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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平凡的清穿日子 作者:Loeva (已完成)

正文 一百、水月

頭七那天出殯,全家都到城外去了。伯爵府在西郊有一座供養的庵堂,名喚「水月庵」,庵主據說跟府裡有些關係,芳寧就曾經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

老太太的棺柩就暫時停在庵裡,到了時辰,就被抬到空地上進行火葬。眾人一陣哀聲痛哭後,儀式結束了,有的人匆匆趕回城去,有的人留下來善後,女眷們就被迎到庵裡稍作休息,等中午吃過齋飯,就可以回府了。

淑寧跟姐妹們在同一個房間,本來兩位堂嫂也是一起的,卻因為要幫婆婆那拉氏料理事務,沒法閒下來休息。

芳寧對這裡很熟悉,每一個尼姑她都認識,甚至還自己動手拿出櫃子裡收著的茶具,給姐妹們泡茶。淑寧看著她的舉動,倒覺得她在這裡比在家裡要自在些。

婉寧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時不時地吸吸鼻子。媛寧無聊地坐著,偶爾翻翻手邊的佛經,看到婉寧的樣子,便不屑地撇撇嘴。

淑寧見芳寧端茶過來,忙起身道:「大姐姐坐著吧,我們自己倒著喝就行了。」芳寧淡淡一笑:「我在這裡住慣了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也算是半個主人。這裡人少,咱們的丫環又沒有跟著來,若等人來侍候,只怕渴死了還沒人來呢。」她把茶放到淑寧手裡,又順手端了一杯給婉寧。

婉寧愣了愣,沒精神地道:「放著吧,我不想喝。」淑寧與媛寧同時望過去,芳寧卻不在意地把杯放在她手邊,走到房間另一頭的蒲團處坐下。念起經來。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終於感到口渴了,婉寧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道:「這是什麼茶?怎麼這麼澀?」

淑寧道:「這裡比不得家裡,茶差些有什麼要緊?出家人的地方。自然不會有太好的東西。」婉寧皺皺眉,便把茶杯放到一邊。

媛寧看不慣了,開口道:「二姐姐,如今老太太都去世了,再沒人寵著你。我勸你還是收斂些吧。」婉寧不悅道:「如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光想著這些事。」媛寧一挑眉:「你也知道如今是什麼時候,還挑剔人家的茶好不好?」婉寧爭辯道:「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又不是有心地。倒是你,整天就想著挑我的刺。」

媛寧冷笑,把手裡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妹妹也是一番好意,你可別不識好人心。就算你裝得再像,也騙不了我地眼睛,所以我勸你收斂些。別露出那個輕狂樣兒!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大小姐呀?老太太不在了,大伯父大伯母可不會那麼縱容你。」

她看到婉寧臉上露出晦暗的神色,心中一陣暢快:「真可惜啊。本來,五阿哥對你另眼相看。太后也挺寵你地。你還有兩座大靠山。可惜你不識好歹,對五阿哥冷淡無禮。倒傷了人的心。連太后也心疼孫子,沒那麼寵你了。咱們家發生這麼大事,也沒見太后或五阿哥來看你一眼,看來你早就失寵了。」她幸災樂禍地,越說越高興:「前些日子你表現得再乖巧孝順,又有什麼用?老太太也沒聽你的勸,趕走她侄兒或是那些法師。若不是你還有這張臉,只怕她老人家早就不把你放在眼裡了。」

婉寧氣得臉色發白:「你胡說什麼?老太太怎會不疼我?分明是你嫉妒。再說,太后和五阿哥都在五台山禮佛呢,沒來我們家很正常!」她說完又有些後悔,忙閉了嘴。

媛寧笑了:「原來你也很在意啊。不過,你在意也沒用了,等太后回到宮裡,自然有別的女孩子討她的歡喜,等你守完孝,還有誰會記得你呀?你連五阿哥都不放在心上,將來選秀,還不知會被誰得了去呢。」

婉寧咬咬唇:「我自有主意,用不著你操心!」

媛寧抬高了下巴道:「好,妹妹就等著看了。」

她地聲音不知不覺已有些太大,引起了房門外的人的注意。淑寧掃了一眼門外幾個小尼姑竊竊私語的樣子,便開口道:「四妹妹,老太太的法事才剛完呢,你說話小心些吧,叫人聽見,有什麼意思?」

媛寧聞言安坐下來,說:「謝三姐姐提醒了,今兒妹妹給你面子,就此打住。說起來,姐妹裡頭,只有你像個姐姐的樣子,雖是個明哲保身的,我看你倒還順眼些。」

淑寧有些哭笑不得,只好道:「那真是多謝四妹妹抬舉了。」然後便低頭喫茶。

她心中有些奇怪,媛寧以往雖然也經常對婉寧冷嘲熱諷,但從沒像今天這樣囂張過,而她父母的動作也越來越古怪了,好像有些有恃無恐的意味,到底是什麼令他們有了這樣地底氣呢?

過了一會兒,庵堂裡的小尼姑來請她們去吃齋飯。淑寧在正堂裡第一次看見庵主,覺得有些吃驚。這位師太約五六十歲,面目端莊柔和,可以看出年輕時必是一位美人。她舉止文雅,氣度雍容,那拉氏等妯娌數人都恭敬相對,她也是不卑不亢,讓人頓生好感。

其他兩位作陪的師太,年紀大地有六十多歲了,小的也有近五十,都是相貌端正、舉止斯文地人,不過卻有些孤僻,只匆匆寒暄幾句,便回靜室打坐去了。

淑寧有些疑心,不知這幾位師太是什麼來頭,回程時,便在馬車中詢問母親。佟氏道:「這事額娘也說不清,有人說她們是老爵爺年輕時候地妾,也有人說是老太太娘家的表姐妹,卻也沒個準兒。聽說老太太曾下過封口令,不許人談論她們地來歷,只是每月撥些錢糧過來而已。這事關係到老一輩的陰私,你小孩子家還是不要理會的好。」

淑寧應了,便把疑問藏在了心底。

接下來的日子平平靜靜地過去了,佟氏忙著幫那拉氏整頓家務。雖然忙了些,心裡卻比從前輕鬆得多。不知不覺得,大房與三房之間地關係越來越好。四房雖有些不理世事的意味,但妯娌三人倒還相處融洽。只有二房常常避著。索綽羅氏見了人,總沒什麼好臉色,那拉氏也不去管她。

一日晌午,淑寧小睡過後,想起前些日子曾經答應賢寧要做糕點給他吃。卻因為老太太的事而耽誤了,趁現在有空,先做了吧。

天氣這麼熱,乾脆做馬蹄糕好了。淑寧找來荸薺粉,拿水和了,又泡軟了些紅豆加進去,用碗盛了放進鍋裡蒸。正等著,卻聽到外頭傳來一陣爭吵聲,仔細一聽。卻是那個翠蓮和小劉氏地丫頭吵起來了,淑寧不禁眉頭大皺。我是轉換視角的分割線

翠蓮心裡非常不快。老太太過世後地第二天,她就收拾行李搬到了槐院。因為她哭著喊著說自己不敢有違老太太的遺願。佟氏一臉似笑非笑地留下了她,但卻推說事忙。「暫時」安排她與別的丫環同住一屋。等過些日子再另行安排。

那個與她同屋的粗使丫環,每天都要早早爬起來去打掃院子。晚上卻呼嚕打得山響,因而人人都不肯與她同屋。翠蓮白天要去守靈,晚上卻沒法睡好覺,早憋了一肚子火,去找二嫫要求調房,二嫫卻說:「現在哪有功夫管這些小事?你沒瞧見太太都忙得快病倒了麼?你也是才從二等丫頭位子上提拔上來的,這才幾個月功夫,就嬌貴起來?再等幾日吧。」

翠蓮只好忍氣吞聲,過了幾日,卻覺得有些不對。她現在別說在張保身邊侍候了,連佟氏屋裡地差事都沒輪上,老太太出了殯以後,她只能做點雜務,這跟她原先預想的差太多了。想方設法地要在張保面前賣乖,卻總有人妨礙她,好不容易有了單獨與張保相處的機地,卻只是倒了杯茶,就被他支了出來。

即使這樣,翠蓮都還勉強能忍受,畢竟有幾位「翠」字頭的前輩是使盡渾身解數才掙到名份的,這是考驗她本事的時候。但令她心頭冒火的,是這院裡的人沒一個把她當姨娘看待的,而小劉氏地地位,卻絲毫沒有動搖的跡象。她就不明白了,這個劉姨娘,嫁過人又生了兒子,不知是走了什麼好狗運,才攀上了三老爺。明明三老爺對她並不寵愛,自己過來這麼多天了,也沒見他到她房裡過夜。憑什麼人人都還那麼尊敬她?大熱天的,自己頂著大太陽在外頭干了半天活,回屋連杯茶水都沒有,劉姨娘有專人侍候不說,佟氏還特地吩咐自己送消暑湯過去。

豈有此理!自己明明跟她是一樣地(她以為),而且還是老太太親賜,說起來比姓劉的還要尊貴些,憑什麼還要去侍候她?!最可惡地,是她整天一幅賢良地樣子,明知自己是三老爺的新人,也一點脾氣都沒有,難道她就不會嫉妒嗎?

翠蓮心裡轉著這樣地念頭,腹中便平添了怒火,故意不去送湯,等到侍候小劉氏的丫環來催,她還夾槍帶棒地說些諷刺的話。那丫頭跟她主子一樣是個老實人,比不上翠蓮的快嘴,爭不過她,差點氣得哭出來了。

淑寧走出小廚房時,正好聽見翠蓮有意無意地朝小劉氏的房間那邊說著:「……我勸姨奶奶也略動一動,別以為自己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夫人,也不過和我似的,憑什麼叫我侍候你,勸你放明白些,瞧瞧姑奶奶是什麼人……」

她見淑寧出來,便住了嘴,一臉帶笑地道:「喲,三姑娘怎麼在廚房裡?要什麼吃的吩咐底下人去做就是了,怎麼親自動手?沒的玷污了您的身份。」

淑寧淡淡地道:「原來你還知道什麼是身份?你在這裡大呼小叫的,是要做什麼?方纔那些話,也是你能對主子說的?」

翠蓮有些變了臉色:「三姑娘怎麼這麼說?一個妾……」「她是正兒八經娶進門的二房姨奶奶,她不是主子,難道你是?」

翠蓮漲紅了臉,嘴抖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我可是老太太身邊的人。」淑寧瞥她一眼:「就因為你是侍候過老太太的人,才對你這樣寬容,若是其他人對姨奶奶說了這樣的話,我額娘二話不說就先打出去了。所以我勸你,別以為姨奶奶心善好欺負,就在這裡胡說八道,實在辱沒了老太太的名聲。」

她轉身走回小廚房,順便招呼那丫頭一聲:「進來拿消暑湯。」留下翠蓮一個人在那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還要忍受路過的人詭異的目光。

過後淑寧把這件事告訴了佟氏,又道:「這個女人真討厭,額娘,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讓她走人?」佟氏淡淡笑道:「傻孩子,老太太好意派了人來侍候我們,我們怎麼能有違她老人家的意思呢?不過你今天做得很好,老太太一向遵循禮法,對主僕之別是看得很重的。她手裡調教出來的人,如果違反了她老人家生前定的規矩,我們當然要好好教導才是。」

淑寧眨眨眼,會意地笑了。

接下來的日子,翠蓮越發難過。從前吃穿用度都不差的,現在數量質量都糟糕了許多。吃的飯菜,只有一菜一湯,還素多葷少。剛剛領的月錢,居然跟粉官等小丫頭一樣,連素馨這樣新上位的丫頭,領的銀子都比她多。她不服氣,跟管月錢的週四林家的理論,卻被對方駁道:「府裡的冊子上記著你是二等丫環,月錢就是這個數,素馨已經是姑娘跟前的大丫頭了,自然領的比你多。」

翠蓮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她本來在老太太房裡,只是專職灑掃的丫頭,因為幾個大丫頭配人的配人,調走的調走,被攆的被攆,老太太無人使喚,見她還算討喜,才提拔上來的,月錢早升上去了,但府裡的冊子上,卻不知為何還維持著原有的記錄。她本以為不要緊,誰知此時卻吃了虧。

她覺得十分委屈,想找個機會向張保哭訴,順便勾引一下,張保卻一本正經地叫她去找佟氏。佟氏倒是極好說話,當即就從自己的月錢裡支出一兩銀子給她添上。可就算這樣,也只是大丫頭的月錢數量,她可是未來的姨娘啊。

她對佟氏抱怨了這一點,佟氏卻一臉驚奇地道:「這是怎麼說?老太太明明說,調你過來是要侍候我們的,並沒有說要你做妾的話啊?」翠蓮當時就冷了臉:「三太太這話糊塗,老太太好好的調我過來做什麼?您這院裡又不缺丫頭使喚,自然是要老爺將我收房了。」

佟氏卻板起了臉:「你的話才糊塗呢,當時老爵爺過世才百日,咱們家還在守孝呢,老太太怎麼會叫兒子納妾?她老人家最是懂禮的,難道還會做出這種有違禮法的事麼?分明是你居心叵測,才借用老太太的名頭,萬一傳了出去,別人還以為老太太不遵禮法呢!」

翠蓮愣住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正文 一百一、翠蓮

翠蓮知道自己失算了,心裡有些暗怨老太太為什麼不晚兩天再死,也好讓她做實了名份再說,只要有了妾的名份,就算等上兩三年也比現在強。但若要就此放棄,她又吞不下這口氣,知道佟氏那邊沒希望了,只好另想法子。她也不知是從哪裡尋得了些上好的脂粉與花露水,精心裝扮好了,有事沒事便在張保的書房前面晃,等待著機會。

張保身邊的女子,不管是妻妾還是女兒、奴僕,皆不愛熏濃香,因此他對那股子氣味無法忍受,偏翠蓮又愛接近他,真鬧得他苦不堪言,忍不住向妻子抱怨。

佟氏用帕子掩了嘴,趴在桌邊低低地笑,時不時望望丈夫那副苦惱的模樣,眼波流轉處,直引得張保心中一動,挨身過去,執了她的手。佟氏羞紅了臉,忙摔了手道:「一邊兒去,外頭還有人呢,你要做什麼?」

張保笑道:「這有什麼?咱們是夫妻,人之大倫,天經地義。」他覺得妻子臉紅了更見風情,便又挨近了些。

佟氏唾他一口,起身換了個座兒,道:「天色還早呢,我才用了禮儀大義來壓人,如果自己倒犯了,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人?」說罷嗔了他一眼。

張保更是心癢癢:「橫豎咱們晚上在一處,別人怎麼會知道?只要你事後喝一碗那藥,就連後患都沒了。」他又挨過去,討好地道:「夫人----」

佟氏又羞又躁,摔了門簾出去了。至於張保到底有無如願,倒是個無解的謎題。

閒話休提,且說那翠蓮連試了幾回。都是無功而返,但風聲卻已經傳出去了,府裡的下人都有意無意地說些閒話。連舊日與她一起執役的丫環僕婦,以及其他幾房的「翠」字輩丫環小妾。都在暗中嘲笑她。她有所覺察,便感到丟了臉面,心一橫,計上心來。

她拿出積下地銀兩,買通了府裡一個廚子。不知弄了包什麼藥粉來。打聽到某個晚上張保要在書房獨處,便花了銀子賄賂書房侍候的小廝,放她進去。那小廝從前都不肯答應的,這次居然肯了,讓她喜出望外。當晚,她置辦了些精緻酒菜,自己好好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輕薄地水紅綢衫,衣鈕都做過手腳。極容易鬆脫。她鬆鬆地挽了挽頭髮,精心化了個妝,要把那三分姿色化成十分天仙。便趁人不備,端了酒菜往書房去。

張保在屋裡問是誰在敲門。翠蓮便嬌滴滴地答道:「三老爺。是翠蓮給您送消夜來了。」張保許是餓了,便讓她進去。門關上以後,四周靜悄無聲。

約摸過了一柱香功夫,便聽到一聲怒吼,門被一腳踢開,張保一把將那翠蓮摔到院中,四周人聲漸起,許多人打了燈籠來看是怎麼回事。張保怒道:「賤人!爺見你侍候過老太太,對你一向禮遇,她老人家還未過七七,你就裝扮成這個樣子來勾引爺,居然還敢在酒中下藥?!你當爺好欺負不成?!」說罷轉頭對聞聲而來的佟氏道:「夫人看著辦吧,我不想再看到她!」

