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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回到明朝當王爺 作者:月關 (連載中)

第40章 險死還生


  「啊......!」在馬憐兒的一聲尖叫配合下,楊凌講完了《冤鬼錄》,嘿!真有成就感,馬憐兒駭的瑟瑟縮縮的,像極了一隻小鵪鶉,總算替《大話西遊》挽回了一點顏面。

  楊凌滿意地笑著看了看清白的洞口,雖然還沒有陽光,但是寥峭的寒氣中已帶上了一絲清晨的氣息。

  馬憐兒仍賴在袍子裡瑟瑟發抖,可能是凍的,也可能是嚇得,楊凌好笑地拍拍她肩膀,說道:「天亮了,我們熬過來了」。

  「天亮了?」馬憐兒攸地從他懷裡探出頭來,貪婪地望了眼洞口清明的光線。天亮了就好,天亮了就不怕了,這個該死的秀才故事倒是知道不少,不過鬼呀妖呀的,也實在太提神了。

  楊凌心中暗笑,講了一晚改良版的《怨鬼錄》、《櫻花厲魂》、《17棟男生宿舍》,說實話,連他自已都有些毛毛的。

  注意到他唇邊一抹笑意,馬憐兒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嗔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楊凌一怔,她的態度不大對勁,或許是在懷中趴得太久,她的臉頰有一側壓得紅紅的,頭髮散亂,平添幾分動人的風韻,像是剛剛嬌慵起床的妻子,嬌嗔的表情十分動人。

  楊凌忙轉回頭,活動了一下麻木的四肢,慢慢鑽出了雪窩子。黑夜象漁夫手中的網,正在慢慢收擾,天地一片銀灰,太陽還沒有出來,但天邊已經有些發白了。

  好冷好冷,沒有一絲陽光,對飢餓的人來說,那感覺簡直就像下地獄,放眼望去,白茫茫不知身在何處,冰雪覆蓋的山林中沒有陽光連方向也無法分辨。

  馬憐兒也鑽出了雪窩,四下望了望,欣然道:「幸好不是陰天,太陽雖未出來,也能看出東南西北了,跟我走,只要鑽出林子我們就有希望回去」。

  兩人已不可能有命在山林中再熬一晚了,必須趁著還有力氣盡早離開。經過一晚的困頓,體力已大不如前,兩人只好相互扶持著,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一條冰凍了的溪流踏雪緩行。馬憐兒與他並肩相挽而行,倒像一雙踏雪尋梅的伴侶。

  溪流已看不出本來面目,厚厚的積雪鋪在上面倒像蜿蜒在山林間的一條道路,只有岸邊偶爾崢嶸而起的冰稜,提醒著人們,這曾是一條歡躍奔騰的小溪。微風陣陣,吹得樹上的雪沫灌進人的脖子,偶爾有樹上飛鳥撲愣愣飛過的聲音。

  走了大半個時辰,兩人出了密林,來到一處樹木稀疏的雪坡上。抬頭四望,自西面向東北伸展,不太高的群山錯落起伏,除了樹幹色是灰黑之外,滿山滿野白茫茫一片銀色世界。

  第一縷陽光噴薄而出,帶給兩人一絲暖意。兩人正要一鼓作氣繼續向前走下去,一隻松鼠蹦蹦跳跳地從兩人眼前穿過去,在無垠的雪地上踩出一行淺淺的腳印,拖著毛茸茸的大尾巴鑽進了一個雪洞。

  馬憐兒大喜,連忙甩開楊凌的手,雀躍著奔過去,趴在雪地上看了會兒,然後不顧寒冷地用手扒了起來。楊凌苦笑著跟過去,無奈地道:「大小姐,這時候你還抓松鼠玩?」

  馬憐兒趴在那兒象只小狗似的刨著雪,呼哧帶喘地說:「大笨蛋,快幫我挖,松鼠洞裡一定有吃的,一個松鼠洞裡能出好幾斤糧食呢,把它挖出來,就算今天走不出去,我們也餓不死了」。

