的抱廈,旁邊立著一個大水缸,角落裡有一扇小門。

「算不上是院子,只是空地罷了。」端寧從後面走過來,「前院裡的小屋,一間給大丫頭住,一間放東西。其他人便是住在後頭,空地也可以隨你們處置。再看看別的屋子?」

淑寧應了聲,便拉了兩個暗自高興的丫頭一把。往北廂去了。

那裡卻是書房。房間極寬大,采光極好。映著外頭的一排竹子,平添了幾分書香氣。房內地空間被幾個書架隔開,一部份擺了張大案,上面擺了文房四寶,又有博古架子和矮櫃若干。是練字畫畫的地方;中間部分放了琴案,還有桌椅棋盤;最裡面那部分,淑寧最喜歡,窗子兩邊俱是書架,窗下卻是一張躺椅,旁邊一張小几,書架上有不少書,拿起一本翻了翻,是自己最喜歡的一本散文雜記。瞄瞄其他地,果然都是自己平日愛看的書。

淑寧抬頭瞧著端寧,問:「這裡是阿瑪與哥哥幫著收拾地麼?不然怎麼會那麼清楚我的喜好?」端寧摸摸她的頭:「喜歡麼?是我看著人收拾的。阿瑪只是來看看罷了。」他嘴邊帶著一絲詭異的笑:「他自有地方要收拾。」

淑寧心領神會,也笑了。道:「多謝哥哥。我很喜歡。」端寧道:「傻丫頭,等你看完剩下地房間再說吧。」

剩下的房間中。一間用來放東西的小房,只有六七平方米大小,牆上開著一個小窗,並沒什麼好看的;至於另一間房,兩個丫頭聽說是給她們住的,早就手拉手跑去看了。淑寧便來到了南廂。

這個房間裡有炕,有火盆,佈置雖簡單,卻給人一種很溫馨的感覺。淑寧隱隱覺得,這才是自己將要住的房間。

端寧道:「這裡冬天暖和些,你先在這裡住著吧。東西都很簡單,額娘曾交待過,不要安置太多東西,要讓你自己想著收拾,因此我只命人整理了書房。真是奇怪,我自個兒的屋子就是二嫫和小梅姐收拾的,為什麼妹妹地屋子要自己收拾?」

淑寧想了想,有些明白了。看來母親對自己的教育,已經開始往審美觀方面發展了,這是要培養自己佈置家居的能力吧?

淑寧覺得自己是越來越喜歡這裡了。不論是幾個房間地佈置,還是院中留空的泥地,還有書房與南廂暖房窗外沿著牆根兒種地竹子,樣樣都極合她地心意,而當中,又以書房最得她歡心。

回到院中,看到扣兒從後院拐出來,淑寧便問:「看著如何?喜歡麼?」扣兒只是紅著臉,不出聲。素馨帶著冬青跑過來,大聲喊道:「姑娘,姑娘,那屋子真是給我們住的麼?」淑寧問她們可喜歡,見兩人都大力點頭,便笑著說:「喜歡就住去,我不用人陪夜,你們愛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吧。」素馨高興得跳起來,冬青臉上好像開了朵花似地。

一個媳婦子來叫他們去吃飯,淑寧便與端寧先行離開,留下來丫頭們整理行李。淑寧打量了院門一眼,才發覺原來是有兩扇門板的,夜晚可以關上。她越想越開心,原來在槐院住,雖然地方大,卻沒什麼隱私,現在自己有了一個小院,做什麼事都會自由許多啦。

中午飯人人都吃得很開心,佟氏面上帶笑,還常常挾菜給張保,張保則是笑著吃了個精光,又給妻子挾,端寧狀若無睹,淑寧卻是滿頭黑線:老爸老媽,要肉麻也看場合好吧?全家人都在呢,周圍還有一堆丫環僕婦。只有賢寧吃得有些鬱悶,因為他還要跟著父母住在正院裡,不論他怎麼吵,佟氏都不肯答應把空出的一個小側院給他。不過看到他苦著個臉,吃飯都不香,佟氏心軟了,答應說過些年就讓他單佔一個院子。賢寧這才勉強接受了,端寧輕輕拍著他的腦袋,道:「多吃點,吃完飯,咱們去花園玩。」賢寧高興了,忙忙扒了幾大口飯菜,連淑寧都起了興趣,手中筷子的動作快了幾分。小劉氏只是一臉慈愛地望著他們笑,又夾了兩塊肉給兒子。

佟氏勸他們慢些吃,張保溫柔地對她說:「夫人飯後休息一下吧,時間還早呢,等你睡好了,咱們一起遊園去。」她略紅了臉,輕輕點了點頭。我是遊園的分割線啊分割線

吃完飯,喝了口熱茶,賢寧便鬧著要去花園,小寶拉住他小聲說了些什麼。兩個孩子行過禮便先跑了。

端寧與淑寧兄妹則落在了後頭,從另一邊走,越過正院。來到一個極寬大的院子。這裡是練武場,足夠讓人跑馬了。只是淑寧想起之前聽說過的車馬院。似乎離這裡挺遠,會不會不太方便?

