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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初心情書 【情書3】作者:孟薰(花暖) (已完成)

[情感] 初心情書 【情書3】作者:孟薰(花暖) (已完成)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5 19:54 編輯

文案

他蕭恒韞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見到這麼沒「戲胞」的女人,  
明明就是當年他那死對頭的小女友,  
如今卻裝瘋賣傻,佯稱失憶,打定主意賴上他──  
這妖女!非但穿著細肩帶、小熱褲,老在他屋裏晃來晃去,  
甚至當著他這正牌律師的面,搬出「刑法遺棄罪」恐嚇他?!  
既然如此,他會明白告訴這女人,寄人籬下該有的禮貌!  
若非唯一的親哥亡命天涯,她也不會死皮賴臉,纏上這故友,  
甚至上演可憐大戲、博取同情,就怕他硬下心腸丟著她不管,  
但,到底是她魅力不夠,還是他蕭大律師的性向根本有問題?  
露出白嫩嫩的手臂他不愛,穿得清涼他也嫌……  
不管!既然把她撿了回來,他就得──負、責、到、底!
第一章

    天正清朗,日偏了西,放學時間已過,聖喬諾私立中學的校園裡,冷冷清清,依稀可見幾個學生三三兩兩結伴回家。

    華初心一身日式國中部學生服,深色百褶裙安分貼在膝上,清秀標緻的臉蛋上掛著一絲期盼和等待的不耐。

    『初心,血狼真的會來接你嗎?』偎靠在校門邊幾個嘰嘰喳喳的女生,推推拉拉派出了個代表,代替眾人發問。

    『血狼』是附近三流私校和闐中學的老大,冷峻孤傲,完全是她們這種溫室少女心目中的另類偶像。

    畢竟像她們這些富家大小姐,自幼生長在溫室環境,除了電影電視,沒在現實生活中看過壞人,生活安逸乏味,難免也會有懷春少女的心思,對黑暗世界裡又酷又帥的異人類產生興趣。

    『會的,狼哥答應我了。』華初心毫不猶豫的回答。

    要是讓狼哥知道自己要他來接她放學的原因,是因為打賭打輸,答應同學要讓她們見識一下她傳說中的『男朋友』,狼哥一定會宰了她。

    『可是……可是已經遲到十分鐘了耶。』雖然很殘忍,但還是要問清楚。同學甲支支吾吾地。『其實……其實如果你真的不認識血狼……』

    『也沒關係,真的。』同學乙收到求救,很快接腔。

    『初心,已經好晚了,我再不回家,媽媽要罵人。』同學丙怯怯地附和。

    『對啊,我媽媽也會罵。』一時之間,贊同聲此起彼落。

    雖然她們都很想看看令人聞風喪膽的血狼,見識一下那個可以用眼神殺人的冷酷老大,但隨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們開始認為在家裡等不到孩子回家的媽媽,可能比血狼更令人聞風喪膽。

    『不然你們先回家好了。』華初心看看手錶,隨著同伴的七嘴八舌,心裡竟然也開始不安起來。

    狼哥從來不會對她食言的,該不會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才暗暗焦慮起來,一輛顯眼的銀紫色機車,以高於正常時速的驚人氣勢朝她飆撞而來,後頭還吱吱喳喳的小麻雀們,看見這等情勢,紛紛驚慌失措,尖叫躲逃,唯獨華初心表情一喜,迎了上去。

    『初心小心!』後頭遠遠的驚嚷才落,機車一個旋剎,穩穩停在華初心面前,機車騎士翻開面罩,露出一雙很普通的黑眼睛。

    這就是血狼嗎?後頭的小麻雀們統統圍了回來,好奇又戒慎,想從那雙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能殺人的黑眼睛中看出端倪。

    『哈囉,初心。』阿黎跟華初心打了聲招呼,掃過一旁好奇的小女生們,自認和善的對她們笑了笑,她們卻像活見鬼似的後退一步,他倒也不以為意,這些溫室小女生就是這樣,他見慣了。

    『阿黎!狼哥呢?』華初心認出是狼哥的手下。『他不是說要來接我?』

    不是血狼啊。小麻雀們失望地退了兩步。

    『狼哥有點事情,被絆住了,要我來接你。』

    『什麼事情?』得不到心安的答覆,華初心追問著。

    『沒什麼啦!不要擔心,只不過是打架罷了……』話沒說完,阿黎連忙摀住嘴巴。白癡!狼哥交代不能說的。

    『打架?跟誰打架?在哪裡?快帶我去。』華初心一急,迭聲問著。後頭的小麻雀們從沒看過打架陣仗,更加興奮了。

    『狼哥交代我不能說的。』愧對大哥交代的阿黎臉色挫敗。

    『你不說,我會生氣喔。』華初心瞪起那雙漂亮明亮的鳳眸,軟軟威脅著。

    『這……』阿黎為難地搔搔頭,真是左右為難。

    狼哥的交代不能不聽,可是初心的威脅他也無法不顧啊。畢竟狼哥什麼話都聽她的……

    好吧。阿黎忍痛決定,抱著必死的決心。『狼哥又跟蕭恆韞打起來了。』

    一陣嚴重的倒抽氣聲自華初心身後揚起,只見那群吱吱喳喳的小麻雀們驚恐慌張。

    蕭恆韞耶!聖喬諾中學的學生會會長!再過三個星期就要畢業的蕭學長!少女心中不敗的正統偶像!居然和赫赫有名的不良少年打架?!

    『怎麼又是他?』華初心倒是不太驚訝,只是很不高興地蹙起眉。

    也不知道為什麼?狼哥老是跟蕭恆韞打架,而且不是一個月、兩個月的打,聽說是從國小就一路打到高中快畢業,兩個人怨恨結得亂七八糟,她問過阿黎,但也沒人說得清究竟是為什麼。

    『他們在哪?快帶我去。』雖說兩人打了這麼多年也沒嚴重死傷過,不過華初心仍無法不擔心。

    『不能啦!要是帶你過去,狼哥會扁我的。』阿黎連連拒絕。

    『你不帶我去,我會生氣喔。』

    怎麼說來說去還是這一句?不過對阿黎來說,卻很具威脅性,誰叫這個小女生是狼哥最重要的人。

    『好啦好啦,到時候狼哥生氣的話,你要幫我說話喔。』阿黎苦著臉。

    『嗯。』華初心見他答應了,連忙跳上機車後座,一面跟同學警告。『你們趕快回家,不要去跟教官打小報告喔。』

    『可是蕭學長……』小女生們在乎的是她們的白馬王子會不會被流氓欺負。

    『放心,我會叫狼哥不要打他。』華初心對她們揮揮手,抓著阿黎的肩膀,呼嘯而去。

    ※※※

    機車飛馳,彎彎拐拐繞進了幽暗小巷,遠遠的,兩道糾纏打鬥的人影瞬時映入華初心漂亮的鳳瞳中。

    『停車停車!』華初心急急拍著阿黎,不待車停穩,就跳下後座,慌忙朝那兩個身高相近、打得難分難解的少年飛奔而去。

    『不要打了啦!』看見狼哥臉上掛綵,她驚慌大喊。

    『初心?』穿著私中制服、表情冷酷不馴的少年見到她,一愣,被敵方偷得了先機,挨了一拳。

    『可惡!不要打狼哥!』華初心一急,不假思索,衝上去抱住背對著她的同校學長,制止他再出手,卻被他收勢不住、高高揚起的手肘撞上臉頰,纖細的身子被狠狠撞飛,摔倒在地上。

    隨著落地,一陣尖銳的刺痛同時自手肘竄開。

    好痛。她還沒喊出聲音,兩個語帶慌張的男聲同時爆開──

    『初心!』

    『該死!』

    華初心被暴喝一嚇,愣愣看著兩張神色驚慌的臉同時湊近,才發覺自己的右手肘上被碎酒瓶劃開一道長長口子,皮肉深綻,不住湧出鮮血,那急促的血流速度,迅速染紅地面,怵目驚心。

    『初心。』血狼急急扶起她,平日冷酷的黑眸滿是焦慮。

    『好痛,好痛……狼哥。』椎心刺骨的疼痛猛烈爆開,漂亮的鳳眸強忍著疼痛的淚意,她無措驚懼地偎入他懷裡。

    『你忍一忍,我帶你去醫院。』血狼想一把抱起她,卻被攔下,駭人的眉目冷凝起來。『蕭恆韞!你滾開!這筆帳我一定會跟你算。』

    『要算以後再算。』眼見華初心情況嚴重,那原本貴氣溫儒、卻搞得也灰頭土臉的少年,眸子沉了下來,他一面扯下自己制服上的領帶。『我先幫她止血,你去叫計程車。』

    『阿黎!叫計程車!』血狼回頭吩咐,一面看著死對頭俐落地替華初心包紮止血。

    『狼哥……我好痛。』領帶壓上傷口,緊緊綁住,華初心吃痛地緊抓住狼哥的手,忍在眼眶裡的淚水最後還是直直滾了下來。

    『蕭恆韞!你小力點。』看著他的初心受苦,血狼心痛警告。

    低頭包紮的少年,飛揚的眉宇一擰,沒有回嘴,只是淡掃了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甜蜜小臉一眼。

    這個跟他同校的國中小學妹,應該就是傳說中血狼的小女朋友了。

    沒想到令人聞風喪膽的不良少年,居然也會為了個女生而驚慌失措。

    『狼哥!計程車來了。』阿黎匆匆來報,蕭恆韞正好包紮完畢,狼哥二話不說攔腰抱起她,快步走出暗巷,將她輕放入計程車後座,才要上車,卻被一隻小手擋住了。

    『狼哥你不要來。』華初心抹去眼淚,軟聲說著。

    『別胡鬧了!』血狼冷眉揚起。

    『會、會惹麻煩。』狼哥最近上了幾次警局,次數多到又快被學校退學了。他畢業在即,絕對不能再惹上麻煩。華初心推拒他。『讓他送我去醫院。』

    華初心指向站立在一旁、劍眉緊攏的俊美少年。

    『我要他陪我去。』華初心堅決重複,失血的臉頰蒼白得嚇人。

    血狼頓時明白了她的顧慮,也知道她不可能退步,回頭對自己的死對頭冷冷開口:「蕭恆韞!你送她去,要是有什麼差池,你也別想活著畢業。『

    『不用你說。』蕭恆韞淡掃他一眼,答完後,彎身坐進了後座。

    『狼哥,晚上我再打電話給你。』華初心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安撫下緊張的血狼。

    車門關上,蕭恆韞吩咐了司機到最近的醫院,車才開動,驀地手臂一沉,只見那個學妹纖瘦嬌軟的身子,正無力地癱靠在他肩上。

    『你……』

    『學長,我好痛、好痛噢……』壓著痛楚的哭音逸開,華初心覺得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想坐直身體,卻動彈不得。

    『別動了。』蕭恆韞平靜的心湖泛起了細微漣漪,悄悄擴散。

    『不要跟人家說你跟狼哥打架的事,好不好?』她聲音微弱的不得了,卻仍掛念著血狼。『我會說我是自己跌傷的。』

    『嗯。』蕭恆韞應了聲,心頭竟因為她對血狼的維護,而泛起莫名的不舒服。

    『謝謝,我們扯平了……』她偷偷吸氣,忍著逐漸麻木的痛楚。

    『不要再說話了。』蕭恆韞看著血液不斷從薄薄領帶滲透而出,染紅她的白制服,引得他心臟一陣緊縮。

    華初心點點頭,靠著他,安靜下來,任他的溫熱氣息漫入她最後一分意識。

    隨著計程車的顛簸,蕭恆韞發覺靠在他身上的小腦袋一吋吋向下滑,終於忍不住一手將她攬入懷中,喪失了悠哉溫文的氣質,急切大吼:

    『司機!開快點!』

    ※※※

    蒼白、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病房內,一名手腕裹著層層紗布的女生,正靠坐在病床上看書。

    過分恬靜漂亮的側顏,在西照透窗的陽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

    都兩天了,她怎麼還是看起來一點血色也沒有?站在門邊的俊儒少年,清朗、意氣風發的眉宇微微聚攏,透著幾分煩悶。

    『哈囉。』察覺到有人靠近,一雙明亮水靈的鳳眸轉了過來,認清來人,粉嫩甜柔的臉蛋勾起燦笑。『蕭學長好。』

    『好點沒?』過分熱烈甜蜜的歡迎,讓蕭恆韞猛地心跳漏拍。

    『我早好了!可是不想回去上課。』自從那日的意外後,蕭學長天天來報到,發覺他愧疚的原因,似乎是認為虧欠她甚多。但華初心一點也不在乎,隨口應著,開開心心接過那袋東西,鳳眸亮亮閃著光彩。『這是什麼?』

    『魚湯和粥。』蕭恆韞替她在病床上架開用餐的小桌,一一將食物拿出來。

    事實上,華初心並沒有想錯,他的確對這次意外抱著愧疚。

    尤其當她生動地向雙方父母描述,她是怎麼被不良少年欺負,而他又是怎麼見義勇為時,他的罪惡感更是源源不絕地氾濫成災。

    『噢。』華初心看見熱騰騰的食物,表情掩不住失望。

    『不喜歡嗎?』看著小學妹那張喜怒哀樂寫得明明白白的小臉,蕭恆韞蹙起飛揚的劍眉,卻又感到好笑。

    『我想吃很鹼很鹼、很辣很辣的東西。』她的表情好哀怨。

    『傷口癒合的時候要忌口,不然會復原得不漂亮。』思及那白淨的手腕上會留下永遠不可磨滅的傷痕,蕭恆韞心裡再度被罪惡感淹沒。

    『只是手又沒關係。』她低聲咕噥,笨拙地用左手舀了一口魚湯,燦燦的鳳眸倏然一亮。『哇!好喝。』

    當然!這可不是外食,這是他要蕭家大廚特地熬的。

    『學長,你要不要喝?我分你一點!』甜蜜蜜又毫無心機的率直笑容,像陽光透過層層烏雲,直接射入某人心中。

    『不了。』蕭恆韞的表情不慍不火,沒讓嚴重震動心弦的情緒顯露在臉上。

    說實話,在他所看過的女生中,她絕對不是最漂亮的,光在學校追著他跑的一大票女生,就有好幾個在外貌上勝出她,但她天真的笑容和率直的個性,卻足以讓她在人群中發亮。

    難怪她會是血狼那傢伙的女朋友……

    『初心。』

    說曹操,曹操到。

    只見血狼踏入病房,一眼對上蕭恆韞,目光冷凜。『你在這幹嘛?』

    『還能幹嘛?』蕭恆韞不以為意,淡淡掃他一眼,後頭跟著甜蜜驚喜的叫喚。

    『狼哥、狼哥!』病床上的華初心一看到血狼,就像狗看到骨頭,開心得連魚湯都不顧了。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血狼大步上前,冷漠剛毅的臉部線條柔和下來,愛憐又極自然的輕撫她的臉頰。『傷口還痛不痛?』

    『不痛啦。』除了換藥時候。華初心吞掉後半段,開朗燦笑,瞄到一旁臉色微郁的蕭恆韞,忽然想起什麼。『傷口不痛,可是好無聊。還好蕭學長有時候會來看我,陪我說說話。』

    這小妮子想讓他們一笑泯恩仇嗎?蕭恆韞興趣缺缺,不答腔,精銳的黑眸淡淡掃過停留在她粉頰上的手掌,又萌生出幹架的念頭。

    『以後我陪你就好了,不用閒雜人等來。』血狼指桑罵槐給『閒雜人等』聽。

    『是啊。學妹,你年紀還小,交朋友還是要謹慎。』蕭恆韞冷哼一聲,口吻溫和,黑眸卻滿是鄙夷。

    『啊!魚湯快冷掉了。』她除了把話題轉到魚湯,還能怎樣?華初心尷尬地看著兩個人互瞪的模樣,低頭避開風暴,不太順手地舀起湯,卻抖掉大半。

    『我餵你。』

    兩個人同聲一氣,同時動作,兩隻手一同停在她眼前,室內空氣霎時凝住。

    『呃。』這是什麼情況?華初心尷尬地壓低臉。『我還是自己慢慢練習好了,這麼大了還給人家喂,很丟臉。』

    低頭又喝了口湯,狼哥餵她也就算了,但學長為什麼……

    『學妹,我先走了。』蕭恆韞對自己方纔的失態頗為不悅,眉宇間聚起冷然目光,看樣子,她不太需要他的多事陪伴。

    而他,也不需要對她的遮掩真相感到愧疚或感激,畢竟,她是為了血狼才這麼做的。

    看著那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傲然消失在門邊,華初心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滿腔好奇。

    『哥,你跟蕭學長到底有什麼過節?』

    狼哥正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只是早年,當情婦的母親終於也受不了父親的花心,在懷著她的時候改嫁他人。

    這件事情她一直到上了國中才知道,並且聽說她的哥哥就在附近念高中,於是年方十二的她,單槍匹馬跑去名聲極壞的私校找哥哥,才知道對方是名震和闐的血狼。

    一開始,血狼不太搭理她,她卻從沒放棄過,幾次之後,他也慢慢認了。只不過為了怕自己的仇家找她麻煩,所以逼她不准叫他哥哥,只能跟著喊狼哥。

    但她和血狼太過頻繁的接觸,終究傳出了閒話,被指稱是血狼的小女友。不過她不在乎,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就好了。

    只是認了哥哥將近兩年的時間,她始終沒搞懂,那個老是跟哥哥打架的蕭恆韞學長,究竟跟哥哥是結了什麼仇恨。

    『忘了。』血狼聳聳肩,端起魚湯餵她。『你乖乖養傷吧!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那麼多。』

    『我……』

    話沒說完,就被灌了一口湯,嗆得她只能猛瞪眼。

    不管就不管!反正過陣子他們兩個人就都畢業了,到時候各奔東西,恐怕也不會再待在同縣市。

    有什麼討厭的恩恩怨怨,也會就此結束了。

    ※※※

    自從那日在醫院和血狼不期而遇之後,蕭恆韞就沒再去醫院探望她。

    一方面是畢業在即,接連而來的畢業考和學生會負責的相關慶祝活動,讓他忙得無暇分身,另一方面,他沒興趣跟人家爭風吃醋、搶女朋友。

    他不否認那個小學妹的確令他感興趣,不過還不到念念不忘的地步。

    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並且認定他倆此後無緣再見。

    可是就在他要離校的畢業典禮當天,他站在禮堂舞台的後台,再次看見了站在前台的她。

    華初心還是一樣甜蜜可人,漂亮的鳳眸很有精神,帶著燦爛笑意,手臂上還裹著白色紗布,甜甜的嗓音透過麥克風,正代表國中部向畢業生致詞。

    一般這種無聊的致詞,只會讓人厭煩,可是這漂亮、聲音甜美的學妹卻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最後祝福學長、學姐們鵬程萬里、前程似錦。謝謝。』清澈誠懇的嗓音做完結詞,她漂亮優雅地鞠了個躬,在熱烈的掌聲中,從從容容退回後台。

