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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鑰 作者:聿暘 (連載中)

第二十九節

        夜晚,街道上的燈夫剛將等火給熄滅,三個黑影便已經離開了依然熱鬧的旅店,其中兩個黑影根本就是黏在一起飛躍在富必喇的街道民房上,另一道黑影剛跳下旅店窗口,接觸到地面,還看不清楚模樣,一下子消失在土地上,只留下幾件衣物,不過不到幾秒鐘的時間,又可以看到一隻小手伸出地面,抓住剛剛掉落的衣物,然後再度消失。

        “今天早上那個人,不是簡單人物。”

        因為比起他來,冷暮的速度還要靈巧快上許多,所以朔華讓風聚集在兩人身上減輕重量後,乾脆放鬆身體讓冷暮帶著跑。

        反正他作勢一向是以達成目的為重,並不在乎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削弱了自己身為一個男人的面子。這兒又沒美人又沒觀眾的,完美達成任務比較實際。

        “有人來問了我們的行蹤。”他在回來旅店的同時,一直在旅店休息的傭兵團員就已經告訴他們這個消息。

        “你想他的目的是什麼?”

        “書跟卷軸。”

        “我也是這麼想。”

        不然他跟冷暮在這個世界時間並不長久,背後也沒有什麼多大的利害相關,最吸引人注意的能力一直沒真正的在人前顯現過,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書店的那依段時間可能碰觸到什麼別人認為不該碰的界線。

        “看那些警備隊員對他的態度,我想必然是屬於菲嘉上層的人,和這個世界的官方人員對著幹,於我們來說沒多大的好處。”

        冷暮點點頭,一邊注意下方是不是有人出現,一邊注意腳邊不要踏到了什麼會驚動屋內人的碎片,身上扛著朔華對他來說,並不是太難的一件事,尤其他很滿意身邊圍繞著風的感覺。

        “你能速記嗎?”

        冷暮搖搖頭。

        “那把你身上的卷軸跟書都先給我,我先背起來,免得到時候那些人硬要出手。”他不會那麼容易就妥協,不過為了避免將來麻煩,逼不得已他還是會把這些東西扔給那位到目前依然不曉得身份的大漢。

        冷暮點頭。“到了。”

        “你們動作也挺快的。”小小的個子像鬼一樣從泥地裏鑽了出來,然後開始穿起麻煩的衣服。

        他們來到的是礦坑的主要通道,外面的守礦人還不少,四人一組來回巡邏,洞口搖曳的風燈不是很明亮,所以周遭的景物並沒有辦法看得很清楚。

        “你知道佈置嗎?”他相信今天傍晚的時候,樹海並不是單純的在和一棵樹搭訕。

        “守在洞口左右各兩組人,每兩個小時換班一次,周圍巡邏一共六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是最好,不然的話就是要把八組人馬全解決到,否則我們沒辦法玩到天亮開工。”

        “你能鑽進礦坑嗎?”

        “不能,這裏是岩礦區,我是樹,不是鐵鋤。”

        “門口總行吧?”

        “是沒問題。”

        “那你移動到門口其中一組旁……”湊到樹海的耳邊,很快地將簡單的計畫給說出。

        “這樣成嗎?”樹海嚴重懷疑這個戰術的可能性。

        “好玩而已。”不成的話他早打算好,乾脆通通把人打昏綁起來最快。

        “你難道不反對嗎?”樹海看了一直沒說話的冷暮一眼。

        也許看在將來有可能成為長久夥伴的關係,冷暮開口回答。“你要問我的話,通通殺光最快。”

        樹海的臉一下變成枯萎狀態。“我早該知道答案的,天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麼會覺得你們兩個會是好夥伴,我那時候一定是瘋了,要是……”

        “去不去?”闖一個礦坑對他們來說一點都不難,難度是在於怎樣在不讓人發現的狀況下完成。

        所以他也沒真正去動腦子想,也許是因為鑰石成為他,他成為鑰石一部份的關係,對於那些沒有鑰石的人,他缺乏一種同類的感受。

        “去!去!既然又要鑽地,那我剛剛幹嘛穿衣服,你們這些人形生物就是奇怪,沒事發明這麼累贅的東西幹啥?”

        抱怨歸抱怨,乖乖又脫了一次衣服之後,再度鑽入土壤中消失。

        看著消失無蹤的地面,朔華突然很感慨地轉頭看向冷暮。

        “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指使一個老人家,是很不道德的行為?”說起來,樹海也六百歲有了。

        “你已經做了不是?”

        真是直接的答案,抬手摸摸胸口良心可能所在地………

        “我剛剛應該順便叫他幫我預測一下明天天氣,聽說植物對大自然的變化比之我們來得敏感……”
第三十節

        守夜,是一種最無聊的工作,你必須睜大眼睛盯著烏漆摸黑什麼都沒有的前方,然後在別人全在睡覺的時間打起精神,然後因為是工作,所以不能喝酒聊天打屁。

        最可憐的是,這不是一個進步的時代,沒有電視可以陪伴渡過這漫長的時間。

        崎松做這份工作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勉強還可以算是一個盡責的守夜人,至少他聽說過有同伴會趁機聚賭聊天,或是喝點小酒,他則會選擇乖乖待在原地直到交接的人來為止。

        沒辦法,雖然這份工作無聊得很,但是薪水還勉強可以維持一家生計,若是不好好做,他一家人恐怕就得要喝西北風了。

        通常他這一類的人,最常常向上天乞求的願望,莫過於掉下一筆意外之財,而且平均每天都至少會想上一次。

        所以當他看見離腳邊不是很遠的地方有一點金光閃爍時,他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雖然夜晚的風燈很暗,不過他確定自己沒看錯那一半在泥土裏,一半在外頭的圓弧狀金屬物是什麼東西。

        一枚金幣。

        他工作這麼多年的時間,從來沒有機會真正擁有一個金幣,一個月的薪水也不過是二十來個銀幣,如果他從土裏取出這個金幣的話,等於獲得了四個月的薪水還多。

        看看一旁眼部接近癡呆同伴,他伸腳踩住了那金色的凸起物,感覺圓弧狀硬硬的處趕抵在腳掌心。

        “這是什麼年頭啊!連一雙好鞋也買不到,破!”像是在埋怨自己那雙已經穿了一年多的鞋子不夠堅固,蹲下身在鞋沿地方東扯一下西拉一會兒,偷偷將手指伸到下頭,然後從泥土中取出那一沒金幣,握在掌心。

        當他站起身,輕輕地將金幣放到口袋裏,心中激動的幾乎要較出來時,身邊的同伴也突然罵了一聲髒話,蹲下身去搔自己的腳丫底。

        一個人蹲身拉鞋子不奇怪,兩個人做就有點巧合,如果一組四人都做出同樣的動作時,那就真的有問題了。

        於是心中有鬼的四人,摸摸口袋裏的金幣,眼中遊移不定地看著同伴,不知道該說什麼時,

        崎松竟然在瞥眼間發現礦坑洞口前又是一個金光閃爍。

        娘的!今天是什麼日子?難道是早上那個貴族來巡察的時候,錢袋破了嗎?

        他目光定住麼模樣實在是太過明顯,另外山個守夜人也發現了那一到金光,彼此看了一眼,然後又看向另一頭的那組人馬。

        錢這東西,理所當然事先搶的先贏,反正大家都知道怎麼一回事了,在瞞也沒用。

        四個人同時跨步出去,爭先恐後地趴向地面,終於還是先看到的崎松率先將地面上的金幣給挖了出來。

        “你們在幹什……”另外一組守夜人,奇怪地看他們發瘋一般的樣子,接著又瞧見崎鬆手中的金幣,八隻眼睛馬上瞪得跟牛鈴一樣大。

        “那從哪里來的!”

        崎松怎麼可能讓他們有機會搶過去,第二枚金幣趕緊死死地捂在口袋中。“撿到的怎樣,這東西本來就是誰撿到就是誰的。”

        和他同一組的三個同伴儘管不甘心,不過想起口袋裏的那一枚金幣,只好跟著贊同點頭。

        有總比像他們一樣都沒有好。

        看他們四人如此“團結”,另外一組的守夜人這才想起剛剛他們一起蹲下的奇怪舉動,因此不甘與妒忌跟隨著怒火上升,正想大罵出口,卻看到崎松旁邊的那一個隊員猛然沖到他們身後,其他三個人也跟著撲過去,下一刻又一枚金幣在手。

        這下子說什麼都不能讓那枚金幣再讓他們幾個給收走,因此一枚金幣都沒得到的四人,也跟著離開原位沖了上去,跟他們搶起那一沒可以抵過四個月薪水的圓形金屬來,完全忘記剛剛還守著的洞口,此刻外頭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恩……也不能說是一個人也沒有……

        在幾個人沒注意的小角落,一棵小小的樹在風中搖曳,如果耳朵夠尖,就可以聽見那棵樹還會喃喃自語。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這麼爛的方法居然也能夠成功?難道這些人形生物的貪念就這麼深?天啊!像這樣…唉呦!”

        一道黑影從一旁快速卷過,黑影伸出一隻蒼白的手在樹上用力扯了一下,拔下一片小小的樹葉,痛的小樹不斷顫抖,一瞬間差點控制不住本體,只有腰那麼高的小樹一下子長到胸口高度。

        然後那顆胸口高度的小樹偷偷“看”了依然在吵架的幾個守夜人一眼,確定沒人注意這裏之後,才哭喪著一張臉把自己的根從土壤中拔出來迅速地一起溜進洞口中。

        ——鑰石融合•完——
第二集惡靈無啟

        文案:

        搶先買走別人想要的神秘卷軸,又偷挖走別人想要的珍貴礦精後,朔華一行人隨著傭兵團出發,準備離開富必喇了。

        當然,帶走這麼多別人想要的東西,而被小鎮的警衛隊攔下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

        於是,經過一番所謂的“交涉”之後,奸巧的朔華,總算套出了神秘卷軸的秘密……


“如果你都不喜歡的話,那只剩下這個。”煉血掏出一個控制器,輕輕一按,一架大約兩百五十公分的人形裝甲,立刻出現在眼前。人形機甲彈開外殼,露出裏面流動著螢光的線路,煉血一個後退,和裝甲合為一體。


“這組人馬……真像是從漫畫裏跑出來的……”朔華頭痛地歎氣……沒想到的是,煉血不是要拿這套裝甲來交易,那高大的金屬體忽然沖了過來,扛起大型機槍對準三人。


“我老爸說過,如果東西買不成換不成,那就只好用搶的了!”

        第一章礦坑

        這個時代在礦坑採礦,是一件非常辛苦危險的工作。

        一開始礦坑還算淺的時候,只需要付出勞力,用力鋤就是,當採礦深度達一定進度時期,礦工就必須進入伸手不見五指的礦坑,靠著一盞盞的燈火辛苦找尋礦脈,並且小心手裏鐵鋤這麼一個用力敲下去,不會將成形的礦石給敲成碎片。



因此,礦工的生涯並不長久,這樣長期在黑暗中工作非常傷眼力,幾乎是才剛進入中年,便已老眼昏花,有的甚至連東西都完全看不到。

        而能走到這一步的礦工,已經算是好運了,更不幸的,多的是在礦坑裏因為空氣燃盡而窒息,也有挖到不名氣體引起中毒或爆炸,更有的是被礦坑崩塌埋死的。

        所以說,除非逼不得已,不然沒有人會自願做這份用生命做賭注的工作。

        朔華他們兩人一樹進入礦坑後,這樣的感觸就更深了。

        礦坑裏味道非常差,而且空氣稀薄,黑色的岩壁上,不時有細細的水流流下,在凹陷處慢慢聚集成小水窪,然後往低處流下,要是在這種地方點了燈,再多進來幾個人,恐怕呼吸就更困難了些,二氧化碳中毒一點也不奇怪。

        朔華伸出手,從礦坑口的地方往內一揮,輕輕喊了一聲“風”,瞬間整個礦坑內的空氣乾淨不少,再往前做了一個伸手握住的動作,五指放開的同時,整個內部的礦坑像是照進了陽光,只是這陽光會隨著人而移動。


“不錯的能力。”


“你要說它生活化的話,我不會介意。”


“一個不錯的生活化能力。”樹海笑著很快更改說法。


“謝謝。”他早知道這傢伙不曉得腹誹他多少次,這次還不抓機會暗笑才怪。

        因為除了鐵鋤之外,沒有更進步的採礦工具,所以礦坑雖然已經采了幾年的時間,再加上岩石質地堅硬,所以礦道並不深遠。

        兩人一樹一下子就走到了礦坑盡頭,最裏面還有一個推車倒在那裏,四處散落著礦工丟在那的鐵鋤。


“動工吧!”

        冷暮走上前,伸手輕輕地貼在岩壁上,一個短短的呼吸之間,附近的岩壁發出輕微的聲響,然後一道道細紋,像蛛絲一樣向外擴散蔓延。



朔華用手在龜裂的岩壁上一敲,原本結實的岩壁,隨著他這麼一個不算強大的力道,快速崩解,無數的岩石開始離開原來的位置,向下墜落。

        這麼多的岩石塊,如果真的完全墜落到礦坑道上的話,恐怕會引起不小的聲響,到時候外面還在吵架的幾個守夜人,絕對會來一查究竟。

        冷暮自然不會蠢到犯這樣的錯誤,事實上,他從小到大,還不知道什麼叫做錯誤。

        岩塊碰到地面那一刻,倏然化成黑灰色粉末,一下子將前方的坑道給掩埋一半,其中露出不少大大小小紫紅色的礦石。

        朔華伸手取起一塊,模樣有點像是地球上的紫水晶,卻帶著酒紅,隨著光線的不同,有時候竟會有一種手中的物體其實是一種液體的錯覺。

        酒泉石,一種佩戴時可讓人頭腦清新的寶石,如果晶礦夠純顏色夠深的話,從小開始佩戴更會使頭腦清晰,有利於記憶。

        現在他手中的這一個酒泉石,像是剛轉紅的葡萄,並不是很深,體積也不太大,不過像這樣小拇指指節大的一顆,也足夠換取兩個金幣左右的價值,如果製作成飾品的話,依照師傅的技術不同,價值就有不同倍數的增加。

        “化成灰的量太多。”



冷暮解析過的岩石,比女人臉上用的粉餅還要細,不過依照恒等定律,就算是岩塊變成粉末,基本上它們的重量是一樣的,體積也只濃縮到大概三分之一。

        冷暮沒說什麼,很乾脆地踏上那一堆的灰,繼續剛剛的動作,而且一次比一次快,一下子礦坑就增加了四公尺的深度。


“他這是什麼意思?”樹海蹲在那一堆灰前,十指插入比沙子還細的灰裏,一下子如藤蔓般迅速伸長的指頭,馬上就撈出了一堆礦石,除了酒泉石之外,還有會隨之而生的紅晶,價值性稍微低一點。


“他的意思是,他只做他負責的部分,其他我們自己想辦法解決。”

        “我想也是。”

        兩個人認命的互看一眼後,一個取出空間裏終於用得到的掃把跟畚箕,開始掃起灰塵,另一個則是一枝樹枝拖過倒在一旁的礦車,另一枝樹枝繼續深入泥堆裏,掏礦石兼分類清楚。

        如果你以為可以把手放在那一堆泥上,一下子全部收進空間裏的話,那就錯了。

        什麼事在做的時候,都必須要有憑藉,若是沒有聯繫存在,就無法構成動作,就像一個點永遠都只是一個點,要成為圖形,必須要有第二、第三個點一樣。

        將東西收到空間,必須符合看到、觸摸到,感覺到、想到,而那一堆沙子,每一個分子都是個體,你只能看到表面的個體,只能觸摸到、感覺到部分的個體,你也只能想到大致上的位置,因此這證明了一件事,世界上沒有完美,一樣東西永遠存在著一個稱之為努力的缺口。

        所以……他們必須認命來補這個努力的缺口。

        剛開始,兩個人都很本分地用手動,到後來,朔華直接一屁股坐在礦車邊緣,掃把跟畚箕像是遇鬼了一樣在半空中自行打掃,每次畚箕裏的灰一滿,就會移動到朔華面前,那雙手輕輕一碰畚箕,畚箕消失再出現,泥沙失去了蹤跡,全部先處理到空間裏頭。

        而樹海,早已經失去剛剛勤勞的分類精神,全部一古腦把石頭扔進礦車,人則是不曉得埋到礦坑哪一個縫隙去睡大頭覺,只留下手臂粗細的樹根,在礦道中詭異地爬行。

        數十位礦工做了幾年的工作,讓這三個看起來很悠哉的人一下子完成,原本一點也不起眼的礦坑,一下子暴增兩倍以上長的距離,而且後面多出來的那一段,不但岩壁挖得長、寬、高一般工整,而且礦脈中的一個礦石都不曾錯殺,就連本來應該髒兮兮的礦道,都被清理得算是乾淨。

        不過,朔華一邊看著掃把舞動,一邊再次懷疑……

        自己的能力,難道是以清道夫為終極目標?

        赤裸著動人的身體,趴在男人強健的胸膛上,感覺底下的呼吸起伏和沉穩的心跳。

        纖細的手指移到自己胸前,輕輕地在胸口上的雲朵狀紋痕畫動,微微的搔癢仿佛癢到了心裏頭,有種口乾舌燥的鼓動,她很清楚這一種燥熱,不是幾口透徹的冷水就可以解決。

        為什麼來到這裏?

        這已經是第幾次這麼問自己?

        這裏比起她原來所在的星球並沒有比較好,不但落伍,而且缺乏可以讓自己更加美麗的物質,她是多麼喜歡看每天花心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

        在過去,她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環境,落後、野蠻、荒蕪………那讓自己覺得貧瘠。

        但如果她依然在自己的星球上享受生活,那麼她永遠就只能在那個位置,一個受一般人羡慕,卻永遠也登不上最高點的次等者。

        次等者……

        她恨這個名詞所代表的意義,她討厭自己不管如何打扮,也比不上族長和長老她們的美貌,她怨自己永遠都輸人一等的腦袋。

        但是她是美麗的,她是聰明的,只是這樣的美麗與聰明,在家族裏卻顯得如此平凡,每一次她所勾引上的男人,總是再見到族長她們時,便忘記她的美好與溫柔。

        如果她的心思單純,也許世家大族這樣的出身會是一種幸福。

        可她想要更多,她想要擁有更多的權力,想要有更多的財力,她希望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可以輕易得到,盼望這世間沒有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所以,當那人手中拿出鑰石,等待她的答案時,猶豫僅僅只有一瞬間,在想起那個總是癡癡看著自己的男人的一瞬間。

        她不覺得自己狠心,因為她從來不曾給過那男人期望,那男人也清楚彼此之間身分差異是多麼的巨大,只能默默的守候一旁,從不敢說出一句表示心意的話。

        偏偏有些事情,不是不說就永遠不知,她不曾忘記每天回家那一杯永遠熱著的茶,每次天冷一早就會掛在衣架上的大衣,還有日日月月年年總是在視窗開著的蘭堇,那是自己最喜歡的花朵。

        於是,在她握住那一顆乍看之下一點也不起眼的鑰石時,她問自己,你知道你將失去什麼?


“妲塔……你看,今年雙飛鳥又要過境了,真漂亮對不對?”


“哪里漂亮了?灰撲撲的,和它們的名字一點也不合。”



“妲塔,雙飛……不需要美麗……因為雙飛的本身,就是世界最珍貴的美,也許有一天,你……”

        “我怎麼?”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懂那種美,那種牽著手義無反顧的美。”

        我不想懂……風磊……我永遠也不想懂……

        閉上雙眼,不願再想起那一張刻骨銘心的臉,她現在已經不在那,也永遠不會回去。

        永遠不會!


“親愛的。”

        “嗯?”


“你不覺得我們的山寨小了點嗎?”