端寧為她做了解釋,院子東面有一處門洞,外頭便是一條長長的夾道,可以通往前院地車馬棚。他道:「你還記得廣州知府宅裡的青雲巷麼?就跟那個差不多。這處宅院兩側都有一條長長的夾道。聽說原來地主人白先生,讓許多軍中的兄弟帶了家眷住在這裡,因每個人當值時間不同,為了避免有人深夜當值回來吵著別人,便開出這兩條夾道,每個院子都有小門相連,有人半夜回家,便順著那夾道回自家院子,不會驚擾他人了。」

淑寧想到自己地院子後面似乎也有一道小門。看來就是通往另一條夾道的了。這樣的設計,既可保證各院落來往緊密,又保持了相對的獨立性。設想實在不俗啊。

過了練武場,又經過廚房與僕役住的地方。便是後門了。門後又是一條長長地夾道。對面是另一扇大門,許多枝葉越過牆頭。那就是花園。

端寧說:「花園本來是和正宅分開的,阿瑪叫人把夾道兩頭封起來,開了門,平時鎖上,就完全是咱們家的地盤了。」正說著,只見園內草木繁密,雖已入冬,卻仍讓人看了心曠神怡。

端寧一路走,一路為妹妹作解說。園中大道正中立著一座「假山」,據端寧說是真正的山石築成,山頂有個小亭,沿著石階上去,亭邊立有一塊大石,刻著「陶然忘機」四個字。從亭中往北遠眺,可以望見不遠處的小湖。

還不等淑寧觀賞湖景,端寧便站在石後向她招手,示意她跟著,沿著一個新制的木梯,盤旋而下,忽然到了山腹之中,居然有八九平方米的空間,不知是天然形成的,還是人工所鑿。憑借山隙中透進的光線,可以看到裡頭地地面比外頭高些,擺了兩個小書架和一個箱子,一幾一椅,儼然是一處小書房。

淑寧看得有些呆了,只聽得哥哥說道:「這裡是白先生悄悄兒告訴阿瑪和我的,本是他放置重要文本圖紙的去處,因此除了他一位至交,無人知道。咱們住進來,就當作偷閒地地方,除了你我,只有阿瑪與長福叔知曉,阿瑪也很快就會告訴額娘,只是賢寧與小寶卻要暫時瞞著他們。」

淑寧深以為然,如果那兩個調皮鬼知道了,躲了進來,可要人好找,若是真的要瞞住其他僕役,要找到他們就更難了。

端寧帶著妹妹轉了兩轉,忽然就到了外頭,淑寧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這個出口十分隱蔽,可能是角度或光線地原因,經過地人很難發現。看來這個密室原本要更名副其實一些,只不過他們家倒是用不著這麼神秘。

再往前走,便是一處大大的水閣,正建在那小湖上,裡頭極大,四面俱是大窗,地板是木製地,光滑可鑒,應當是用來宴客的地方。閣門旁平放著一塊匾,上書「臨淵閣」三字,看字跡卻是張保的手筆。端寧解釋說,園中的各處亭台樓閣,除了「陶然忘機」,名字都要改掉。這處水閣是剛做好了新匾,還未來得及掛上去。

湖面臨近水閣的地方種了許多荷花,只是季節不對,不太茂盛。從水閣右手邊延伸而出的竹橋,以湖正中的一座竹亭為中轉,分為兩條橋道,通往斜對面的兩屋小樓和正對面的山坡。只是那山坡上禿了一塊,只剩下稀稀的一片竹子,邊上有兩間房屋,屋後有山牆。

端寧道:「我們的園子佔了一小片山坡,那屋子便是給看守的人住的,如今是老伍頭和另一個人住著。」原來當年在奉天給他們家趕車的老伍頭,如今年紀大了,怕那拉氏當家後會把他革掉,索性早早秉明張保與佟氏,跟到房山來,只做個守園人,當是享福了。