那翠蓮在地上哭成一團,頭髮都亂了,領口也被掙開,露出白白地皮膚,臉上的妝糊作團。她不停地向張保和佟氏求饒,佟氏瞄她一眼,便叫兩個媳婦子架起她,送到外面大廳上去,她要請幾位太太一同審問。

婉寧也聞訊而來,聽到翠蓮哭訴說自己是老太太許給三老爺做妾的,三太太怎麼可以這樣待她云云,便有些猶豫地望向佟氏。

佟氏歎息一聲道:「我何嘗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但好歹還在守孝呢,斷沒有老子死了不到一年,兒子就納新妾的理,因此老太太也只是說,讓你到咱們房裡侍候,而不是明著說收房。本來是等著三年孝期一過,才正式扶你做妾地。老太太為你花了這許多心思,你卻都辜負了。平時藉著她老人家的名頭欺壓別的丫頭就算了,連劉姨娘你都不放在眼裡。我們老爺是個正經人,不過了明路,是絕不會私下收你的,誰知你居然做出這種事來?」

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又繼續說道:「你瞧你如今的樣子,老太太過世還不到一個月呢,你就穿紅著綠、塗脂抹粉的,你在那酒裡下了什麼藥?方才又是存了什麼心?你這樣不知羞恥,可對得起老太太麼?」

婉寧在一旁聽得大怒,問翠蓮道:「三嬸說的可是事實?」見她吱吱唔唔地不敢說話,便冷哼一聲,轉而對母親與嬸母們道:「這件事婉寧不管了,請額娘與嬸娘們看著辦吧。」然後便呸了翠蓮一聲,揚長而去。

翠蓮臉色發白,在地上顫抖,不知上頭四位大神會如何處置自己。佟氏對那拉氏道:「這雖是我們院裡的事,但這丫頭好歹服侍過老太太幾個月,我不好擅自作主,因此請兩位嫂子與弟妹來商量。」

索綽羅氏卻在一旁冷笑道:「這有什麼好商量的?這種勾引主子地狐狸精,就該打死了事,難道你還要饒了她不成?」站在她身後的翠珍不禁打了個冷戰,低下頭乖順不語。

那拉氏不置可否,問沈氏道:「四弟妹覺得如何?」沈氏便說:「這事是三哥家裡的內務,三嫂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那拉氏點點頭,便問佟氏:「三弟妹心裡怎麼想呢?」

佟氏瞧了翠蓮一眼,便回答說:「這丫頭如此膽大,竟敢暗算主子,自然不能再留了。」她見翠蓮猛地一顫,又道:「但她好歹陪老太太過了最後幾個月,單是看在老太太份上,我做媳婦兒地,也不好做絕了。不如就請大嫂子出面,為她尋一個去處。也算是給她覓個好歸宿吧。」

那拉氏點了點頭:「三弟妹真是個善心人,也罷,這事就交給吳嫂子去管。」她頓了頓。「橫豎也不是頭一回了。」

這事便就這樣定了下來。過了幾天,吳新達家的便有了准信。

有一個即將外放地新任知縣。雖然年紀有四十多了,卻是上一科考中地進士,剛剛才輪到了實缺。這人有個厲害地老婆,一個妾也沒有,這麼大年紀了。卻沒有兒女。他夫人一是怕沒有子嗣,二是怕他做了官,沒有妾會被人笑話,連累自己地賢良名聲,便打算在人伢子那裡尋個年輕女子給他做妾。無意中聽說了翠蓮的事,她卻有些心動。一來,娶大家奴婢做妾,會比較有面子;二來,這翠蓮名聲不好。自然不可能有扶正上位地那一天;三來嘛,舊主家不會為她撐腰,她還不是任自己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嗎?因此特意托人見了吳新達家的一面。把這事說定了。

翠蓮被關了幾天黑房,聽說自己要嫁個快五十歲地小官做妾。本是死活不肯的。後來聽說那人的夫人一大把年紀了又沒有兒女。人也賢良,就有些心動。覺得這樁婚事倒不比原來的謀算差,甚至還有可能憑自己的手段扶正了做官太太呢,便鬆口應了。佟氏把她地包袱還給了她,還大方給了她十兩銀子兩匹尺頭做嫁妝,那翠蓮便感動得不行,直向佟氏磕頭,稱她是菩薩下凡。佟氏只是一臉和氣地笑著,還交待了些為人處事的話,便讓她跟那知縣的管家去了。過了兩三天,那知縣全家便到外地赴任,從此再沒有人知道翠蓮的下落。

這事做得不算隱秘,便有些風聲傳出去,成為街頭小巷的一件趣聞。有人說那翠蓮好運氣,攤上了個寬容的好主子;有人說張保人太古板,居然就這樣將一個美妾拱手讓人;也有人說,這張保實在孝順心慈,那翠蓮暗算他,他還為她尋了一門好親事。至於那些說伯爵府裡的太太容不得妾的閒言閒語,漸漸地被其他好話壓下去了。

大戶人家的陰私事,向來是市井小民津津樂道地話題,就算在同樣大戶的人家裡也是如此,而且事主並沒有要攔著別人說的意思,他們家門第也不低,這傳言便越演越烈,甚至傳進皇城去了。

本朝英明神武地康熙皇帝,是在詢問近身侍候的太監,昨兒出宮辦事,可在坊間聽到些什麼趣聞地時候,知道這個傳言地。他一向是個注重孝道的人,聽聞說傳言地主角之一很有孝心,便在和幾個皇子與近臣閒聊時說起。

他道:「這個張保,似乎官做得不錯,我記得前兩年,他還得過吏部的嘉獎?」

陳良本答道:「是,張保在二十八、二十九年的吏部考評俱是優異,三十年春,還是吏部嘉獎的二十名地方官員之一。微臣跟這人見過幾面,他雖然說不上精明強幹,但才氣能力還是有的,可惜是個老好人,因此魄力有些不足,不過他在農事民政方面倒是把好手。」

康熙笑了:「你記性倒好,這麼說他是個外官了?怎麼在京裡?哦,是了,他是威遠伯府的兒子,自然是為父母喪事才回的京。」

陳良本道:「是,他本是廣州知府,才上任不到一年,因老父去得突然,母親又病了,他便上本丁憂,暗裡求了上司,另找人代替,說是要留在京中照顧母親。沒想到才幾個月,他母親也去世了。」

康熙點點頭:「廣州知府可是個肥缺,他說走就走了,可見真是個孝子。聽說那個算計他的丫環,因為曾服侍過他母親,所以也就輕輕放過了?」

太子冷哼一聲道:「這人太過心慈了,才會讓奴才欺負到頭上,這樣的奴才怎能饒她?直該打死了事!」

索額圖卻道:「這到底是傳言,未必可信,說不定是他正室容不得妾,才會用這樣的罪名趕了人走吧。」

陳良本略皺了皺眉,也不言語。康熙見旁邊的四阿哥有些欲言又止,便問他有什麼話想說。四阿哥想了想,道:「索相所言雖有理,但恐怕不是事實。那張保其實是有妾的,而且與正室相處融洽。」

康熙奇道:「你怎麼知道?」四阿哥便說:「他夫人是佟家的女兒,算起來是皇額娘的堂姐妹,不過兒臣並不曾見過。倒是他家的長子端寧,與桐英自幼交好,曾跟兒臣見過幾次,學問人品都是上佳的。他曾對兒臣提過家中一些瑣事,因此兒臣知道。」

康熙這才恍然大悟。那個將傳言告訴他的太監便說:「奴才在外頭也聽說過,張保大人家有一妻一妾,聽說那妾還有個兒子呢,都有八九歲大了。」

康熙點頭笑道:「佟家的家教是信得過的,朕倒是沒想到,這張保居然還跟朕是連襟呢。既然他於民政方面有專才,等他守完孝,便給他安置個相關的位子吧,總不能浪費了一個人才。」陳良本躬身應了,眾人陪笑一陣,索額圖覺得有些無趣,也不再說張保家如何如何了。

倒是太子問起四阿哥說:「方纔你說桐英,可是說簡親王家的老二?喜歡畫畫的那個?」四阿哥說是,太子便有些不悅:「男子漢大丈夫,不是學文就該習武,簡親王世代都是有名的武將,怎麼生的這個兒子,卻喜歡這些彫蟲小技?四弟還是不要跟他來往太多的好。」

四阿哥低頭不語,三阿哥便說:「琴棋書畫自古便是文人應該修習的學問,怎麼能說是彫蟲小技呢?況且簡親王府是宗室之親,太子這話說得過了。太子不悅,正想要反駁,康熙卻道:「桐英不錯,文才武藝都不差,去年萬壽時,他獻過一張《麻姑獻壽圖》,畫得很好,我問他想要什麼賞賜,他說想向王原祁和冷枚學畫,我都允了。後來王原祁說他花鳥山水上平平,但畫人物卻很有天賦,若肯下苦功,將來未必不會成為一代宗師。雖然不知這話是真是假,但我愛新覺羅氏若真能出個大畫家,也是件好事。」他正要端起茶杯,卻忽然想起:「說起來,今年萬壽節後,就沒再見過這小子了,他去哪了?」

四阿哥答道:「跟簡親王回奉天去了,他說,京城的夏天實在熱得讓人受不了,他要回家消暑去。」三阿哥奇道:「他不是還在上宗學麼?怎麼就這樣跑了?」四阿哥便說:「我也問過他,他說,宗學的教授都認為他學問不錯,可以滿師了,因此放他回家自修。」康熙有些哭笑不得:「哪有那麼容易滿師?我看是他光顧著學畫,宗學的教授都奈何不了他,乾脆放他自生自滅去吧?」

四阿哥一鞠道:「皇阿瑪聖明,兒臣當時也是這麼說的,他卻顧左右而言他,就是死不承認。」

眾人都笑了,太子隨即又提起別的趣事,君臣父子便轉移了話題。
正文 一百二、午後

佟氏拿團扇遮著日頭,頂著熱浪踏入了竹院。此時正是剛過午後不久,幾個小丫頭在廊下倚柱而坐,都昏昏沉沉地打著磕睡。佟氏也沒吵醒她們,直接帶著素雲往正房走去。

只走到門邊,便聽到裡頭傳來那拉氏的急怒聲:「什麼?死了?!你們怎麼這麼粗心?!」佟氏停住了腳,向素雲使了個眼色,素雲便揚聲叫道:「大太太可在家麼?三太太來看您來了。」聽得屋裡急急走出一個女人,卻是那拉氏的陪房金媽媽。

佟氏笑道:「午後無事,便來尋你們太太說說話,沒打攪她歇息吧?」

金媽陪著笑,那拉氏也到房門口相迎了:「這是哪兒的話?你明知我中午一向不慣睡覺,只不過是天太熱了,略養養神罷了。正無聊呢,你來了,再好不過,外頭熱,快進來坐吧。「

佟氏笑著跟她進了屋,見她臉上並無異色,便不去問方才聽到的話,只談些家常事務。她道:「過兩日是老太太的七七,大嫂子是請了人來打齋的,只是瞧這天氣悶熱,只怕會下雨。若是在院子裡做法事,只怕不便呢。」

那拉氏道:「我想過了,老太太在時,常年都在榮慶堂起居理事,那裡地方大,兩邊和前後都有抱廈,不如把法事移到那邊去做,就不怕下雨了。」

佟氏一拍手:「妙極,這樣一來,就算天晴無雨,那些尼姑和尚也可免受烈日暴曬,大嫂子為老太太積了陰德呢。」

那拉氏微笑不語。兩人又談了些小事,金媽陪了一會兒,便推說要去照看德哥兒。退下去了。

佟氏彷彿突然想起似的,問那拉氏道:「我聽二嫫說。她午飯前好像在二門上看到姐姐家的老徐,莫非是江南那邊送信回來了?」她看到那拉氏臉色似乎有些不太自然,心下覺得不好,忙道:「該不會是二嫫看錯了吧?還是說有什麼不太方便的地方……「

那拉氏頓了頓,笑了:「哪有什麼不方便的?其實告訴三弟妹也不妨。我本來沒打算聲張,是妹夫寫了信給我們爺,打聽些朝堂上地事。他在信裡交待了要私下行事,我們也不好告訴人去。」佟氏道:「原來如此,這也是平常小事,姐夫何必避了人?」

那拉氏忽然想起:「說起來他信裡問的事,或許三弟聽說過呢。就是那位陳良本大人,他不是還來過咱們家尋三弟麼?你們與他交情不錯吧?」

「交情說不上,不過就是見過幾次面罷了。那次陳大人肯來。其實也是沖老爺子來的。姐夫想打聽他什麼事?」

「也沒什麼,不知他是從哪裡聽來地風聲,說是年底皇上要派陳大人出任江南總督。他和那些同僚朋友,都弄不清上頭的意思。因此寫信回來問問。佟氏「哦」了一聲。低頭喝了口茶,疑惑道:「我怎麼從未聽說過有江南總督這個職位?不過這些朝堂上地大事。我一向是不管的,這都是外頭他們男人的事,我們爺或許會知道些吧?」她面帶歉意地對那拉氏笑笑。

那拉氏並不在意:「說的也是,這些事就讓他們男人去煩吧。我們只要管好家務事就夠了。」她隨即轉了話題:「說起來,妹妹也夾了封信來,說是明年春天,他們就可以任滿回京了,到時候極有可能會留京任職呢。」

「這可是好事。」佟氏勉強地扯扯嘴角,「說起來我們很久沒見過姐姐一家了。本來還以為她們今年為著絮絮那孩子選秀的事,會回京來呢,誰知又病了,竟然誤了一屆。」那拉氏裝作沒瞧見佟氏地神色,道:「說是絮絮重病,其實算不上什麼大病。」她瞧瞧外頭沒人,便靠近佟氏低聲說:「聽說是染上了不知什麼怪疾,那孩子整張臉都長滿了紅疙瘩,實在沒法見人。」

佟氏掩住自己的嘴巴:「怎麼會這樣?我一點都沒聽說呢。」那拉氏微微點著頭:「妹妹一家對外人說,絮絮是得了重病,不能見光,又求了他們旗裡的佐領,才報了個病重,得以延期。妹妹向來是個要強的,怕親戚們笑話,也沒跟娘家說。這還是老徐那邊透露的。」

佟氏歎息道:「真可惜了,絮絮那孩子我雖沒見過,但也聽說長得很好,誰知竟然得了這樣的怪病。」那拉氏道:「你倒用不著太憐惜她,聽說妹夫請了個名醫,治了大半年,已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怕明年他們來家時,已經一點痕跡都看不到了呢。」

佟氏聽了也鬆了口氣:「幸好如此,不然姐姐一家不就太可憐了麼?」她與那拉氏對望一眼,便笑著各自低頭喝茶。

那拉氏歎了口氣,道:「想想還是三弟妹最有福。我們姑嫂幾個的兒女,就只有你家的端寧和淑寧最懂事能幹,連年紀最小的賢寧,也是乖巧得叫人心疼。我們卻都為兒女操碎了

佟氏忙安慰道:「大嫂子怎麼說這樣地話?我瞧著慶哥兒和順哥兒娶親以後,都懂事了許多,也知道上進。婉寧也越長越好了,今年雖誤了一次選秀,想來三年後定然會有好福氣等著她。大嫂子就不必操心了。」那拉氏苦笑一聲:「你也來哄我。婉寧長得是好,可那性子卻是改不得了。原來還以為她長進了,誰知老太太才沒了幾天,她便露出從前的模樣來。你看她前些天……」頓了頓,還是沒說出口:「總之,我是拿她沒辦法了。我本來還以為她能有門好親事呢,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硬生生把好姻緣往外推。」佟氏溫聲道:「小孩子家不懂事,嫂子做母親地好好教她就是。不過那門親事,如果能成事。還是成事的好。體面尊貴倒在其次,最難得地是那一位對婉寧地心思。」

那拉氏微微點一點頭:「我也是這麼想。雖然婉寧一向與我不親,但到底是我親生的兒。哪有母親不希望兒女好地?她性子愛鬧些也沒什麼,只要她知道規矩。不丟家裡地臉就夠了。」

佟氏附和著,心下其實有些不以為然。她若無其事地又跟那拉氏拉扯幾句閒話,便告辭了回槐院去。

她前腳剛走,金媽後腳便從後門轉進正房,對那拉氏道:「回太太話。已經叫人裝殮好了,趁天黑就可以悄悄送到城外去。」

那拉氏被佟氏這一打岔,原本的怒火已經消得差不多了,終於能冷靜下來思考問題:「罷了,如果太過鬼祟,倒顯得咱們心虛,萬一叫二房拿住把柄就不好了。你叫人去買副普通地棺材來,行事低調些,卻也不必太過避人。若有人問起。便說慶哥兒房裡的秋姨娘舊病復發死了就是。」