卡蠟斯庌有個很美麗的妻子。

        或者應該說,卡蠟斯庌曾經有個很美麗的妻子,只是那美麗已經枯萎,在她的手中順著血液一點一點流失,如今陪伴著那曾經美麗的,也許只是一條條肥胖的蛆蟲。

        卡蠟斯庌永遠也不會知道,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妻子還活得好好的,雖然心裏奇怪老婆怎麼會一天比一天還要美麗,最愛的那對胸脯一天比一天豐滿尖挺……

        但,這不是很好嗎?哪一個男人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可以這樣?

        只要卡蠟斯庌的心裏一直有這樣的想法,妲塔所下的魅惑術就永遠解不開,當她是陪了自己十數年的妻子。

        為了紀念那美麗女子的“退讓”,妲塔留下了她那令人詬病的審美觀,每天都縫出一堆拼布一般的衣服,在瞧見高大的卡蠟斯庌穿它時,笑聲猶如風穿過銀鈴般清脆動人。

        那悲哀的女人,原來她的存在感,也就僅此而已……她的人生除了這破碎的審美觀之外,什麼也沒有。

        所以妲塔握緊了那一顆石頭,妲塔不想像她一樣,妲塔要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是誰,要每一個人的心都永遠為自己顫抖!


“小?青色可是菲嘉鼎鼎有名的大盜賊團,怎麼會小呢?”


“但是,它也只是個盜賊團不是嗎?”


“為什麼這麼說?你不喜歡在盜賊團裏當我的壓寨夫人嗎?”那張粗獷的臉,稍微不高興地獰起眉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妲塔仰起頭來,雙眼像是要滴出水一般,看著身下瞪著自己的健壯男人,烏黑細柔的長髮隨著她的移動,輕輕、緩緩地劃過卡蠟斯庌的胸膛,在小小的乳尖上停了一下。

        卡蠟斯庌眯起雙眼,這女人,越來越懂得怎樣引起自己的欲望。


“我只是覺得,你是這麼的強壯有力,擁有這麼多的手下,還有這麼多的財寶,但是,這樣的你卻只是個盜賊頭目,你不覺得哪兒不對嗎?


“我常常想啊!我的男人是這麼的好,他應該住在雄偉的城堡宮殿裏,可以在戰場上騎著戰馬,舉起戰旗,一聲令下……


“你想想,那千千萬萬人只聽你命令,你看著那些畏懼你、尊敬你的人,在殺戮戰場上,為了你的榮耀,付出每一滴血汗,那會是什麼樣的景色?會是多麼偉大的光榮?”


“我只是個孤兒出身,哪來的機會去住在宮殿,去帶領軍隊?”

        妲塔說的,卡蠟斯庌怎麼可能沒想過?

        從小到大,哪一個男孩不喜歡玩騎馬打仗的遊戲?看著軍隊從眼前賓士而過時,心中又有誰不是羡慕又尊敬?


“菲嘉的嘉納烈一世,當年也不是什麼貴族或是將軍啊?況且你擁有的,可是比當年的他還要多?”

        “你是要我造反?”

        這事可不像殺人搶劫那樣容易,一個不好,他的整個基業就什麼都沒了。


“我只是覺得也許當不成國王,但至少可以不用過這種人人喊打的日子,你說是不是?你難道沒想過,可以過得一樣好,卻不會讓人看不起的日子?我們有哪點不如人?只因為是盜賊?”



說話的同時,妲塔心裏卻是這樣想的:“你將來會怎麼樣我並不在乎,如果你真有機會成為國王,那麼也會是我的國王,若沒機會,那至少可以成為我的踏板,幫我走到那一個位置……”

        妲塔不點而紅的朱唇勾起彎彎一笑,滿意地瞧見那一張粗獷臉上的雙眼,開始有了深思的表情。

        暫時,先這樣,只要他想,那顆心就會忍不住,念頭就像一個種子,將它種下了,只要一點一滴灌溉,總有發芽的一天。

        俯下臻首,伸出溫熱的香舌,從男人的唇角慢慢、慢慢劃過下顎、突起的喉結,輕輕地在上頭繞了個圈,含住,貝齒輕齧。

        卡蠟斯庌吞了一口唾液,感覺喉頭的濕熱麻癢又滑了下去,在鎖骨吸吮了一下,順著胸肌之間的溝壑往下滑,一路滑到了結實的腹肌上,陷入了深深的小小的凹洞中。

        這時,他終於忍不住悶哼出聲,換來身下銀鈴巧笑。


“還要……繼續嗎?親愛的?”

        一隻大手用力將那抬起的小腦袋兒重新壓了下去。

        這就是答案……

        順著產量最豐富的礦脈挖取,半個晚上的時間,就裝了半車礦車的寶石,這些寶石要是拿出去的話,恐怕連國王都會忘記自家寶庫的豐厚而瞠目結舌,偏偏這三個人,一個是一百零一號冷淡表情,一個是根本看不到臉,最後的一個則是無聊到快要睡著的境界。


“樹海?”

        喊了一下,沒反應。


“樹海!”


“有!”一張愛困的臉,從石頭縫隙裏鑽了出來,明明就是不需要用肺部呼吸的身體,還刻意地做出打哈欠的動作。

        “啥事?”


“有挖到礦精嗎?”


“啊?不曉得耶!我要翻翻看,剛剛那些全都是下意識動作。”



“換句話說,你的確是睡著了。”


“樹是不需要睡覺的,是你聚集的光太舒服,我忍不住進行光合作用,你知道什麼是光合作用嗎?就是我們樹啊,到了白天……”


“閉嘴!我們星球也有植物,我知道什麼是光合作用,你只要回答我剛剛那個問題就可以了。”朔華已經夠無聊的了,不需要在這種時候上生物課,來加速催眠。


“那你們星球的人,一定不懂得怎麼尊敬植物跟老人家。”一張小嘴嘟噥的聲音,在礦坑裏回蕩。


“你的樣子像老人家嗎?”

        哼了一聲,一雙手在幾秒之間延展成千百根細樹枝,一下子全伸入了礦車之中,像在攪和什麼一樣,迅速挑選起寶石來。


“有耶!有耶!有挖到耶,還兩顆!唉呦!”一棵酒泉石狠狠地叩上樹海此刻長滿樹枝狀植物的頭顱,雖然不痛,但還是被打得整個後腦勺往後彎了一下。


“挖到也不說一聲!你不用睡覺我們要!”樹海手中兩顆拇指大小的礦精,一下子飛到朔華手裏,東西剛放在手中,就可以感到其中洋溢的能量,自掌心暖暖的往身體內部傳遞。


“東西到手的話就趕快走吧!已經快到工人上工的時間了。”看了手中的計時表一眼,只剩下大概半個鐘頭。

        菲嘉計算時間的方式跟地球很像,但可能因為是星球自轉速度不同,或是體積不同的緣故,一天雖然一樣被分成二十四個時區,但是每個時區卻是七十二分鐘,每一天都比地球還要多出四個多小時。

        這種計算方式,是因為他手中的計時表才知道,菲嘉的人並沒有分到如此詳細,餐館的人對於時以下的時間劃分,都是用沙漏分成五格來計算。

        話一出口,豈知樹海竟然發出詭異的笑容,朔華一看就知道不對勁。

        “怎麼?”


“那個……”小身子扭扭捏捏。


“礦工上工時間不是你之前告訴我的?”


“唉呀!你真聰明,我都還沒說,你就猜出來了。”


“是嗎?謝謝你的稱讚。”語畢,剛剛還拿著礦精的手掌心,冒出一團呈白光狀的火焰。

        如果樹可以流汗的話,那麼想必樹海此刻必然全身像剛游泳過一樣精彩,但,樹不會流汗,所以他只能乾笑。


“別這樣嘛!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挖到三顆,這樣一人一顆的話,不是剛剛好嗎?”


“所以你就假裝忘記跟我說時間也許有更改?”



“嘿嘿!其實不是更改,是因為這些日子,正好有上頭的貴族前來探查,小鎮上的鎮長為了表現出礦產收穫豐富,所以這幾天提早半個時區左右的時間上工。”

        也就是說,現在工人們已經在洞口集合了。

        朔華瞪了他一眼,心裏並不很焦急或是火大,能獲得三顆礦精的話,的確是比較好分贓,而且這些礦工跟守衛為難不了他們,樹海也是因此所以才不是很重視計畫。

        不過這種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若要合作,照規矩來是必定的,這可是一場會死亡的遊戲,不是死了還可以復活重來。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樹海聳肩,模樣已經恢復成小孩型態,只是全身光溜溜的就是了。


“我知道,下次絕對不一意孤行,那現在該怎麼辦?”

        三顆礦精是他的目的,另外,他還想確認一下這個男孩對緊急狀況的反應。

        朔華肚子裏的想法,樹海怎麼不知道?

        朔華在心裏冷哼,手中一個收起的動作,一瞬間礦坑裏產生一道急風,大量的氧氣濃縮在三個人附近的空間,接著走到前方三公尺左右的距離,將剛剛全收到空間裏的礦泥倒了一部分在前頭,聚集礦坑中流動的水,覆蓋其中。

        “冰!”

        原本軟趴趴的礦泥,瞬間堅硬無比,同樣的動作重複數次,一下子,一道烏黑的冰壁,就將整個礦坑隔絕成內外兩層,由於礦坑內的光線並不強,因此那些礦工們到時候挖半天,也只會覺得工作變得涼爽,很難發現挖的其實不是岩石,而是一堆冰凍岩泥。


“冷暮,順著礦脈挖出去。”

        依照冷暮的速度,要挖出一條通道並不難,只是相信過不了多久,礦坑的異狀就會被這些人給發現,違背了他們一開始不想太過明顯的做法。

        本來挖點東西走,就算被人察覺,也因為對方難以估計損失而且做法隱密難以追究,現在被樹海這麼一搞,小鎮的鎮長想必會氣瘋了。

        冷暮一直沒多說甚麼話,他很相信朔華的能力,而且非常樂意可以繼續手中的工作,因為一開始崩解岩塊沒多久,他就發現這是一種很好的練習方式,將一樣的物質反復拆解,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可以更熟練地去施展自己的能力。

        而且在剛剛瞧見朔華重新造牆的那個動作之後,冷暮心裏有了一個新的疑問與想法。

        朔華可以分解掉任何一樣他所探知的人跟物,那麼,是不是也可以試著將這些分解掉的東西,重新再組合回去?

        喧鬧聲,漸漸從岩壁的另外一頭傳來,朔華手中造牆的動作,幾乎和他崩解岩石的速度一樣快速。

        發現,有同伴的生活,似乎……比一個人時來得有趣,也容易……

        前提,同伴必須在不是笨蛋的情況之下。
第二章信任問題

        那些礦工才進去礦坑內不久,就開始有人覺得奇怪,平常不用花一頓飯時間就可以走到盡頭的礦坑道,怎麼今天走了半天還走不到底?

        而且越後面越奇怪,不但沒有釘在牆壁上可以點的燈,整個黑暗的礦坑道在手中燈火照耀下,顯得乾淨平滑許多,跟他們過去挖出許多亂七八糟坑坑洞洞的坑道,實在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因為內部沒有燈可以點,只好再跑出幾個人去找了燈回來,一路大概每隔三十步遠的距離就點一盞,在點了三十五盞的燈之後,才看到盡頭。

        後面也跟上來幾個把工具移動過來的工人。


“怪了,今天礦坑裏怎麼這麼涼爽?”平常進來都是又熱又悶,空氣糟到會呼吸困難。


“不但涼爽而已,你不覺得這道路好像比平常多了兩倍遠。”


“我覺得不止兩倍,天知道我走了多久才把這些鐵鋤給搬過來,而且你們看,鐵鋤在那麼遠的地方,這幾台礦車怎麼會在這?”


“你們……想……會不會是見鬼了?”

        因為礦坑內常常有意外發生,所以死過不少人,每次進來這個氣悶又黑暗的地方時,他們很少會去提到這個名詞,因此當這句話一問出來,在場的工人十個有九個臉都青了。


“閉……閉嘴,不要說那些有的沒的,我們還是快點挖,今天鎮長不是說有人要來看嗎?不快點挖出點成績來的話,就準備回家喝西北風了!”

        工頭大聲喝止所有人腦袋裏的想法,只是一開頭的結巴,把這幾句話的力量給消減不少。

        既然工頭發話了,那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麼,趕緊上前取過鐵鋤,開始認命的在礦坑道裏挖了起來。

        挖酒泉石是有訣竅的,每次下挖的力道絕對不能過大,否則寶石容易因此碎裂,通常是選定一個目標,然後在岩石周圍慢慢敲打出一個範圍,借著岩壁因敲擊而產生的裂痕,取下石塊放進礦車中,再運出去讓外面的工人檢查研磨。

        有時候,一塊岩石裏一顆寶石也沒有,有時候裏面可能蘊藏著四、五顆。

        因此,當工人們用老方法挖出一塊塊岩石時,捧在掌心奇怪的冰冷溫度,再加上剛剛的那些說法,就詭異的讓他們頭皮發麻……

        他們趕緊將岩石放到礦車裏運出去,沒想到剛到門口,就瞧見一臉討好模樣的鎮長,跟一個高大的男子。

        看那男子的服裝,應該就是大家所說的那位貴族吧!


“素敬大人,這就是采下來的原礦,等等經過工人用磨石器重新絞碎過,蘊藏在其中的寶石,就會一一顯露出它的原貌。”

        那位叫做素敬的男子,就是朔華他們在書店裏遇到的那一個。

        素敬看向礦車裏那一堆烏黑的岩塊,皺起濃密的雙眉,然後上前伸手抓起一塊“岩塊”來。


“這是什麼東西?”

        那一句挾帶著嚴厲的問句,讓剛剛還討好笑著的鎮長傻了眼,而兩個將礦車給運出礦坑的工人,在瞧見貴族大人手中的那岩塊竟然開始滴水時,也楞住了。

        礦坑裏是偶爾會挖到泉水沒錯,但那只會讓岩塊沾上一些水,並不會像現在這樣慢慢從岩塊裏滲出水滴,然後在那只大手中流淌。


“酒泉石的原石,不是嗎?大人?”現場只有因為礦場太過髒汙、很少過來探看的鎮長搞不清楚狀況,抖著一雙手回答。


“這叫原石?”素敬一甩手,用力將那塊被稱為“原石”的東西,給摔到礦坑口的岩壁上,然後在眾人的意料之外下,“原石”碎成細碎石狀,其中還有一堆的粉末灑下來。


“怎麼會這樣?”

        做了許多年礦坑工作的工人,忍不住上前探看,被摔成一堆碎粒的“原石”在陽光下被風這麼一吹,竟然開始融化,用腳用力一踩,水分被壓出,一下子就壓成了扁扁的形狀,然後可以看出,那是參了水的礦泥。

        素敬冷冷看了鎮長一眼,長腿一邁,快速地奔進礦坑坑道裏,昏黃的光線、崎嶇的坑道對他的行動一點也沒有影響,只見他高大的身影,像風一樣順著坑道的方向前進,在瞧見坑道的挖掘程度明顯不同時,他的雙眼閃過銳利的光芒。

        看那些礦工的表情,很明白是突發狀況,代表在昨天之前,礦坑的進度與狀況還很正常,然而只在一夜之間,就發生了如此奇怪的事。

        不曉得是什麼樣的人,或者應該說是組織,竟然有能力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迅速挖掘出這麼長的一條路徑,而被挖出的那些礦石,想當然不可能好心留下,現在八成在那些人的口袋裏,再難奪回。

        快速的身影卷過一絲微風,停留在被嚇著的眾工人眼前。

        懶得搭理這些愚蠢的下等平民,素敬伸手摸向礦道的盡頭,果不其然,他摸到了和剛剛一模一樣的觸感。

        像冰塊一樣溫度的岩壁。

        奪過工人手中的鐵鋤,用力一敲,感覺手中敲擊到堅硬物品的震動,手腕都被震的發麻。

        怪不得這些工人會沒發現,連硬度都十分的相似。

        那些人利用了礦坑的黑暗來做掩飾,如果不是他在外頭發現那些原石的不對勁,恐怕當他進來之後,看著這黑黝黝一片的礦道,也很難去察覺其中的不同。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快速無聲無息地挖掘,在挖掘後製造出如此相似的岩壁,這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他實在是想不出在目前的高手組織中,誰有能力可以做到這一切?


“給我用力挖!”

        素敬要看看通道的另一頭到底有什麼!若不是礦坑裏的空氣稀薄,他真想直接用火烤融算了。


“大……大……大人,究竟是什麼回事?”氣喘吁吁的鎮長好不容易才跑過來,趕緊走到素敬的身邊詢問,怕就這樣丟了自己的飯碗。


“你沒眼睛嗎?”

        因為不用再顧忌會不會傷到寶石,一群工人迅速地增加速度與力量,一下子就將冰壁挖出了好大的一個坑,然而,坑裏除了冰壁之外還是冰壁,沒有人知道這一層不曉得怎樣造出的冰壁,到底有多厚的距離。

        素敬可沒再多的時間可以在這裏浪費!

        這時,從礦坑口處又傳來腳步聲,礦坑道裏一下子擠進了太多的人,呼吸更加困難。


“大人!大人!您要我跟蹤的對象,今天準備離開鎮上了。”那天被素敬派出跟蹤的警備隊員,一發現裘紮克傭兵團開始整理行囊,馬上就跑來跟素敬報告。

        素敬雙眼一眯,看了那一層不曉得什麼時候才可以打破的冰壁一眼。


“你給我好好待在這裏,直到挖完這一層冰壁為止,我會回來看你怎麼跟我解釋。”

        鎮長在他淩厲的目光下,顫抖應允,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時,素敬便已朝洞口的方向快步離開。

        真是一次不順利的任務,不管是在那些卷軸上還是這些礦石上,他就像是纏上了厄運之神一樣,煩得他直想殺人。

        那兩個小子,最好不要讓他太煩心,不然的話……

        朔華他們是在最後一刻趕回旅店的。

        三個人一瞧見停在旅店不遠處的馬車後,二話不說鑽了進去,其中朔華很乾脆的佔據大半個位置,閉上眼睛打算先好好睡上一覺再說。

        很顯然地,傭兵團裏也就差他們三個沒到,裘風確認他們到齊之後,沒打算詢問他們究竟跑到哪里去,回頭馬上就吩咐眾人出發。

        這時間,大部分的鎮民都還沒起床,因此馬車行進的速度還算不慢,不時可以感覺到車輪底下的震盪,朔華乾脆取出柔軟的棉被鋪在下頭墊著,比較舒服。

        昨天晚上這麼一趟,最累的人就是他了,本來應該是冷暮,可那棵可惡的樹給他突然來這麼一下,讓他用盡所有的力量去造該死的冰壁,害他剛剛差點由冷暮扛回來。


“太好了!一人一顆!”樹海開心地把玩手中三顆礦精,果然如他所願地在最後關頭又挖出一顆來,如果他猜的沒錯,那個礦坑裏的礦精,可能在今天就被他們給挖光。

        反正那些非能力者也不會曉得這東西的用處,只會拿來鑲在王冠上招搖,還不如讓他們好好的利用一下。

        朔華跟冷暮接過礦精,拇指大小的礦精和酒泉石一樣呈現紫紅色,但是卻是深得近黑的紫紅,只能透過微微的光線,射在手上仿佛真正的血色一般。


“想什麼?”轉頭看向冷暮,剛剛他就發現他的沉默……雖然他本來就很沉默。


“怎麼把分析過的東西重新融合。”


“聽起來不錯,真像我剛剛做的工作,能嗎?”朔華馬上就知道冷暮想法的由來。


“目前,沒辦法。”


“為什麼?”


“我的能力目前是破壞、分解,必須要有一個起始,一個能讓我可以聚集的能力。”冷暮心想,也許必須藉由殺害某些鑰石擁有者,來達成這個可能。


“聚集?像我嗎?樹海也算是吧!”


“你是在提議我可以殺了你們?”冷暮的雙眼眯了起來,看向朔華額上和樹海脫掉鞋子的腳底。

        三個人裏,若說殺人的技巧的話,確實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仿佛沒看到樹海倏然睜大的雙眼,朔華笑了一下。


“啊!這的確是一個方法。”


“你有病啊!幹嘛跟他說這個?你以為他是那種‘因為是同伴就不殺’的人嗎?”