水閣左邊是一大片林子,居然都是李樹、桃樹、梨樹之類的。淑寧原以為是春天時開花好看,端寧卻忍笑道:「怕是為了秋天結的果子吧?」淑寧一片啞然。

穿過林子,來到那二層小樓處,淑寧發現這地方比臨淵閣還要「涼快」,樓中家俱齊全,若是在夏天,就是住人也沒問題的。她挺喜歡這裡,打聽得此處還未命名,便想起了一個典故:「不如叫枕霞閣如何?旁邊的林子,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大概會像在五彩雲霞中一般吧?」

端寧讚了一聲好:「回頭我就跟阿瑪說去,索性咱們邊逛邊想,把其他幾處的名字一併取了。」淑寧笑著應了。

兩人下得樓來,踩上了竹橋。近看才發現,那橋雖不是新建,但欄杆上的竹枝卻是新加的,使其縫隙最多只能容一隻手臂通過,雖然不太好看,卻很安全。

端寧見妹妹盯著那欄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好看是不是?我叫人加上的,原本的欄杆雖美,縫隙卻太大了。弟弟他們年紀小,萬一失足掉下去可不是玩的。不過我是從山上竹林就地取材,因此花費並不大,阿瑪也很贊成。」

淑寧笑了,果然是好哥哥。山上禿了的那塊,原來是這麼來的,不過他還記得留下疏疏的幾棵,只過兩三年,又能長起來了。

順著橋到了山上,悄悄兒避開正在屋前長榻上睡午覺的老伍頭,兩人穿過林子,延著石階從另一邊下了山,便是另一處房屋,建在水面的一處平台上。屋中掛著幾幅字畫,還有些矮几之類的家俱。屋外簷下掛了燈籠,只是並非紅色。

討論著這裡應該起什麼名字,他們通過長長的走廊,往臨淵閣方向走去,中間經過與枕霞閣相對的一處八角亭子,八面都有窗,看著與伯爵府花園的水閣有些像。端寧道:「亭下面其實有個閘門。這個湖裡的水,是山上一處瀑布形成了溪流,順山勢流到這裡形成了湖,再通過這個閘門,流出牆外去,橫穿過外頭的農田。附近的人都拿它來灌溉呢。」

原來是這樣,不過她怎麼覺得這情形很眼熟呢?端寧又道:「說起來,這裡與枕霞閣相對,也該起個好名字。唔……不如叫觀雲亭吧?」淑寧道了一聲好,卻又搖了頭:「這裡地勢低,用雲字卻不太好。」端寧想了想,笑道:「那就是觀瀾亭了。」淑寧想想果然不錯,也很贊成。端寧從旁邊的櫃子裡取出紙筆,將方纔想的兩三個名字都寫下來,打算帶回去給張保看。他們沿著走廊走回了臨淵閣,又觀賞了一下園中的景色,便結束了這次愉快的遊園。正要出園門,卻在陶然亭處遇上正從山腹中鑽出來的賢寧與小寶,端寧與淑寧啞口無言,面面相覷。

小孩子,果然是讓人防不勝防啊!
正文 一一八、山居

當晚,為了慶祝正式入伙,一家人在內堂擺了兩席。考慮到還在喪中,鞭炮與紅紙什麼的一概免了,只備了八九樣好菜,並一小罈好酒,還把蘇先生夫婦和成師傅夫妻都請了來,也不分嫡庶,讓小劉氏上了席面。

淑寧有兩個多月沒見到蘇先生和陳氏了,看到他們似乎比上次見面時清瘦了些,精神卻很好。陳氏與佟氏、小劉氏、淑寧姐弟和成師傅的娘子在一席上,閒談時說起,淑寧才知道他們在張保買下別院的第三天就搬了過來。

原來蘇先生自入京後,一直在伯爵府上的客房借住,溫習功課,為明年的科舉作準備。本來一切都好,張保封了爵後,便常有些所謂的同鄉、同窗、故舊或世交之類的來找他。他本來想著自身境遇改善了,如果能幫幫故人也沒什麼,如果能從中找到一兩個才學人品都好的,還可以引薦給張保充當自己的接班人。誰知來找他的人裡,真正有本事的一個沒有,都是想在京中混又沒有門路的,打算借他的光攀炎附勢,他便不耐煩了。況且那些人三天兩頭地來,打攪自己備考不說,還會惹得伯爵府的人厭煩。他曾試著暗示那些人沒事不要來找他,卻不料反引來些難聽的風言***,說他發達了就眼裡沒人之類的,夫妻兩個好生煩惱,人都瘦了一大圈。

