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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有容】長命富貴《八美圖之一》 (已完成)

[情感] 【有容】長命富貴《八美圖之一》 (已完成)

本帖最後由 jojo999 於 2009-4-5 19:52 編輯

沒想到她竟是那尊觀音的雕塑者!
在欽佩之餘卻又思及她之前的惡劣行徑,
初次見面便拿泥土扔他的後腦勺,
再次相遇又摑了他一巴掌,
好吧!他承認他也有不對的地方,
但好心邀她跳舞,卻借口不會而猛踩他腳,
別說他沒度量,但也不代表沒有脾氣啊!
於是領著她大跳花式國標舞,
又甩又轉下,這小妮子竟被嚇得生起重病,
為了贖罪,他只好委屈的拋卻大少爺身份,
又是餵藥、又是煮粥的,偶爾還打掃房子,
沒想到,這刁蠻女在生病時還挺可愛的,
竟然迷迷糊糊的喊他一聲「爸」,
讓他聽得是心花又怒放……


楔子

  很久很久以前……

  一對年約四十幾的夫妻站在一擺設簡單,答謝匾額比屋內任何擺設都還多的相命館小屋內。

  算命先生看起來年約二十餘,實際上他究竟幾歲,好像也沒人知道。

  他長相神秀、仙風道骨。可一般人只要聽到算命先生只有二十來歲,通常會對他的命相功力產生懷疑,可你只消到這算命館走一趟,所有的不信和懷疑就會煙消雲散。

  這麼神?別不信!就是這麼神!

  瞧,這對夫妻入館不到兩分鐘,椅子都尚未坐熱,算命先生只瞧了他倆一眼,看了看夫妻遞來的生辰八字。

  「香先生,您看……」

  只見算命先生溫吞吞的開口,「寇夫人身懷六甲,而寇先生又是三代單傳,之前數胎皆得女,因此想問子息嘍?」

  由入門至今,夫妻倆僅遞上姓名、生辰,其他話都還未說,這相貌清秀的算命先生竟能一語道中他們夫妻今天來此的目地,且還知道他之前數胎皆得女!

  寇雙麟和妻子交換了下眼神,不由得對這年輕小伙子相士多了幾分的敬畏。「那拙荊這一胎……」

  「測字吧!」他分別遞了張紙給兩位。「既是夫妻,問的又是得男得女,就用「合測」吧!」

  夫妻倆又互看了一眼,寇雙麟亳不猶豫的寫了個「麟」字,希望老婆這胎能生了個麟兒,一舉得男!

  見丈夫寫下了他自己名字中的「麟」字,寇夫人名喚玉瓷,她也寫下了末字「瓷」。

  香神算看了眼遞到他面前的兩張白紙黑字。「瓷和麟嗎?」

  「先生,怎麼樣?」寇雙麟急急的開口,一顆心都快跳出胸口了。

  他寇家可真的是三代單傳,之前妻子懷了五次孕,共生下了六個女兒,頭胎是一對孿生姊妹,因為是早產兒,身體較虛弱,所以取名「長命」、「百歲」。

  妻子是個綠手指,種了一堆花花草草,家中又是開花店的。因此之後的四個女娃,就看她們落地時庭院裡正開著什麼花,就以那株花為名。

  因此,之後的四個女兒的名字還真的是名符其實的「花名」。

  三女出生時,院子裡的玫瑰正朵朵怒放,因此取名寇玫瑰。

  四女出生時,正逢年節時分,水仙開的香氣撲鼻,就叫寇水仙。

  五女出生時,房子右側的水池裡的荷花露出尖尖兒的荷苞,就取名寇荷苞。

  六女出生時,秀雅的堇色蘭一枝獨秀,所以叫寇蘭生。

  一連五回弄瓦,老婆生女兒生的想哭,他雖忙著安慰,可他何嘗不是看的想哭啊?!

  四十幾歲的人了還忙著「做人」。他告訴自己,這是給自己的最後機會了,因為他不能再為了生兒子,而要老婆冒著當高齡產婦的危險!

  正因為是最後一次,他才在老婆才懷孕第六周,還不知是男是女,就帶著老婆來這裡「先睹為快」。聽說這裡的算命的之神,比婦科醫生更厲害,絕不會發生超音波照出來是女生,而生出來卻是男的,只因為「重要部位」給大腿夾住了這種事!

  慵懶緩慢的聲音低低的,卻字字清晰。「瓷」字可拆成「次」、「瓦」,又「次」字再拆成「二」和「欠」字,若再合上寇先生的「麟」…」他抬起頭看著寇家夫婦把脖子伸的長長的,一副像是要吃掉他的恐怖眼神。

  「先生,是男是女?」

  香神算對於寇雙麟在情急下的語病不以為意,仍是以著一慣慢吞吞的語調說:「瓷、麟一拆合,「欠」、「麟」表示無子,「瓦」表示弄瓦之喜,又加上「二」字表示重瓦,這一胎是孿生姊妹。」

  夫妻倆臉色一垮。「又……又是女的!」

  「還一次兩個?」寇夫人眼眶一紅,還來不及放聲大哭,就聽旁邊的丈夫「哇」一聲的哭了出來。

  「老公…」

  「生男生女天注定,寇先生雖無子,卻有八位千金湊成「八美圖」也是佳話一樁,實在不必如此。」

  「八美圖?」寇雙麟抬起一張老淚縱橫的臉。如果這一胎真是孿生姊妹,和之前的六個女兒,那還真的是「八美」!他連他家有幾個女兒都沒說,這算命的居然會知道!想來老婆肚子裡的女娃要變成帶把的機會實在渺茫,想到得男無望他又痛哭。「哇!你為什麼要算的………這麼該死的准……」
第一章

  二十三年後

  在車水馬龍的鬧區旁,有一處算得上較安靜的公園。-西裝筆挺,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匆匆的走出了義大利餐廳,稱得上俊美的臉冷的像塊冰,-臉神色不豫的往對面的公園走。

  走到公園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手機再度響起,他迅速按下接聽鍵。

  「那尊水月觀音你去談得如何?」秋陽還未等對方說話,便先語氣不悅的開口問道。買一件藝品買了一個多月還沒買成。

  「對方還是不願意賣。」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恐懼。

  「再提高價格。三十萬不賣就提四十,再不行的話,就算一百萬也要給我買回來。」那尊觀音是要送給祖母八十五歲壽辰的禮物,他非得手不可。

  「我曾提高到一百五十萬,可對方還是堅持那是非賣品。」

  這麼堅持啊!「好!這件事我自己來處理。」他看了一下表。「對了,那合約該簽好了吧?」

  「堂哥,那個…因為……嗯……」

  吞吞吐吐,難道出了問題?

  深吸了口氣,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強迫自己聽完堂弟的話。

  秋陽咬著牙,把耐心發揮到極致。「我給你一分鐘,把「結果」給我說清楚!你要是再拖拖拉拉講不到重點,就不必向我報告了。」

  「那個…」秋廣元困難的嚥下了口水:「合約沒簽成。」他說出結果了,可電話的另一端還是保持沈默耶!

  好…好可怕!都已經秋天,天氣明明己經涼爽了些,可他從聽到秋陽的聲音後,汗就涔涔滴落。

  「……你再說一次。」

  冷汗滑下了額際,滴進了眼睛裡,秋廣元卻怕得連揉眼睛都不敢。「合約…沒簽成。」

  「為什麼?」

  「啊?」

  「十拿九穩的合約會沒簽成,該有個合理的理由吧?」

  「遲…遲到了。因為我…遲到了。」

  俊朗神秀的臉在聽完對方的解釋後,馬上沉了下來。「遲到?你因為遲到而丟了合約?嗯?很好!非常好!」

  「堂哥……」他現在有種正在遭受凌遲的感覺!

  「遲到的理由呢?」

  「我…我也只遲到十多分鐘,哪知道對方…」

  火氣爆了,秋陽的聲量瞬間提高。「你聽不懂人話嗎?我問你為什麼遲到,不是問你遲到多久!遲到就是遲到,遲到一分鐘和一個小時都一樣!不會因為你只有遲到一分鐘就不算遲到!」

  即使對方是堂哥,秋廣元還是怕他怕的要死!

  沒辦法,秋陽可是陽旭集團未來的龍頭。和他共事過的主管沒有一個不怕他,就連-些私底下稱為叔叔、伯伯的也怕死他了,因為和他的金腦袋一樣出名的,則是他的壞脾氣、急性子!

  秋陽除了是秋家嫡長孫外,工作能力一等一,又是天生金頭腦,做生意的手腕比起他的父親,現任的陽旭總裁秋予寬,有青出於藍之勢。

  只是任他再怎麼優秀,才年僅三十二就要成為陽旭這種跨國大企業的接班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是董事會就擺不平了。但偏偏就是有一些機會成就了他,成所謂的「時勢造英雄」!

  話說陽旭集團投資廣泛,其中一些失敗的投資也是在他手中起死回生。董事會裡少不了利益掛勾的小團體與派系門爭,可只要投資能賺錢,就算私心再重也會乖乖閉嘴。所以打從秋陽擔任執行董事的這幾年,每年的紅利還真叫他們眉開眼笑。

  秋陽是未來接班人-事,沒人會懷疑。

  「我……我和蒂娜在約會……」這個時候誠實是唯一救贖!

  又是為了那女人!秋陽怒火狂飆,額上的青筋正紊亂的跳動著,那殘暴恐怖的模樣不似平常時候的俊雅,他的牙更是咬得咯咯作響。「你行!真了不起!恭喜你,你成為第二個溫沙公爵!你現在是不是也打算帶著你的美人,找一處無人打擾的地方準備安享晚年了?!」

  秋廣元緊張的嚥了嚥口水。「堂……堂哥……才……十分鐘,我才遲到十分鐘。」他怕呀!他破口大罵的時候他怕,不說話的時候他更怕,最恐怖的是他語氣平板到像什麼事都沒發生時更可怕!因為那就表示什麼部不必說,一丁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他在電話另一端冷冷的說:「說得好!才十分鐘你就丟了一筆二十幾億的合約,你真他媽的了不起!才十分鐘是吧?十分鐘已經夠要一個人在生和死之間選邊站了!秋廣元,你死定了!」

  「不要啊!堂哥……」

  氣憤的闔上手機後,秋陽仍氣憤難平,「沒用的傢伙!廢物!」結束通話後,他才注意到似乎有道視線從方才就一直盯著他不放。

  是個女的!年紀約莫二十五歲上下,長得還算清秀,但她最具特色的大概是她那白皙有如透明一般的肌膚。

  可她的白卻不是白裡透紅,而是白得透著些許的病態。

  秋陽的壞脾氣雖然令人生畏,可說真的,他還真的是個不折不掃的美型男。因此他很清楚自己外在條件的優勢,走在路上有人會盯著他看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了,但……

  那女人盯著他看的視線絕對和他的美型無關,那……

  她到底在看什麼?

  回以對方倨傲的眼神,她並沒有退縮,也沒有一副被逮著的尷尬,甚至看不見任何不悅,她依舊是偶爾仰首看他,然後又低下頭,自始至終都很忙碌的是她的手。

  她……在畫圖!而且很顯然的,她的模特兒是他。

  像是被侵犯了隱私,又像是對方不經他的同意就擅自使用他的東西似的,秋陽一步步走向她。

  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女孩的正上方,女孩仍舊忙著「紙上作業」,他不客氣的一把抽定女孩放在膝上的速寫本,一雙冷峻的雙眼毫不客氣的盯著她。

  直到速寫本被抽走,女孩才少根筋且緩慢的抬起頭來,「啊?!」

  「妳在畫我?」

  沒有當賊給逮著的驚慌失措,她只是淺淺一笑,清秀的外貌又多了幾分風采。「算是吧!」才想太陽怎麼沒了,她當烏雲密佈準備下雨了呢!原來是這龐然大物擋去了陽光。

  「妳沒有經過我同意!」

  「事先問過,你就願意當我的模特兒了嗎?」她看向俊秀男人不怎麼友善的神情。

  「不願意。」

  「那就是嘍。」她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棒的模特兒,真的不願意就此錯過。」

  戴高帽?呵!這招對別人或許有用,可打小就處於爾虞我詐環境的他,只當那些話是屁!他索性直接拍掉了高帽。「帥氣、美型的男人滿街都是,而且還有更專業的模特兒,只要有錢,妳要什麼樣奇怪的姿勢都可以。」打量了一下她一身平價的穿著,白襯衫外加大V領黑色毛料背心,和一條洗到泛白的牛仔褲,雜牌球鞋……」說穿了,妳只是不願意花錢,抑或……妳也沒那個錢請專業模特兒?」

  「-般模特兒無法擁有像你這麼棒的表情,真的,我找了好久了!」

  她--寇長命,雖然到目前為止還稱不上什麼國際一流的大師,可她的雕刻作品,尤其是佛教人物藝品一直都頗有名氣的,前年到日本舉辦了一場木雕人物展,還被喻為當代最具大器的東方雕刻家,之後也有多國對她邀展,可她皆以身體不適為由婉拒了。

  雕刻一直是她的興趣,但也只是興趣。因此她一向很隨興,作品也不多,沒有非要成為什麼當世名家、國際藝術大師的雄心壯志。

  她想說的是,她雖不是大師,可花點錢請個模特兒,對她來說還不至於造成什麼負擔。

  會著手畫起眼前這名男子真的是個意外,正當她為了下一個作品的人物構圖而傷透腦筋,因此來到戶外追求靈感時,這男人就出現在她眼前了。

  她有隨身帶鉛筆和速寫本的習慣,因此當這樣的緣份來到眼前時,她若不畫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秋陽連看都不看一眼的便將她方才畫的那一頁用力一撕!

  「喂!你……」寇長命不敢相信有人會這麼野蠻,她的好脾氣被他一點一滴給磨掉了!

  那張紙在他手中成了紙團,然後他把簿子交還給她。「妳不願意花錢找人那是妳的事,我,不喜歡當免費的。」他又冷冷的瞪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他才走了五、六步,寇長命氣得站了起來,且大聲的對他說:「喂!我只要付你錢,你就願意當我的模特兒嗎?」

  他停住了步伐,緩緩的轉過身來,一臉的似笑非笑。「我很貴,窮人請不起。」

  「開個價吧!」他越是這樣說,她就越好奇;人體模特兒還能有多貴?了不起幾萬塊已經是行情之上了。

  「一千萬。」

  「……一千萬?!你……你在開什麼玩笑!」人體模特兒一次要價一仟萬?他全身是鑲金鍍銀的嗎?

  「沒預算就別亂問,萬一被嚇傻了可不好喔。」堂堂一個陽旭集團的執行董事願意當模特兒,一千萬的價格算便宜了。

  「你是故意的!」寇長命是個凡事都很認真的人,她討厭別人玩弄她。

  「那又怎樣。」

  「沒看過你這麼野蠻的人。」

  「讓妳開了眼界,我該不該收費?」

  「你……你真的很壞耶!」

  「所以心臟不夠強就少來惹我。」看著她的小臉氣得紅通通的,秋陽揚了揚眉,一臉吃定她的樣子。轉過身,恰巧口袋中的手機響了,他一面走,一面講電話。

  站在後頭的寇長命越想越生氣,看到她珍視如命的繪本被撕了,她憤怒的撕下一頁要掉不掉的白紙,然後在地上挖了一坨泥上用白紙包住,瞄準他的後腦勺,用力一擲!

  叩!命中!

  秋陽一怔,反射動作的轉過身,正好看到寇長命連忙跑離「作案現場」,快得連耳朵都往後豎!他本想追上去算帳,可礙於他正接一通重要的國際電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逃得無影無蹤。

  好不容易結束了電話,他才咬牙切齒的吐出一串粗話,「……不要命的女人,妳竟敢來陰的!妳……妳活膩了嗎?」

  這女人……這女人下一回別再讓他遇到,否則他一定會給她好看!

  怒氣沖沖的上了車後,這才發覺方才被他撕下來的那團紙還被他握在手中。他自然不相信那名不見經傳的女人的畫功有多好,可基於好奇,他還是把紙攤平,看她究竟畫了些什麼?

  紙張一攤開,看到上頭的速描時,他不禁抿平了唇,額上的青筋又浮了上來,而且開始不規則跳動起來。

  紙上只有一張特寫的大臉,這還不打緊,最重要的是那張臉之猙獰難看!一臉的橫眉豎目、齜牙咧嘴、凶狠殘暴,臉部肌肉扭曲之嚴重,就算要演壞人也不必化妝了。

  她方才戴高帽的話又餘音繞樑的在他耳邊繞呀繞!

  我好不容易找到這麼棒的模特兒,真的不願意就此錯過。

  一般模特兒無法擁有像你這麼棒的表情,真的,我找了好久了!

  「去妳媽的找了好久!妳這偷襲狂、女騙子,居然把我畫成這副德行!下次再讓我遇到,妳就死定了!」

  今天到底受了什麼詛咒,諸事不順!秋陽心裡煩躁至極的踩了下油門,下一秒砰的好大一聲,他撞到了前面的車屁股。

  「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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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家專展名家作品的藝廊,規格不算小,且位於地價高得嚇人的天母區,是一棟百來坪大的古色古香二樓建築物。

  建築物外的園藝別緻,雅石、綠竹點綴在假山造景間,一池碧波裡養著十來只美麗的錦鯉。

  門外的造景極盡風雅,門內的藝品同樣讓人眼界大開,舉凡石雕、木雕、書畫……等,裡頭的名家藝品令人目不暇給。

  這家藝廊的陳列物不盡相同,卻都有著相當的水準。

  二樓紅木窗前有苦主人精心佈置的品茗一隅,方便招待上門貴客,或和藝術家們談論一些合作事宜。

  這天有幸在這裡品茗的,正是近兩三年來火速竄紅的雕刻家--寇長命。

  在藝術界,年方二十八的寇長命只能稱得上是新秀,可她的作品詢問度、收藏率之高,非一般大師級所能相比。

  她是屬於慢工出細活型的藝術家,一年間能產出幾件作品就已經不得了,不過她的雕刻作品,尤其以觀音雕作更是許多名門大戶的最愛,一呎高的作品,數十萬的身價是絕對跑不掉。

  其中以費時兩年,近兩百公分高的水月觀音最是搶手,在一個星期前有人喊價到一百五十萬,前天還有人願意以兩百五十萬收藏,可是……

  「寇小姐,那尊水月觀音真的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嗎?」藝廊老闆張藝豐一臉企盼。

  今天的寇長命一身中國風的白色上衣,下半身則是麻紗的米白色長裙,長髮松挽的模樣,清靈秀逸得像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美人。

  她啜了口鐵觀音,慢條斯裡的說:「當初就和你說過了,那件作品只是借你做展出用,是非賣品。」那尊水月觀音原本收藏在她的工作室不對外開放,是上一回藝廊老闆到她那裡搬作品時大為驚艷,三顧茅廬硬是「ㄠ」來展示的。

  「可現在這件作品的詢問度之高,只要寇小姐願意割愛,我有辦法把價格炒到四百萬!」錢吶錢吶!每個藝術工作者的最終目的不就是名利雙收?即使不是每個都是滿身銅臭,可也沒見過嫌錢多的。就只有這位寇長命不當一回事。

  她為什麼能把錢看得這麼淡,彷彿像是她從原木上刨下的木屑一般吶!

  「就算一千萬我也不賣!」她的聲音細細的、輕輕的,可絕不讓人忽視她語氣中的堅決。

  「寇小姐……」

  寇長命淺淺的一笑,「張先生如果嫌這尊水月觀音給您帶來這麼多困擾的話,那明天我請人把它搬走就是。」

  「不是!不是這樣……」張藝豐摩挲著雙手,就怕得罪了她。「算了!寇小姐這麼堅持的話,我不勉強妳就是了。不過那作品還真是件極品,妳就暫且留在這裡讓我多看幾眼吧!」和寇長命也相識幾年了,這看似柔弱,好說話的女孩,可有著比起一般人不遑多讓的怪脾氣。她對誰都十分和善有禮,也對誰都冷淡,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也是為什麼他們相識多年了,他還是叫她「寇小姐」的原因。

  不是他在說,那尊水月觀音無論材質、神韻、雕工都絕對是第一流的,尤其是觀音的神韻,那種在端莊雍容中有滿懷衿憫慈悲的神情,以他經營藝廊幾十年,見過的觀音作品不下千件,他只能說,寇長命的水月觀音至今無人能超越!

  心想,如果這水月觀音一回到她手中,下回再借出只怕是沒得商量了。

  寇長命思及張藝豐對她也算有知遇之恩,從她的第一件作品到現在,一直都是在這裡展售的,也因為他的牽線,才有到日本展出的機會,如今他只是要求一件作品放在這裡長期展示,這樣的要求並不算過份。

  「那就這樣吧!」她起了身,「我要回去了。」

  「對了,兩個月後的聯合名家展,妳的作品……」她的慢工出細活兒是這個圈裡出了名的,因此主辦單位對這位龜速雕刻家真是又愛又恨,愛的是她每件藝品都令人有驚艷之感,恨的卻是……她的作品命短的還真看不到哩!

  若不是現已完成的作品,每個負責邀作的人莫不是急白了頭髮,就擔心大小姐她一個不小心,作品來不及參展,會場開了扇通風良好的「天窗」。

  「我已經在修飾階段了。」

  「前陣子妳不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模特兒嗎?」她的習慣很有趣,在下刀雕刻前,她會先和木頭培養感情,有了感情再起草。所謂的起草就是在紙上畫出她要雕刻的草圖,而且她的藝品又以人物為主,這時什麼樣的人能啟發她的靈感就很關鍵了。

  「不過……妳這次的作品名為『伏魔』。除了觀音外,還有金剛護法,佛典中描述的護法神不都是一些青面獠牙、面目猙獰,被觀音收伏的妖魔鬼怪嗎?」遲疑了一下,他說:「妳巧手下的觀音我很有信心,只是護法……」她雕刻出來的護法不會也慈眉善目、悲天憫人,造成欣賞者的視覺混亂,敵我不分吧?

  寇長命信心滿滿,「沒問題的!」隨即她揚起一抹神秘且有趣的笑容。「我也沒有想到,真有人能將護法神的神情表現得這麼好的。」她的笑由含蓄到情難自禁的大笑開。

  青面撩牙、面目猙獰?噗!哈哈哈……說得好啊!

  張藝豐難得見她笑得這麼賊兮兮的,正要開口問她藏了什麼趣事,要她拿出來分享之際,她已步下木梯,朝著一樓走去。

  回頭收拾了一下杯子,前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只見一向動作溫吞、安然自若的寇長命,一臉後頭有鬼追來似的又奔上了二樓,下車的是在最上頭的兩階她踩了個空,既狼狽又醜態百出的撲跌在階梯上。

  「寇小姐?」張藝豐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瞠目結舌。「妳……妳沒事吧?」

  她其實痛得眼淚都卡在眼角了,可她注意到張藝豐一臉奇怪的表情,勉強的擠出笑容、「還……還好,」隨即在他的攙扶下起身。

  「什麼東西忘了帶嗎?跑得這麼急?」他注意到她的一隻涼鞋還掉在一樓和二樓的樓梯之間。「呃,妳的鞋……」

  她聽到了一樓自動門打開的聲音,語氣更加急促,「沒時間了!你……你這裡借我躲一下!」二話不說,她閃到出自她巧手的水月觀音身後。

  張藝豐搞不懂現在是什麼狀況?一回頭,訪客已在一樓往二樓的階梯了,「呃,歡迎光臨!請問……」

  高眺俊秀的年輕男子繼續往上走,朝他的方向而來。「我是之前來訪的秋廣元的堂哥。」他遞上名片。

  「你好!幸會幸會!」大集團的未來掌門人呢!秋陽比在電視上更帥氣,而且看起來更高!這美型男少說有一八三、一八四吧?