        樹海低吼出聲,迅速地將自己移動到馬車另一頭,會選擇這兩人當夥伴不是沒有原因,早在之前,他便已從群樹間,將兩人的個性查得一清二楚,其中和朔華成為同伴是他的計畫之一,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找上冷暮,因此他也就不得已和這個似乎沒什麼道德感的人一起。

        雖然樹海必須承認冷暮的能力很強,而且能有效的保護同伴,不過樹海早懷疑,有可能在被冷暮保護之前,就先被他給殺了。


“你會嗎?”沒想到有了樹海的警告,朔華還是一臉蠻不在乎的表情。

        冷暮看了他一眼,再看向瞪著他瞧的樹海……


“你不會,你夠聰明……他,我考慮。”

        “噗!哈哈!真是好回答……哈哈……”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我很笨嗎?不對,這不是我要說的!我要說的是……你難道不知道同伴必須互相信任嗎?怎麼可以打同伴鑰石的主意!”


“同伴必須互相信任?”冷暮看了他一眼。


“需要我翻譯他的意思嗎?”朔華懶懶地睜開雙眼,一副樂意效勞的模樣。


“我又不是笨蛋,不用你翻譯!”樹海覺得差點自焚起來,“但是……不是我不想信任你好不好,你自己說,你難道真的不可能幹我剛剛說的那些事?”

        冷暮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已經眯起雙眼打算休息一下,昨天累的人可不止朔華一個。



朔華笑了一下:“需要我幫他說嗎?”


“不用,你又不是他,算了,是我理虧。”他不是那種不知檢討的人,這次的確是他自己的問題。


“你是故意的吧!”瞪了朔華一眼,覺得剛剛的話題根本就是他一人故意興起。

        朔華淡淡一笑。


“要怎麼想隨你……不過,你不覺得既然可以脫離過去那種無聊的生活,為什麼不讓自己過得自在一點?你離開森林,不是為了讓自己陷入整天提防背後的生活吧!不累嗎?”

        他以前看到的,儘是那些勾心鬥角的生活,對那樣的日子,一點也不嚮往。

        樹海苦笑,想了想,乾脆放棄思考,光憑腦袋的話,說什麼他都贏不了眼前這兩個人,他的特長不在這裏。

        況且就像朔華所說的,在不懂得謊言的樹與樹人之間生活習慣了,要過這種充滿猜忌的人類生活,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都是你們這些人類害的。”樹海很無辜的嘟噥,“要不是這五百多年來看太多你們人類的習慣,怎麼會沾上這種惡習?”

        而且說句實在話,如果不是因為人類的天性裏似乎就有著背叛的存在,樹海會去懷疑嗎?


“這倒是實話。”朔華說道。


“你不反駁?”樹海很訝異,那可以算是一句貶低人類的話。


“沒什麼好反駁的,那是事實,你在人類的環境裏生活這麼多年,就應該懂得,人類的輝煌來自於心,人類的落敗也來自於心。”

        因此,即使人類做出許多醜惡的事物,卻同樣有令人無法忘懷的感動在其中。

        生為人類,他並不自卑,只要活得不違背良心,他甚至可以驕傲。


“你是一個好孩子。”樹海歎息。

        這句話卻換來朔華的白眼……


“麻煩請你變成原形之後,再來跟我說這句話。”

        被一個小鬼說“你是一個好孩子。”

        有誰會感動啊!


“你不介意我撐壞這一輛馬車的話,我就不介意用原形把剛剛那一句話重複一次。”


“說實在的,我一點也不介意你撐壞馬車,基本上,會找你算帳的人是紮克。”

        而朔華呢,頂多換一輛搭就是。

        樹海哼了一聲,正想反駁,馬車突然來個緊急煞車,裏頭的三人除了冷暮依然安穩地坐在原地之外,另外兩人一個摔個倒頭栽,另外一個直接抓著棉被卷成春捲。

        被卷在春捲的那個在心裏歎息,到底是傭兵團真的不好做?還是是他比較倒楣,所以老是遇到突發狀況?

        現在又怎麼了?

        現在又是怎麼了?外頭的裘風也很想問這一句話,他帶領傭兵團這麼多年的時間,像這樣麻煩不斷還真是少見,之前是青色盜賊,現在是鎮上警備隊。

        這下可好,官兵強盜他全遇上了。


“請問各位有什麼事嗎?”

        警備隊員並不是什麼特別有能力的高手,也不算什麼官,再加上這裏的警備隊員態度向來不是很好,因此裘風咬著煙杆,依然坐在馬上,也沒打算表現出很尊敬的樣子。

        要不是他們算是官方勢力的話,他早一腳把這些擋路的人給踹出去,每次收些入鎮的費用就已經夠討人厭了,現在還想幹嘛?什麼時候增加了出城的費用嗎?

        幾個警備隊員互看了一下,也不曉得該怎麼說,他們之所以攔住他們,純粹是因為隊長的吩咐,偏偏隊長也沒說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就急忙忙跑去礦坑了,現在叫他們該怎麼回答。


“你別管那麼多,等我們隊長回來自有交代。”


“什麼叫做我們別管那麼多?要知道我們今天送的可是貴重商品,貨物這種買賣的東西,自然是越早一天到越有好價錢,你現在攔著我們,到時若是有什麼損失,請問找誰要?”

        紮克可不怕得罪這些警備隊員,要知道裘紮克之所以能一直屹立在菲嘉,靠的不僅僅是實力而已,背後若是沒有些什麼勢力,怎可能順利接下那些大大小小的官方任務?

        警備隊員也知道眼前這個傭兵團不是好惹的物件,但是既然隊長都這麼吩咐了,若是沒做好的話,明天警備隊的位置肯定就沒有自己的份,此乃當下之急,為了討口飯吃,他們不得不這麼做。


“抱歉,可能耽誤了你們的行程,但由於這是命令,我們也沒有辦法通融,一切請等我們隊長回來自有交代。”反正既然是隊長說的,那責任全推到隊長身上就好。

        隊長?一個鄉鎮的警備隊隊長,通常是由首都的防衛軍裏調任,官階與身分通常都是屬於貴族裏的低下階層,有些則是立了功勞的平民,這樣的身分,敢攔截一個強悍的傭兵團,富有的商隊?想必身後還有更強大的勢力在干涉這件事。

        於是,裘風轉頭看了一直坐在馬車探看外頭的商人領隊一眼,別看他胖嘟嘟一臉膽小怕事的樣子,這隊伍裏頭最不好惹的人說不定是他,平常掩飾得沒人相信罷了。

        清督自然沒忽略裘風看他的那一眼,不禁歎息,他還以為可以一路順利偷懶到首都,沒想到事情竟然一件接著一件。

        會是誰想攔他們下來?難道首都有人知道他們運送的是什麼樣貴重的貨物嗎?


“幾位大人,如果可以,就別為難我們這些做小本生意的人,要知道首都裏還有公爵大人在等我們運送的貨物,如果遲了,幾位大人是要我如何跟公爵大人交代?就說是富必喇的幾位警備隊員對我們的行程有意見?”

        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圓潤的臉龐笑咪咪的,只是另外一手取出的一把扇子,馬上讓所有警備隊員變了臉色。

        在瞧見扇面上印的獅子圖騰家族徽章時,沒有人不知道清督口中的公爵大人是指誰了。

        菲落特公爵,菲嘉貴族上層裏數一數二的人物,在軍方裏勢力最強大,可以說就是當年以一團之力,滅掉鄰近小國的貝加恩公爵了。

        幾個隊員臉色發青地互看一眼,有些乾脆就退後了幾步,原本完善的包圍網,立刻出現了缺口。


“我想清督先生誤會了!”

        豪邁的朗笑聲自馬車後傳來,三匹健馬卷起大量風沙,沖過後方長長一排貨車,自然也穿過某一輛馬車裏的三雙眼睛。

        樹海並不瞭解他是誰,因為朔華跟冷暮兩人並沒把那天書店裏的事看得很嚴重,所以沒跟他說。至於另外兩位當事者,一個繼續裹在棉被裏嘟噥了一聲麻煩,另外一個則很輕地轉動了一下脖子跟手腕,骨頭與骨頭相合間傳來的喀啦聲響,仿佛預示了些什麼。


“是我讓警備隊員在貴團離開前,先通知我一聲的。”只是他要的只要“通知”他一聲就可以,並沒有讓他們自作主張的攔人下來,這樣他要做什麼事情,不就所有人都知道了?還算什麼秘密行事?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人!



清督一眼就看出他是誰,也看出他所代表的麻煩人物,儘管還是帶著笑容,心裏卻已經不曉得將素敬那一張笑面虎的臉給在腳下踏了幾次。


“原來是素敬大人,小的無禮了,敢問素敬大人將小的商隊攔下是有什麼疑問嗎?”

        素敬雖然是個麻煩人物,並不代表他就會怕,反正兩方代表的勢力早就水火不容,而這一批貨物是他必須保住的,若是讓這個笑面虎有機會大作文章,即使那不算是個把柄,也損失良多。

        清督笑得有多和藹,參臣·素敬的表情就有多親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在相親,瞧兩個人多高興的樣子。

        但是就算每個人都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卻沒人敢表達……喔……有一棵樹例外……


“人類,這就是人類,看看他們的臉,我的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樹有雞皮疙瘩嗎?”同一輛馬車裏的“住戶”自言自語。

        “你幹嘛一定要吐我槽?”


“我高興。”

        “你……”
第三章神秘的卷軸


“我想沒多大的事,我請警備隊長幫我攔住各位,是為了跟你們隊伍中兩個小兄弟商量一件事情。”

        素敬知道,清督這次運送的貨物,肯定有什麼問題,但是要找麻煩,也必須在取得卷軸之後,現在還不是時機。


“兩個小兄弟?”

        這下子換清督心裏滿是疑惑了,他以為素敬是故意來找碴的,還是說他有什麼特別的詭計想陷害他?


“沒錯,兩個小兄弟,我昨天在富必喇的書店裏遇到你們隊伍裏的兩個年輕人,聽老闆說,他們將書店裏的卷軸都買走了,偏偏其中一份,是我的主上特別想要收藏的珍品,因此我想請那兩位小兄弟割愛,是不是可以將卷軸轉賣給我,我會用兩倍的金額買回。”

        卷軸?他是知道右丞相大人的確是有收集卷軸的嗜好,但是事情真的如此簡單嗎?什麼樣珍貴的卷軸,會讓素敬不計代價攔住他的商隊想奪回?裏面有什麼秘密?


“既然如此,那我就沒什麼意見了,畢竟卷軸的歸屬不屬於我,我看素敬大人親自詢問那兩位小兄弟的意願吧!”


“如此甚好。”笑了一下,一切都在素敬的計畫之中,“麻煩請昨天在書店裏相遇的那兩位小兄弟出來一見好嗎?”提高聲音喊了出聲,雙眼謹慎地盯住每一輛有可能走出人的馬車。

        清督笑在心裏,看他的樣子,雖已經刻意掩飾,但是瞞不了他,那卷軸必然有什麼秘密在。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輛馬車,果然下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銀色的長髮隨下車的動作飄揚,陰冷的目光在和素敬對視的那一瞬間,連看盡各色人馬的他,都感到一陣顫慄。


“小兄弟,我剛剛所說的話,相信你聽見了,想請問你願意嗎?”

        如果真的讓冷暮表示意見的話,他會直接把手伸到素敬的喉嚨。

        可惜現在他代表的還有另外一人一樹,因此他點了一下頭,從懷裏掏出一份卷軸。

        素敬很快地下馬,接過他手中那一份卷軸,打開來看。


“不是這一份,應該還有其他的吧?”

        於是,冷暮把手伸進馬車裏,很快一雙黃棕色的小手又遞出三份卷軸。

        素敬皺了一下眉頭。


“我知道要求太多,但能不能全拿出來讓我確認?”他沒時間玩這種遊戲。


“太多。”身為一個有權有勢的貴族,素敬的“請求”只換來冷暮兩個字。

        素敬克制住情緒,吸了一口氣,拿過剛剛遞來的三份卷軸一一確認。


“不是這三份。”

        於是馬車裏又遞出四份來。

        素敬咬牙,再度將被耍弄的想法壓抑下去,將四份卷軸一一打開,再次確認自己要的東西不在其中。

        這樣的行為到第五次,終於讓素敬找到所要的東西,帶著和剛剛同樣溫和的笑臉,把腰帶上的錢袋遞給連伸手都沒打算的冷暮,等馬車那雙伸出來的黃棕色小手把錢收回後,才轉身跟清督道了一聲謝,同來時一樣匆忙地離開。

        清督的雙眼看不出有什麼波瀾,在馬車重新行駛後,騎著馬來到三人所在的馬車旁。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你們剛剛已經得罪了什麼人?”



一張孩童的臉露了出來……


“啊?得罪了誰?剛剛那位大人嗎?為什麼?是不是我們不應該拿他們的錢?”

        多麼無辜的一張臉啊!剛剛到底是誰在嘟噥人類噁心,老愛掛張面具在臉上的?

        清督儘管和素敬半斤八兩,一樣屬於老奸巨猾的人,但是畢竟可以算是同一個商隊的人,因此對朔華竟然派出一個“孩子”跟他交談,並沒有太大的負面情緒波動,但他也知道了一件事,裏頭的兩人,就像一開始他所想的一樣,不是好對付的人物。


“這麼說好了,我相信你們剛剛那些行為,並不是為了玩弄參臣·素敬,想必是和我所想的一樣,覺得那取走的卷軸必然有什麼秘密在,而素敬取走哪一卷,秘密自然就在那一卷。”

        樹海笑了一下,朔華剛剛就跟他說過,這胖子跟剛剛那個大漢都不是容易應付的人,果然,馬上就看出了其中一個關鍵所在,不過,也像朔華所說的,還不夠看。

        馬車車門露出一張俊美、難得有表情卻總是帶著嘲弄的臉。


“你說對了幾件事,也錯了幾件。”


“喔?敢問對了哪些,錯了哪些?”


“對的是,剛剛我們的確用那方法確認了重要的卷軸是哪一卷,錯的是,剛剛我們的行為,主要就是為了玩弄那個叫做什麼素敬的大漢,而那個大漢也不像你所想的那麼容易,你真的認為他所取走的那一份卷軸,是他想要的嗎?”

        清督目光閃了一下,在這個少年的言語之下,他發現自己竟然很難保持臉部的假像,他的每一句話,都重重的打在心裏。

        像是覺得對他的打擊還不夠似的,朔華纖長的手握著一份卷軸,遞到他的面前。


“想要知道他所想要的秘密嗎?”

        這少年是個惡魔!明知道他若是伸手取走了這一份卷軸,他所代表的勢力,必然會捲進素敬跟這幾個人之間的恩怨。而讓他咬牙的是,他不能不拿。

        接過朔華手中的卷軸收進懷裏,“若真像你所說的那樣,玩弄素敬是主要的目的,那麼,希望你的身後能有足夠應付他的勢力,不然,恐怕你們連今天都活不過。”

        他看過他們的能力,但若只有這樣,他們將永遠活在被追殺中,那還不如早死早超生算了。


“我們不需要有什麼足以應付他的勢力,你有就可以了。”他一開始就是這樣的打算。

        “你!”

        朔華目光轉為冷然,“你知道嗎?人之所以常常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並不是沒有原因,因為在人類眼中看來,他們所擁有的智力與武力,可以毀滅任何其他強大的物種,而我們也是,為什麼玩弄素敬?就因為我們知道我們所擁有的智力及武力可以毀滅你們,這個答案如何?”

        清督該嘲笑這個少年的狂妄,但是他沒辦法。

        清督被朔華眼中那種無情與氣息給震懾住,下意識感覺到,他剛剛所說的一切,並不只是玩笑或是妄語而已。

        但他們不都一樣是人嗎?為什麼他的語氣裏,卻仿佛代表著兩種不同的生物一樣?

        於是,清督忍住滿心疑惑,移動著龐大的身軀,就想回去重新整理一下思緒,一隻棕黃色的小手卻拉住他。回頭,一雙碧綠色的雙眼十分無辜善良地看著他,水汪汪的。


“還有什麼事?”

        棕黃色小手張開,手心朝上,另外一隻手指著他剛剛收進懷裏的卷軸。


“大叔,你們人類的世界裏,似乎有一種很特別的觀念,而這種觀念,我想身為商人的你,應該是不會不清楚才是,所以……”

        清督的額頭青筋浮現。一個飽滿的錢袋,重重地放進棕黃色的小手中。


“謝謝惠顧。”



遠處的紮克抬眉,清楚瞧見清督青筋爆開……


“你嚇到他了。”

        夜晚,因為和下一個城鎮相距頗遠,因此整個商隊紮營在野外,樹海瞧見清督自從和朔華對話開始,就一直一臉有如全家死光光的表情,不由得提醒一下好不容易才補完眠、從春捲裏爬出來看書的人。


“你不用為他那顆膽囊擔心,事實上,他經歷過比我那番話更驚心動魄的場面,而且絕對比你想像中的來得多。”


“我才不是為他擔心,是為我們擔心,已經得罪了一個右丞相的勢力,你不怕連這裏都想把我們……”樹海比出一個鋸木頭的動作。


“就因為我那番話,他才不會想把我們這樣。”朔華很配合的做出一樣的動作,不過他表情裏的某些東西,讓樹海很想打人。


“怎麼說?”老人家不跟小孩計較。


“你知道在人類的世界,最懂得疑神疑鬼的職業,就包含了政客跟商人兩種,而這胖子,很明顯的兩種身分他都有了。”

        “然後?”

        請原諒他的木頭腦袋,他還是不很懂得朔華想要表達的意思。

        不遠處的冷暮冷哼一聲,他忍不住抓了個石頭扔過去。



“然後很簡單,別忘了他瞭解冷暮的可怕,還看過妲塔的能力,你覺得他會怎麼想?”

        殺了他們滅口?沒有任何一個平凡人,會想對惡魔的同伴或是同類下手。

        收買他們?和明知可能是惡魔的人合作,還要他們當手下,清督不會是頭腦簡單成這樣的白癡。

        那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既然殺不了他們,也不太可能收買,那不如利用素敬不可能留他們活口的可能下,偷偷幫他們和右丞相的人對著幹。

        這樣一來,也許還可以和這幾個人保持良好關係,另外一面,等於是無形中讓右丞相多了一群神秘的敵人。想到這一點,清督一直青著的臉,終於恢復紅潤油光。


“看來他想通了。”樹海嘟噥,沒想到還真的跟朔華所想的一樣。


“這叫人的劣根性,也是大自然的法則。”


“什麼法則?”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因為我們比他們強大,只要他有腦袋,就知道欺善怕惡的道理。”


“為什麼我覺得你的口氣聽起來,好像你和他們並不屬於同一種生物?”


“因為那是事實。”


“擁有鑰石,讓你覺得高人一等了。”樹海覺得這種想法要不得。


“那是事實,並不是我認為……樹海,難道你覺得當有一天,你的能力可以離開這裏,甚至回到你的故鄉樹人星時,你還能像記憶中的那樣,讓自己深根在泥土裏,動也不動,整天就聽著風傳來樹人之間的低喃嗎?”

        他記得吸血鬼的電影或是小說裏,常常出現的對話。


“我們吸血鬼不過就是一種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生物,你們人類不也同樣吃其他的動物?為什麼你們無罪?我們就有罪?”