    華初心一轉進後台,才鬆了口氣,卻隨即撞上一堵肉牆。

    『啊!對不起……』頭一抬,一雙精銳的、明亮的黑眸捕捉住她的視線,心跳驀然漏了一拍,隨即漾開燦笑。『學長好。』

    『手好些沒?』蕭恆韞心裡才打定主意不去搭理她,人就已經堵到她面前開口問候,口氣問得輕,心頭的關切卻壓得極重。

    『好多了,謝謝學長關心。』她仰頭看著一身筆挺制服、神氣俊朗的學長,笑得甜蜜蜜,開心得像吃了甜糖,甜得漾入了笑靨,烙上了他的心版。

    『那就好。』

    『對了,我一直都忘了謝謝你,謝謝你沒跟大家提狼哥的事情。』她忽然傾過身,壓低嗓音小小聲地說,說完很快又站直身子,綻出開朗笑靨。『今天也是他畢業唷。』

    蕭恆韞聽她開口閉口都是狼哥,心裡頭微悶,卻在她傾身靠近他的那短短一瞬間,清雅的少女芳香漾進了他的鼻間,猛然奪走他半晌心神。

    『初心!初心!』後台另一個女生朝她招手。

    『啊,我同學在叫我了。學長,我走囉。祝你畢業愉快、鵬程萬里。』看見同學,華初心對他燦燦一笑,乖巧行了個禮,蹦蹦跳跳朝著友伴奔去,兩個小女生吱吱喳喳起來。

    『蕭學長,準備一下喔。要換你致詞了。』司儀學妹低聲提醒。

    蕭恆韞點點頭,眼神淡淡追著那抹燦亮身影,看著看著,那抹身影從後台的小門開敞的光亮中消失,心裡莫名有些失落,嘴角卻稍稍揚起。

    這樣結束,或許也好。

    因為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在她身上,已經流著他的血液……
第二章

  十年後

    五光十色的繁華不夜城裡,門面華麗、裝潢氣派的『揚州夢』大酒店,一如往常,賓客川流不息,一輛輛豪華座車在門口停了又走,接送往來的皆是名商富賈、政要名人。酒店裡的天字號包廂,氣氛卻與其他包廂飲酒作樂的場面大相逕庭,極為沉悶死寂。

    『哥,難道事情已經沒有挽救的餘地了嗎……』哭啞的嗓音輕輕地劃開沉默。

    昏暗中,依稀可見說話的女子,有張漂亮的臉孔,偎在黑衣男人懷中,一雙晶亮的鳳眼,在淚水的沖刷後更加明燦。

    『你說呢?初心。』神色陰鬱的黑衣男人淡淡開口,彷彿對自己的窘境毫不在意。『我殺的是個議員,不是普通人。』

    一道猙獰的刀疤在他的臉上斜斜劃過,稍微對黑道有點認識的人,一眼就能認出,這男子正是道上赫赫有名的黑道大哥『血狼』。

    『那是他罪有應得,他跟黑道勾結,還找人暗算衣尋姐,根本不是好人!』華初心率性絕美的臉蛋透出了憤憤之意。

    姓劉的混蛋議員工程圍標,被擔任檢察官的衣尋姐起訴後,賄賂不成,竟找人對她下手,也難怪狼哥會……

    『用誰的標準來看,才是罪有應得?』血狼輕嗤著。

    『可是……』她想反駁,卻又千回百轉,繞不出個答案。

    的確,那個議員就算如何可惡、該死,但在所有人心目中,絕對比她哥哥這樣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道份子來得好。

    『好了,初心,別管那些事情。』時間寶貴,他必須在臨走之前將一切安排妥當。血狼口吻頓時嚴肅起來。『聽好,今晚我離開之後,你馬上去找蕭恆韞,無論如何一定要待在他身邊,直到風頭過去,知道嗎?』

    『蕭恆韞?!』華初心訝異地揚起鳳眸。『但他不是……』哥的死對頭?

    華初心不解地瞠大鳳眸,困惑地等待答案。

    腦海裡,模模糊糊浮現出一張俊秀淡漠的面容。

    狼哥跟他的恩怨,並沒有因為那年高中畢業、各奔東西而結束,往後幾年仍陸續有摩擦,甚至還互搶女友,只要跟在血狼身邊久一點的兄弟,都知道血狼生平最討厭的人,是個叫做『蕭恆韞』的律師。

    曾有兄弟想去招惹他,卻挨了血狼一頓罵。

    『我的仇人我沒能力親手收拾嗎?』當時血狼這麼說,並勒令兄弟不得動他,之後,眾人也不再多事,但卻都知道血狼跟姓蕭的律師不對盤。

    只是……有這麼多仇恨糾葛,哥哥為什麼要叫她去找他呢?

    『蕭恆韞,他的確是我的死對頭。』血狼輕撫過她挑染微紅的波浪長髮,淡淡開口:「可是正因為他的身份特殊,既是我的對頭,不久前又剛替那個狗議員打贏圍標案的官司,只要留在他身邊,就沒人會疑心你。』

    現在他有重案在身,黑白兩道都在追查他的下落,只有將妹妹送到眾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才能避免連累她。而這樣的安排,除了是為妹妹的安危著想,同時也是想藉此將她隔離出墮落、黑暗的這一方。

    『不要!我不要留在任何人身邊,我要跟哥一起走。』華初心有些孩子氣地抱住哥哥。『媽媽走了以後,我只剩下哥哥了。我不要離開你!』

    幾年前母親因病過世,除了她在加拿大的繼父,血狼是她唯一的親人。

    『帶著你,我走不遠的。』血狼感動地摸摸她的頭,輕聲桓絕了。『初心,別讓我擔心。我離開之後,去過你的新生活,你一開始就不是屬於黑暗裡的人。』

    『可是哥……我不想離開你。』知他心意已決,華初心忍不住哽咽,將臉埋入兄長的懷中,想壓下心中宛如刀割的痛苦。

    『我知道。』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自從她十二歲那年找上門,跟在他身後嚷著要認哥哥,他才知道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從那時候起,不管他怎樣冷臉、嚴詞相向,她卻不曾放棄。

    喊著喊著,後來,他真的也認真對待起這個父親到死也不肯承認的私生女。

    只是,他知道自己踏入了黑社會後,終究會連累她,因此將她保護得很妥當,

    對外,眾人只道她只是他情婦的乾妹妹,與他毫無直接關係。

    『去找他吧!跟在他身邊,你可以看到另一個不一樣的世界。』血狼囑咐著,看著寶貝的妹妹半晌,才又語重心長的告誡:「如果順利的話,就在那個世界過下去,永速不要回頭。』

    那飽含滄桑無奈的口吻,令華初心忍不住又落了淚。

    『好了,別哭了。』血狼極輕柔的拭去她的淚。『往好處想,你終於有機會報仇了,你沒忘記當年蕭恆韞在你手臂上留下疤痕吧?只要你留在他身邊,到時候要砍他幾刀都可以。』

    聽著哥哥故作輕鬆的語氣,華初心擦去了淚水,勉強擠出了燦爛的笑容。

    『笑一笑不是很好嗎?來,跟哥喝杯酒,當是餞行。』血狼將桌上的酒杯遞給她,瀟灑地朝她揚起自己的酒壞。『等風頭過後,我就會回來。』血狼說著連自己也不敢確定的承諾。

    看著哥哥眼底的苦澀,華初心終於點點頭,與他碰杯,一飲而盡,同時將淚水和著心病吞入腹中。

    『初心,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你一定要幸福,知道嗎?』確認她也喝盡杯巾酒,血狼的神情變得極為溫柔,一點也不像道上『修羅血狼』的形象。『其實蕭恆韞是個不錯的人,很有責任感,只要別讓他知道你是我妹妹,一切就會很順。』

    幾年前,他還持續和蕭恆韞發生各種大小衝突,就是為了今天;為了有朝一日出事時,可以將妹妹托付給安全又值得信任的對象。

    在這個黑白顛倒的世界,仇人絕對比朋友值得信任。

    華初心聽著哥哥的囑咐,心裡卻知道自己不可能會真的去找他。只是,當她靜靜聽著,沒有反駁……聽著、聽著,頭卻愈來愈昏。

    『初心,好好開始你的新生活,不要讓哥哥擔心。』血狼輕聲哄著逐漸不敵藥性的妹妹,憐愛地說。

    他的初心,聰穎獨立,又討人喜歡。只要她願意,她一定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不要她像他一樣,墮入黑暗中,再也無法翻身。

    『哥,這酒……』華初心抑著愈來愈昏沉的感覺,驚慌地想看青哥哥的模樣,眼皮卻不斷滑落。

    『對不起,初心。哥知道你不會主動去找他,所以只能這樣做。』血狼輕聲說著。

    『哥……』華初心掙扎著想說什麼,身體卻愈來愈沉重,將她直往下,最後終究陷入了無邊黑暗。

    血狼攬住陷入昏迷中的妹妹,輕輕將她放置在沙發上,不捨地凝視半晌,在她額上落了吻。

    再見了,初心。

    『狼哥,時間差不多了。』低柔的嗓音自角落傳來,在暈黃的燈光下,一個與華初心截然不同、風姿艷媚的年輕女人走了出來。『阿黎會帶你去碼頭。』

    這女子年紀不過二十幾歲,卻沾染了些許風塵味,正是『揚州夢』酒店的老板娘,傳言中血狼的情婦,風未暖。

    『未暖,初心就交給你了。』今晚將偷渡出境的血狼毅然站起身,慎重托付。『幫我把她送到蕭恆韞那裡。』

    『同一件事情不必對我說第二次。』她表情甚淡,掩飾了心中的不捨,送他離開,滿腔的牽掛只化為淡淡的三個字。

    『你保重。』

    ※※※

    夜晚八點恆韞律師事務所

    『咳。』一聲畏縮又帶點期盼的咳嗽聲,第五次在十坪大的蕭律師辦公室內響起。被直屬老大推派來送死的法務助理小海,此刻雙腳發酸,直想找個地方坐下。

    算算,他已經在蕭律師的辦公桌前站了有十分鐘吧!但那位埋首在堆疊成高牆般檔案卷宗山裡的男人,卻連一個眼神也不肯施捨給他,逕自身體力行、將外人賦予他的『工作狂』名號,詮釋得淋漓盡致。

    其實,說蕭律師是工作狂,還真是小看了他呢!

    像他的上頭老大邵律師,都直接叫蕭律師『模範機器人』,天天超時工作,卻沒喊過一聲累,反而樂在其中。為此,邵律師還大膽斷言,蕭恆韞律師的居家休間娛樂就是寫狀紙,他對工作入迷的程度,恐怕連作夢都在上庭。

    他海無量──如此小小的一個法務助理,當然沒敢對上頭的個性這麼『鐵口直斷』,但是對於蕭律師可怕的辦公室卻多有微詞。

    一個人,獨自使用十坪的辦公室算不算大?應該算吧。可是蕭大律師的十坪大辦公室,卻怎麼看怎麼窄,這辦公室裡的傢具只有超大辦公桌椅、一組小沙發和兩排牆上書櫃,理當清爽乾淨,但一放進蕭大律師的辦公室裡,卻寸步難行。

    除去辦公桌上那護城牆般的檔案夾,放眼所及,滿地皆是堆成高塔般的卷宗,左一疊,右一堆,這也是他腳酸了半天,卻還不敢動身到沙發邊坐下的原因啊!,

    因為他怕被堆置滿地的卷宗地雷給暗算,要是被絆倒了,爬起來也就罷,但若是碰亂了蕭大律師的卷宗,那就不只是爬起來那麼簡單了。

    蕭大律師脾氣不壞,總是不慍不火,一副翩翩貴公子、現代文明人的樣子,但一旦有人弄亂了他的卷宗,他也不會怎麼樣,只不過會揚起那雙銳利難測、足以當作生化武器將人一箭射穿的眼眸,淡淡掃你一眼,再用優雅好聽的沉穩男中音提點你一句:「恢復它。」

    然後,那雙隨時可以將你碎屍萬段的黑眸,就會用鷹隼般的銳秈目光鎖著你,悠閒地盯到你頭皮發麻、手忙腳亂將散成一地的卷宗擺回原處後,才滿意放過你,或者說句『下面數上來第三份橘色檔案應該跟上面數下來第五份藍色卷宗調換』,

    然後,繼續看著你手腦不協調,玩史上心理壓力最大的疊疊樂遊戲。

    這聽起來,似乎蕭律師也沒什麼確切的殘暴行徑,可問題就在他那股氣勢啊,

    當他說那些話的時候,週遭的空氣分子就會劈哩啪啦爆裂出『順我者生,逆我者亡』、『明天的太陽與你情深緣淺』之類的恐怖訊息。

    記得他當時剛進事務所,幹過幾次這種傻事之後,悶悶之餘,不免質疑,難道蕭大律師本人從來沒被自己設下的卷宗地雷絆倒?答案是:沒、有!

    他就曾親眼目睹,蕭大律師一面講手機,一面看卷宗,目不斜視,還能在滿地混亂中保持翩翩好風采,來去自如。令人不得不懷疑,這堆亂七八槽的卷宗裡,是不是藏有什麼『五行八卦陣』的奧妙,或是必須學會『凌波微步』之類的秘技。

    不過經過事務所眾人諸多推測之下,終於在『哈利波特』出現後,有了結論,那就是──蕭大律師其實是個巫師。

    而他辦公室裡的卷宗都是活的,會走路、會排隊,一看到蕭大巫師出現,就會像摩西過紅海一樣紛紛讓路,平常閒來無事,還會整隊點名,以供蕭大巫師校閱。

    若非如此,一個平凡律師怎能總是在這雜亂無章的卷宗堆裡,毋需翻找就可不假思索的拿出第N 排、第Y 列、從上面數下來第只個的○色檔案夾,並確定裡頭的資料一定就是他所需要的那個。是吧?

    不過這些推測又有什麼用呢?對他的現況一點幫助也沒有。他還是沒種在蕭大律師閱讀卷宗時打斷他,並且報告一個找死的消息給他聽。

    唉!媽!你是造了什麼孽,要兒子命運如此艱辛怪誕。

    『準備說了嗎?』

    正當彼端還在無語問蒼天,這端清朗溫文的男中音忽地淡淡飄出,平穩無聊的彷彿以極大耐心,包容著不請自來站衛兵的雕像。

    『我、啊,蕭律師、我……』一肚子腹誹忽然被打斷,小海一嚇,結結巴巴。『是、沒有、那個、唉……』

    『時間很多,想清楚再開口。』頭也不抬拋下一句無風無雨的溫順話語,卻怎麼聽、怎麼都像黑社會老大拿槍口抵人的惡示。

    『剛剛有人送了個禮物給你。』早死早超生吧。天上的娘親,我來了。『現在在會議室。』

    『放著,我有空再看。』就為了這點小事來打擾他?銳利如刀的黑眸自眼睫下揚起,蕭恆韞抿起線條嚴謹的唇,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不悅。

    最近諸事不順,先是因為邵律師車禍的關係,他被迫接下劉議員的官司,由於檢方沒有決定性證據,很快就解決了。

    但沒想到,就在前天,劉議員竟被殺身亡,接下來他為了協助警方瞭解案情,去了兩次警局,又不時有媒體打電話來探消息,讓他手邊排定的工作進度全都落後下來。

    『可是……』多麼令人頭皮發麻的眼神啊!小海困難得吞了口口水。『那個東西、那個東西就這樣放著,恐怕很危險。』

    『門在那邊。』管他什麼東西,他現在正在準備明早要上庭的資料。懶得多費唇舌,修長有力的手指善意指點他一條明路。

    『蕭律師……』廢話!他當然知道門在那邊,他還知道那扇門出去右轉到底是廁所咧。

    話還沒說完,手機響起,文件山後頭的俊酷美男子揮掌阻斷他的努力,兀自接聽手機,期盼從案牘勞神的疲勞和不知好歹的下屬中掙脫後,能聽到一點正常、令人感到人生還有光明的消息。

    『喂。』溫沈的嗓音疲憊地應著。

    『我,你大哥。』彼端傳來蕭家老大蕭朕霆的聲音,完全抹煞掉他人生的最後盞明燈。

    『有事嗎?』蕭恆韞的臉色很難看,懶懶吐出不甘願的問句,修長的手指輕揉著鬱結的眉心。

    『你娘有令,月底回家一趟。』

    『我沒空。』俐落答覆三個字,他隨便想也知道要回去幹嘛。

    自從兩年前,大哥踏入愛情墳墓之後,老媽就轉移目標,開始熱切地為他看風水、挑塊好墳地,想埋了他的大好未來。

    他才二十八歲,現在擔心終身大事未免也太早。

    『你已經沒空兩個月了。』蕭老大的聲音似乎不太爽。『因為你沒空,連帶害我大好週末不能跟老婆兒子出去玩,還要回去替你聽訓。』

    『我沒空。』看了一整天的文件累得不想動腦,蕭恆韞慢慢重述。

    『蕭恆韞,你他媽的最好乖乖給我回來!』蕭老大原本就很爛的脾氣,此刻急速爆開。『月底本家企業二十五週年慶,你敢不來試試看!』

    二十五週年慶……的確是個騙他回家的好時機,不過儘管千百個不願意,蕭恆韞也不至於不識相到缺席的地步。畢竟當年棄商從法,把老爸一手創起的大企業統統丟給大哥去煩惱,已經夠沒義氣了。

    『知道了。』

    『還有啊……』蕭老大的聲音忽然詭譎陰森。『你不是一直很擔心老媽要幫你找女朋友嗎?』

    『嗯。』蕭恆韞覺得自己並不是真的想聽他接下來的內容。

    『我看你也不用擔心太久了。因為汐月,我親愛的老婆、你一點都不親愛的大嫂,正努力幫老媽洗腦,準備把你許配給男人。保重啊!』

    一陣惡魔般的笑聲,被蕭恆韞『喀』一聲收入手機裡,並確定今晚的心情正處於本月最低點。

    一抬頭,冷冷的眸光遷怒到臉上寫著「我是炮灰」的法務助理身上──

    『你還在?』

    『是……呃。』嗚,他一定要去申請職業傷害精神賠償。

    『還不把廢話說完?』當蕭大律師開始用字粗俗時,也正表示那層翩翩公子的面具正無聲剝落中,頭上開始伸展惡魔尖角。

    小海被殺氣逼退至門邊,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準備一口氣撂下最後一句話,就轉身逃跑。『是一個美女有人送了個美女來給你放在會議室恐怕會被邵律師吃掉你最好趕快去看看我走了不用送掰掰……砰!』

    小海話才說完,準備轉身逃離犯罪現場,下一秒鐘,人己經趴倒在地呈狗吃屎狀。怎、怎麼會這樣?!

    小海驚恐地看看蕭大律師面罩寒霜、眸射冷光的模樣,再看看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假扮門檻、被他踢倒的大疊卷宗,血淋淋認證了蕭大律師是個巫師的事實。

    他辦公室的卷宗會、會走路!