  張藝豐忙著要他坐下品茗,可他卻逕自走到水月觀音前佇立。

  「這是件好作品啊!」張藝豐連忙跟在他身後。

  「對於這件作品我很有誠意。」他直接切入話題。

  「可對方不願意賣,它是件非賣品。」

  他冷睨了張藝豐一眼,「就我所知,這世上沒有所謂的『非賣品』,只有所謂的價格談不攏。『非賣品』這種話只是那些自命清高的藝術工作者嫌對方出價差,又拉不下臉抬高價的說辭罷了。」他由口袋拿出一張蓋了章的空白支票,「請給離刻師,就說這尊水月觀音我要定了,支票上的數字隨他填。」

  「這……秋先生……」

  「如果這樣還是不行,那請安排個時間,我親自和那位雕刻師談談。」

  這位秋陽先生真以為有錢就可以擺平一切嗎?他聽了這席話都覺得有些生氣,可他的氣勢……說真的,他有點怕怕的!「秋先生,那個……我和那位雕刻師認識多年,她真的不是那種有錢就可以擺平的人,要是這樣的話,這尊水月觀音就不會一直還在這裡了。」

  秋陽濃眉一挑,像是聽到什麼可笑的事。「哦,這年頭還有這種『活化石』存在!那我就更非得會會他不可了!」言下之意就是交給他安排了,他在自己的名片上補上秘書的手機號碼。「我想見對方,敲定時間後和我的秘書連絡。」來此的目的完成後,他轉身就要離開!

  張藝豐看著秋陽遞到他手上的名片發愁,才轉身,已經下到一樓和二樓之間的秋陽,又快步的轉身上樓。

  今天到底怎麼回事?每個進門的都得玩一趟這種「欲走還留」的遊戲?

  咦?等等!方才寇長命忙著躲起來一定是因為有什麼仇家,或不願意見面的人進了藝廊,可從方才到現在,進來的人就只有秋陽啊!莫非……

  他們結了什麼仇?可……秋陽似乎不知道水月觀音的作者是寇長命!呵呵……那可有趣了!看來這尊水月觀音他要得手,可比登天還難了。

  張藝豐清了清喉嚨,「秋先生,還有事嗎?」

  「借個地方藏身。」

  哎呀!原來「好野人」也是有天敵的!只是誰的面子這麼大,居然連這狂傲的大企業小開也會嚇得躲起來。

  只是……寇長命躲他,那他要躲誰?他才這麼想,秋陽選擇的藏身之處竟和寇長命一樣,只見他身子一閃也閃到水月觀音後了。

  「啊!那個地方……有人了啦……」張藝豐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悲劇」發生!




  藏在觀音後的寇長命因為膝蓋破皮受傷,右腳也扭傷了,她索性在水月觀音後僅容旋身的一方小空間坐了下來,事實上她也不得不如此,因為藝廊的展示台設計是下寬上窄,她也只能屈就硬體設備窩在角落了。

  這地方還算隱密,她忙將長裙撩到膝蓋以上檢視傷口,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手肘處也有擦傷,腳踝還扭傷,鞋子也掉了一隻,從小就挨不得疼的她,在獨自一人時終於痛得掉下眼淚。

  秋陽閃到觀音身後躲藏時,看到的就是寇長命既狼狽又悲慘的模樣。

  又是黑影壓頂!這種感覺真是既熟悉又討厭!她噙著淚水抬起頭來,腦袋裡倏地一片空白,只有心跳像是「移植」到耳朵旁似的,怦!怦怦怦,她不可置信的瞠大雙眼、張大了嘴,還一度停止了呼吸。「你……」

  看清楚比他早先一步佔去這「洞天福地」的女子是誰後,秋陽也是一怔,可下一刻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嫌,碩大身子直往她身上撲,大手罩住她的嘴巴。

  「奇怪了,剛才明明看見他走進來的,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在一陣高跟鞋踩在木階上的「叩叩」聲後,嬌嗲的聲音出現在二樓。

  他用唇語無聲的警告寇長命:不要說話!

  她氣惱的咬咬牙,面對他,她也不會想說話好嗎?可是看看他們現在這樣……

  老天!這是什麼姿勢啊!

  他撲下來的姿勢正好置於她的雙腿間,偏偏她因為檢視膝蓋上的傷把裙子撩了上來,結果就……成了現在這曖昧又火辣的姿勢了!而且他高頭大馬的,她的雙腿想併攏,除非是把他趕出去,要不然根本就不可能!所以她的腿就得這麼張開著。

  她真是丟臉丟得想死!

  再來,這男人習慣用手摀住人家的嘴巴就忘了放下嗎?寇長命瞪著他,一瞪再瞪,大手的主人似乎忘了他的手還放在人家嘴巴上。

  別人忘記的事,她不介意以行動提醒他!張開嘴巴,她用力的咬了他虎口一記,他總算痛得收回了手。不敢相信這女人拿上扔他的偷襲事件後,又張口咬了他!

  觀音後的四道電流交纏、火花四冒,但無關天雷勾動地火,而是火藥一觸即發的前兆!

  「小姐,有需要什麼東西嗎?要不要我幫妳介紹?」外頭的張藝豐恪盡職守的開口,想把這不速之客引到一樓。

  「不用了,我只是來找人。」大白天就頂著濃妝的女人環顧一下四周。「老闆,方纔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長得很高又帥,年約三十左右的男人走進來?」

  「呃,只有一個長得很秀氣的女孩來過。」他和秋陽沒交情,可他沒本事惹他,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嗎?」女人半信半疑的環視著,恰巧看到茶桌上有茶,「老闆,可以喝杯茶吧?」正好,她渴了。

  「當……當然!」糟了,如果她位置坐「對」了,某個角度看去,絕對可以看到觀音後方的一小角。如果那裡只躲一個人,要發現並不容易,可兩個人的話……較外頭的那一個就危險了。

  女人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還坐「對」了位置,不得已之下,張藝豐只得坐在她對面,能擋多少算多少了!

  為她倒好茶後,兩人互相遞了名片。

  「啊!原來是記者小姐,失敬失敬!」原來這女人叫劉虹啊!

  「張先生,不瞞你說,我要找的人是某大企業未來的接班人,那個人真的很難搞欸!想採訪他卻被他的秘書拒絕,電話根本就接不到他手上,之前不是有0週刊說他可能是同志嗎?我們也搜集了一些資料和證據,可就是採訪不到他,他呀……」劉虹一提到秋陽就一肚子火,劈哩咱啦的抱怨個沒完。

  劉虹的滔滔不絕雖然令人受不了,可由於她的高分貝,也使得躲藏的兩個人不必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就怕被發現!

  秋陽偶爾一個回頭,發現自己居然看得到張藝豐的右肩一小角,這也就表示對方也一定看得到他,不意識的,他又往裡頭移進了一些。

  他們之間的動作已經夠曖昧了,這男人的神經是比電線桿粗是不是?居然還一直貼上來,讓寇長命氣得滿臉通紅。

  注意到他西服前的口袋掛了支鋼筆,她一把奪過,在自己的手上寫著,你再靠過來,我告你性騷擾!寫完後便亮給他看。

  現在就算多看女性胸部幾眼都構成罪狀,更何況是……這種樣子,她真怕這男人為了要報復上回的事件,趁機對她不禮貌。

  他把筆拿過來,在她手上回以,妳想大多了!

  為什麼他要寫在她手上?最好是這樣!寫完後她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就是這樣!拜託!我既不是瞎子,也不是種馬,憑妳?餓我個十年半載的,我還不見得有胃口!在這女人眼裡他是什麼?登徒子,還是色狼!

  這混蛋男人!寇長命氣憤的收回手,又把筆搶了過來,然後下筆。只是這回她下筆的地方不是自己的手,而是他那張囂張傲慢的俊臉,她在他額上寫了個「王」,鼻翼兩側畫了兩撇,原本要寫個「蛋」,可他倏地別開了臉,接著動手奪筆。

  這該死的女人!他的臉色大變,急欲把鋼筆奪回,到時候他一定要在她臉上畫棋盤,然後再好好下一盤五子棋!

  寇長命當然也知道如果筆被奪回的慘狀,因此她努力的「護筆」。於是在劉虹長舌的口沬橫飛之際,觀音後正上演著奪筆大戰,最後結束在秋陽手肘不小心撞到木櫃的響聲中。

  劉虹疑惑的皺了下眉,「奇怪!剛才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張藝豐笑得有點僵,「有……有嗎?」那兩人不會在觀音後頭大打出手了吧?

  「有啊!還好大一聲哩!」劉虹直覺的站了起來,想到觀音後探個究竟。

  「呃……那個……不瞞劉小姐說,我們藝廊最近來了一隻聾型壯碩的老鼠,還嚇到了一些客人,可那隻老鼠狡猾得很,買了捕鼠器也捕不到,方纔那響聲,可能是牠發出來的吧?」聽說十個女人有九個怕老鼠,雖然這女人看起來比較像老鼠會怕她的模樣,可賭一睹吧!

  他呀,對躲起來的那兩位也算仁至義盡了,要是這個劉記者把他藝廊有老鼠的事大肆渲染,後果可不堪設想啊!

  「老鼠!喔!天吶!這裡有老鼠?!」

  呃……她這表情是驚駭,還是驚喜?聽說有美食記者去採訪原住民美食,其中一道菜就是田鼠大餐,有人還因此愛上它!思及此,張藝豐忽然有點忐忑不安,「劉小姐……要協助我捕鼠嗎?」

  「不要,太可怕了!」她屁股又重重的坐下,幾秒後她找回自己的舌頭,又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還好還好,這讓他鬆了口氣,觀音後的兩人也鬆了口氣,接著又開始不爽的互瞪起來。

  秋陽因為方纔的緊張又將身子往前移了些,現在他的重要部位和寇長命的下半身幾乎是緊貼在一塊兒了。

  喂!你……你起來!寇長命用唇語說,雙手還推著他。秋陽古龍水的味道在體溫升高中散發,陽剛的體魄和氣味熏得她腦袋發暈。她嚥了嚥口水滋潤因為緊張而乾燥的喉嚨,臉上的灼熱感讓她不必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透了。

  她的身子拚命的往後挪,可已經碰到牆壁了,半丁點退路也沒有,現在她和他的姿勢真是……曖昧到了極點。

  在她尷尬得要死之際,秋陽又何嘗好過?軟玉溫香在抱,加上身子彼此貼近的關係,一陣陣屬於女人的幽香刺激著他的每條神經,尤其她的長腿還因為地方狹窄的關係而緊夾著他的腰,最讓他崩潰的是,她因為尷尬而在他身下不斷的動來動去,三不五時就刺激他的敏感部位,他不斷的偷偷在深呼吸,還把冷汗給一滴滴的逼了出來。

  上帝!這種非人的折磨到底要承受到什麼時候?!他只是個身強體健的凡夫俗子,再繼續下去,他的分身會背叛他的意志,擺出傷風害俗的姿態!

  被困住的兩人都想趕快結束這場惡夢,可外頭的長舌婦話匣子一開,似乎短時間內是不會收兵的。就聽她由這個話題到那個話題,由政治聊到寵物、天災人禍又扯到我們只有一個地球,張藝豐在外頭硬著頭皮笑到臉都快僵掉,打算隨便找個東西打暈她之際,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

  秋陽用雙手撐開,努力維持的上半身距離終於因為體力告磬,直接壓到寇長命身上去。

  「你你你……」

  他只能無奈的苦笑,將下顎沉沉的靠在她肩上,以氣音說著,「對不起,我沒練就什麼絕世武功,撐了一個小時,我的手沒力了。」他不逞英雄了,再繼續下去,他的手要廢了。「還有……妳可不可以不要像只蟲一樣動來動去?」

  他不知道她很尷尬嗎?「你這是什麼話?」

  這個時候誠實一點好,要不然等分身有所「行動」時,那時候臉才丟大了。「妳再亂動,我會有反應的。」

  反應?什麼反應?一瞬間她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一雙杏眼張到極限,下一刻她努力的要把雙腿併攏,現在這樣子的她根本是「門戶大開」嘛!

  叫她不要動她反而動得更厲害,他咬牙切齒著,額上青筋直冒,「不要動!」

  在扭動中,寇長命開始覺得他緊貼普她的某處開始膨脹再膨脹。

  她倒抽了口冷空氣,「你你你……勃……勃……」

  「不要說那兩個字!死三八!」

  死三八?!她氣昏了!從小到大她都是人人眼中端莊的淑女,而這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居然叫她「死三八」!

  「只許州宮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自己能有『動作』,卻不許別人說,還叫我死三八,你才是死變態哩!」兩人雖然都用氣音交談,可怒火高漲的兩人都忘了控制「氣」量。

  劉虹又皺了下眉,「奇怪!我一直聽到那尊木離觀音後頭有人在交談耶!」她站起身來,這回張藝豐也阻止不了她,只見她直直的往觀音方向走去,然後一陣低呼,一你……喔!秋先生,你果然在這裡!咦?你……你們在做……」

  倏地,這個臉皮厚過牆壁的女人臉紅了,不只她臉紅,連她身後的張藝豐也尷尬的別開臉,訕訕然的下樓去了,因為他們都注意到了秋陽正置身在女人撩高裙子的大腿間。

  他們在「做」什麼,她再不明白也太不上道了,只是她太過訝異,因為秋陽給外界的感覺始終是不苟言笑、精明冷酷的大企業未來接班人。

  他的新聞一向都出現在財經版,幾乎沒有和女人傳過曖昧或緋聞。就因為這樣,有一次送一個喝醉酒的友人回去,那傢伙竟當他是他女友的又摟又抱。

  總之,那件無聊透頂的事就這麼上了雜誌,在那之後,還真的有不少人懷疑過他的性向!

  劉虹訝異得不得了,看來這男人的「秘密」很多哦!老是正經八百的男人會和女人在這種公共場合就炒起飯來。不得了,大新聞!

  秋陽怒焰燒得劈哩咱啦,他不會不懂身後那文化流氓在想什麼,「滾!」

  賺到了!這絕對是一則獨家報導,劉虹差點就笑瞇了眼!再偷偷往某個角度看了一眼他的女人,是個臉色蒼白的清秀佳人!「是是,馬上走!馬上走!」她隨即踩著愉快的步伐離去。

  「等……等一下!不是這樣的……」寇長命真想尖叫!

  啊!不是這樣的啦!嗚……聽我解釋啊!
第三章

  陽旭集團的第三會議室裡,正進行著一級主管的例行會議,明明兩個小時的會議足足延長了近一個小時。

  這個星期,人稱「秋老虎」的執行董事秋陽已經發了兩次威,一群一級主管被他刮得滿臉全是豆花,一個個活得比老鼠還卑微。尤其是擔任副總的秋廣元,打從上一回成為「溫沙公爵第二」之後,更是嚇得不敢進會議室。

  「秋副總還是沒到嗎?」

  一級主管們你看我,我看你,終於有人小小聲的開口,「他……他生病請假。」

  秋陽冷著一張臉,咬著牙,「什麼病?」

  「這……」代為回答的主管把頭壓得低低的。

  他雖和秋廣元頗有交情,可秋陽連自己堂弟都敢動刀了,他也怕受牽連!

  「心臟衰竭嗎?」

  對於秋陽難得的幽默沒人敢笑,就怕自己成為下一位心臟衰竭的人。

  深吸了口氣,他冷然的開口,「星期一的會議他也是因病缺席,這一次還是生病沒到,嗯哼!可見他病得很重。對於一個病重的人,不讓他休長假就太不人道了,通知人事部門,把副總的位置空出來!」

  這也算是給在場主管們一個借鏡,「公司可以原諒失誤而有心改過的人,可無法原諒沒有擔當,只想逃避的廢物。」

  隔音良好的會議室三不五時傳出高分貝的咆哮聲,被點到名的主管每個被「電」得差點沒臉走出會議室,沒被點到名的也開心不起來,定出會議室時每個人皆面有菜色,一身冷汗,頗有劫後餘生的感慨。

  雖然秋陽平時就挺冷漠的,可也不像這個星期那麼可怕,就算他沒開口罵人,光是他那張彷彿家裡人出了事的臭臉也夠瞧的了。

  今天是星期五,秋陽在八點左右步出公司,然後驅車到與人約好見面的飯店,搭電梯上了二樓的法國廳,他才覺得有些……怪怪的!

  「先生,您的邀請函。」站在門口的服務生有禮的說。

  「邀請函?」他怔了怔,攏緊的眉宇表現出他的疑惑和不解。

  是不是什麼地方弄錯了?他只是和剛回國的大學同學約吃飯,要什麼邀請函?

  而且今天的法國廳是不是有什麼活動?佈置得很不同,往裡頭看去,淨是一些像是刻意打扮過的年輕男女。

  怎麼回事?正猶豫著是不是該打電話再確定時,已有人走到他身後,手一采,遞出了兩張邀請函。「這位先生的邀請函在我這兒。」

  這聲音……他側過頭,怔了一秒才低訝出聲,「逢春?」

  葉逢春挑了挑眉,手搭上了他的闊肩,眼中閃過一抹興味,「進去再說吧!」




  巴洛克式的大石柱下,一對身高相似、長相也在伯仲之間,甚至連家世部不分軒輊的美男子,就站在石柱下接受眾人艷羨的目光。

  葉逢春將手上的一杯雞尾酒遞給了秋陽,服裝品味帶點雅痞風格的他,貴氣得就像個王子。「我們多久沒見面了?」

  「快三年了吧!」他啜了口雞尾酒。不同於葉逢春的雅痞貴族風,他身上的 BOSS西服就顯得太一絲不苟且過於正經了。

  事實上,他們雖都是哈佛的學生,秋陽念財經,葉逢春念醫學,所學不同,出了學校後領域也不同,嚴格說起來,他們交集並不多,雖然如此,他們還是成為好朋友。

  葉逢春出自醫學世家,他們葉家隨便什麼阿姨、舅舅的,全部都是學醫的,為了擺脫這樣的家族束縛,他醫學院畢業後又繼續考研究所攻讀碩、博士,之後就留在美國工作,之中有一年跑到日本當了一年的醫學院講師。

  以往他每年會回來兩次,直到三年前家中替他訂下了一門婚事,他親自回來解除婚約後,一直到現在,他才又重新踏上這塊土地。

  兩個條件一等一的男人就這麼站在-塊兒,彙集四面八方的傾慕眼神自然熱絡起來。

  「方纔我一直想問,這裡是……」才進來不到三分鐘,頻頻往他身上投注的「曖昧」目光已經讓他有點捉狂了。

  他覺得自己像是塊上好的俎上肉,正被一群彷彿餓了很久的狼群覬覦。

  秋陽冷著臉,淡漠的掃了一下四周,顯得霸氣的濃眉悄悄攏近,即使不是熟識的人也看得出這人的忍耐已快到了臨界點。

  「三三派對。」葉逢春一點也不怕他的臭臉。呵……三年不見了,挺懷念的。

  「什麼玩意兒?」他對時下流行的用語一向不怎麼感興趣,自然不會去留意。

  「三高男VS三好女的派對。」說完,神秘的一笑。看著好友的眉攏的更近了,葉逢春優雅的揚唇,「三高男指的是學歷高、身材高、薪水高,這你一定知道。至於三好女嘛,是指學歷好、長相好,還有身材好的美人。」見秋陽的臉色為之一變,他心中不禁感到好笑。奇怪了,這人步人社會也不少年了,個性怎麼還是這麼正經、嚴肅?這樣可不行喲!

  像是怕他還不太明白似的,葉逢春繼續加以解釋,「所謂的三三派對,其實說穿了就是變相的相親。」

  一聽是假借「聯誼」之名,行相親之實的「對看」派對,秋陽的臉色明顯的更加難看。

  「我要走了。」平常他家長輩想逮他去相親都得使上權謀、陪上老臉,他今天倒是挺「自動自發」的。

  「欸,你還不能走。」葉逢春手一攬又將他扳回來。「我們還沒聊到天呢!」

  「那就另外找個地方吧!」

  「要是能離開,我也不會到現在還窩在這蠢斃的無聊派對好嗎?」

  「這『蠢斃的無聊派對』是只許進來,不許出去的嗎?」秋陽嘲諷的開口。

  葉逢春失笑,卻正好看到秋陽低下眼臉啜了口酒,心中不禁暗忖。好個美男子!可惜天生一副壞脾氣。驀地,他眼中閃過一抹算計。

  嗯嗯,暴躁男若配上溫柔妹……咳咳……溫柔嗎?「看」起來很溫柔就好了,事實上……反正不是他接收就好了,

  「不是這樣的。」他很無奈、很無奈的歎了口氣。「這派對的主辦人是我,我若是先離開,這不是很不負責任嗎?」

  「你主辦的?」秋陽很難得會有這樣訝異的表情,彷彿大白天看到滿天星斗一般。

  「你是想說,視婚姻為愛情墳墓的人卻鼓吹別人趕快死一死?逢春,你在搞什麼鬼?」

  葉逢春一臉頑皮,抿了抿嘴,眼睛吊得高高的,隨即露出燦然的一笑。「這年頭醫生不好當,媒人錢好賺。」

  「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假的!」

  「為什麼想主辦這種派對?」難道又是葉伯父、葉伯母的主意?不對!三年前的事該讓他們學會教訓了,他們該知道逢春看似溫和,其實脾氣有多麼硬!

  葉逢春一臉的似笑非笑,「把妹。」

  秋陽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後,很直覺的環顧了一下四周,「哪一個?」他這死黨向來有一堆女人主動投懷送抱,而他通常也懶得追女人浪費時問,可這回居然為了「把妹」而主辦派對?

  「你有沒有聽過『阿拉了』神燈的故事?」

  秋陽皺了眉,第一次覺得和葉逢春講話這麼累!這傢伙有秘密!可他又不肯一五一十的交代個明白,非得這麼無聊的玩他。「你在玩人中得到樂趣,可被玩的人可沒什麼樂趣可言。算了,反正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耐性。」也一樣……聰明!

  「總之,你是主辦人,因此不能走就是了。」

  「『蠢斃的無聊派對』要到十點左右才結束,更何況成功配對的人要是太少,我這主辦人的臉上也無光!」

  哇哩咧!接生婆難不成還得包生男?他真的要走了。

  「是朋友的話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葉逢春用「義氣論」阻斷了他想離開的妄想。

  「你……」

  「這種派對是很現實的,你看看,俊男美女早就銷售一空,還有人排在一旁等候補,可一些平凡點,或『古怪』一點、不擅長交際、活在自己世界裡的,就乏人問津的給晾在一邊。甚至還有人躲在黑暗一角,像是亮了相會嚇到人似的。」

  「有嗎?」他一向不太注意與自己工作上不相干的人。

  看來這所謂的三高和三好派對,等級還不夠高,可能都是以一些中產階級或所謂的科技新貴為主,因為放眼所及並沒有他所熟識的企業名門,倒是有一些人認出了他,正在一旁竊竊私語著。

  「有!」葉逢春的手指向角落一隅,一個背向他們,頭髮綁著一束馬尾,腳踩一雙球鞋和輕便舒適打扮的女孩-「嘖嘖嘖,這女生是不是太不會看場合了?她好歹穿條裙子、踩個高跟鞋吧!這種『相親派對』,沒人會這麼隨性的,怪不得從剛才到現在都沒有男人過去搭訕,要電話,連同性也恥於和她為伍……」

  葉逢春滔滔不絕的說,卻只見秋陽的濃眉越皺越緊。「她是……」

  「這場派對的大壁花!」?!這太少的表情有點怪喲,他和壁花小姐認識嗎?