        他們現在,就像是人形物種裏的吸血鬼一樣,也許有同樣的樣貌,同樣的習性,但是,再也沒有可能回到過去,和故鄉裏的人和平相處。

        不是瞧不起那些沒有鑰石能力低下的人,而是就算他們不在乎,那些沒有鑰石的人,也會將他們當成怪物,人類的妒嫉心是很可怕的。

        樹海沉默,這數百年來的時間裏,他從不曾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是樹人,在這個世界本來就格格不入,被當成妖怪也是理所當然,他並不覺得哪里不對。

        然而,如果有一天他回到故鄉呢?故鄉沒有人和他一樣,知道樹人星外的天地有多大,沒有人可以和他一樣使萬物欣榮。

        也許就像朔華所說的,在故鄉其他樹人的眼中,他很可能就像個怪物,一個受眾樹尊敬的怪物,或是受眾樹排斥厭惡的怪物。

        而他自己,恐怕也無法再繼續日日夜夜,歲歲年年都待在同一塊土地上,看著陽光發呆,因為他知道,更遙遠的地方有著什麼……


“你很討人厭你知不知道?”

        朔華翻過一頁,沒搭理他。


“為什麼要讓我這麼快去認清事實?你真的很討人厭。”這樣,樹海的希望是不是就失去了意義?

        樹海沒想過有一天,回到樹人星時,他的朋友不但會不認得他,還會把他當成怪物……

        這樣,教他怎麼繼續堅持下去?

        當初樹海能孤單熬過數百年的歲月,為的就只是想有一天離開這裏,回到樹人星上,和朋友深深埋在土壤中,看著陽光發呆,就像……他在樹人星發芽之後,每天會做的事一樣。


“所以,你認清事實了?”


“那又怎樣?我一點也不覺得快樂。”


“認清事實從來就不會是一件快樂的事,沒有人喜歡強迫自己面對。”

        “你不介意?”

        “介意什麼?”


“有一天你回到什麼地球的時候,家人把你當成怪物?”

        朔華笑了,那種笑,說起來其實不是笑,反倒是向一種自嘲,也像是在嘲笑什麼。

        家人?

        別傻了,從他母親去世之後,他就不覺得自己擁有過這東西。


“第一,我沒家人;第二,我們地球上的人類,最多就一百多歲的壽命,你覺得我們能回到故鄉的那一天,會是在什麼時候?五十年後?一百年後?沒有人能活到在我踏上出生土地的那一刻擁抱我。不會有人。”

        在地球上,眾神與萬妖的故事裏,沒有一個故事是寫著神妖像平凡人一樣永遠生活在小鎮上,至今依然相處愉快。

        若是有,就不會有無神論者了,神如果就在身旁,那還需要那些寺廟做什麼?


“真是悲觀的想法。”


“我有更悲觀的,你想不想聽?”


“那個?”

        “就是你身後有一把刀,正想把你砍掉。”

        樹海在心裏詛咒朔華一千萬遍。

        這是哪門子的悲觀想法?

        這是事實!事實好不好?要不是他們這次休息的地方,是在沒半棵樹的谷地上,沒樹可以警告他,否則他怎麼可能有機會讓這些混蛋近身!

        摸摸差點被砍斷的脖子,憤恨地伸出手抓住暗殺者的脖子,五指瞬間化成尖銳的樹枝,刺穿脆弱的喉嚨,鮮血沿著棕黃色的小手臂流下。

        蒙面底下的雙眼,無法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鮮血從身上流逝,每一滴都不曾落入泥土,全數滲進那只抓著自己的怪手。


“下次殺人先搞清楚,通常會開花的樹,都喜歡用鮮血跟屍體做肥料,呐!你看,我會開花呢!”翠綠的眼笑得多無辜,一朵粉紅色的花朵綻放在另一隻手的指尖,隨著吸取的鮮血越多,花朵愈加綻放愈加鮮豔。



不是刻意,但也沒有阻止清督把他們三個人的帳棚安排在角落遠處,朔華張開雙手,兩朵火花綻放在手心,然後下一瞬間,鬼火一般連續飄起數朵一樣的火球。

        本來手中拿的刀,就要砍向這次任務的目標之一,然而這種詭異的景象,教蒙面人頓住了前進的身體,一雙眼瞳孔微微放大。


“你們家大人沒跟你說過,有些物件不要惹嗎?”

        蒙面者手中的刀顫動了一下。


“還有,你們大人也沒教你……殺人的時候請小心背後?”

        “啊!”

        尖銳恐怖的嚎叫聲,瞬間從喉嚨蜂擁而出,不知在何時,他的背後已經飄浮著滿滿的白光火球。

        火球沾染上黑衣的那一瞬間,火焰撲上身體所有可以燃燒的地方,黑色的表層一下子化為灰燼,原本古銅色的皮膚快速失去水分,從真皮底下冒出鮮紅水泡,破裂焦黑,一雙眼睛凹陷,閃爍白光的火苗,來自身體每一處脂肪化成體油,在火焰中啪吱作響。

        朔華像是噁心地眯起雙眼,身邊的火焰卻不曾停歇,仿佛感染一樣,傳佈上每一個帶著恐懼臉孔的黑衣人身上。

        “啪!”

        焦黑只剩下一點皮肉的骨架倒地,撞擊地面的那一刻,像木炭一樣的碎裂,只能從隱隱約約的形狀之中,瞧見那驚恐至死的的表情,頭顱三個暗黑的空洞,望向遠方,再也沒有人敢靠近一步。

        但是很多時候,一件事情你去做了,並不代表你就有能力終止。

        所有黑衣人,還在因恐懼而全身顫抖,處於失魂落魄的狀況,一個冰冷的氣息就蔓延而來。

        毫無溫度的手貼住後頸,然後黑衣人瞧見一張倒立在他眼前的臉,那張臉英俊的五官,即使是倒著看,也很難找出缺點,卻偏偏一點表情也沒有。

        冷暮看著腦袋往後折一百八十度的臉,臉上一雙睜得血紅的瞳孔一瞬也不瞬地瞧著自己,血絲從眼眶周圍迅速擴散,在月光下可以清楚瞧見黑色的瞳孔擴張。

        生命,真是脆弱……

        滿意地收回手掌,接著瞬間就移動到另一個人的身後,這一次掌心穩穩地貼住腦門。

        冷暮心想,這個人大概連自己死了都不清楚吧!

        冷暮的力量,在之前礦坑的訓練之下,變得更加靈活自如,瞧著掌心下呼吸間就成為只剩下內臟皮肉的軀體,他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究竟進步了多少。


“你們殺人一定要這麼噁心嗎?”

        樹海扭曲著嘴,看向冷暮腳邊那溢滿鮮血的“肉團”,覺得自己頭上的葉子全都抖了起來。


“我已經很努力控制了。”回答他的是已經解決完範圍內敵人的朔華。

        他說的是實話,雖然他偶爾會練習發出這種散發白光的火球,但是拿來攻擊人還是第一次,沒想到會這麼噁心,然而用都用了,反正都是殺人,在這種時候心軟就顯得非常做作。

        “至於冷暮,我想他是故意的。”

        像是在回應他的說法,又一個敵人在冷暮的手中成為肉團,只是這一次敵人的那一顆頭顱非常完整的陷在自己身體裏。

        他不是在殺人。

        他是在練習,把人當成工具在練習自己能力操作技巧,現在的他只要接觸到敵人的身體,不用特意去觸摸哪個位置,他喜歡分解哪個部位,就分解哪一個部位。


“真噁心。”

        樹海還是不能接受冷暮這種不把生命當作一回事的態度,自己殺人是因為這些黑衣人想殺自己,可以越快結束對方的痛苦,心裏也就不會有愧疚或是抱歉。

        而冷暮……

        想來他根本就無法理解“愧疚、抱歉”是什麼東西。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朔華彎身將手貼在地面,一瞬間附近的地面動了一下,然後一塊巨大的泥塊飛向半空,落在另外一頭,只留下地面上一個好大的坑洞。

        再伸手朝身邊的屍體虛空一抓,一具又一具的身軀從半空中往挖出來的大坑中擺放,樹海看了一眼,雙腳動了一下,土地裏冒出無數的樹根,快速地將其他屍體移動到大坑中。

        冷暮解決完最後一個敵人,發現他們的動作,也沒說什麼,彎身一手抓起一個,拋球一樣把那些屍體給扔進坑裏。


“你可以放心的是,雖然冷暮可能不太懂得感情什麼的,但是你可以信任他的原則,那種‘把你當成同伴就不會違背你’的原則。”

        所以,朔華可以很放心的把背後交給冷暮,打從一開始他發現冷暮在傭兵團待了那麼長的時間,不曾讓團中的傭兵在他眼前有所損傷之後,他就瞭解了這一種難得的原則。

        樹海看向完全不在乎他們兩個人在說些什麼的冷暮,再看向朔華,最後歎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感情很多時候並不可靠,但是這種對同伴不違背的原則,絕對比感情更來得難得。”

        如果說,一開始朔華在馬車裏對樹海談論的信任,讓他瞭解了自己的錯誤,那麼這一刻,他就真正的明白自己開始可以接納。


“我必須說,你說服人的能力還不錯。”

        朔華揚起右眉,“我有說服任何人嗎?”


“是沒有。”樹海笑了,“你說服的是一棵樹。”

        朔華的唇角也勾了起來。

        只是兩個人的笑容都不是維持很久,因為他們發現冷暮看著那坑裏屍體的目光。


“我想我的眼睛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朔華盯著坑裏的東西。


“如果你看到的東西跟我看到的是一樣的,那代表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我們的視力都沒有問題,另外一個就是我們可能因為太過疲累,而產生幻覺。”

        坑裏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屍體。

        只是照理說,屍體應該是不會動的。

        偏偏,他們看到其中幾具骨架還算完整的屍體,慢慢地動了起來,然後用僵硬的動作,往坑上爬。
第四章惡靈無啟


“見鬼了。”

        儘管在經歷了鑰石的洗禮之後,對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已經不太驚訝,但是瞧見剛剛殺死的人竟然開始往坑外爬,那種感覺還是很毛,非常的毛。


“是見鬼了。”往後退後幾步,三個人慢慢地會合。

        坑裏的屍體動作很緩慢,尤其是被朔華燒焦的那幾具,根本就是動一步身上掉一塊骨頭,沒多久,好不容易站起來的骨架,就又全散了開來。

        這種模樣,如果是在笑鬧劇裏看起來,一定是搞笑的一個段子,不過真實擺在眼前時,三個人沒有一個可以笑出來。

        先爬出礦坑的是樹海殺的人,喉嚨上還留著一個滲血的空洞,頂上的頭顱卻似乎不覺得痛一樣,將頭轉向三人站立的方向。


“我猜它等一下會打過來。”



“這需要猜嗎?”那只東西都已經開始在地上找武器了,不打過來才怪。


“我可不要吸它的血。”樹海說道。


“它也沒多少血讓你吸了。”朔華答腔,基本上打穿動脈,血差不多都流光了。


“那現在怎麼辦?”樹海又問。

        回答他的是冷暮。

        冷暮的手指向谷地另一頭,那一頭的景色黑壓壓的,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的看不清楚有個白影正慢慢移動過來。

        他們這一次休息停留的谷地,據裘風他們說,是傭兵和那些盜賊們時常發生衝突的戰場。

        因為谷地的附近充滿坑坑洞洞的洞穴,埋伏起來很方便,要休息也很方便,所以通常都是看誰先占了這一塊地,誰就有戰場上的優先權。

        平常,這裏也算是青色盜賊的地盤,不要看它距離他們的山寨頗遠,由於富必喇是個油水豐富的商旅必經之地,因此當初青色獲得這裏前,還打了不少次的生死之戰,損失了不少人馬。

        偏偏這一次,青色盜賊之前在裘紮克手中就吃了敗仗,因此在傭兵團進來後,整塊谷地幾乎可以說是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

        朔華他們和其他傭兵團員都各自找了一個洞穴休息,但除了他們三個之外,其他人都相隔十分的近,所以雖然剛剛陣勢頗為浩大,尖叫聲不斷,在某人的吩咐之下,也沒有幾個傭兵過來察看。

        這不是裘風跟紮克兩人不顧情義,事實上,朔華也事先跟他們說過了,畢竟他們算是雇傭人馬,不想暴露太多有關於他們幾人的訊息給傭兵團知道,況且,那一群人在這種情況下能不能幫上忙,根本就是一個未知數。

        但……現在他們三人為這一點,不曉得是該慶倖還是該難過。

        慶倖的是,沒人會被這一種景色給嚇死。

        難過的是,他們必須親手解決這些自己剛剛製造出來的噁心東西。

        遠方白色的影子漸漸明顯,從影子來的方向,可以看出其原本藏在穀裏的某個洞穴,而且沒被那些檢查狀況的傭兵察覺。

        當三人看清楚那白色影子的模樣之後,心裏也難怪那些檢查的人沒發現。

        白色的影子,是一個覆蓋著腐爛人皮的骨架,整個骨架上,可以說沒有一塊肉或是內臟是完整的,只有左胸肋骨後的那一顆心臟不同,那顆心臟看起來鮮紅健康,很有秩序的跳動。身上沾染的塵土,一看就是剛剛才從墳墓裏爬出來。

        朔華的腦袋動得很快,馬上就聯想到古籍《博物志》裏介紹的一種人種。


“無啟民,居穴食土,無男女,死埋之,其心不朽,百年還化為人。鏐民,其肺不朽,百年複生。細民,其肝不朽,百年而化為人。接穴居處,三國同類也。”


“啊?”樹海滿頭霧水,他們樹人星上可沒文言文這一類的東西。


“一個傳說,意思是古代有個國家叫無啟,人民習慣居住洞穴吃泥土,沒有子女,他們的人民死了之後埋在土裏,心臟不會腐爛,等過了百年,又變回人,另外還有兩個國家也很類似,一個是肺部不會腐爛,一個是肝不會腐爛。”



“那是鏐族跟細族,小子,這還是我第一次在這個地方,正確聽到我來自何方的說法。”

        在朔華跟樹海解釋的時候,那個白色的骨架就已經來到三人附近,剛剛從坑裏爬出的屍體,全部整齊地站在他身邊。

        僵屍大軍……玩遊戲看到是一回事,真正對著一堆糜爛的肉體,又是另外一回事,朔華覺得快吐了……


“鑰石。”冷暮從隱隱約約中,瞧見了那跳動心臟上的三道紋路,那三道紋路,很清晰地順著心臟的血管顯現。

        “我就知道。”

        朔華在心裏嘟噥,果然古時候書裏的怪物異人,為什麼只在那時存在,現在卻不曾聽過,原來真的都是那些開門的人從遠方送來。


“小子,你從哪里知道我們的來歷?”

        心臟跳動的骨架一邊詢問朔華,一邊用眼洞裏恢復的還不是很完整的兩個眼球,看著依然在坑中努力爬出的屍體。


“你們真是太浪費了,這麼棒的屍體……”骨架喃喃自語。


“書上寫的。”


“是嗎?那上頭還有寫什麼?”


“沒了。”他現在很想回地球在書上附注:這三種人,其實是來自其他星球的外星人。


“這樣啊……那太可惜了……”


“哪里可惜?唉呦!”樹海頭上的細葉,被朔華扯了一下。

        骨架“笑”了一下,“可惜這樣一來,你們就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殺了我……”語畢,身邊的屍體就像活著一樣,擺脫了之前僵硬的動作,飛快地朝三個人沖了過來。

        “都是你!”


“啊?”樹海很無辜地看了兩人一眼。


“你看,剩下來可以動的,都是你殺了的那幾個。”


“我怎麼知道它們還會再動!”樹海還真是***無辜,有誰殺人的時候會想那麼多啊!

        可惡!

        站在最前方的樹海,是第一個被攻擊的目標,根本就連眨眼的時間也沒有,拿著尖銳匕首的手臂,已經揮向他的脖子。


“怎麼這次還是我?”

        超委屈地喊了一聲,原本就不高的身體突然矮了一截,下半身全都“落地生根”,上半身則用力揮開那具攻擊他的屍體。


“我想……是因為它們沒忘記剛剛是你殺了它們的。”

        朔華迅速往後退,在這個星球生活超過半年,對它比地球還強的引力已經習慣,稍微可以恢復過去跑步的速度,不過還是跑不過這些曾經受訓過的殺手就是了。

        一旁的冷暮沒有讓同伴受傷的打算,長腿一跨,劃出的力道在地上卷起一道沙塵,將屍體攔腰踹出去,一下子骨節折斷的聲音響起,飛出去的屍體成上下兩節一百八十度折腰,碰一聲倒在地上,四肢晃動了一下,無法直立起脊椎,在地上爬了起來。

        躲到冷暮背後的朔華,並沒有因此放鬆警戒,他可沒忘記那一顆鮮紅跳動的心臟上,刻畫的可是三條紋路。

        忽然,一個白影閃到他身邊,朔華熟練的伸手一畫一推,一道閃爍白光的火球瞬間化成一道牆,將自己圍繞在中心點。

        有醫學指出,人類在死亡的一瞬間,體重會減少大約二十一克,那重量也許代表的就是靈魂的離開。

        那麼,朔華現在瞧見了為數甚多的“二十一克”,在自己身邊圍繞。

        朔華眯起雙眼,現在可以來猜測,三道鑰石給予的能力,一個是指揮屍體,一個是操縱靈魂,那麼還有一個呢?


“這是什麼?”

        樹海用樹根絆住那些沒完沒了的屍體之後,也瞧見了身邊那些隱約可見形象的白影,可是當他揮出手臂時,卻什麼也打不到,原本一直平靜的心裏,終於起了不安的漣漪。


“剛剛被我們殺死的那些人的靈魂。”朔華伸手抓住冷暮,他正將最後一個靠近身邊的屍體給打飛出去,兩人移動到樹海身旁,然後利用刺眼的火光圍繞三人。


“它們怕火跟光,所以別離開我可以創造的範圍。”


“問題是……我也怕啊!”樹海哀嚎,把自己的形體弄得扁扁的,穿到兩人中央,極力不讓那些火光靠近自己,他可不想成為樹人星第一個玩自焚的樹人。


“小子,你懂真多,你叫什麼名字?”骷髏臉上的腐肉,勉強撐起一個類似好奇的表情,讓朔華差點沒吐出來。


“問人名字之前,不先報報自己的才禮貌?”還有,你知不知道腐爛的骨架“笑”起來比剛死的屍體還噁心啊!


“我?你叫我‘無啟’就好了。”


“我比較想叫你‘無恥’。”


“什麼?”腐爛的骷髏,顯然不曉得“無恥”這個中文發音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覺得你的造型挺勁爆的。”


“你還沒回答我問題。”看來又死又活不曉得多少次的人,不是那麼容易被唬弄的。


“我以為你知道。”



“什麼意思?”


“畢竟你人都還沒到這裏,就操控了那些屍體,所以我猜你的能力除了控屍、縛靈之外,最後應該是利用某些東西,來獲得遠處的資訊。”

        非常滿意地,朔華瞧見骷髏眼眶周圍的鮮紅肌肉動了一下。


“果然不簡單,我的確是可以透過各種屍體的視線去瞧見我所想要看的東西,不過倒是聽不到遠處的話,所以嚴格說來,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不過,我想那也不重要……等我可以玩弄你漂亮的身體之後,想取什麼名字就取什麼名字,你也許會是我最漂亮的一個玩偶……旁邊那個也不差。”

        聞言,朔華渾身起一陣惡寒。


“喂!你什麼意思!我就不好看嗎?”對於自己嚴重的被忽略,樹海忍不住伸出頭來插科打諢一番。


“你是一棵樹。”無啟不屑地回答,擅長操縱屍體的他,一下子就看穿樹海的本質。


“樹也可以是屍體啊!”


“我對樹的屍體沒興趣。”無啟還想說些什麼,突然感覺不對,一雙渾濁的眼球憤怒地充起血絲來,“你們在拖延時間!”


“呵呵!被你發現了。”樹海搔搔頭,剛剛朔華就偷偷的吩咐他儘量跟那只怪物扯些有的沒有的,雖然他不曉得為什麼,不過也盡力照著辦,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目的。


“為什麼……難道……我該想到的,你既然可以猜出我的出身,發現我的能力,自然也可以知道能力的缺陷!你想拖延時間等到天亮!”