後來有同鄉會所的耆老寫信訓斥他,他便火了,當初他落魄時也沒人幫什麼忙,如今日子好過了,就像蒼蠅一樣纏著不走。他向張保稟告一番後。伯爵府的人便不再放那不三不四的人進來,他也不出門,專心溫習功課。才得了安靜日子。但最近聽阿松在外頭打聽的消息,似乎他某個住在河間地遠親聽說他發了達。要賣了房子攜家帶口地進京投奔他,嚇了一跳,見張保買了別院,便求得同意,匆匆收拾了東西搬過來了。除了三房的人。府裡都以為他是辭了去,而佟氏則對轄下的僕役下了明令,不得對人洩露他地行蹤。

蘇先生自來了房山,自家住一院,山居清靜,又無閒人打攪,雖然宅裡四處都在翻新,他卻仍覺得很自在,早已下定決心。科考之前,都不會再搬回京去了。張保也很贊成,還托了長兄晉保慢慢為自己物色一兩個好的幕友。

淑寧聽完後。看看蘇先生笑咪咪地對成師傅勸酒,便相信這人果然回復到從前地灑脫樣子了。上次見到他時。整個人愁眉苦臉的,若不是臉沒變樣。說話也通,她還以為有人穿了呢。

不過照她看來,搬來後過得最開心的,當是陳氏。陳氏自幼在廣東長大,不習慣北方的飲食,在府中的時候,廚房送什麼就只能吃什麼,聽說是常常吃得很少地,想來大概是搬來以後,可以自己動手做飯,所以臉色紅潤許多。

淑寧瞧著席面上南北風味夾雜的菜色,心下暗想:其實我也可以再次掌勺,練練廚藝了。

成娘子年紀只有三十出頭,面色蒼白,人極瘦,聽說身體只是剛剛好了些,為了不失禮,才跟著丈夫來的。佟氏見她弱不勝力,便命一個小丫頭專門侍候她,成娘子受寵若驚,嗦嗦地道著謝。佟氏等人見她如此,便知是小戶人家出身的女子,不慣交際的,也不難為她,除了必要的招呼之處,就讓她一個人自在地吃些菜餚,對她失禮的地方視若無睹,時間一長,成娘子也鬆了口氣。

今晚每個僕役都分到兩樣肉菜和一碗酒,按級別領了賞錢,人人興高采烈地向主人磕了頭,便排隊分了酒飯去吃,然後各回各的崗位上繼續做事。

淑寧回到自己的院子時,素馨和冬青兩個縮在房裡,叮叮噹噹地似乎在數著什麼,一聽到淑寧地叫喚,忙忙趕到暖房裡,升起爐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就一個燒水,一個鋪床去了。

洗過手腳,睡到床上,淑寧暗暗歎了一聲,真舒服。今天晚上並不冷,因此沒有燒炕,蓋著厚厚的棉被,探頭打量整間屋子,只有自己一個人,屋角的小炕也是空地,感覺真好啊。在京城伯爵府住的這幾個月,她房裡一直有丫環打地鋪,聽說是屋子不夠住地緣故,讓多年來習慣獨睡地她好生彆扭,現在,總算能獨霸一整間房了。

不,不是一間,是三間哦,而且還有一個院子。淑寧縮進被窩,咧開了嘴偷笑。我是一夜好睡的分割線

淑寧睜開眼地時候,就發現空氣變得很冷,而且窗外還有「呼呼」的風聲,讓她好生吃驚。聽到屋裡有聲音,望過去才發現是素馨在點火盆。她抬起頭來看見淑寧醒了,道:「姑娘醒了麼?睡得很好吧?半夜裡忽然刮起大風,現在正下雪呢。」說罷就叫冬青倒水,自己把火盆放到床邊,侍候著淑寧起床。

淑寧穿好衣服,伸手進盆裡洗臉,才發現捧進來時熱得冒氣的水僅僅是溫而已。原來一晚上就已經冷到這個地步了麼?幸好蓋的被子足夠厚,窗門也關得很嚴實,不然,她在沒有燒炕的情況下一定會冷醒的。冬青把水倒了,又捧了碗熱姜茶進來。素馨侍候淑寧梳好頭,問:「回頭我把炕燒起來如何?屋裡也能暖和些。」淑寧道:「上午我要呆在正院,你要燒,就燒旁邊那小炕去。在那裡做活也行。」素馨應了,向冬青做了個眼色,後者微微翹了嘴角,淑寧就當沒看見。

她正打算出門去正院吃早飯,卻看見扣兒在打掃院子,便招呼一聲,問晚上睡得如何。扣兒卻紅著臉為難道:「那牆有些薄了,怪冷的……」淑寧聞言便往後院去看了,那抱廈的牆果然不厚。可能因為是最近才加建的,又不是什麼主要場所。有些偷工減料了。加上後院比較空曠,屋裡也沒有炕或火盆之類的,別說晚上,白天也暖和不到哪裡去。