    『恢、復、它。』小海人還趴在地上發愣,蕭大律師溫和帶笑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已淡淡揚起。

    嗚!娘親……人家不想玩地獄疊疊樂啊。
第三章

  一、個、美、女。

    蕭恆韞將手邊工作處理得告一段落後,準備回家之前,才到會議室去領取他的『禮物』──一個美女。

    看著沙發上晶瑩粉嫩的甜美睡顏,挑起了眉,沿著微紅、卷卷長髮環繞的美顏下,是一件薄薄水袖襯衫,貼著起伏有致的渾圓曲線,然後是緊裹的短裙,下面露出一雙交疊漂亮的性感長腿。

    的確是一個美女。

    而旦是個只要身為男人,都會想對她做出犯罪行為的美女。

    蕭恆韞看了幾秒,一回頭,才發現一票虎視耽沈、看得眼睛發直的豺狼虎豹站在他身後。『你們幹嘛不回家?今天全加班嗎?』

    『呃……』好犀利的問題,幾個特地回公司看熱鬧的男同事摸摸鼻子不答腔。

    『只有我跟邵律師加班。』對著滿室沉默,小海硬著頭皮承認。

    蕭恆韞疲憊地就著一旁的單人沙發落坐。

    『是誰送來的?誰簽收的?』他公事化地問。

    『沒有看到是誰送的。』身為色狼召集會會長的小海解釋著。『剛剛我跟邵律師要離開公司,才開門就看見她躺在我們公司門口。』

    『所以你們就把她撿回來了?』這些人的智商總和有沒有一百?蕭恆韞無力地揉著額角。『沒有報警也沒有送醫院?反而打電話通知所有男同事來看熱鬧?』

    面對這種質問,昨天剛出院的邵律師站得遠遠,雙手環胸,一臉事不關己。

    有這種主子,小海只能自力救濟,一面哀怨地覺得自己的頭皮硬度,足以去練鐵頭功。『本、本來我們是要送醫院,可是在她身上發現了這封信……』

    『信呢?』蕭恆韞頭也不抬,彈彈手指。

    小海連忙恭恭敬敬彎著腰,呈上證物。

    『請聖上過目。』還不忘狗腿一句。

    蕭恆韞斜睨他一眼,搖搖頭,歎了口氣。

    他究竟造了什麼孽,會收集這麼多行為古怪的珍奇異獸進他事務所?

    攤開信紙,只見紙上端整寫著幾行字。

    恆韞:家中遭逢大難,事出危急,不得不將舍妹初心托付與你。請念在我倆十幾年交情和你與初心昔日關係的份上,收留她幾日,待事情解決,他日必當登門答謝大恩。

    (PS:因時間急迫不及向初心解釋緣由,因此騙她服食安眠藥,過幾個小時就會清醒,請勿擔心。)

    友華時逵

    華時逵?沒聽過。

    整封信要是少了那個PS,他真要以為是從哪個武俠小說抄出來的。

    『小海,報警。』蕭恆韞慢慢地、優雅地將信紙折回信封內,淡淡發出令眾人錯愕的命令。

    『報警?!』小海是今晚的指定發言人,頭一個發出異議。『可是,蕭律師,她、她不是你朋友的妹妹?』

    『而且你們還有「昔日關係」。』

    『華時逵我不認識。』蕭恆韞答著。『華初心我也沒印象。』

    這雲淡風輕、毫不憐香惜玉的態度,在長長的沉默後,終於引來眾人討伐。

    『蕭律師,會不會是你認識人家,只是你忘了?』一針見血!

    『對啊!蕭律師,你對人的記憶力一向不太好。』落井下石!

    『沒錯!上次還把人家紀衣尋檢察官誤認為被告。』雪上加霜!

    『記得當時好……糗。』廣告台詞!

    『嗟。』眾人一致鄙夷,這種八百年前的廣告詞也敢拿出來用。

    『說完了嗎?』喝完第二杯茶,蕭恆韞依舊無動於衷。『報警。』

    『等等。』在旁觀戰半天不出聲的邵宇勤律師,終於開口了,笑得一臉淫相。

    『既然蕭律師不想收,那我暫時代領好了,反正我跟蕭律師是老朋友,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他朋友的妹妹,就宛如我親妹妹一樣,跟他有過關係,更值得跟我有關係。就讓我帶回家,好好的照顧、照顧吧。』

    『蕭律師……』眾人頓時驚慌失措,一致望向氣定神閒的蕭恆韞。

    『難道你忍心看這麼如花似玉的小美女,被毀在這樣一個人面獸心、披著羊皮的淫魔手下嗎?』小海這會兒正義感發作,連主子也不顧了。

    『沒錯。』有鑒於邵律師可怕的『花名』,眾人無不點頭認同。

    見蕭恆韞還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等他繼續說,一點接腔的意思也沒有,小海只好應觀眾要求,硬著頭皮表演鐵頭功。

    『說起這位邵宇勤律師,你別看他表面上看來是一個人,其實他真正的身份是一頭淫獸。』小海一副產品展示會介紹者的模樣,也不顧末日來臨的預感此刻在他內心澎湃洶湧。

    『就算是狼人,也只有在月圓的時候會發作。但是他,一頭百分之百的淫獸,不需要月圓、也不用變身,只要聞到女性賀爾蒙就會喪失理智、產生衝動。』

    在小海苦心孤詣介紹完『第N 代淫獸破解版』,室內溫度陡然降低,沉默悄然蔓延,久久,才傳來一陣熱烈慵懶的掌聲,來自淫獸本身。

    『小海啊小海!』一隻手臂猛然勒住了小海的脖子。『你真是我的知己啊!』

    淫獸大人仍是笑得一臉淫相,一面勒著他往外走。『不過有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吧!根據枓學家表示,不只女性體內有女性賀爾蒙,連男性體內也有喔。你說,這是不是很妙啊?』

    的確很妙。

    眾人沉默地看著「淫獸當街強搶民男」的戲碼消夫在視線之內,各自在心中替小海祝禱一聲,隨即拋諸腦後,將注意力轉回來,一致等待大律師做決定。

    看完戲,蕭恆韞拿起公事包站起身,準備離開。『她隨便你們處理,我要回家睡覺,明天早上還要上庭。』

    『啊……』

    蕭恆韞才踏到門口,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純屬男性才有的下流驚呼。

    『又怎麼……』蕭恆韞一轉頭,就看見沙發上那名美女小姐,翻了個身,修長玉腿一斜,短裙上縮,一大截粉白銷魂的細嫩肌膚裸露在空氣中,招搖晃蕩,撩撥而她的手臂……她滑開的前臂內側,有一道蜿蜓粉紅的長痕。

    蕭恆韞上前一把抓住那截粉臂,黑眸裡深沉翻騰,重新審視那張沉睡甜美的小臉,心頭一震。

    難道……是她?

    信中指稱的『昔日關係』,該不會就是那個意外?

    ※※※

    人悄悄,月依依。

    沈、旬、旬。

    華麗高貴的『尊悅大廈』,地處郊區,環境寧靜幽雜,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高級住宅。

    此刻上蒙華電梯座前,一名西裝革履,若化身古代,該是手搖羽扇翩翩貴公子的爾雅男子,正以不相稱的強壯姿態『扛』著一個女人。

    溫儒的臉上喪失了平日的閒適尊貴,鬼鬼祟祟,神態心虛地四下張望,唯恐這有失身份的舉止被人看見。

    『叮。』金光閃閃的電梯門終於開了。

    一張誠懇的臉打斷了他的妄想。

    『蕭律師,辛苦啦。』裡頭的大廈保安人員,剛做完巡視,開門一見到大廈住戶,和善地反射性招呼,話才說完,一看見人稱玉面貴公子的蕭大律師,修長挺拔的身軀上竟扛著……一個女人!

    保安目瞪口呆,下巴不住向下滑落。

    『嗯。』完了,蕭恆韞心裡這麼想,表情卻一貫貴氣沉穩。

    『蕭律師……』從震驚中回神,保安替他按住電梯門,側身讓他進去,忍不住滿腔磨人的好奇心。『這位是?』

    『我朋友,喝醉了。』蕭恆韞淡淡掃他一眼,眸光充滿了篤定而不容質疑的威勢。

    『喔、喔。』對那雙掛在蕭律師肩上極為漂亮修長的腿,保安掃了一眼,暗暗吞口口水。

    光是這雙美腿,不用看臉,也足以讓任何男人銷魂迷戀,更何況美腿的主人似乎尚在昏迷中,只要是男人,都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保安暗自在心中下了定論,退出電梯,對平日聖人君子模樣的大律師擠眉弄眼起來。『我明白、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

    你明白個屁。蕭恆韞冷瞪他一眼,對保安緊盯著他肩上女子美腿的模樣,深感不悅。其不悅的程度,大概只是想把他的眼睛插爆。如此而已!

    電梯門終於關上,蕭恆韞瞪視著銀光門板上倒映出來的形影,肩上嬌小的身軀襯得他格外高大。

    只是向來形象溫儒斯文的律師,這麼『扛』著一個女人,的確很不雅。

    不過,難道他就喜歡用這種山頂洞人獵到野豬的野蠻姿勢嗎?

    他也是逼不得已。

    她被下了藥,站都站不穩,既不能扶,又必須兼顧到自己的公事包,他只好捨棄英雄救美那種鐵臂橫抱美女的瀟灑姿態,改用這種山賊搶親、扛了就跑的丑陋動作。幸好她很輕,不至於挫折他的男性氣概。

    壓抑著滿心的悶意,極為高難度地找到了皮夾中的磁卡,在自家門口磨蹭了半天,終於得以回到自己甜蜜溫暖的家。

    蕭恆韞一把將肩上的女人放到客房的床上,近日嚴重透支的體力,累得差點重心不穩,倒栽在軟玉溫香上。

    瞪著近在眼前的活色生香,蕭恆韞就著那張粉粉嫩嫩的標緻臉蛋看了半晌。

    他的識人能力的確很差,不但早己忘記她的名字,一時半刻也無法確定她的身份,但是她手臂上那道傷痕……卻令他不得不將眼前的她,與十年前那個甜蜜可人的國中小學妹聯想在一起。

    向來對女人美醜沒有太大感覺,並篤信女人關燈後都是一個樣的他,心裡竟莫名生出一股陌生的、近似溫柔的感覺,令他不自覺伸手輕撫過她甜美的睡顏。

    蕭恆韞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回神替她蓋上被子。

    看樣子,她恐怕要睡到明天早上才能醒來了。

    蕭恆韞疲憊地離開了客房,想起公事包裡那份文件,決定洗完澡,在床上看完了再睡。

    今晚,一定會有個好夢的。是吧?

    ※※※

    是個屁。

    所謂的計畫,就是指準備要實行,但還沒實行、也不一定有機會實行的東西。

    蕭恆韞在腦海中勾勒過今晚的計畫後,不到二十分鐘,他的美夢就被粉碎了。

    被『光、溜、溜』的粉碎了。

    蕭恆韞才沖完澡,舒緩了一整夭的疲憊,踏出淋浴間拿浴巾,就聽見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

    一轉頭,一張明媚動人的絕色面容映入眼底,正是他方才『扛』回家的女人。

    而此刻,她正毫不避諱的盯著他看,若不是他眼明手快地拉過浴巾圍上,他人人稱頌的貞操、日月可鑒的清白不就……

    蕭恆韞蹙起英挺的劍眉,一臉不善冷凜。

    『你不懂得敲門嗎?』

    如果是一般女子,看見裸身的男人,不是尖叫跑開,至少也應該假意掩面一下吧。

    可惜他眼前的女子顯然不列在『一般』的範圍內,她還是那樣自然大方站著,絲毫沒有規避離開的意思。

    『我沒看到。』一雙晶燦鳳眸熠熠動人,漂亮精緻的臉蛋卻不太有表情,那帶著不悅的口吻,讓蕭恆韞幾乎要以為她不是在解釋,而是在『抱怨』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再表演一次嗎?』他不悅的眸瞇起。

    她靜靜瞅著他,沒有反對,甚至像正好整以暇地等待看『表演』的模樣,不但如此,眼神還穩穩地、緩緩地沿著他的胸膛往下滑。

    在那撩撥人心的水燦鳳眸凝視下,只要是稍有行為能力的男人,都會對她……咳,『肅然起敬』。

    這是什麼情況?極力壓抑下腹部狂猛蔓延的熊熊烈焰,蕭恆韞頭痛的想。

    剛剛他還認為女人美不美都一個樣,而不到半個小時,他就親身推翻了自己幼稚無知的想法。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先離開。』

    蕭恆韞向來以個性內斂溫文,舉止優雅合宜著稱,可是此刻,他卻感到自己二十八年來的端正形象受到嚴厲考驗,就跟他腰間的浴巾一樣二及岌可危。

    『嗯。』她應了一聲,軟軟的,連小小單音都充滿了曖昧性感,幾近銷魂的低吟了。

    待她離去,蕭恆韞深呼吸穩下了不該出現的翻騰,職業性的在腦海中自動默誦起刑法第十六章第二百二十一條開始的妨害性自主罪。

    對於男女以強暴、脅迫、恐嚇、催眠術或其他違反其意願之方法而為性交者,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前項之未遂犯罰之……

    啊!真是醒腦啊。

    ※※※

    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背背法律條文就可以解決的。

    看著眼前這張標緻漂亮的臉蛋,和那雙明燦動人的鳳眸,蕭恆韞揉揉打結的眉心歎了口氣。

    『你說,你不知道你是誰?』

    『嗯。』她點點頭,漂亮的鳳眸直勾勾的望著他,無驚無懼。

    『而你失了憶卻一點也不害怕?不擔心?』不合邏輯,蕭恆韞質疑地挑起眉,瞇眸等待她的反應。

    她瞪大鳳眸,困惑地看著他半晌,綻開一抹甜甜燦笑。『你是好人。』

    『答、非、所、問。』敵軍不受小惠,擰眉繼續。『你真的失憶了嗎?』

    『唔。』美女無辜地低頭絞手指。

    『你怎麼確定我是好人?』蕭恆韞不高興地斜過眸睨她。

    要是當真讓邵禽獸撿她回家,她這副完全信賴、楚楚可憐的樣子,早就被撲倒在地,拆解入腹、吃干抹淨了。

    她忽然湊上前,貼得極近,鳳眸認真地望入他的眼睛,一句毫不相干的曖昧話語忽然從那艷艷嫩嫩的紅唇中吐出。

    『你洗完澡的味道好香。』

    什麼意思?因為他沆完澡味道很香,所以他是好人,

    蕭恆韞蹙起眉,對她的牛頭不對馬嘴咬牙切齒。『謝、謝。』

    正想拉回主題,卻沒料到下一句更勁爆的話語隨之吐出。

    『你臉紅了,你是處男嗎?』

    蕭恆韞眸色一黯,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是蕭大律師發怒的前兆,顯然他已經被眼前完全失控的狀況給惹怒了。

    她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隨意對男人說出這種話?!

    『華初心!』蕭恆韞警告意味濃厚的喊出該屬於她的名字。

    『哪個粗心?粗心大意的粗心嗎?』她偏著頭問,鳳眸柔媚流轉出勾魂攝魄的風韻,天真性感的模樣,足以讓任何男人失控。

    這個女人根本是個妖女!講話亂七八糟,但舉手投足卻又妖媚挑逗。

    蕭恆韞的自制力一向極為驚人,但面對這樣甜蜜無邪的誘人表情,腦海裡仍晃過了將她壓在身下、熱烈親吻的煽情想像。

    此地不宜久留,蕭恆韞不想浪費時間跟她胡纏,決定回房睡覺。

    『裡頭有間客房,你今晚睡那。』他淡淡交代,眸光甚為凜冽深幽。『無論你是不是真的失憶,明天早上想清楚再給我一個答覆。』
第四章

    待蕭恆韞頎長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華初心鬆了口氣,疲憊地閉上眼睛。

    她的確沒有失憶。在他洗澡的時候,她打過電話給未暖姐。

    得知哥哥已經安全離境,她也答應了未暖姐,風聲沒過之前,她會想辦法在蕭恆韞家賴下來。

    唉!可是蕭學長看起來還是像十年前一樣,冷靜到沒有血肉,如果不裝傻,恐怕很難合理說服他讓她賴下來。裝傻就裝傻,又不是很難的事情。

    華初心想著,腦海裡晃過他方才臉紅的樣子。

    看他的反應,大概不知道自己臉紅了吧。

    虧他在報章雜誌上也頗有『花名』,沒想到隨便逗他兩句,也會臉紅。

    華初心忽然覺得有趣起來。比起多年前只有幾面之緣的少年模樣,蕭學長除了那張輪廓相似的臉之外,外型已有了極大的差別。

    他變得性感好看,渾身散發著陽剛的男子氣概,方才靠近他時,映入眼中的俊朗面容,此時又浮上她心頭。

    那濃密的黑髮性感地帶著濕意朝後爬梳,露出寬廣飽滿的天庭,骨骼堅硬的臉龐卻不顯得霸道,兩道英朗的劍眉斜飛,堅毅明亮的黑眸,勾出聰穎銳利的氣勢,挺直的鼻樑下,是線條略微嚴肅的薄唇。

    再加上方才在浴室外,不小心看到的那副修長挺拔、結實的身材,他真是個條件好得過分的天之驕子。

    這個男人,依照哥哥的描述,是個有責任感、外冷內熱,簡稱悶騷型的男人。

    這點從當年他無心害她受傷,然後就天天帶魚湯去醫院報到可見一斑,不過她還記得,他有著極度驕傲的個性。

    他,居然因為跟哥哥鬥氣,一直到畢業都沒再去探望她。用簡單的三個字來說,就是『沒、良、心』!可惜當時她還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喜歡上他呢。

    華初心憶起舊事,想起了哥哥,心情又開始低落下來。

    希望哥哥這一去,要平安無事才好……不過,她已經答應哥哥,要好好開始過新生活,不能再悲觀下去。

    她的新生活,就從蕭學長家裡開始。

    ※※※

    蕭恆韞一早起床,就隱約聞到食物的香氣,梳洗過後,才踏出房門,就看見一抹粉色身影正忙碌穿梭在廚房和餐廳間。

    『你在幹嘛?』他瞇起黑眸,清晨初起的嗓音帶著特有的磁性。

    『幫你做早餐。』華初心綻開一抹甜蜜燦爛的笑靨,說得理所當然。

    她身上仍舊穿著昨晚那身略顯透明的襯衫,以及短得只能稱作一塊布的短裙,漂亮修長的美腿挑逗著男人的感官。

    這妖女!在場被挑逗的唯一男性同胞,表情很臭,想起昨晚公司大半男人都看過這番美景,臉色更難看,隨即,他手裡已經掏出了幾張千元大鈔。

    『拿去買衣服。』蕭恆韞擱在桌上,淡漠說著。

    什麼態度嘛!好像『揚州夢』酒店裡的王董。

    華初心在心裡偷罵,臉上卻依舊漾笑。『我覺得這樣穿很舒服。』

    『不適合你。』你穿得很舒服,可是看的人很辛苦!蕭恆韞表情凜著不容拒絕的淡然。『或者要我帶你去買?』

    『真的嗎?你要帶我去買?』華初心一臉驚喜。

    『要不要乾脆我替你換?』蕭恆韞斜睨她一眼,發誓自己沒看漏她邢雙明燦鳳眸裡,晃過一抹惡作劇的光彩。

    『吃早餐了。』華初心把裝傻發揮到最高境界,合掌一拍,替他盛起粥。『不趕快吃,等涼了就不好吃。』

    『等等。』現在不是討論衣著、也不是吃早餐的時候。差點被她矇混過去,蕭恆韞人已經坐在餐桌旁,手裡被她熱情塞入湯匙之後,驀然想起昨晚的一切。『你究竟有沒有失憶?』

    『關於這個問題嘛……』華初心不知從哪變出他書房裡的『六法全書』,低頭翻了半天,唰唰唰,很賣力。

    『你找什麼?』看她這麼折騰他心愛的法律書,蕭恆韞忍不住開口。

    『遺棄罪。』

    『那在刑法第二十五章。』蕭恆韞眉頭微蹙,提點著。

    『咦!你都記得?』這麼厚厚的一大本,平日放在家裡可以鍛煉身體,隨身攜帶還有防身功能的六法全書,他居然能記得她隨口一提的內容。

    『我是律師。』他瞪她,卻因為她驚訝又佩服的語調而難以生氣,嚴格說來,還有點暗喜。

    『那你會背遺棄罪的第一條嗎?我昨晚明明有看到,還折起來,想拿給你看,結果就忘了。』她懊惱地說,因崇拜而閃閃發光的鳳眸充滿期待的瞅著他。

    『那不是第一條,那是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條。』面對她的滿心期待,蕭恆韞淡然開口:「遣棄無自救力之人者,處六月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一百元以下罰金。因而致人於死者,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致重傷者,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啪啪啪啪。』一道非常配合的掌聲響起。『好厲害喔!』

    他沒答話,淡淡掃她一眼,已然知道她想耍什麼花樣。

    不過就華初心的翻譯,那一眼的意思即『那還用說,天生如此,沒有辦法』。

    嗯……顯然兩人距離心靈相通還很遠。

    『你問這幹嘛?』發覺這粥倒是不難喝,蕭恆韞既然知悉了她的念頭,打蛇隨棍上,淡淡問著,一面開始享用她準備的早餐。

    『我沒有錢、也沒有地方可以去。』看他吃了自己煮的粥,終於頗有成就感。『我只知道我叫華初心,你叫蕭恆韞。』

    『所以?』她打算施憶到底了?