  秋陽抿著唇沒說話,可兩道眉卻聚攏在一塊。

  那女人……那個凶悍,且人格有問題的女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嘩!光是看背影他就知道是誰了嗎?別懷疑!對他而言,就算寇長命化成了灰,他也認得出她。

  那女人和他見過兩次面,兩次都沒讓他好過,第一次很小人的從後頭攻擊;第二次改變攻勢正面迎擊--摑他巴掌!

  從來沒人敢這樣對他,可這女人……她竟敢……

  可恨的是在他的想法中打女人並不光榮,否則這女人早列入他的光榮冊中!

  葉逢春挑了挑眉,「我絕不允許我所主辦的派對中出現了『壁花』、『壁紙』,『壁虎』這類東西。」說完,不等他拒絕就拉著他的手往角落走去。

  「喂!你……」

  不等他開口,葉逢春就奉上笑臉,「這位小姐……」

  寇長命慢慢的轉過身,她先看到葉逢春舒服得有如春風般的笑容,卻很難不注意到他後頭的「對照組」。

  她倒抽了口寒氣,心中不禁暗付,這傢伙怎會出現在這兒?

  四道目光一對上,火藥中的硫磺量又迅速增加中。

  在兩人用目光努力殺死對方之際,葉逢春笑咪咪的開口,「這位小姐,我這位朋友想請妳跳支舞,不知道妳賞不賞臉?」

  「我……」

  「我……」

  兩人異口同聲的吐出同一個字。

  「喔!不錯,兩人默契挺好的。」秋陽的臉色不對,這位小姐的臉色也不好看,嗯嗯,老是上演愛情喜劇片多無聊,偶爾來部冤家路窄想必會很討喜。「你們多聊聊,我不打擾了。」

  「……」

  「……」

  葉逢春一定,兩人又惡狠狠的以眼神廝殺了好幾回,寇長命先投降了,畢竟這男人再惡質,先動手的人就是不對,而且她在打了他之後,真正惡質的爛男人一定會加以反擊,可他頂多只是一臉欲吃人的殘暴樣,其他什麼動作也沒有。她並不認為那是虛張聲勢,因為這人真的很想揍她,而他只要一拳,她大概就能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的了。

  「那個……我……我不會跳舞……」

  「我舞跳得不錯。」

  「所以你邀別人跳吧!」寇長命低低的說,身子一轉便打算離開。

  秋陽早先一步掃住了她的手腕,「就是不會才要學,妳連學習的慾望都沒有嗎?」說著就硬拉著她下舞池。

  她想說她對沒興趣的東西為什麼要有學習的慾望?可她還來不及說就已經被帶下舞池。這個時候拒絕他,他丟臉,她也討不到什麼便宜。

  她一對好看的秀眉蹙了起來,「你是故意叫我難堪的嗎?」

  秋陽的聲音陽剛低沉,聽起來帶有幾分性感的磁性,他身高高出寇長命二十幾公分,又加上她老低垂著頭,他正好可以看到她頭上的雙發旋。

  聽說有雙發旋的人,脾氣通常火爆!嗯,看來「聽說」也不見得完全沒根據。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什麼都已經上了船了,而妳只想著水會把船弄翻,而不想它能把妳安全送達目的地?」

  「上船之前我已經領教過那條爛江的翻船本事,你希望我能有什麼期待?」

  「寇小姐,妳激怒人的本事真是一流!」

  「呵!聽起來像是考零分的學生笑考十分的學生笨。」在他的腳隨著節奏往後移時,她前進的腳毫不留情,且加重力道的往他擦得發亮的皮鞋踩下去。

  腳板上冷不防的痛覺,令秋陽失去防備的低吟出聲,「噢!」他目光灼灼的瞪著她,似乎想看穿她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的。

  寇長命一臉無辜的仰起小臉,「真是對不起啊!我早說過我不會跳舞,是你毛遂自薦說要教我。」頭一低,頂上的兩個發旋又取代了她的表情。

  初學者會踏到對方的腳,這是很正常的事。

  他深呼吸,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妳的腳要跟著我的舞步,耳朵要仔細的聽著旋律、節奏,這樣……噢!」又被踩中了!

  這女人長得嬌小瘦弱,像是風大一點就會被刮走,怎麼踩人的力道這麼大!他正想寬宏大量的原諒她時,卻發現他摟住的「悍女」的肩頭正微微的顫動。

  「妳……」

  被發現啦?!反正要賴也賴不掉,那就坦然面對吧!寇長命抬起一張掩不去惡作劇,還有幾許挑釁意味的笑臉。「本來就是不同調的人,這麼湊在一塊跳舞不是很奇怪?」說著又用力的往他皮鞋上一踩。

  這一踩無疑是火上加油!秋陽如子夜般的黑眸抹上了一層危險的訊息,他的嘴抿成了一直線,「妳這女人真是……」

  在他身邊的女人通常分成兩種,一種是忙著討好他,想引起他注意的,這樣的女人只會在他面前呈現最好的一面,因此不會惹惱他;另一種則是怕他怕得要命,這種女人躲他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去捋虎鬚?!

  可最近他發現了一種新的「生物」,也就是和他以往所知道的兩種女人不同的。

  這叫寇長命的,她真了不起!她就是有能耐見他三次,惹火他三次!讓他一次比一次更想--宰了她!

  寇長命拉下笑臉,「反正我們兩個打從一開始就互看不順眼,在彼此面前實在不必裝模作樣。」

  「的確是這樣,可是,我很講究公平原則的。」

  「什麼意思。」

  「妳第一拿東西扔我,第二次摑我巴掌,第三次用腳踩我,在這三次襲擊中,我好像都沒有反擊。」他的語氣狀似平靜,實際上卻是封了層冰。

  「你……你想幹啥?」這討厭的男人不會想在這種大庭廣眾下向她討回公道吧?這讓她覺得很不安!一雙澄澈的秀目盯著他,打算他一有動作就逃亡,可事實和預料總是有差距的,當他高高把手舉高時,她嚇得根本不知道要逃。

  要……要被打了!要被打了!完了!要被打了!然後眼睛就倏地閉上,連垂死的掙扎也省略了。

  等了好久,秋陽的手久久沒揮不,寇長命才慢慢的睜開眼。

  一張開眼,正好和他的眼睛對上,她清楚的看見他一向冰冷的眸子閃過「妳死定了」的可怕神情,須臾間,她不安的心開始有點慌了。

  「你你你……你到底想幹麼?」她怕到連說話都會「跳針」,可眼神還虛張聲勢的瞪他。

  「妳說呢?」

  她困難的嚥了不口水,「我……我告訴你,你可是有名……名的公眾人物,你要是敢打我……你你會上社會版頭條。」

  「反正屆時上報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社會版除了施暴者外,受害者也會陪同登上版面,我並不寂寞。」

  「你……你真的要打我?」他的身材這麼高大,手掌也這麼寬,真要動粗,她的下場一定會很淒慘。

  「打女人不是我的強項。」

  他不打女人?聞言,寇長命鬆了口氣。不打女人,那他……「你……」

  只見他脫下西服外套,朝著站在樂隊不遠處的葉逢春扔了過去,然後向他比了個手勢。

  葉逢春一挑眉,故作訝異態,眼神存著一抹興味,然後開口並對指揮下達手勢,「Music?」

  樂團指揮趁一個段落結束後,熱情奔放的旋律取代了優雅抒情的華爾滋,原本在舞池中的男女紛紛離開,只剩寇長命和秋陽。

  熱情的旋律聽得她毛骨悚然,紛紛落在她身上的雷射綵燈令她極不舒服,而且,她可以感覺大家的目光焦點都在舞池中。

  她一向討厭別人的注目,因此能不引人注意就盡量避免,可現在……一見苗頭不對,她急忙想脫身。「你要跳舞你自己跳,我不奉……啊!」

  聲音斷得突然,因為寇長命才踏出步伐,她的手就被用力的扯了回來,一個半轉圈後就向秋陽懷裡靠去。

  他的腳往她膝後關節一挑,她的上半身主動跌進他懷中。

  她驚魂甫定,美背靠在他懷裡,頭一仰,她怒視著他,「你幹啥?」

  秋陽居高臨不的低頭看她,滿意她臉上顯現的不安,「妳聽過花式國際標準舞沒有?」

  「花式國……國際標準舞?!」就是那種男女共舞,男方把女方當沙包一樣,拋來拋去、甩來甩去,偶爾還會從男方胯下滑過去,堪稱比馬戲團更恐怖的那種……舞?!

  看她的臉色已綠了一半,「嗯,看來妳瞭解我在說什麼。」

  「你……你敢!」

  「妳說呢?」

  老天!他……他笑了!笑得她心思紊亂、背脊泛涼。「我……我會把你的腳踩……踩瘸喔!」

  「放心!我不會讓妳的腳有機會著地的,來吧!是妳該還我『公道』的時候了!」秋陽的手往她肩上一推,她又自他臂膀中轉了出去,在她被轉得暈頭轉向之際,雙腳倏地一騰空,她又給他扛上肩,然後她覺得自己就像噴射機的螺旋槳一樣,在他的肩頸之間轉來轉去。

  「救……救命……」寇長命虛弱的開口呼救,可聲音太小,根本沒人聽見。

  舞池裡舞得精采,舞池外驚呼連連。

  她只覺得她的身體被轉來轉去,旋來旋去,燈光更令她覺得暈眩。

  她好想吐!

  胸口一陣悶疼,她很想告訴他她的心臟不好,沒辦法做太刺激的運動,可她沒辦法開口。

  最後歡呼聲和暈眩感漸漸離她而去,她恍若跌入黑暗之中。

  感覺到原本僵硬得像木偶的身子突然軟了不來,秋陽一怔,看著懷裡緊閉著雙眼,且一臉痛若的她,「喂!妳醒醒……醒醒……」

  而因為「娛興節目」太過精采正大力拍著手的葉逢春,察覺情況有些不對勁,也快步的奔了過來。
第四章

  一家位於東區高級地段的花藝公司,在前一任老闆,也就是現任女老闆的媽媽手上時,還只是一家小小的花店,打從前任老闆退休,把花店交到四女兒寇玫瑰手上,單純只賣鮮花的花店就發展成花藝公司了。

  花藝公司不單單只賣一般花店的鮮花、小型盆栽,更賣創意,也就是所謂的花藝設計。

  由於寇玫瑰心思細膩、設計貼心,即使花藝公司的規模並不大,可藉由消費者的口耳相傳,還是建立起穩固的口碑,加上她並不汲汲於利,沒有多請人,也不濫接訂單,怕會影響了設計的品質,因此她設下了每個月的固定接單。

  也正因為這樣的堅持和執著,客戶們對她深具信心,想請老闆設計花藝就得事先預訂,有些訂單甚至已經排到三、四個月後了。

  這天寇玫瑰剛和客戶討論完婚禮會場的花藝設計回來,才下了車,透過整面的落地窗就看到一抹熟悉的高姚身影。

  她有些無奈的笑歎,可心臟還是不自覺的跳快了頻率。推開玻璃門,門上的鈴鐺鈴鈴作響,使得正在看表的男人回過了頭。

  以前看過一部書,書中用詩來形容一個美男子。如果說,真的有男人美得如同詩篇一般,那大概就是指眼前這名男子了。

  男人一看到等候的對象回來,他忍不住戲謔的說:「工人,妳回來啦!」

  寇玫瑰一笑,她在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了由客戶那裡帶回來的資料,「阿拉丁神燈,你這大忙人今天怎麼有空來?」

  彼此的稱謂始於一個特別的「初遇」。

  那個初遇使得寇玫瑰救了葉逢春,然後他便自稱是無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燈」,要寇玫瑰許三個願望,在這三個願望完成之前,她都是他的「主人」。

  「我到這裡之前,先去看過妳大姊了。」他的臉上難得有著尷尬的神情,

  「她可能受到驚嚇了,這幾天晚上不班,我就去「綠軒」陪她睡覺。」

  「對不起!全是因為我才……」其實他會辦那個「三高VS三好」派對,是為了替她實現一個願望。

  她說她大姊已經二十八歲了,可生性有點冷漠和孤癖,加上自小身體不好,因此只念到高中,考上大學那年,也因為身體虛弱而放棄就讀。

  在高中前她念的全是女校,因此不擅於和男生相處,可她真的希望大姊能認識一個懂得欣賞她,又疼她的男友。

  因為她知道葉逢春的家世背景,所以她再三與他聲明,她不要什麼豪門世家子弟,因為那種人含著金湯匙出生,不會體貼,也不懂得照顧人!還有,她不要一對一的相親方式,因為寇長命一定會拒絕。

  因為她的提議,才有他的第一場「主辦秀」,誰知道會弄成這樣!

  他發誓!秋陽只是一場意外。他和他多年不見,他也知道秋陽恨透了那種無聊的相親派對,所以他以為他不會和派對中的任何一個女孩看對眼,因此就算他出身豪門,基本上也和那場派對扯不上邊。

  咳咳!好吧、好吧!他承認!會把寇長命硬塞給他,只是一時興起的惡質想法,可他沒想到他們兩人不但認識,而且結的還不是什麼善緣!

  「我也不對。」寇玫瑰也很無奈。「我不該不先和大姊商量就騙她去參加那個派對的。」大姊會參加派對,她才是關鍵人物。因為她騙她說姊妹倆好久不見,想約出來吃個飯。

  寇長命就是因為這樣才會一身輕便的出現在那個派對裡,結果,害她差點就要改名叫寇短命了。

  「我看過她的情況,大致上還OK,不過,正如妳說的,她好像受到滿大的驚嚇,這部份可能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了。」

  「還好我爸媽在美國,要是讓他們知道大姊發生這樣的事,我們幾個姊妹少不了要挨一頓刮了。」

  「妳們都是她妹妹吧?為什麼還得負責照顧她?!」

  「大姊和二姊百歲都是早產兒,尤其是大姊,她小時候進出加護病房好幾次,甚至有幾次差一點就夭折了。後來年歲漸長,雖然不像小時候動不動就進加護病房,可身體還是不太好,尤其是心臟。」

  寇玫瑰歎了口氣,「我大姊和二姊都是烈性子,真不愧是雙胞胎!」她自嘲的笑了笑,「二姊雖是早產兒,可後來倒也體壯如牛,甚至是個令人頭大的過動兒。相較之下,大姊就沒她幸運了,她的身子還是禁不起她的烈性子,常常大發一頓脾氣就病了一場,要不就是昏厥,長大後比較懂得控制脾氣,因此一般人對她的印象就是冷冷淡淡、教養良好的小姐。」

  「大姊就是不喜歡我和其他姊妹老擔心東,又擔心西的,所以等她有能力購屋時就將房子買得遠遠的,索性住到山腳下去了。」

  寇長命在一個叫「綠天下」的別墅區買了塊土地,然後請一個建築師朋友畫設計圖,把工作室和住宅合而為一,由於別墅區叫「綠天下」,每戶房子取名都要有一個綠字,她懶得動腦,索性取名「綠軒」。

  「看來她的壞脾氣和我那位朋友有得拚。」

  「那個……該不會就是把我大姊弄暈的那位?」

  「咳!就是他。」

  寇玫瑰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悶悶一笑,「那位太少爺啊!咳咳!叫他不要再出現在綠軒了。」秋陽是公眾人物,而且她的花藝公司也接過他們陽旭的工作。

  他一怔,「不會吧!人都被他嚇暈了,他還去惹妳大姊?」

  「不是,他是去道歉!」

  「道歉?我有沒有聽錯?」在那位大少爺的字典裡應該沒有「對不起」這三個字,他不會是怕寇長命死不全,想再去多氣她幾回吧?

  「他是去道歉的,不但去,還每天去,第一天拿了一籃水果,結果大姊把水果籃拆了,把各武水果當武器,他當目標攻擊。」一想到秋陽一面躲得狼狽,只差沒抱頭鼠竄,偶爾還要伸手接住幾顆朝著他飛過來的「攻擊物」,一面還要把來意解釋清楚的模樣,她就想笑。不但如此,他們的火爆對話也令人絕倒。

  「喂!妳……妳這人怎麼這樣!我是來道歉的!」秋陽身子一閃,躲過一顆蘋果的偷襲。

  寇長命牙一咬,拿起大香瓜用力一擲,「你給我滾!」她氣喘吁吁的。「少在那裡貓哭耗子!」

  「既然是死耗子就該有死耗子的樣子,妳不要讓人想哭都哭不出來。」身子一側,又躲過了那顆被砸到就算沒有腦震盪也會喪失記憶的網狀大香瓜,可接不來的玫瑰桃就很不客氣的正中他胸口了。

  「你……你這只穿著貓皮的狐狸。」順手一顆蘋果又扔了出去。

  他躲在門後,伸手一撈正好接個正著。 「總之妳好好養病,我會再來!」

  葉逢春像是聽到什麼神跡一樣,「秋陽的脾氣沒爆?」

  「沒。第二天他還是照樣報到,這一回他送了一束花,那束花的下場也不太好。」她還記得大姊扯花洩恨時,秋陽目瞪口呆的模樣!

  她發誓!她真的是用力的咬住下唇,才能防止笑聲不小心洩出。

  大姊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很溫和,可就是有人能把她深埋的真性子給刨出來,之前她也曾聽聞過秋陽的壞脾氣,可和大姊相較,他算是只溫馴的小羊了。「後來他還請了一個有看護背景的歐巴桑去照顧她。」

  「不會吧?」和秋陽幾乎是打小認識的,葉逢春還不知道他這麼有耐性!

  接著寇玫瑰又無奈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她把歐巴桑請走了,總之,她就是不接受秋先生任何形式的道歉就是了。」

  「然後呢?」

  「不知道。昨天歐巴桑走後一直到今天我出門前,都沒再看到秋先生,他大概耐心用罄了吧?」像他那種世家弟子、大企業的未來接班人,不都是用金錢打發人的?他這樣硬著頭皮去面對她家脾氣超壞的大姊,說真的,她有點小小的感動!

  「不過,妳家大姊真是讓我看到神跡。」

  寇玫瑰當然知道他是指寇長命能挖出秋陽絕無僅有的耐心一事。她失笑,卻又感到苦惱。

  「接不來我才真的需要神跡。晚一點我要飛到日本,去參加明天一早的一個花藝交流會,可大姊昨天有些感冒,儘管已經強迫帶她去看醫生了,可今早我出門前她還有一點發燒,讓我很擔心!」她的交流會要持續三天吶!她再快也只能搭第四天一早的飛機回來。

  「妳其他姊妹呢?」

  「在國外的在國外、出國的出國、在外縣市的在外縣市,住得最近的雙胞胎妹妹正處於水深火熱的大學畢業考。」

  「我原本可以去探望她,可我下午也有事要南下一趟。」

  「那也沒辦法。」其實大姊這麼大的人應該會照顧自己了,也許是她自己一直放不不吧!她一直停留在大姊很脆弱的時刻,怕一個不注意她就會消失不見!

  這樣的過度保護其實令大姊很捉狂!也怪不得大姊有時很受不了她。

  可今年不同!因為今年大姊二十八歲了,這是家人都替她擔心的一年。

  葉逢春見她擔心得蹙緊了秀眉,他想讓她舒解一不情緒,因此打趣的說:「不過……再看看吧!也許『神跡』會再次降臨!」

  他的話令她笑了,可他們倆都知道,這真的是「神跡」!因為秋陽不可能再去碰一鼻子灰的!更何況要他去照顧人?

  一個從小被服侍得服眼帖帖,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大少爺會照顧人?別犯傻了!如果會,那就真的是神跡了!




  神跡真的發生了!

  今天早上秋陽接到在秋家服務多年的張嬸電話,說昨天晚上她就被寇長命「請」出綠軒。並傳達她的話,表示惹惱她的是秋陽,他沒事幹啥找來「老人家」替他還債!

  張嬸怕惹得她情緒不穩定,只得先行離開。

  張嬸還說,她昨天感冒了,她妹妹硬是把她押上車去看醫生。

  這女人的腦袋到底是什麼做的?都已經不舒服了,多一個有看護底子的人在身邊照顧不也挺好的嗎?什麼叫「惹惱她的是秋陽,他沒事幹啥找來『老人家』替他還債」!

  她到底要怎樣?!

  是!把她弄暈了是他不對,他也表現了歉意,她有必要這樣得理不饒人嗎?

  他氣呼呼的,還帶了些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情緒,開了四十幾分鐘的車子來到綠軒要找寇長命好好談談。

  站在石階上按了好久的電鈴卻沒人回應,屋子裡一片漆黑,只有一樓的客廳隱約有看到一盞小燈還亮著。

  不在家嗎?他正打算轉身離去時,卻聽到屋裡的電話響起,電話響了好久才有人接起,低低的聲音含糊的不知說了什麼,然後很快的就掛了電話。

  聲音雖低,可他認出是那只「刺蝟」的聲音,即使她的鼻音還真不是普通的重!

  人既然在家,他又嘗試的按了電鈴。

  好一會之後,裡頭還是無人回應。

  他又嘗試了幾次,依舊沒得到該有的回應,他忍不住擔心屋內那女人不會又怎麼了吧?越想越不放心,猶豫了一下,他決定進屋去看看!

  他眼尖的注意到一樓側邊的窗於是推開的,只有紗窗是關著,現在只能賭紗窗沒上鎖,如果沒上鎖,那個地方還算容易攀爬!

  即使他不是宵小,但他仍不放心的環視了四周的環境,這才爬著欄杆進入,然後試著推了推紗窗。

  「太好了,沒上鎖!」奇怪!這種話應該是小偷會說的才是。

  於是他由紗窗爬了進去,一樓客廳靜悄悄的,她應該是在二樓,才這麼想,他的腳步已朝著二樓走去,才一會兒他的眼睛就已適應了屋內的漆黑,其實今晚的月亮還算明亮,屋內的一切都看得還算清楚!

  上了二樓向左轉,往她的臥室方向走,臥室的門是虛掩著的,他緩緩的將門推開。

  藉由她房間只拉上一半簾布的落地窗,滿室的月光下,他可以很輕易的看清楚房內的一切。

  由大床上被褥凌亂的樣子看來,她方才應該是躺在這裡才是,可現在,大床上空蕩蕩的不見人影。

  小几上有著一杯喝了一半的牛奶,但已經沒了溫度,而桌上放著一包漲得鼓鼓的藥包,他不禁懷疑那包藥是否末被動過。

  聽張嬸說,她似乎非常討厭吃藥,看病回來的第一包藥還是寇玫瑰軟硬兼施才讓她吃下去的,不過光看她一包五、六顆藥丸的藥就這麼一口吞下的情況就知道,她即使再討厭吃藥,她藥罐子的事實也是不容置疑的。

  她不是病了嗎?這個時間還會去哪裡?

  忽然他看到有一道相通門是虛掩的,門內有微弱的燈光透出,只是那裡好像是浴室!

  他一直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看看?萬一推門而入正好看到寇長命蹲在馬桶上,或是正在擦……嗯……咳咳!

  那他不給當成變態才怪!