金媽有些擔憂:「如果被人發現怎麼辦?」那拉氏冷笑一聲:「怎麼會被人發現?老爺子出殯的時候,秋菊已經小產過一回,許多人都知道的。後來她也一直病懨懨的,說是病發血崩了。誰會不信?知道她又有身孕地人。除了你我,就只有她貼身的丫環和大夫了。你使些銀子,封了那些人的嘴,然後遠遠地把那個丫頭調走。難道還有誰會查屍首不成?快快送出城去燒了,免得夜長夢多。」

金媽領命而去,只剩下那拉氏一個人在房裡,又生起悶氣來。不一會兒,慶寧進了屋,跪在母親面前,什麼也沒說,就哭起來。那拉氏氣不打一處來,罵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你身上還戴著孝呢,秋菊那丫頭幾個月前才小產過,你真要心疼,又何必這樣急色,巴巴兒地跑到她床上去?現在出了人命,你有什麼好哭的?」

慶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額娘,兒子知道錯了,秋菊……她好歹侍候兒子一場,求額娘讓她有個葬身之地吧?」

那拉氏唾了他一口:「你當額娘是什麼人?我早叫人買棺材去了。風光大葬是不可能的,一副棺材幾捆紙錢還出得起。只是你在孝中讓小妾懷孕又流產,說出去倒連累你阿瑪被御使參一本,不許你聲張!只說她是上次小產後病沒好利索,又復發了,才死了的。聽清楚了嗎?」

慶寧有些驚喜,忙抱住母親的大腿:「多謝額娘……兒子一輩子感您的大恩大德!」那拉氏氣極反笑:「我居然還要靠個丫頭,才能得兒子感恩,真想不到呢。」她見慶寧漲紅了臉想要辯白,便打斷他道:「夠了,你不用多說,只要以後懂事些就行。」

慶寧嚅嚅地低頭應是,那拉氏見狀歎息一聲道:「你媳婦不容易,你以後待她好些吧。那個秋菊,說起來也是個沒福地,懷了好幾次胎,都留不住,偏你還不知節制。以後萬不可再這樣了。」我是轉換場景的分割線

張保聽佟氏說完在那拉氏處得到的消息,沉思片刻,便有些了悟:「我雖沒聽說江南總督地事,但卻聽玉恆說起過,皇上前些年對葛爾丹用兵,未竟全功,準備再打一場。因此近年來,各處海關都要把銀子往京裡運。比如武丹將軍,他不管地方政事,除了軍隊,便只專收銀子,就是為皇上籌備軍資。想來天下最富的地方,莫過於江南。皇上是打算把親信大臣安置在那個地方,好讓國庫再富些吧?」

佟氏驚異道:「可是江南幾省,都各有總督,再設一位總領地,這權柄可就……這樣地重任,皇上為什麼要交給陳大人?」

張保若有所思:「我曾聽說,江南鹽商最富,但每年都販賣私鹽,漏稅極重,官員拿他們沒辦法,甚至還有不少人與那些奸商同流合污的。光是揚州知府任上,就不知掉了幾顆腦袋。若是派陳大人去,一來他在吏部多年,積有餘威,對江南吏治是說得上話地;二來,他行事圓滑,又忠於皇上,料想不會行事魯莽,也不會輕易被人收買了去。」他想了想,又笑道:「這都是別人的事,咱們現在還丁著憂呢,管那麼多做什麼?」

佟氏卻有些著急:「若陳大人要去江南,你的官職要怎麼辦?」張保卻說:「這是以後的事了,咱們且過幾年安心日子再說。這仗是遲早要打的,難道陳大人還會在江南做一輩子總督不成?」

佟氏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便也安下心來。

過了兩日,為老太太做的七七法事在榮慶堂開始了。只做了一半,天果然就下起雨來。待法事做完,晉保讓那拉氏去招呼齋飯,又和兄弟們去接待幾個來燒香的熟人。待過了申時,天色稍暗了些,雨勢加大,外頭便一個客人也無。晉保讓那些和尚尼姑收拾外頭的家什,分散到幾間大屋裡稍作休息,等雨停了再走。

張保和容保幫著長兄料理些雜務,興保早早回院裡去了。那拉氏和佟氏等妯娌便坐在正院的房裡說話,忽然總管吳新達從外頭飛奔進來,報告說有位貴客來到家裡給老太太上香了。

是四阿哥。
正文 一百三、來探

四阿哥小時候也曾來過伯爵府幾回,但畢竟跟常客五阿哥不同,他從婉寧離京前就沒再來過了,因此眾人乍一聽聞他來上香,都有些吃驚。

然而,四阿哥這次是奉了聖命來的,不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旨意,只是說,威遠伯府的老伯爵和老夫人接連去世,皇上也很難過,因此特命他來上一柱香,以慰亡者在天之靈。然後他還安慰了家屬,希望他們不要被悲傷壓倒,等難過完以後,繼續好好為朝廷效力,朝廷絕不會虧待他們,雲

但四阿哥也說了,皇上命他來此,並不希望鬧得滿城風雨,因此他們不必太過聲張,就當作是他私下來探望就好。

既然四阿哥都這樣說了,晉保等人自然懂得看眼色,並沒有擺開儀仗,也沒有換官服,待四阿哥上完香後,便招待他和隨行的侍衛進大廳奉茶,陪著談話。晉保對皇帝的用意有些糊塗,便有意無意地旁敲側擊著。

跟小時候的印象完全不同,現在的四阿哥,已不是當年那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不但說話滴水不漏,而且言談間,收放自如,談起朝中的事情,也是四兩撥千斤地溜過去,一盞茶下來,居然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打聽到。晉保與張保都在心下暗暗驚奇,只好說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唯有容保是見識過幾位皇子的本事的,因此並無異色。

張保對妻子與四阿哥之間的往來心中有數,這位皇子突然來到他們家,他其實心裡也在打著小算盤,不知能否讓妻子出來見他一面?

外頭大廳裡,男人們各懷心事。而內院的人也是惴惴不安。

那拉氏數次遣吳新達夫妻去前頭打探消息,自己則與佟氏和沈氏坐在榮慶堂裡等待。本來她還打發了人去請興保與索綽羅氏的,不想底下人回報說。他們夫妻二人一個時辰前就出去了,而且是從小側門出去的。府裡地人大多不知。那拉氏心下存疑,不知這樣大雨天他們跑出去做什麼。佟氏從聽到四阿哥來家的消息起,便一直處於一種茫然的狀態,心中彷彿有螞蟻在爬似地,狠不得即刻衝到外頭去。看一眼那個關愛了多年的孩子。但四阿哥明說了不願聲張,更不必驚動內院,因此她只能和其他人坐在一處發呆。

婉寧與淑寧分別得到了消息,來到了榮慶堂。

雖然佟氏表面上一副若無其事地樣子,但淑寧還是發現她兩隻手在無意識地拽著帕子,目光有些發直,便知道她其實心裡很緊張、很焦急。淑寧伸出手拉住母親的手,緊了兩緊,佟氏方才清醒過來。看到女兒關心的神色,意識到自己方才失態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幸好堂內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別的事吸引住了。並未發現她神色有異。

婉寧有些興奮地拉著吳新達細問,知道四阿哥此時正在外頭喝茶。便想要出去。卻被那拉氏叫住了:「有你阿瑪和幾位叔叔在,你出去做什麼?」

婉寧卻道:「我們自小就認得地。是朋友,出去見他也沒什麼。我也好問候一聲太后娘娘,不知她身體是否康健。」那拉氏瞥了其他人一眼,板起臉道:「五台山早有信傳回京中,太后身體安康,各府裡誰不知道?你還要特地去問?再說,你以為還是小時候麼?什麼朋友不朋友的?四阿哥是奉了皇命來的,是辦正事。你給我規規矩矩地坐在這裡,少給我出去丟臉!以前我這個額娘沒好好管教你,日後我可不會再縱容你胡來了。」說罷便把吳新達又遣了出去。

婉寧心急死了,欲要爭辯一番,卻看到兩個嬸娘互相交換了幾個眼色,卻又沒說什麼,而自家老娘的臉色卻更難看了,便知道不好。她望望前頭的房屋,咬著唇,手裡絞著帕子,母親再三催促,她才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臉色變幻不定。

淑寧倒是一派悠然,只是安撫著母親,靜靜等待外頭的消息。

不一會兒,又有人來了,卻是長福。他道:「四阿哥說了,正事已經辦完,想要辦點私事,向姨母請安,不知三太太可方便?」

婉寧初時聽他回話,臉上一亮,聽到後來,卻很失望,忙抓住這個並不熟悉的管事問:「四阿哥還說什麼了?他想辦的私事只有這一件麼?」

那拉氏臉色有些難看,喝道:「婉寧!」見女兒收回了手,才平心靜氣地對佟氏說:「三弟妹覺得如何?說起來你還沒見過四阿哥呢。」

佟氏怎會拒絕?早就千肯萬肯了,忙道:「這是再好不過地事了,不知是我們出去見呢,還是請他進內院來?」

不等那拉氏回答,吳新達又回來了,報說四阿哥如今已到了槐院,三老爺請三太太回去。那拉氏一聽,便知人家並沒有見其他內眷的意思,便勸佟氏快些回去,又用眼色制止了女兒想要跟去的企圖,然後吩咐管家把家裡地好茶送些過去。

佟氏心裡早就激動萬分了,虧得她還禮數周全地向妯娌告別,才帶著女兒回院去。淑寧拉著母親的手,發覺她在微微地顫抖。

回到槐院,晉保、張保和容保都在正房裡,陪著四阿哥說話,旁邊站著端寧和一個不認識地年青男子,估計是跟來地侍衛。

佟氏一進門,眾人正正經經相互行過正式大禮後,晉保和容保就退了出去,留下他們一家子陪貴客說話。開始時,話題只圍繞著四阿哥與端寧的學業。

四阿哥笑著說:「端寧兄回京幾個月了,也沒個信來。佟家兄弟出京歷練,桐英又回了奉天,我一個人怪悶地,你要守孝不好出門。好歹給我寫幾封信也是好的。」

端寧忙道:「實在是家裡事多忙亂,才忘了這一茬,以後不會再忘了。只是我這人性子無趣。即便寫信,也是探討些功課的。四阿哥莫嫌無聊才好。」

兩人就這樣交流了些功課上的事,張保偶爾插幾句指點地話,佟氏也附和著鼓勵兩聲。淑寧看得有些一頭霧水,他們幾個幹嘛裝作不太熟的樣子啊?轉頭看了看旁邊的那個侍衛,她有些明白了。

過了一盞茶地功夫。張保便對四阿哥說:「四阿哥與小兒探討些功課學業,這位侍衛大人在這裡卻站得有些累了,四阿哥若不介意,我請這位大人到書房坐坐如何?」

那侍衛正要推辭,四阿哥便勸他道:「林大哥儘管去就是,在這裡總不會有什麼危險。你在這裡,我跟好友說話也覺得拘束呢。再說,現在這時辰,就算馬上回宮。恐怕也會誤了飯時,你去喝口茶吃點點心,也別餓著了。」

那林侍衛聽了。便跟著張保去了書房。佟氏又命閒雜人等出去,只留下長福和二嫫在門口聽候使喚。

四阿哥這才站起身來。正正經經向佟氏行了一禮。道:「胤給姨母請安。」佟氏忙拉住他,從頭到腳好好打量了一番。紅著眼道:「總算是見到你了,比我想像中還要高一些呢。」四阿哥微笑著,任她看自己。

端寧與淑寧對望一眼,都默契地不出聲。

佟氏打量完,歎息一聲道:「你也大了,我有句話,你聽了別惱。你冒冒失失地跑了來,實在太魯莽。若是有那不懷好意的人知道了,說你結交外官……」

四阿哥打斷她地話道:「姨母放心,胤此行是在皇阿瑪面前過了明路的,又是奉命前來,有誰會起疑心?姨母先坐下,等我把事情始末細細說給您聽。」

於是他便把乾清宮的太監外出辦事,聽說張保一家處置丫環翠蓮的傳聞,回去後告訴皇帝,然後君臣父子一幫人閒聊時說起等事細細講了一遍,然後道:「我那時候便告訴了皇阿瑪,我與端寧是好友,姨母又是皇額娘的姐妹,打探得皇阿瑪沒有不高興地意思,便略透露了想來給兩位老人家上個香的想法。今兒趁皇阿瑪高興,便明著求了旨意,等雨大了外頭人少才過來的。就算真有人存了害我的念頭,在皇阿瑪面前也挑不出我的錯來。姨母儘管放心吧。」

佟氏這才安下心來,但對於自己與張保夫妻二人因翠蓮的事在皇上面前露了臉,卻又有些不安。四阿哥便道:「當時陳良本大人也說了些姨父的為人行事,說是性子太好了,魄力可能不足,但在民政上有專長。皇阿瑪心裡有數的,姨母且放寬心。」

佟氏便不再問這件事,細細問了四阿哥的飲食起居,又問他近日要娶親地事。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納個格格,算什麼娶親呀,姨母送了那麼大一箱子東西過來……」佟氏卻道:「好歹是你的第一個妻妾,自然要鄭重些。何況都是些平常東西,就是那兩匹多羅呢貴重,但比起貢品還差了一等,我們這樣人家用著,有些過於奢侈了,不如給你,冬天做了褂子,穿出去也體面。」四阿哥便也不再客氣了。

接下來,佟氏考慮到有些話不好讓未出閣的小姑娘聽見,便使了眼色給女兒,淑寧抿嘴笑著,告退了。端寧偷笑一聲,也退到右房去,拿了本雜書翻著。

淑寧回到自己地房間,做起未完成的針線來。賢寧小弟最近長得挺快地,又愛繞著院子跑,才做了一個月地鞋子,已經穿不得了,只好再給他做一雙。淑寧在小鞋子的鞋頭處縫了個貓臉,還拿黑線紮了幾道鬍子。

才過了一刻鐘,她便聽見婉寧在外頭喊道:「三妹妹在家麼?」愣了愣,忙應了聲,將這位堂姐迎進屋來。

婉寧把不停滴水地傘遞給丫環,往正房方向看了幾眼,只見一男一女兩個僕人在門口守著,看不到屋裡的情形,有些失望,便勉強笑著對淑寧說:「我方才做了道點心。夏天吃最涼快了,想起今天妹妹說熱,便特地拿過來給你嘗嘗。」說罷便打開了食盒。拿出一碗東西來。

淑寧看著,倒覺得有些像牛奶冰。雖然有些奇怪,還是道謝說:「多謝二姐姐了。先前真的很熱,不過現在下了雨,倒涼快多了。這個是什麼做的?是冰嗎?」婉寧口裡說著:「是啊,就是北邊特地運回來的冰。很難得呢,你吃一口試試?」眼裡卻望著窗外。

淑寧有些心動,想著雖然雨天涼快,吃點牛奶冰也沒什麼要緊,便叫人去拿勺子來。婉寧走近窗子道:「妹妹怎麼不打開窗子?讓風吹進來,會沒那麼熱地。」然後便伸手去開窗。

還下著雨呢,開那麼大窗子做什麼?淑寧忙搶過窗前案上的書本紙張,把它們擺回書架上。可惜,已經有一張被打濕了。

但婉寧卻好像沒在意。只顧著往外瞧。淑寧看了她幾眼,心裡想著:她是故意過來想見四四一面吧?所以剛才會大聲喊話,又不顧大雨。特地在外頭耽擱了一會兒才進屋,進了屋。又特地開了窗子。但正房那邊似乎沒什麼動靜啊?

素馨送上勺子。又用個小碗盛了小半碗牛奶冰出來,放在淑寧面前。淑寧嘗了嘗。覺得味道還不錯,如果大熱天吃了,倒真是很涼快。可惜冰沙磨得不夠細,口感差了些。

她只吃了這小半碗,就沒再吃了,見婉寧還在窗邊,便招呼她過來一起嘗。婉寧卻道:「三妹妹自己吃吧,我只做了兩碗,不夠吃呢。」淑寧有些奇怪,兩碗怎麼會不夠吃?

婉寧走過來說:「妹妹覺得怎麼樣?味道還行吧?大暑天吃這個最好了,對不對?」她轉頭望望窗子的方向,又問:「不知四阿哥喜不喜歡這個?不如送過去讓他嘗嘗?」

原來這就是你地目的!