    『所以我是「無自救力之人」。』華初心一臉無辜的回望他。『如果……你如果遺棄我,就要處……嗯……一些徒刑。』

    『六個月以下有期徒刑。』

    『對對!還要罰……呃……一些錢。』這位蕭學長很進入狀況嘛。

    『一百元以下。』

    『對。』她點點頭。『而且你如果遺棄我,我可能被壞人抓去,也可能受到很多苦離,說不定還會被殺死,如果這樣,你就要處更久的徒刑。』

    『很不錯的論點。』聽完她的瞎扯,蕭恆韞剛好吃完最後一口粥,慢條斯理拿起餐巾拭過嘴角,淡然開口:「不過,建議你最好把手腳打斷、把眼睛刺瞎,法官可能比較容易採信」無自救力之人「這個部分。『

    嘎?華初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才沮喪的承認詭計被他識破了。

    不過……她還有別招。『你還要嗎?我幫你盛。』華初心端起他的碗,作勢要替他盛粥,順便任水袖滑開,露出手腕上那道長長、粉紅色的傷痕。

    這樣夠刺激了吧!應該可以喚起他些許罪惡感。

    該死!蕭恆韞豈會不知道她的用意?但一看到那道醜陋的傷疤,仍克制不住地被影響了。

    『我……』華初心原本還想說幾句話加強情勢,手腕卻驀地一緊,被一隻修長寬厚、指節分明的手掌牢牢握住。

    『別動。』嗓音裡抑著鬱悶,長睫略掩,垂下幽邃複雜的眸光,蕭恆韞凝視著那白玉般無瑕的手腕上,烙下一道如小蛇般扭曲猙獰的紅痕,心口的窒悶和罪惡感翻湧上心頭。

    昨晚在眾人面前,他沒有仔細多看就將她的手臂遮起,此時認真看來,才驚覺那道傷痕是多麼驚心動魄。沒想到傷口癒合以後,竟會這麼明顯?

    為求證她的身份和自己太差的記憶,昨晚臨睡前,他上網查了一下聖喬諾中學畢業校友的名單,雖然沒找到自稱是她哥哥、又是他同窗的『華時逵』,但他卻找到了她的名字,根據推算,剛好是『那個她』的年紀,再加上這道傷痕,幾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她的身份。而這傷痕,自然就是那年,他不小心……

    『很醜啦!你不要看。』被他弄得渾身不對勁,華初心極力想抽回手,卻動彈不得。

    陰鬱的黑眸自手腕游移到她的臉上,凝視了半晌,才開口:

    『你贏了。』不是很甘願的口吻。『想留下來就留下來,不用再在我面前裝傻賣乖,有沒有失憶,你我心知肚明。我暫時不會趕你走,至於你不想說的事情我不逼你,不過遲早要給我一個交代。』

    他答應了!聽完他長長一串的聲明,華初心訝異地看著他,難以置信。

    他既沒有刁難她、也沒有找借口推托,居然這麼輕易就讓她留下來。

    『謝謝。』鳳眸裡頭一次認真下來,充滿了感動。

    『不用謝得太早。』蕭恆韞睨了她一眼,眸光裡晃過一抹算計,還慢條斯理追加。『我有兩個條件。第一,麻煩你拿那些錢去買衣服,不要再荼毒我的眼睛。』

    『我哪裡荼毒你的眼睛了?』士可殺不可辱。華初心不滿抗議。

    蕭恆韞拿起西裝外套和公事包,長睫掩下淡淡笑意,沒多解釋,臨出門前,拋下另一句有令人無限退想空間的答案。

    『第二件事情,到時候你就知道。』

    ※※※

    老實說,蕭恆韞有點後悔叫華初心不要裝傻、恢復本性。更正確點說,應該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後悔──這是他收留她一個禮拜以來唯一的感想。

    因為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可愛、會撒嬌,笑起來甜得像天使的女人恢復了本性,竟會──這麼吵!

    他承認,她是有點小聰明,偶爾看起來還很可愛,進駐他家之後,開始替他打理早、晚餐加消夜,還幫他掃地、洗衣服,就某方面來說,稱得上是安分守己的好公民。但是,也因為她那一點小聰明,讓她十分懂得抓準時機擾他安寧。

    譬如,現在……

    『第二件事情到底是什麼嘛?』藉著送熱咖啡,軟甜的嗓音伴隨咖啡香晃了進來,充滿試探討好地問出第三百零八次問題。

    自從蕭恆韞提出兩個要求,並將其中之一稍加保留後,這成了華初心每日的例行公事,她總是挑他最忙的時候,漾著一臉甜死人的笑,巴巴跑過來打探消息。

    勤奮的程度,幾乎要讓蕭恆韞以為她的目的不是打探內情,而是逼供他隨口說出條件,好讓她趕快還債了事。

    早己習慣這等騷擾,蕭恆韞手裡接過咖啡,頭也不抬,看著卷宗,擰眉思索案情,拒絕分散注意力。『我正在忙。』

    『我知道啊!我是故意的。』華初心說得坦白大方,手掌故意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企圖擾亂他的閱讀視線。

    『我明天一早要上庭。』仍舊一眼也不賞給她,蕭恆韞撥開她的手掌,視線順著斷句繼續看下去。

    『那第二件事情究竟是什麼?』華初心不死心的重複,見他不回答,偏頭想了想,慧黠的鳳眸閃過一絲調皮的光彩。『幹嘛這麼神秘兮兮的?你不會是對我有什麼……特殊的想法吧?』她的改變戰略,果然引起工作狂先生的注意了。

    只見蕭恆韞的銳眸揚了起來,黑瞳望向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捧著粉甜臉蛋,笑意閃閃等待答案的華初心。

    『如果想拿膠布把你的嘴巴貼起來算特殊的話。』瞄了眼那張紅艷軟唇,他不感興趣的視線落回捲宗。

    不過儘管嘴裡這麼說,蕭恆韞腦海裡晃過的畫面可不是這樣,真正想用來堵住她的嘴的,還另有他物……

    腦海裡曖昧的畫面才剛飄過,一聲令男人血氣翻湧的話語隨之揚起。

    『討厭!人家不喜歡SM啦!』

    『華初心!』蕭恆韞過去二十八年都沒像這一刻這麼幾近腦充血過。

    『開玩笑的嘛。』問不出個所以然,總得扳回一城,華初心偷襲得逞,果然又看見他俊臉泛紅。

    哈!真是太好玩了,蕭大律師居然有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生理小反應,只要一說到曖昧的議題,他原本板得再怎麼嚴肅、不苟言笑的俊臉,就會莫名其妙染上微紅。

    華初心臉上招搖著明顯的笑意,站起身,準備到此為止,陰寒困擾的嗓音忽然淡淡揚起。

    『我給你的錢只夠你買那幾塊布嗎?』蕭恆韞這會兒終於看到『全景』了。

    她,穿得──十、分、清、涼。

    兩條繩子下吊著一塊面積不大的布……基本上,一般人將之稱為『細肩帶小可愛』,但蕭恆韞認為,那最多只能稱為『細肩帶一塊布』,再不然……『視覺威而剛』?細肩帶充分將她雪白的頸項及渾圓小巧的肩頭裸露在空氣中,而那塊布……則恰到好處沿著她漂亮的胸線起伏貼著上身。

    以下超短的牛仔褲,大大方方露出一雙筆直修長的漂亮美腿。

    完全清涼養眼,卻又保證火辣傷身。

    『好看嗎?』華初心好玩地看著他以冷眼瞪她、寒聲質詢,俊臉卻不合作的泛紅。

    『你是在勾引我嗎?』蕭恆韞真的不知道自己臉紅中,表情還是扳得冷冷,一副不以為然貌。

    『你是個男人嗎?』華初心無辜地睜大眼睛,明燦的鳳眸裡流轉著笑意。

    她之所以敢在他家穿成這樣,多半歸功於這幾天觀察下來,發覺這位蕭先生,是個紳士──一個非常忙碌的工作狂紳士。

    根據她的推測,如果在蕭律師眼前同時擺上美女和卷宗,蕭律師會眉頭也不皺一下地杷美女踹到天邊去,然後捧住心愛的卷宗共度舂宵。

    既然他這麼讓人有『安全感』,她這種怕熱份子還客氣什麼呢?

    『你不會以為少穿幾件衣服就能勾引我吧?』蕭大律師看著她,冷諷著。

    『那要看看蕭大律師是不是多看幾塊肉就會發情?』華初心笑得好甜,有恃無恐。

    『品質左右決定。』言下之意,是她『肉品』太差,引不起他的興趣。

    不過他知道自己口是心非,所以心裡其實已經開始默默背誦刑法第十六章第二百二十一條開始的妨害性自主罪。

    最近這個章節他背得愈來愈熟了,過陣子他大概可以考慮專接這類案子。

    『小氣鬼。』連個讚美也不給,華初心不跟他計較,對他扮了個鬼臉,開開心心晃出去了。

    反正今天小敗也無所謂,她有預感,明天,會是大勝的日子。
第五章

蕭恆韞的心情還算不錯。

    剛從地檢署回來,收押禁見一個多月的被告客戶,今天重新開庭調查,終於通過具保停止羈押的聲請。只要案件進行順利,沒有一個律師心情會不好。

    可是像他此刻那麼快就結束好心情的情況,恐怕不多……

    蕭恆韞踏進事務所的時候已經是午休時間,辦公室空蕩安靜,助理也都出去吃飯了,他放好公事包,準備去茶水間替自己泡杯咖啡,前腳還沒踏進去,一個熟悉嗓音就止住了他的行動。

    『……嗯嗯,所以我夏天都不太喜歡穿短袖。』

    這種甜死人不償命的聲音,讓他腦海裡很快浮出一張燦笑的臉龐。

    不可能是她吧?飛揚的劍眉稍稍聚攏。

    『唉!好可憐喔。』法務助理小海的聲音跟著揚起,口吻裡發揮了無限憐憫的同情。

    『初心乖,邵大哥秀秀。』

    嗯。這是邵淫獸的聲音……等等,初心?!

    『住手!』失控的音量自事務所中最冷靜、最溫文的翩翩貴公子口中爆出,只見蕭恆韞臉色陰冷,殺氣甚重地出現在門口。

    淫獸大人一愣,魔掌硬生生停留在美女頂上零點零零一公分處,並且和小海目瞪口呆成化石狀。

    這不是平常的蕭律師……

    『蕭律師。』唯一逃過石化命運的華初心,回頭劃開一個甜蜜蜜的燦笑,迎接今日的大勝利。『你回來啦。』

    『你在這裡做什麼?』蕭恆韞一掌拍開她頭頂上方的魔掌,挺拔偉岸的身材居高臨下瞪視著那張太過開朗的粉臉。

    『上班呀。』她說得理所當然。

    『小海?』就算再問她個一百年,相信也不會有答案,蕭恆韞索性將冷銳的視線移向在場最軟的柿子。

    『這,那個……初心是新來的助理。』人稱『沒種怕死軟柿子』的小海,小心翼翼的回答。

    『誰錄取的?』蕭恆韞溫沈的嗓音魄力十足,黑眸卻評估著某人今日的穿著。

    粉紫色平領無袖套裝。剛剛某人不是才說『夏天不太喜歡穿短袖』?

    小騙子!不悅的眸光益發冷凜。

    『是我錄取的。』難得看到工作狂對工作以外的事情如此感興趣,邵律師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放心,她是憑實力進來的,絕對不是因為她跟你同居才被錄取的。』

    『同居?』蕭恆韞一時無法消化這個名詞。

    『應該是同居吧。她應徵表格上的聯絡地址,跟你剛好是同一個地方。』邵律師意味深長地繼續往下說:「不過蕭律師你放心,大家都很理解你們特殊的情況,畢竟她是你多年同窗的妹妹,又跟你有「昔日關係」,遭逢大難投奔於你,我們也是能體諒的。」

    蕭恆韞這才想起,他們的『關係』早己人盡皆知,但依舊對這個意外的驚喜感到不悅。『為什麼來這裡應徵?』蕭恆韞面無表情,冷淡詢問。

    光是每天回家面對她,就讓他把妨害性自主罪背得很熟。現在,讓她入侵他神聖的公司地盤,相信要不了多久,刑法第二十一章的『殺人罪』跟刑法第二十三章的『傷害罪』很快也會成為他的每日必修課題。

    『其實我也有應徵別家呀。』華初心非常正經的回答。『我還應徵了你們二十七樓的「非常保全」公司,我有收到面試通知,但因為先被這裡錄取了,所以打算回絕他們。不過如果你覺得我在這裡工作會妨礙到你,我會去「非常保全」試試看的。』

    非常保全?那家陰衰陽盛,出了名的『獸窟』?

    蕭恆韞想起自己上上一任、非常盡職好用的汪助理,就是因為誤闖樓梯間,而被個『獸窟』男人擄走,心裡很快有了決定。

    『既然都來了,就先試用看看吧。』

    ※※※

    蕭恆韞的心情很複雜。

    接收到『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己經過了兩個星期又兩天,禮物小姐不但入侵了他的家園,上星期開始,還大剌剌佔據了他的辦公聖地。

    平常嚴重陰陽失調的『恆韞律師事務所』,也因為禮物小姐的降臨,而充滿了春回大地、萬象更新的朝氣。只差沒在公司大門貼個倒『春』,公告天下『春』到了。

    不過說到華初心在工作上的表現,倒是可圈可點。

    雖然三不五時跟男同事們打情罵俏,但交代給她的工作總是能輕鬆解決,交際手腕也相當高明,幾個平常很難纏的客戶,都讓她安撫得服服貼貼,閒暇之餘,還會替老是亂用成語的法務助理小海修改慘不忍睹的狀紙。

    既然如此,那他心情究竟在複雜個什麼勁呢?

    『……真的嗎?好好笑。』

    才踏進公寓,銀鈴般的笑聲在客廳裡輕輕盪開,入眼的是一身細肩帶小可愛加熱褲打扮的華初心,正窩在沙發上講電話,臉上燦爛的笑意明媚動人,絲毫沒察覺他的歸來。

    儘管兩人同在一個地方上班,卻鮮少一同回家,他習慣在公司將大部分的文件處理完畢再回家,因此抵達家門的時間大多是晚上八、九點,而她,只不過是個助理,除非加班,否則大多時候,五點就可以走人。

    平常回家時,她總是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或看書,一聽見他進門的聲音,就會從沙發裡探出頭,拋給他一個甜媚慵懶的笑,隨口問候幾句。

    可是今天……

    『……有啊。柴伯伯還杷他兒子的E-mail給我了。』清甜帶曠的嗓音抓住了他的注意力,原本想繞過沙發回房間的蕭恆韞,莫名其妙又踱回客廳,直直在一旁的單人沙發坐下來。

    『哈囉。』華初心發現了他,綻開甜笑,無聲地用口形跟他打招呼,一面繼續認真傾聽。『噢……他說下個月會回來……年紀?比我大三歲的樣子。』

    柴伯伯?該不會是下午來簽約的柴氏集團老總裁吧,蕭恆韞微蹙起眉。

    『嗯嗯。好啦!邵大哥,蕭律師回來了,我不跟你說囉……嗯,好……掰掰,明天見。』

    邵『大哥』?蕭『律師』?親疏立分的稱謂,令蕭恆韞心裡莫名不是滋味。

    『你打給邵律師幹嘛?』蕭恆韞待她掛上電話,狀似不經意地開口。

    『是邵大哥打給我的啦!』她心情看起來頗好。

    『柴伯伯是下午來簽約的柴先生嗎?』真會攀親帶故,蕭恆韞揉著眉心,閉目養神,不願顯示出在意的模樣。

    『噢,對啊!柴伯伯說要介紹他兒子給我認識。』看他疲倦的模樣,華初心忽然想到什麼,詭異地笑了笑,跳下沙發,繞到他身後去。『來,把外套脫掉。』

    『幹嘛?』她挨著他的椅背,沐浴後淡淡的香氣襲入鼻腔,令他恍惚了幾秒。

    『脫嘛!脫嘛!』不覺自己口吻曖昧,華初心熱切地一面剝除他的西裝外套,待他乖乖就範,柔軟的小手滑到他的胸前,開始扯領帶、解扣子。

    這是在幹嘛?

    蕭恆韞攏起眉心,卻沒阻止,任她拉去領帶,解開了襯衫前扣,接著細軟的觸感滑向他的頸背,正想壓制她放肆的舉動,力道恰好的揉捏自工作一天緊繃僵硬的頸項肌肉傳來。

    她只是想幫他按摩?