  又等了好久,裡頭始終沒有動靜,秋陽不禁懷疑她到底在不在裡頭?還是……她昏在裡頭了?!一想起後者,他很直接的回想起她在他面前昏倒的那一幕。

  這下也顧不得什麼隱不隱私的問題,伸手推開虛掩的門,大步的踏進去。

  當他看到寇長命光著身子躺在大澡盆裡,他怔愣了一秒,趕忙在下一秒退出浴室,「對不起!」完了!這女人一定認定他是登徒子,她對他已經夠感冒了,現在又多了一項「偷窺」罪,等一下會不會把水瓢、馬桶刷都拿來當武器?

  等了又等,他所預測的尖叫聲,還有丟東西攻擊的聲音全都奇跡的沒有響起。

  嘖嘖!太不像她的作風了,甚至從頭到尾她連倒抽口氣或尖叫聲都沒有?奇怪!真的太奇怪了!

  又等了一下下,他才又硬著頭皮,站在門口開口,「寇長命!寇長命……」沒聲音,這回他確定真的有問題了!

  二話不說的進到浴室,見她還是一動也不動的躺在浴盆裡,秋陽不禁頭皮一陣發麻。她不會怎麼了吧?一時間也顧不得男女之嫌,拿著大浴巾就走了過去。

  「寇長命!喂!妳醒一醒!妳千萬不能出事,妳如果出事,我的嫌疑可大了!」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臉,有點燙!又探了探水溫,水溫有些低了呢!「寇長命!起來!喂!」他又試圖拍了拍她的臉。

  好一會兒才見她皺了皺眉的嚶嚀出聲,可也僅止於此,她還是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不得已的情況下,他也只得把她從浴缸中抱出,然後裹上大浴巾。

  把她安置在床上後,他從她的衣櫥中找出一件寬鬆的棉質長睡衣和……咳!內褲,隨即動手替她換衣服。

  可他的手才鬆開浴巾,露出寇長命雖過瘦,卻不失曼妙有致的好身材時,他的手像觸到灼燙的物體一樣,馬上收了回來!他臉紅了,一雙眼睛也不知打哪兒放!

  方纔在浴室他沒想這麼多,回到了臥室他驚慌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平靜些,又加上他扭開燈欲檢視詳細狀況。

  他又不是瞎子,很難不注意到佳人正玉體橫陳的躺在他眼前。

  猶豫了一不,秋陽咬了咬牙,一臉尷尬的道:「先說喔!我不是什麼登徒子,也不是色胚,這種情況真的很不得已!可是,讓妳有這麼不好的體驗,我真的很抱歉!」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完便開始動手替她更衣。

  替她更衣之際,難免觸及她白皙軟嫩的胴體,而他也一直當那是一塊超大的嫩豆腐……

  豆腐豆腐豆腐……豆腐?那他現在豈不是在「吃豆腐」?!

  轟的一聲,他的思考線路全數癱瘓,一張臉紅得像血管爆裂。

  他……他、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又不是沒看過女人的胴體,他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

  在自我唾棄,外加偶爾的自我辱罵中,秋陽完成了替寇長命更衣的動作,接下來就是要讓她把藥吃了。

  他仔細的研究著藥包。她目前的溫度快四十度,滿燙的,是該吃一包藥再配上一顆退燒藥。

  方纔她有喝牛奶,不算空腹吧?!

  「寇長命!」他又拍了拍她的臉。「喂!妳該吃藥了,要睡等吃完藥再睡吧?」吃藥可沒辦法像方纔他替她更衣一樣,她儘管睡她的,萬一她被藥噎死了怎麼辦?

  他對她又搖又拍臉的,她終於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看了眼背著光的他,她含糊的開口,「爸……你怎麼回國了……一定是玫瑰打電話告的狀……她最愛窮緊張了。」

  爸?她把他當成是她爸爸了?她病糊塗了嗎?

  一下子突然升級兼「老化」成她老爸,他是挺不習慣的啦,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感覺還不壞。

  嘖嘖!原來這「悍婦」對自己的老爸還挺溫柔的,不像看到他,那表情比看到什麼蟑螂,老鼠都難看,對起話來聲音冷得像冰、說的話利得像磨了再磨的利刃,「妳起來,把藥吃了再睡!」

  「好。」

  這麼聽話!看她迷迷糊糊又帶點傻呼呼的模樣,原本已武裝起來,準備應戰的態度不禁軟化了下來。他忍不住想笑,但仍迅速的把裝了水的杯子拿過來,並將手中的藥遞給她。

  寇長命仰頭吞下後,又被他強迫把杯中的水全喝光後,她又躺了回去,眼睛雖然閉上,可嘴巴卻囁嚅著,「爸,你回來了,媽一定也跟著回來吧?我好想吃媽煮的高麗菜香菇煲火腿粥……」媽媽的好手藝,她好想念喔!

  那是什麼東西?「……好!」不能拒絕病人!「妳好好睡一覺,睡醒後,粥也好了。」

  像是睡一覺才能交換到一頓美味似的,寇長命很快的就睡著了。看著她蒼白的臉居然還揚著一抹笑,那天真可愛的模樣讓人直想擁入懷中疼惜。

  原來,大貓睡著後也挺可愛的。

  不再貪看她的睡顏,秋陽忙奔不樓打電話給家裡的廚子。

  當電話一接到六十幾歲的高德手上時,他劈頭就問:「德叔,什麼叫高麗菜香菇煲火腿粥?」高德打從年輕就待在秋家當廚子,他的手藝之好,三不五時就有豪門過來洽借。

  「少爺想喝粥嗎?我馬上準備。」

  真的有這樣的粥嗎?他正要說好的時候,他又想到那女人知道後不會又拒絕吧,說什麼是他惹病了她,卻要別人替他煮粥給她喝,因此又拒喝了吧?!

  嗯,有可能,那女人不但脾氣怪又拗,且喜怒無常!等等,他、他吃錯了什麼藥,幹啥這麼在乎那「悍婦」?

  他是吃飽撐著,還是時間太多?!不吃就不吃,最好餓死!才這麼想完,不一刻又彆扭的開口,「呃……咳咳!那個……你、你把所有材料準備好,我待會兒回去拿,順便問你怎麼煮。」秋陽你這沒用的傢伙!表裡不一,不能勇於表達真心話的「俗辣」。

  「您……要煮……煮粥?」高德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人生總要有不同經歷才精采!」

  「少爺,還是我替你準備吧!」別說他打小連碗飯都沒自己盛過了,煮粥?光是想就覺得不可能,他以為拿菜刀就跟他拿筆或敲鍵盤一樣容易嗎?

  「不行!我要自己煮。」

  這麼堅持?為什麼呢?「您是要煮給哪位喜歡的小姐吃嗎?」不曾下廚的男人想下廚,不會游泳的男人硬著頭皮去跳水,就連有心臟病的都會逞英雄的去大玩高空彈跳,通常男人會做「傻事」,大多發生在戀愛的時候。

  不過他不得不提醒一下,這碗粥要是煮壞了,戀情大概也告吹了。

  他聽聞高德的話臉居然無預警的紅了。「別、別開玩笑了,那個……她、她只是個病人。」

  嗯,呵呵!一個極度自信又霸道的男人說起話來會口吃,那就表示心虛!「病人?你確定她喝了你的粥後,不會一病不起嗎?哈哈……」

  「……」秋陽咬著牙,這八卦臭老頭一定要這樣打擊他的信心嗎?




  結果,一般人只需花一、兩個小時就能端出來的高麗菜香菇煲火腿粥,秋陽足足花了快四個鐘頭。

  為什麼?因為太少爺不知道瓦斯有個叫源頭開關的東西。他扭了半天的開關,火還燃不著,於是打電話叫了桶瓦斯,結果瓦斯行送來瓦斯後,他才知道火點不著的原因是因為源頭沒開。

  瓦斯工人還打趣的對他說:「已經很久沒看過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了。」

  瓦斯問題搞定了,接著他找遍了寇長命的廚房,就是找不到大一點的鍋子,而且他驚奇的發現一件事,在她的往處裡,碗只有一隻、筷子只有一雙,湯匙也只有一支,就連房間也只有大大的一間。

  平常時候她都只有一個人嗎?因此認為什麼東西都只要一份就夠了。

  她的住所就跟她給人的感覺一樣,整齊冷漠,平常時候就只有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穿梭在這偌大的屋子裡,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他的心裡就有點悶,有點生氣,還有一點點……心疼。

  見鬼了!他自己不也從小這樣一路走過來的嗎?

  不過,這樣的情緒在他疲於應付一鍋粥時,早被他丟到一旁納涼了!

  沒有大一點的鍋子是吧?那就出去買吧!原本他是打算再找高叔求救,可又怕被他笑,索性自己開車出去買。既然買了鍋子,他看到杯子挺好看的,又買了一個;筷子長得挺有意思的,又多買了一雙;湯匙、叉子、碗都挺有設計感的。

  總之,他只是出去買個鍋子,結果卻抱了一堆東西回來,然後,他生平第一回廚房「處女秀」才正式上場。

  這前前後後的時間花下來,四個鐘頭就這麼消失了。

  東西完成後,看著那一鍋出自他手中的高麗菜香菇煲火腿粥,他真是……有著難以言喻的感動啊!

  他盛了一碗在一旁擱涼,樓上那位病得會叫他「爸爸」的人,要是一口喝不這燙舌的粥,就真給高德說中了--病得更重了。

  在等粥放涼之際,他自己也舀了一口嘗嘗。他一邊嘗味道一邊想,原來這就叫高麗菜香菇煲火腿粥?味道是這樣的嗎?他真的不知道好不好吃?可真有好吃得叫人魂牽夢縈到連生病都想吃上一口的魅力嗎?

  不知道!可光是想到他除了上班賺錢之外,居然還能煮出一鍋粥來,他就覺得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

  端粥上樓的時候,他先幫寇長命量體溫。可能是因為吃了藥的關係,她流了一身汗,溫度也降了很多,已降到接近正常體溫了。

  「喂!起來吃粥了。」

  「我……我要睡。」她含糊的說,翻了個身,還想繼續睡。

  秋陽又將她翻了回來,「起來!妳媽我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替妳熬了一鍋高麗菜香菇煲火腿粥,妳不吃的話就太欺負人了!」離她上一次吃藥過了四個鐘頭了,吃完了粥她該再吃一回藥。於是他用力的搖著她。

  一聽到「高麗菜香菇煲火腿粥」,寇長命才勉強掙扎起身,坐了起來。

  他把微溫的粥遞給她,她根本虛弱到連頭也沒有抬一下,連粥都是用「喝」的,之後他又將藥遞給她,她很合作的一把吞下。

  秋陽有些忐忑,又滿懷希望的問:「方纔……方纔的粥……咳咳!好不好吃?」

  寇長命想都沒想的就點了點頭,然後倒頭又昏沉沉的睡去。

  好!呵呵呵!她說好吃欸!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虛榮得像只孔雀。

  他傻呼呼的笑,迅速收拾著碗筷下樓去。
第五章

  這回寇長命的感冒,算是這幾年來最嚴重的一次!

  意識不是很清醒的昏沉了兩天,第三天下午六點多左右,她被一通響了二十幾聲的電話給吵醒。

  電話是寇玫瑰從日本打來的,說她因事延遲了,原本今天要回台灣的,可能又要延上個幾天,且問她感冒有沒有比較好?她之前打電話到綠軒都沒人接,她擔心死了!

  寇長命只是很簡短的說她沒事,要她別擔心後就結束通話了。

  掛上電話後她開始納悶,她有生病嗎?伸了伸懶腰,她目前的狀況似乎還好啊!搔了搔頭她又努力回想著,嗯……生病?好像有這麼一回事!然後呢?

  爸爸和媽媽是不是有從美國回來看她?

  因為在她有些模糊的記憶裡,她好像有吃到媽咪煮的高麗菜香菇煲火腿粥。

  正在苦思之際,她瞥到床邊的小几上有一包空了的藥包,以及……空碗?!空了的藥包,表示藥被吃光了?嗯……怪不得她的身體狀況似乎好了不少,只是,那藥包是三天份的,她不可能一頓就把它全解決了吧?若是這樣,她現在應該是藥到「命」除了吧!

  至於那空碗?表示這幾天她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應該有進食?難道……爸爸和媽媽真的回來了?思及此,她小心的下了床,一路往樓下走。

  「爸?媽?」沒人回應!她奇怪的看了眼玄關處的室內大拖鞋,心中不禁納悶,爸爸的腳有這麼大嗎?

  客廳沒人,再過去一間是他和媽咪最愛逗留的室內花室,也沒人,於是又繞進廚房,她的廚房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東西了?!有鍋子、不沾鍋、鏟子……

  瓦斯爐上還放置了一鍋粥?似乎是剛煮好的,看到那鍋粥,她好像還真有些餓了!她拿起一隻「新來的」碗盛了一些。

  好……好……好難吃的粥啊!天吶!光是吃這麼一口她就知道下廚的人絕對不是她那位廚藝高超的媽咪,但也不會是她那位「君子遠庖廚」的老爸呀!那到底是誰?

  玫瑰?不對!她現在遠在日本。會不會是她眾多妹妹中的哪位?是她?不對!是她?也不對!她?她?她?都不對!

  那粥到底是誰煮的?正在想破頭也得不到一個正解時,外頭客廳的門正好傳來一聲卡嚓聲。

  有人回來了!她連忙走出廚房采個究竟,結果正好與剛從外頭追完垃圾車進來的秋陽打了照面,彼此的訝異程度都不亞於對方,只是她的反應比較激烈!

  秋陽?那暴發戶!

  不!怎麼可能!那穿著一向整齊有品味的男人,怎麼可能腰上圍了一條圍裙,手上還拿了支湯勺?!那是最近正流行的裝扮嗎?

  她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幻覺,眼睛連忙閉上,臉住不微偏,「幻覺!這一定是幻覺!」

  再睜開眼,那暴發戶還是在,連身上的「流行配備」一樣都沒少?

  「你你你你……」狠狠的嚥不了差點噎到的口水後,她失聲大叫,「你這傢伙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還是繼續病著好了,生病的時候多乖、多可愛!什麼都是「好」,他覺得她生病時比較好溝通!嘖!瞧她一醒來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什麼怪物一樣!

  「欠妳的!」

  「你你……你給我滾回去!」

  「我說,寇長命!」秋陽有些不耐煩的攏了眉,「妳這個人真的是過河拆橋欸!我再怎麼入不了妳的眼,妳再怎麼討厭我,我好歹照顧了妳幾天,沒功勞也有苦勞吧?」這幾天他幾乎沒上班,公司有什麼急事就用電話或電子郵件往返,幸好是週末,否則會更難處理。

  寇長命的脾氣又拗了起來,「我又沒叫你來照顧我。」

  「叫歐巴桑來照顧妳,妳把人家請走,還說什麼惹惱妳的是我,我沒事幹啥找來老人家替我還債,妳的意思不就是要我自己親自來還債嗎?」

  見她有些心虛的模樣,他打鐵趁熱的說:「我真的來了,妳又叫我滾,妳這人除了脾氣壞、嘴巴壞之外,說的話還自相矛盾。」

  寇長命還是虛張聲勢的瞪著他,好一會才覺得自己真的站不住腳,歎了口氣才說:「那個……廚房裡的粥是你煮的嗎?」

  秋陽有點尷尬,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奇裝異服」,他佯裝若無其事的把圍裙解下,掛在左手上,不經意的掩去手上的大湯勺。

  方纔忙著追垃圾車,倒忘了脫下這身配備,怪不得方才一些歐巴桑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神經病。

  清了清喉嚨,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故意有些曖昧的說:「我煮的粥可不是蓋的,妳的病會好得這麼快,全拜那些粥之賜。」

  寇長命抑止著差點笑出來的聲音,克制自己不翻白眼,「受不了!」

  「承認吧!我的粥煮得很好,對不對?」

  「……」

  等不到讚美的話,秋陽有點不不了之,「算了算了!妳這人一向喜歡說違心之論,說出來的話也不見得是真心話,」他自己找台階下,雖然找得有點狼狽……

  「妳……妳身體才好一點,還是趕快回去休息吧!我……我等一下還要忙著拖地呢!」

  這就是之前她巴不得從世上消失的秋陽嗎?一個被人服侍得服服帖帖的太少爺會為她煮粥拖地?!即使他是為了補償,但也做得太多了吧!

  是因為她大病初癒嗎?因為生了病,怕寂寞,因此醒來時發現有人一直陪在身邊,居然讓她覺得心安?

  即使這個人是她之前恨之入骨的男人,可現在似乎也沒這麼不順眼了。

  對他為了還債所做的一切,她有點……感動!

  就在秋陽要轉身進廚房時,寇長命叫住了他,「你的粥……還不壞,只是……可能因為我生了病,喜歡吃味道重一點,蔬菜軟一點,還有米燉爛一點的粥,你可以讓那鍋粥再滾久一點嗎?」

  那鍋粥米心沒熟透、高麗菜很硬脆,有點半生狀態,還有他可能把糖當成鹽了,味道,嗯……很有「個人特色」。

  秋陽覺得有些疑惑,「之前的那鍋粥也是這樣,我問妳好不好吃,妳還回答『好』呢!」

  「……」一鍋味道古怪的粥,她會說好吃?她果然病得很重!

  吃完那鍋粥病情居然沒有加重?她突然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有信心了起來。

  本來又要進廚房去與那鍋粥奮戰的秋陽,走到一半又回過頭,「對了,寇長命。」

  「幹麼?」

  「妳要不要上樓去加條長褲?雖然妳一點也不吸引我,可好歹尊重我是個正常男人吧!」

  寇長命不太明白的低頭一看,膝蓋不自覺的往內縮。

  怎麼會!她怎麼只穿一件T恤和內褲?!

  「啊!變態!不要臉!」

  被穿件內褲到處晃的人罵「變態」!這世上果然沒什麼天理,怪不得滿街不正常的人,到處罵人家神經病!

  「不過就是看到內褲又不會怎樣,我還看過妳光著身子的樣子。」

  原本奔上樓的寇長命,聽到這話又奔了下來,「你你你……什麼時候看的?」

  完了!原本想說她不問,他也當作沒這回事,可現在……

  他死定了!




  十里雲霧像是摸不著邊際。

  寇長命不斷的在奔跑,像是後頭追著她的是牛頭馬面,一股莫名的壓迫感令她幾乎喘不過氣,跑著跑著,她發現前頭有一群人正圍在一起討論什麼似的。

  這個時候管他是什麼人,只要有人能讓她脫離這種無止境被追著跑的惡夢就好,她不想要一個人!不要!

  「請問,你們……」她氣喘吁吁的,幾乎上氣不接下氣,她撫著胸口鎮定下來,要把話說完整之際,卻看到一幅令她不敢相信的畫面。

  老天──

  她看到那群人正圍著一個已然氣絕,抑或是彌留狀態的年輕女子,而那個女子……正是自己!

  「赫!」她倒抽了口寒氣,還來不及由震驚中平復,又注意到圍在她身邊的那些人,全是青面撩牙的模樣,還有牛頭人身、馬頭人身的「獸面人身」,不正是傳說中的牛頭馬面嗎?

  而一旁身高一矮胖,一高瘦,並穿著一身黑和一身白的……人,難不成是傳聞中的「矮爺、高爺」,所謂的范謝兩將軍,又稱黑白無常?

  在黑白無常前的是一頭戴古代官帽,一身紅色蟒袍,手持一支大毫和一本寫著「生死簿」的斯文中年男子。

  「判官,生死簿上寇長命的陽壽如何?」黑無常威風凜凜的開口,聲音冷得像結了層冰,他一說話,手中的「勾魂鎖」被扯得發出一連串剌耳的聲音,令人感到-陣毛骨悚然。

  「寇長命享年十三,本命該盡了!不過,她本非凡胎,生死簿上的紀錄本不適用於她。」判官歎了口氣,「原是觀音座旁的小龍女,卻因為貪玩私自打開紅塵鏡而被貶下了凡間。她的多病正是她貪玩的懲罰,要她即使生在凡間,也因為她的體弱多病而無法享受正常人的快樂。」

  黑無常聞言,一臉恍然大悟,「啊!您這麼說我有印象了,二十八年前因為天界的『紅塵鏡』大開,受牽連的天女神祇還真不少呢!」

  「是啊!那些人也先後受懲投胎去了。」

  白無常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麼,面無表情的開口道:「只是,寇長命怎麼懂得以雕刻觀音來祈福廷壽?」本來只有十三年的陽壽,卻因為雕刻觀音而延長了壽命。

  判官冷笑,「自是有『高人』指點了。」嘖嘖嘖!了不起吶!明知道小龍女長年伴在觀音大上前,她對牠的容貌自是比一般凡夫俗子更能揣摩,而且雕刻觀音能修身養性,多少控制了曾是頑劣鯉魚精的宿世習氣。

  那位『高人』早算準,如果寇長命真能刻出觀音像,那麼她的觀音像在凡間定是極品,為此也大大的提升為她引來生命中「福星」的機會。

  她的命格極陰,要鎮得住她,替她延壽,且將她留在凡世中的,只有生辰八字極陽命格的魁星。

  「我看她周邊有紅光護體,她的貴人出現了嗎?」白無常又問。

  「出不出現又如何?若只是出現,保住她只是短暫的,除非……」

  「除非什麼?」黑無常也好奇。

  「有什麼方法能讓一個男人守著一個女人一輩子?」

  「成親吶!」

  「不過,嫁對人與否可就很難說了,要度過這二十八大限,嘿嘿嘿!很難吶!」

  判官看了看時辰。「不早了,咱們還要去拘提下一個。」說著一群人消失在一片濃霧中。

  寇長命驚駭的看著眼前一切,「不……不見了!」他們……方纔的那一大群「人」看不見她嗎?她可是害怕得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她看著仍躺在那裡的自己。自己看著自己躺在那裡?好奇怪的經驗!她好奇的伸出手去摸摸自己,手才觸及,整個人像是突然間被拉住一樣。

  怎麼會這樣!在一陣尖叫中,她給吸了進去!「啊!」

  「啊!」寇長命在一陣尖叫聲中彈坐起來,她嚥了嚥口水,胸口起伏得像是剛跑完百米,過了好一會兒後,她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方纔原來是在作夢!只是,好真實的夢,而且還有劇情的。

  判官、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還有小龍女?她不禁失笑,她平時又不看什麼神怪片,怎麼會作這麼好笑的夢?而且這樣的夢,怎麼好像並不陌生?

  她到底昏睡多久了?還記得中午她隨便吃個便當後就睡了午覺,她看著窗外黑壓壓的一片。

  不會吧!她睡了一整個下午!

  嗯!肚子有點餓了。她赤著腳走下樓,在經過工作室時,忍不住繞進去看了一下她這幾天忙著雕刻的東西。

  那是一個很迷你的小木雕,雖才完成了七、八分,可栩栩如生的表情卻讓她笑了。

  放下了木雕,她走下樓,空蕩蕩的大房子又恢復了以往的冷清。

  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吶──

  為什麼以往她並不會覺得寂寞,而現在,那種全面襲身而來的孤寂感卻令她如此害怕!

  在學生時代,她因為體弱多病,因此常常沒有辦法到學校去,所以她根本沒有什麼聊得來的朋友,甚至還有人說她得了怪病,跟她玩會被傳染。別說是小學那無知的童齡年代了,甚至到了國中還有這樣的傳聞出現。

  一直以來都沒有人陪她,唯一的玩伴就是孿生妹妹寇百歲。可她是個過動兒,一刻也閒不住,又愛挑戰危險的事,爸媽怕會傷害到她,很早就把妹妹送走,從此之後,她幾乎就是自己一個人玩了!