淑寧皺了皺眉頭,打量了一下另一個房間。見也是同樣地情況,便沉默著回到前院來。兩個大丫頭都站在廊下,冬青猶豫了一會兒,道:「要不……先讓扣兒睡我們屋裡吧?等開了春就好了。」素馨動了動嘴,沒有說話。

扣兒兩邊瞧瞧,吱吱唔唔地道:「其實……我住北邊那小屋也行……那裡暖和些……沒炕也可以素馨道:「那裡是放東西的地方,如今有好幾個大箱子呢,怎麼能睡人?……算了,你還是跟我們一起住吧。」

「只要夠地方放床板就行。東西放著也沒關係,我手腳很乾淨的……」

素馨皺皺眉,正要開口。淑寧說話了:「既然是你地意思,我便讓你搬到北邊的小屋去。回頭素馨與冬青檢查一下那裡地東西。如果有能用的都拿出來。然後把空箱子並排放在一起,我記得那都是一樣大小的。然後在箱子面上放床板,鋪上褥子,扣兒就搬過去。只是這是你自己說的,以後可不許反悔。」

扣兒忙應了,素馨打趣道:「可是走了運了,我們還要兩人一間呢,你倒一個人佔了一間屋子。」扣兒只是笑著不說話,急急搬東西去了。

淑寧回頭對兩個大丫頭說:「後面的屋子先空出來,我自有用處。」冬青問是什麼用處,她便笑道:「我們這院裡,只有南屋有個爐子煮茶,卻夠什麼用?一桶熱水從廚房拿來,都變冷水了。不如在後院地屋裡盤個灶,或是起個爐子,咱們自己燒水自己用,還能做些吃的,就像槐院裡的小廚房那樣,可好?」

素馨與冬青對望一眼,都有些興奮,這樣一來,她們也可以省點力氣,不用大老遠地去拿熱水或蒸點心了。不過淑寧還有另一個打算,後面是兩間屋子,有一間只有一個高窗,卻要暖和些,屋外就是排水溝。等回頭叫人用磚塊和厚板架高地板,另外做些放東西的架子,豈不是一間浴室了?大冬天的,在旁邊燒了水,就提到浴室裡洗個熱水澡,比在房間弄得一地濕漉漉的好。橫豎離房間不遠,四面又都是高牆,洗完就衝回房,其實也冷不到哪裡去。如果是夏天,就更方便了。

這是比較大的工程,她要先問過佟氏才行。到了正院向父母請過安,便和他們一起到了內堂吃早飯。飯後,她向母親稟告了後院的改建計劃,佟氏想了想,便答應了,只是說:「今年就算了,開春再說,叫長福幫著你去做吧。」淑寧只好應了。

接下來的日子可說是快活無比。

淑寧每日早起,先和家人一起吃早飯,然後是幫母親料理家事,自己也學些東西。接著哥哥帶了弟弟們練習射箭回來,她便要負責給兩個小傢伙授課了。吃過午飯後,她回院小睡一會,便可自行安排時間,到書房寫寫字,練練琴,看看書什麼地。幾個月沒練琴,果然手生了,練了好幾天,才回到當初一半的水準,在老師還沒請回來之前,她只能靠練習找回手感了。

有時累了,便可以回房和兩個丫頭一起做做針線,或是到練武場去看哥哥教兩個弟弟騎馬射箭,有時候也會下場射上幾把,不過事實證明她沒有這方面的天賦,雖然力氣比兩個小子大些,卻總是射到靶子以外地地方,惹得兩個臭小子大聲笑話。

豈有此理,她就不信了,只要多練習,她一定可以射到靶子中間去!於是她便天天都來射上半個時辰,堅信總有一天能超過那兩個臭小子!(太沒出息了,居然拿小孩子當目標

因著射箭場上的宿怨,她便故意給賢寧和小寶安排些難題,比如明知他們不愛學成語,卻偏偏佈置這方面地功課,等到他們不停撓腦門,鬧出種種笑話之後,才給他們講解正確地意思。不是她這個做姐姐的不厚道,實在是這種方法有助於他們加深對這些成語地記憶啊,而且她可不會像當年高中背成語那樣,從「一」字開始一個個地教,她選的都是那些意思淺顯、有比較有趣的故事來歷的成語,比如「對牛彈琴」、「愚公移山」、「瞎子摸象」、「狐假虎威」、「守株待兔」、「畫蛇添足」、「此地無銀三百兩」之類的,兩個小孩當是聽故事,都記得挺牢,就是愛給這些成語故事加個番外什麼的,讓人有些啼笑皆非。