    『舒服吧。』她的口吻有幾分得意,心裡卻在偷笑。

    看蕭大律師斯文白淨,以為他摸起來會像白斬雞,但沒想到他的肌理卻平滑結實、毫無贅肉。

    不知這是不是有偷偷練過,

    『嗯。』不太甘願的稱讚自喉頭滾出來,他放鬆地閉上了眼睛,封她突如其來的體貼,漾起了幾分奇異的感覺。

    她總是不按牌理出牌,卻又能輕而易舉擾亂他的心神。

    『好久沒有替人按摩了。』她忽然有感而發。『你是第二個接受本小姐服務的男人喔。』

    『第一個是誰?』她也曾替別的男人這麼做過嗎?閉起的雙眸倏地睜開,沖口而出的疑問帶著陰鬱。

    『我哥哥。』她輕輕回答,甜美的嗓音有著少見的落寞。『哥哥最喜歡我替他按摩了。』

    『你們感情很好?』清淡的問句竟有些發酸。

    『嗯,很好……非常非常好。』

    聽出了她聲音裡的憂愁,蕭恆韞輥發覺自己不習慣、也不喜歡這樣的她,沉默半晌,索性轉移話題。『你答應柴伯伯了?』

    『嘎?』

    『他兒子?』

    『只是說說嘛。柴伯伯叫我先跟他通信,等他下個月拿到學位回來,再跟他見面。』聽出他體貼的心意,也沒有乘機逼問她關於身世的問題,心裡有點感動。

    『嗯。』他悶應了一聲。『你跟邵律師呢?』

    『啊?邵大哥人很好呢。』這位眼中只有工作的帥哥,今天問題很多喔。

    『早點睡,上班遲到要扣錢。』他忽然冒出一句大殺風景的建言。

    哼哼!沒話題也不是這種找法吧,華初心狠狠使了手勁,捏了一下。

    『我手酸了。』她帶著賭氣的宣告。

    『真沒用。』感覺她軟軟的手掌離開肩頭,竟有些失落,但兩人間難得溫馨的氣氛卻令他感到自在愉快。

    嘖嘖!這位大律師完全不知道『感謝』兩個字怎麼寫!

    『蕭大律師。』華初心忽然把臉湊到他耳邊,輕輕吹氣,眸中閃著玩笑般的光彩,十分刻意的放軟嗓音。『收留一個大美女,不但替你煮菜掃地,還可以接收到這麼好的福利,有沒有覺得自己超、超、超幸運?』

    『很抱歉,並沒有。』他說得淡淡漠漠,溫沈的嗓音裡有著淺淺笑意。

    『是……嗎?』她作勢掐著他的脖子。『真的沒有嗎?』

    『我倒覺得自己接收了一個大麻煩。』

    哼!還嘴硬!華初心勾出最甜蜜媚人的表情,把粉臉湊到他眼前。

    『肅大律師,你自己憑良心說,你有看過這麼美的麻煩嗎?』

    被驀然貼近的笑靨震懾,強而有力的心臟狠狠撞擊胸腔,蕭恆韞稍愣了一秒,不假思索地……伸掌捧住嬌顏。

    以嘴,含下那張漾笑的柔軟唇瓣。

    ※※※

    地檢署

    想起三天前失控的那個吻,踏出第八偵查庭的蕭恆韞,淡漠溫文的表情略微動搖。

    她的唇很軟,氣息很甜,吻起來很有感覺。

    可是,吻完以後,竟然……什麼事情都沒有。

    她只是愣愣地看了他幾秒,然後揚開燦笑,輕輕地說了句:「我要去洗澡睡覺了,你也不要太晚睡喔。」

    這該是個女人被吻後的正常反應嗎?

    她好歹也打他一巴掌,或是說句『討厭,你怎麼可以偷吻人家』,強烈的表明一下立場,這樣,事情才能有個解泱吧。

    真是個令人猜不透的妖女。

    『蕭律師!』軟甜的嗓音打斷他的思緒,鬼魅般如影隨形的從身後纏上來。

    回過頭,就看見嗓音的主人正跟某位年輕有為的檢察官有說有笑,見他出現,急急忙忙跟對方說了幾句,胡亂拋了個迷死人的甜笑,就朝他走來。

    蕭恆韞對悵然若失的檢察官禮貌性地點點頭,妖女已經站定在眼前。

    『終於等到你了。』妖女果然是妖女,轉身就變臉,剛剛還跟別人嘻嘻哈哈,一看到他整張臉就有氣無力的垮下來。

    幹嘛?看到他有那麼不高興嗎?

    『有事嗎?』蕭恆韞微微蹙眉,隨即平復,八風吹不動的平穩表情下,其實在意得要命。

    『我剛剛跟邵律師在對面第二偵查庭開庭,他下午還有一件民事要開,可是臨時有個客戶有事,所以他叫我來等你,請你過去處理。』華初心把邵律師速記下來的紙條塞給他,聲音軟綿綿的,平日很有精神的鳳眸也沒什麼光彩。

    蕭恆韞低頭掃了眼紙條,只是個客戶要求陪同簽約的小事,察覺她的不對勁,淡淡掃了她一眼。『你幹嘛?』

    『沒有。』她不想說,還是板著臉。『邵律師要我跟你一起去。』

    幹嘛這麼勉強的樣子?一點點類似自尊心受損的感覺湧了上來。

    『不想跟就不用來。』冷冷拋下一句話,他大步走出地檢署,招了輛計程車。

    他才把車門打開,她就很自動的坐進去。『你幹嘛?』

    『邵律師說我一定要去。』華初心臉色愈來愈臭,一副小孩子鬧脾氣的樣子。

    『下車,你不用去。』蕭恆韞沒察覺自己的表情有多駭人,冷酷命令著。

    『不要。』她索性縮進了座位裡頭,撇過頭不看他,孩子氣地把臉貼在玻璃上看外頭。

    她今天幹嘛?究竟在鬧什麼脾氣?

    蕭恆韞蹙起眉頭,毫無概念,卻覺得好氣又好笑,看看手錶已經差不多到和客戶約談的時間,他也就懶得跟她瞎扯,坐進計程車,跟司機吩咐了地址,閉上眼睛稍做休息。

    沒多久,到了約談地點,下了車他才發覺,客戶相約的地點是一家和式茶館,店名叫『和風茶坊』,裡頭帶著濃重的日本氣息,前來招呼的女店員一看見他們兩個,神態異常的熱絡,連忙領他們到和式隔間。

    『蕭律師,您好、您好。』一名神色惶恐的中年男人,一看見他們,立刻起身招呼,表情顯得太過熱切。

    『王先生,你好。』蕭恆韞沒多做客套。

    根據他這幾年執業的經驗判斷,約在這種地點,恐怕不是『談合約』這麼容易的事情。

    邵淫獸那傢伙向來喜歡接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這次沒問清楚,就帶了個拖油瓶一起來,的確是有些失策。

    黑眸淡淡掃向一旁反常沉默的粉色身影,只見她表情還是很難看,連最後一點點形象也消失了,自顧自倒茶,當灌酒似的猛喝。

    沒多久,三個穿深色西裝打領帶的彪形大漢走了進來。

    『怎麼?今天還帶了幫手來?』帶頭的男人大剌刺的坐下,自顧自點起煙,表情陰狠冷瞪向蕭恆韞。

    『這,這位是蕭律師。』王先生顫抖地介紹著。

    『你好。』蕭恆韞淡淡對他們點頭示意,心下知道這壓根不是什麼跟客戶談合約,而是討債公司來要債。

    『幹嘛?欠債不還錢!搞個律師來唬我啊。』那男人狠聲道,一面轉頭對蕭恆韞開口:「你最好少管閒事,否則下場怎樣,我可不敢保證。」

    蕭恆韞不答腔,退到一旁,打算袖手旁觀。

    倒不是畏懼對方,依他的身手,要解決三個人,還不至於太困難。只是討債的事務原本就不是律師的職責範圍,他最多也只能在一旁監督,確認對方沒有違法討債。

    只是……明明知道是這種場面,邵淫獸竟還硬要華初心陪同,讓他頗不高興。

    室內的氣氛,隨著討債公司和王先生你來我往的對談,而逐漸趨於緊繃,蕭恆韞仍舊沒有開口的意圖。

    『王先生!這筆款子不是一、兩百萬的小數字。是兩千萬,』帶頭的男人凶神惡煞,拳頭一捶,茶几上的小茶杯也順勢彈跳了起來。

    『上次你開的票子退票了,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今天你還想賴!』談了老半天,壓根沒個結果,那男人面容猙獰,快速捲起袖子,手臂上一條長長的刀疤毫不掩飾地露了出來。『總之,你今天要給我個交代!』

    『我……我……』一看到駭人的刀疤,王先生臉色嚇得慘白。

    氣氛一時凝滯。

    『啪。』在這危急的一刻,一隻小小的茶杯重重落在桌上,險些粉碎。

    一瞧,正是一直在旁猛喝茶的華初心。『你們這樣逼他有用嗎?』

    『這位小姐,你不要多管閒事。』帶頭的男人從進來開始,就不安分地在那張漂亮粉臉上掃過數十次,此刻見她想插手,忍不住告誡。

    那雙鳳眸微微斜睨起來,面無表情的臉蛋顯得有絲詭譎冷魅,瞪了他一眼,把手腕一翻,那道粉色傷痕明白躍入眾人眼底,幽柔的嗓音輕輕飄起。

    『這裡是什麼地方你該知道吧!』鳳眸的主人意有所指,帶著少見的陰冷。

    她在幹嘛?蕭恆韞眉頭擰得更緊,慵懶修長的身軀如同黑豹獵捕前的精猛,凝起高度戒備,不料情勢卻大幅度逆轉。

    『你……』三名彪形大漢怔怔看了那道傷痕,臉色丕變。

    『要討債就好好討。』華初心收回手臂,支手撐著下巴,軟軟開口,在男人眼裡看來,別有一番媚態。

    『是、是。』帶頭的男人竟然很受教的頷首,轉頭,表情嚴肅卻不再凶狠地對王先生開口:「貴公司欠下的大筆債務,王先生準備怎麼樣?如果我們就這麼回去也很難交代。」

    『蕭律師……你說……怎麼辦?』方纔的危機是化解了,但王先生一見這等陣仗,卻無力解決,連忙回頭討救兵。

    『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王先生,您方才提到貴公司投資的新產品,尚未問市吧……』蕭恆韞淡淡開口,凜起專業態度慢條斯理的分析起來,心裡卻充滿疑問。

    他當然不會白癡到相信對方是因為初心的傷口比他長,才乖乖和談。

    那麼其中原因究竟是什麼呢?他很快會弄明白的!
第六章

『華初心,剛剛那是怎麼一回事?』踏出和風茶坊,她仍舊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蕭恆韞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鳳眸斜斜睨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拒絕搭理他,直直踏下人行磚道,卻被一把拉了回來。

    『幹嘛啦?』她憤憤想甩開他的手,怎麼樣也甩不開,抬眸瞪他,明燦美眸裡染著怒火洶洶。

    『你色盲啊!沒看見紅燈嗎?』面對她橫衝直撞不怕死的舉動,蕭恆韞也火大了,他根本不是個會大吼大叫、亂發脾氣的人,只是一遇上她,他的冷靜、理智、紳士、自制力全都四大皆空,化為塵土。

    討厭!她身體不舒服,他還對她吼!華初心直直瞪著他,瞪著瞪著,嘴一扁,眼眶忽然紅了。

    『你、你幹嘛?』剛剛還又凶又悍,怎麼一轉眼,馬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幹嘛那麼凶!』她的嫵媚動人、古靈精怪全都不見了,年齡忽然倒退二十年,很孩子氣地揉眼睛,一面指控他,虧她還幫他解決剛剛那三個蠻子。

    要不是方才相約的地點,剛好是她和未暖姐投資的『和風茶坊』,而對方剛好認得她的『傷痕』,猜到她是『揚州夢』風未暖的乾妹妹,事情恐怕很難解決。

    『我……』他幹嘛那麼凶?當然是被她氣的!蕭恆韞想反駁她,可是看她很可憐的樣子,卻又不忍心開口。

    『你都沒有問我怎麼了?還那麼凶。』

    『我哪沒問?』他在地檢署就問過了。

    『你不喜歡我!』她繼續指控。

    『我、我哪有不喜歡你?』好吧!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麻煩。可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產生一點點『不喜歡』的念頭,而且要是不喜歡她,怎麼會失控吻了她?

    『騙人……』嗚嗚!她好難過!她好想念哥哥。

    以前不舒服的時候,哥哥都會帶她去看醫生,雖然她很討厭醫生,可是有哥哥陪她去就不一樣了。

    嗚……她好想念哥哥,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像哥哥那麼疼她了。

    『喂,好啦,別哭了。』英雄難過美人關,蕭恆韞瞪了她半晌,歎了口氣,冷凜的嗓音也回溫了好幾分,他忍不住伸手像摸小狗似的,摸摸她的頭。

    身體不適所惹來的煩躁,以及他輕柔的安慰,終於觸動她壓抑已久的悲傷。

    『嗚……』聽見他像極了哥哥總是縱容她的撫慰聲音,她索性撞進他的懷抱,把臉埋進他堅實溫暖的胸膛中,放肆哭泣。

    哥哥走了以後,她晚上都睡不好,常常夢到哥哥發生不好的事情,半夜一個人驚醒,卻發現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

    或許因為蕭學長是哥哥從小到大的死對頭,所以在陌生的世界裡,他反而成為唯一讓她感覺心安和熟悉的對象。

    和他住在一起後,她老是喜歡捉弄他、氣他,那是因為她好想念哥哥,看著他被她逗得煩躁不堪或是臉紅不自知,她就會覺得很安心,甚至想起那年在醫院裡,哥哥跟他鬥氣的樣子。

    蕭恆韞被她哭得手足無措,最後終於還是拘謹地輕輕環住她纖弱的膀臂,任那一身嬌軟香甜在他胸懷中依賴。

    哭了好一會兒,華初心心裡的難過委屈漸漸散去,她故意把淚水統統抹在他的襯衫上,而後才推開他。

    『你哭完了?』溫沈的嗓音淡淡地問,還是很不解風情的口吻。

    她點點頭,稚氣地拿手臂把淚水抹乾淨。

    蕭恆韞拉下她的手,把手帕塞到她手心,不讓她粗率的動作傷了紛嫩肌膚,幾近溫柔地開口:「那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哭了嗎?『

    只見她抬起頭,鳳眸裡還是水亮亮的一片,開口宣佈了讓蕭恆認想破頭,也猜不到的答案:

    『我牙痛。』

    蕭恆韞看著她,俊朗淡漠的面容滿是不可思議。

    女人,你的名字是外星人。

    ※※※

    若以蕭大律師一個小時八千到一萬二的鐘點費算來,華初心一個月的薪水,在這個下午剛好被扣光。

    蕭大律師從小到大還沒這麼混水摸魚過,居然破天荒的蹺了班,陪某個令人頭痛的『麻煩』去看牙醫。

    看完牙醫,還被拖去吃了一客超大的香蕉船冰淇淋。

    這讓蕭恆韞非常後悔剛剛在她身上浪費了幾許同情心,這女人牙痛得哀哀叫,根本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趕快吃,會融化唷。』這會兒沒病沒痛,燦爛的好心情再度回來,華初心一手抽走蕭大律師手上的文件,把銀湯匙塞進他手中。『吃嘛!吃嘛!很好吃。』

    『下次牙痛不要抱著我哭。』他又不是她,這麼大人了還愛吃甜食,蕭恆韞斜睨她一眼,把文件搶回來,淡淡調侃著。

    看著她不久前還像小孩子耍脾氣,死也不肯去看牙醫,這會兒又像個大女孩,心滿意足地吃著冰淇淋。

    他從沒見過一個女子像她這麼善變、神秘。

    有時候像個嫵媚風情的成熟女子,有時又帶著自然天真的率性,舉手投足間總是令人目眩神迷。

    從她在公司的表現,以及得體的應對進退可以看出,她絕對不是初出茅廬的社會新鮮人,而她方才在茶坊裡展現出來的膽色,更不是一般女子能及。

    推斷起來,她的背景恐怕比他想像中複雜……算了算了,他不想知道。

    等她哥哥回來,他就可以讓麻煩脫手了,何必自尋煩惱,還是繼續看他的文件好了。

    『你不吃啊?』看他正襟危坐的樣子,華初心覺得很有趣。

    『不吃。』對著熟悉的文件,他很快進入狀況。

    『喔……』她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沒發現剛剛他在看她呢?

    這些日子以來,除了那個意外的吻,她早發現學長的目光愈來愈常停駐在她身上,次數之頻繁,就連事務所裡的同事全都感覺得出來。

    像今天邵律師推她跟學長出來,多半也是想替他們製造機會吧?

    例如,剛剛場面如果火爆一點,學長可能就有展現英雄救美的機會,怎麼說學長從前在高中時代,就是劍道社社長兼柔道代表隊。

    不過,仔細想想,他真的好可愛!

    好吧!用可愛來形容男人的確是有點怪,尤其又是形容在一個從旁人眼中看來冷淡優雅、溫文聰穎的翩翩貴公子,而且這位貴公子身高至少有一百八的時候。

    可是他那副好認真、好拚命,一定要工作到世界末日、地球毀減的專注模樣,還有老是冷著一張俊臉,氣定神閒,八風吹不動的儀表,卻在一聽到曖昧字眼就會莫名臉紅的樣子,真的、真的好可愛。

    華初心想著,嘴角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動手挖了一大匙冰淇淋,親親熱熱地挨過去,笑得極為甜蜜,還把冰淇淋湊近他嘴邊。

    『來,吃一口看看,很好吃喔。』

    俊臉蹙眉,抿嘴閃避,眸光死盯著手中的文件,長睫下卻洩露了些許笑意。

    『乖,小孩子不要挑食,來,嘴巴張開,啊──』她的小手胡纏瞎攪,想扳下他的臉。

    『你自己吃,我不吃甜食。』蕭恆韞三兩下撥開她的手,幸好最近流行小包廂制,沒人看得見他堂堂一個大律師,跟個小女子糾纏不清的樣子。

    『你都說你沒吃過香蕉船,現在機會難得,有美女餵你,一定要吃一口,這是人間美味,真的很好吃。』華初心看冰淇淋快融化了,索性自己一口吃掉。

    『不過就是冰淇淋。』蕭恆韞淡淡一句駁回。

    『嘿嘿。』腦海裡晃過一個十分邪惡的念頭,華初心決定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你看過古裝片嗎?裡面不肯吃藥的人,最後都怎麼吃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案情怎麼拖到這裡還沒釐清重點?蕭恆韞隨口回答,目光這會兒早已嚴肅地鎖緊文件。

    正當案情糾結的當兒,一雙細軟小手扳正他的臉,他才想開口斥喝,一個甜甜軟軟、冰涼涼的東西,竟倏然堵住了他的嘴巴!

    是……她?

    冰軟的舌頭滑入他的口腔,很快又縮了回去,接著,那很棒的觸感,在短短幾秒間消失了。

    蕭恆韞從驚愕中回神,摀住了嘴,她殘留在他嘴裡的冰觸及了味蕾,甜甜蜜蜜裹住了他的味覺細胞,他精銳的黑眸出現了難得的空白,半晌後,不可思議地看著繼續埋頭吃冰的小女人。

    『華初心!』

    華初心從香蕉船中抬起燦燦的鳳眸,一臉無辜。

    『我,很好吃吧?』

    ……三、二、一。

    唰!

    他、又、臉、紅、了!