  雖然後來她很快的又有了一堆妹妹,可她已經習慣一個人玩,雕刻成為她唯一的玩具,唯一的玩伴。

  不是已經早習慣一個人了嗎?為什麼「那傢伙」才來騷擾她幾天,她就拒絕再回到以往的平靜日子?

  大概是她生病了,因此才變得脆弱吧!

  有人陪伴的溫暖,原來她是那麼的渴望!

  她並不是天生愛孤寂、享受孤單的,她也想要有朋友、渴望有人陪,可她小時候經歷了太多次失望,每一次都讓她傷心好久,有很多承諾下一次還會再來找她玩的朋友,後來全都沒有出現。

  在學校的學生很快就會有新的小團體,認識不同的朋友,就只有她這離不開病床的人,傻傻的期待別人會記住她、笨笨的等著朋友來找她玩。

  有一次在一個不得不出席的喜宴上,她遇到了一個國小和她最要好的朋友,結果人家根本不記得她,弄了半天才勉強想起,低呼了一聲脫口而出,「啊!我知道了!妳就是那個家裡賣花,身體很不好的那個?」

  原來,在她自己認為「最要好」的朋友記憶中,她記得的只有她家是開花店的,還有就是,她身體很不好!

  她根本忘了她承諾過暑假從美國玩回來會帶巧克力給她吃,還說她要是生病不能去學校,她會帶巧克力到她家看她。

  有這樣的朋友她好高興,回家後忙著告訴媽媽,在那段時間裡,她最常提及的就是「我的那個好朋友」。我的那個好朋友這樣,我的那個好朋友那樣……每次一提到她,她就好高興、好得意,因為那是她第一個朋友!

  後來,暑假結束了,她又生了場病不能到學校去,她每天問媽媽,有沒有人帶巧克力來看她?她的那個好朋友有沒有來?

  最後巧克力是爸爸買給她的,她傷心的抱著巧克力蒙在被子裡哭了好久。

  原來她一直記得並且期待的事情,對別人而言卻是如此容易忘記的,原來,她自以為交到的朋友,也只是她以為而已。

  一個人寂寞慣了,很自然的就會找寂寞當朋友,但就外人眼中看來,她是個很能享受寂寞的人。而她自己呢?久了,也忘了自己渴望有人陪;久了,也被自己催眠成是喜歡孤獨的;久了,她也覺得自己寂寞得理所當然!

  她走進廚房打開了燈,看著她常用的粗陶杯旁放了一個黑色的大馬克杯。

  那個人,應該不會再出現了,因為她的病好了,而且那天她又那麼凶的轟他出去。人都不再來了,卻留下一堆東西在這兒,一股沒來由的感覺漫上了胸口,有點酸、有點苦,有點無奈……

  她把兩個杯子拿了起來,輕輕一碰撞,發出好聽的聲音,原來,她陶杯的聲音是這麼的好聽,以前怎麼都沒發覺?

  只是多了個杯子,為什麼感覺就溫暖了一些?明明只是個杯子!

  她把兩個杯子各裝了點水,然後端到客廳,又拿出了三妹寇水仙參加巴黎服裝秀時,從巴黎幫地帶回來的手工蠟燭。

  那蠟燭是玫瑰花狀的,那玫瑰塑得栩栩如生,遠看像是真的玫瑰,好看極了!

  寇長命挑了一朵紅色的放在呈了五分滿水的玻璃水缽中,然後將它點燃,過了幾秒,她覺得那朵紅玫瑰太寂寞了,於是又挑了一朵粉色的伴著它。

  看著在水缽中緩慢浮動的玫瑰,她露出一抹笑,「有伴真好!」

  有點閃神了,好一會兒回過神時,卻訝異自己說的話。

  兩朵玫瑰?兩個杯子?她什麼時候從原本只需要一個,到覺得一個太寂寞,非得為它們找個伴不可?這樣的想法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寇長命呀!會不會意志太薄弱了?才多了個伴幾天而已,就以為往後會有人陪了嗎?!

  以往不愉快的回憶很快的又佔據了她的軟化,連忙在心中築起高牆危城。

  她從廚房找來一個大垃圾袋,把秋陽出現在綠軒的這些日子,買來的東西一樣樣的裝進裡頭,包括了馬克杯、湯匙、鍋子、筷子……舉凡原本就不屬於這裡的東西都丟了進去。

  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後,看著那一袋東西,在覺得安心的同時,她又覺得彷彿放棄了什麼。

  她不願多想什麼,只想要平靜的過日子,於是撈起一小缽水澆熄了其中一朵玫瑰,然後將它由水中撈起。

  她的城堡只屬於她的,她不需要別人來打擾。

  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起碼,只有一個人的世界,沒有人可以傷害她!

  環顧了一下偌大的空間,五十幾坪的大房子只住了一個人。

  第一次發覺,她始終覺得再舒適不過的空間,居然寂寥得叫人窒息!

  這也是第一次,她這麼急苦想逃離這個只屬於她的綠軒。
第六章

  寇長命套了件薄外套就出門了。

  她住的地方有點郊區,幾十公尺才一戶住家,除了住家外,路燈也是遠遠的距離才一盞,因此沒什麼光害。

  一仰頭就是滿把的星光,她站在門口看了下滿天星斗,這才推開花圃外的鐵門,打算到兩百公尺外的公車亭搭公車。

  把鐵門上鎖,準備朝公車亭方向走的時候,有部停在綠軒不遠處的車突然推開車門,只見一雙長腿首先步不車子,而長腿的主人居然是……秋陽!

  她愣住了,甚至忘記社區巴士的時間到了。社區巴士都是準時開車,從不誤點的。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想哭又想笑,那是一種莫名的激動!

  見她看到自己一臉驚訝又「奇怪」的表情,秋陽的心忽然有些忐忑起來,見大客戶時,他也不曾這麼不安過。

  「妳這人很沒禮貌欽!見到來拜訪的客人,妳都是用這種看到牛頭馬面的表情看人嗎?」他很想故作輕鬆,可這女人老叫他輕鬆不起來。

  聞言,她又怔了一下,努力的掩飾著開心想笑的表情,「我剛作夢才夢見牛頭馬面,沒想到現實生活中才一出門,『牛頭馬面』就出現了。」

  切!她還真當他是牛頭馬面呢!為了防止她又說出傷人的話,秋陽藉故拖延時間。「妳作了什麼夢?好像滿精采的!」

  「是滿神怪的!」那夢好長,足夠多留他一些時候吧?她想。

  她想留住他?有了這樣的想法,她的臉倏地紅了起來,感覺上像是肥皂劇那種會使手段留住男主角的女配角。

  「妳好像要出門,我送妳去吧!在車上妳再說給我聽。」說著也不等她答應,他就把她推上車了。

  上車之後,彼此都因為「詭計」得逞而偷偷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直到那個神怪夢境結束,她已無話題可聊,這才問他,「對了,你今天怎麼會到綠軒?」對他們這種時間就是金錢的人而言,沒事應該不會出現才是。

  「那個……對了!我有個文件找不到,不知道有沒有忘在妳那兒!」他一向冷冷的語調透著些許的緊張。

  人家已經痊癒了,他那「照顧以贖罪」的理由實在太牽強了,牽強到像是謊言隨時會被揭穿,光是想都覺得尷尬。

  「這樣啊……」虧她還以為……「其實你不用特地跑一趟,只要打通電話要我幫你找找看就行了。」

  秋陽故意裝作沒聽到,繼續開著車,然後找個話題閒扯著,「對了,剛才一直沒問妳,妳要去哪裡?」

  「其實,那個……」她的肚子代答了,發出一陣淒厲彷彿受虐般的叫聲--咕嚕嚕嚕嚕,咕嚕嚕嚕嚕……

  「妳還沒吃飯?正好我也還沒吃,一起去吧!」這算不算另類的綁架?

  他偷偷的瞄了不她的表情,咦?沒反對,也沒露出惱怒的表情,這代表她樂意被綁架嗎?

  她的臉上還有一抹淺淺的笑意,幾許的含羞帶怯,那楚楚可人的模樣……「卜通」!他的心忽然加速狂跳?

  這「悍婦」有這麼美嗎?她美得嬌弱、美得靈氣、美得讓人想多寵她一些、多為她做些什麼?

  寇長命一向這麼美,還是因為車內照明不好,讓他產生了幻覺?聽人家說情人眼底出西施,難道、莫非……他的西施出現了嗎?

  「寇長命。」

  「啊?」

  「有沒有人說妳長得像西施?」

  「呃?!」這男人今天吃錯了什麼藥?猛耍冷,可、可是……明明是冷笑話,可她的臉卻紅了!

  該死的暴發戶!




  一家頗有口碑的日武料理店,秋陽一進門,穿著和服的老闆娘立即迎了上來。

  「秋先生,坐老地方嗎?」見他一頷首,她姿態優雅,踩著小碎步的領著他們來到水榭旁的包廂,她為他們推開門,領著他們入內。

  除了點個鮑魚和風粥外,其餘的就由老闆娘拿主意了。

  一直等到老闆娘將和室門拉上離開之後,寇長命才好奇的問:「你常來這種地方?」這種裝潢得古色古香,且三不五時還會被一些名流推薦的店,價格都是很嚇人的!

  「偶爾?」

  「這兒的粥好吃嗎?你為什麼特別指定要喝粥?」她是不排斥吃粥,可說真的,前些日子她被他的粥給喂怕了。

  「妳不是喜歡喝粥嗎?」

  「那是因為山珍海味吃多了,偶爾也想吃吃清粥小菜?」總不能說,他壞了她的胃口吧?

  高麗菜香菇煲火腿粥,以前象徵美味的名訶,現在她聽到那一串字眼就像聽到「巴拉刈」一樣,她在病中吃不這樣的粥居然沒事!

  中國「以毒攻毒」的治療法在此得到印證。

  「也對,妳吃過我親手煮的粥後,才知道外面的粥有多難吃。」

  這男人去參加吹牛大賽一定得冠軍!「你的粥……咳咳!除了我,千萬別煮給別人吃。」

  「為什麼?」這悍婦發現他的可取之處了嗎?

  「你……你是認真的嗎?」

  「什麼?」

  「你真的覺得自己煮的粥很美味嗎?」

  「妳不認為嗎?」秋陽反問,「我看妳把我煮的粥全吃光了,連一碗都不剩,我以為妳很喜歡。」

  寇長命不禁失笑出聲,想了想,決定說實話,「之前病得糊塗,我連什麼時候吃粥都不記得了,更別說記得粥好不好吃了,後來病好了些,你又煮了-鎘粥,那鍋粥我真的很努力,很勉強才把它吃完的。」

  「這麼難吃?」

  她忍著笑,很誠實的點了點頭。

  他看著她,很難得的大笑起來,「好吧好吧!妳都這麼誠實了,我再裝不去就有點過份。」他轉了轉漂亮的眼珠,然後又笑開了,「其實我也吃過自己煮的粥,只有一口!」真是可怕的經驗啊!

  「那是在我吃過這裡的和風粥後,又開車去探望妳的時候。那時我熬的粥妳已吃到見底了,我心想有這麼好吃嗎?於是就忍不住吃了一口,吃完後的感覺是,是給人吃的嗎?可怕的味道!」想著想著他又忍不住笑了。「後來見妳還在吃,我就想這女人的味蕾是壞了?還是伯母的手藝有問題?再要不,妳可能沒吃過好東西!結論就是,妳是個可憐的孩子!」

  第一次煮完粥時,他吃了一口,感覺還好,可不知怎麼的,後來煮的,味道可不是普通的恐怖了!

  她橫了他一眼,「真是過份!我還在猜,你一定是把白砂糖和鹽巴弄混了,一鍋粥又甜又鹹的,真是可怕!」

  「今天這頓就算補償妳吧!想吃什麼別客氣。」

  「我不會客氣的!」

  不久,菜一一上桌,高級餐館的菜色就是不同,色香味俱全,就連盤子、裝飾用的雕花、擺飾、配色也都極為講究。

  寇長命開心的吃著美食,卻注意到他輕啜了一口香氣清列的清酒,「那個……好喝嗎?」

  「還不錯。」他倒了一小杯給她。「溫過的酒香氣較濃,口感也比較順。」

  她淺啜了口,「好喝!」

  見她喜歡,秋陽又為她倒了一杯,「妳偶爾會喝酒嗎?」他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只怕也不適合貪杯。

  她笑了笑,誠實的說:「在此之前,我沒喝過酒。」她的家人顧及到她的身體,不讓她有機會碰到酒。而朋友……也沒有哪個朋友夠交情到可以一起小酌一杯的。

  這麼一想,她的人生還真是寂寞!

  「這樣啊?!那……妳喝酒沒關係嗎?」他考慮要不要把她杯子裡的酒倒掉。

  「沒事。」

  「妳的身體從小就不好?」這部份他聽葉逢春說過。

  她苦笑,「是很不好,連上學都成了一種負擔,學歷只到高中而已,其實連高中也差點畢不了業,因為曠課日數太多,還是我爸爸透過一些關係才讓我順利畢業的。」她努力往好處想,「不過,我可能是天才喔!高中曠課太多,居然還能讓我考上大學!只是……還是沒去念就是了。」

  秋陽看出她眼底的失落,遂開口道:「妳曠課時日太多,八成是躲在家裡猛K書吧!」

  「什麼嘛!」她被他逗笑了,「我才沒這麼卑鄙呢!」

  「卑鄙的人臉上不會刻著『我是小人』四個宇。」

  寇長命以為冷漠的豪門大少應該很嚴肅才對,卻沒想到這人這麼耍寶!感覺上的落差讓她大笑了起來。

  「喂!控制一下,別太激動!」開懷當然好,可他擔心她的身體又撐不住了。

  她好一會兒才慢慢的控制住大笑,可嘴角還是揚得高高的,然後,她盯著他看,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似的慨然一歎。

  「妳怎麼了?」

  「有朋友的感覺……就是這樣吧?」好久沒有這麼笑了,好像長大以後,就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過。

  看著她感慨的笑容,又想起葉逢春說過的話,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了心頭。

  他為她感到心疼!

  他彷彿看到童年時的小長命,在同齡小朋友快快樂樂的上學、交一大堆朋友的時候,她正躺在病床上和病魔纏鬥。

  在青春年少時候,當同齡女生忙著打扮自己吸引異性、忙著逛街、聊偶像時,她只能待在空蕩蕩的房裡玩著雕刻。

  朋友對她來說只怕是熟悉的陌生名詞。

  有朋友的感覺……就是這樣吧!

  這樣的話由她口中說出,真的很心酸!

  「是啊。」他們是朋友嗎?秋陽思索著「朋友」兩個字的定義。

  他的朋友幾乎清一色是男人,偶爾有幾個女性友人,但也只是因為工作,或是世家交情的泛泛之交,談不上什麼情誼。

  可寇長命對他而言卻是特別的。他們的相識始於一個談不上美好的開始,之後的相遇也是以看待仇人的成份居多,而今……

  朋友嗎?

  為什麼這樣的話由她口中說出,會讓他覺得高興,可又有那麼一些些的不滿足,就像是要了蛋糕,卻得到了年糕,他不能說空手而回,可就是有這麼一些些遺憾。

  他在遺憾什麼?

  「秋陽,如果--」

  她還沒把話說全,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她,秋陽接起電話,「喂!媽,什?約吃飯?不要!」他的眉瞬間攏了起來,「不是跟妳說不要亂安排飯局嗎?她學成歸國干我啥事?我是娶一個女人回家,還是娶張南加大的畢業證書?如果只是娶學歷,比她學歷更高的還大有人在!」捺著性子把話聽完,他才結束了通話。

  寇長命若無其事的吃著東西,心中卻掛念著那通電話,是秋陽的媽媽幫他安排相親的電話吧?

  他居然沒有女朋友?她以為像他條件那麼優的男人,就算沒有一堆女友,也該有女朋友,還需要相親嗎?

  他年紀也不小了,怪不得他家人會著急!只是,只要他願意,應該會有很多條件一等一的女孩接受他的追求吧?

  她的心,競覺得有點不舒服?默默的,她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你今天……是不是原本和人家有約了?」她笑得有些勉強。「我是不是耽誤了你的時間?」

  媽也真是的!這種事幹啥亂自作主張,她肯定從他回答的話中聽出了七、八分,「沒,就算有也不是今天。」

  話語一頓,想到他在接電話之前,她好像有什麼話說到-半,「對了,我接電話前妳好像有話要說?」

  所以他還是會去和那位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女生相親嘍!她搖了搖頭,問:「我可以再喝一些嗎?」

  「是可以,可是妳……沒問題嗎?」

  寇長命露出嫣然一笑,白皙的臉因為酒精發作而飛上一抹霞紅。「沒問題!」




  女人的話果然不能信,在一個多小時前還拚命要酒喝的女人,現在走起路來跌跌撞撞的像是喝了多少酒似的。

  四杯!寇長命才喝了四小杯的清酒就步履不穩得像只螃蟹,走起路來一直打橫向走,兩隻腳還會打架。

  慶幸的是,就算她醉了酒品還不壞,不會大吵大鬧,也不會很「盧」,更沒有什麼奇怪舉止,一上車就安安靜靜的半句話也沒說。

  車子停在綠軒前,秋陽扶著寇長命一路走上石階,然後往屋內走去,繼續再上了二樓來到她的臥室,將她安置在床上。

  下樓倒了杯水給她,原本他想用自己的馬克杯也喝口水潤喉的,可他發現杯子不見了,這才發現他買來的東西全都消失了!

  「奇怪!收到哪裡去了?」他喃喃自語,然後用寇長命的杯子裝水喝,這才端水上樓。

  「妳還好吧?」他坐在床緣扶起她,要她起來喝水。「妳有沒有不舒服?」看她的模樣,他有些擔心,考慮著要不要帶她上醫院,或是把葉逢春找來。

  「你回去吧……」她沉沉的開口。雙眼緊閉、香腮酡紅,有著相當的醉意。就因為這樣,有些話她憋不住。

  「我知道,我等一下就回去。」

  「以後……不要再來了。」

  「……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把文件亂放,好像來找妳麻煩似的。」她的話令他既錯愕,又有些不安。

  寇長命把眼睛睜開,原來她方才一直閉著眼睛的原因,是因為她眼底蓄著兩泓淚,她怕一張開眼,淚水就藏不住了。

  眼淚像是她的無助,她不想讓他看到,也不想要他的同情,可為什麼,他像是一直在逼著她承認自己的脆弱。

  她睜開了眼,讓淚水滑落。「我一直都習慣一個人,也安於一個人,你的出現讓我開始害怕一個人過,我開始渴望有人陪伴、我開始不知足,然後會奢求更多……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非常的厭惡!

  「一直以來,我不是都這樣一個人過的嗎?可現在面對空蕩蕩的房子,我卻寂寞得想逃!你……不會瞭解,杯子由一個變成兩個、筷子由一雙增成兩雙、大拖鞋大剌剌的放在門邊,這些林林總總的東西你也許覺得需要就買了,也許只是圖一時的方便,可是,這對我而言卻是孤獨世界的顛覆!」

  「我把你買來的東西都打包好了,如果你……你不能常常出現在這個屋子裡,就請你完全的撤出這裡,我會很感激你的……」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含糊,因為她將整張臉都埋進枕頭裡。

  「一個大男人常常出現在一個女生住所,我的身份是什麼?路人甲乙丙?」他能把才纔的那段話視為她的在乎嗎?她的性子古怪,他……沒把握!

  他對她也許不只是喜歡,她的壞脾氣、她的任性、她的小小自卑……老天!原來被稱「秋老虎」的他是挺有包容力的。

  她真有本事激發他「人性本善」的一面!

  不知道是哪個「偉人」說過,男人在做傻事的時候,就表示他戀愛了!

  寇長命側過臉露出一張有點淒慘的小臉,兩顆腫得像核桃的眼、紅得像紅鼻子馴鹿的鼻子!「路人甲乙丙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你當這裡遭小偷了嗎?」

  她話說得沖,可一顆心卻在卜通卜通的跳。他……他可以嗎?以後他可以常來這裡嗎?

  她只是寂寞怕了,所以想要有人陪,想要朋友。

  「這樣……」秋陽試探性的開口,「那我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朋友!」她急急的開口。「我們是朋友!」

  朋友啊!算了,人不要太貪心,目前為止,他就先安於這層關係吧!反正「朋友」和「男朋友」只差一個字。

  才短短的一個多禮拜,他就能將她的世界由一顛覆成二了,只不過是多一個宇,這樣的期望該是指日可待的吧!

  「朋友?」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我們第一見面妳卑鄙的偷襲我。第二次又摑了我一巴掌。第三次假藉不會跳舞的踩了我好幾腳,這叫朋友嗎?」

  這男人真記恨!「你還不是用那野蠻的什麼花式舞把我嚇暈!」

  「所以我們當不成『朋友』!」

  「難不成是仇人嗎?」

  「不!那叫冤家!」

  冤家?她怔了怔,一張俏臉就這麼全紅了。
第七章

  「如果我有一天的假期,妳會想去哪兒?」有一天寇長命到世貿附近辦事,事情辦好正好也接近午餐時間,她打了電話給秋陽,兩人約吃了頓有點「匆促」的中飯,在兩人分開前他良心發現的問道。

  「龍山寺。」

  「去拜拜?」

  她粲笑如花,「那附近有很多新鮮又有趣的事,有小吃,有算命,還有拍賣!」就這樣,隔了兩天,秋陽在接近中午時分就去綠軒把寇長命帶出來,開始了「龍山寺附近」一日游!

  說真的,他最近很忙,沒什麼時間帶著寇長命四處去遊玩。難得有一天的時間沒有安排應酬,他想陪著她到處走走。

  只是……為什麼他現在會在這種「奇怪」的地方?

  店家擺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古玩、仿畫,還有一些木離藝品、茶壺……等贗品。

  在那些手工粗糙的偽品周圍還圍了一群男女老少,但仍以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為主,而嬌小瘦弱的寇長命就這樣努力的在人群中硬擠了進去。

  只見她擠、她擠,她擠擠擠,還真給她擠到最前頭去了。

  這女人一定要在這種奇怪的地方這麼拚命嗎?為了防止有鹹豬手趁亂揩她豆腐吃,也防止她給人推倒受傷什麼的,秋陽也只得努力的擠到前面去。

  看著寇長命眼睛發亮的看著那些藝品,彷彿那些贗品中會出現鑽石似的。

  她看那些偽品看得那麼專注,對他這位人人口中的「鑽石男」也沒見她這麼全心全意,他心底還真頗不是滋味。

  他的左手若無其事的往她右手-扣,大而結實的大手包覆住她纖若無骨的小手,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手微微一震,嘴角忍不住揚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看來她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嘛!他的眼睛故意不去看她,但可由她灼灼的目光知道她正看著他。

  「人多,怕妳走失了,這樣牽著,心中踏實多了!」他低不頭看了她一眼,她白皙的臉上有抹嬌艷,見他回看,她有些害羞的低下頭,長長的眼睫揚動著萬種風情。

  秋陽的臉越湊越近、越湊越近……她猛然一抬頭,兩人相距不到一寸。

  他看著她美麗如花辦的唇,闐黯的眸子深沉的瞇了瞇,隨即咬了咬牙壓抑的說:「這個地方都是贗品,沒什麼好看的!」

  她以為……他會當眾吻她呢!原來是她想太多。寇長命的臉更紅了,低低的呢喃苦,「即使這樣,偶爾還是有一兩樣好東西。」

  是嗎?他很快的收拾起蕩漾的情緒,隨便的看了一下桌上的東西。

  他注意到一尊木雕觀音。「中間的那尊觀音有點妳作品的影子,只是太過粗糙,臉上的表情不夠莊嚴。」

  才這麼說,原本忙著整理藝品的老闆拿起一個造型奇特的鈴搖了搖,然後拿起一張未裱框的字畫,「來來來!這幅草書出個價,出價就賣!老闆哭了,跳樓前的沉重決定,來!你!」

  「五十!」有個年莫四十歲的中年人開口。

  「一百!」又有人加價!