淑寧皺了眉頭:「二姐姐要送,也不是不行,但方纔我額娘要跟四阿哥說些他娶新媳婦地話,我不方便留下來聽,才回房的。現在也不知他們說完了沒有,貿然過去,恐怕不好吧?還是算了。」

婉寧拉了她的手問道:「有什麼不方便聽的?他們現在一定已經說完了,難得四阿哥來,難道妹妹不想多跟他見見面說說話嗎?那可是阿哥啊。再說,你們還是親戚呢,以前見面時,不也談得挺開心嗎?」

淑寧有些好笑:「那一次是沒話找話說罷了,何況我本就與他不熟悉,在那裡摻和什麼呀?」

婉寧有些急,便好言好語地勸著淑寧,慫恿她到正房去,但淑寧卻不願意。她本就不想跟數字軍團有什麼來往,幹嘛要送上門去?

正僵持著,素雲進來了,對淑寧道:「方纔二嫫來說,太太要留四阿哥吃點心,讓姑娘揀幾樣好的送過去呢。」

婉寧聞言眼中一亮,淑寧說:「早上做了幾樣地,你去小廚房瞧瞧,若還有,便把那幾樣小餃兒和糕餅蒸了吧。」

素雲應了離去,婉寧忙說:「這可是三嬸的意思了,三妹妹不會再推辭了吧?」

淑寧笑笑:「那也沒我什麼事,等他們蒸好點心,我驗過就讓人送去,倒也用不著親自出馬。」就是不讓你如願,怎樣?

婉寧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死盯了淑寧幾眼,咬了唇悶坐一邊。

看到她這樣生氣,淑寧倒有幾分奇怪,只不過是見不到四四,用得著這麼生氣嗎?她不是對那些阿哥很冷淡嗎?怎麼對見四四一事這麼熱絡?難道說……

淑寧瞧著屋裡丫環都出去了,便走到婉寧身邊的椅子坐下,正色問道:「二姐姐,你真的那麼想見四阿哥麼?為什麼?」

婉寧怔了怔,茫茫然道:「為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見他……」

淑寧一驚:「你不是對五阿哥很冷淡麼?難道四阿哥不一樣?」

婉寧轉過臉看她:「當然不一樣……他們……」頓了頓,咬了咬下唇:「雖然五阿哥很好,可我就是不喜歡;而他明明對我很冷淡,我卻……」

不會吧?!!!清穿言情大俗套----愛我的人我不愛,我愛的人不愛我----居然真的在她眼前發生了?!

淑寧一臉震驚地望著婉寧,道:「二姐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你對五阿哥很冷淡,卻很想見四阿哥……可是不論咱們家的人還是外頭的人,都以為你會嫁給五阿哥地。」

婉寧認真地說:「我不喜歡五阿哥,我一直當他是個弟弟而已。我是不會嫁給他的。」

這種事不是你能決定的吧?淑寧頭痛地道:「那你為什麼早跟五阿哥在一起?你從小就和他親近,現在卻說這樣地話,他們可是親兄弟啊!」

婉寧垂下眼簾,低頭不語。淑寧看著,倒覺得她格外楚楚可憐,不愧是美人呢,如果自己是男人,這個時候恐怕早就心動了吧?不過這件事實在太麻煩了,婉寧大姐,你幹嘛要把自己陷入這個境地呀?

兩人呆坐無言,待素雲蒸好了點心,送了過來,淑寧一一嘗過,便用食盒裝好。看著婉寧無精打采的樣子,有些不忍,便道:「我還是親自送過去吧,二姐姐要一起來麼?」

婉寧喜出望外地看著她,臉上發著光。
正文 一百四、會面

雖說馬上就要走,但婉寧還是很認真地借用淑寧房裡的鏡奩修飾了一下妝容。十四五歲的少女,已不是飛機場或瘦竹竿了,窈窕有致的身段,裹著月白罩紗薄旗袍,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綠水一般清潤的翡翠鐲子和鬢邊的一朵小白花,再無半點飾物。雖然淑寧對她沒什麼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難得的美人。婉寧動作還算是快的,回到桌邊,又把那碗沒吃過的牛奶冰放進了淑寧的食盒裡,令她眉頭大皺:「他們要的是熱點心,二姐姐送這個冷冰冰的東西做什麼?」

婉寧卻笑道:「這個是新奇的東西,或許四阿哥會喜歡呢。」

淑寧隱隱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心軟了?不等她再說什麼話,婉寧搶過食盒就要走人,淑寧好歹把食盒拿了回來,走到外邊,雨已經停了。

到了正房門外,二嫫有些意外地迎上來:「姑娘、二姑娘,你們怎麼一起來了?」婉寧顧不上應她的話,抬腳就要往裡走,淑寧忙一把拉住她:「二嫫,請你通報一聲,說我和二姐姐一起送點心過來了。」二嫫應著去了,婉寧掉頭望淑寧,淑寧小聲說:「二姐姐,別莽撞。」婉寧頓了頓,有些臉紅,忙端端正正地站好了。

她們進去的時候,佟氏和四阿哥都在左房的圓桌邊坐著,端寧也在一旁陪著說話。淑寧婉寧施了一禮,四阿哥微微點了點頭,卻對婉寧的到來沒什麼表示。

佟氏問道:「二姑娘怎麼到咱院裡作客來了?倒是稀客。」婉寧柔柔笑道:「三嬸怎麼這麼說?婉寧倒想常來的,只是怕打擾了三叔三嬸。」佟氏淡淡笑著,轉頭對女兒說:「既然你二姐姐來看你。怎麼不好好陪她,反倒要麻煩她跟你一起送東西過來?」

淑寧正要說話,卻被婉寧搶了個先:「我今兒特地做了一道消暑的點心給三妹妹試吃。她吃了說喜歡,聽見三嬸要請四阿哥吃點心。便特意叫上我,送一碗過來給四阿哥嘗嘗。她也是一片好意,嬸嬸千萬別怪她。」她望著淑寧,暗暗使了個眼色,似乎在暗示她配合。

淑寧張口結舌:怎麼說是我拉你來的?明明是你搶著要來。她有些生氣。不想太順了婉寧地意,便另牽了話頭,道:「我不知道四阿哥喜歡吃什麼,就挑了好幾樣,您嘗嘗,看哪一種合胃便打開了食盒,取出幾碟散著熱氣的點心,至於那碗牛奶冰,她也順手放在桌上。只是並不在四阿哥面前。

佟氏慈愛地笑著對四阿哥說:「四阿哥嘗嘗看,這都是學的南邊地點心,平日裡江南的菜色倒是常見地。你試試這嶺南的風味如何?」四阿哥微笑著,拿起筷子嘗了幾樣。便指著其中一碟小餃兒說:「這個是什麼做的?我吃著倒好。」佟氏認了認。笑著說:「是香菇荸薺餡兒的,那香菇切成小粒。拿白菜熬的濃湯煨了,收干湯汁,再混了荸薺蓉做成餡兒,是全素地,本是預備我們太太們吃齋才做的。四阿哥若喜歡就多吃點。」

四阿哥點點頭,又指著另一樣糕說:「這個也好,是花生糕吧?吃著很軟,只是甜了些。」端寧笑了:「這本是給我弟弟做的,他愛吃甜,下回你再來我們家,另給你做不甜的去。混了花生粒,比這個還要再香一些。」四阿哥便說:「這可說定了,就算我不來,你們家裡做了,也要給我送一份去。」端寧哈哈大笑著應了。

婉寧有些鬱悶,似乎沒法插進話去。她沒想到三房的人跟四阿哥這麼熟。瞧著他們笑完了,她上前一步,指著那碗牛奶冰說:「四阿哥嘗嘗這個吧,熱天吃了涼快的。」四阿哥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倒是佟氏皺了眉頭:「這個是冰做的吧?外頭才下了雨,天色也晚了,怎好吃這些生冷東西?還是進些熱食比較妥當。」她轉頭過去對四阿哥說:「眼看著快天黑了,我不好留你太晚,快快吃了回宮去吧。」

四阿哥應了一聲,又吃了幾樣點心,喝口熱茶。婉寧咬咬唇,又展開了笑臉道:「看來四阿哥也喜歡吃廣東的點心呢,我早聽說那裡的茶點很有名,果然名不虛傳。我也知道幾樣粵菜地做法,下次有機會,我也做給你嘗嘗?」佟氏和端寧聽了都眉頭大皺,尤其是佟氏,當場就吐嘈:「我倒不知道二姑娘也會廚藝呢,什麼時候做兩道菜給三嬸吃吃?」

婉寧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淑寧憋笑,面上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老媽,說得好啊,從來只聽說婉寧叫人去做「新奇」菜色,要她自己下廚,不知會做出什麼來?為了四四的身體健康,還是打消她這個念頭吧。

四阿哥倒是面色不變:「多謝婉寧姑娘了,不敢勞煩。倒是姑娘在家守孝,不便外出,可有什麼話要我帶地?」

婉寧愣了愣,嚅嚅道:「也沒什麼……不知太后……身體好不好……」四阿哥道:「太后很好,聽說她老人家過了達摩祖師聖誕之日(註:十月初五)後,便要回京了。除此之外,姑娘就沒別的話了麼?」婉寧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跟著四阿哥來地林侍衛這時進屋了,說是天色不早,請主子回宮。婉林見到他,笑著招呼道:「林夕大哥也來了,好久不見。如今天色還早呢,你不必那麼快來催嘛。」林侍衛不為所動,只是抱拳行了一禮,便轉回頭去等四阿哥示下。

四阿哥便對佟氏道:「今兒打攪姨母了,日後胤有機會,再來向您請安。」佟氏微笑著說不妨,又交待了好些話,便要送他出去。張保早在門外等著。直送到院門口,佟氏才在四阿哥地再三勸說下停了腳,由張保和端寧送他出府。

婉寧跟在後頭絞著帕子。終究還是忍不住,衝上前去。攔著四阿哥不知說了些什麼話。只見四阿哥淡淡地回了幾句,便跟著張保父子走了。婉寧失魂落魄地,呆站在路中央。

佟氏在院門口看見,冷哼兩聲,叫了女兒回房。說道:「今兒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個婉寧對四阿哥有那見不得人的心思,既如此,又去招惹五阿哥做什麼?你也是糊塗,怎麼拉她一起過來了?」

淑寧有點委屈,雖然她是心軟了,但也是因為婉寧先求她地麼。她把事情始末告訴了母親,道:「我方才也想不到她會把事推到我身上,早知道我就不做這個好人了。」

「你這孩子。吃虧了吧?下次不要再心軟了。」佟氏若有所思,「看來我要跟你大伯母好好談談了,總要讓婉寧知道知道大家規矩才好。」

淑寧瞥了還在院外呆站的婉寧一眼。又開始可憐她了。

晚上興保夫妻回來後,得知下午四阿哥來過。雖然有些失望。卻奇異地並沒有生氣,不但他們院裡地下人感到驚奇。消息傳到其他幾房,也頗引起了一番思量。

而那拉氏知道婉寧私下去了槐院的事後,便定了規矩,要她每日到自己房中跟教養嬤嬤學習禮儀規範,務必要讓她不再給家人丟臉。我是數日後的分割線

淑寧從素雲處知道溫氏從廣州來信了,便興沖沖地趕到母親房中。佟氏笑道:「溫夫人果真是信人呢,第二季地紅利也送過來了,足有一千多兩呢。聽說她七月生了一場病,才遲了幾天。這個合夥倒是合對了。」她從信匣子裡抽出了一疊紙:「這是真珍姑娘給你的信。」

淑寧忙接過來,告了聲罪,便坐到一邊去看信。真珍說自己很好,有些埋怨她那麼久了也不給她寫封信,讓淑寧怪慚愧一把地。

真珍又交了新朋友,有好幾位官家千金與她來往,其中有兩位都是性格大方的,與她很合得來。她最近迷上了兵法,總是拉著兩個哥哥給自己講解書上的東西,被崇禮取笑說想當女將軍。總到這個時候,她就特別想念端寧,因為從前他們還在廣州時,她問端寧任何問題,都可以得到非常詳盡的解答,而且從不會取笑她。她還說將來再見面時,要向端寧討教兵法,看他是不是如她哥哥所說的那麼出色。

她在信裡又說了幾樣趣事,還說今年七姐會,她差一點就蟬連了,卻被一位本地富商地女兒搶了頭名去。那位姑娘用各色絹紗做了一個大花籃,就像真的一樣。她本人倒也服氣,不過總覺得不太甘心,立志要回去苦練手藝,明年一定要把狀元再奪回來。

淑寧微笑地讀著信,心裡暖暖地。真珍這樣的性子,果然到處都能結交到好朋友。說起今年的七夕,自己過得甚是無趣,當時老太太正是病重,人們哪有精神去管這些。

剛看完信,小劉氏進來了,問:「聽說廣州來信了?」佟氏道:「可不是?分紅一起送過來了,只是要等我叫人到錢莊兌散了,才能給你。不過你姐姐有信一起送來了。」小劉氏忙接過她手裡的信件,高高興興地道謝。

待讀完了信,小劉氏便替姐姐向佟氏道謝,佟氏奇怪,小劉氏便道:「多虧了您離開廣州前為我大姐引見了溫夫人,後來她跟溫夫人又見過幾次面,將軍大人有一回要找個可靠人辦一件差事,溫夫人便推薦了榮志姐夫,這不,姐夫已經到將軍手底下當差了,還升上了百戶。」

佟氏聽了也替大劉氏高興:「這可是好事,陞官不說,還有機會回京呢。不過這都是你姐夫的本事,我不過就是引見一下罷了,最終還是要靠他們自己。」

正說著,忽然張保走了進來,臉色十分難看。佟氏與小劉氏對望一眼,後者便收起信件告退了。

淑寧猶豫了一下,留了下來,為父親倒了一杯茶。佟氏問道:「怎麼了?好好的怎麼臉色這樣難看?」

張保喝了一大口茶,才道:「方纔在前頭,聽到偉寧和幾個小子說話,言談間露了口風,二哥似乎要打算分家。」他捶了桌子一把,歎道:「家裡老人才去了幾天,錢財什麼的都是小事,他怎麼能有這樣的心思?」

佟氏忙撫著他地背道:「你別生氣,也許是偉寧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亂說的吧?」

張保卻搖了搖頭:「他懂什麼分家不分家的?一定是平日聽了他父母說話,才不知天高地厚地到處說嘴。二哥真是糊塗,這種事也是混說得地?其實大哥襲爵是理所當然的,二哥他地爵位雖然比我和四弟低,但也低不了多少,況且聖命也是合情合理。他再不服,也沒必要分家吧?我們好歹在京裡也是有頭臉地人家,大哥官職又擺在那裡,好好的一個靠山不要,不是太奇怪了麼?」

佟氏聽了也有些疑惑:「照理說,不應該啊,雖然他有錢,卻沒實缺在身。就算對著平民百姓能擺起架子,一遇到真正地高官顯宦,就奈何不了人家了。有伯爵府在,人人都會給點面子。他們為何要分出去?會不會只是說說而已?」

張保歎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二哥與大哥不和已久,我只是想不到他真的要這樣做而已。其實大哥大嫂也沒虧待他們,將來誠寧偉寧成親,還有媛寧選秀,都有要仰仗大哥的地方,二哥此時要自斷臂膀,實在太沒道理。」

夫妻二人百思不得其解,都感到頭痛不已。如果二房真要分家,對整個伯爵府而言影響重大,他們三房也逃不過,最要緊的,是會影響全家的名聲。

淑寧這時插了嘴,提出一個可能:「二伯父會不會是找到了大靠山?所以不用依靠家裡也沒問題?」

張保夫妻一凜,相互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正文 一零五、風聲

接下來,張保和佟氏都派了人去暗中打探各路消息,果然有些蛛絲螞跡。

老太太七七那天,興保與索綽羅氏瞞著人冒雨出門,坐的是府裡的馬車。雖然車伕是他們夫妻信得過的人,但可惜太過嗜酒,一罈子上好女兒紅就被套出了話。

那日興保夫妻雖然是穿著素服,卻都打扮得體體面面,去的是興保掌管的其中一家酒樓,而且是最隱密的一家。外人多半不知道這家酒樓的真正東家,興保平日去查賬,也只是從側門出入。不過據那車伕所言,那天興保出人意料地在後門停車。那裡有一條小巷,人跡罕至,雖然算不上髒亂,卻也不是體面人去的地方。而且進門後,那裡的掌櫃親自等候,將興保夫妻迎進去,隱約聽到他說話,已將貴客安排到最偏僻最清靜的雅間松濤閣。