    ※※※

    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能把所有浪漫的事情搞砸。

    如果有『浪漫殺手』的黑名冊,蕭恆韞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會名列榜首。

    明明,她大膽吻了他,打破兩個人之間曖昧的界線。

    而他本人,以良心嚴格度量的結果,也相當喜歡那個短短兩秒鐘的吻。

    甚至,若不是他絕佳的自制力,恐怕早會把她抓回自己的懷裡,狠狠吻一頓。

    但是!錯就錯在他沒有順從自己的渴望。不但如此,他居然還吼她。

    對!沒錯。他『吼』她。

    『我說過我不吃了!』就是這麼一句蠢話,徹徹底底摧毀了兩人間難得的親密融洽。

    他幾乎還記得,那雙美麗的鳳眸錯愕地看了他半晌,臉上閃過受傷的表情,然後很抱歉、很虛弱的說了聲:「噢,對不起,我知道了。」

    接著,兩人一路無言的回公司,接下來的日子,她表面上還是像從前一樣,好風度地替他工作、幫他準備早餐和淅夜,跟他說話時,還是帶著暖燦燦的笑容。

    可是除此之外,一切都變了。

    她不會再趁他忙得焦頭爛額時,跑來找他瞎扯,也不會莫名其妙講些曖昧挑逗的話氣他,在家裡,更不再穿著那些令人血脈賁張、猛背刑法條文的衣服。

    她變得太陌生、太乖巧,太讓他……不安。

    『蕭律師……』

    困擾他的清甜嗓音,此時禮貌又謹慎地自耳邊響起。

    『嗯?』蕭恆韞的口吻是淡漠的,可他心裡卻完全不是邢麼一回事。

    天知道他多想學學電視劇裡激動萬分、猶如鬼上身的男主角,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大喊:「你這可惡的小東西!不要……不要這樣對我!你罵我啊、打我啊、恨我啊!就是不要不理我……」

    咳……想太多了,他還是繼續當他冷漠優雅的蕭恆韞。

    『我要在前面的轉角下車,謝謝。』完全符合『溫良恭儉讓』的得體應對,卻完全不符合華初心的形象。

    『你不回家?』蕭恆韞很克制地淡淡問著。今天難得開車上班,想趁下班時順便接她回家,然後好好談一談……

    『我跟邵大哥約在誠品見面,他等一下會從警察局繞過來接我。』她公式化的聲音、公式化的回答和公式化的笑……如同對待事務所的客人一樣。

    『你們要去哪?』他狀似不經意上兀全不自覺那口吻有多咬牙切齒。

    『吃飯、看電影。』

    『嗯。』聽起來很平常,不過是吃吃飯、看看電影嘛,蕭恆韞忍住心下莫名翻湧的不悅,企圖安撫自己。

    吃飯能做什麼呢?最多也只能聊聊天吧!至於看電影,黑抹抹的地方,像邵禽獸這麼一個超出正常太多的變態男人,在公開場合,最多也只能摸摸小手、摟摟小蠻腰,也算不了什麼罪大惡極的過錯。

    看完電影,時間還早,大概就是去逛逛街、吃吃冰。

    要是去逛街,免不了牽牽小手,要是過到人擠人,最多讓他邵禽獸將她摟進懷裡,照樣犯不下什麼大罪,要說到吃冰的話……吃冰的話……

    蕭恆韞……你這是何必呢?拆下方向盤是不會有任何幫助的。

    『蕭律師,過了、過了,你開過頭了。』一道嬌軟的嗓音,忽然急急揚起打斷他的思緒。

    沒、聽、到。

    『蕭律師?』困惑焦慮的聲音持續著。『我跟邵大哥約的地方過頭了。如果你不方便回轉,我可以在這裡下車,自己走過去。』

    就是,沒、聽、到。

    『蕭律師!』這廂有人惱火了。

    深幽冷凜的黑眸淡淡瞥她一眼,拿出手機按下快速鍵。

    『邵禽獸,華初心今天沒空。』他溫沈的嗓音有幾許陰冷。

    『是嗎?』電話彼端傳來早已料定的得逞笑聲。『她何故沒空?』

    『有急件要處理。』他淡漠開口,絲毫不在意那雙死瞪著他的鳳眸。

    『急件?民事還是刑事?』邵宇勤調侃地問。

    『目前是民事,有和解的空間,但不排除轉為刑事案件。』蕭恆韞若有深意地掃了一旁橫眉豎目的小女人一眼。

    『你想把她怎麼樣?』邵淫獸非常能自行發揮想像力,聲音頗是下流的詢問。

    『不怎麼樣,再見。』蕭恆韞簡潔說完,切下電話。

    『蕭恆韞,你到底想怎麼樣?』華初心瞪了他半天,見他根本無動於衷,終於動氣了。

    就算她偷吻他是什麼天打雷劈、罪大惡極的過錯,也沒有必要封殺她的休閒生活以示懲戒吧!

    要是他真的這麼介意,當時幹嘛不乾脆報警抓她算了?

    一想起當天的情景,她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該怪他不解風情,還是怪自己太自作多情?可是真的計較起來,他不也偷吻過她,那次頂多算扯平,幹嘛計較成這樣!

    華初心愈想愈氣悶。

    渾然未覺這完全是『當局者迷』。否則,依她的小聰明,一定一眼就能判斷山這是某人吃醋、但又蠢於表示的行為。

    不過,誰叫她二十四年來的自信,全都在那天被他粉碎了。

    『如果真的這麼討厭我,我會盡快找地方搬出去,不會再麻煩你了。』她氣苦的嗓音難過地迸出。

    話才衝出口,行進的車子猛然轉入一旁的停車位,蕭恆韞轉頭冷瞪住她,俊朗的面容毫無表情的令人心驚。

    『等我。』他冷冷拋下兩個字,下車走進了一旁的便利商店。

    看著他走入店裡,透過商店的玻璃窗,見那挺拔修長的身影穿梭其中。

    莫名其妙被扔下的華初心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有些酸楚,上次狠狠被拒絕的當下,心裡多半是難堪和詫異,可是事後回想起來,其實……還有些傷心吧。

    她是喜歡他的,否則怎麼會做出那麼多投懷送抱的行為呢?

    可是……就算他不喜歡她,也用不著這麼凶的吼她吧。或者,他根本就是討厭她?礙著紳士風度才不好說出口?

    見他提了一袋東西從店裡走出來,她連忙抽了兩張面紙,抹去眼眶裡泛起的淚水,撇頭看向窗外,不讓他發現她的脆弱。

    靜靜凝視著窗外的來性車潮,心思卻繞在開啟的車門,隨著他上車而襲來的味道心跳加速,那是淡淡古龍水味和熟悉的陽剛氣息。

    『給你。』出神之際,淡淡的嗓音揚起,一袋冰涼涼的物體被塞入她懷中。

    回過頭,他已經發動車子轉出停車格,沒多看她,直視著路面,浚臉上有抹淡淡的紅潮。

    華初心困惑地低頭翻開袋子,只見滿滿一袋的冰淇淋,巧克力的、草莓的、香草的,薄荷的……

    這,這是什麼意思?心跳錯漏了拍子,華初心無法確定自己的猜測。

    他不說話、不解釋,她也不肯開口,深怕白己雨度台鉛意。

    一路回到公寓,氣氛依舊僵持,直到她把冰淇淋一盒盒的放進冷凍庫,準備回房,他才突然出現在冰箱旁,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換個方向走,他再堵人,如此來回了好幾次,她惱怒了。

    『你到底要幹嘛啦!』她昂起下巴,因怒火而燦亮的鳳眸直直瞪著他。

    『小時候我有氣喘病,不能吃冰的東西。』蕭恆韞凝視她半晌,忽然開口,聲音有些緊繃。『所以我一直很羨慕別人可以吃冰淇淋。』

    『嘎?』他、他為什麼要說這個?

    『有天我趁著家裡沒人時,去偷吃冰箱裡的冰淇淋,然後氣喘病復發了。』蕭恆韞看著她錯愕的表情,心裡也不明白自己幹嘛要告訴她這些。『若不是大哥剛好回家,我可能就死了。』

    『那你為什麼還買冰淇淋?』如果他曾經差一點因為冰淇淋而死掉,為什麼剛剛還要買那麼多冰淇淋?她怔怔地問,體內所有聰明的因子都在他面前消失無蹤。

    蕭恆韞踏前一步,將她困在冰箱和自己的胸膛間,眸光轉而深濃,靜靜地凝望她,聽見自己的心跳益發劇烈。

    幾日來的懸念,終於在貼近她的距離中,讓他看清自己的心意。清俊的面容緩緩地、悄悄地攀上淡紅……

    『因為我想再吃一次。』

    『吃什麼?』看著他逐漸貼近的俊臉,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捧著她的後腦杓,俯下的薄唇含住了她的問句,吐出了付諸實行的答案。

    『你。』
第七章

  所謂『有一必有二,無三不成禮,以後都隨意』,就是這樣的情況……

    『唔……』華初心一踏進蕭律師的辦公室,就被表情正經八百、溫文爾雅的大律師密密吻住。

    蕭大律師一手攬著纖纖柳腰,貼入自己的胸膛,線條嚴謹的嘴,低頭深深吻住甜蜜的紅唇,濃烈纏綿,火熱挑逗。

    持續翻攪追纏的唇舌,在一方氧氣耗竭後結束。

    『你很煩耶。』被熱吻過後的粉唇閃著誘人光澤,微微喘息,華初心燦亮的鳳眸流轉著懾人的光彩,好氣又好笑的瞪著面無表情,卻微微臉紅的俊朗男子。

    自從『冰淇淋事件』結束後,兩人原本就曖昧不明的關係,更加詭譎離奇。

    蕭大律師繼續他的工作狂生涯,可是稍有不同的是,他聞始三不五時用各種借口傳喚她進辦公室。

    像剛剛,被傳喚了一早上,蕭大律師想要的資料全都替他找齊了,他再聰明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召喚她,只好按了對講機,劈頭就用穩重嚴肅的聲音宣市:「華助理,請進來一下。『

    『有事嗎?』她自然知道蕭大律師想幹嘛,索性故意用甜甜、無辜的嗓音問。

    『進來再說。』

    至於進辦公室幹嘛?她剛剛已經表演過一次了。

    每次吻完她,他平日精銳的黑眸,就會出現短暫的困惑,好像自己剛剛是因為被鬼上身才會叫她進來,然後他會清咳兩聲,用仍舊平穩正直的嗓音宣佈:

    『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說完,他自己就窩回堆積如山的卷宗裡,然後紅著俊臉繼續嚴肅處理工作。

    『你真的很煩!一直打擾我工作,走來走去很煩人耶。說好,這是最後一次,別再叫我進來囉。』她鳳眸燦燦的勾著他,準備回去工作,卻不禁好笑地警告著。

    自從某個部分的情勢豁然開朗後,她終於重拾自信心,恢復以往那率性頑皮、卻又讓男人難以抗拒其嬌媚的華初心。

    『回來!』看她就要踏出辦公室,案前的工作狂先生挫敗地低吼一聲,俊朗的眉宇陰沈煩鬱,狠瞪著她,良久,才紅著臉不悅地承認。

    『我還想要。』

    他的自制力究竟要離家出走多久?看著行事歷上幾乎劃滿了三個『正』字,提醒他自己今天失控的次數,也嘲笑著他那微弱不堪的自制力。

    蕭恆韞看她依言乖乖繞回來,隨後恨恨拿筆補完『正』字最後一劃,懊惱地拋下筆悍,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腿上,煩躁不堪地低頭吻住漾著無辜笑意的始作俑者。

    他又不是沒談過戀愛,沒碰過女人。幹嘛吻了她就像嗑藥一樣,不但會上癮,而旦發作頻率愈來愈高,間隔愈來愈短?

    這樣下去,他的工作進度永遠都追不上了。

    女人真是禍水!可是這禍水嘗起來好甜……

    『蕭律師!蕭……呃。』這是什麼情況?法務助理小海一開門,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就算看到蕭律師穿巫師裝、騎掃把在裡面飛,都不會讓他比現在更驚訝了……

    因為他竟然看見平日道貌岸然、人生以工作為目的的蕭大律師,在工作時間、在他神聖偉大的辦公室,抱著女人坐在他的王位上擁吻纏綿……不!這不是真的,這一切都是幻覺!

    『有事嗎?海無量?』那廂遠在驚慌失措,這廂的大律師己經不慌不忙恢復鎮定,放開懷中美人,精銳的黑眸淡淡掃過他,彷彿在辦公時間跟助理接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可惜,再怎麼嚴密的防守,總還是有漏洞存在……

    『蕭大律師,怎麼臉這麼紅?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嗎?』一個爽朗的聲音跟著高大的身影踏進辦公室。

    『蕭律師,這位雷警官……』小海這才想起自己通報的使命,吶吶開口,一面偷覷老闆。

    真的耶!蕭律師臉紅了耶!

    『我知道了。』蕭律師點點頭,示意他先離開,神態自如,絲毫沒有因為對方調侃的話語而慌亂。

    眼前這位刑事偵三隊、人稱『雷公』的隊長,雷律川警官,因為職務的關係,一個月至少要見上三、四次,他怎麼會不認得?

    『難得雷大隊長親自上門,有何指教?』蕭恆韞粗迎身,伸手與他交握,兩個身材一般高大的男人,身形卻明顯如文官跟武將的區別。

    『關於劉議員的命案,有幾個問題想請你協助調查。』雷警官回答著。

    劉議員命案?站在後頭、遲遲未作聲的華初心,臉色微變。

    『我們到會議室談。』蕭恆韞沒注意到她的異狀,一面將雷警官請出混亂的辦公室,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對華初心吩咐。『華助理,麻煩給雷警官倒茶。』

    『噢!』華初心有些手忙腳亂地拿了一疊文件在手上,遮住手腕上的傷痕,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好……好。』

    ※※※

    由於工作進度嚴重落後的關係,蕭大律師一直加班到十點才回家,洗完澡後,抱著卷宗繼績在客廳沙發上奮鬥。

    身為拖延他人進度的罪魁禍首──華初心坐在沙發扶手上,替大律師按摩,一面毫無罪惡感的繼續打擾他。

    『大律師,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嬌軟的嗓音漫不經心地隨口問著。『不然下午警察幹嘛來找你?』

    『調查案情。』自從她出現之後,蕭恆韞發覺自己一心多用的功力日漸增長,腦子裡還轉著案情發展,嘴裡卻準確無誤的回答她問題。

    『你知道什麼內情嗎?』馨香的氣息飄了過去,她表面上想聽八卦的口吻,輕易掩飾了追問背後的憂心。

    『我只是幫劉議員打過官司,沒什麼內情。』蕭恆韞淡淡敷衍過。

    『劉議員名聲很差,你幹嘛幫他打官司?』要說她不介意是假的,經過這些日子在事務所觀察的結果,蕭大律師雖然收費高、案子接得多,卻也頗有擇案的一套原則。

    對於案情太令人髮指,或涉及官員代表的案件,他通常拒接,可是這次為什麼又偏偏接下劉議員的案子?

    如果不是劉議員逃過法律制裁,有機會重振勢力,暗算衣尋姐,那哥哥又怎麼會一怒為紅顏,犯下重案。

    雖然整件事情與他無關,但她心裡總難以釋懷。

    『邵律師出車禍,我才接手。』蕭恆韞簡潔解釋,眸光仍膠著在卷宗上。

    『噢。』這麼說,他也不是願意的囉?好吧!姑且原諒他。『好啦!我手又酸了。』

    拍拍他的肩膀,又開始覺得熱了,華初心跳下沙發,決定進廚房挖些冰淇淋消暑,不見後頭那雙精銳淡漠的眸光揚起,閃著複雜的神色。

    他下午跟雷公談過之後,心裡隱約有些想法,華初心雖然尚未跟他坦承自己的事情,不過精明如他,抓了幾個疑點後,即使還有尚待釐清的部分,也約略猜到了大概。

    只是,他不說,是因為他在等,等她親自開口承認。

    『幹嘛!一直看我,想吃嗎?』華初心捧著冰淇淋跳回沙發,挨近他身邊,咬著湯匙睨他的模樣,帶著幾分風情,無邪而性感。

    落入蕭恆韞的眸子裡,他不為所動,壓下想吻她的念頭,將視線放回捲宗,卻淡淡吐出一句試探。

    『這件案子跟血狼有關。』

    『嘎?』華初心一驚,鳳眸心虛的閃了閃。

    『血狼。』他狀似不經意重複。『當年跟我打架、連累你受傷的血狼。』

    『真的嗎?』華初心很快恢復鎮定,扯出燦笑,抓回自己裝傻的功力。『是他殺的嗎?』

    『警方還在調查。』他淡答著。『你跟他還有聯絡嗎?』

    『沒有啦。』華初心一臉無辜的聳聳肩,低頭挖了一口冰,好奇地問:「你跟他到底有什麼過節?怎麼會跟他打架?『

    每次問哥哥,都沒有答案,既然他提起,乾脆乘機解決她長久的疑惑。

    『我跟血狼是國小同學,一直都處得不太好。』蕭恆韞三言兩語打發過去。

    不想提起國小時,為了值日生倒垃圾的蠢事打架結仇的過程。

    什麼嘛!華初心沒好氣地瞪他。

    『這有回答跟沒回答一樣。』

    『你呢?』蕭恆韞簡單將話題繞回她身上。

    『嘎?』沒料到他會反問,她愣了愣。

    『怎麼認識血狼的?』當年血狼對她呵護備至的模樣,他可沒忘記,兩人曖昧的關係不言而喻。思及此,一股酸氣直上心頭。

    華初心決定裝傻到底,四兩撥千斤的轉移話題,一面還小使美人計,將一張甜甜笑臉挨過去。『大律師,你吃醋喔?』

    『可能嗎?』冷哼一聲,他黑眸淡掃過她,被粲然笑靨撩撥了心弦。

    『噢,那就好。』華初心很是故意地點點頭。『我真擔心你會在意我跟血狼的關係呢。』

    『什麼關係?』讓她的一顰一笑遲鈍了腦子,蕭大律師竟然衝口而出。

    『嘿嘿!你不是說你不在意?』知道自己上當了吧!居然臉紅了呢!華初心好玩地看著他的反應,惡作劇得逞的快意綻笑,卻發現蕭大律師愈來愈沒風度,竟索性丟下卷宗,朝她挪過去。『喂!君子動口不動手。』

    她大笑著警告,抱著冰淇淋貼到沙發角落,一面往後躲。

    『我知道。』手臂撐在沙發上,將她圍困在小方角落裡,俊臉俯貼而下,決定當個動『口』不動手的君子。

    『我嘴巴有冰啦!』一手擋住俊朗溫儒的臉龐,華初心急急警告。

    他愣了幾秒,沉沉笑了。『……我知道。』他的薄唇含住她,舌尖抵開了她防禦不力的軟唇,與她分享她嘴裡的冰涼和甜意。

    那次只是意外,事實上,他的氣喘病早己不發作了,只是有些陰影仍在心頭不曾散去。

    但,對像如果是她的話,他想,絕對可以克服的……

    夏天漫長,他開始喜歡上冰淇淋的味道。

    ※※※

    好熱!好熱!熱死人了!