        朔華聳聳肩,他本來只是猜測而已,“是你自己證實了我的想法,這可不幹我的事。”


“該死!你到底是從何得知這一切!”

        他在這個世界待了超過一年,從來就沒有人知道他的一切,因此對於心裏想做的事,向來為所欲為,不曾遇到困難,而這個小夥子仿佛是他天生的剋星,對他的老底了若指掌,若讓這個小子活下去,那麼他在這個星球不就不用混了。


“你不會想要知道的。”朔華乾笑。


“說!”


“呵呵!咳!”歎了一口氣,朔華一副非常惋惜的模樣,“這些東西在我的星球,可以說是……基本常識。”

        確實,古今中外,大家都明白鬼這東西怕日光。

        “噗哈哈哈!有趣!真有趣!真的是太有趣了!”

        突然,一個異於四人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由於這聲音來得太過突兀,就連冷暮也感到訝異。

        底下四人抬起頭,就看見一個長著翅膀的男人,手裏拎著兩個人飛在半空中,其中右手邊金髮的那個就是剛剛說話的人,也沒等他笑完,原本拎著他的手就放了開來,害他笑聲頓時中止在半空中,然後很狼狽的跌在地上,還滾了兩圈。


“少澤!你就是看我不順眼是吧!竟然這樣把我丟下來!一點同伴的情誼都沒有,也不想想我們相處了多久,這麼冷淡,你傷了我的心知不知道?”

        恍若他身上一點泥沙也沒有,才剛站好身,就擺出一臉哀怨的表情,活像是死了丈夫的少婦一樣。



“你有心嗎?”

        被叫做少澤的那位擁有翅膀的男子,拍著雙翼緩緩下降,朔華這才有機會瞧見他手中拎著的另外一個人……

        其實那也不能夠說是人,比較像一個泥偶,五官身材都有,不過平板的很,朔華馬上想起以前一些老舊的漫畫,上面有模樣十分類似的土偶,整體看起來像是長了四肢的仙人掌,有著空洞的兩個眼洞,跟一張名畫“呐喊”中的嘴。

        要不然就是凸眼睛、肥短身材,怎麼看怎麼詭異的另一種土偶。

        現在他眼前就有一隻“仙人掌版”,差別在於這一隻長著胸部,還穿著衣服。


“那是什麼?”樹海很小聲地偷偷問,他覺得那個東西根本就是詭異到了極點。

        “我怎麼知道。”


“才怪,你剛剛的表情不是這麼說。”

        冷暮轉過來看朔華,認同地點點頭。

        連冷暮都有反應,看來他剛剛八成有可能被“嚇”到顏面抽筋。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我看過很類似的東西,不過說了你們大概不會相信。”而且,他要怎麼跟這麼多的一群“外星人”解釋地球上卡通漫畫這一個名詞?


“我可以理解,因為你剛剛好像看到冷暮在野地出恭一樣吃驚,所以你說吧!我會有心理準備……我說的不是這種心理準備……呵呵……”樹海向冷暮朝他伸過來的手掌乾笑,他承認自己舉例不當,誰讓他現在腦子裏最不可能的事就是他剛剛說的那一幕。

        朔華覺得樹海的本質可能是個被虐狂,否則明明是對他的火焰跟冷暮的殘酷怕得要死,卻偏偏老愛捋虎鬚。


“那個東西,我曾經在我們世界的書上看過不少次……不過通常都是出現在搞笑的橋段。”

        冷暮跟樹海還來不及吸收朔華給的資訊,那個“東西”已經穩穩地站在地上,扭扭捏捏地拉拉身上的衣服,發出一種非常非常奇怪的“啊──”聲。

        那種聲音,感覺很像從山洞傳出來的一樣,有一種被束縛住回蕩好幾次的感覺。


“老實說,我非常能理解,為什麼這東西出現在你們的書裏,幾乎都是在搞笑的橋段。”

        樹海覺得自己如果跟人類一樣有神經這種東西的話,那他現在一定抽得很厲害。


“因為她的作用,很可能就是搞笑。”

        朔華臉部表情要笑不笑的,他本來以為自己的接受能力在這幾天後,已經磨練得非常強韌,腦子裏可說是把所有神怪的資料都排列得十分清楚,就等出現在他眼前來印證而已,偏偏,竟然來個這東西,一個完全打破他設想的東西。

        拎著那東西出現的少澤,似乎一點也不覺得他的同伴哪里奇怪,摸摸她的頭之後,指指朔華這個方向。

        結果沒想到那個東西轉過來,用空洞的眼眶朝向三人,然後突然從裏頭翻出兩顆圓滾滾像是眼球的黑亮物體,盯著樹海微笑。


“我想她愛上你了。”朔華忍笑解釋。

        樹海瞪著他……“喂!請問你們究竟是出來做什麼的?”

        金髮少年揚起雙眉,伸手指指一直沉默在一旁的無啟。


“本來,我們前幾天經過這裏時,發現這傢伙的存在,於是想奪下他的鑰石來玩玩,沒想到今天一來,就看到你們先打了起來。”

        無啟的雙眼冷冷地看著金髮少年,再看向那尊奇怪的泥偶人,說也奇怪,不知為什麼,他竟然覺得那個泥偶人對他會是一大威脅。


“啊!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煉血,那個高高長著翅膀的帥哥是少澤,然後是可愛的妹妹泥泥。”

        長著翅膀的男子,這時剛好把翅膀收起來,聽見煉血的介紹之後,瞪了他一眼,“趕快把事情辦一辦,我們還有路要趕。”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可以飛。”話說完,趕緊跑離少澤身邊十公尺那麼遠,他知道要是真的惹火這傢伙,他打人都是不留餘地,肯定會讓他痛很多天。

        無啟看了看仍在幽靈懼怕的火焰中的三人,再看了一下似乎在說笑、其實已經蓄勢待發的三人。

        他能復活,但並不代表他是不死。

        原本圍在朔華三人身邊的白影,突然間全數往新來的三人身上沖去,至於無啟本人,早已經不知消失何方。


“少澤,去追他回來,泥泥,你不是要這些靈魂嗎?快!”

        煉血看了朔華三人一眼,似乎完全不擔心把同伴留在這裏會有什麼危險,跟在少澤的身後很快追了出去。

        獵物可是擁有三道鑰紋的傢伙,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弄不好,說不定他們兩個只是幫無啟增加心臟上的紋痕而已。

        朔華不打算跟上去看,也如煉血所料,同樣不打算攻擊這個奇怪的生物泥泥,他收起火焰和身邊兩人慢慢遠離戰場,目光卻緊盯著泥泥,想知道她會用什麼辦法,來解決這些觸摸不著,又可以輕易傷害你的幽靈。

        很簡單。

        方法真的非常的簡單。

        人偶泥泥只做了一件事而已。

        那就是用力將她空洞洞的嘴撐到極限……
第五章鎮魂人偶

        所有還在附近的靈魂,就像遇到黑洞一樣,在泥泥張開有八吋蛋糕那麼大的嘴之後,白色的影子無法控制方向,一個又一個不斷被吸入泥泥的嘴裏。

        白色的形影還隱約可以瞧見懼怕的表情,張著嘴卻喊不出求救的聲音來。

        這該算是什麼能力?

        朔華突然想到土偶這東西,在遠古時代,幾乎都是從陵墓旁挖掘而出,有專家說,這是活著的人怕死去的人在底下寂寞,所以塑造一個個的泥偶來陪伴死者。

        但奇怪的是,既然是陪伴,為什麼有許多大量出土的人偶,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像人類?

        現在他大概可以知道原因了。

        看來這些土偶的意義不僅僅在於陪伴,而是在於鎮魂。


“真是有夠強悍!”樹海瞪著那個瞬間把附近所有靈魂全吸進嘴裏的土偶人,心下實在是佩服,要知道,那可是剛剛他們三人都不曉得如何對付的東西耶!


“呵……呵……”仿佛聽見他的稱讚,吸完靈魂的泥泥,又很扭捏地拉拉身上的衣服,看了樹海一眼,發出其實不太像是笑聲的聲音。


“她說什麼?”


“她愛上你了。”朔華把剛剛講過的話重複一次。

        樹海跳腳!


“唉呀!泥泥,你動作會不會太快了,全都吸光了啊?”煉血從剛剛沖出去的地方,又沖回來,不過身上的衣物很明顯不太一樣,本來很整齊的軍裝式外衣,現在變得破破爛爛,底下還有不少流著血的小傷口。


“啊……呵……”泥泥跑上前,摸摸那些傷口,表情像是很難過。


“沒事,那傢伙比我們想像中的難應付,竟然召出一堆靈魂,每一隻都硬的很,不曉得已經煉了多久的時間,超強的!”

        煉血一點也沒有因為失敗而難過,一副好戰的情,仿佛隨時隨地只要相遇,他就可以沖上去幹一架。

        “呵啊……”


“人喔?被他給溜了,叫了一堆靈魂應付我跟少澤,等我們脫身,人已經不曉得跑哪里去,少澤說他再飛一圈找找看,找到我們再過去,那些靈魂一定修煉了幾百年,超強的,贊!你吸起來一定很爽!唉呦!”

        聽他這麼說,害羞的泥泥用力地拍了他肩膀一大下,差點把人給拍飛出去。



煉血摸摸肩膀,抬頭才發現,之前那三個人根本就沒在聽他們兩人對話,早就不曉得在什麼時候,把殘局收拾的乾乾淨淨,正漫步走回休息的地方。


“喂!你們那什麼態度?我們好歹救了你們一命,也不懂得感謝一下。”煉血義憤填膺地朝三人吼。


“我們看起來像是需要你們救嗎?”朔華摸摸下巴,回想剛剛的情況,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出現過無意識狀態,放出什麼SOS的信號彈啊?


“難道不是?剛剛是誰被一群靈魂圍著,想出去也出去不了的?”


“啊!你說那個啊!”



朔華才剛表現出一臉恍然大悟,正想好好揶揄眼前這個看起來頗為直爽的小子時,身邊突然出現一樣東西,馬上讓他也被嚇了一跳。

        一邊的冷暮,竟然從空間裏掏出一個像是機關槍的武器,只不過槍管口徑卻有散彈槍的大小,現在口徑的部分,正對著煉血的方向。

        煉血好像沒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槍口前,一臉新奇地看著那個武器,他最愛研究這些東西,可惜他還沒有機會開口詢問,冷暮立刻讓他親眼瞭解到這東西是做什麼的。

        一道火光乍現,一顆火球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飛射而出,炸成數百顆同樣大小的火球,然後一瞬間每個人眼前一片白茫茫,炙熱的氣流不斷撲上身,勉強睜開雙眼,只能瞧見流動的火光竟然組成一道火牆,不斷在空氣中燃燒蔓延。

        那火勢之驚人與速度,竟然將四周的氧氣都瞬間淨空,無法呼吸。

        如果有人正好在這火流牆的範圍內,用膝蓋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瞬間燃燒成焦屍可以說是必然。

        樹人星沒有科技,因此樹海不可能帶這種東西到這顆星球,而朔華不過是一個大家族中不受重視的子弟,自然也沒有錢去買。

        但,冷暮可不是生在沒有科技的星球,也不像朔華一樣無錢無勢,在當初他擁有可以毀滅一顆星球的武器藏量,如今帶一部分過來,不過是小CASE。

        他只是不想用而已,用這些東西殺人太容易,那跟當初他在自己星球上的生活有什麼兩樣?

        不過……他不想用,並不代表他一定就不會用,他不過用行動證實,剛剛所謂的“危機”,根本就不需要煉血出手解救。


“他***,這個武器真贊,老兄,賣我好不好?”煉血一點也沒被這武器的威力給嚇跑,相反的,他的雙眼只差沒有變成心型而已。


“還是你想用換的?我看看喔!”根本就不等冷暮回答,他已經開始從自己的空間裏掏出一樣又一樣千奇百怪的武器,有的東西看起來跟地球上的武器差不多,有的卻長得很奇怪,說是武器,反而像是什麼詭異藝術品,甚至連會動的生物都有。

        “收回去!”

        煉血還在忙著找東西跟冷暮換,原本追逐無啟的少澤,已經在這時飛回來,收起翅膀就降落在煉血旁邊,一個拳頭朝他腦袋砸下去。

        煉血也不生氣,只是腦袋被打了一拳時,像是想通了什麼一樣,露出奇異的表情。


“如果你都不喜歡的話,那就只剩下這個了。”



煉血手中掏出一個像是控制器的東西,輕輕一按,一架大約兩公尺五十公分的人形裝甲,立刻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煉血躍到前方,人形機甲彈開前方的外殼,露出裏面仿佛流動著螢光的線路,煉血一個後退,和朔華差不多高度的健壯身體,馬上和裝甲合為一體,剛剛彈開的鋼片重新收回,把煉血給包覆進去。

        一個充滿著流線弧度的裝甲機器人,立刻出現在眼前。


“這一組人馬……真像是從漫畫裏跑出來的。”朔華頭痛地歎氣,現在又來一個小型鋼彈,看來他必須把會出現的人物,擴張到妖魔神怪以外的區域,有些鑰石的擁有者,似乎跟冷暮一樣,都是從高科技星球過來的。

        這點的確是他疏忽了。

        冷暮對裝甲類的東西還頗為熟悉,裝甲在他的星球,一般都是利用於太空工程中,像這樣戰鬥式的可說沒有,看來這個煉血所生存的地方,也許比他的星球的科技還要更高也不一定。

        根本不容許他們有更多的思考時間,煉血腳往地面一蹬,大地突然微微震動,高大的金屬身體架構以和體重完全不相稱的速度沖了過來,手中扛著一把剛剛還被丟在地上的大型機槍,輕而易舉地抬起槍口對準三人。



“我老爸說過,如果東西買不成換不成,那就只好委屈一下,用搶的了!”他不但來自於高科技的星球,還是來自于盜賊之家,不能買就搶,一向是他的家訓之一。

        朔華冷哼,他早猜到這幾個人不是那麼好對付,在這一群鑰石能力者中,不是和對方成為夥伴,就是殺了對方獲得鑰石。

        可以看出,這三人一開始就不是想找他們當夥伴,那麼追擊不成又回來的原因就很簡單了。

        煉血可沒打算讓他們有反擊的機會,當機槍抬起的那一刻,不管有沒有瞄準,子彈便已經快速地掃射出去,一邊的少澤再度飛上天際,雙翼一個抖動,潔白天使般的羽翼乍放出針刺般的光芒,數以萬計的光羽飛射而出,連同煉血的子彈,將下方土地打出千百個小洞來。


“真狠!”樹海嘟噥著鑽入地底,下一刻從煉血的腳邊出現,雙手化為尖銳無比的樹枝,從裝甲外殼縫隙之間穿了進去,用力劃開裏頭的物質。

        雖然上面飛的那一隻也很強,但是地面這一隻很明顯地威脅性最高。

        冷暮一開始就先將朔華給甩上半空中,同時從空間取出一個像是小盾牌的東西,將上頭的按鈕一壓,厚實的小盾牌立刻延展成薄片般的大盾,扎實地將身體每一處掩蓋,提著盾身體往前一沖,人已經來到裝甲背後,一隻長手貼住裝甲的後背。

        在裝甲裏的煉血,馬上發現不對,回身想給在後頭搗亂的冷暮一拳,沒想到底下的樹海正好深入到他的內部,尖銳的枝幹插進體內,痛得他差點大叫出聲。


“少澤!泥泥!”

        少澤皺眉,沒想到這三個傢伙竟然比想像中扎手,將雙翼併攏,俯身往煉血背後的冷暮沖去,企圖伺機偷襲專心對付煉血的冷暮,萬萬沒料到的是,朔華的聲音也在此時響起。


“冰錐術!”

        在被冷暮甩上半空之前,他就已經開始凝神準備來一場大一點破壞,因此即使知道很有可能在冷暮上拋的力道用盡時,向下摔得頭昏腦脹,他還是專注地完成自己的攻擊。

        冷暮跟樹海早就知道朔華不會如此輕易甘休,因此當眼角瞥見他半空中的身影時,十分有默契地往反方向退去。

        果然,比剛剛子彈還有光羽威力更加驚人的東西,大範圍不斷的從天空中筆直落下,有五、六歲孩子手臂粗的銳利冰錐,在重力加速度下,瞬間把原本已經坑坑洞洞的地面,毀壞的幾乎看不出原樣。

        一根根的冰錐打在地上全都發出沉重的聲音,還引起煙沙滾滾,根本來不及移動的煉血三人,被打個正著,泥泥的身上立刻多出好幾個洞,煉血儘管已經儘量用身體幫少澤擋住,但來不及收起的翅膀,還是被冰錐刺得鮮血淋淋。

        不過最淒慘的還是煉血,身上的裝甲雖然堅硬,但是在重力加速度下的冰錐,可是連汽車鋼板都有辦法穿透,一下子身上的合金鋼甲馬上多出幾個凹洞,有的冰錐還插在上頭,深入裝甲裏的人身上。


“他***,這次買賣一點都不划算。”煉血罵道。

        朔華也很想跟他說這句話,剛剛他落地時,冷暮跟樹海兩人差那麼一點就沒接到,不得不慶倖自己命還頗硬,差點就摔得骨折腦震盪。


“煉血,你沒事吧?”

        少澤很快地從地上爬起來,戒備地擋在煉血身前,冷暮回給他一個冷笑,將剛剛示範過的火牆式機槍提了起來,對準三人,敢惹他的人,他向來不會給他們好過。


“沒事才怪。”

        他覺得自己的命起碼去掉了一半,“他***,沒想到他狠,他們更狠,這三個傢伙到底是從哪里跑出來的?”


“啊……啊……”泥泥也很快從地上爬起來,沖上去擋在少澤面前把兩人護著,嘴巴一張,所有人都可以聽見那種靈魂尖嘯般的聲音,整個空間仿佛因為這一聲聲的尖嘯,痛苦得連天地都開始震動起來。


“你給我停下來!”煉血在這時候趕緊站起來,捶了泥泥的腦袋一下,尖嘯聲頓止,所有人馬上覺得輕鬆許多。

        委屈地摸摸自己的頭,泥泥啊了幾聲。


“你想玩到兩敗俱傷啊!”他不是沒看過泥泥的終極大絕招,那跟本就可以說是損人損己的招式,他們三人本來是來奪取別人鑰石的,可不是來自殺,沒必要把自己一起賠進去。


“喂!你們,我們這次就打到這裏,我猜再玩下去,誰也得不到好處,那不如休息一下,我想你們應該也是為了增幅器才往首都走,到時候我們等著瞧,不會再像這次這樣讓你們。”

        也都怪煉血太相信剛剛看到無啟跟三人的那一場架,還以為他們就這麼點能力,原來只是他們不擅長對付無形之物的攻擊而已。


“大話誰不會講。”樹海撇撇嘴,一臉不以為然。

        可惜距離太遠,煉血沒聽到,他忙著奮力抓起翅膀受傷無法飛的少澤跟泥泥,裝甲背後的飛行系統啟動,三人立刻像火箭一樣直沖上天。


“跑得真快。”樹海不甘願的冷哼,今天這幾仗打得還真是冤枉,累死他了。


“你不殺了他們?”朔華看了一下冷暮,覺得他會這樣就放三人離開,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剛剛打的時候,我摸了他的裝甲一下。”狹長的雙眼看著天空,沒有表情的臉龐,終於露出十分難以意會神色。

        朔華抬眉,若有所悟地望向毫無蹤影的天空,要像這樣完全看不到影子,不曉得要衝多高才有可能。

        剛剛連續三場架,幾乎把所有力量耗光,疲憊像潮水一樣滾滾襲來,如果再打下去,朔華八成是第一個陣亡的,幸好煉血那傢伙不曉得他的底線,跑得比誰都還要快。


“很累?”樹海看他根本是用昏倒的方式直接往地上坐。


“那是我目前的極限。”要不是在這之前已經在礦坑中練習了無數次凝冰技巧,否則朔華也無法肯定,自己能將這個想了很久的招式給應用出來。


“很不錯了,才半年的時間,還沒有增幅器,連礦精都還沒吸收的狀況下,你夠強了。”

        樹海語畢,不遠處的天空,突然一塊黑色的物體落下。


“咯當!”好大一聲。

        冷暮看著那塊他已經十分熟悉構造的合金鐵板,冷硬的臉上微微露出笑容。


“咯當!咯當!”接下來就像下雨一樣,一塊接著一塊的鐵板,順著一道直線不斷落下。

        樹海怎麼看這東西怎麼眼熟?