那車伕在後門等到天黑才見興保與索綽羅氏出來,記得當時他們面上都帶著喜意,興保身上還有酒味。

長福又打聽了那位貴客的來頭,因為關係重大,便避了其他人,來向主人報告。

長福低聲道:「週四林的一個表妹夫,原是在二門外聽候使喚的,求了二老爺那邊的管事,在那處酒樓得了個照管賓客車馬的差事。他說那天到樓裡去的達官貴人也多,掌櫃親自接待的就有好幾位,當中只有一位客人,被安排到最清靜的松濤閣去。剛好是下雨時進去,天黑時出來。」他抬頭望望張保,頓了頓。

張保忙問:「是誰?」長福一咬牙,道:「他見過那位客人幾回了。因此認得,是……是太子殿下的奶公凌普大人。」

在坐的人都大吃一驚,張保喃喃自語:「難怪……難怪……原來是他……」他好容易醒過神來。叮囑長福道:「你素來是個穩妥的人,自然知道事情輕重。這件事你就當作不知道。週四林和他那個表妹夫,都要交待他們封口,知道麼?」

長福肅然應道:「是,小地知道此事關係重大,因此早就囑咐了週四林。他不會透露出去的。至於他那個表妹夫,小的已給了十兩銀子,叫他守口如瓶。」他看到張保做地手勢,便退了出去,又順手關上了門。

佟氏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居然是攀上了太子爺,怪不得……他們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她看向丈夫,兩人對望一眼,都歎息不已。

端寧與淑寧也在場。端寧皺了眉頭道:「只是太子爺為什麼願意接納二伯父?二伯父雖然有錢,可幾家酒樓茶樓算什麼?京裡比他富有地人也不是沒有啊?」

張保也有些不明白。正苦苦思量著。淑寧吞吞吐吐地開口了:「其實……酒樓茶樓還有別的用處……」她以前看過的穿越文裡就有提到過。看到父母兄長射向自己的目光,淑寧稍稍斟酌一下用辭,道:「客棧、酒樓、茶館……等地。歷來是小道消息盛行的地方……如果是有心人,掌握了這些地方……就可以探聽到各種消息。再從中選擇對自己有用地信息。」其實還有青樓。只不過她沒說出來。「二伯父手裡的幾家酒樓茶樓,三家在內城。兩家在外城,都位於通衢大道旁,或是鬧市之中,最清靜的一家,也座落在官宦人家聚居之地。那些達官貴人,或是富商名流,朋友聚會也好,商量正事也罷,都愛到酒樓茶樓裡尋個雅間坐坐。如果有人事先派了人手等候,什麼消息打聽不到?能賺銀子固然好,但二伯父這幾處產業的用處,只怕不僅僅是賺錢吧?」

張保、佟氏與端寧聽了,都說不出話來,張保半晌才歎道:「我竟不知酒樓茶樓也有這樣的用處,只是這種事除非是極精明的人才想得出來的,淑兒是如何知道的?」

淑寧忙道:「其實女兒也去過二伯父的一得閣,在裡頭見過幾個官。後來在廣州,溫夫人出本錢開地仙客來,因為靠近十三行,便常有附近的客商來談生意,整日都有各類小道消息頻傳,女兒就曾見過一個外地來的客商,從小二那裡得了信兒,做成了一筆大生意地。想來京城的茶樓酒樓也有這種事,只不過京裡官多,流傳地多半是官場上地消息吧?」

端寧這時也說:「我也想起來了,從前聽說過,京裡有好幾家大酒樓背後都是各大王府國公府的本錢,他們還會派可靠地奴才去當掌櫃什麼的,好探知各類消息。」他頓了頓,稍稍紅了臉:「聽說,還有人在花街柳巷之類的地方偷聽……」他瞄了一眼妹妹,沒有再說下去。

淑寧裝作不知,張保與佟氏早已聽得呆了,也就沒留意。佟氏歎道:「不知是誰想的主意,這麼說,咱們家的人出去逛個酒樓茶館,都保不齊有人在旁邊偷聽?」張保也搖頭道:「以往我們都太孤陋寡聞了,哪裡知道這些暗地裡的勾當?」

他轉頭望向女兒,微笑道:「到底是我閨女,比小時候還要聰明,只從仙客來的一點見聞就能猜到這樣的手段。」

淑寧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心中卻有些慚愧,如果不是活了兩輩子,前世看多了網絡小說,自己也未必會知道這些事。

端寧問道:「既然酒樓茶樓有那麼大的用處,太子爺真會容二伯父掌管麼?我見過太子幾面,才學氣度都是極好的,只是性子算不上寬仁。記得有一回,他的一個伴讀說錯了一句話,就挨了好幾個嘴巴。二伯父自以為攀上了好靠山,萬一落得個為人作嫁的下場,那可怎麼辦?」

張保笑道:「何至於此?太子爺乃是一國儲君,謀奪他小小几家酒樓茶館做什麼?端兒想太多了。」他低頭想了想,又道:「既然二哥是攀上了這棵大樹,我也不好攔著他。萬一得罪了別人可就不好了。」

佟氏問道:「那二房要是真的提出分家,我們怎麼辦?也要分麼?」

「我是不打算分的,跟大哥四弟相處得也算不錯。何況大樹底下好乘涼,我不求大富大貴。只要有安樂日子過就行了。有大哥在前頭,也可以少操些心。」他考慮了一會兒,胸有成竹地笑了,「二哥要分我不攔著,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要做一做的。」

張保並沒有當場說出他要做地事是什麼,端寧與淑寧也知道父母會商量好,他們做兒女的就不必管了。

晚上,二嫫向佟氏另外報告了打聽消息時,無意中知道的事。

二嫫道:「前兒不是說秋菊舊病復發,血山崩沒了麼?太太您還說她好歹在我們屋裡侍候過幾年,讓我去給她燒了兩掛紙錢。」佟氏點點頭:「我記得,怎麼?難道有問題麼?」

「秋菊死後地第二天,大太太就說侍候她的丫頭不用心。貶到保定莊子上去了。聽說那丫頭走之前,二太太身邊地一個大姐曾問過她些話,還有人去找送秋菊棺木出城的幾個腳夫問長問短的。有風聲說秋菊不是舊病復發,而是又小產了。」

佟氏用帕子稍稍掩了口:「不會吧?慶哥兒怎麼這般胡來?這還是在孝中呢。」二嫫道:「這事的真假沒法說得準。只是萬一二太太那邊真的拿住了什麼把柄。大太太就難做了。太太您要多留個心眼。」

佟氏微微點點頭。我是事後地分割線

淑寧不知道父母具體會做些什麼,但也感覺得周圍的一些變化。三房與大房、四房的交往日漸增多。不但張保常與長兄幼弟交流談話,佟氏也常與那拉氏、沈氏互相串門子。院裡的丫環小廝來去送東西的差事多了,甚至連小劉氏這樣不理事的主兒,也偶爾會往其他院子逛逛。一時間,除了二房,整個伯爵府似乎溫情脈脈起來。

不過淑寧本身對這種溫情有些頭痛,因為隨著與大房的關係更加密切,婉寧來找她的次數也多了。婉寧來尋這位堂妹,只是想找個人說話。整個府裡,能跟她說得上話的人委實不多,雖然淑寧「只是」個十二三歲地小丫頭,但好歹是能交流的對象,而且不會讓人覺得太過乏味。

不過婉寧的話題,通常是從前與老太太、太后以及她那些出身顯貴地朋友相處的情形,初時聽了還覺得新鮮,後來發現她言談中總有些炫耀地意味,淑寧便失了興趣,只是一味聽著,並不怎麼插嘴,手裡也開始尋些活計做做。婉寧只是要找個人聽自己說話,好發洩一下天天要學幾個時辰規矩、又不能出門、不能見外客地怨氣,所以並不在意,甚至來往得多了,說話也隨便起來。

然後以下的情形便常常發生:

婉寧:「過年地時候,外頭院子放了好久的煙火,還請了百戲班子來表演。那些百戲挺有趣的,可惜煙火不夠漂亮,聲音還很響,老太太還特地把我摟在懷裡,不過我一點也不害怕。我見過更漂亮的煙火呢,真正的火樹銀花,可惜在這裡是看不到的,不過那年在宮裡看的煙火也很漂亮,紅紅綠綠的,有好幾種顏色……」

淑寧:手裡正給一個扇套打絡子,覺得松花配桃紅太過鮮艷了,做了青白相間的,預備百日後給哥哥出門時用。人很慈祥,而且對我很好,那回幾家小姐一起進宮給她請安,她特地把我叫到身邊去陪她,還賜了我一個碧璽手串,可漂亮了,我沒帶過來,明兒你去我那兒坐坐,我拿給你看。」

淑寧:笑著說了句「嗯,好啊」,手裡繼續在一個藍色的荷包上頭繡祈求平安的經文,這是預備送給芳寧的生日禮物。對於心如死灰、一心向佛的大堂姐,她沒什麼辦法幫上忙,只好通過小事表表心意。請了幾位太妃和老福晉到宮裡說話,還當著她們的面說我長得好,人又乖巧,真是太誇獎我了,我很不好意思。可惜五阿哥也在,居然不停地附和,讓我在人家面前尷尬得要死……」

淑寧:正給母親做一個黑色的抹額,用銀線繡了幾道花紋,覺得不好看,又拆了重做。

婉寧:「三妹妹,你有在聽麼?」「有啊。」「騙人,你手裡總忙個不停,我的話,你都當了耳邊風吧?」

淑寧心下歎了口氣,臉上卻帶著笑道:「怎麼會呢?姐姐方才說到五阿哥不是麼?其實我覺得姐姐對他有些過了,如果真那麼討厭他,當初又為什麼總跟他在一起玩?」

婉寧撅著小嘴道:「誰知道他會有那種心思?他比我還小呢,我就當他是個小弟弟。」她頓了頓,正色對淑寧道:「我絕不會喜歡上他的,你放心,其實他就是小男孩的一時迷戀,只是錯覺,等他長大了,這種想法就會消失了。你放心吧。」

跟我有什麼關係?淑寧不理會這話,道:「那天四阿哥來,姐姐倒是很積極,難道你心裡想的是他?」婉寧飛紅了臉:「人小鬼大……不要說得這麼白嘛……」

淑寧暗中翻了個白眼,正色道:「照我說,姐姐這樣不太妥當,你若是看中了別人,自然沒說的,但對一個皇子冷淡,卻對另一個皇子另眼相看,豈不是自討苦吃?若是惹出事來,皇上不知會怎麼處置姐姐呢。你如今還沒選秀,將來的前程都握在別人手中,姐姐行事還是要小心些好。」

婉寧氣惱地踢了踢腳:「又是這種話,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可是我真的不喜歡五阿哥啊,如果不是那麼冷淡地對他,他又會以為自己有希望了,那豈不是更加糾纏不清?這樣說也有道理,不過該勸的還是勸一勸,無論如何,她們是一家的,如果婉寧吃苦頭,自己也會受連累。她道:「姐姐的想法也有道理,但是態度還是要改一改的好。雖然五阿哥與你自幼親厚,到底是皇子,姐姐莫要太駁了他的面子,禮數也要周全些。」

婉寧嘟囔著「知道了」,扯過一邊繡了一半的帕子瞧。淑寧看了她幾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好奇心:「說起來,那天姐姐追出去,和四阿哥講了些什麼話?能說來聽聽麼?」

婉寧聽了,一臉哀怨:「我不過是想多見見他,他卻叫我對五阿哥好些,還說他已經開始學習政事了,沒空去做這些閒事。他怎麼能那樣對我呢?」

淑寧無語。婉寧又坐了一會便找了個借口走了。
正文 一零六、分家(上)

不久,興保果然提出要分家,晉保不肯,張保容保也說不妥。張保勸道:「二哥,兄弟間偶爾有點口角也屬平常,何必弄到分家的地步?你要真的分家出去,就不再是伯爵府的人了,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興保冷笑道:「我無所謂,這輩子伯爵的名頭是別指望了,分出去當家作主,總比屈居人下強。從前父母在的時候,要我掙銀子養家,那是我做兒子的本份,但現在老人都沒了,憑什麼還叫我養著兄弟們?你們一個個的加官進爵,只我是捐了個小小的五品龍禁衛,皇上禮遇咱們家,給我封的爵位,居然是最小的。我在外頭辛苦掙錢,反倒被兄弟們踩在頭上,勞苦功高卻一點好處都沒有,何苦來?趁早分出去是正經!」

晉保鐵青著臉道:「你休想!阿瑪早就說了,咱們一家人要齊心協力振興家業,如今他才死了幾天,你就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了?」他頓了頓,又放緩了口氣:「阿瑪年輕時有好幾位兄長,為著爵位家產鬧得不可開交,結果爵位落在年紀最小的阿瑪頭上,那幾位伯父不甘心,都分了出去,不肯與本家往來,後來死的死,敗的敗。阿瑪常常為此念叨,後悔當年沒攔著,不然現在咱們家也有個臂膀。如今家裡好不容易興旺起來了,你卻要分家,這不是明擺著違他的意麼?」

興保卻道:「你休要拿幾位長輩說嘴。他們敗家,是他們沒本事,能怪誰來?我自問人才武藝,都不輸你,當初在軍中。也是前途大好。若不是你得罪了人,連累我丟了軍職,我如今的品級不會比你差!你也休要在我面前擺出一副大家長的樣子。若不是我拿銀子疏通,為你討了個隨軍出征的機會。你以為自己能當上二品大員?」

晉保氣得渾身發抖。容保道:「二哥這話說得過分了。大哥自己憑軍功升的官,怎麼聽著倒像是你用銀子買回來地?」晉保壓下滿腔怒火,道:「二弟是糊塗了,我拼了性命掙的軍功,同袍們都看在眼裡。你就算要故意貶我,也該找個可信些的理由。」

興保撣撣衣服上地灰塵,坐到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隨你們怎麼說,反正我是一定要分家的。我也不貪心,除了我房裡地東西和名下的產業,家裡的珍寶古玩,我只要四成,田產嘛,我也不多要。保定莊子上東邊小河隔開的二十頃地歸我,其他的歸你們。反正那些地和其他地地離得遠,又有幾間房屋。我要料理也方便。」

這下其他兄弟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二房名下的產業,除了五家酒樓茶樓以外。還有幾處鋪子和房產。是伯爵府的主要財政來源;而保定莊子上的那二十頃地,雖只佔田產的四分之一。卻是最肥沃的土地。興保這一獅子大開口,若真讓他如願,伯爵府多年掙下的家底,轉眼就葬送了大半。

容保板著個臉,道:「二哥未免太貪心了吧?所謂你二房名下的產業,都是家裡幫著置辦的,人也是家裡派地,不過是借你的名頭罷了。保定莊子的田產都是祖上傳下來地,古玩也是全家共有的,憑什麼叫你分了去?」

興保一瞪眼:「笑話,憑什麼我就不能分?家業大半是我掙回來地,只分這點子東西,已是看在骨肉兄弟地面上了。你們也不想想,當年咱們家都衰敗到什麼境地了?你成親的時候,擺個喜堂還要拿我老婆陪嫁地花瓶充場面。近年慶寧順寧成親的時候,那叫一個氣派!沒有我,家裡能有這樣的光景麼?」

他喝了口茶,慢慢地算著賬:「府裡每年的日常支出,少說也要上萬兩銀子,如果有什麼大事,兩三萬都打不住。咱父子兄弟的俸祿加起來也不過一千兩,外人孝敬的銀子才有多少?至於老三在外頭做官……」他斜眼瞥了下張保:「也就是最近幾年才送了幾千兩銀子回來,那夠什麼使的?如果不是我撐著,全家都得討飯去。那些古玩都是近年咱們家有了錢才置辦的,我只分四成已經很厚道了。至於田產,本就有我一份。我不像別人,有了錢就藏著掖著,都是大大方方現給人看的。既然要分家,當然不能叫我吃了虧。」

張保知道他是在說自己,也不開口。晉保怒極反笑:「既然你這麼說,我也算個賬給你聽。」他慢條思理地踱著步子,說:「家裡的開支,除去公中的,只你們二房花的銀子最多。你平日應酬,還有二弟妹做衣服打首飾,花的可不是體己。老三一家長期在外,用不著你的錢,老四媳婦花的大都是自己的陪嫁。老爺子老太太就不說了,我和你們大嫂一向節儉,兩個兒子娶親,我們自家就出了七成銀子。你所說的那幾萬兩開支,只怕半數要落在你們一家頭上。」他滿臉微笑地拍了拍張保的肩膀:「你也用不著諷刺老三。他沒有藏著掖著,這幾個月,你一兩銀子都沒交上來,家裡的開支都是他掏銀子支撐著。為了多省點錢給大家使,三弟父子從不出門,連他們自家穿的衣裳都是三弟妹母女親手做的。可三弟全家卻一聲不吭,這才是好兄弟呢。」容保也跟著點頭。保呆了一呆,張保卻謙虛地道:「自家兄弟,這樣做是應該的,何必到處嚷嚷,生怕別人不知道麼?」