    剛從郵局寄完包裹回公司,原本就不耐熱的華初心覺得自己根本快中暑了。

    夏夭才正要開始,怎麼就熱成這個德行。

    『初心初心!你終於回來了。』才踏進辦公室,小海一看到她,就拉過她直往茶水間去。

    『幹嘛?』她己經夠熱了,還抓她?華初心一臉莫名其妙,但一踏入茶水間,才發現大半同事都來了。『開什麼秘密會議嗎?怎麼大家都在啊?』

    一句話才問完,眾人七嘴八舌地報告戰況。

    『初心,剛剛有個女人來找蕭律師!』

    『而且長得還不錯!』

    『她還叫蕭律師──恆韞。』

    『態度好像很曖昧。』

    現在是怎麼樣?蕭大律師己經成了她的管區嗎?華初心好笑地看著眾人,淡淡拋下一句。

    『是噢。』怎麼聽起來真像蕭律師的敷衍專用詞?

    『她進去很久了耶!』小海臉上的擔心還真不是蓋的,十分認真。『你要不要藉機倒茶進去看看敵情?』

    『不用啦。』笑臉甜燦,一點都不像作假,華初心一面拒絕,一面忍不住拿起同事手上的檔案夾煽風。『好熱──』

    『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不會啊,有什麼好擔心的。』連她穿得一身清涼在家裡走來走去、被他摟著親來親去,蕭大律師最後都能坐懷不亂,現在不過是一個女人進他辦公室,會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可是你跟蕭律師不是……』自從小海親眼目睹那場熱吻後,眾人就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期盼蕭大律師會因為她的出現,而少接幾件案子,讓大家日子好過一點。

    『我跟蕭律師沒什麼啦。』華初心一臉無辜地漂開笑容,聳聳肩。『你們不要誤會。』

    事實上也真的沒什麼,他們只是剛好住在一起,又偶爾會接接吻罷了。人家蕭大律師可從來沒有親口承諾過什麼,連開口說要追她都沒有。

    『嘎?』聽到女主角這麼回答,眾人均是一致的錯愕,將質一疑的目光瞪向疑似發佈假消息的海無量。

    『可是我上次明明看到你跟蕭律師……』小海百口莫辯。

    『那個啊……呵呵。』華初心裝傻地笑兩聲。『也沒什麼大不了。』

    『是嗎?』一道溫沈的嗓音淡淡自門邊揚起。

    『蕭律師?』眾人均是一驚,為什麼每次集體偷懶都會被抓包?

    『還不去工作?』蕭恆韞溫儒的臉上罩著一層殺氣。

    『工作工作!』隨著眾人離去,華初心笑嘻嘻地嚷著,準備跟著溜出去,不過自然在門口被纏住了。

    『我跟你沒什麼?』蕭恆韞伸臂一使勁,將企圖逃走的妖女攬回身前,不快的黑眸凝睇著她。

    『我跟你是什麼?』她不正面回答,大大方方回視他,笑瞇瞇的反問。

    他沒答腔,看了她好半晌,才開口:

    『明天跟我去一個地方,完成你答應我的第二個條件。』
第八章

這第二個條件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蕭律師……』計程車裡,甜甜的嗓音非常壓抑地揚起。

    『叫我恆韞。』

    『恆……韞。』這次,那沁入骨髓的甜美嗓音很合作的開口:「為什麼我要去見你父母?」

    『因為你是我的女朋友。』他淡淡的嗓音吐出答案。

    昨日被老媽送來的女人煩得要死,他終於決定,如果非要有個交往對象,除了這個妖女,目前沒有第二個人選。

    『為什麼我是你的女朋友?』華初心聲音拖得老長,假笑著問。

    他大少爺幾時跟她提出交往要求,怎麼她一點也不知道?

    『因為你跟我同居。』聽!多麼鏗鏘有力的結論。

    『同居跟女朋友兩件事情不一樣,OK?』想這麼簡單就把她騙到手,未免也太低估女人了吧。

    蕭恆韞淡掃她一眼,將目標轉移到正在開車的計程車司機。

    『司機先生。』他說起話來,就是有律師那份平穩堅決的魄力,尋求在場唯一第三者的支持。

    『這位小姐跟我非親非故,也沒有付我房租,可是跟我同居,偶爾還會跟我接吻,依第三者客觀立場判斷,你是否會懷疑她跟我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嘎?』新手上路,這位不幸的司機先生緊張地看著路況,又怕得罪客戶,頻頻分神,胡亂答腔。『這個……嗯……的確是這樣。』

    『還有異議嗎?』蕭恆韞得到滿意的答覆,給了她一記『你看吧』的眼神。

    有!異議很多:什麼叫做偶爾還會跟他接吻?而且他說完了還自己臉紅?

    華初心瞪他俊臉微紅而不自知的模樣,突然氣不起來,反而覺得有些好笑,索性轉移話題。

    『老實說吧!大律師,你是騙不過我的。』這其間一定有陰謀。『幹嘛忽然要我跟你去見父母?』

    『不想再被推銷任何女人。』他回答得理直氣壯。

    『喔……』這答案未免太爛,華初心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是要我「假扮」你的女朋友啊。』

    刻意加重的『假扮』兩個字,在某人耳裡聽來非常不是滋味。

    私底下對她摟抱親吻,也都沒聽她抗議過,為什麼一把關係浮上台面後,她就忙不迭地想撇清關係?

    他哪裡見不得人了嗎?蕭大律師自尊心有點受創。

    蕭恆韞決定暫時不予以計較,等回家後再好好討論這個問題。

    『對了,就算我要假扮你女朋友,為什麼還非穿得這麼正式去見你父母?』見他板著臉不回答,華初心索性轉移了話題,不太樂意地拉拉絲滑的粉紫色裙擺,被他不由分說抓去給設計師打扮,盤起了染紅微卷的長髮,外加一身昂貴的粉紫小禮服,好看婦好看,只是……沒有這個必要吧!

    不過話說回來,蕭大律師今天的打扮也很帥。

    白色襯衫,不打領帶,胸前敞開一個扣子,搭上頗有流行感的深色西裝,褪去平日的嚴謹專業形象,帶著幾分雅痞的味道。

    『第一次見家長,穿正式一點比較妥當。』蕭恆韞話一說完,再度把話拋給汗流浹背的司機先生。『司機先生,你說對吧?』

    『嘎?喔!』現在要下交流道了嗎?是現在嗎?司機先生緊張地看著路標,還要應酬兩位兀自拌嘴、還打擾別人的情侶。『對對……比較妥當,妥當很多。』

    這誰不會啊?華初心決定依樣畫葫蘆。

    『司機先生,開車很辛苦喔。』華初心一張粉臉漾起甜甜燦笑湊了過去。

    『不會、不會。』只要你們乖乖吵架不要煩我,就一點都不辛苦!現在是要左轉還是右轉?

    『你不覺得第一次見家長,我這麼穿比「妥當」還超過很多?』美人笑得滿是討好,只要是男人都會心動。

    『嗯嗯。』可是司機先生沒有心動,因為他剛正不阿,而且很忙。『很多、很多。』

    『看吧。』她高興地昂起下巴。

    『不喜歡,你可以脫掉。』殷恪設計這什麼衣服?方纔她一傾身,胸前雪白春光一覽無遣,蕭恆韞忍不住蹙起眉頭。『我不介意。』

    『恆……韞,你好卑鄙喲!明明知道人家不能脫。』華初心聲音裝得很軟,一雙漂亮的鳳眼卻猛瞪他。

    『卑鄙?誰叫我是律師。』怪了,他幹嘛詆毀自己的職業?『總之,待會你做好你該做的事情,別讓我爸媽再有機會推銷任何女人給我。』

    ※※※

    說什麼見父母,這根本是蕭律師家族企業的二十五週年慶宴會。

    騙人!狐狸!華初心心裡偷偷罵著,臉上卻掛著甜甜燦笑,跟蕭家大家長和蕭恆韞的大哥、大嫂打招呼。

    幸好,他們一家人都很好,尤其蕭恆韞的大嫂,尹汐月,竟然也是聖喬諾中學的學生,讓她覺得非常有親切感,兩個人一見如故……尤其當她們發現,兩人曾經同時暗戀過蕭恆韞,興致也就更加高昂。

    『以前他真的超帥,尤其在劍道社練習的時候,那樣子真的好酷!』尹汐月絲毫不在乎自己已婚的死會身份,大方讚美著小叔。『你呢?你呢?怎麼會喜歡上小強?』

    『小……小強?』華初心險些噴出口中的雞尾酒,一臉好笑又好奇的看著新認識的『好朋友』。

    『呃……』真糟糕。尹汐月咬住舌頭。她不該亂講話的,要是恆韞的女朋友像她一樣怕蟑螂,又得知『小強』外號的白來,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跟他分手?想了半天,她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你怕蟑螂嗎?」

    『不喜歡。』雖然是個很謎的問題,不過華初心還是乖乖回答。

    『邢就好。』還好只是不喜歡。尹汐月鬆了一口氣,神情馬上變得神秘兮兮。『我跟你說個秘密,「小強」是恆韞的外號。因為有他在的地方,就會有小強!』

    她非常認真地宣佈這項偉大的科學發現。

    『嘎?真的?』這真是個有趣的理論!鳳眸偷偷掃向遠方正和蕭家老大說話、氣質溫文出策的蕭大律師,華初心臉上的笑容悄悄擴大。

    『不知道為什麼,小強非常喜歡停留在他身上。』尹汐月加強語氣,表示自己絕非空口說白話。『對了,你當初怎麼會喜歡上小強?』

    『我國中的時候見過他,覺得他是個很負責、很體貼的人,所以再次遇到,感覺不錯就在一起了。』華初心簡單的回答。

    其實喜歡這種事,又有什麼道理可解釋呢?只是看著他,心裡就會很幸福、很甜蜜。

    『初心!』一道聲音喚住了她的思緒是神一看,華初心綻開笑靨。

    『柴伯伯。』

    『沒想到這麼巧,你也來參加宴會。』柴氏集團的老總裁笑呵呵地走過來,一面伸手朝遠方一個男人招手。『來、來!正好,我兒子昨天剛下飛機,今天就遇到你』真是太巧了。』

    不妙!小強遇到情敵了。尹汐月偷偷打量著,對著老公的方向使眼色。

    『力東,來,這個就是跟你通信的初心。』老總裁熱切地為兒子介紹。

    『想不到這麼快就能遇到你,真是太榮幸了。』柴力東伸手與她交握,嫩滑的小手捏在掌心真是一刻也捨不得放開,一雙眼睛更是大膽地直盯著她,只差沒淌下垂涎的口水。

    『哪裡。』華初心燦笑著,花了一番工夫才抽回手。『我們通E-mail這麼久,終於見面了。』

    嘴巴上雖然無比的客套,華初心卻一點興趣也沒啊。

    她的小強超人!快點出來解救她吧。

    ※※※

    被兩個心愛女子冷落的蕭家兄弟,跟重要賓客寒暄過一輪後,就這樣站在角落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起來,只是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一處角落。

    『拜託你管管你女朋友,那位是我老婆!應該在我身邊!』蕭家老大的爛脾氣數十年如一日,尤其看到自己的老婆被他人霸佔,不分男女,一律將之視為敵軍。

    『有本事你自己搶回來。』蕭恆韞端著酒杯,淡淡開口,一手悠閒地插在口袋裡,挺拔修長的身影和俊朗的五官頻頻引來宴會上名門淑媛的注目。

    無聊的宴會!他寧可回家寫狀紙,再不,跟華初心小姐回家吃『冰淇淋』都比這個有趣。

    『難道你不擔心,經過我家貓女教化,你女朋友從此希望你跟男人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看著老弟死盯著人家的模樣,恐怕早已深陷泥淖,蕭朕霆索性激將。

    蕭恆韞瞪了大哥一眼,視線掃向言笑晏晏的兩人,心知他那位古怪大嫂對提倡男人壓倒男人有多麼不遺餘力,終於決定上前領回女朋友。

    才踏兩步,遠遠就見到事務所的客戶柴總,領著剛回國的兒子上前搭訕,顯然是在替兩人作媒,他瞬時頓下腳步。

    只見她對著那個男人甜甜燦笑,鳳眸流轉著足以勾魂攝魄的嫵媚光彩,和他人有說有笑起來。

    刑法第二百七十一條,殺人者,處死刑、無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前項之未遂犯罰之。預備犯第一項之罪者,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

    蕭恆韞腦海裡默默復誦起刑法,黑眸卻沒有因此而冷靜下來,反而隨著兩人交談時間的增加,而開始盤算起請求法官量刑的可能性……

    『你還真忍得住。』蕭朕霆看著以溫儒貴公子著稱的弟弟表情淡然,眸光卻欲將對方千刀萬剮的模樣,忍不住愉快地怕拍他的肩膀,說出過來人的心聲。『男人偶爾大方表現一下嫉妒,女人會開心點。』

    ※※※

    這女人,的確非常的『開心』……

    宴會還沒結束,他向柴總父子倆,宣告完華初心的『主權所有』,就借口工作繁多,拖著到處招蜂引蝶的妖女回家。

    『啊……我頭暈……』一回到公寓,淺酌幾杯的華初心,一張粉臉透紅,整個人直挺挺摔入沙發裡,趴在軟軟靠枕中,一動也不想動。

    蕭恆韞冷著一張臉,自頭至尾不發一言,陰沉得嚇人。

    『喝了好多酒喔。』早察覺了他的怒氣,卻很壞心地視若無睹,華初心故意從沙發裡抬起小臉,非常哀怨的嘟嚷。

    黑眸只是陰森森瞪她。

    『恆韞、恆韞、恆韞……不要不理我嘛。』纖纖小手扯著他的褲管,一聲比一聲軟的輕喚,足以撼動任何鐵石心腸的男人。

    這卑鄙的妖女!蕭恆韞內心非常、非常的動搖,但臉色還是很寒,死瞪著她太過令人心生動搖的臉蛋。

    唉唉!這麼不肯買帳啊?像小孩子賭氣似的,華初心幾乎要對他死凜著的冷臉笑出聲了。

    『小強,人家頭好痛噢……』彎彎的柳眉輕輕蹙起,鳳眸萬分討好的瞅著他。

    該死的大嫂!一聽見這個稱謂,蕭恆韞心情大壞,自從兩年前,大哥為了追到尹汐月,並旦斷除尹汐月年幼無知時對他的迷戀,不惜迫害他,要他犧牲形象,和尹汐月最害怕的小強為伍。

    沒想到這兩人好事一成,不但沒感謝他的奉獻,還自作主張,幫他改名為『小強』,當場讓他堂堂一個大律師風範全然喪盡。

    『小強、小強──不要不理找嘛。』扯住褲管的手,改扯為拖,親匿地差點讓蕭大律師變臉。

    『不要叫我小強!』蕭恆韞扳開她的魔掌,不高興地警告。

    尤其一想起華初心竟然背著他,偷偷跟柴力東通信,心火更加旺盛。

    『恆韞、恆韞……吻我好不好?』

    這樣夠軟了吧,華初心咬著笑,察覺俊臉有些動搖,並且悄悄染紅,卻萬分不解風情的再度扯開她糾纏的手。

    『不理我就算了,我要回房睡覺去。』華初心跳下沙發,刻意從他身前走過,自顧自哼起歌。

    『……給我一個吻呀,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臉上、吻在我心……』刻意放慢輕快的旋律,從紅唇中吐出的歌詞,故意咬字不清,一個字疊著另一個,曖昧誘人的敲動著男入鋼鐵般的心房。

    三、二、一……

    一股陽剛氣息如海潮般襲來,鐵臂一伸,將粉臉漾著偷笑的妖女轉向自己,重重烙下妒意橫生的吻。

    粗蠻沉重的唇舌交纏,輕而易舉的撩撥情意,華初心伸出粉臂大方勾上他的頸項,蔓延著甜蜜笑意的紅唇任他攻城掠地,漾著縱容和溫柔的鳳眸,有幾分憂傷。

    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昨日她偷偷跟未暖姐聯絡,據說,劉議員的弟弟已經向黑道提出重金懸賞,非要追查到哥哥的行蹤,以報兄長之仇。

    警方為了追查哥哥的下落,目前派人監視著未暖姐,反而很安全,再加上未暖姐的靠山很硬,不太有危險。倒是她,已經無依無靠,一旦被黑道份子追到,不但她有危險,還會連累蕭恆韞。

    她明白哥哥煞費苦心的安排,是因為黑道份子不容易疑心到他死對頭的身上,可是萬一他們疑心了呢?

    這些日子,她愈來愈喜歡這樣安定的日子。

    去上班,有可愛的同事,有他。

    回到家,有簡單的生活,有他。

    哪裡都有他,她的心裡也都只有他。

    可是,她的陰影和顧慮,卻只能讓她愛上他,不能擁有他。

    『想什麼?』結束熱烈的長吻,溫沈的嗓音帶著些許沙啞,淡漠問著心不在焉的人兒。

    『恆韞。』她抬起頭,漾開笑,鳳眸深深鎖著他,有著全然的魅惡相勾引,弧度漂亮的唇瓣輕輕吐出驚人的宣告。

    『我們上床吧。』

    ※※※

    一直以來屬於蕭恆韞一個人的主臥房,在激烈的纏綿過後,淡淡散發著屬於情慾的氣息。

    驚心動魄的歡愛結束,華初心疲累地趴在床單上,光滑的裸背閃爍著晶瑩的汗水,蕭恆韞撐著額頭,俯望她熟睡的模樣,溫柔地替她將汗濕的長髮撥開。

    沉睡的她看起來好脆弱。

    撫摸著她細嫩的睡顏,蕭恆韞的心裡緩緩流過一絲暖意。

    她醒著的時候,總是多變而出乎意料,像貓一樣,優雅大膽,難以捉摸,帶著無邪的嫵媚蠶食著他一點一滴的自制力。

    不過沒想到,今晚是她的初夜……

    平時她的言行舉止總是大膽外放,甚至有些舉動讓他誤以為是她經驗豐富,才會這麼懂得如何挑起男人的情慾……

    她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是偽裝出來的?一直到現在,她仍絕口不提活中的事情,這個不肯輕易透露的秘密,這讓他有種不安的預感,彷彿她隨時會離開他。

    會嗎?她會離開他?他用指腹輕刮著她的臉頰,因為這單純的可能性而不悅的擰起眉頭,伸出手掌,一把將她用力的撈進懷裡,緊緊環住。

    華初心微微掙扎一下,模模糊糊睜開眼睛,含糊咕噥著。

    『大律師?怎麼不睡?』

    鐵臂一攬,輕易將她翻過身,濃濁低沉的嗓音在夜晚顯得格外性感。『還痛不痛?』

    『痛。』她孩子氣地揉揉睏倦的眼睛。『可是很好玩。』

    『……』蕭恆韞忽然覺得有些無言,卻又忍不住想笑。

    一般女人會下這種評語嗎?

    『你有沒有什麼事情想告訴我?』蕭恆韞將她挪至和自己視線齊平的位置,帶著幾分試探的問。希望在親密關係之後,她能主動把自己的事情向他坦白。

    『嘎?』華初心清醒了幾許,迷濛看著俊朗認真的面容,慢條斯理笑了,伸手拍抽他的臉頰。『有。』

    蕭恆韞表情更加認真的期待她的答覆。

    『你好棒喔。』軟軟的嗓音吐出對男人的讚賞。

    『華初心!』冷臉爆紅。『我不是問這個。』

    『不會很粗魯,你很溫柔的。』那是問這個了吧?