  「一百五。」

  「兩百!」

  「兩百?兩百……還有沒有人要加價?」老闆看了一不四周。「沒了喔!兩百一次,兩百兩次……好啦!兩百就兩百!」他把草書給了出價兩百的客人。

  秋陽饒富興味的看著這種另類拍賣。「這就是妳說的『拍賣』?有點像富比士的拍賣會。」只是那裡的東西件件都價格不菲,拍賣也比較正式隆重,他曾陪著祖母參加過幾回。「妳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寇長命指了指一把不怎麼起眼的鑲玉寶劍。「那把小劍雖不起眼,可頗有收藏價值。」就她對古玩的瞭解,那把劍絕對是年代久遠,和那種刻意要仿得像年代久遠的斑駁偽品不同,它的光澤透著幾許的厚實古趣。

  其實對她而言,是不是真的古董也不是這麼重要,她只是很單純的喜歡,

  才這麼說,老闆就拿起那把劍了。「這把劍是漢武帝佩帶過的,可是價值連城喔!」黑實粗獷的老闆才說完,就有人笑了出來。

  「頭家啊,你是歌仔戲看太多了噢?!那把劍如果是漢武帝佩帶過的,你把它賣一賣也可以回家蹺腳當皇帝了啦!」

  老闆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其實那把劍他也不懂,上一回到大陸去時,他因緣際會幫一個鄉下窮人抬棺,那人的兒子拿出來送他的,還說那是死者生前最珍視的一樣東西。

  我的老天!那不就是那個老人家的「手尾」?!雖然他當場不好拒絕,可越想越毛,即使這把劍看起來頗有價值的,他也不想留在身邊。

  「廢話不多說,我起個底價,一萬!有沒有人要加價?」老闆開了口。

  「一萬一。」

  「一萬三!」

  有人似乎也看出了那把劍的價值。「兩萬!」

  「三萬!」

  「三萬二……」

  「三萬三……」

  現場一片競價聲,連老闆都訝異這把劍的身價。

  價格終於在喊到四萬三時停滯不前了,老闆小心的看了下四周。「四萬三!有沒有人還要加價?如果沒有--」

  「四萬六。」寇長命終於出手。

  「五萬!」秋陽的聲音由她頭上傳來。

  「五萬!還有沒有人要出價?五萬!五萬……好!五萬成交!」老闆笑得眼都瞇了,有人出價五萬買定老人家的遺物,叫他如何不「感動」!

  寶劍拍賣完,下午這場拍賣會就告一段落。

  人潮漸散,老闆小心翼翼的把劍放進一個紙盒,然後交給秋陽。「這東西可寶貝的,你好生收藏著。」見他看來就像是富家子弟,他忙著遊說。「先生,其實這把劍並不是我這裡最好的東西,那寶貝本來我是捨不得賣的,可難得有緣人嘛!」

  寇長命沒買到劍有點失望,可秋陽好像也喜歡,就成全他吧!只是一聽老闆還藏著好東西,就算沒錢買她也想一飽眼福。

  在把東西拿出來之際,老闆神秘兮兮的開口,「你們這麼喜歡藝品,有沒有聽過近年來木雕界新竄起的大師級人物--寇長命,寇老先生吶?」

  寇長命,寇……寇老先生?她一怔,小臉倏地紅了起來。

  嗯……咳!她知道她老爸幫她取了一個很「特殊」的名字,可為什麼她會給叫成「老先生」呢?

  是因為大師級的人物都是老先生,還是「長命」一聽就不可能太年輕,又抑或此長命非彼長命?!

  她尷尬得不得了,相較於她,秋陽顯得鎮定多了,而且他臉上出現了「耍寶」時的假正經。

  「當然聽過,我和他老人家可熟了!」

  老闆一聽「可熟了」三個宇,連忙提高警覺,他乾笑問:「不知你和他是……」

  「他是我老爸!」

  寇長命一聽睜大了眼,忍不住的別過臉去,用長髮遮去大半的臉。

  「呃!原來是令尊吶!那您尊姓大名?」這種人要好好結交,也許有機會還能認識寇長命。

  「寇妖。」

  那個用長髮遮去臉的人,肩膀顫動得很厲害。

  「對不起,我們還有其他事,先走了!」秋陽說完便拉著寇長命往前走,她忙把臉又撇到一邊,不讓他看到她的表情。

  見他們走遠了,老闆還側著頭苦思,「……寇妖?寇長命的兒子叫寇妖?!嘶!老爸取名叫『長命』,那麼兒子叫『妖』也就不奇怪了!」天底不也只有妖怪才能長命不死了。

  待走遠了,秋陽似笑非笑的看著背過身子的寇長命。「寇長命,妳在笑嗎?我剛才好像看到有人笑到漲紅了臉。」

  她咬著唇還在笑,一抬頭,秋陽已經站到她面前來了,看到他就想到方纔那一幕,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秋陽真是……他真的是冷面笑匠耶!而且天生又愛要冷!就想不透,第一眼看起來是這樣冷漠,難親近的人,為什麼可以這麼搞笑!

  「有這麼好笑嗎?還笑到飆淚!」他掏出手帕拭去她掛在眼角的淚。

  她忍了忍,嘴角還是忍不住抽搐。「你……你罵粗話!」

  他一臉被冤枉的表情,「有嗎?」

  「你說你叫……寇妖!」

  「妳不也罵了!」

  寇長命一怔,臉一紅,啐了口,然後低低的說:「什麼嘛,還說我是你爸爸!要我當爸爸,你等下輩子吧!」

  「他都叫妳『寇長命老先生』了,我總不忍心破壞他的『幻想』吧?在他的想法中,寇長命一定是年高德劭,要有個像我這樣擺得出去的俊美兒子才符合他的想像,要是說妳就是寇長命,他在認命之餘,也不免遺憾。」

  她覺得既好氣又好笑,「胡說八道!」

  她看了看他手中的盒子,說真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那把劍就是看得挺順眼的,說是愛不釋手也不為過,「那把短劍你打算擺哪裡?」

  「妳家。」

  「咦?」

  「這把劍是買來送妳的。」他笑了、「我好像從來沒有送過妳什麼東西,難得看到妳對一樣東西露出那麼喜愛的神情時,我就在想,『寶劍贈佳人』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

  寶劍贈佳人?寇長命滿懷欣喜,還有幾分的害羞,「真的……真的是要送我的?」

  他挑了挑眉,「要我用力捏妳幾不,或是摑妳一巴掌,讓痛覺告訴妳這不是作夢嗎?」

  她瞪了他一眼,「才不要!」

  「接下來要去哪兒?」秋陽又若無其事的執起她的手,比起第一次牽她的手,她仍不免呆了一下,可這回就自然一些了,即使她薄薄的臉皮還是免不了熏上一層紅暈。

  前面就是龍山寺大門了。「來到這裡就進去拜拜吧!」

  「這裡抽『姻緣簽』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很多考生會把准考證的影印本拿來這裡擺著,然後供些粽子、年糕之類的,以求『高中』!」她看了他一眼,然後壓低眼臉掩去另有所意的眼神,「為什麼突然想求姻緣簽?」

  「我年紀也不小了,最近家裡正努力的安排相親,我想知道我什麼時候會遇見真命天女,也省得我老媽成天像超級業務一樣,努力要把我這滯銷品推銷出去。」他那對父母向來和他生疏,只有在「有利可圖」時才會和他熱絡。

  「你條件這樣好,只要你願意,一定很快就有女朋友的。」只怕是他眼高於頂,尋常人眼中的大美人還人不了他的眼。

  「那可不一定。這年頭的女人喜歡會甜言蜜語的男人,那種話我講不出來。」

  「你的專長不在甜言蜜語。」

  「真的嗎?那妳覺得是什麼?」她終於也發現他其實是個還不錯的男人了嗎?

  「耍寶、講冷笑話,還有……煮『有毒的』高麗菜香菇煲火腿粥!」

  「喂喂喂!」不識貨的傢伙!秋陽的表情有些尷尬,且狀似喃喃自語的說著,

  「那些『專長』是只有面對妳才會出現的『特技』好嗎?」說真的,他並不是個浪漫活潑的男人,時下男追女的招數他全不會,因為他的個性其實有點偏冷、偏嚴肅。

  在遇到她之前,由於他是陽旭的接班人,父親從小就讓他接受英才教育,養成他獨立、冷漠的性子。他的母親是個女強人,有自己的事業,在他承受著同齡孩子所不必承受的壓力之際,母親的懷中沒有他渴求的溫暖,還好他有一個可以偶爾讓他撒撒嬌、訴訴苦,會適時開導他的阿嬤。

  所以小時候的他只依賴祖母,和她的感情最好,他也只在她面前耍寶,比較有喜怒哀樂的情緒反應。

  就在他以為能夠讓他活得自在輕鬆,讓他想保護的人大概只有阿嬤的時候,她出現了!

  不同於他對祖母的感激和尊敬,他對她還多了份憐惜和寵溺。

  他打從心底的想去疼一個女人,看對方笑他就覺得滿足。見對方哭,他的心就揪得他快不能呼吸,說真的,剛開始因為這種感覺太陌生了,陌生到他很不安,他曾試著去漠視、淡化,甚至去排拒,可真正開始喜歡一個人,為一個人心動時,那種感覺你想做什麼防禦都不對,那只會一再的證明你逃不開愛情的事實。

  就順其自然放手去喜歡吧!即使到現在,這神經顯然比他更大條的「悍婦」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在她面前特別沒形象,不過算了!對於總有一天會明白的事,他也不勉強她現在就要瞭解!

  畢竟能這樣左右他情緒的女人,她是第一個,他相信之後也不會再出現第二個,時間還多著,就繼續耗吧!

  「你說什麼?」方纔她閃了不神,沒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麼。

  「沒。」真是!這女人是選擇性失聰!重要的話不聽,可罵她的話可聽得一字不漏。

  「抽不成姻緣簽,待會兒拜拜完,你可以到外頭算個命,龍山寺外頭有很多擺攤算命的算命仙,不過准不准就得看運氣了!」其實她對算命還是半信半疑,因為她始終沒見過老爸口中那個「一開口斷命,一生就走完了」的「不是人」。

  聽說她們寇家姊妹八人全給批過命了,到目前為止,他說過的每句話無一不靈驗。

  「姻緣成不成和算命好像沒關係喔!」

  寇長命一笑。「你算過命嗎?」

  「沒。」他看了她一眼,「妳一定算過,聽說女生都滿喜歡算命的,有命算到沒命!不過……算命的有沒告訴妳,妳今年要紅鸞星動了?」

  她又笑了,紅鸞星動?「沒!我又沒交往的對象,哪來的紅鸞星動?」

  「就是沒交往的對象才有紅鸞星動,有了交往的對象又紅鸞星動,那叫『劈腿』好嗎?」

  還有這種說法啊?「不過,我爸媽倒是對我今年的運勢不太放心,聽說不是大吉就是大凶。」她記得父親說過,香先生批她的命只批到二十八。

  記得香先生是這麼說的,「吉凶相伴殊途,凶數出頭大限至,吉數若出,波光瀲艷挽乾坤,長命富貴保安然。」

  「這樣啊?」雖然只是算命的信口開河,加上可能是她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健康,他聽了也不知怎麼的,心情就是……不太舒坦!

  該死的!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寇長命前些日子作的夢?!

  「走吧,去拜拜!有燒香有保佑!」

  「嗯。」

  燒完香後,兩人又繞了龍山寺的後殿一圈,出了寺院,寇長命有些尷尬的表示想去化妝室一下。

  趁著寇長命上化妝室的時間,秋陽無聊的站在外頭等著,期間有人向他招了招手,「先生,算個命吧!」

  他看了過去,有不少的算命攤子哩!原本不想搭理的,可一想,有時不信的玩意兒也不見得沒有作用,於是他走向其中一家。

  「先生,要卜卦、排紫微,還是看面相、手相?」五十幾歲的老先生和善的一笑,露出一口黃牙。

  「隨便,但……我有個朋友身體一直不好,希望待會兒她來,你能說些好話,還有……咳……」他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她是……我喜歡的朋友!」說完他放下了幾張千元大鈔,然後走回原處。

  老先生會意的一笑,也沒多說什麼,但心裡頭卻思忖著這位先生的面相極好,應是家大業大的富家子,只是這樣的人要追的是什麼樣的小姐呢?

  不久寇長命出現了,秋陽趕忙迎了上去,「那邊有很多算命的攤子,去算個命吧!」

  「你不是不信這個?」

  「是沒算過好嗎?」他一笑,「也許今天過後,我也會迷上算命。」他一路走向被他塞了錢的算命先生,可寇長命卻在第一個算命攤子停了不來。

  「就這家吧!」

  「可是……」這家沒塞錢!他還來不及反對,她已經在算命攤前的小凳子坐了不來。不得已之下,他也只得對著十來步外的算命先生苦笑了!

  「你先算吧!」她回過頭對他一笑。

  「妳先吧!女士優先。」

  算命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看起來沒八十,也有七十歲的老先生,他推了張紙給寇長命。「請寫下姓名、出生年月和時辰。」

  她很快的寫下他要的資料。

  老先生看了下她遞過的紙張,看完後,又推了推老花眼鏡,似乎有些驚訝的再看了一次,才以著嚴肅的口吻開口,「閣不是寫錯、記錯,還是來鬧的?」

  秋陽和寇長命不太明白的互看了眼。「老先生怎麼這麼說?」

  「若是名字沒錯,出生年月日、時辰也都對了,那麼這個人,早該在十五年前就死了,這名叫寇長命的人活不過十三歲。」

  話一說完,秋陽的表情瞬間大變,她卻是沉默不語,對老先生的話似乎並不訝異。

  沉默了一會兒,秋陽才怒斥著,「簡直胡說八道!」這感覺就像是走在路上,忽然有人跑過來說,你得了絕症活不過今晚一樣的叫他無法接受!「你說活不過十三歲的寇長命,現在就坐在你面前,你覺得她看起來像鬼嗎?」臭老頭!




  傍晚開始下起了大雨,而且天色越晚雨下得越大,這場雨短時間內大概是不會停了。

  淋著大雨上車後,秋陽很快的決定,先就近讓寇長命把那一身被雨淋得濕答答的衣服換上干衣服再說,於是他趨車往他的住所去。

  那是一間位於某棟高級大樓的頂樓,佔地約莫七、八十坪的高級住宅。裡頭三房兩廳,簡潔冷肅的裝潢一看就知道是他住的地方。

  在寇長命還來不及好好的欣賞這第一次造訪的大空間,就被秋陽塞了一堆干衣物、大毛巾,然後推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放著熱水的浴室。

  「喂!等一不,我……」她方才好像看到一個木雕品放在大廳的黑色大理石台。

  「妳快著涼了!」

  「可是我……」

  「要我幫妳洗嗎?」秋陽一點也不讓步。

  她臉一紅,低啐了一口,忙把浴室門關上。「色狼!」這男人有時真的滿霸道的,可一想到這是他的關心方式,嘴角又忍不住揚起一抹笑。

  換下又冷又濕的衣服,又泡了個熱呼呼還加有玫瑰精油的澡,她在浴室裡待了好一會兒才換上了方纔他塞給她的超大綁帶浴袍。

  這浴袍該是秋陽的吧?好大一件啊!

  穿在他身上剛好的浴袍,穿在她身上還真是大得離譜,不襬的部份都快拖地。

  聽見浴室的門打開,秋陽轉過頭好笑的看著她,「再不出來我以為妳又昏了,正考慮要不要進去抱妳出來呢!」

  他的玩笑話惹來她一記白眼,一想到他將昏死過去且赤裸的她抱出浴室,感覺還真是ox*&。

  他向她招了招手,「過來這邊吧,這裡比較暖和。」

  「在這裡需要用到壁爐嗎?」客廳的一角有個大壁爐,前頭擺了張厚長的毛氈,看起來很溫暖。

  「是不需要,可我阿嬤怕冷,偶爾她會過來這裡住一兩天。」他將熱牛奶遞給她。「不過這種大樓是不允許住戶燒木材的,因此壁爐也只是裝好看的,裡頭燒到發紅的木頭只是插電式的暖爐而已。」

  她好玩的看著爐子裡幾可亂真的「木頭」,「不過,光是視覺效果就很不錯!」

  他盯著她,發現她的臉有些紅,他伸手採了探她的額,「是不是有點發燒?」

  「應該沒有。」這麼近的距離被他注視著,寇長命有點害羞。她一直都知道秋陽是個美男子,可現在這麼近的距離才發現他有雙超級電眼!

  平常的他看起來明明就是很冷然的人,可現在的她,彷彿是優遊於黑潮中的魚兒,在溫暖的環護下,不想離開。

  「嗯,那個……方纔那老頭子的話,妳……妳不要當真!那算命的是亂講的!」

  「我沒當真,可你卻當真了,你的表情比我更在乎!」她逸出輕笑。被人在乎的感覺真好!方纔他的反應太過了,彷彿活不過十三歲的人是他一樣。「其實那位老先生還真的滿准,十三歲那年我生了一場大病,醫生也替我遮上白布,連死亡證明都開出了,可後來在往殯儀館的路上又醒過來了。」

  「妳……」

  看他驚愕的表情,她被逗笑了,「別這樣,現在在你面前的是人不是鬼!我家有八個女兒,父母努力了許多年就是無法一舉得子,因在生下第六個妹妹蘭生時,透過一個朋友,造訪了一位神算……」她細說她家的算命淵源。

  「那位算命的真的這麼神?」

  「是啊!他幫我們八個姊妹都批了命,在我十三歲那年,他批了『死劫』兩個字,然後又寫下:此劫過後可延至二十八;然後在二十八下又批:吉凶相伴殊途,凶數出頭大限至,吉數若出,波光瀲艷挽乾坤,長命富貴保安然。」

  秋陽想到寇長命之前作的夢,又聽她這麼說,即使他再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也不免一顆心揣揣不安的亂跳!

  「那位神算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十三歲那年我爸媽曾又登門造訪,可那裡居然已成了公園。」

  「搬走了嗎?」

  「嗯。」她不敢跟他說實話,她爸媽曾問過附近的居民那位香神算的去向,可那些人不是覺得不可思議,就是認為他們一定記錯了,因為這座公園少說有二十年以上的歷史了,哪裡來的算命館?

  看那公園裡老舊斑駁的涼亭和一個小紀念碑,證明那些居民並沒有騙人。可是依老爸、老媽過目不忘的好記性,不可能兩人都同時記錯了,而且才相隔八年的事啊!

  之後兩人又不信邪的找上了之前介紹他們夫婦找香神算的友人,沒想到那朋友一口咬定沒這回事,還說他是虔誠的基督教徒,怎可能相信那怪力亂神!

  可是就是因為這樣,他們夫婦倆才信他的,因為他們認為如果連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都這麼說,那位神算一定真的很靈!

  於是想了又想、再想……努力的給它想破頭還是不得其解!未了,老爸重重的歎了口氣,絲毫沒有玩笑意味的說:「那個算命的,真的不是人!」

  「我今年二十八歲,可是我的日子過得還挺愉快的!」她曾經很寂寞過,但他出現了。她很享受活在當不的幸福,至於未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明天的事,誰知道呢!「先說好,我可是很鐵齒的人,即使那算命的好像到目前為止都很靈,可誰說一定靈到底?我是寇長命耶!」

  「是啊,禍害遺千年!」

  她噗哧大笑。「未來很長,為了排遺寂寞,去找個好男人來談戀愛好了!」可話才說完,她的唇瓣就遭襲擊,偷襲者一掠而過,在她唇上留下一陣酥麻。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偷襲者得意的神情。

  「不是要談戀愛?」他是個行動力很強的男人。

  寇長命一怔後失笑,「你條件不符,我要的是『好男人』。」

  「我不是?」他可不服了。

  「會偷襲人的男人不叫好男人!」她笑罵。

  「妳還不是偷襲過我,我比妳有良心,用的是唇,妳還拿紙包了土來陰的!」

  想起「初相識」,她又大笑。

  「好吧好吧!妳把『好男人』定義開出來。」他自認是個還不錯的男人。

  「好脾氣、會照顧我,家事一級棒,有時間陪我,還有……很愛很愛我!」前頭是針對秋陽的致命傷,可說到「很愛很愛我」的時候,她的臉卻明顯的紅了。

  「打從認識妳後,被妳『殘暴』的對待,被打、被踩,還被妳用水果扔,而我也只是忙著逃,逃不過就撈來吃,這樣脾氣還不夠好?至於照顧妳,那更是我的天職了!妳病了幾天,我還不是任勞任怨,必要時還得抱妳出浴室穿衣服,我算是很棒的看護了!家事一級棒那更不用說,我會拖地喔,也會倒垃圾,還有我會……」

  「煮『有毒的粥』!」她忍不住吐糟,心裡頭卻是暖呼呼的。這個大少爺……

  那鍋粥還真的是他的致命傷!也不明白同樣的材料煮出來的東西怎麼會差這麼多?他難道真為了一鍋粥,一輩子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嗎?

  一輩子啊!怎麼覺得如果和寇長命一起活到七老八十,她還在嫌他會煮出「有毒的粥」是件挺浪漫的事?!

  一想到他的廚藝,寇長命到現在想到還是會起雞母皮。「好可怕的『糖』煮高麗菜香菇煲火腿粥!噗……哈哈哈……」

  她真的很不給他面子!「妳要笑就讓妳笑個夠!」

  秋陽一撲,直往她腋不搔癢,偏偏她一向怕癢,笑得差點沒岔了氣。

  「……哈哈……別、別癢了!哈哈……」

  好不容易他鬆了手,她才能喘口氣。她一臉似笑非笑的瞪著他,「自己煮出有毒的粥,偏不許別人說粥有毒!」

  「妳還不是明明把粥吃光光,卻嫌粥難吃!」

  「反正……你還足不及格!」

  「我可以強迫取分,或送禮走後門!」

  「送寶劍是預謀嗎?」

  「不是。不過,妳要這麼說我也不反對!」對於她,他是志在必得了!「至於妳最後的兩個條件……」

  他十分認真的看著她。「我是個很忙的人,這應該是妳開出的所有條件比較難達到標準的一項。不過,我可以答應妳,會盡量找時間陪妳。若到國外出差,如果妳身體狀況允許的話,也可以一塊去。

  「我喜歡妳,也許不只是喜歡,可到目前為止還不到『很愛很愛』的地步。可是我……很想和妳一起試試看。雖然我無法想像和一個女人白頭偕老的模樣,可是妳老的時候,佈滿皺紋的臉一定也很可愛,而且可能仍改不了習慣的喜歡偷襲人……」他笑了,笑得既溫柔又深情。「長命!和我一起慢慢變老好嗎?」

  有須臾的時間眼底起了霧,寇長命深深的吸氣,慢慢回穩情緒後,才俏皮的開口,「你還是不及格,不過……我給你一項『加分題』!」

  「是什麼?」

  她的臉倏地漲紅,然後慢慢的把臉湊近,「吻我。」

  秋陽微側著臉吻上她微啟的唇……

  她的唇有點涼,可卻柔軟得不可思議,口鼻間淨是她獨有的清列馨香,讓他忍不往撬開她的唇汲取更多的美好。

  他的手和她的十指交扣,但願……

  執子之手,與子皆老!
第八章

  陽旭大樓的頂樓傳來高分貝的尖叫聲!一名年約五十歲,全身珠光寶氣的貴婦人在秋陽的辦公室裡尖著聲音,質問著正在簽署文件的秋陽。

  「我問你,你憑什麼私自Fire掉我家廣元?像他這種從外國留學回來的碩士,到這裡不能當頭頭,只是擔任個小小的副總已經夠委屈了,你還無緣無故的叫他走路!」氣死人了!真是太氣人了!這件事她憋了好久,早想找這冷血的工作機器算帳,偏偏她家老頭兒和那沒用的兒子,全都怕死這冷血動物!