        不曉得是不是產生了幻聽,他覺得遠方有人在哀嚎。


“願主好好照顧你們,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阿門!”非常虔誠地,朔華坐在地上,在額頭畫了個小十字,然後點額心、點胸口,再點左右肩膀成一個大十字。


“你們覺得我們還有看到他們的機會嗎?”

        樹海一臉冷笑,跟冷暮一起聳了聳肩。


“好吧!那解散,剩下的明天再討論,大家先休息去了。”

        “派出去的人呢?”

        素敬手指敲著房裏香楠木雕刻成的書桌,心中不好的預感,讓他越來越煩躁。

        他派出去的人都是他直屬手下,身手多好他很明白,若是像過去每次派他們去執行任務一樣,現在早就該回來跟他報告才是,怎麼可能讓他等到了半夜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大人,目前沒有一個出任務的隊員回來,需要我去察看嗎?”

        一個黑衣人站在素敬的後面,全身除了黑之外沒有太多線條的簡單軍裝,代表著他隱密的身分,他在素敬身邊已經有將近十年的時間,素敬手中的殺手幾乎都是他一手訓練而成,因此心中的著急一點也不下於他的長官,只是因為後天的培養,喜怒不形於色而已。

        素敬皺眉,他是想派人去察看到底怎麼一回事,如果往最壞的方面想,派出去的那些人已經全數被滅口的話,這種可怕程度的敵人他再派人出去,不過是削弱自己的力量而已。

        他有想過那兩個男人絕不是簡單的傢伙,所以特地派了不少的人馬前去,但最壞的情況卻不是他所能預估的。


“再等一段時間看看吧!若真還是沒人回來回報,我會親自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這太危險。”

        素敬揮手打斷他的勸告。


“孫華,我知道他們是你培養出來的弟子,但也是我相處已久的好屬下,我想親自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否則我心裏永遠不安,你知道我的個性,剩下的話就不用再多說了。”

        孫華的雙唇張了又閉,閉了又開,最後終於點點頭。

        “我知道了,全依您的吩咐。”

        歎息,伸出大掌拍拍手下的肩膀,他希望情況不會比他預料的最壞情況還差……

        礦精的吸收十分簡單。



只要把礦精握在手中,感覺其中的能量,然後想像自己正在吸取,一股熱流便會從掌心和礦精接觸點上,不斷的向身體湧入。

        那種感覺比地球上什麼按摩、推藥、芳香療法都還要來得爽,就像用熱水洗淨身上的髒汙,卻連身體內部的疲憊都一起洗去一樣,順著每一道血管,打通腦海讓整個回圈貫通,頓時有一種即使沒有翅膀也可以飛起來的飄飄然感。

        怪不得樹海會喜歡。

        這種感覺真是棒呆了,尤其在發現身上的能量,多到可以輕易使用之前覺得困難的冰錐術時,朔華不但身體覺得舒服,就連心裏也感到滿足。


“嘿嘿!你們看!”

        樹海在吸收完礦精的能量之後,抬起他小小的腳掌,原本底下的小圈圈變成兩個,其中一個顏色比較淡,原來的那個比較深。

        朔華微笑,不過那笑容讓樹海忍不住抖了一下。


“很棒!非常棒!既然我已經稱讚完了你的進步,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一件你似乎忘記了的事?”


“什……什麼事?”樹海心裏發毛。


“記得昨天晚上,那三個人在離開前,說了些什麼嗎?”

        他就知道憑朔華的記憶力,該來的一定躲不過,忍不住哀聲歎了大大一口氣。


“你是說那增幅器的事?”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嗎?我相信擁有眾多樹當眼線的你,一定早就知道這件事,為什麼不跟我們說一聲?”

        怪不得他還在想,怎麼鑰石能力者會一個接著一個出現?他記得軒澤說過,能力者的人數雖然相當多,但是也不可能多到像便利商店一樣,幾乎每個巷口都差不多有一家,這也太巧了吧?一個晚上就遇到四個?


“那個增幅器,在它原來的位置上,已經超過六百年了,你們知道嗎?”這就是樹海不想說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說,雖然每個人都知道它的位置,卻始終不曾有人得到它?”果然有問題。


“沒錯。”

        樹海點點頭,想起當年他知道這件事時,那些樹與樹之間傳來傳去的流言,每一道資訊,都在說明那個增幅器所在的位置,就像一個設計得再好不過的陷阱一樣,所有能進入到內部的人,都是有去無回。

        他和他的夥伴才認識不過幾天,他可不想一開始就被埋沒在那裏。


“知道為什麼嗎?”


“我如果知道,就不會瞞著你們了。”危險通常來自於未知。


“地點是在首都附近沒錯吧?”

        樹海點點頭,這個煉血之前就有說過了,朔華會知道並不稀奇。

        “是在皇者陵墓中?”

        聞言,樹海的身子頓了一頓,訝異地抬頭看向那一臉帶著詭異笑容的少年,因為布帽而造成的陰影,讓那一張臉看起來深沉許多,尤其是從他這個角度看來,幾乎只能瞧見那一雙薄唇微勾,給人一種神秘,又什麼都被他看透的感覺。


“你……怎麼會知道?”樹海一直以為這算是一個秘密,他幾乎敢打賭,即使是煉血他們,頂多也只能查到地點位於首都附近的郊區,再多一點的話,就是郊區綠蔭森林谷地的某一處。

        只有極少數的人,會知道那裏隱藏著一個皇者陵墓,五百多年前,去那個陵墓尋找增幅器的能力者,沒有一個回來過,樹海幾乎以為只要他不說,也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朔華從空間裏取出一個卷軸。


“還記得這個嗎?”


“難道……這就是之前那個參臣·素敬要的東西?”


“沒錯,而且我敢打賭,皇者陵墓裏頭不但藏有增幅器,還有著官家所需要的東西和……陰謀。”

        展開手中的卷軸,之前朔華會故意分好幾次交給參臣·素敬看的原因,一是為了滅滅他的威勢,二來可以從中知道他要的大概是哪一份。

        再說,就算卷軸真的被素敬收走,在這之前,朔華也已將全部內容記了起來。

        卷軸上是用墨水寫的文字,意思很簡單,一般人都看得懂。

        親愛的大人,有太多年未跟您見面,不知院裏的那棵綠樹是否跟當年一樣,依然可以容納多人在蔭下乘涼?

        小人我在皇城落根,已不知何年才能歸故土,這是離開故鄉者都無法預料的吧!

        如今我也步入老年,有一天終會等到埋土於洞中,也只有那一刻才知早年的選擇,是否真的左右了小人的一生。

        今天托小兒金泰送信給您,一併附上馴養的獵鷹玄武一隻,羽色模樣皆最,唯憾喙緣在一次狩獵中受損,小人心中只能怪責自己疏忽,望大人不會因此將此鷹藏於室,給予玄武飛翔的天空,您給了玄武機會,也是給小人機會,在遠方,小人必日日跪求天神,祝您健康萬安。


“我看不出這封信有什麼秘密。”


“它隱藏秘密的方式,只要知道了,就能明白有多簡單,但是若是不知道的人,老實說,也許看了千次百次,依然只會覺得這不過是一封家書之類的卷軸而已,你仔細看第一段第三句,裏頭字句起頭音相同的,有“裏”跟“綠”兩字、“一”跟“樣”兩字,再來第四句裏有“依”跟“蔭”兩字,“然”跟“人”兩字,用這個方法一一挑出字眼,然後把不可能湊成句子的字去掉,剩下來的就只有……”

        綠、蔭、皇、者、入、洞、擇、右、金、鷹、喙、中、藏、玄、機。


“綠蔭皇者,入洞擇右,金鷹喙中藏玄機……他***,連這樣你都解得出來,這麼說來,那天攔住我們的素敬,大概也是想入洞的人之一,哇咧!這不就代表到時候搶奪的人中,還有官家會一起跟著攪和?”

        到時恐怕不是混亂而已,大概會血流成河,他幾乎可以想像到時候的情況。


“到時入洞的會不會是素敬,我不清楚,不過代表他那一方的人,是一定會派出人馬的,而且我把卷軸也交給了胖子,如果他們能解得出來,到時代表官方的可就不只一邊了。”


“總而言之,你就是想加進這一鍋爛粥裏就是了,我們才三個人耶!而且你也看過無啟這些人的能力,跟他們混著打,可以說是毫無勝算。”

        朔華收回其實是他重新抄過的卷軸,一把火將它燒得一乾二淨,看看冷暮,再瞧瞧樹海。


“誰說要和他們一起混著打了?在我們家鄉,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混水摸魚,也就是說情況越亂,對實力還算不足的我們,其實反而越有利,只要運用的好,增幅器的主人未嘗不可能是我們。”


“混水摸魚?”

        朔華拍了樹海的頭一下,“別想了,離首都還有很遠的距離,你這榆木腦袋多的是時間慢慢想。”


“我算是杉木的一種,不是榆木。”樹海開口抗議,不過當他看到朔華那類似冷笑的表情之後,就知道自己很可能又在某些地方被他揶揄。



“算了,大人不跟小孩計較,我要休息了,別吵我。”


“呵呵!樹不是不用睡覺嗎?”

        兩顆白眼果子,算是給朔華的回答。
第六章塔爾瑪城鎮

        離開富必喇之後,接下來進入的城鎮塔爾瑪,算是一個大城。

        城裏的商業,主要以花卉、工藝、服飾為主,在這裏,擁有最精良的裁縫跟工匠,不管是菲嘉國的貴族,或是其他國家的有錢人,都以能擁有此地的珠寶、服飾為傲,也因此,這裏人民的生活水準可說是相當高,不管是公共建築還是私人住宅,都做得十分雅致可愛。


“但是這是表面。”

        紮克把身體橫掛在馬上,像貨物一樣很沒有形象的一起運進城裏,這幾天的路上,他一直很好奇在離開富必喇的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什麼樣的方法,可以把一片平坦的谷地給弄得坑坑疤疤,比戰場上刻意用來絆馬用的坑洞,還來得驚人。

        冷暮就算了,反正紮克從來沒想過可以從他嘴裏套出點什麼東西,偏偏另外兩個,嘴巴也像蚌殼一樣閉得死緊,一句話都不說,害他現在身心受創到連好好坐在馬匹上的力氣都沒有,還得張著嘴,替他們講講當地的民情風俗。



“一般遊客會到的地方,就是城中心,城主府邸附近,周圍官家辦公場所……這裏生活富裕,建設得美輪美奐……


“再來就是買賣區,在塔爾瑪南邊,各地貨物集散,傭兵工會和商人工會都在這個區域……


“這裏貨物多,來往的人各異,所以早在七年前,城主乾脆在商人工會的請求下,建立了拍賣場,有空你們可以去看看,裏頭偶爾可以挖到不少好東西。


“再來,就是一般平民住宅區跟貴族住宅區,平民就住東邊,貴族或有錢人住在北邊,那剩下唯一一個西邊……”


“貧民區。”

        朔華在馬車裏,瞧著路邊穿著破爛的孩子躲在巷口,眼中對街道上來來往往人群身上的亮麗和手中的食物,有著無法掩飾的渴望。

        “你很清楚嘛!”


“這世上沒有一個隻存有富裕的國家城市,只要有人富裕,就有人窮苦,這是必然的。”所以在朔華的世界,那顆蔚藍的地球上……烏托邦永遠只能是夢想中的城市,至今無人能實現。

        這個世界,仍處於君主制度,對於社會的理論,可以說是連個雛形都沒人能提出,因此紮克對於朔華的話,也只能似懂非懂的聳聳肩。


“也許你說的對,再來,工匠等技能師工作的地點,就在貧民區邊緣,那也是一個好地方。”

        紮克一邊說,眼角沒忽略馬車裏那個綠色頭髮的詭異小鬼,湊到朔華的耳邊說了點什麼。


“幹嘛這樣神神秘秘的?透露點消息吧,就算是報答我剛剛說了那麼久的辛苦啊?”


“是你自己要說的。”

        樹海要笑不笑地對他說,從剛剛他就覺得耳邊吵得要死,講的那些東西,他從城裏的大樹小樹耳語中就可以知道,要不是朔華想聽聽看有沒有特別的,他早一個甩手把人給掛到一旁的樹上去,好好跟他的同伴聊聊。


“這甚麼話?”


“人話……”樹海沒忽略掉身邊兩雙眼睛很懷疑地看了他一眼。


“別這樣嘛!跟你們講了那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跟我說一下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有一堆坑洞,還有一堆的屍體?說一下有什麼關係?”


“副團長大人,其實怎麼一回事,你心裏也有一點底不是嗎?”就憑那天他們跟參臣·素敬之間的互動,傭兵團跟清督胖子之間的關係,他不相信他在心裏會連個譜都沒有。

        馬車在這時停了下來,紮克笑笑地直起身,“大概瞭解跟確定是不一樣的,況且,你知道我除了傭兵團副團長這個身分之外,還有什麼職業嗎?”總是懶散的雙眼閃過一絲精明。


“你可以稱呼我為冒險者,只要是危險,都喜歡湊上一腳的冒險者,皇者陵墓可不是一個容易觀光的好地方!你說是不是?”湊到馬車車窗邊,最後的幾句話只有馬車裏三人聽得到,最後的目光直直盯著朔華,歲月給他的歷練,在此時才真正透露點玄機來。

        哼!好一個老傢伙!

        朔華勾勾手,讓他更靠近馬車一些。


“你喜歡危險,那你知道我們代表的危險有多高嗎?”


“小子,喜歡玩弄自己人生的人,不會計較這些。”


“即使像這樣……”朔華伸指輕輕一點,突然間一把火燒掉了紮克前額的一撮頭髮,瞬間又熄滅在他眼前,明明靠他如此之近,卻連一點點皮膚也沒傷著。


“連何時會遇上危險,連自己死了也有可能不知道的經歷,你也想試試?”朔華問道。

        紮克撇嘴,摸摸額上那一撮就這麼消失的“秀髮”,無所謂地一笑,“你知道為什麼裘風有妻子有兒女,我卻不曾想過創造一個家?”


“不是因為你女人太多,怕一旦結婚會被先剖成上百塊?”

        紮克剛剛還很有智慧的笑容,一下子變得很幹。


“呵呵!這也是原因之一啦!但是真正的原因在於,我不希望自己哪一天死了,留下的人卻必須日日夜夜去著急我什麼時候回來。”

        朔華抬頭盯著他的雙眼,就這點來說,他的個性比朔華的父親還來得好。

        朔華的父親,明明知道家族不會喜歡他娶一個美貌卻無背景的女人回來,卻還是因為那時愛她而娶了她,然後因為想要權力,想要得到爺爺的認可,於是又冷落、放棄和母親在一起的生活。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考慮考慮,麻煩請讓開一下,你擋到車門了。”


“娘的,你這小子夠狠,我等你……考慮考慮!”紮克咬牙,轉身駕著馬匹跑到隊伍的前頭,快速地配合裘風命令手下分配好所有的工作,臉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到剛剛咬牙切齒的模樣,又是一臉痞子樣。


“你不會想加個一般人當夥伴吧?”那就像個只能用一次的盾牌,很容易壞,又修不了。

        朔華下車,看著紮克老練的動作與不動聲色的態度。


“在這個世界,他才是最好的導遊不是嗎?”



參臣·素敬緊握著雙拳,看著屬下挖出來的大坑裏,所藏著的東西。

        那一塊一塊完全不成形狀的肉塊,根本已經不能被稱為屍體。

        殺人者人恒殺之,這是在鬥爭中不滅的定理,只是在敵人的最後,通常他們都會留給這些死者最後一絲尊嚴,即使他們再也瞧不見。

        殺他屬下的人,完全不把人當人看。

        什麼樣的手段,什麼樣的心態,竟然會把人的遺體給毀成這樣,叫他如何也拼湊不成一具。


“很壯觀不是嗎?”身邊的黑袍者,似乎一點也不為眼前的慘狀震驚,如果有人從他的下方往上望,還可以瞧見一道詭譎的曲線,構成那一道曲線的肌肉,非常不自然地顫動。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目光掃到這個告訴自己手下被埋在哪里的男子,儘管的確從他口中得到確實的位置,但並不代表他跟這個黑袍者之間有什麼交易開始。


“沒什麼,感歎而已。”


“你到底是誰?想要什麼?”

        他從來不相信會有人平白無故的幫助自己,尤其這個黑袍者,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什麼善心人士。


“我是誰你不用管,我只是想從你這裏得到那三個人的消息。”


“哪三個人?”


“不用故作無知,你既然會派人殺他們,自然就很清楚我說的是誰。”

        素敬從小就生在有權有財的貴族之家,除了長官之外,平常他最討厭別人用這種命令的句子跟他說話,尤其還是一個看起來鬼鬼祟祟,連真面目都不敢表露的人。


“我知道又如何,憑什麼我就該告訴你?孫華,留幾個人將這些遺體安排好,我們走!”

        素敬躍上馬就準備離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目前,報復還不能成為第一個要務。

        黑袍底下的目光一閃,怒意飛逝其中,只是速度非常的快,連黑袍人自己也不覺得曾經動怒。


“憑這個。”一隻手突然取出一把像是標槍一樣的武器,孫華幾人一見,立刻警戒地圍繞在素敬的旁邊,深怕他借機傷害自己的長官。

        那只瘦弱且顯得乾澀的手,也不見他多麼用力一甩,手中的標槍立刻射入不遠處馬匹的雙眼中,可憐的馬兒只來得及嘶喊幾聲便倒地不起,雙眼間的鮮血不斷溢出。

        素敬冷笑。


“是很准,力道也很強,那又如何,我身邊多的是可以比你更強的手下……”

        話未結束,黑袍者輕笑,伸手一個上抬的動作。


“那這個呢?”

        剛剛還倒地的馬匹,忽然在地上掙扎起來,接著慢慢如同生前一樣,先將前肢立起,最後一個用力,站立時美麗神俊的模樣,再度出現在所有人眼前,只是詭異的是,它的頭上還插著原來的那柄標槍,雙眼從溫和聰敏的烏黑,變成了渾濁的灰白。

        馬兒快步地跑到黑袍者身邊站立,那只剛剛還用標槍射死它的手,重新握住標槍收回,腦門上的傷口依舊在,也還流淌著鮮血,只是那匹馬卻好像沒有感覺一樣,叫都不叫一聲。

        饒是見過各種場面的素敬,握著馬疆的雙手,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摒著氣息,完全不將心裏的恐懼顯露於外,靜靜地看著那個黑袍人。


“你到底想要什麼?”他不是人!他是什麼東西?


“我剛剛說過,那三個人的行蹤。”


“那三個人曾經得罪過你?”

        黑袍人躍上馬,微微地抬起頭,這時眾人有機會真正瞧見他真實的模樣,頓時忍不住狠狠地深吸一口氣。

        他們肯定遇上了地獄來的惡鬼,這個人絕對不會是人!

        沒有人可以在頭顱明明只有一半皮膚覆蓋的狀況下,還好好活著。


“得罪過我?這樣的說法,其實不完全正確。”無啟輕輕地搖搖手,黑袍底下的枯瘦手指比起之前,其實又完整了許多,只是素敬等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光是他現在這副模樣,就已經夠嚇人了。


“只是裏頭有個小子懂得太多秘密,讓我想留他活著陪我玩玩也難,況且,我的手下裏,很少有像他這樣漂亮聰明的……不過……這與你有什麼關係?你只要負責帶我去找到他,然後你連動手都不用動手,我來幫你報了這個仇,不是你我都得利嗎?”