  楊凌一拍腦門,丟下手裡的棍子幫著挖起來,兩個人先除盡積雪,把棍子撬折了三次,才把凍土刨開,松鼠早從另外的洞口逃掉了,它的洞穴很深,楊凌探手進去,臉頰上蹭得全是泥土,才如願以償地掏出榛子、粟子、山楂等許多乾果。

  兩個人興奮地跪坐在雪地上檢點著戰利品。楊凌拿起兩個粟子,在衣襟上擦了擦,遞給馬憐兒一個,兩人貪婪地啃去果皮,把凍得硬梆梆的粟子嚼得咯咯直響。

  楊凌笑望著馬憐兒,咀嚼著一嘴的香甜,正想誇獎她幾句,忽見馬憐兒的臉色大變,變得雪白雪白,楊凌順著她驚恐的目光向自已身後望去,一顆心也頓時沉了下去。狼!整整四匹狼,比昨天見過的那只個頭兒更大,也更矯健有力。

  四隻狼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兩人一步步逼進,楊凌霍然站了起來,四匹狼一前三後,排成三角形一步步逼近,森白的獠牙、凶殘的目光,令人膽寒。

  馬憐兒也顫抖著爬了起來,絕望地看了一眼不斷逼近的野狼,忽然大叫一聲:「楊凌!」

  楊凌被一股大力一扯身子轉了向,迎上的是馬憐兒脹紅的臉龐,和那雙不知蘊含著什麼情感的眼睛。她猛撲過來,緊緊抱住了楊凌,顫聲道:「楊凌,抱著我!」她渾身發抖地抱住楊凌,呼吸急促地尋索著他的嘴唇。

  四匹狼因為這兩個生物怪異的舉動而稍稍停頓了一下,頭狼發出一聲威脅的低嚎,然後步伐逐漸加快,十五丈、十丈,五丈,進入捕殺前奏,它強健有力的後腿一縮,已要騰空而起。

  便在這時,「錚」地一聲弓鳴,一枝利箭不知從何處飛出,噗地一聲貫穿了那匹頭狼的腹部。箭的力道很大,箭簇鑽出,扎進了雪地裡,頭狼發出一聲悠長的慘嚎,雙肢哆嗦著匍倒在雪地上,鮮血迅速染紅了一片。

  因為這一聲慘嚎,楊凌兩個人猛地扭頭望去,只見三匹野狼因為頭狼的中箭停滯了腳步,咆哮著四下尋找著威脅的來處,身子靈快地轉了一圈兒,三匹狼轉身就要逃走。

  這時,又是嗖嗖嗖地三枝利箭穿林而出,奇準無比地將三匹狼一一射殺在地,體形最小的那匹狼被箭帶得翻滾出去,身子躥到空中,然後卟地一下摔在地上沒了呼吸。

  楊凌和馬憐兒又驚又喜,抬頭四下尋找著救命恩人。山坡上白茫茫一片,被初升的陽光晃得兩眼發花,楊凌瞇起眼,很快發現坡邊幾棵白樺樹下露出幾個身影,一步步向兩個人走來。

  一共四個人,頭前一個身材魁梧、穿著灰青色直裰的彪形大漢,大概四十歲出頭,上身斜披了一塊破破爛爛的獸皮,背著一張捕獵的長弓,手中拿著一桿鐵叉。

  後邊三個人最大的二十出頭,提著一張弓,背了三四隻長長的毛羽在風中獵獵發抖的錦雞,最小的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紅撲撲的圓臉蛋兒,雖然髒兮兮的,卻壯得像個石墩子。

  他才十二三歲,穿著件破羊皮襖,背了一張弓,手裡用繩子牽著一隻受了傷的小麂鹿,小短腿磕磕絆絆的在厚過膝蓋的積雪裡費勁兒地走著,還不時回頭用手中的棍子在不肯走路的麂鹿屁股上敲上一記。