  他們怕他,她可不怕!

  秋陽冷漠的連頭都沒有抬,只是逕自慢慢的把文件看完,然後再簽上名。

  「我在問你話,你聾了還是啞了?!你以為這樣假裝很忙的樣子就能打發我嗎?今天我敢到這裡來,就不會這樣善罷甘休!家裡那一老一少當你是未來接班人,所以你說什麼,他們聽什麼,我告訴你,你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你……」

  把文件交給秘書後,秋陽又接著看下午要開會的資料,但吳金珠刺耳的尖銳嗓子和辱罵令他越來越不能忍受。「妳瞎了嗎?」

  「呃?」吳金珠像是聽到什麼可怕的字眼,成串的叫罵聲倏然而止。

  他終於抬起頭正視她,且咬著牙說:「我說……妳瞎了嗎?看不出來我正在忙著嗎?」

  「你你你你……」她活到這把年紀還沒人敢對她這樣說話!想她娘家好歹也是大企業,從小嬌生慣養、頤指氣使,嫁到秋家後老公怕她,在家她可是活得比女王更尊貴,而今……而今居然有人敢當著她的面罵她「瞎了」!

  厚厚厚厚……太、太不可思議了!

  一咬牙,她破口大罵,「論輩份,我好歹是你叔叔的妻子,你還得恭敬的叫我一聲嬸嬸,你敢罵我瞎了?你竟敢……」

  「君不君、臣不臣!」

  「我是你的長輩!」

  「長輩要有長輩的樣子,有哪個長輩會像妳一樣,在上班時間跑到公司來大吵大鬧的?」

  吳金珠和他槓上了,她戴滿戒指的雙手往桌上一撐,珠寶在玻璃上撞出刺耳的響聲。她居高臨下的看著秋陽,露出森森白牙,「你要是做得讓人心服口服,沒人會來這兒找你碴!」

  「秋副總的事,也是開會討論過的,我曾給過他三次機會,結果他公司一步都沒踏進來,還有人說他病了。」

  吳金珠的臉掠過一絲不自在,「他……他是病了!還病得滿嚴重的,他……他……還住了院了呢!這些你都不知道吧!」

  秋陽只是冷冷的揪著她看,看得她倒有幾分心虛起來,「的確!他病到住院這麼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真的滿遺憾的!不過,更遺憾的是,我居然在有人說他生病請假的當晚,看到他和女明星在泡夜店。」

  她的氣焰瞬間消了泰半,「……那……那又怎樣!」這死孩子!都叫他這陣子最好乖一點,泡夜店?還真有閒情逸致!

  「叔叔和廣元沒有跟妳說,廣元為什麼會被格職?」

  「不過就是簽約遲到些,對方一氣之下走人,那也只代表對方太沒誠意了。既然這樣,這樣的對象有還不如沒有!」

  「他和女友約會到忘了時間,這會不會太離譜了?」

  「男女談感情蜜裡調油,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說到這個,我前幾天聽一個住在『綠天下』的朋友說,你最近是不是和一個雕木頭的女人走得很近?我那個朋友和那女的住在同社區,聽說那女人的身體很糟,又孤僻!你啊,要交往也要選個像樣一點的,不要老是找那種不三不四的。」

  秋陽抿著唇冷冷的看著她,那模樣比直接破口大罵更嚇人!吳金珠膽子再大,也不敢挑釁渾身彷彿燃著火焰的他。

  「……反……反正交往的對象你自個兒眼睛睜大一點兒!」真是的!怎麼說著說著又離題了!「總之!我認為廣元因為約會而遲到,沒簽成合約這件事,實在也沒嚴重到要格職或是降職的地步吧?」

  「那紙合約沒簽成,我們損失了二十幾億。」

  「又不是多大的數目!」

  「的確是沒多大的數目,不過,妳可以去翻翻公司歷年來的員工獎懲紀錄,看看有哪位主管在讓公司損失這樣一筆生意後,依然安坐在原位的。」

  他就是不肯放過廣元就是了,「廣元不是哪位員工,他是你堂弟!」

  「就因為是秋家人才更應該嚴以律己!」

  「放屁!你是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秋家人?笑死人了!你真以為你姓秋就醫定是秋家的人嗎?不過是戴上太子皇冠的乞丐,你真以為自己是未來的國王嗎?!」

  「什麼意思?」

  就在吳金珠打算一吐怨氣的時候,一道冷漠且具威儀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金珠,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韓君倩一身合宜俐落的套裝,儘管已年過半百,但一看就知道是個女強人。

  吳金珠一看來者居然是韓君倩,一張囂張的臉忙陪上假笑,「大嫂,妳這大忙人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

  「正好路過這裡,來看看兒子。」韓君倩看了眼秋陽,眼神中所夾的情緒似乎不是很愉快。「快吃中飯了,一塊兒吃個飯吧!」

  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知道了。」即使心中滿腹疑問,秋陽仍恭敬的應著




  點完了菜,趁著尚未上菜的空檔,韓君倩臉色不豫的沉默著,好一會兒之後才扔出一隻牛皮紙袋。「你自己看看!」

  秋陽打開牛皮紙袋,取出一迭相片,裡頭全都是他和寇長命在一塊兒的相片。

  「你和那叫寇長命女孩兒真的在交往?」她的眉不自覺的全攏在一塊。

  「她是我喜歡的女孩。」有這樣的相片,而且還知道寇長命的名字,可見她請徵信社調查過了。

  「一個高中畢業,從事藝品工作的女孩,對你的事業一點幫助也沒有!」她直接挑明的說。

  「為什麼什麼事都要講求附加價值?難道在您的眼中,一個女孩如果不是身家豐厚就一點作用都沒有嗎?難道在妳的眼裡,妳兒子的幸福比不上財產利益的增加嗎?」

  「你是什麼身份,那女孩又是什麼樣的身份?她那種小家碧玉根本不適合我們家。」秋陽將來的對象她心裡早巳有了底,絕不允許他反對!

  「我交往的對象只要適合我就行了,適不適合我們家有那麼重要嗎?」他和父母親的關係一向淡薄,比起一般父母和子女的關係,他家客氣有禮到近乎生疏。別的事情他可以聽從家裡的,即使那是違反自己想法的事,可交往的對象,他們休想插手。「大家閨秀配上富家子弟真的能幸福快樂嗎?」

  「……你想說什麼?」韓君倩的臉冷了不來。

  「媽,妳……幸福嗎?」他不想傷她,可他想讓她聽聽心裡的話,正視一些問題,「從我很小的時候,妳和爸爸就分房睡,後來他在外頭有了情婦,而妳則靠著工作來麻醉自己。當初的你們,不也是人人口中門當戶對的一對嗎?但妳真的快樂嗎?」

  「……」韓君倩沉默了不來。

  豪門聯姻,她真的快樂嗎?早已經忘了最後一次這樣問自己是在什麼時候了?還記得那時的她很年輕,還有夢,也有自己想要追求的幸福──可,她無力反抗,也不敢反抗父母作的決定。

  她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斷的自我說服,但她每問一次這個問題,她就哭一次,每哭一次她就怨一次,就在這樣不快樂的心情不,她嫁人了秋家。

  接著,當她知道她的丈夫也是被逼著娶她時,她在覺得悲哀的同時,居然還感覺到一股快意!就像是上斷頭台的死刑犯,當她發覺還有伴時,那種感覺是有些變態的安心平衡。

  於是在她不開心的時候,總會有意無意的折磨著她的丈夫。

  她承受痛苦之際,她也不會讓他好過!

  所以兩人的關係即使是「暗潮洶湧」,表面上也還維持著風平浪靜,可結婚多年,她的肚子仍不爭氣。

  秋家是思想保守的大戶,而且她嫁的男人還是秋家長子,若是媳婦生不出孩於,那地位就不保了,之後檢查出她真的不孕時,她受到的打擊之大簡直讓她痛不欲生,偏偏這時候居然傳出丈夫在外頭養了情婦,且已經有了個一歲多的兒子。

  那一刻,她原本就不快樂的心可以說全冷了!

  「媽,我想要擇其所愛,我想過得幸福。寇長命在妳的眼中也許不是最好的媳婦人選,可是,她能給我我所渴求的幸福。」

  「你……不能選擇她。」

  「妳說的那些『附加條件』根本不在我的考慮之內。」他的態度也很強硬,

  「對於男女感情我一向看得很淡,我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喜歡一個女孩子,身為母親的妳,要對兒子說出『好好加油』這樣鼓勵的話,真的有這麼困難嗎?」從小到大,他有好多好多需要母親的時候,也有很多想對她說的話,可,最後總是在她冷漠的眼神中卻步。

  「我怎麼忘了,這類鼓勵的話妳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從小到大,一次也沒有!」

  韓君倩靜默的看著秋陽,第一次這麼仔細看他。原來,當初那個由她親手抱人秋家的小男孩已經長得這麼大了,軒昂帥氣,卓爾不群!「……你會這麼怨我,我並不訝異。」

  怨她?他沒有這麼想過,只是母子向來不親就是了。

  「看到桌上這些相片,我相信你早猜到我找人調查過寇長命。」她看著他,

  「寇長命體弱多病,幾乎長年大病小病不斷的她,你覺得這樣的女人能娶回家當妻子嗎?」

  「我會照顧她。」

  「你覺得這樣的女人能生出健康的孩子?甚至有生育的能力嗎?」

  「有沒有孩子是看緣份,若沒緣份,那我也不強求。」

  「秋家長輩容不下這樣的女人!」她是過來人,她知道!

  「你覺得寇長命會希望成為你的負擔嗎?」她輕啜了口茶道,「一個識大體的女人,一旦她發現自己成為喜歡的人的絆腳石時,會識相的退出吧?」

  秋陽聽出了弦外之音,不禁怒視著自己的母親。「媽……妳……」

  韓君倩點到為止的打住。「你爸爸想在今年的董事會上讓出總裁的位置,並提名你為下任總裁。預計有六成左右的董事會支持你。不過,世事雞料,凡事還是小心一點。」她看著他,「呂傳揚董事算是大股東,到目前為止,就我所知道他並不在支持你的董事名單中,若你能拉攏他,那麼即使支持你的董事有人跑了票,影響也不大。」

  「妳在算計什麼?」他不會還聽不出她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他的母親為什麼總是這樣?平常時候關係冷淡到他若不打電話回家,彼此可以一兩個月不通消息,更別說見上一面,但只要她主動找上他,就是有「利害關係」。

  她能不能對他少一點算計,多一點親情?!

  「呂傳揚有個漂亮的孫女,聽說你和她還算熟,我探過她口風,她對你的印象很好,也許……」

  「沒有什麼也許!」秋陽的臉色很冷、很難看。「媽,我對妳很失望。」服務生才將飯菜送過來,他卻已經倒足了胃口,欲起身打算離開。

  「秋陽!」韓君倩喚住他,她的聲音有著乞求。「也許……你對我這個母親很不滿意,這麼多年來,我也知道我虧欠了你很多,我讓你情感上無所寄托,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長大,讓你在別的孩子還在父母懷中撒嬌的年齡就必須學著獨立,可……我……我也沒有辦法,也許是從小生長的環境……你知道的吧?我是你外公外頭情婦生的。」

  她第一次在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面前,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我的成長環境中從沒人真的愛我、真的需要我,連自己的母親都只是把我當成進入豪門的棋子。然後,我又被安排嫁給了你父親,那簡直就像是從沸水裡給扔進火堆,我的世界還是只有自己。因此當我面對你的時候,我……我只能把別人加諸在我身上的加在你身上。可……也許你不相信!可我真的是用我的方式在保護你。」

  他冷然的轉過身子,「我的確不相信!」

  「秋陽!」

  「從我有記憶以來,妳不曾抱過我,一次都沒有!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兩個字是缺席的,我只記得阿嬤的手,是她一路牽著我走過來的。」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他可以很敏銳的感覺到她有秘密瞞著他,但為什麼她不說?

  韓君倩猶豫了一不,又把話吞了回去,歎了口氣後,馬上轉移話題。「總之,呂家小姐的事,我還是希望你多考慮。」

  「浪費時間!」

  「如果有一天因為這樣,你失去了現在所有的一切也無所謂嗎?」

  他終於正眼看她,「什麼意思?」

  「如果……如果你想十拿九穩的登上總裁的位置,你必須放棄寇長命,選擇呂小姐。你最好自己想清楚,學聰明點,否則一旦被愛情沖昏了頭,屆時所落得的下場就是一文不值,什麼都不是!」

  秋陽抿著唇,眼中有著熊熊火焰,下一刻他卻揚起了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好啊!我一直想繼續攻讀博士學位,當我什麼都不是的時候,那就帶著寇長命唸書去吧!」他一直是塊唸書的料,在取得碩士學位時,他指導教授就一直希望他繼續攻讀博士,然後他會替他寫推薦函留在學校執敦。

  「你……你在開什麼玩笑?」

  他的臉拉了不來,「母親大人,對您,我從來不曾開過玩笑。」說著他轉身就走,留下一臉焦慮,眉宇深鎖的韓君倩。

  不行!再這樣繼續下去,事情會變得很槽,她得到消息,有人要拿當年的事情大做文章,想以此打擊秋陽。如果事情一被掀開,那麼董事會中多得是思想保守、不知變通的老董事,再這樣繼續不去,呂董事就成為秋陽唯一的保命符了。

  可秋陽對於寇長命又這麼死心眼,那和呂家小姐的事根本沒得談。

  他天生就是大企業的領導人才,如果他真的去念那什麼書,那才叫暴殄天物!

  他是陽旭的總裁,她絕不允許有任何人事物成為他邁向總裁寶座的絆腳石!

  不管怎麼說,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保護秋陽,即使他並不領情。畢竟她看著他如何的為陽旭賣命,為陽旭立下汗馬功勞,陽旭在他主導下又是如何快速成長!

  不,不行!她絕不允許事情有任何變數!

  她按下了一個設定號碼,響了幾聲後,電話被接起,「喂,盧秘書。幫我安排一下,我要見寇長命……」
第九章

  一陣刺耳鐵鏈的聲音在靜夜裡顯得特別的明顯。

  這種情境好熟悉!拂身而過的森冷寒風,令寇長命不由得摩挲著雙臂,一股莫名的恐懼令她在不知不覺中加快腳步的想往前衝。

  只是白霧的盡頭出現了一堆人,她嚇得差點沒尖叫,她想都沒想的又住回頭跑。

  是同一群「人」!是他們!一定是他們!

  才跑沒幾步,原班人馬又出現在她前方的不遠處,這回距離近些,她清楚的看到判官、黑白無常、牛頭馬面。

  「寇長命……妳陽壽該盡,乖乖跟我回去覆命……」

  「不!不要!」她大叫,一面搖頭,一面往後退!「不要!我不要回去!不要……」

  「不要!」寇長命尖叫的坐了起來,胸口起伏得厲害,她的手緊拉著衣衿,一臉的驚恐、一身的冷汗。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方才是在作夢。

  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再作這種恐怖的夢了,怎麼會……她長長的吐了口氣。

  赤著腳下了床,到茶几旁為自己倒了杯水,一陣清涼入喉,她的心情總算平息了一些,然後她坐到一旁的貴妃椅上發呆。

  奇怪,她怎麼覺得夢裡的那些神怪人物,她不是第一次夢到?前陣子那一回好像也不是「初次見面」。

  她……在什麼時候夢見過他們?

  想了一會兒,就快放棄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

  在她十三歲出事前的那段期間,她幾乎每天都和那群「人」見面,有時在半夢半醒間還聽見鐵鏈扯動的刺耳聲音。

  打從她死裡逃生後,一直到前陣子為止,就沒再和那些人物見面了。十五年了,怪不得她都忘了!如今……她又和他們再度相遇。

  二十八歲……她真的大限將至了嗎?

  不能想!不要想!她……她一定可以好好活著的。

  也許是因為前幾天和秋陽的媽媽見了面,心裡有了壓力和負面情緒,因此才會胡思亂想的亂作夢吧?!

  秋陽的媽媽和他長得不像,可性子卻是一樣的強勢。那天見面,她連寒暄都省略了,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

  「妳就是寇長命小姐?我是秋陽的媽媽。這樣的請求有些過份,可我希望妳能答應我--和秋陽分手。」

  「為什麼?」和秋陽交往,她也曾想過以自己的條件,可能不會被秋家那種超級豪門所接受,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妳不適合我們家。」

  她的臉紅了,她也知道她有多麼不適合那種豪門大戶,可……「我喜歡……我很喜歡他,也確定他喜歡我,即使是這樣,伯母還是……不能認同我嗎?」

  韓君倩看著寇長命,她是個靈秀、我見猶憐的孩子,那雙眼認真而純淨,最重要的是秋陽喜歡她,可是,她臉色蒼白的透著幾分病態,這孩子福薄啊!

  在心中一歎,壞人不得不做到底。「且不論任何外在條件,妳的身子那麼差,能為秋家傳宗接代嗎?」見她低頭不語,韓君倩又繼續說道:「秋家是絕對不允許無法傳子嗣的女人進家門的。如果妳真的喜歡秋陽,要多為他想想。」

  豪門大戶會如何對待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這種遭人歧視的傷害她承受過,像寇長命這樣柔弱的女子是承受不起的!

  「身子差……不見得不能養兒育女。」她的臉又紅了。她這樣……是不是有點死皮賴臉?像是寵物店裡被淘汰的次等品,向買主極盡諂媚之能事,搖尾乞憐的要人家把牠買回家。

  在秋陽媽媽的眼裡,她就是那種明明資格不符,卻妄想進秋家的女人吧?

  「妳有沒有想過,妳常常臥病的身體會給秋陽帶來多大的壓力?妳喜歡得越多、愛得越深,他要承受的壓力也就越大!」韓君倩看著她,我並不是在詛咒妳,可依妳這麼脆弱的身子,如果年紀輕輕就有個不測,那他怎麼辦?」

  她的話讓寇長命沉默了。

  秋陽和她在一塊的時候,總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一種不安的神情,時常會問她,會不會太累,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有一點發燒就緊張的親自逼著她去看醫生,甚至每天晚上十一點前還會打電話來要她早睡,不要熬夜。

  這些關心其實就是他的不安,如果他今天交往的對象是個很健康的人,那麼,他也許就不用承擔那麼多了。

  還記得之前去龍山寺,因為淋了雨,當天她雖未像往常一樣,淋到雨就發高燒,可體溫還是升高了些。那一晚她睡在秋陽家,半夜她醒來兩次,發現他根本沒睡,一整夜用著擔心又心疼的眼神陪著她。

  她的心一下子揪得好緊,她好喜歡好喜歡秋陽,她怎麼能忍心讓他一個人承擔這麼多?

  當初她會堅持搬出來一個人住,不就是不要家人為她承受太多負擔嗎?而今,她為什麼要這樣對秋陽?

  她貪著他的溫柔、戀著他的呵護,就這麼以愛為名的困住他了嗎?

  「那個孩子……他的感情執著而脆弱。我和丈夫幾乎都沒有參與他的成長,他的感情找不到寄托,一個人孤單寂寞的長大,性子也變得冷漠、彆扭,拒人於千里之外。可這樣的人,一旦他動了心,我很怕……那對他而言就是全部。我這是一個母親的自私,我希望他下感情的對象是個能照顧他、陪他到老的女孩。」

  很沉的歎了口氣後,她又說:「上一回我曾施壓要他和妳分手,可他不肯,甚至態度強硬堅決……」一直以來她都把心思放在事業上,對秋陽也一直是淡漠的,可當她知道他喜歡的對象是寇長命這樣體弱的女子時,為什麼她除了生氣外,還有點心疼?她是真心想要他能找一個好好照顧他、愛他、寵他的人,這……也算是一種彌補吧!

  「我婆婆很信算命、合八字那一套。雖然我無法認同妳,卻不得不作最壞的打算,於是我拿了妳的八字和秋陽的去合……以下的話妳且聽聽,不必當真,畢竟……算命的也只是個參考。」

  她很猶豫,真的很猶豫!看著寇長命的無辜眼神她不禁在想,她為什麼要這樣欺負她?這樣一個溫柔乖巧的女孩,她只是喜歡著一個自己喜歡,對方也喜歡她的男人,這有什麼不對,為什麼她要往她的痛處猛刺?為什麼她非要她正視自己最脆弱的部份?

  寇長命的體弱多病在她的人生中想必造成很大的遺憾,她可能沒有什麼朋友、沒有辦法很正常的上學、很多想做事都無法做,現在連愛一個人都成了阻礙!

  她現在對她做的事就像是拿面明亮的大鏡子,強迫一個顏面傷殘的人照鏡子一樣。很殘忍,真的很殘忍!

  為什麼她喜歡的那個人要是秋陽?韓君倩在心中長歎了口氣,「那個算命的問我,是不是在開玩笑?他說……妳是短命命格,這樣的人通常會夭折,活不到長大……」見寇長命神色黯然,她也不在此事上做文章。「妳都長那麼大了,那夭折說想必也不真切,只是……聽了難免心裡不舒坦。

  「當然,我也不否認我還有更自私的一面,我希望秋陽交往的女子,在他的事業上能對他有所幫助,再過一陣子陽旭要由董事會選出下一任總裁,秋陽原是十拿九穩。可最近有件事可能成為變數,那個時候的他需要一個有力的『後台』,而那後台必須用企業聯姻取得……」

  韓君倩在定之前又說了一句話,「妳是真的喜歡秋陽嗎?如果是真心的,請妳考慮我說的話。」

  幾天前的談話內容不斷的在她心中發酵,她無法對秋陽的媽媽生氣,因為她可以感覺出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愛秋陽,也許這樣的方式很傷人,可就一個母親的立場,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她顧不了別人!

  和秋陽分手嗎?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不算長,但這段日子她真的好快樂!