天氣好的時候,佟氏還會讓他們到花園裡去玩。雖然湖水面上結了冰,卻因為是山上下來的流水,所以冰只有薄薄的一層,下面還是水。淑寧和跟來的雨歌,以及小寶的丫頭阿秀,都緊緊盯著那兩個皮猴,確保他們不會做危險的事。

下了兩場雪後,山邊的幾十株梅花開得極好,白的粉的紅的一大片。張保有時便帶著佟氏到邊上臨水的屋子賞梅。其他幾處亭台樓閣,淑寧的枕霞閣和端寧的觀瀾亭,命名都得以通過,湖中心的亭子也被佟氏很沒有創意地定為「湖心亭」,但這處建在平台上的房子,卻一直沒有決定名字。

佟氏覺得叫「賞梅台」比較貼切,張保嫌拗口,認為該叫「凌波台」,夫妻倆爭論一番後,佟氏讓步了,最終定為凌波台。

淑寧私下問佟氏,為什麼要跟父親爭這點小事,佟氏卻笑道:「你以為我是在跟你阿瑪吵架麼?其實這樣一鬧,他反而更高興呢。」淑寧瞄著張保得意洋洋地臉,心下深以為然。

張保其實不是天天都這麼閒,他還要招待前來拜訪新鄰居的鄰人,大部分的時間,則是到處巡視自家田地與山林。他們家買下來的地,除了十三四頃農田,還有六七頃的山坡地,張保打算趁著農閒,先規劃一番,再修一修水利設施。

這些產業管理上的事,本是身為主婦的佟氏的責任,但張保認為自己比較熟悉農事,便接了過去。佟氏也不過問,只是料理著宅中諸事,不過她對別院的管事王二有些不滿意,覺得他很多地方都想得不夠周到。淑寧跟著母親學習家務時,便常常看到她駁回王二的請求,還教他應該怎麼怎麼做。可憐王二本是老實人,常常被說得一頭大汗,滿臉羞愧。

時光匆匆而過,轉眼便進了臘月,佟氏先一步帶幾個心腹管事回京,幫著那拉氏為過年做準備。他們一家子不在別院過年,因此只需要做簡單的佈置。佟氏交待了王二夫妻,又命淑寧跟著監督,然後囑咐了丈夫兒子一番,便離開了。
正文 一一九、年關

佟氏這一走,淑寧的悠閒日子便結束了。她不但要負責賢寧與小寶的文科功課,還要過問全府人的飲食起居,並且料理諸多雜事,深深瞭解到一個管家婆是多麼的不容易,她心中對老**崇敬又增添了幾分。

張保仍舊每天都出門,指揮佃農建了幾個小型的水利設施,大都是中型水車和溝渠什麼的,還讓人挖了樹坑,訂好果樹苗,等開春就拉回來種上。

端寧每隔四天便要回京一趟,過上一夜,次日參加完國子監的考課或是演射,便回房山來,但有時也會留在京裡陪陪母親。這樣兩地奔波,其實挺累的,不過看他的樣子倒是適應得挺好,前一天晚上從京裡騎馬奔幾十里地回到別院,第二天還能起來射上幾百箭。

他還帶回來一個消息,是關於那位同窗玉成的,據說那人已經連續三次考課都未能通過了,騎射成績也只是平平,下一次考試再不能通過的話,就要被趕出國子監了。

端寧道:「他這一年多光顧著巴結科爾沁的人了,每次考課都只是勉強通過。人家走時,也沒為他謀什麼出身,結果他又去找別的門路,整天不務正業,把學業都荒廢了。其實當日他進監時,也是頗有才名的,我們與他相交,並不覺得討厭,知道他家境不好,還時常幫些忙,誰知他變成這樣,倒與我們都疏遠了。我是不想再與他有什麼來往了,只能說他是自作自受吧。」

淑寧對這個人本就印象不佳,聽說他落到這個下場,倒是有些幸災樂禍的,不過她沒說出來。只是拿出新做好的毛邊棉手套和羊毛襪子給端寧:「哥哥試試看合不合用。」

端寧便把才纔的話題丟到一邊,看到手套的手掌手背部分都縫了皮子,便知道是給他騎馬時用地。高高興興地道過謝,回院去試了。

淑寧則繼續看著賬本。盤算今年過年的各項支出。這次新年,考慮到自己家是新地主,又是外地搬來的,佟氏早就打算要好好示示恩,籠絡佃戶地心。因此在分派給佃農的物資上相當大方,全部七十八戶佃農,按人頭算,每人發兩斤肉、一隻雞、五斤白面、一罐油和一弔錢,另外再買了三十壇好惠泉酒,送給他們喝。