興保漲紅了臉,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合著你們是哥仨兒好了?那還有什麼說的?快讓我分出去吧!」

晉保一甩手,坐回正位喝茶。

張保笑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二哥這些年養家的確是辛苦了,但若沒有家裡幫襯,你也掙不了這麼多錢。好歹都是一家人,你也別太過分了。就算你在外頭真攀上了什麼大靠山。難道還能比自家骨肉可靠?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二哥還是三思的好。」

興保眼中精光一閃。仔細打量了張保一番,見他只是微笑不語。良久才笑道:「看來老三出去歷練這幾年,長了不少見識嘛。也罷,看在自家兄弟份上,我讓一步,田產我就不要了。古玩只要三成,不過要任我挑。這已經是我的底線了,你們看著辦吧!」

晉保黑著臉道:「不可能!你給我打消了分家的念頭。有什麼不滿意地盡可以說出來,我們好好商量,但我絕不會讓這個家在我手上分崩離析!」

興保與他對瞪,張保與容保相視一眼,各自歎了口氣。我是女人戲的分割線呀分割線

兄弟間的頭一次交鋒不了了之,而妯娌們地爭鬥卻才剛剛上演。

那拉氏趁著眾妯娌都在,教訓索綽羅氏道:「二弟一時糊塗。二弟妹就該多勸勸他,讓他趁早打消了念頭。咱們一家人還像過去一樣和和樂樂的,家業才能興旺不是?」

索綽羅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嫂子這番話說得好聽。你們倒是和樂了,哪有把我們放在眼裡?大嫂子還是多勸勸大哥。讓他早些鬆口吧。不然整天吵吵鬧鬧地。還怎麼過日子?我們不在,你們三家愛怎麼和樂就怎麼和樂。豈不是更好?」

那拉氏不悅道:「你們大哥和我既然接掌了這個家,就要維護全家人的體面。如果真讓你們分出去,叫我們日後有什麼臉面去見阿瑪額娘?這事休要再提。」

索綽羅氏冷笑一聲:「不愧是大嫂,大道理一條一條的,你真要維護全家人的體面,怎麼就不去好生管教你的兒子?他在孝中讓小妾懷孕又流產,還鬧出人命來。傳了出去,真是好體面呢。」

沈氏聽了一愣,看向那拉氏。那拉氏卻氣定神閒:「這是哪裡聽來地謠言?若你說的是秋菊,她是阿瑪出殯時小產的,養了幾個月都沒好,又為老太太的事累著了,才舊病復發死了。這事雖然不怎麼體面,卻也沒有違禮的地方,都是底下人沒照料好,我已經處罰過了。」

「只怕是為了封口吧?可惜人還活著,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大嫂子把人打發得遠遠的,總有人能探聽到。若真的鬧到公堂上,可是不小的罪名呢。」

「二弟妹這話就欠妥了,只不過是照顧主子不力,還不至於要人死。何況那孩子老子娘都是在我這裡當差地,我從小看著她長大,她雖笨了些,卻也是個老實孩子,斷不會被人哄幾句,就在人前說些不知深淺的話。」

索綽羅氏一噎,咬咬牙,又笑了:「就算沒了個小丫頭,也還有個大夫呢。那大夫總知道病人是小產還是舊病復發吧?」

那拉氏歎了口氣道:「二弟妹,就算你要抓我的錯,也不能用這種法子。那大夫我知道,平日也常來家裡地。醫術還不錯,可惜就是好賭,聽說前些時日他欠了一大筆賭債,卻有個財主幫他還了。想必那財主就是你們吧?好歹是一家人,何必故意收買別人來作假證?」

索綽羅氏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卻不知該說什麼好,看了看佟氏與沈氏,見她們只是默默低頭喝茶,心中更是氣惱:「好,好,這次是我栽了!不過你也別太得意,我就不信找不到你們的把柄!」

她正要抬腿走人,卻聽得那拉氏開口道:「二弟妹不要再說什麼把柄不把柄地了,一家人說這種話著實叫人寒心。那個大夫雖然沒能救活秋菊,好歹也給我們家做了幾年事,家裡幫他還個賭債,也不算離了格。說起來他倒是比另一位大夫有造化,二弟妹還記不記得?往年常來家裡地那個關大夫,自從給你們屋裡的翠英開錯安胎藥,害她小產後,就再也沒到咱家來了。我聽說他那天回去後,一家大小忽然全都失了蹤,鄰居家都報官了呢。二弟妹沒聽說麼?」

索綽羅氏臉色有些發青:「這事我怎麼知道?或許是他自知害了人。怕我們家報官抓他,所以才逃走了吧?這都什麼時候地老皇歷了,大嫂子還拿出來說「是啊。的確是老皇歷了。不過一樣是給家裡人看病的大夫,醫術和名氣都差不多地。卻是各有各的際遇,這世上的事還真是奇妙啊。三弟妹,四弟妹,你們說是不是?」

佟氏微笑著附合,沈氏卻低著頭不言不語。

索綽羅氏知道今天是討不了好了。只好稍稍收斂了脾氣,找了個借口走人。

那拉氏目送她離開地身影,仍舊微笑著與兩位妯娌拉扯些家長裡短,待商量好了秋天要做的新衣和準備置辦地新茶品種,才和佟氏與沈氏告別,到府裡各處巡查去了。

佟氏與沈氏一路同行回院,中途,沈氏突然說道:「二哥二嫂要分家的事,三嫂怎麼看?」佟氏頓了頓:「能怎麼看?我們是不打算分的。想來也只有二房在鬧而已。」

沈氏輕笑:「二房的人本就都是俗人,只知道追求些蠅頭小利,做了幾年生意。越發添了銅臭。他們把錢看得太高,以為憑著錢就能在京中出人頭地。索性連兄弟都拋下。自己發財去,卻不知道京裡的水有多深。若我是大哥大嫂。他們要分就隨他們去,免得將來惹出事來,還要連累家裡。我才懶得看他們那副嘴臉呢。」

佟氏笑了,心下卻不以為然:「你哪知道他們真地攀上大靠山了呢?不過是福是禍卻也難說。」

妯娌倆一路談著話,到了分岔口,便各自回房去了。

二房要分家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伯爵府,幾乎所有下人都說閒話,被母親逼著留在房中學習刺繡的婉寧也很快得知了消息。她聽說興保提出要帶著所有生意一起分家出去,便心中不安。自從老太太生病以來,二房已經以「生意不好、周轉不靈」的理由不再往家裡交錢,連說好給她的分紅銀子都不見蹤影,以往見了她總是十分熱絡的二叔二嬸,現在卻不再私下來找她了。她本來已有些生疑,現在更是坐不住了。她趁著那拉氏去了榮慶堂理事,看守的嬤嬤又走開了,便悄悄兒溜出房間,往桃院去了。

來到桃院的正房,剛好興保和索綽羅氏都在。婉寧笑著向他們問好,卻發現他們有些冷淡,索綽羅氏更只是應付地說:「許久不見二丫頭了,怎麼今兒那麼有興致來看我們啊?不過我們正有事呢,你若沒什麼事就自個兒逛去吧他們夫妻二人分明只是在閒聊,婉寧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便開門見山問道:「其實我是聽說了二叔二嬸要分家,才特地來問問地。你們要把家裡開的酒樓茶樓和胭脂鋪子都分走,這是真的嗎?」

索綽羅氏誇張地笑道:「二丫頭不是糊塗了吧?那胭脂鋪子是我用私房開地,本就是我的東西,至於那些酒樓茶樓地,一向是你二叔打理地,當然也是我們的了。既要分家,當然要把自己地東西都帶走,你問什麼傻話呢?」興保也笑了,帶著一絲嘲意。

婉寧臉色忽一下變了:「二嬸怎麼能這樣說呢?這些生意我都有份的,你們二話不說就要帶走,那我怎麼辦?」

興保搖頭歎道:「婉寧啊,不是二叔說你,你也是個聰明孩子,怎麼會說出這種傻話來?你有份?你是出了本錢呢,還是親自打理過了?你有算過賬、下過廚、跑過買賣還是招呼過客人?你什麼都沒做過,怎麼能說那些生意你有份呢?以往是因為老太太疼你,叫我們勻出一份銀子給你使,我們看在她老人家份上,也沒跟你計較,可你總不能因為這樣,就以為我們會把家產分你一份吧?我又不是沒有兒女,幹嘛要把錢財送給侄女兒啊?」

索綽羅氏得意地笑笑,嘲弄地瞥了婉寧一眼。

婉寧咬牙切齒道:「當初二叔二嬸做生意,可是我出的主意,茶樓酒樓的裝潢、酒菜、說的書,還有胭脂鋪子裡賣的東西和化妝的技巧,全都是我想出來的。你們怎麼能把我的功勞全都抹殺掉?!」

「這個我們也知道,雖然那說的書有些不妥,不過你的確是出了不少好主意。二叔二嬸也承你的情,送了你不少銀子和值錢的小玩意兒了,你可不能說沒有。不過啊,後來那些主意就都過氣了,二叔二嬸好不容易才想到新的法子,現在那幾處生意有這麼興旺,都是我們自己的功勞,可一點沒靠你啊。」興保刷的一下打開折扇,輕輕搖著,「你既然沒有出力,自然也就沒了酬勞了。以後若你再有好主意,二叔自然不會虧待你。不過如果光是憑著出幾個主意,就以為那些生意都有你一份,也未免太划算了。如果世上真有這樣便宜的事,你告訴二叔,讓二叔也沾點好處?」

婉寧自然聽得出他話中的譏諷之意,不禁感到被最親近信任的人背叛了,一肚子怒火忍不住要發洩出來:「你們要吞了我的財產?!休想!你們別忘了,陳家幾位哥哥姐姐都是我的人,幾個店裡的夥計都是我親自挑選的,我在他們之中是說得上話的。要是我叫他們罷工,看你們還怎麼做生意賺錢!」

以往她跟這兩位長輩說話,向來是隨便慣了的,當下便也沒怎麼注意口氣,誰知便惹惱了索綽羅氏:「哪有侄女兒這樣對叔叔嬸嬸說話的?真是好家教!你額娘每天光管些蒜皮小事,就沒功夫好好管教女兒?我們四丫頭都不會這麼無禮!」

婉寧想不到他們說翻臉就翻臉,整個人都呆住了。興保扯著嘴角道:「心思都不知道花哪裡去了,連規矩都不好好學。你挑夥計是什麼時候的老皇歷了?陳家兄妹你有大半年沒見過了吧?你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麼?你以為會有人理你?笑話!」

索綽羅氏更是竊笑著說:「二侄女,嬸嬸勸你有時間就多學幾樣才藝,日後好討你夫君的歡喜。這些賺錢的事情,你就少摻和吧,這不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應該管的事兒。」

婉寧只覺得又羞又怒,真恨不得把這對背叛了她的夫妻千刀萬剮,當下一扭身就跑了。只聽得索綽羅氏還在後面笑話:「瞧瞧,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大嫂真是好家教呢。」
正文 一零七、分家(下)

婉寧狠狠地把一個花瓶砸到地上,她房裡的花瓶已經被砸了大半。幾個丫環都被嚇壞了,呆站在門外不敢進來。其中俏雲最為年長曉事,見狀不好,就悄悄遣了個小丫頭出去。

婉寧只覺得萬分憋屈,她為二叔二嬸想了那麼多致富的點子,對他們甚至比對自家父母還好,為了他們,甚至還跟總是與自己作對的媛寧好好相處,卻沒想到原來人家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裡,那麼多年來都只是在利用自己,想當過去他們裝作疼愛自己的模樣,她就想吐。

她又一甩手,把桌上那只青花瓷筆洗掃到地上,恰好砸在剛進門的那拉氏面前。

那拉氏淡淡地道:「這是在做什麼?你以為這些東西都很便宜麼?就算家裡有金山銀山,也不夠你敗的。」

婉寧只覺得更加丟臉:「我被人算計了,你們都是來笑話我的吧?!你們都是騙子!!!」

「誰有空笑話你?你自己不提防,卻怪誰來?你阿瑪和我早就勸過你,你卻只當我們藏奸。」

婉寧咬牙道:「我那麼信任他們,他們卻這樣騙我,我絕不會放過他們的,等著瞧吧,我一定叫他們知道我的厲害那拉氏臉一沉,道:「你想做什麼?還嫌臉丟得不夠麼?這事本是他們的不是,可你恃意衝撞長輩,倒顯得我們理虧了。傳出去,全家都要沒臉,你少給我動歪心思。」

婉寧只覺得滿腔委屈無處發洩,便掉頭趴在床上大哭起來。那拉氏也不管她,只是罵女兒的丫頭:「呆站著做什麼?沒看見地上的碎片?還不快掃了去。仔細傷著姑娘!」俏雲等人忙應著打掃去了。

那拉氏坐在外間喝茶,等婉寧哭得差不多了,才叫人端了張凳子放在床邊。坐下說話:「額娘知道你心裡難過。其實說起來,小時候你二叔倒是真疼你。你那時也招人喜歡。後來老太太送你去保定,他還為你說過情。只是人走茶涼,分離久了,情誼就疏遠了。你剛回京時,明明就是個懂事的孩子。怎麼老太太一去,你反倒笨起來了?連人情冷暖也看不清了?」

婉寧哽咽道:「如果他以前真的疼我,為什麼現在會翻臉?」那拉氏淡淡一笑:「還有什麼緣故?都是錢財權勢在作怪。從前咱們家窮,他們兄弟間只是偶有口角。現在日子好過了,你二叔二嬸地心卻大了,總想著飛黃騰達。你已經幫不上忙了,他們待你自然就不比往日。不過他們今天會這樣對你,多半是因為昨天在你阿瑪和我面前吃了虧,才會把氣撒到你身上。」

婉寧扁扁嘴。繼續流著淚。那拉氏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素來對我有些偏見,可你到底是我親生,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那些生意什麼的。都不是正經姑娘家該做的事,你就趁此機會收了心。好好學些本事是正經。」

婉寧心中一動。看了母親一眼。記得上次仔細看她地時候,她還是很年輕。現在她的臉上卻已有了不少皺紋,發間也隱隱夾著銀絲。自己多年來都與母親對著幹,在自己看來,她只是個便宜母親,但對那拉氏來說,與親生女兒疏遠,想必她心裡很難受吧?

這樣想著,婉寧往日對這個母親地不滿就稍稍減輕了些,當下也乖順地任她撫著自己的頭。只是一想起今天在桃院受的委屈,她還是心有不甘,趁著那拉氏心情不錯,便提出想見陳得美一面,問個究竟。

那拉氏皺了皺眉:「不許出門,要見就把人叫來好了。」她頓了頓,又道:「只是我們家還在喪中,她只怕不太方便過來呢。」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有很多人都來過啊。婉寧不解地望著母親,卻得到了一個讓她驚詫不已的答案:「她最近要嫁人了,到咱們家來,只怕不大吉利呢。」我是兩天後地分割線陳得美到底還是來了。在推脫了兩天後,她踏入了伯爵府的大門。

婉寧打量著穿一身淺綠衣裙的陳得美,只覺得對方比上次見面時又漂亮了幾分,眼角眉梢都帶著春意,大概是因為快要嫁人了吧?