    『不是!』俊臉益發火紅。

    她赤裸姣好的纖軀已經夠讓男人失控了,只是念及初夜,他不願意因為強求而弄痛她,才強忍著尚未滿足的慾望,但她卻不停說出令人腦充血的曖昧話語……

    『如果你想再一次的話……我勉強答應。』

    『華初心!』一個翻身,他已經橫眉豎目地將她徹底貼壓在身下,黑眸很惱火但隱約又有些竊喜。『我說的不是這個。』

    騙人!明明就是這個,不然,這位大律師幹嘛開始亂摸亂親……

    『我不會逼你負責的啦……放心。』讓他的愛撫激起了她的嬌吟,口裡卻仍繼續亂猜他的答案。

    修長健碩的身軀微微一震,從她的頸項間抬起頭,黑眸不快地凝視她。『為什麼不?』

    『男人不是都比較喜歡這樣?』她輕吻過他緊鎖的眉心,綻開甜甜的笑。『不過,你如果真的好想、好想負責,我可以借你負責一下。』

    『哼。』就只會亂扯,蕭恆韞手肘撐在她兩側,居高臨下看著她,索性直問:「你是不是該把那封信的事情交代清楚?那個自稱是我同學、你哥哥的華時逵究竟是誰?」

    『噢。』華時逵這名字是哥哥認定蕭恆韞對人沒什麼記性,隨便捏造的,看樣子他是去查過了。唉!她討厭說謊,尤其對他。

    可是為了哥哥,她不得不說。『其實我哥哥不是你同學,是在某次柔道比賽見過你,後來,我又因為你跟狼哥的事情受傷,所以他覺得你欠我一個人情,於是在他經商失敗欠債逃走前,把我托付給你……就這樣。』

    『就這樣?』聽起來一點也不可信,可是他想相信她。

    『你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麼叫初心嗎?』她忽然轉開話題,眸裡有難得的認真,輕輕撫過他俊朗的眉宇。『我媽媽是情婦,和有婦之夫發生感情,她不畏四周人們對她的輕鄙,以為自己找到了真愛,可是當她懷了我之後,卻因為身材走樣變形,而失去了那個男人對她的愛。』

    她清秀的眉間難得鎖起了輕愁,他竟莫名感到心疼。

    『後來我媽媽嫁給了別人,替我取了名字叫做初心。希望有一天,我會遇到一個愛我的人,不管我變得多醜多老,不管我讓他難過、生氣、傷心、失望,他都能以最初愛上我的心,一直愛著我。』

    華初心晶燦的鳳眸亮亮地瞅著他,明白聰明如他,應該能領會她的意思。

    如果真的愛她,不管她是誰,他都會愛她。

    蕭恆韞沒有回答,只是俯身吻住了她的唇,拒絕作答。
第九章

    如果有人要舉個『知難行易』的例子,蕭恆韞本人以及在場見證並參與全程的華初心小姐,都會推薦『上床』是個好例子。

    要認知兩個人發展到足以產生親密關係,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一旦知道了,這一切,就猶如傳說中的乾柴烈火、餓虎撲羊,如果準確一點形容,就叫做……

    『我知道!戀姦情熱。』一個頓悟的聲音相當得意的揚起。

    『海、無、量。』陰冷的嗓音淡淡揚起,蕭恆韞對這位法務助理訴狀裡的用字遣詞相當無力。『現在你的狀紙是要說服法官,不是要激怒他。』

    『噢。』像是不太瞭解的樣子。

    『拜託有空多看書,充實一下人文素養,這種狀紙上庭能看嗎?』蕭恆韞揉揉眉心,揮手讓他出去,歎了口氣,收收卷宗,準備去地檢署,終於有點讓心情愉快的事情了。

    所謂的『愉快』,就是指上班時間,可以在合理、並且不違背良心的範圍內,進行某些『戀姦情熱』的舉動。例如,假借工作之名,帶著華助理到地檢署上庭,一路上牽牽手、接接吻,自然是免不了的。

    老實說,自從妖女出現在他生命裡,他蕭恆韞的人生跟自制力三個字已經漸行漸遠,自從佔有了她的初夜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對她的慾望有多麼強烈,一想到這裡……

    『大律師,你在想什麼很色的事情?』軟軟的嗓音帶著調侃,有趣地揚起。

    『你說呢?』她為什麼總是看出他的……思想出軌?蕭恆韞板著平常冷漠的表情回答,卻有幾分困惑。

    『一定很火辣、很限制級,我在你的腦子裡有馬賽克嗎?』她瞠大鳳眸,裝得很天真無邪,然後開心地看他俊臉爆紅的模樣。

    『華初心!』他警告地瞪她。

    這女人明明對那件事情青澀的要命,為什麼卻又能這麼大方地掛在嘴邊講?

    『初心?!』兩人才要踏進地檢署,一個女聲喚住了他們。

    『紀檢官。』蕭恆韞率先認出了來人,並察覺到華初心正往他身後躲。

    『蕭律師。』紀衣尋檢察官朝他點點頭,將視線移至他身後的身影。『初心?你怎麼會在這裡?血狼呢?』

    血狼?蕭恆韞眸光微寒,將視線移向身後閃躲的鴕鳥。

    『衣尋姐……』千算萬算,竟忘了衣尋姐是檢察官,華初心硬著頭皮打招呼,自然也感覺到蕭恆韞想找人算帳的冷臉。

    看樣子,她短暫而幸福的夢境,就要在此告終……

    ※※※

    一直到華初心進警察局接受偵訊,才完全明白哥哥巧妙的安排。

    由於她是在昏迷狀態下,被送至恆韞律師事務所,這一點,事務所的人部能作證,所以她可以聲稱對哥哥的行為一概不知。事實上,她也的確不知哥哥的行蹤。哥哥因為擔心她會做傻事,追去找他,因此不曾跟她提及。

    『那麼,血狼為何要無故將你迷昏,送至蕭恆韞的事務所?』偵三隊隊長雷律川警官剛毅的面容掛著駭人嚴厲。

    『因為哥哥知道,我從國三開始,就暗戀蕭律師,我以為他只是想幫我製造機會。』為了維護哥哥,她不得不撒下漫天大謊。

    『那麼你清醒後,為什麼沒有想過要和血狼聯絡?』

    『因為哥哥跟我說,他要和朋友去大陸投資做生意,清醒以後,我以為哥哥走了,所以沒找他。』她十分鎮定的回答,心卻因為蕭恆韞冷漠的表情,而一點一滴失溫了。

    結束偵訊後,一路回到蕭恆韞的公寓,兩人都沒有再交談,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直到踏入公寓,她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明天我就搬出去。』警方的偵訊暫時結束了,但是黑道的追殺才要開始,她不能再繼續逗留,否則將會連累蕭恆韞。

    拋下一句話,她轉身準備回房,卻被一把拉住,力道之大,幾乎要令她痛叫出聲。

    『怎麼?利用完就想把我一腳踹開?』蕭恆韞的嗓音陰冷,完全失去平日的溫文,嘴角甚至浮著嘲諷的冷笑。

    枉費他是個精明一世的大律師,竟然在她手上栽得這麼慘。她的接近,從頭到尾只是為了逃避警方的追蹤。

    難怪她從不曾在外人面前承認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原來,在她心中,他什麼也不是,只是個充當煙幕彈的道具。

    『我答應過你的兩件事情已經做完了,現在事情原委你也都知道,我想已經沒有理白再留下來。』她咬著牙,非要自己狠下心。

    好個沒有理由!沒想到,她竟然騙他,隱瞞她和血狼真正的關係!甚至佯裝無辜,讓他全然相信她!

    蕭恆韞恨恨地瞪著她雲淡風輕的表情,心臟彷彿被重物猛烈一擊。翻湧而來的心痛和憤怒讓他口不擇言。

    『想不到,你居然可以為了血狼出賣自己的肉體!還是從酒家出來的女人,都像你一樣這麼輕賤自己的身體?』

    他居然這麼說她!華初心的第一個反應是憤怒,她的確在『楊州夢』工作,但她是未暖姐的會計,方才在警局也提過了,他為什麼還要用這麼尖銳的言語來傷害她?。

    忍下了心如刀割般的疼痛,她嘴角揚起一抹燦燦的笑,掩去了大部分的悲傷。

    『對,血狼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她昂著下巴看著他,淡淡說出最傷人的話語,斬斷了兩人和好的可能。

    『甚至出賣肉體。』

    『你!』蕭恆韞怒瞪她,握緊拳頭,黑眸陰鬱憤恨,終於冰冷開口:「滾!現在就滾出我家:別讓我再看到你。『

    ※※※

    揚州夢酒店VIP 房

    消息終究還是傳開了,不到幾天的時間,她的身份從風未暖的乾妹妹,變成血狼的親妹妹。

    劉議員弟弟的手下,四處打探她的消息,卻獨獨不敢闖入『揚州夢』,深怕惹怒風未暖,也因此,『揚州夢』成了華初心唯一的活動範圍。

    『怎麼不吃?』略微低柔的女聲淡淡傳來。

    『未暖姐。』華初心看向來人,勉強笑了笑。『我還不餓。』

    『想他?』風未暖說話總是一針見血,卻又帶著不相稱的冷漠。

    『想他又有什麼用。』華初心自嘲地笑了笑,鳳眸褪去了平日的光彩。『想著想著,很快就會忘了。』

    他也會忘了她吧!然後找到一個身世背景與他相稱的女人,繼續過他的日子。

    那個女人或許也會發覺他臉紅的小毛病,或許也會餵他吃冰淇淋,或許也可以讓他心動得拋下熱愛的工作,只為了吻吻她……

    『狼哥說得對,你跟我們不一樣,不適合這樣的環境。』

    『還是太脆弱了嗎?』她曾經很灑脫,可以輕易割捨牽絆,卻在遇上他之後,掛念愈來愈深,最後終於放不開手。

    『不是脆弱。』風未暖淡淡看著她。『是你根本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她見過太多人在非自願之下踏入這個環境,可是他們再怎麼討厭,卻總能摸索出適應的方式,唯有她,永遠格格不入似的,從沒有學習適應,只是不停的忍受。

    華初心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狼哥的事情要拖上一陣才能解決,結束之後,你到加拿大去找你繼父吧。』風未暖說著。『狼哥已經不在了,你不需要再勉強自己忍受這裡的生活。』

    離開嗎?華初心沒有反對,只是怔怔地點頭。

    風未暖看著她,不再多言,靜靜離開了。

    如果可以離開的話,她想離開。喝下烈酒,被熾烈的液體嗆出了唳水,她好想大哭一場。隨著一杯又一杯的烈酒,意識逐漸朦朧了。

    昏眩之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一陣摸索,她終於找到它。

    『喂。』隱約,她聽見手機中陌生的男人聲音說著令她猛然清醒的消息。

    『蕭恆韞現在在我們手上。』

    『什麼……意思?』宛如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冷水,華初心驚慌地問著。『你們想幹嘛?』

    『我們只想拿他換血狼的消息。』陌生的男音得意地說著,一面對她宣佈碰面地點。

    他們?他們怎麼會知道蕭恆韞跟她在一起?華初心企圖從昏然的腦袋中理出線索。道上的人不都以為蕭恆韞是哥哥的死對頭嗎?怎麼還會拿蕭恆韞來威脅她?

    得不到答案,她只能依著心中的擔心去推測。

    無論如何,她都不要他受傷……

    ※※※

    已經將近一個星期了,『恆韞律師事務所』籠罩在極度低氣壓中。

    事務所的老闆兼大律師,人人眼中溫儒嚴謹的貴公子,近來脾氣之壞,令眾人無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重寫。』冷凜溫沈的兩個字淡淡吐出。

    海無量愁眉苦臉的捧著被退的狀紙,慘澹退出辦公室。

    亂七八糟!

    蕭恆韞煩躁不堪地拿起咖啡,卻發現連咖啡也見底了,想按內線叫人送進來,才想起華初心離開以後,助理的職位還一直空著。

    華初心……腦海裡才閃過這個名字,心臟就傳來扭曲的疼痛。

    她才離開四天,卻好像已經過了四年,她離開之後的時間走了樣,每一秒鐘都是那麼漫長難捱。

    他的生活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被佔據得太徹底,辦公室、地檢署、家裡,所有常去的地方,都被她的形影佔據。

    連打開冰箱,都會看見為她買的幾盒冰淇淋還靜靜躺在冷凍庫裡。

    他不願意承認,但他的確該死的想念她。

    想念她的糾纏、她的笑臉、她窩在身邊煩他看卷宗的模樣。

    可惡!蕭恆韞憤憤將咖啡杯摔向門扉。

    『嘖嘖!會不會太狠了?』咖啡杯才落地,一張漂亮瀟酒的男性臉龐出現在門口。

    『項敬之隊長?你在這裡幹嘛?』蕭恆韞臉色沒有好轉,瞪著眼前警察局少年隊的隊長。

    這的確不是他該出現的場地。項敬之非常認同,有點覺得自己像跑錯棚的明星,很帥的那種。

    『我這是友情贊助。』項敬之聳聳肩。『順路經過,雷公要我來通知你,那位華小姐失蹤了,順便問問你有沒有消息。』

    『失蹤?』蕭恆韞粗的黑眸染上一抹不安。

    『根據證人的說詞,她離開前曾說過要去找你。』

    『什麼時候的事?』找他?蕭恆韞喉頭一緊,嘎聲開口。

    『今天凌晨三點左右。雖然法定失蹤時數未到,但是我們懷疑華小姐有生命危險。』項敬之很安分地報告,並滿意地看著老是在警局裡氣定神閒,跟警官作對的大律師臉色大變。『據說,黑道方面有人重金懸賞血狼的下落,華小姐的失蹤可能和此事有關。』

    『你是說她被綁架了?』黑眸中僅存的幾分鎮定全然瓦解,只差沒衝上去揪住他的領子問清楚。

    『這只是懷疑。』

    話語才落,另一個人影急急闖了進來。

    『蕭律師,接一下內線電話,有個叫血狼的人說有關於初心的事情要找你。』小海按了半天的內線沒人接,只好跑進來通報。

    項敬之和蕭恆韞互望一眼,均沒料到銷聲匿跡的血狼會在此刻現身。

    『喂。』蕭恆韞接起電話,聲音略顯緊繃。『血狼?』

    『初心在XX港口五號碼頭的貨艙。』低沉的嗓音並沒有應聲表明身份,只是拋下一句話,不等他回答就掛上電話。『她需要你。』

    ※※※

    初心,是哥連累了你……

    哥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這次,不要再輕易放棄你的幸福……

    初心,再見。

    模模糊糊之間,華初心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哥哥的聲音。

    『哥!』猛然驚醒,眼前一片黑暗。

    這裡是哪裡?華初心這才發覺自己被捆綁在地上,動彈不得,而週遭景物陌生且黑暗。

    她怎麼會在這裡?對了……恆韞!

    她晃了下腦袋,隱約記得自己接到了一通陌生男人的電話,然後就離開『揚州夢』,再然後……

    她中計了?!這表示……恆韞沒事了嗎?

    一聲轟然巨大的爆炸聲驀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遠方火光炸開,燃亮了暗室,華初心這才看清自己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倉庫裡,前方因爆炸而蔓延的火焰,迅速擴散開來。

    『初心!初心你在哪裡?』熟悉的嗓音遠違傳來。

    是哥哥的聲音叫她剛剛沒聽錯,哥哥來了!

    『哥!我在這裡!』她一面喊著,一面試圖沿著牆壁站起身。

    才剛站禱,一個人影衝了過來。

    『初心,你沒事吧?』表情憂慮的血狼,沒空審視她的安好與否,迅速解下她身上的繩子。

    火焰正無情而快速的燃燒室內的空氣,以及堆疊的易燃貨品。

    『哥,你怎麼沒走?怎麼會在這裡?』她急切問著。

    『我一直沒有離境。』血狼解開她身上的束縛後,拉著她在濃煙瀰漫的倉庫裡尋找出路。『我們先出去再說。』

    『血狼!』一聲叫喚從兩人身後傳來。

    『初心,你先走。』血狼彷彿知道來者是誰,迅速將華初心護在他身後。『快走!』

    『不要,哥……阿黎?』華初心這時才看清拿著槍追來的男人,竟是哥多年的手下。『是你出賣了我?』

    『不然你以為還有誰會知道你跟蕭恆韞在一起的事情?』阿黎毫不遮掩地說。

    『你為什麼要這樣……我哥對你這麼好……』她不敢置信,向來爽朗陽光的阿黎,怎會一夕之間變了模樣?

    『血狼的人頭值八百萬啊。』阿黎簡單地答覆,解決了她的困惑。

    『初心,你先走。』火勢益發張狂,外頭傳來警車的聲音,血狼催促著。『他們要的是我,你快走。』

    『不要,哥!我……』

    華初心還沒說完,一聲槍響,子彈射穿了血狼的大腿,火光之下,血液四濺,血狼支撐不住,身子直直下墜。

    『哥!』華初心急急扶住他,眼眶迸出了驚慌的淚水。

    『快走!』

    『你們誰也別想走。』阿黎冷笑著,再度舉起槍。

    慌亂之中,華初心竟沒注意到對方太過悠閒的神色。

    第二聲槍響再起,原本瞄準華初心的子彈竟讓血狼擋去,射穿了胸膛。

    『哥,』鮮血洶湧的染紅了她的雙手。

    『初心!』同一時刻,另一個熟悉的溫沈嗓音在火海中焦急地揚起。

    是蕭恆韞的聲音!華初心一驚,竟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挺拔身影出現在眼前。

    『不要過來,』看著他朝這裡走來,她連忙出聲阻止。

    哥哥已經受傷了,她不想再看見自己所愛的男人受傷。

    阿黎眼見情勢不好,正想衝過來盡早解決麻煩,著火的貨物卻突然滾落,阻擋了他的來勢。

    『初心!』看見她渾身是血的模樣,幾乎要讓蕭恆韞窒息了。

    『那是我的血啊!白癡。』血狼看見昔日對頭,竟還有空嘲諷他。

    『哥,你別說話。』浪水不斷模糊著她的視線,血為什麼一直不停地流?『恆韞,你快幫他,你幫他……』

    『靠他?哼!』血狼冷哼一聲。

    『閉嘴吧!「血」狼。』確認了她無恙,蕭恆韞一杷撐起血狼,決定先離開這裡再說。

    『把血狼留下!』後頭的槍聲揚起,打偏了方向。

    『肅恆韞,你帶她走,我稍後就來。』血狼推開死對頭和妹妹,硬是站直了身子。

    『哥!不要!』華初心緊緊扒住哥哥的手臂,死也不肯放開。

    『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血狼一把推開她,隨即聽見後頭槍聲再度揚起。『蕭恆韞,帶她走,』

    蕭恆韞忽然頓悟了什麼,不再拖延,緊緊抓住奮力想掙脫的華初心,將她往外拖。

    『蕭恆韞!你放開我!放開我!』看著哥哥浴血的面容,在濃霧中愈離愈遠,華初心聲嘶力竭地大喊:「放開我!蕭恆韞!我恨你、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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