佃戶那邊聽到風聲後,已經在暗地裡慶祝了,逢人就說新主家地好話,除了幾個老人。都把舊主家忘在了腦後,畢竟舊主余家,對他們並不算很寬厚。還有一個總是惹事生非的兒子。

不過佟氏這項惠民措施,實際上差點毀在別院總管王二的手裡。王二夫妻兩個。都是老實忠誠的人。老婆還好些,但王二卻有些死腦筋。又沒有管理方面的經驗,接手以來,已經出了好幾個差錯了。這次安排,佟氏是早就交待好地,結果王二雖然是照做了,卻打算把肉都煮好了、白面做成饅頭再分配,酒也是計劃讓人排好隊來一人喝一碗。

這本是伯爵府裡舊年對家中僕役的做法,王二頭一回管事,便把這些規矩都用上了,卻沒考慮到佃戶與僕役之間的差別。幸好時間還早,淑寧又問得詳細,才及時改了安排,不然就不是示恩,反惹閒話了。淑寧暗地裡把事情告訴了張保,張保表示,佟氏也發現了。他道:「王二一向是跟著出門的,大概從沒做過這種事,現在又沒人能頂替他。過兩個月再說吧,他畢竟是才接的手,如果到時看著再不好,就讓他下來。有長福在,咱們可以慢慢物色管事人選。」淑寧便也同意了。

漸漸地,過了臘月十五,端寧從學裡回來,便奉了母親的命令,回到房山迎接其餘家人進京。淑寧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行李,便帶著賢寧上了馬車。素馨跟她回去,冬青和扣兒則留在別院過年,至於小劉氏母子,早就和佟氏說好了,會留下來自過自的。淑寧除了把各項事務都向王二夫妻交待清楚外,還請了小劉氏坐陣,又讓長貴和巧雲夫妻去幫忙。想必這樣的安排,可以確保不會出什麼大錯了吧?

京中伯爵府雖然沒有什麼過年地裝飾,但所有家俱擺設都打掃整理過了,各院裡的花草樹木也有了些精神,丫環僕役們身上穿的衣裳雖然顏色並不鮮亮,但地確是新做的。

淑寧帶著弟弟先向母親請了安,又去拜見叔伯嬸母。那拉氏問候了幾句他們地身體健康,便問怎麼不見劉姨娘母子。淑寧頓了頓,恭敬道:「劉姨娘不慎感染了風寒,大夫說最好不要再受風,所以便留在別院過年。小寶弟弟也留下來照顧母親。不過侄女兒已經安排好人照顧她們母子了,想來不會有事地。」她緊了緊拉著弟弟的手,賢寧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

佟氏在一旁笑道:「劉姨娘一向身體不太康健,大概是入了冬地關係。養養就好了,大嫂子不必為她擔心。」

那拉氏道:「你別怪我多事,我只是覺得,這是她頭一回在咱們家裡過年,也該拜拜祖宗才是。不過既然她生病了,也是沒辦法的事。」

佟氏淡淡笑道:「拜祖宗她是不敢的,倒是該向族中的長輩們敬敬茶。不過我早已吩咐下去了,到了祭祀那天,便讓她在別院那頭擺香案,掐好時辰磕個頭,也算是全了禮。」

那拉氏笑了笑,不再說這件事了。

等回到槐院,母女二人達成了共識,便對其他人宣佈,小劉氏如今感染了風寒,所以不能回京,但應當分給她的東西,都要及時送到別院去。當下便安排了馬三兒承擔這個任務。

等眾人退下後,淑寧細細把這幾日的事務安排報告了母親,佟氏微微點了點頭,交待了幾句,便讓她下去休息。然後叫人帶了小兒子過來,和他說話。

重新回到伯爵府,淑寧有一種束縛的感覺。就像從前每次從外地回京時都會有的感覺一樣,這次還更鮮明瞭。難道是之前的日子過得太舒心地緣故?她歎了一口氣,便躺到床上休息了,聽母親剛才的口氣,明天開始還有得忙呢。

果然,第二天一早。三位太太就坐在榮慶堂上共同理事,李氏與喜塔臘氏都在旁邊陪著,婉寧淑寧也要列席,甚至還要表達自己的意見。

婉寧對家務管理不太有興趣,她一見淑寧,便打了招呼,說:「好多天不見了,昨兒就回來了吧?怎麼不來找我玩?」淑寧應付幾句,她還道:「我聽說你們家地別院裡還有個大花園。裡面很漂亮,是真的嗎?」