婉寧先向陳得美恭喜了一番,祝她夫妻恩愛,白頭到老。陳得美笑笑:「多謝婉姑娘吉言。」卻不再言語了。婉寧心中一沉,又強打著笑意問她夫家是哪裡,陳得美便道:「也不是什麼顯赫人家,那位大人如今在詹事府做事,家裡只有一位正室夫人,卻膝下無子,因此正正經經娶我過門做二房,將來說不定也能掙個誥命呢。」

婉寧吃了一驚:「你是去作妾?那怎麼行?」陳得美聽了有些不高興:「怎麼不行?難道婉姑娘又要阻擋我的好姻緣了麼?」婉寧睜大了眼:「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何時阻擋過你的好姻緣?」

陳得美不說話了,婉寧見她這樣,又問:「不是說你有個青梅竹馬的張大哥從家鄉跑來找你了嗎?你明明很喜歡他的,為什麼要嫁給別人作妾?」

陳得美冷笑道:「不作妾,難道還能有哪個官肯娶我做正房?婉姑娘,我今年都二十多歲了,再不嫁人,就要做姑子去了。張大哥雖好,卻是窮人,我已經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哪裡還能回去受窮?既然有個官肯娶我做二房,我自然是應的。」

婉寧有些慚愧,她忘了陳得美年紀已經不小了,但她還是不希望對方委屈自己:「小美姐這麼能幹,又漂亮,就算不嫁窮人。找個有錢人也行啊,何必這樣委屈自己?」

「有錢人?有錢地人誰不是三妻四妾?還不如嫁個官,我自問有本事站得住腳。姑娘就不必替**心了。雖然當年受了你的大恩,但我做牛做馬這麼多年。也該還清你的恩情了吧?」

婉寧愕然:「小美姐……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真地像二叔二嬸說地那樣,你們也背叛了我嗎?」

陳得美冷笑:「什麼叫背叛?我們可沒有害你。這些年來,你除了偶爾來逛逛鋪子,出幾個主意,叫我們幫你弄些玩意兒。還做了什麼?不過就是見面時哄我和哥哥們幾句好話,何曾真地把我們放在心上?我大哥地兒子要開蒙,是二老爺請地先生,二哥也是二太太做主才娶了老婆,我本來早就能出嫁了,當年提親地那位大人如今已是一省巡撫,若不是你說我不能給人做小,我至於二十多歲還嫁不出麼?我們倒是真心待你,但恐怕你根本沒把我們當一回事吧?」

婉寧咬著牙。怨恨地道:「背叛就背叛吧,說那麼多幹什麼?我把你們當作是最信任地人,你們卻因為一點小恩小惠就被人收買了。還說是我的錯。」陳得美收了笑意,冷冷地盯著婉寧。道:「你信任我們?別人的就是小恩小惠?婉姑娘。人心肉長,就算我們有別的想法。可你到底救過我們,我說這樣的話,心裡也不好受。想當初,釧兒最聽你地話,你叫她進府,她就進了,你叫她給你家老太太梳頭,她也去了。可她被人活活打死的時候,你在哪裡?她下葬的時候,你還陪著害她的人說笑,也沒探望過她家裡人。若不是二太太送了銀子來,釧兒的娘只怕連看病的錢都沒有!夥計們那麼崇敬你,你卻太讓他們心寒了。」

婉寧吃驚地望著她,嚅嚅地道:「我有托二嬸送銀子去……」

「可那銀子不是你出的吧?」陳得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算了,婉姑娘,你雖然對我們總是哥哥姐姐叔叔大伯地叫,好像很親熱,但其實你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心上。這麼多年了,我們也看清楚了,你既無心,我們也不必白白耗費了真情。我們為你們家賺了那麼多錢,什麼恩情都報完了吧?從今往後,我們也不必再見面了,你好自為之吧。」

她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裙擺,走出去了。婉寧什麼話都說不出,只能讓淚水流出眼眶。我是轉換視角的分割線

淑寧做好了荷包,親自送到芳寧房裡,祝賀她的生日。芳寧很意外,也有些感動:「想不到除了我娘,還有人記得我地生日。謝謝三妹妹了。淑寧微笑道:「其實我也是剛過了生日不久,說起來,我和姐姐的生日常常被忽略過去呢,若不是至親之人,定會忘記了。」芳寧微微一笑。她的生日是重陽前兩天,淑寧地生日是中秋剛過,都靠近大節,加上是在孝中,便草草了事。

淑寧坐在芳寧身邊陪著說了幾句話,便聽得隔壁小院中有些騷動,仔細一聽,卻是婉寧的丫頭煙雲在罵人:「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你算個什麼東西……」這邊院裡地金媽媽匆匆走了過去,叫她不要吵鬧。

淑寧道:「似乎是二姐姐那邊鬧起來了,不知是什麼事?」芳寧淡淡地道:「大概是她又受了什麼委屈,最近幾天她那邊都熱鬧得很呢。」她抬頭望望窗外地天色,便說:「到了我誦經的時間了,恕我不便奉陪,三妹妹自便吧。」

淑寧應了一聲,便告辭出來,路過婉寧地小院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幾個丫環都在廊下說著話,見到淑寧,都向她問好,她擺擺手,便走進了屋裡。

婉寧正在裡間的床上趴著,哽哽咽咽地哭。淑寧走過去一看,她兩隻眼睛都哭成核桃一樣,覺得分外可憐,便輕輕推了她一把:「二姐姐,你沒事吧?」

婉寧轉身看到淑寧。淚水嘩啦啦地流著,整個人抱過來,哭得更狠了。淑寧被她一抱。動彈不得,只好輕輕安撫著她的背。

過了半晌。婉寧才緩過來,依舊哽咽著,斷斷續續地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沒有那麼壞……」淑寧聽得一頭霧水,便輕輕問她是怎麼回事。也許是最近幾天總在一起相處,婉寧對她親近了些。就把才纔的事說了出來,然後又哭了:「我真地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奶奶會打死釧兒,她那天明明很高興。我才走開一下,回來釧兒就已經斷氣了……她下葬的時候,奶奶病了,我走不開,後來額娘又不准我出門……可是我有叫俏雲去幫我燒香,只是沒見到她地家人。我雖然粗心了些。可我不是壞人啊!」

淑寧忙道:「只是誤會罷了,說清楚就好了。」然後又急急幫她尋了幾塊帕子來。

婉寧繼續哽咽道:「小美姐的事,是我疏忽了。可那個巡撫是出了名地風流鬼,我怕小美姐吃虧才幫她擋了。我只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想不到她會有那樣的想法……」

淑寧細想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妥。她瞄了婉寧一眼。其實剛才她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但看到婉寧哭得這麼慘,又覺得自己過分了,其實這位大姐人並不算壞。

她忍不住道:「照姐姐說來,雖然你有不對的地方,但陳姑娘那邊,只怕未必全是實話。」看到婉寧疑惑地望過來,便分析給她聽:「陳姑娘說你耽誤了她的姻緣,這話有些不盡不實。她那位青梅竹馬雖窮,可她本人卻有錢,就算嫁過去,也不會受窮啊?而且你阻止她當妾,只有一次,之後她一直沒嫁人,總不會都是因為你吧?她把責任都推到你身上,實在有些過分了。」

婉寧聽她一說,倒有些清醒過來。她是氣得糊塗了,才會沒發現別人話中地破綻:「沒錯,她這是在推卸責任,可惡,害我哭得這麼傷心。」

淑寧繼續道:「只怕她是早有了二心,只是礙於你對她兄妹有恩,不好開口。釧兒出事,她便有了借口,所以才會故意這麼說的。」

婉寧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道:「一定是這樣,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要作妾,難道我還會攔著她不成?」

淑寧想了想,道:「商人都是逐利的,你沒法為他們帶來利益,所以他們就投靠了別人。其實說起來,你也沒吃什麼大虧,只是心裡難受罷了。」

婉寧瞪大了眼:「誰說我沒吃虧?那些生意我付出了很多心血,一下子就沒了呀。」

「可是你沒出本錢,也沒有親自去經營,雖出了些主意,每個月都有分紅,幾年下來,也有上千兩銀子了吧?不論是二伯父二伯母,還是陳家兄妹,都沒有真正傷害到你,這已經很不錯了。」

「可他們傷害了我的感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們的!」說著說著,婉寧又流起淚來。

淑寧笑了笑,道:「人心是最難控制的東西,誰也沒法猜到別人心裡的想法。受人一飯之恩,就一輩子不離不棄的老實人固然是有地,但不見得人人都會這麼想。姐姐還是想開些吧。」

婉寧若有所思,也不說話,淑寧便也陪著發呆。

這時那拉氏走了進來,淑寧忙起身向她行禮,婉寧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爬起來,低著頭不說話。那拉氏歎了口氣道:「你心裡不爽快,鬆懈些也沒什麼,但往後不能再失了體統。」婉寧小聲應了。

那拉氏又對淑寧道:「方纔多虧三丫頭開解她,以後也多來陪陪她吧。自家姐妹,別生疏了。」淑寧乖乖稱是。

那拉氏伸手替女兒整理了一下頭髮,道:「就讓你松乏兩日,過了重陽,就給我重新打起精神來,繼續學規矩本事。你也不要再偷懶了,瞧你三妹妹,比你還小兩歲,就能給自己做衣裳,扎的花兒也好,會下廚,又會管家。你呢?就只是裝了一肚子詩詞歌賦,有什麼用?」

婉寧扁扁嘴,卻沒再反駁,看她神色,似乎還有聽話的意思。淑寧在一旁看了,暗暗稱奇。我是九月中旬地分割線二房鬧了幾日,晉保都不肯鬆口,但漸漸地,也感到了些異樣的壓力,知道必是不能阻擋地了,與另兩個兄弟商量了一番,終於鬆了口,只是條件還要再斟酌。

而興保那邊,也有些著急,雖然他捨不得那些財產,但又有些擔心,真要和兄弟們吵起來,會引起外人閒話不說,自己地盤算也很可能落空,於是又退了一步。

最後達成的協議是,二房帶著五家酒樓茶樓等產業分出去,胭脂鋪子是索綽羅氏私產,也一併帶走,府中地田產與古玩一律不分給他,而且為了補償其他兄弟,他還要拿出名下的四處房產和一半的空鋪面。

這個結果,雖然雙方都不滿意,但都可以接受。鬧了大半個月的二房分家事件,就此落下了帷幕。
正文 一零八、暗變

二房終於得償所願後,便開始著手將財物人手轉到事先準備好的新宅處,但顧慮到母親新喪便遷出,恐會惹人閒話,他們一家人便暫時留在了伯爵府,只等過了老太太的百日再搬走。

晉保夫妻對二房雖有諸多不滿,但簽訂了分家協議後,便恢復了那種寬容公正的家長形象。晉保依舊十分關心侄兒們的學業功課,對待興保也很和氣,那拉氏每日都會按舊例向桃院供給肉菜米糧,連丫頭們換季的衣裳也沒落下一件,更是常常請索綽羅氏去閒話家常。府中人等看在眼裡,都暗暗心服。

不過興保夫妻卻對這些嗤之以鼻,說他們是在裝模作樣。但族中人等聽說了事情始末,都稱讚晉保夫妻有大家風範,對於違逆父母遺願分家另過的興保夫婦,很有些不齒。興保與索綽羅氏得知,心中更是怨恨,便不再與其他兄弟來往,每日只在桃院起居,彷彿府中府一般。

興保還將家裡派到幾處酒樓茶樓處的人手一一鑒別,從中挑選出能幹又忠於自己的,繼續留用,那些辦事不利或對大房死忠的,便全數遣回伯爵府。但人多事雜,難免有漏網之魚留了下來,其中就包括了週四林的表妹夫和金媽**外甥女婿。

晉保夫妻在外頭得了好名聲,心裡也有些得意,但幾大財源都不復存在,他們也頭痛得很。得到的幾處鋪面位置都不錯,若是用來做生意定是財源廣進的,但家裡的下人中擅長做買賣的幾乎都被二房籠絡了去,剩下地幾個又經驗不足,若是買賣做不成。反虧了本,豈不是糟糕?夫妻二人合計了一宿,決定還是把鋪面都租出去。每年能坐收兩三千兩租金。另外的幾處房產,分別是兩個五進大宅和兩個三進宅院。或租或賣,得利也相當豐厚。

這樣一計算下來,晉保便覺得雖然沒了最賺錢的酒樓茶樓,收入也很可觀,何況沒了二房這一個銷金大戶。每年都能省下一大筆銀子,日子其實沒有想像中難過。他鬆了一大口氣,想起兩個弟弟在分家過程中一直站在自己這邊,助益良多,其中三弟張保還私下拿了一千五百兩銀子給他,府裡這兩個多月才能支撐下來,如今有了好處,也不該忘了他們才是。晉保考慮過後,便決定讓兩個弟弟各挑一處房產去。我是兄弟會議過後地分割線

張保從長兄處回來時。步履輕快,嘴角帶著一絲笑意。他進屋看到妻子,便得意地說:「你瞧。當初我掏銀子給大哥時,你還擔心會投了無底洞。如今轉眼便得了一座五進大宅。價值可遠遠超過那一千五百兩呢。」

佟氏見到他那副得意樣,便笑道:「是是。老爺英明神武,我一介小婦人,不敢跟你比。只是老爺了未免太得意忘形了,孩子們都在呢,當心他們看了笑話。」

張保伸長脖子往屋裡瞧,果然看到幾個孩子都坐在桌前,端寧懷裡抱著賢寧,正手把手教他寫大字,淑寧也在邊上練字。看到父親方才吃鱉的樣子,他們都偷偷在一邊竊笑,連賢寧也對著哥哥姐姐擠眉弄眼。張保清了清嗓子,重新擺了正經樣子,走到他們面前,說道:「正練字呢?很好,學會了寫字,才能習得學問……」他正要繼續大條道理講下去,幾個孩子地笑聲卻更大了,他不禁老臉一紅。

佟氏笑著替他解圍道:「你方才說咱們得了一座五進大院,可是太僕寺街上那一座?」張保搖頭道:「是外城那座。太僕寺街的歸了公中。」佟氏有些失望:「怎麼要了外城的?內城才好租給別的官啊。」張保笑笑道:「四弟挑了廣濟寺附近那處三進宅院,若我挑了內城的大宅,只怕他心裡會有根刺,如今他挑了內城地小宅,我挑了外城的大宅,誰也沒佔便宜。」

端寧問道:「阿瑪,我們是不是要搬到外城去?」張保笑了:「只是挑處房產而已,租也好賣也好,搬過去做什麼?我們還在家裡住,有人管家,事事都能省點心。日後若你阿瑪我起復,又再外放,也不會白空著屋子。」

端寧明白了,淑寧道:「外城雖然官員少些,卻有許多富戶,五進的院子算不上頂大,要轉手也是容易的。」張保點點頭:「的確。不過那院子位置不算太好,先放著吧,過兩天派個人去照管,再慢慢物色合適的買家或是租戶。」

佟氏點頭應道:「這事兒交給我吧。你方才說四弟挑了個三進的小宅,他怎麼不挑個大的呢?太僕寺街上那座不是更好麼?離皇城又近。」

張保道:「太僕寺街的院子雖大,卻沒什麼出色之處。他挑地那個宅子雖小,卻有一個精緻的花園,臨近廣濟寺,景致很好,而且離四弟妹的娘家只隔了幾條街。你也知道,四弟妹每年都要在她娘家位於城郊地別院住上幾個月,一來是因為咱們家的作派不合她胃口,二來也是因為在府裡做小兒子媳婦,不如在娘家當姑奶奶舒服。四弟不想總與妻子分開,便索性要了個精緻地宅子,讓四弟妹別再住在城外了。況且,那裡離西安門不遠,四弟從那裡穿過西苑到宮裡上差,比從家裡去要方便。若是下差晚了,或是第二天要早些去,他也可以在那邊過夜。」

佟氏點點頭:「他想得倒周到,四弟與四弟妹近年來感情生疏了些,必是因為常年分居地緣故。往後能常在一起住,是再好不過了。」

張保微笑著,瞥了孩子們一眼,佟氏驚覺這些話不便在兩個小的孩子面前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時王二家地進屋稟報說:「吳媽媽帶了幾位媽媽來給太太請安。太太見不見?」佟氏道:「你領她們進來吧。」然後轉頭對張保說:「你帶著孩子們去書房吧。賢兒正在學三字經,已經能背一半了,你給他好好講講其中的道理。」張保答應道:「使得。只是那幫媽媽來找你做什麼?」佟氏笑笑:「最近這些媽媽媳婦子們倒是常來呢。我先聽聽她們說什麼,回頭告訴你。」

張保笑著帶了幾個孩子往書房去了。迎面來了幾個四五十歲地僕婦,都是有些體面的執事媽媽,見到主人,便笑著向他們行禮,張保點點頭。繼續往前走了。

等到晚上,佟氏才把事情的緣故告訴了張保:「有風聲說,二房搬出去後,大嫂子要把府裡整治一番,重新安排各處執事僕役。那幾位媽媽都有親眷和二房有些瓜葛,生怕大嫂子會把他們都撤了,便托了吳媽媽,來求我幫著說兩句好話。」

張保皺眉道:「這事兒你還是不要插手地好。大嫂子這是要藉機立威,咱們別摻和。」佟氏道:「我哪會不知道這個理兒?只是那幾位媽媽都是府裡的老人了。幫著說兩句好話也沒什麼。若大嫂子真地要治那幾個人,我自然不會攔著。」

張保點點頭,然後笑了:「說起來。夫人越來越有體面了,這幾位老媽媽都是眼高於頂的。府裡的小主子都未必看得上眼。如今居然也來向你請安了,真是讓人唏噓不已啊。」

佟氏笑著推了他一把。又想起一件事來:「如今是大嫂子當家,乾脆咱們和她說說,讓郭家的小寶搬進來吧?省得小劉妹妹總見不到兒子。」張保想了想,點了頭:「好吧,等過了百日,就讓他搬進來,跟他娘一塊兒住就好了。」