        無啟的口氣十分和緩,仿佛和認識的人聊著「明天可不可能下雨”一樣,但不完整的雙眼中,透露的訊息所有人都可以輕易感覺到。

        這不是要求……他們敢打賭,如果不答應……


“我知道了,有關你的事,我不多問,但是……要我們帶著你有個條件。”

        要是無啟有眉毛的話,一定會高高抬起,他還沒想過一個沒有鑰石能力的人竟然敢跟他談條件。


“你說說,我考慮看看。”無啟覺得自己是個很和氣的人。


“我的條件很簡單,你儘量不要出現在其他人面前。”


“啊!原來是這個,放心!我這模樣自己也覺得有礙觀瞻,沒必要到處獻醜,不過……那是暫時的……”

        “什麼意思?”

        不完整的眼球,冷冷的盯著素敬。


“我似乎記得,我剛剛跟你說過什麼來著?”

        素敬雙手一僵,他恨這怪物跟他說話的口氣。


“我知道了,你的事我不多管,但,如果必要,希望你儘量配合我們的行動。”


“幫你殺人?”他見過太多這種官方的人,會有什麼樣的行動,他再清楚不過,“放心,我非常樂意。”

        拍拍胯下散發陰冷氣息的馬匹,那種生命流轉到自己體內的感覺,比起吸收礦精或是鑰石來,還真是不分上下。

        他喜歡生命……

        那種將生命化為自己一部分的感覺……真的……很好……

        整個商隊和傭兵團,會在塔爾瑪停留大概兩天到三天,做貨物的賣出與買進動作,除了被分配到要鎮守崗位的傭兵之外,其他人在下褟之後,就全跑光了。

        朔華是最慢離開旅店的。

        樹海去跟其他的樹交流,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問。

        冷暮如同往常一樣,去買一些奇奇怪怪可以增加實力的東西。

        他本來也想跟著冷暮一起去,後來,當他從視窗瞧見那些遊蕩在街道上面黃肌瘦的小孩時,頓時失去了興趣。

        他不是有同情心的人,自己一直是這麼覺得,因此看著這些小孩,他其實沒有太多的感覺,因為這就是命,生在什麼樣的家裏,就會有什麼樣的童年,活下去,全看自己有沒有盡那一分努力,有沒有得到那一分機運而已。

        只是,無法否認的是,看著這些孩子,心中多多少少會難過。


“哥哥,能不能給我一枚銅板?”剛踏出旅店沒多久,一個骯髒的孩子就立刻跑了過來,拉住他遮風用的外衣,如柴般的小手,一看就知道已經很久沒好好吃過。

        和其他仍待在角落看著的孩子比起來,這個孩子大膽許多,而且旁邊那麼多的人不選,偏偏找他一個,想來有他認人的一套。

        朔華微笑。


“你覺得你為我做了什麼,所以我必須給你一個銅板?”笑容底下是再現實不過的話語。

        孩子楞了一下,以前這樣做的時候,通常不是換來一頓打,就是好心的給他一枚甚至更多一點的銅板,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問他。

        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從很小開始,每次饑餓時,他就只能學鄰居家孩子這麼做,雖然不是每一次都可以拿到銅板,但是偶爾卻可以換來自己甚至全家的一餐溫飽。

        他從沒想過,銅板這東西,也許是要幫人做些什麼,才能換得。


“那……哥哥,我可以幫你做些什麼?你才能給我一個銅板?”一雙黑色的眼瞳閃爍,在那張黑黑清秀的小臉上格外耀眼。

        聰明的孩子。

        朔華真心的笑了,這個孩子就像他的面貌一樣的聰明,只懂得跟別人求取而不是爭取的人,他連說一句話都覺得累。


“這樣好了,等等我想到哪里,你就帶我到哪里的話,每到一個地方,我就給你一個銅板。”

        嚴格來說,這是變相的捐款,不過,反正在這個世界,錢對他來說不但容易得到,且根本就不重要。

        聞言,小臉亮了起來,但更令朔華欣慰的是,他還問了,“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我可以為你做的嗎?”


“很好的問題。”朔華從空間裏取出一包濕紙巾,幫他把一張小臉跟身體都擦乾淨,“我會在這裏住上大概兩三天,除了帶我到我要去的地方,我給你一個銅板之外,我吩咐的事情你幫我做好,我就給你十個銅板……


“然後在我離開的前一天,我會問你一個問題,答的好,我也許會給你不只一個銀幣。”

        藍色的眼睛沒人能看出底下的思緒,面對這一個貧窮的孩子,一個他覺得頗妙的想法和之前的念頭慢慢地合併,仿佛覺得目前為止的生活還不夠刺激似地,他相信這個想法若是實現,這一塊大陸……甚至是這一個世界,必然會有驚天動地的改變。

        改變一個世界……

        沒人能否認,這一個念頭聽起來異常令人動心。

        他對權力沒興趣,不過要是可以利用機會來翻天覆地,未嘗不是人生的一種樂趣。



奇異地笑容,緩緩勾上唇角,抬頭仰望著他的孩子,只覺得這個哥哥笑起來真是好看,心裏並不知道,這個笑起來好看的哥哥,正在動他人生的歪腦筋。


“真的會給我一個銀幣?”


“我說過的話,從來就沒有不認帳。”不過他目前為止,也沒答應過什麼人承諾就是了……

        孩子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終於笑了起來。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朔華,你呢?”


“雷聖。”小娃兒似乎覺得自己的名字很棒,念的時候還不自覺地挺了挺小小的胸膛。


“雷聖,很好的名字,那現在先帶我四處看看吧!你應該知道這個地方哪里有最特別的東西吧?”沒樹海在一旁,他相信自己還是找了一個不錯的當地導遊,年紀儘管小了一點,但是有時候小孩子反而會是最知道一個城市秘密地點的人。

        雷聖果然很用力地點頭,“我知道哪里有特別的東西,但是,那個地方我不能進去,因為……”小小的牙齒咬了咬下唇,“因為我沒有錢可以進去,而且身上的衣服太舊了。”

        “哪里?”


“甲倚拍賣場,我聽那些來來往往的商人說,那個地方最可以找到特別的物品,不過在平常的日子都是采寄放拍賣,就是賣主訂一個時間,買主用手中的價碼卡寫下喊價,放在價格欄。”以一個孩子來說,他口齒十分清晰。

        朔華大概可以理解這種拍賣方式,有點類似畫廊賣畫的方法,會將喊價和買主大名放在拍賣物的下方,若是喜歡這一幅畫想要競價,就到櫃檯填資料取一張卡片,在卡片上寫下大名跟出價,櫃檯的人自然會幫你放上,直到有人超過你的出價或是拍賣日期結束為止。

        畢竟這時代可沒網路,限期拍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在每個月的月底,會舉行一次即時拍賣,那時候拍賣的東西都比較好,要不然就是賣主比較急用錢,最盛大的拍賣在年底盛會,那時會有很多很多的商人聚集在這裏,非常的熱鬧。”

        這個拍賣場,可以說帶動了本地的經濟,也讓他們這些孩子有機會找尋更多的財路,通常每到這些即時拍賣的日子,他幾乎都可以過幾天溫飽的日子。

        “你知道的不少。”


“還好啦!因為我很喜歡聽那些商人講些外地的故事,所以雖然沒進去過,不過聽了不少,大哥哥,你要去嗎?再晚一點就有即時拍賣喔!”

        進城的日期,清督可是算得好好的,身為一個商人,怎麼可能會錯過這些也許有機會可以大賺一筆的機會?

        “那走吧!”

        朔華倒想看看這樣的城市,可以出現多少能讓他驚奇的東西。
第七章甲倚拍賣場

        甲倚拍賣場並不是這個大陸上最大的拍賣場,最大的拍賣場在首都,不過因為這裏的拍賣場是隨時隨地都開放,並且常常有當地最精細的繡品出現,因此每次參加拍賣的人都相當多。

        到了會場,朔華才知道想進去的人太多,因此有設下條件,條件之一是你必須要有錢,身上至少必須帶有二十個以上的金幣,至於條件之二、三、四等等其他規則,只要你能滿足條件一並且超越很多,有機會巴結一下門口管事的話,就沒什麼問題。

        朔華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不過,他不想花冤枉錢,去巴結一個沒辦法給他什麼好處,或是一點都不討他歡心的人。

        所以,他選擇了另一種方法進場。


“大哥哥,你真的要賣掉你的娃娃嗎?”

        這句話乍聽之下還真的很有問題,不曉得的人還以為他在買賣人口,前面加個冠詞更聳人聽聞,不但賣人口還是賣自己的孩子。


“那種東西,我不需要,賣了也好。”他把一個音樂娃娃交給管事拍賣,因為他是賣主,所以自然就可以進場,這樣一來不但省了一筆巴結費,還可以清一下身上的垃圾。


“可是那娃娃看起來好漂亮。”雷聖從來沒看過那麼精緻還會唱歌的娃娃,他絕對肯定,就連城裏的小惡霸納甲家裏,一定也沒那麼特別的東西。

        這大哥哥一定很有錢,否則怎麼捨得把這種東西賣出去,而且還一臉不在乎。


“垃圾。”這兩個字朔華說的很輕,雷聖也沒聽清楚。

        那個娃娃是父親帶著姑姑的女兒來看媽媽時留下的東西,他沒忘記他的堂妹抓著娃娃隨手就往旁邊扔,然後跟父親哭著這裏有多無聊,什麼東西都沒有,父親只好早早帶人離開,讓媽媽露出失望的眼神。

        那時候,他本來想把這個娃娃直接往垃圾桶丟,是媽媽說它很漂亮,放在客廳裏裝飾也好,他才放過它一馬。

        後來被迫離開出生的小島到城市居住,客廳裏的東西是僕人幫忙包裹的,等到了公寓他才發現這垃圾,想起母親愛惜東西的眼神,他一直沒扔掉。

        現在他也沒扔掉,他不過是賣給另外一個也許會懂得珍惜的人而已。


“小子,你怎麼也在這!”

        他才想帶雷聖找個位置坐定,不遠的地方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朔華抬頭一看,果然那個大呼小叫的人就是紮克,而身邊那個胖子不是清督是誰?


“有規定這地方我不能來嗎?”


“是沒有,不過你來這裏做啥?買東西?你有二十個金幣?賣東西?這個倒比較有可能,你們這三個人莫名其妙的,說不成有一堆的怪東西可以賣。”

        紮克摸摸鬍子沒剃乾淨的下巴,也不管雇主還在旁邊,就陷入沉思猜測起來。

        不過,他所猜測的方向挺准就是了。


“沒想到你可以用的地方,不只是下半身而已。”朔華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轉眼仔細打量整個拍賣會的場地。

        這裏跟地球上音樂會會場或是巨蛋根本沒得比,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勉強可以擠下四百個座位的演講廳而已,不過以這個時代的科技跟需要來看,的確算是一個不錯的場地。

        整棟會場建立得美輪美奐,一邊的柱子每根都刻有無數精美的雕像,頭頂上所掛上的吊燈也都經過仔細設計,除了造型優雅,也不容易有燃油的異味,場地固然是密閉式,不過通風十分良好。

        這時,底下已經陸陸續續不少人找好位置坐下,至於樓上的包廂,通常都是有權有財,和能賣出高價商品的賣主所擁有。

        紮克很悲哀的覺得,好像在心裏深處,自己開始習慣被虐待了,對於朔華一點都不像是讚美的話語,除了苦笑,也很難找到其他辦法應對。


“難道我在你心裏的形象,就剩下這樣?”他明明記得,之前也很威風地在他面前殺敵,那種滿身鮮血的殘酷,應該是比什麼風流往事還更令人難忘吧?

        朔華很想回答是。

        不過想想,接下來若真的要和這傢伙成為同一隊伍的夥伴,還是不要太傷他脆弱的心靈。

        所以朔華沒回答,拉著雷聖的小手,走到其中一個屏風隔著的小包廂坐下。

        被拉著小手的雷聖,看看自己髒髒的手指頭,再看看朔華乾淨修長又優雅異常的手,眼睛眨了眨,瞧見一旁小茶几上的手巾,趕緊拿過來把自己的手跟朔華的手擦了乾淨,然後再怯怯地伸了過去,握住。

        瞧見他的動作,朔華沒說什麼,就這麼讓他握著自己的手,露出微微的淺笑。

        一邊的紮克嘴巴張了又合,眼睛轉了一圈,咂咂嘴,大手拍拍腦袋,再拍拍連話都沒機會說上半句的清督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找另外一個位置坐好。

        這小子,冷淡歸冷淡,不過……

        他喜歡……

        樹海坐在城鎮廣場的大樹下,已經忘了有多久的時間。

        塔爾瑪也許是身為藝術之都的關係,就連市鎮的風景也修飾的美輪美奐。

        許多來往遊客會經過的地方,尤其是建築物兩旁,一律只能建蓋白色房子,白色房屋的門口是美麗紅磚道,磚道中央每隔一段距離就會鋪上一些彩色石頭,組成各式各樣的幾何圖形。

        但是樹海最喜歡的,從來就不是這些人工的建築。



他喜歡街燈與街燈之間,那一棵又一棵蓬勃生長的行道樹,這些樹的名字,菲嘉國的人叫紫舞。

        因為每到了開花時節,這些樹會開出一朵一朵、怎麼也不可能數得清的紫色垂掛小花朵,像結實累累葡萄般連接垂著的花朵,在季節之風吹來時,紫色的花瓣滿空飛舞。

        那時映著白色的建築,紅色的磚道,點點綠色的牆面爬藤,整個市鎮,美得就像是一幅無法捉摸的畫,仿佛只有在夢裏才能瞧見。

        他沒瞧過到那時候會有的美麗。

        但是他曾在群樹的風言風語中聽聞。



如今他坐在這一片樹下,用只有樹與樹之間才能聽懂的語言,聽它們說自己可以擁有多好的美麗,聽它們在這個市鎮裏,看過多少的故事冷暖。

        樹人星沒有人類。

        樹人星只有總是屹立在同一個地方的樹,或是活了六百年、終於可以化型的樹人,因此在樹人星裏的生活很平淡,淡得連自己已經活過六百年可以四處走動也無法察覺,常常屹立在同一塊土地千年,然後死去。

        曾經,他也覺得那樣的生活很好。

        儘管平淡了些,但……因為沒有人告訴他還有另外一片天空,所以依然可以擁有那種平淡的快樂。

        他回不去了吧?

        當朔華用直接的語言警示他時,眼眶竟然會有些淚……

        樹怎麼會有淚水?

        但他的確感覺到那些忍著的淚,他知道就如同朔華所說的一樣,他再也無法回到樹人星的生活。

        沒有一棵樹,一個樹人會懂得什麼叫做流淚。

        他越來越像個人類。

        一陣微風徐徐吹來,幾句只有樹之間才能聽得懂的細語傳進他的耳中,原本望著天空發呆的眼睛,因此微微眯了一下。

        現在果然不是發呆的好時機,如果他剛剛聽到的東西沒錯的話,有麻煩的東西跟上來了。


“還有多遠,美人?”


“呵呵!大概還要一天的行程吧!那個人類很危險喔!樹海。”


“我知道。”說起來,那種東西應該不完全算是人類吧?


“我們能幫忙嗎?”


“有需要我會跟大家說的。”


“好……樹海,別難過了喔!”

        “啊?”


“大家看得出來。”


“有那麼明顯嗎?”呆滯地發出傻笑,有點意外這些美麗的小樹們竟然會安慰他。


“你說呢?呵呵!”突然,風明明不是那麼的大,附近的所有綠蔭小樹卻傳來有如笑聲一樣的沙沙聲響,幾片葉子因此而掉落,讓路上的行人訝異地抬頭,瞧見綠葉飛舞的景象。


“呵呵!原來真的這麼明顯啊!我會很好的,謝謝大家關心,順便幫我看一下我另外幾個夥伴在哪里好嗎?”

        那沙沙落葉的確是群樹的笑,笑裏並沒有任何嘲諷的意味,很單純的因為他傻傻的模樣而笑,因此帶著歡愉的聲音,在樹海的耳中聽起來,就像是美好的天籟,心情瞬間開朗不少。



不過,現在心情好多了,接下來要幹的事情可不容易啊!

        也不曉得那怪物心裏在想什麼,當天得罪他的可不只他們三人,還有那個叫什麼血煉的三個傢伙,尤其其中一隻土偶還是他的剋星,怎麼會選擇來追自己三人呢?

        得趕緊先通知朔華跟冷暮才行,不曉得他們兩個想出可以對付的辦法沒有。


“樹海,你那個叫冷暮的同伴,現在正要進人類的拍賣場,另外一個已經進去了。”

        不會吧!

        他們兩個人好像就是有辦法湊在一起,明明不是同時間出發的啊!



算了,湊在一起也好,省得他多走一趟,尤其他才不想一個人跑去通知冷暮,跟那個冰塊溝通只有朔華才做的到,否則以他的腦袋,兩人要是講起話來,絕對是雞同鴨講。


“我走了,希望下次再來有機會看你們開花的模樣,一定很美。”

        “呵呵!”

        聽著眾樹那種融于自然之中的笑聲,他突然覺得,其實回不去也不是那麼難過的一件事。

        即使不在樹人星,一樣都有可以和他說話的夥伴,哪一天他弄懂了鑰石最終的意義時,也許還是可以在這星球上找一塊地方,好好地生根,閑來無事捉弄一下人類,也是個不錯的消遣啊!

        朔華自然不可能知道樹海目前的情況。

        他坐在看臺上,當冷暮冷著一張臉走進來時就已經發現他的存在,伸手晃了一下,那高大的身影很快地就來到一邊的座位上坐下。

        銳利的雙眼往雷聖的方向一瞄,再看向朔華。


“小導遊。”非常簡單的解釋,但是冷暮瞭解的點了點頭,他當然不可能從這麼簡單的三個字裏就猜出朔華的打算,不過他也明白,他會把一個男孩子帶在身邊,絕對不是那三個字所代表的意義那麼簡單而已。

        但,那不關他的事,各自有各自的遊戲可以選擇。


“我就知道一定會看到你。”

        拍賣場上所謂的隔間,其實並不是非常的隱密,這是為了可以方便調整每個空間的大小以容納更多的人潮而設計。

        每一個隔間與隔間之間,其實只用木制的屏風遮著,每個直立的屏風都可以移動,如果來的團體太大時,就可以移動這些屏風來調整隔間大小,因此一開始就選擇在朔華旁邊落坐的清督、紮克兩人,馬上就發現冷暮的存在。

        可就像平時相處的狀況一樣,對於紮克的話,冷暮連理都沒理,從小茶几上取過茶壺,替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專注地等待拍賣會的開始。

        他一樣是選了一樣東西在這裏賣,而且他很清楚,那樣東西大概會引起一些他所想看到的爭議。

        他和朔華其實還有一點很大的不同,兩人都喜歡把水給攪混,但朔華是帶著一點好玩和研究的心態,並且將結果控制在可以解決的範圍中,而他卻是純粹地覺得無聊想看熱鬧,看這些人的反應能不能讓人生不會那麼無趣,至於會發生什麼樣的結果,他完全不想去控制。

        原本一直沒說話的清督,隔著屏風的間隙,看著兩人平淡得好像之前什麼也沒發生過的表情,本來一向沉得住氣的他,終於忍不住開口。

        根據不久前手下帶來的資料,他對這幾個人的好奇心是越來越重,尤其他們所做的事情,還嚴重關係到他的勢力背景,一個弄不好的話,恐怕不只是在旁邊看一場好戲而已,連自己也會被陷入這一團爛泥中。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對他們那種完全找不到一絲可以下手的態度,心裏會有很嚴重的不安。


“那天,你們解決的,是素敬派來的殺手是吧?”

        廢話!