  那個20出頭、長相頗為英俊的年青人和氣地看了楊凌兩人一眼,招呼另一個比他還小一些、唇上只有一些淡淡茸毛的小伙子一起去收拾狼屍,從狼屍上拔下箭矢,在狼皮上蹭了下血跡,又插回箭袋,在沒斷氣的那匹狼上狠狠地敲了一記,然後掏出繩子把四隻狼的腿兒綁在一起。

  壯年人走到楊凌二人面前,上下打量著兩人,只見這兩人男的蹭了一臉泥巴、氣質卻像個讀書人,女的衣衫狼藉,但衣料的精美、眉眼五官都不像山裡人,他狐疑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跑五柵嶺的野林子裡來了?」

  楊凌見他滿臉鬍子,雖然粗獷不文,鼻直口方倒也一臉正氣,稍稍放下心來,不過這荒山野嶺的,他還是留了點心眼兒,沒敢對這壯的象山似的大漢說實話。

  他拱手道:「我們......我們兄妹是去雞鳴驛探親的,路遇官兵和韃子在打仗,這一逃就逃到這兒了,多謝大叔救命之恩」。

  「嘻嘻,兄妹?這位大哥,剛剛我看到你們在親嘴兒呢」,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不知什麼時候追了,跺著雪說。他打了千層浪的綁腿,上邊又綁了兩塊獸皮,本來不算矮的身材弄得矮墩墩的,十分可愛。

  楊凌和馬憐兒的臉騰地一下紅了,那中年壯漢喝斥道:「不許胡說,去幫你哥把獵物捆好」。

  小傢伙吐了吐舌頭,不服氣地說:「本來嘛,他們是親嘴了,我看到了,大哥看到了,二哥看到了,爹也看......」。

  大漢在嘟嘟囔囔的小傢伙屁股上踹了一腳,笑罵道:「小兔崽子,就你話多,回去罰你不准吃飯!」然後扭頭看著兩人,眼中閃過一絲銳寒的警覺,說道:「我姓韓,是山中獵戶,二位到底是什麼人?」
第41章 未雨綢繆


  馬憐兒大窘,怕被人誤解成兄妹更加不堪,只好紅著臉瞎掰:「大叔,對不住,我......和相公出門在外,過於小心了」。

  楊凌一怔,此時他再分辨難免越描越黑,只好閉口不言。大漢恍然道:「我說呢,是過年回娘家吧?韃子折騰得厲害呢,我們這也是往城裡逃呢,那就跟我們一起走吧」。

  大漢姓韓,叫韓林,大兒子叫韓威,二兒子叫韓武,老三的名字俗點兒,叫滿倉,家境貧寒的百姓常給孩子起些吉利點的名字,楊凌已見過好幾個叫滿倉的,可惜叫這名字的卻大多是一貧如洗。