佟氏高高興興地叫人請了小劉氏來,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小劉氏又哭了一場。她原來只能一個月見孩子兩三回,現在終於能一起生活了。她差點就要跪下給張保與佟氏磕頭,佟氏連忙扶起她道:「我當初許了你的,本來早就該兌現,誰知老爺陞官,家裡又接連出事,便拖到今日。你不怪我已是好地,還要行此大禮,卻叫我怎麼受得起?」

小劉氏搖頭道:「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本來我是到死都沒法跟孩子見面的,多虧你們把我帶回京來,又讓我見到了孩子,如今還能一處住著,將來他的前程你們也會幫一把,這是再生大恩,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張保最怕看她哭,忙躲了出去,佟氏只得好言勸她止了淚,又命人送她回房,才在書房找到張保,忍不住笑了。我是十月下旬的分割線

老太太的百日終於到了。晉保特地請了人來做法事,又請族裡的人來吃齋。等吃過飯,請了一位最德高望重的叔祖作證,興保從此自伯爵府中分家出去,日後各自過活,兩不干涉,只是每逢祭祀或重大節慶,興保須帶家眷回府拜祖宗,子女婚事,需通知家主,女兒孫女選秀,也要由晉保出面上報旗下參領。興保一一應了,拜了祖宗,第二天就搬到了新居。

接著,那拉氏果然開始對府中僕役執事進行整治,有地人被撤下來,也有新人上了位,佟氏幫其中幾位沒什麼大錯的執事說了兩句好話,那拉氏覺得沒什麼要緊,便都依了。一時間,佟氏的聲望大大提高。只是她本人十分謹慎,處處以那拉氏為先,又與沈氏交好,更嚴厲約束院中下人,因此不但沒有和那拉氏產生嫌隙,而且還與她關係更好了。那拉氏也極爽快地答應了郭小寶進府地事,甚至還給孩子安排了丫環和嬤嬤。

重新到衙門辦差的晉保帶回來一個消息,過去曾流傳過地小道消息果然成真了,陳良本被委派為江南總督,總領江南三省,不日就要上任。而張保這邊,也從玉恆處打聽到廣東巡撫朱宏祚遷任福建總督地消息,巡撫的位置由現任安徽巡撫江有良接任。不過張保丁憂已過了半年,吏部已經安排了接替地人選,玉恆安慰張保道,日後必會為他謀一個好缺。

張保心情有些複雜,他本來已經做好了起復的心理準備,結果現在卻落了空。不過仔細想想,他原來其實也有休息幾年的意思,便也放開了心胸,過起悠閒日子來。

某日,天氣極好,張保想起在外城的那處院子,突然起了興致,要到那裡去看一看,便帶了長貴和王二,穿了便服騎馬出了外城。

剛路過鮮魚口,卻突然聽到有人招呼他:「張保兄,別來無恙啊?」張保停了馬,回頭一看,卻是多年未見的肅春阿肅大鬍子。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是面白無鬚的書生,另一個卻也是位大鬍子,只是那鬍子根根往外刺著,倒有幾分像那民間畫上的張飛。
正文 一零九、房產

張保一陣驚喜,忙翻身下馬過去招呼道:「肅大人,四五年沒見了,你可還好啊?」「好好,能吃能睡,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肅春阿樂呵呵地道,「聽說你小子這幾年又是陞官,又是封爵的,不簡單啊。」

張保苦笑道:「官是升了一品,可這封爵是萬歲爺看在我們家老爺子份上給的,也沒什麼好驕傲的地方。倒是大人的協領,是真正憑本事打下來的,張保佩服得很。」

「你少給我拍馬屁,不過是剛好碰上罷了。幾年不見,你這嘴油滑了啊?」

「不敢不敢。」張保忙轉移了話題,「我聽說大人如今在天津當差,沒想到會在京裡碰見。」

肅春阿道:「我是有事入京公幹,順便探望一下女兒,說起來也是喜事,我那閨女,嫁進康親王府幾年了,好不容易今年才生下一個兒子,我這個做外公的,總要去探望一下。」

張保忙向他道喜,又說了兩句吉祥話,他卻擺擺手道:「我也不指望那小外孫真有什麼大出息,只望他母子二人平安喜樂就夠了。」張保聽了,想起傳言中康親王世子似乎即將要迎娶蒙古王公之女為正福晉,便知肅家女兒的前途恐有些顧慮,當下也不再談論這件事,轉頭看到肅春阿身後的兩人,便問:「這兩位兄台有些眼生,不知是哪位?」頓了頓,望著那位「張飛」道:「這位兄台,著實儀表不凡。」

肅春阿大笑道:「你不認得他,他是新晉的步軍校張飛虎,原本是駐房山的。剛剛調入京中任職。老實說,我本以為我這把鬍子已是軍中之冠了,見了他以後。我才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呢。後面那位是白敏良白先生,是位了不得的軍師。」然後又向張白二人介紹張保。

那書生樣子的白敏良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是一個小小地文書,當不得軍師二字,肅大人抬舉了。在下曾聽說過張保大人的賢名,今日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然後施了一禮。

這人雖說話文謅謅的。但行動舉止卻是一派大方,倒不叫人討厭。張保也是讀書人出身,覺得這人挺對胃口。他吩咐王二牽著馬先到宅子去,只留下長貴,便帶著這三人到旁邊地茶館坐下,談起話來。

談了幾句,他才知道肅春阿是在兵部辦事時認識了張飛虎,因為都有一把著名的大鬍子,便一見如故。而張飛虎新調入京。打算在外城尋個住宅,卻又不熟地方,肅春阿曾在京中住過幾年。就自告奮勇當了嚮導。

可他們在附近轉了幾圈,卻有些認不得路了。肅春阿歎道:「當年我也來過大柵欄。哪裡有現在這樣熱鬧?人來人往地。還有那麼多鋪子,咱們那位玉恆大人。真真了得。」

張保點點頭,又問:「張軍校為何不在內城置宅?那裡靠近各處衙門,辦差也方便些。」張飛虎苦笑道:「若是我一個人住,在哪都是一樣的,可我還有一大幫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總要考慮到他們。」

經過白敏良一番解說,張保才明白了其中的緣故。原來這張飛虎是個極重義氣的人,他本是平民出身,憑著過人地武藝和膽識,拼到如今的官職,算是出人頭地了。但他身邊還有十幾個追隨多年的兄弟,軍職都不高。他把這些人全都帶進京城,又托人為他們安排了去處,希望能像過去一樣住在一起,剛好眾人都在外城駐紮,便索性在附近找個大院子。

白敏良帶了一絲感傷地歎道:「當年三十多個兄弟一起打拼,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了十幾個,其中有幾位還帶著傷。我與飛虎商量定了,絕不會丟下他們任何一人。」張保正色道:「二位高義,張保佩服。」

肅春阿一擺手:「鬧得這麼嚴肅做什麼?這是好事。只可惜京裡的宅子都貴,他們人多,有幾個還拖家帶口的,一般的小院子都容不下,可五進大宅又未必買得起。」

張飛虎聽了,也是唉聲歎氣地,那鬍子都耷拉下來了。白敏良安撫道:「別太擔心了,先找到合適的地方再說,要是地方夠寬敞,三進地院子也是可以的。若真的不夠錢,就把房山那處宅子賣了,也能換不少銀子。」

張飛虎望向他,說:「那怎麼行?那裡是你費盡心血建成地,才住了一年多,怎麼能賣掉呢?」白敏良微笑道:「橫豎我是要在你身邊輔佐的,兄弟們也都進了京,留著房子也是白空著,倒不如賣了它,還能為咱們換些銀子呢。」他見張飛虎歎氣,便拍拍他地肩膀道:「十幾年地交情了,你這樣不幹不脆的,難道是不把我當兄弟麼?」張飛虎這才放開了。

張保在一旁聽著,心中一動,便道:「不瞞諸位,我今日出來是為了到附近察看一處房產,原是家裡分給我地,也是五進的宅子,只是我不想自住,正要轉賣或出租呢。不如你們隨我一起去,若是合意的,倒比找那不認識的人強。」

三人聽了都很高興,連忙應了,一行人便結了賬,往張保的新宅去。當他們得知那宅子是位於「雲居寺胡同」時,都十分驚喜,原來他們在房山的住處,離雲居寺就只有十幾里地,真真是一個巧合。

看了宅子,張白二人都覺得很滿意。這處宅子是傳統的四合院連四合院的佈局,除了正院,共套了六個小院,前院極大,正好可以拿來做練武場,還有一處寬大的馬廄。宅子不帶花園,只是在各院落的邊角處種了些花草樹木。這種風格的房子,很適合軍伍出身的人住。張保想到附近就有好幾個大營,有些明白興保是特意把宅子做成這樣的。

張飛虎興沖沖地問價錢,白敏良也點頭道:「這裡地方夠大,離校尉營、前營、後營和南營都不遠。在那裡地兄弟要來回也方便。外面就是大路,去鬧市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實在是最合適的地方了。」他抬頭望望張保。有些猶豫:「只是這麼好這麼大地宅子,恐怕價格也不低吧?還請大人給個准數。我們才能做決定呢。」

張保想了想,便問他們有多少銀子,得知只能拿出一千二百多兩現銀時,有些失望。這座宅子,按市價計算。少說也要三千兩。雖然他對張白二人頗有好感,卻也不希望太過虧本。白敏良見他為難,便道:「若大人能寬容些時日,待我們把房山的宅子賣掉,應當能湊夠銀子,只是可能要拖上幾個

張保想了想,覺得也行,正要答應,肅春阿卻插嘴道:「你們地銀子都拿出來買宅子。還怎麼安家呢?我有個主意,房山那處房產,我原聽你們說起過。很是精緻,又是五進大宅。少說也值兩三千。只是你若急著賣。反倒賣賤了。不如問問張保兄,對那處房產有沒有興趣。若有,直接交換了就是,你們再補上些銀子,豈不是兩相得宜?」

白敏良若有所思,張保也隱約有些心動,便問房山的宅子是怎樣的。原來,張白二人和那些兄弟們在房山時,滿以為會在那裡長駐,就由白敏良出面,購下山邊的一塊地皮,建了一所宅院,十幾個人都帶著家眷搬了進去。這白敏良是世家出身,胸中頗有溝壑,竟是將那院子造得如同花園一般。加上周圍山水優美,張飛虎等人都覺得是住在了仙境裡,若不是進京更有前途,還有人不願搬走呢。

張保聽了,當下便道:「既然如此,待我們擇日到房山看過,再做決定如何?」張白二人都同意了,當即便定下明日由白敏良領路前去。

張保回到家,向佟氏告知此事。佟氏頗有些猶豫:「肅大人雖然與老王爺有親,但論官職品階,其實與你差不多,你何必要賣他這個面子?」張保一聽,便知道妻子想岔了,於是說:「夫人誤會了,我想做成這筆交易,倒不完全是看肅大鬍子的面子。實在是我自己有些想法,打算在外頭住上些時日。若那處宅子真地好,倒是筆不錯的買賣。」

佟氏有些詫異:「這是怎麼說?你不是不打算分家麼?」張保便問:「我不是要分家,最近府裡的大事,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大嫂子在整頓家務,已經有不少人來托我說情了。」

「這就是了。」張保瞧了瞧外間,見沒有人,便繼續道,「大哥大嫂作了家主,自然希望再無制肘,我們雖沒有與他們作對的意思,卻保不住有那奸滑小人趁機挑撥,若大哥大嫂心裡有想法,我們辛苦得來的好日子便大打折扣了。比如大嫂要整頓家務,那些吃了虧的人來找你幫忙說情,你若應了,一回兩回的,大嫂子還不會說什麼,時間一長,她難免會厭煩;但若你不應,那些人又會看輕了你,暗地裡給你使絆子,只怕我們以後就有得煩了。」

佟氏用帕子稍稍掩了口:「這話倒是,不過我一向很小心,就算幫人說情,也有分寸,不會叫大嫂子生氣的。」

「這個我信。前兩日保定莊子上送了些新鮮玩意兒來,大嫂子叫你先挑,你都推了,後來推不過了,才選了一樣不起眼的。可見你我夫妻是一個心思,都想跟大房好好相處。但相處好,同住難。我們常年在外,與家裡人一向是來往少地。你看老四就極伶俐,二房一搬出去,他夫妻就收拾行李去了西安門那邊,隔上三五日才在家裡住幾天。他與大哥大嫂相處的時日比咱們長,他都這樣做了,咱們也該放聰明些。」

佟氏點點頭:「你這麼說,我也明白了。只要咱們在家裡少住些,就不容易與大哥大嫂起口角。」張保道:「就是這個道理。我如今沒有官職在身,整日都在家裡,多少會接觸些家務事。那些底下的人,總愛分了派系,你爭我斗地。如今二房不在。若他們打上了咱們的主意,豈不是給咱們添堵?還是避開了好。」「可咱們這樣做,不怕別人誤會是分家麼?」

「我們又不是不在家裡住了。每個月都會回來住幾天地。我打算在城外弄個小莊,當作是別院。只是住過去休養。難道咱們這樣人家,連個別莊也不能有麼?」

佟氏笑了,細想想,也覺得這樣很好。長期在外作官,她早已習慣了當家作主。現在雖然三房在伯爵府裡地位大大上升了。但總不如自成一個小家自在。於是她就不再反對,反而去幫丈夫準備起明天出門地衣裳。

正收拾著,二嫫進來了,說:「大太太那邊送了些新的僕役過來,請太太挑呢。」佟氏便道:「叫他們在外頭候著,我等一會兒就出去。再把端寧淑寧叫來,他們也該挑些新人了。」二嫫應了,轉身出去。

張保問:「怎麼又要挑人?咱們房裡人不少了吧?」「府裡革了一些人出去,二房又帶了好些人走。人手不夠了,大嫂叫了幾個相熟地人伢子送人來,現在輪到咱們挑了。」佟氏拿出兩件外衣放在榻上。「明兒恐怕會有風,你穿這個吧。我先過去看看。咱們房裡人不夠呢。端兒屋裡兩個丫頭都大了,我正準備放出去。淑兒身邊只有一個素馨,賢兒那裡也要添人。就算大嫂子不送人來,我原也要到外頭去買地。」說完她一掀簾子,便出去了。我是轉換視角的分割線

淑寧最近都在和兄長一起教兩個弟弟----賢寧與小寶----讀書。

賢寧本就有了基礎,人也聰明,很快就會了,正乖乖在一邊練字,寫好了,看到姐姐正忙著教小寶哥,便拿著字去找哥哥。

淑寧卻對小寶地情況有些頭痛。

這個有些瘦小的男孩本是極愛鬧愛玩的性子,祖父母去世後,受了幾年苦,人也收斂了,對外人總有一種戒備之心。後來見到母親,才稍稍好了些。進府住了幾日,他察覺到這家人不是假情假意,生母更是十分寵愛自己,便漸漸放鬆了。但他現在已經快九歲了,還沒讀過書習過字,小時候雖然也玩過木刀木槍什麼的,卻從沒學過正經武藝,可謂是文不成武不就。這還不算,他記性也不算好,正經教他學東西,他總是聽不到幾句便會走神。淑寧已經覺得自己黔驢技窮了。

唯一讓她稍稍覺得有點安慰的,是小寶在算術方面還做得不錯,不是特別出色,但起碼是中等以上地水準。最後她決定了,只教小寶寫字和念三字經,不教什麼詩詞歌賦、經史子集,再教些算術就好了。基礎教育麼,誰也沒打算真把這孩子教成端寧那樣的全才。

二嫫去通知淑寧時,她正在聽小寶背九九乘法表,聽說是要挑幾個丫環,便問小寶要不要同去。小寶卻道:「姐姐去吧,我要把這個背下來。賢寧昨天就會了,我比他大,怎麼能輸給他?!」淑寧笑著拍拍他的頭,逕自去了。

到了院子裡,佟氏正在打量幾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見了女兒,便招她過來道:「這幾個不錯,長得清秀,說話也伶俐,你幫著看看,給你自己和兄弟們各挑一兩個。」

淑寧應了一聲,一旁的牙婆忙走上來給她說那幾個丫環的來歷年歲和專長。佟氏聽了兩句,看到素雲回來了,便問小劉氏怎麼說。

素雲道:「姨奶奶說她不來了,她屋裡本已有了兩個人,如今又添了跟寶哥兒的人,足夠使喚了,請太太自己挑。」

佟氏聽了,也不再勉強,只管走到女兒身後,看她挑哪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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