        連紮克都知道對這個問句,眼前這兩個人大概是連理都不會理。

        果然,連一個轉眼的動作都懶得給。

        不過清督也沒有覺得自己就這樣會獲得答案,因此他喝了一口茶,清清喉嚨,決定只要能不危及到自己的小命,他今天一定得打破沙鍋問到底,不然他連接下來該怎麼做都很難安排。

        自從朔華的出現開始,他的計畫可以說是全亂了。


“你們知道用那種毫不留活口的手法,將來和素敬之間絕對不可能有轉圜的餘地嗎?”

        還是廢話,不過這次朔華看了他一眼,那種轉眼間眼裏所含的意義,讓清督羞惱地漲紅了臉。



他們敢做,自然就沒想過要跟參臣·素敬之間有什麼轉圜,況且要他們留下活口,讓活口去形容自己夥伴死得多淒慘?

        這要是一種可以讓彼此有通融空間的做法的話,想出這個主意的人,必定是個白癡。

        朔華的眼神裏就有這樣的意思,因此清督馬上就明白自己說了多愚蠢的話,下一個問句差點問不出口,還在腦中想了好幾次,確定沒有疑問才敢說出口。

        他***,連跟公爵大人說話都沒這麼局促緊張,為什麼面對這兩人時,他一顆心卻跳得好像要蹦出來一樣?

        紮克在他身邊,用可憐的眼光偷偷打量,老實說,他跟冷暮相處的時間還算是久,對於朔華這個少年也有一小段時間,太瞭解這兩個人如果要讓一個人難堪的話,可沒有人阻止得了,因此就算清督是他傭兵團長期以來的雇主,他也沒辦法幫得上忙。


“拍賣開始了。”

        朔華從容地為自己再倒上一杯茶,暗示那個幾乎完全失去平時鎮定的商人,他若再不問出想要問的問題,他可沒多的注意力去回答。


“素敬要的這一份卷軸,到底有什麼意義?還有,你們應該很清楚富必喇最近出現了一個懸案,礦坑遭到偷挖這件事的真相吧?”



前面那個是疑問,後面那一個問句就帶了點威脅的意味。

        “胖子。”


“什麼?”由於在場裏就他最胖,因此下意識地清督就忍不住應聲,應完之後才發現那兩個字代表什麼意思。

        從來……從來沒有人在明知道他是誰的狀況下,還叫他胖子!

        剛剛好不容易退紅的臉,一下子又成了豬肝色。

        真……可憐……

        紮克撇過臉,假裝一點都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打從心裏同情非不得已必須跟朔華交涉的雇主。


“卷軸的意義,我想你的勢力裏,應該沒有笨到連解出答案的人材都沒有,至於礦坑那件事,是我們做的又如何?還是你想跟我來一個買賣,我將這東西賣你如何?”

        一顆耀眼的酒泉石,突然出現在朔華纖長的手指間,閃耀光芒的寶石,在五指中打轉,在清督的眼睛異常刺眼。

        這少年,帶著一張漂亮冷淡的臉,沒想到個性竟然囂張到如此的程度,之前不但在馬車裏公然藐視他,現在竟然還將犯罪的證據握在手中,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他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害他。

        紮克眨眨眼,覺得自己突然一頭冷汗,這個少年怎麼老愛做出這種刺激老人家心臟的事?

        偷挖了別人的礦,還要別人買下,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做得出來而已。

        手中的那一顆酒泉石還在轉動,樓下的拍賣卻已經開始,第一件物品送上了看臺,有人喊出了一口競價。
第八章音樂娃娃

        一般城鎮,通常會將墓地蓋在居處的周邊,菲嘉國的人民一向有拜祭祖先的習俗,因此城鎮外的墓地離城鎮並不遠,規劃也十分整齊,墓地旁幾乎都有一個小屋子,讓看管墓地的人居住。

        只是離塔爾瑪還不到一天距離的小村子錫如,它旁邊墓地裏頭的小屋,卻不像以往一樣,有個看守人無聊的在裏頭打瞌睡。

        那個總是會在這個時刻睡在小床上的看守人,此刻就躺在屋中的地板上,一股已經呈現暗紅色的液體,從趴下去的臉面慢慢溢出。

        冰冷的軀體旁,一個黑色的身影躲藏在陰暗的角落,動也不動的身體,會讓人以為他跟地上看守人一樣,都早已經失去生命。

        事實上,要如此說也可以。

        這個黑色的身影,的確曾經是一個失去生命的屍體,不過現在又復活而已。

        似乎感到外面的日照已經減弱了些,原本一動也不動的人影終於晃了一下,蓋在身上的黑袍被一隻枯瘦的手撩起,露出底下蒼白卻擁有蕭瑟氣息的臉龐,不能說非常英俊,但可相當吸引人。

        只是吸引人的部分只有一半,另外一半的臉籠罩在黑影中,隱隱約約能瞧見蒼白皮膚下新生的血紅色組織。

        無啟很滿意地摸摸臉龐,他跟著那個叫做素敬的人短短一路下來,就殺了不少埋伏路途中的探子,那些連消息都來不及得知一點的探子,全成了他的食物。

        聽起來有點駭人,不過就是如此。

        能讓他迅速恢復原來模樣的辦法,就是將別人的生命納為自己的一部分,有些被他用來恢復自己的容貌、身體組織,有的則成為他的力量。

        感覺身體流過每一處的生命氣息時,僵硬的臉龐,終於露出一個像是笑容的表情,同時,外頭的陽光也真正地落下地平線。

        他雙手往上一揚,許多白色透明的人形從土地裏慢慢浮起。

        有些型態比較明顯的人形,很快地整理好自己的狀態,沉默地移動到無啟身邊站定。

        另外那些比較透明的人形,看著自己的模樣,稍微感到一陣恍惚之後,就好像腦中浮現什麼命令一樣,非常緩慢地轉向無啟所站立的方向。

        形體越是明顯的靈魂,跟在他身邊的時間越久,越透明的自然就是才剛成為他的部下。

        不過,最好的助手,不是這些從平民墳墓找來的靈魂……

        指尖抵著右頰,轉動不甚靈活的眼珠子一個一個掃過去,正想著該去掉哪一個乾脆化為自己的力量時,一個帶著猶豫腳步的人影,出現在墓地的入口處。

        那人影自然是看到了滿地的鬼影幢幢,但因為是命令所在,他也只能忍著全身的顫抖,咽了下喉間的唾液,僵著身體只差沒同手同腳地朝小屋走過去。


“無……無啟大人……”


“有事?”眼珠子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看了這個傳令兵一眼,瘦小的身材,平凡的外表……

        無啟決定放他一馬,他對這種平庸的靈魂和身體沒有興趣。


“素敬大人說該出發了,他在前面的城鎮等您。”傳令兵咬著牙才把這幾句話給說完,心裏覺得自己八成撞了什麼邪,才會倒楣到這種程度,專門負責通知這個……妖怪各項命令。


“今天有任務嗎?”


“好……好像是沒有,素敬大人並沒有交代。”

        無啟哼了一聲,一旁的靈魂就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樣,挾起無啟的身體,在傳令兵面前飄了起來,瞬間從他的面前飛過,往小村子的方向飛去。

        飛……飛去?

        傳令兵只楞了一下就立刻反應過來,趕緊轉過身,那轉身的速度之快,差點左腳拐到右腳跌個狗吃屎。


“無……無啟大人,您不能飛過去啊!現在還沒入夜,要是讓小村子裏的村民看到了,那會……會……”

        會怎樣他也不清楚,不過不用腦袋想也可以知道一定不會有好結果,小村子裏的村民,不像他們這些待在素敬大人身邊已久的殺手,多少磨練過心智才能接受這種妖怪的存在,要是讓村民看到了……

        無啟只留下一聲冷哼。

        他才不在乎那些村民是不是會因此而嚇死或嚇瘋,事實上他要的正是這個,他無法忍受自己這種鬼模鬼樣太久的時間,他懷念完整軀體的自己,那樣行動起來會方便許多,力量也強大許多。

        所以雖然這個小村子裏的村民不多,但已經夠了。

        夠他汲取足夠的靈魂跟屍體,重新塑造自己……


“如果你能低價讓我收購的話,我全買下來也沒關係。”

        在拍賣場上,清督凸著雙眼,緊瞪朔華手中的酒泉石,就算明知它的來歷,不過身為一個商人的自覺壓過一切,反正東西都已經偷挖來了,素敬在沒有證據的狀況之下,也無法查出個什麼所以然來,這東西值錢的很,既然有貨,他何不趁機海撈一筆?

        五指間的酒泉石落入掌心,一握,美麗的酒紅色寶石馬上消失在掌心,除了冷暮之外,沒有人能瞧得出他如何做到這一點。


“那……等拍賣完之後再說。”他賣了音樂娃娃進來這裏,可不是要聊這些無聊的事情的。


“你!”清督張口,想把人的注意力給拉回來,但是想到兩人的能力,還是只能硬生生地把問話給吞了回去。

        天知道他有多想利用眼前這兩人的能力,尤其在發現素敬一向自傲的暗殺兵不但無功而返,還賠上所有的性命之後。

        這幾個人真的是強到不可思議的境界,若是能將他們的力量掌握在手中,想必將來要完成的事情絕對會容易許多。

        但能用什麼樣的方法呢?

        威脅?逼迫?

        他不認為有辦法一瞬間滅掉一群暗殺兵的人,能讓他有威脅逼迫的機會。

        利誘?

        看這幾個人能如入無人之地一樣,把礦坑挖出那麼長一段距離,盜取大量無法估計的寶石,那麼錢這東西,想必也無法說動人心。

        權力呢?

        這是最不好控制的拉攏人心辦法,尤其是像這樣有能力顛覆一切的人,一個不小心,可能連自己都覆滅在他們的手中。

        念及此,清督覺得自己的腦袋終於到達無法負荷的狀態,他幾乎可以肯定想破頭大概也得不到什麼有用的結論來。

        這一頭清督還在煩惱,拍賣會場上卻已經接連賣出不少奇特昂貴的物品,這些東西,對於來自文明科技較高的兩人並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幾乎可以說是喝著一杯茶冷冷在看底下喊價者的姿態,並從其中猜測這些人的身分和影響力。

        沒多久的時間,朔華拿出的音樂娃娃就擺上拍賣台,拍賣師用朔華所教的方法,將一個小巧美麗的鑰匙插入娃娃的背部,連續轉動數圈到底,當手放開的那一瞬間,坐在拍賣臺上的娃娃動了起來,不但手足舞蹈,嘴巴還張開,唱著一首並不屬於兒歌或是古典樂的歌曲。

        漫天的話語紛亂落在耳際你我沉默不回應

        牽你的手你卻哭紅了眼睛路途漫長無止盡

        多想提起勇氣好好地呵護你不讓你受委屈

        苦也願意

        那些痛的記憶落在春的泥土裏

        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

        風中你的淚滴滴滴落在回憶裏讓我們取名叫做珍惜

        讓我們懂得學會珍惜

        〈《春泥》,曲:庾澄慶,詞:伊能靜〉

        娃娃唱歌的時候,身體裏有個很美的音樂陪伴,只是菲嘉的人們不懂那些歌詞裏的聲音,只覺得這首歌是那樣的好聽,那音樂他們從來不曾聽聞。

        正當眾人還在猜測是誰做了如此精緻的娃娃、甘願賣出時,一道聽起來一點也不輸給娃娃的輕柔聲音,在拍賣會場上飄起,只是這一次唱的,不再是他們聽不懂的語言,而是重新翻譯過的字句。

        那聲音唱得很美,再加上歌詞的意義,幾乎是所有人立刻沉醉在其中。

        朔華知道,當年母親會留下娃娃,並不只是因為娃娃本身的無辜,也不是因為它的精緻美麗……為的,是裏頭一唱再唱的歌曲。

        風中的淚滴,其實來自母親的雙眼,滴滴落在回憶之中,偏偏卻只有他能珍惜,真正該看到、該掬起滿手淚水的人,卻在帶走堂妹那天之後,很少再回到那一棟空蕩蕩的屋子。

        湛藍的眼朝拍賣場下方望去,輕易地就瞧見那個望著娃娃唱歌的女孩,烏黑的長髮在風中搖曳,健康白晰的膚色,一雙勇敢的雙眼,原本該是黑白分明的眼瞳,染上了紅絲,一滴滴晶瑩的淚水在其中聚集,然後順著光滑的臉頰一顆……一顆落下。

        朔華的心驀然一動。

        他知道在這個世界裏,也許能有機會遇到同樣來自地球的人,他也曾猜想那些人可能的模樣,但千想萬想,卻從來不曾想過會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情景下相遇。

        底下的女孩,似乎可以感覺到他心中的悸動,仰起優美修長的頸子,乾淨清澈的雙眼就這麼望進他的眼中。

        原本唱著歌的粉色雙唇,在雙眼乍放光芒那一刻笑了,笑得如陽光燦爛,如春花一樣美麗。

        懸在下顎那透明的淚珠,終於在這一刻落下,落在彼此將來永遠無法忘懷的回憶裏。


“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素敬聽見外頭驚恐的尖叫聲時,連忙帶著部下從旅店的房間裏沖下樓,沖下樓的短短百步之間,發現店裏的旅客,甚至是從外面沖進來的村民躲的躲、叫的叫,完全失去理智一般瘋狂。

        素敬正訝異究竟出了什麼事時,萬萬沒想到一出旅店的大門,瞧見的竟然像是一場人間煉獄般的場景。

        外頭已經入夜,華燈初上,原本應該是辛苦工作的人,回家和家人團聚吃飯的場景。

        如今卻只瞧見最前方數十個血淋淋的人體,手中拿著家裏頭的刀具或是農具,一路凡是經過民房就破門而入,抓出裏頭早已經嚇得找不出半點力氣的居民,一刀就這麼砍下去,尖銳的刀口刺穿心臟,尖叫一瞬間中止在半空中,而顯得更加悚然。

        如果就這麼結束,居民也不至於嚇得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只見剛剛還尖叫著被刺穿心臟的村民,倒下後沒多久,就拔出體內的凶刀,帶著空洞的眼神,轉身面對剛剛保護的家人,一點表情也沒有地劃過還叫著爸爸、喊著名字的兒女跟妻子。

        死亡仿佛就像傳染病一樣快速,鮮血不斷從村外蔓延至村內,一下子整個小村子充滿著鮮血腥味,每個街道都可以瞧見紅色的液體流過,而那些滴淌著血液的人體,無異是沒有呼吸地在村子裏晃動,尋找其他依然生存的獵物。

        素敬不用猜也知道這是誰幹的好事,怒火完全無法克制地沖上腦袋,幾乎抹滅所有的理智。

        為什麼?

        為什麼要殘殺這些無辜的村民?

        他雖然同樣滿手血腥,手底下毀滅過無數的生命,可是他深信死在自己手中的人不是敵人就是惡徒,因此不曾有過後悔,但是現在他知道的那個兇手卻不是如此,根本是恣意地抹滅生命存在的價值,毫不在乎別人的死活,單純為了追求力量而殺。


“無啟!”

        狂怒的吼叫聲瞬間壓過小村的尖叫求救聲,那個罪魁禍首的名字,響徹在這一個恐怕再也無法安和快樂的村子。


“有事嗎?”

        如幽魂一樣,剛剛還被喊著名字的人很快地出現在眼前,原本腐爛的臉龐,此時此刻竟然再也找不到一絲破碎的傷痕,瘦而蒼白的臉上,一點良心不安或是愧疚的表情也沒有,那可以說是斯文清秀的面目,還可以隱約感覺到藏在其中的滿足愉悅。


“為什麼這麼做!”

        菲嘉國政治上的勢力即使分為兩股,但兩股力量卻都算是盡心盡力在保護這個國家,為國為民,是素敬從開始為政,甚至是懂事以來就被灌輸的信念,如今這個惡魔打破一切。


“為什麼?這個問題問的還真是蠢,一點意義也沒有。”

        無啟仍帶著僵硬的臉立刻就露出諷笑,身上不斷有白色的光芒往體內鑽進去,每當一個白光消失在他的體表,露在衣服外頭的肌膚就更像一般正常的人類。



無啟的國度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地方,那裏只存在像他這樣的人類,怎麼出生的連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破土而出之後,他們就開始懂得如何去掠奪生命。

        因為無啟的族民出生率十分低,因此剛開始的時候,除了他們之外的生命體,仍然足以他們吸收維持生命。

        但當歲月消逝,不死的特質和依舊出生的新族民,讓他們星球上的生物一日比一日減少,直到有一天,整個星球除了他們這些不死族人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生命體。

        但是不吸收生命,就會覺得饑餓,一般的人類一旦饑餓過度,就剩下死亡一條路,偏偏他們卻不會死亡,饑餓永遠陪伴著他們。

        再堅強的意志也敵不過饑餓的威脅,尤其是那種無法止息的饑餓感,更令人瘋狂。

        因此,他們開始吞噬掉族人的生命。

        就算過去曾經是最好的夥伴或是同鄉,再多的感情在永無止境的饑餓下都失去意義,他們只能掠奪族人的生命,直到自己生命衰弱,必須終結埋葬於土地,然後再隨著時間過去醒來,繼續感覺饑餓與掠奪。

        所以,無啟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活了多久的歲月、多久的時間。

        過去的時間對他來說,僅有掠奪和饑餓兩種感受,他知道自己有一天會瘋狂,但在瘋狂或是被族人掠奪生命之前,他總覺得不能停止這樣的人生,總覺得也許有一天會有所改變。

        事實上,的確有了改變,忘了是哪一天,他面前出現一個他無法掠奪的生命,交給他一個不起眼的石頭,然後送他到這個滿是生命體的世界。

        沒有人懂得他的心情有多激動,沒有人會瞭解那種不斷掠奪不用擔心饑餓,甚至可以恢復原來樣貌的感覺有多麼的好。

        他不可能會懂良心跟感情是什麼東西,也沒想過要去學會。

        他所想要的,就是無止境地將可以看見的生命體納為己有,並且有強大的力量。

        像那個把石頭交給自己的那個人一樣,擁有可以穿越任何世界空間的力量,這樣他再也不會嘗到饑餓是什麼樣的感受,終有一天他會遺忘那種刻骨的痛苦,然後再開始思索良心跟感情究竟是什麼……

        所以參臣·素敬問的問題,對他來說可以說是蠢斃了,一點意義也沒有。

        生命之於他,不過是一種可以增加力量的食物。

        這也是為什麼他可以在來到這個世界短短的時間內,獲得如此強大的力量。

        無啟根本沒停止過掠奪,就算跟這些人合作也一樣。

        等到他找到那個知道自己弱點的少年,將他納為自己的一部分,控制他的軀體為他增加力量時,這些人一樣也會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每個人……都一樣。


“停止你的舉動!”

        素敬不可能知道他內心的想法,他現在只恨自己沒有能力毀了這個怪物,他不會把這一個村莊的慘事當成是他自己的過錯,雖然合作的時間不長久,但他瞭解就算他不把這個惡魔給帶出穀,他一樣會自己離開原來的地方造成恐慌。


“停止?好吧!”僵硬的臉上露出勉強算是笑容的表情,只是那種笑,讓所有在場的人全冷了下來。

        他們是這個國家的菁英,向來走在前線善於觀察環境,怎麼可能沒發現現在發生了什麼事。

        原本充滿尖叫的小村子,突然間再也聽不到一絲恐慌的聲音,四周沒有跑動的人群,只有張著空洞的雙眼原地搖晃著的屍體,安靜得連血液滴落的聲音都可以感覺。

        無啟之所以停止,乃因為這村子裏再也沒有一個可以殺的村民。

        全都死了。


“你這個惡魔!”

        素敬咬著牙,他該怎麼做?他究竟該怎麼做才可以毀了這個惡魔?才可以阻止這種恐怖的殺戮?


“惡魔?新的名詞。”在他的世界裏,可沒有惡魔這種角色。


“你這個惡魔!我會帶你去找那三個人,很快就可以找到那三個人,你放心!很快!”

        素敬沒有阻止無啟的能力,也許那三個人有,儘管這很可笑,必須靠敵人的手來殺死惡魔,但,他要讓他們狗咬狗,讓他們自相殘殺,直到終結這一場完全不受控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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