  因為第一次有人可以這樣不求回報的為她做了那麼多事;第一次有人可以這樣傻傻的愛她;第一次有人可以這樣信守承諾的常常出現在她的住所:第一次有人讓她知道,東西都需要伴,人當然更不能孤單,還有第一次有人讓她知道……粥可以煮得那麼難吃。

  「哈哈……」她笑了,伴隨著笑聲的是兩串淚如雨下。

  什麼嘛!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能要冷,她被那傢伙影響太深了,

  寇長命的笑意消失了,眼淚掉得更凶!怎麼感覺才交往就要分手?她還沒讓秋陽知道,她這「悍婦」還是有很多優點的,她還沒有告訴他,她……她很喜歡他喲,還有……她想刻送他的木雕也還沒完成。

  來到了工作室,她將要送給秋陽的作品拿起來把玩。那是她自己的人物雕像,木雕中的她一臉凶狠樣,手持水果要扔人,而另一個木雕人物自然是秋陽了,不用說,他的表情一定是一臉驚恐的抱頭鼠竄。

  這木雕是一對的,她取名「歡喜冤家」。

  她那個部份的木離完成了,而秋陽的還在細部修飾部份,也許,等不到她把秋陽的部份完成了吧?不過也無妨,反正「秋陽」的部份是她要留著做紀念的,而「寇長命」的那尊才是送給秋陽的。

  看著「寇長命」臉上兇惡的表情,她幽幽的歎了口氣。

  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當初她一定會刻個溫柔甜美的「寇長命」,這樣一來,也許往後他回憶起她,就不會只有她凶巴巴的模樣了。

  「如果知道有一天會分手,我一定會愛得很瘋狂!」她拿起「秋陽」的那尊木雕,狀似認真的開口,「我有好多好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去日本賞櫻花、泡湯,去夏威夷度假,然後一起過我們的第一個情人節,下個月就是我的生日了。啊!對了!你好像還不知道我的生日幾號呢,可這些事短時間內可能無法一一實現了。」很遺憾!也許,不只是遺憾。

  長長的歎了口氣後,家裡的門鈴聲驟然大響。

  現在才下午三點多,秋陽不可能在這時候出現吧?會是誰?玫瑰嗎?

  她匆匆的下了樓由對講機的螢幕上看到寇玫瑰,她很快的按不了開門鈕,再把室內的門打開。門一推開,當看到站在四妹後頭的兩老後,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驚喜的大叫,「爸、媽!你們……你們怎麼回來了?」

  林玉瓷溫柔的拍拍女兒已經豐腴了一些的臉。「來!進來再說。」

  兩老進了門,她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了下寇玫瑰,她卻有些迴避著她的詢問。

  一群人進了門才坐定,寇雙麟看了看自己的大女兒,「聽玫瑰說妳最近有交往的對象了?」

  她還算會察言觀色,之前老爸老媽一直催著她交男朋友,可為什麼從妹妹那裡知道她有男友後,表情卻是那麼嚴肅,甚至是……難看。

  還有,為什麼他們倆會突然從美國回來?一般來說,他們要回來會在一個月前打電話通知她,看看要不要替她帶什麼回來?而這回卻是……

  她有種感覺,他們是為了她專程回國的。

  寇長命沒有否認,只是微微的一點頭。

  林玉瓷也說話了,「聽說對方姓『秋』?秋天的秋?」

  寇長命奇怪看了老媽一眼,還是點了不頭。

  只見她眉頭一鎖,長歎了口氣,「這麼多姓『ㄑ一ㄡ』的,有耳朵邊的邱,也有丘逢甲的丘,為什麼偏偏是秋天的秋呢?」

  寇雙麟唇一抿,「馬上和那男人分手!」

  是要分了,只是這回又是為了什麼理由?「為什麼?」

  林玉瓷歎了口氣,「因為妳一直沒有交男友,有件事我們也就一直沒有說。其實,在香神算為妳批命時曾說秋姓勿嫁,還說妳命中火旺命虛。『秋』字乃『禾』、『火』合,禾助火燃,野火連天!若是此男名字中又有火或日的,那更是大大的凶險!」老實說,她和丈夫為了寇長命的事也快急白了發。

  因為能鎮得住女兒奇特命格的男人,生辰八字必須是極陽命格的魁星。而這樣的人最奇怪的是名字中都少不了日或火,尤其是日的同義複詞「陽」。不是叫X  X明、旭、曼、聽、昶,就是叫X  X煦、烈、偉、熙……無一例外!

  怎會這樣呢?!

  因此兩人物色多年,卻無法替寇長命物色到適合當丈夫的男人,眼見她的二十八大限已至,可神算筆下的「貴人」始終沒出現,兩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最近和四女兒寇玫瑰通電話知道大女兒戀愛,原本是該高興的事,卻在聽到男方姓「秋」後,嚇得連忙回國阻止。

  「媽!神算的話即使准,可有必要這樣奉為圭臬、聖旨嗎?」寇長命一雙清秀黛眉不自覺的皺了起來。她不是不信那位香神算批的命,因為一直以來他所批的命皆一一應驗了,她只是、只是覺得好累,像是活在加護病房中的病人,一出了病房就會出事似的。

  「那不是圭臬、聖旨,卻是妳能活到現在的保命符!」寇雙麟怒斥,「反正,妳從現在起就不准見那個叫秋什麼的!」

  人家有名有姓,「他叫秋陽!」

  「秋什麼?」

  「秋陽!秋天的秋,陽光的陽!」

  陽光的陽?!寇雙麟夫婦互看了一眼,兩人同時低呼了出來。「姓秋已經夠可怕了,還叫陽光的陽!秋陽,『秋老虎』?遇上了秋老虎妳再長命也沒用!」又是一個「日」字旁的,那寶貝女兒一定被他克到屍骨無存。太可怕,真是太可怕了!「馬上分!和那男人馬上分!」

  「……」

  「在這裡太不安全了,幾天後我們回美國,妳也要跟著去,聽見了沒有?」

  寇長命低下了頭,在心中幽幽的歎了口氣?

  「聽見了。」




  陽旭集團一樓服務台

  「找秋陽執行長?」服務台的小姐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長相清秀,穿著輕便的小姐,「請問有事先預約嗎?」

  「沒有。」

  「是否有什麼重要的事?」

  寇長命很誠實的回答,「好像也沒有。」

  這個女人是來鬧的嗎?「對不起,執行長很忙,他不見沒事先預約的人。」

  她倏地揚起了一抹笑。「這樣……挺大牌的!」她眼睛溜溜一轉,有抹頑皮的神色,然後臉一拉,假正經的說:「告訴他,吃過他『有毒的粥』的受害者,來向他索取巨額賠償了。」

  「呃?」

  她一笑,「請幫我打通電話告訴他,若他還是不見我,我馬上走。」

  服務台的小姐有些懷疑的看著她,不過聽她的語氣似乎很篤定執行董事會見她,萬一是個得罪不得的人……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打了電話上去,

  約莫十分鐘後,秋陽親自下樓,後頭還跟了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子,那女的很嬌貴、很傲氣,從一身的名牌穿著看來,是和秋陽「同一個世界」的人。

  「長命?」這個時間看到她的到來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寇長命很明顯的感覺到女子打量她的眼神,和不怎麼友善的態度,她聰明的不攖其鋒,這種自以為是的人給她最大的打擊就是漠視她。

  這男人的表情有點僵喲!「你的表情不怎麼愉快,我打擾了你?」

  「長命,我在上班!」他的表情一不子切換不過來,他上班時間一向是張閻王臉,加上今天來了位不速之客,他的心情自然很差。

  「秋先生,你知道不上班的閒人最看不慣那種工作機器,分秒必爭的人了。」她有些任性的皺了皺眉。

  「所以呢?」

  「像你這種大公司的高層主管,一定沒有在上班時間去壓過馬路,或去逛街喝咖啡,對不?」

  他失笑,「公司又不是要倒了。」

  「那……那就當做公司倒閉一天吧!」她笑得有些惡質。

  「秋大哥,這位是……」被晾在一邊的女人越來越無法忍受被當成透明人,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秋大哥?挺親密的嘛!所以這位美人不是秋陽的部屬,八成又是什麼世交,什麼名門淑媛的。

  「秘密!」寇長命朝著她一笑。她不想知道這大美人是誰,因此大美人當然也不必知道她是誰。她繼續纏著秋陽,繼續徹底的忽略某人。「公司短暫性倒閉一天,明天又正常運轉的陽旭執行長,有沒有興趣和一個大美人約會?」

  他對寇長命就是沒轍,她實在是大大的違反了他公私分明的原則,也弄亂了他一整天的行程,但為什麼這個時候他還是對她火不起來?甚至會期待這種突如其來的約會。「大美人在哪兒?」他左顧右盼,然後一聳肩。

  她的紅唇一噘,然後笑了出來,「大美人吶?」她的手扣進了他的臂彎,大眼靈活的轉了轉,表情可愛得令人想咬一口。「只要跟我走,我會讓你看見絕世大美女的!」

  「確定?」

  「確定!」

  「那還等什麼?」

  「走吧!」

  看到個性冷硬沉肅的秋陽,居然會附和著一個女人耍白癡兼調情,呂鈴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離譜的是,像他這麼一板一眼的工作狂會為了一個女人蹺班?她今天真是發現了新大陸。

  見兩人邁開步伐就要離開,呂鈴鈴情急的追出幾步,「秋大哥!」

  秋陽止住了步伐。「還有事?」

  「爺爺今天要從美國回來,你知道的,最近要召開臨時董事會討論一些事情。」他可以為了女人蹺班,那她爺爺可是陽旭最具影響力的董事,這兩者孰輕孰重應該十分明顯。

  「方纔妳說過了。」

  「秋伯母希望你能抽空陪我去接我爺爺!」

  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冷笑,轉過身,「相信呂董事一下飛機想見的是自家人,而不是我這外人。」他有禮的婉拒。「難得家人團聚,我這外人在場多格格不入啊。」他左一句自家人,右一句外人,就是要和他們呂家畫清界限。

  他母親和呂鈴鈴在打什麼主意他會不知道?!

  「秋大哥!」

  他逕自轉過身不再理會她。

  來到停車場,上了車後,秋陽才開口問:「妳不問方纔那女人是誰?」他是個凡事都懶得解釋的人,但他更不希望造成她的誤會。

  真是的!她又不想知道,好吧!她承認,她只是貪圖「無知」的快樂,因為在她和秋陽在一起的短暫時間裡,直到最後一刻,她都不想被任何不愉快的人事物影響心情,可他問了,她也只得面對。「你要告解嗎?」

  「她是陽旭董事之一,呂老的孫女。兩家算是有點交情,只是這樣而已。」

  姓「呂」啊!八成是秋陽媽媽口中那個對秋陽事業極具幫助的呂小姐。長得漂亮、有背景,學歷也好,最重要的是,她看起來很健康!

  她的心情忍不住沉了幾分。啊!不能想,不能想!她要很快樂,很開心!偷偷的深吸了口氣,頑皮的說:「就這樣而已啊?我還以為有更私密、更內幕的『告解』哩!」

  秋陽在她頭上敲了記爆栗,然後大剌剌的,饒富興味的看著她。

  「幹麼這樣看我?人家會害羞耶!」

  「長命!」

  「幹麼?」

  他一副覺得有趣的漾笑開來。「妳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呢!以前我老以為,如果有一天妳的情敵或假想敵出現了,妳一定是那種哭哭啼啼的跑掉的那種人。」

  「結果發現我很有當壞女人的本錢,對不對?」她也笑了,然後自我認同的重重一點頭,「我也是這麼覺得耶!」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她一眼看穿對方的本質,然後「對症下藥」。

  「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喔!」

  「比起知道妳的厲害,妳說的『絕世大美人』更讓我有興趣!」他逗著她,「她現在在哪裡?」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反問著,「你看過李察吉爾和茱麗亞蘿柏茲的『麻雀變鳳凰』沒有?」

  「那和看到絕世大美人有什麼關係?」他輕踩油門,車子慢慢的滑了出去。

  「錢沒有砸下去,美女怎麼會出現?」她的手攀上他厚實的手臂,「今天我要打扮美美的和你約會!不過,看『美女』是要『使用者付費』的喲!」

  秋陽會意過來,揚起一笑,「為了看美女,置裝費無上限!」他從以前就一直想幫她打扮打扮,可她這人主觀意識強又固執,最好別去惹她,而今她自己開口,是再好不過了。

  「謝啦!慷慨的金主。」

  彷彿重現了電影情節,寇長命在一間裝潢典雅的名牌精品店,一套套的試著當季的衣服,每搭一套就出來秀給秋陽看。她像是個服裝模特兒,而他儼然是個最嚴苛的評論家。

  這件不好看、那件裙子太長、這件洋裝有些太素了……

  終於,在她穿著微露香肩的同質白色絲質上衣和白色圓裙,腳踩著和絲質圍巾同色系的高跟鞋定出簾後時,他打量著她,眼底露出一抹讚賞,這才結束了寇長命生平第一場個人服裝秀。

  「好看嗎?」

  「好看!」

  「絕世美女出現了沒有?」

  「差強人意。」

  寇長命佯裝生氣,卻又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真抱歉吶!資質不夠,在你砸下大錢後還是成不了『絕世美女』。」

  只見秋陽搖了搖頭?「是錢砸不夠,還欠相襯的首飾。」於是拉著她又往下一站前進。

  當他親自把一條閃閃發亮的鑽石項鏈繞在她纖細白皙的頸上後,緩緩退後一步欣賞。

  「要我擺出什麼奇怪的姿勢嗎?機會難得,我可以配合喔!」

  他忍住笑,「長命,有沒有人說妳長得像西施?」

  「有啊!大家都嘛這麼說!」

  他覺得奇怪,她平常有這麼活潑搞笑嗎?也許是她最近身體好些,連帶的心情也太好吧!不過不是他在說,這個女人啊,有時真的挺皮的!「大家都嘛說妳長得像西施--舌!」

  什麼話!那長得像蛤蜊的軟體動物!「從前,就在不很久的從前,有個男人在車上也這麼問過我。」

  「那個男人……也許在那個時候就喜歡妳了。」情人眼底出西施!這句以往他聽起來覺得既無聊又誇張的話,卻沒料到有朝一日會應驗在自己身上。

  原本是抬槓的話,她卻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的臉又紅了,感覺到他緊握著她的手,由他的大掌傳來綿延不絕的暖意,這種溫暖曾是她好陌生的,好不容易慢慢習慣,甚至上癮了,她才知道,這樣的溫暖無法永遠屬於她!

  當這大掌鬆開時,一定會很冷吧?!她在心中長歎,像是要握住最後的溫暖似的,她回握得更牢、更緊。

  她就這樣一身高雅的穿著走出店外,和高大俊美的秋陽十指交扣,從路人驚羨的目光中,她第一次覺得自己虛榮得像只孔雀!

  「喂,你看過孔雀沒有?」不想讓自己想太多,她搞笑的問。

  秋陽真的又高又帥,有這樣的男朋友,然後被一群女人又羨又妒的,感覺挺得意的。呵呵!女人果然是非常虛榮的動物。

  他將手改放在她腰上,將她摟得更近。「有啊!路上不就正有兩隻一面走路,一面開屏的孔雀!」

  「秋陽!」

  秋陽側下臉看她,來不及開口,唇瓣忽然遭襲,一陣柔軟涼意像春風一樣掠過。

  他不可置信她的大膽,她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下吻他!

  「妳……」

  她的臉漲紅,可卻看得出來她很開心。

  「忽然想來點戀愛的滋味!」

  他被她的話逗笑。「妳喔……」

  沿著規劃過的精品街一路走來,這條鋪著灰白石地磚的精品街,有著很多家類似的露天咖啡座,兩人選了一家坐下來。

  服務生來點過東西後,寇長命就一直朝著他後頭的方向看去,順著她的目光他也回過頭探去。

  「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她支著下巴,一臉的嚮往。

  「外在打扮得這麼棒,萬一內在美是陳年破布該怎麼辦?快去對面買一套全新的換上吧!」

  聞言,她紅著臉槌了他一下,咬著唇還是忍不住好笑。這男人,明明他身後有這麼多家店,有內衣精品店、咖啡座、花店,他偏偏這麼說。「色狼!滿腦子不正經。」

  「男人對喜歡的女生如果沒有一丁點不正經的想法,那妳才該哭好嗎!」

  不這麼說來……你對我的想法『很不正經』嘍!」

  秋陽把身子湊了過去,在她耳邊輕輕的說:「妳想聽嗎?」

  她臉紅,連忙啐了一口。「才不要!」她知道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臉上,這樣會害得她臉上的紅暈始終褪不了。可惡!為什麼她老被他的話窘得想鑽地洞?於是她有些不甘心的抬起頭。

  「喂!你沒有送過我花欸!」聽說有些男生對送花很沒轍。

  「有啊,不過被妳扯壞了!」

  「那時你還不是我交往的對象。」寇長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看過一本漫畫,對男主角捧著一大把花送給女主角的畫面記憶深刻,那時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交了男朋友,也一定要他送我一大把花。」

  「妳在暗示我什麼?」

  「我在明示你後面有間花店。」

  一個大男人在大庭廣眾下捧了一大把花送給女朋友?光是想就覺得……咳咳!「我可不可以叫秘書訂,妳在家裡等收花?」

  「不要,既沒誠意又不浪漫。」

  「那樣子……很蠢欸!」

  「你會喜歡上我就表示你本來就很蠢,蠢多蠢少,反正離不開那個字。」

  秋陽失笑,「好吧!妳都這麼說了,我也只好蠢到底的捨命陪長命了。」他起身往花店走。

  她靜靜的看著他高大修長的背影,然後拿出相機。

  不到十分鐘,他果真捧了一大把的紅玫瑰走了出來。

  他身材修長、長相俊美,第一次發現男人手上捧著花也可以這麼賞心悅目的!

  她逮著機會似的,拚命按下快門。

  他把花送進她懷裡,「這樣有沒有當上漫畫中女主角的感覺?」

  「有啊有啊!」

  秋陽坐了下來,無奈的笑歎,「妳啊!這幾個小時裡,妳已經讓我做盡了我這輩子,截至今天之前都不曾做過的瘋狂事--蹺班約會?幫女人選購衣服、當街買花送女人……」他笑了。

  「要是讓與我熟識的人看到,八成會以為那是幻覺。」以前覺得是在浪費時間的事,只要是為了她,他就覺得無所謂,甚至很值得,他像是在收集他們以後老的時候,一起回憶的年少輕狂。

  「這樣的事……你會記得一輩子嗎?」寇長命嗅了嗅玫瑰濃郁的香氣,將眼簾壓低。

  「畢生難忘!」

  她笑了,笑容中有一絲絲掩不去的苦澀。她很努力要他記住她,拉著他一塊兒製造一些忘不了的輕狂事。她希望在很久、很久以後,或者……在她不在的時候,他也能記住今天。

  她被遺忘慣了,可她卻希望秋陽會記住她,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守著彼此的回憶,那太寂寞了!寂寞到她沒靠彼此的回憶過日子就無法忍受。「那就好,如果只有我一個人記得……就太可憐了。」

  秋陽似乎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不禁奇怪的看著她。

  她也發現自己是不是透露了太多情緒,忘了他其實是個很敏感的人,於是連忙清了清喉嚨說:「時候還滿早的呢!接下來要去哪裡呢?」

  她方纔的表情像是烙在他心中一樣揮之不去,今天的開心像染上了一層陰霾,他暫且按下心中的疑惑,看了下表。「差不多要吃晚餐了,吃飽飯後想去哪裡?」

  「提議一:猛男俱樂部!」寇長命耍寶的向他眨眨眼。

  論耍寶,秋陽比她更有天份。「原來是想到我家啊!真是,想去就說一句,幹啥拐彎抹角的。」

  厚!這臉皮厚過城牆的,居然自比「猛男」?!所以自家住所就叫「猛男俱樂部」?!這讓她開心的笑了出來,「受不了你耶!」




  喝了點酒,秋陽在十一點左右要送她回家,可她卻不想這麼早回去。

  她說想看海,拗不過她堅持時的牛脾氣,他也只得帶她到海邊。

  到了海邊,一推開車門,濃濃的滿是屬於海的味道。今天的月亮又圓又亮,把海灘照成了銀白色。寇長命下了車,往沙灘上走去。

  秋陽原本要阻止她,可今天的海風徐徐,不算大,而且也不冷,就由著她去了。

  到了沙灘上,寇長命忙把踩了一天的高跟鞋脫掉,拎在手上,然後像小孩子一樣的大聲歡呼。

  「哇!真舒服!」她戲稱道:「當了一天的『鳳凰』才知道當鳳凰的辛苦,看來還是當麻雀比較快樂。」她平常輕便慣了,今天這樣的打扮固然適合她,可說真的,挺不習慣的。

  他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腳丫子在海灘上烙下一個個淺淺、小小的腳印。

  「長命,妳今天有點怪喲!」雖不知道她葫蘆裡賣啥膏藥,可他就是覺得不舒坦。「為什麼會突然想找我約會?」

  「你終於問了啊?」寇長命笑著轉過身去。「我還以為你遲鈍到什麼都沒感覺呢!」

  「妳現在可以說了嗎?」

  「因為今天是我生日啊!」不提前過,她就沒有時間了。

  「妳生日?」他怔住。「對不起,我不知道,什麼禮物都沒準備。」她生日?

  可上一次她健保卡上好像不是……算了!有些人習慣過農曆生日,有些人習慣過國歷生日。

  她快樂的轉了一圈,秀了一下全身上下新的行頭。「沒關係,我已經替你想好三樣禮物了!第一項就是陪我一天,並且砸錢讓我成為『絕世美女』。」她笑著看他。「有沒有心理準備啊?我要說第二項生日禮物嘍!」

  「儘管開口吧!」

  「這位先生,我想邀你跳支舞,不知你賞不賞臉?」

  秋陽取笑她,「花式國際標準舞嗎?」

  又嚇她,她訕訕然的說:「那不叫『舞』,那叫『雜耍』。我要跳華爾滋!」她喜孜孜的說,「這回我有備而來喲!」

  他揚了揚眉,手環在她腰上,兩人瞬間翩然起舞。

  月光不的海灘上,一對登對的戀人曼妙優雅的舞著,海浪聲一波波,像是華爾滋悠揚的旋律,久久不息。

  夜真的深了,他抱著她躺在他腿上休息,後來她睡著了,於是他把她抱到車上,並替她繫上安全帶。

  寇長命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隱隱打了個哈欠,「我睡著了嗎?」

  「嗯,妳再睡一會兒吧!到妳家門口時我再叫妳。」之後秋陽專心的開著車,可卻也感覺到旁邊的人沒有闔眼再繼續睡。「累了就睡,到妳家還有段距離。」

  「……你還欠我第三樣禮物。」

  「嗯哼,說吧!妳要什麼?」久久等不到她的話,他側過臉看了她一眼。

  寇長命不發一語,只是慢慢、慢慢的把頭靠在他肩上。

  這樣的舉動讓他的心跳亂了半拍。「怎麼了?」

  「今天……我不想回家……」

  半個小時後,兩人就在他陽剛味極重的房間裡上演著巫山雲雨。

  「長命,妳的身體真的沒關係嗎?」她的骨架纖細得像是他一用力就會斷了似的,包裹在白色床單裡的胴體因為激情而湧上一層淡淡的粉色,那模樣既誘人,卻更顯脆弱。

  他吻著她被他吻得紅腫的唇,一雙手持續的愛撫著她輕顫不已的美麗胴體,一路來到她最私密的三角地帶。

  她咬著唇避免著羞人的吟哦聲輕洩出口,一會兒才氣喘吁吁的說:「沒有人因為這種事而把身體弄壞的吧?」

  她的身體已準備好接納他,可他還是擔心,「不舒服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承受著。」實際上他的忍耐也到了臨界點。

  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他一向引以為豪的自制力也深受考驗。

  她紅著臉點了點頭,一股焦躁感覺令她拱起了身子,抵在花徑口的昂挺順勢而入,突破障礙。

  深夜裡的火花炫爛,一波緊接著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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