淑寧說:「園子是有地,說大嘛。也不算大,不過也不小了。只是如今是冬天。沒什麼好看的。我也只逛過兩回罷了。」

婉寧覺得有些掃興:「我還以為很漂亮呢,正打算什麼時候過去玩玩。」淑寧眼珠子一轉。便道:「其實那裡的樹很多,春天時葉子綠了,應該會很好看吧?雖然那裡的屋子沒有府裡花園的好看,但作為山居還算不錯。」她望了佟氏一眼,佟氏心領神會,便笑道:「幾間屋子還是有地,二丫頭若有興趣,便到我們那裡住幾天吧?橫豎坐了馬車,也不過大半天路程而已。」

婉寧一聽,倒有些打退堂鼓了。居然要坐這麼久的馬車,去看一個小花園,裡頭只有很多樹和幾間屋子?不過能出門的話,再無趣的地方也比困在家裡強。

那拉氏對女兒道:「現在天太冷了,還是別去那麼遠吧。況且你還有很多東西要學,等學會了再出門不遲。」婉寧猶豫一下,勉強應了。

接下來的商議過程,淑寧是聽得很有味道,看得出,那拉氏治家本事是不錯的,沈氏要差一點,但佟氏是最好的,只是她態度謙和,並沒有在妯娌中爭出頭的意思,三個人相處得還不錯。

婉寧很無聊。除了裝飾與飲食方面,她基本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話,有地提議雖然聽著不錯,但仔細一想,卻往往花費太多。當論及新年祭祀時的人員安排時,她還提出某二十人做什麼事、另二十人又做什麼事等安排,但府裡根本不可能撥出那麼多人手。那拉氏駁回的時候,她便洩了氣,索性不再開口。

相比之下,佟氏每次問及淑寧,都能得到比較有用地意見,就算沒有採用,淑寧也沒有生氣。沈氏誇了淑寧幾句,還邊誇邊瞥了婉寧一眼。佟氏淡淡一笑,很謙虛地說:「小孩子懂得什麼,還差得遠呢,你別寵壞了她」。不過她能問女兒的時候還是會問,也會接受當中有用地建議,鬧到後來,那拉氏都歎了口氣,捧了她幾句「教女有方」。

別看佟氏一臉謙遜地樣子,淑寧其實早就發現了,老媽現在很得意,瞧她那稍有些彎的眼角,還有嘴邊若有若無地弧度,還有常常整理右邊髮簪的手。噫,老媽,不要做得太明顯啦!

事情告一段落後,便是太太奶奶們的閒聊時間。婉寧匆匆行了禮,拉上淑寧就跑。來到花園,她有些碎碎念地道:「悶死了,真不明白,很簡單的一件小事,她們還翻過來翻過去地商量半天。祭祀時請族人來,本就有些多餘了,直接擺幾桌酒席請他們吃就行,幹嘛還要想某個人坐哪裡,某兩個人不能坐在一起。還有過年時的菜色,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一起上就是了,過年不就是那樣嗎?以前都是這麼過的,她們還商量什麼啊……」

淑寧聽了一頭黑線,婉寧似乎忘了,她說的「她們」裡頭,還有自己的老娘呢。而且過年雖然年年都差不多,但央視春晚尚且年年折騰,何況伯爵府這個新年本就與往年大不一樣?

不過她不打算去跟婉寧吵,只是談起別的話題,問問芳寧的近況,以及對方近日學的功課之類的,心裡盤算著怎麼才能擺脫這個人,回自家院子去。

談起近日母親要自己學的東西,婉寧就氣不打一處來:「額娘總要我學什麼管理家務,這種事要學來做什麼?難道我不會嗎?我前幾年就開始幫著管生意了,後來發生了那些事,我才沒再管的。更何況,管家是拿來做什麼的?直接叫他們去做就行了啊。」

她說完,就伸出十個手指頭給淑寧看:「她還要我練針線,你瞧瞧,我十個手指頭都受傷了。」淑寧看著,果然有不少針眼,只好安慰她道:「人人都是這樣的,我當年學的時候,也常常會傷著自己,習慣了就好了。「哼,其實原本我沒那麼辛苦的。」婉寧放下手,瞄了淑寧一眼,「因為你什麼都會,所以我額娘才會要我學那麼多。好妹妹,你偶爾也表現得笨一些嘛,像剛才,你可以別表現得那麼聰明啊。」

淑寧黑線: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啊。她淡淡地道:「額娘問了,我自然是要答的。其實我已經很笨了,許多事都不懂,總是被額娘駁回。」

婉寧張口欲言,淑寧忙裝作想起什麼事一樣,拍了一下腦袋:「差點忘了,我還要回去做完額娘的新抹額呢,二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做針線?」

婉寧連忙推了,找了個借口走人。淑寧這才悠悠閒地走回槐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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