  韓林藏身在前方山窩子裡,一路上收容了百十號難民,全賴這父子打獵才得以生存。這一家人看起來都比較木訥,不善寒暄交流,只是客氣地笑笑,便自顧背了獵物大步走在前面。

  滿倉兒卻牽了那頭麂鹿,笑嘻嘻地看看楊凌,又看看馬憐兒,拐了楊凌一把,悄悄地說:「楊大哥,你媳婦兒很漂亮唉,比我姐還漂亮」。

  馬憐兒聽了滿臉紅暈,眉眼間卻不經意地浮起一片喜悅,『媳婦兒』,這稱呼真讓情竇初開的她悸動不已。楊凌尷尬地咳了兩聲,既不能承認、又不能否認,只好裝聾作啞。

  韓武對韓威說:「大哥,大雪之後群獸覓食,果然是狩獵的好機會,這下子一百多號人都能混上口肉湯喝了」。

  韓威道:「嗯,年輕人都結伴到附近採摘乾果去了,加上這些獵物,足夠大家吃頓飽飯,估計下晚就能到雞鳴驛了」。

  韓武啐了一口道:「就是那些老人和孩子,也知道在附近撿些乾柴供大家取暖呢,但楊家三哥也太差勁兒了,任嘛不幹,吃飯倒盡撈干的,叫人生氣!」

  韓威撞了他一下道:「別發牢騷了,叫爹聽見踢你,管咋的那是咱妹夫家親戚,也不差他那一口」。

  韓滿倉一邊和那隻小麂子較著勁兒,一邊氣哼哼地說:「要我說,咱們就不該逃回來,去咱村子搶劫的韃子才三十多人,憑爹和咱們的武藝,還不收拾了他們?」

  韓大叔站在一塊巖壁上,對小兒子重重地哼道:「狂妄自大!那幾十個韃子咱收拾了,回頭就能引來幾百、幾千個韃子把村子平了,萬馬軍中個人武藝再高有什麼用?

  他叉著腰教訓兒子道:「我在少林學藝時聽說,成祖靖難的時候,道衍大師請少林派了三百名僧兵助戰,最後活著回來的只有一百多人,其中一半還是殘廢。當時領隊的羅漢堂長老虛雲大師一身金鐘罩、鐵布衫刀槍不入,也只撐了一盞茶功夫就被亂箭射成了刺猥」。

  韓滿倉不服氣地說:「那學武不是沒用了麼?」韓老爹嘿然道:「也不盡然,少林那三百僧兵,足足和兩千多人硬抗了一個時辰呢,可是大軍交戰,幾百個武術高手有啥作用?」

  楊凌見那小傢伙有些懊喪,便哄他道:「別洩氣,那是指揮者不得其法,這樣的高手派去衝鋒陷陣當然不管用,要是負責劫燒糧草,狙殺官長,比數萬大軍還管用呢。」

  楊凌說到這裡忽然福至心靈,心中嗵地一下:「不會吧?他姓韓,有三個兒子,在少林學過藝,現在是個獵人......」。

  楊凌心裡有點毛了:「難道這是自已沒見過面的老丈人和大舅子、小舅子?不過我不認識他,他怎麼也不認識我呀」。

  其實他就算現在沒有一臉泥巴,韓老爹也不會往女婿身上想。韓老爹也是在女兒嫁人之後見過姑爺幾眼,可他現在的氣色和當初臉色臘黃、奄奄一息的模樣相差太遠。

  韓林已從逃難的鄉民口中知道姑爺身體康復搬到雞鳴驛去了,現在縱然瞧著眼熟,他也不會想到這個帶著媳婦兒進城探親的人會是自已女婿。

  而楊凌本就沒見過幼娘的娘家人,當初怕被幼娘看出破綻,聽她聊天時提及家人,也未敢打聽他們姓名,這時一起了疑心,楊凌頓時慌了神。

  他忐忑不安地和韓老爹搭訕著:「韓大叔,你們這時從哪兒逃過來呀?」

  韓林道:「從平雲嶺,在山中打了十幾天獵,剛回堡子就碰上韃子了,趕忙的和鄉親又鑽了山溝,你們小倆口兒這是從哪兒來呀?」

  楊凌心中一震,平雲嶺?不會錯了,這位披著獸皮,塊頭足以把自已整個兒裝起來的大漢真的是......泰山老丈人!

  他乾笑兩聲,連忙補救道:「大叔誤會了,那位小姐並不是拙荊,剛剛不知根不知底的,所以對您撒了謊」。

  「哦?」韓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楊凌忙解釋道:「嗯......其實我倆是從雞鳴驛跑來給咱們大明軍報信兒的,結果戰事一起,被韃子追得迷在這林子裡了。至於......當時她是嚇壞了,您是過來人,您也明白哈?呵呵呵......」,他向老丈人一揚下巴,遞過一個挺男人的笑臉。

  韓林會意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了摸摸鬍子,還是不知道自已到底明白什麼了,不過卻也不好再問。楊凌趁機把自已傳訊、中伏、逃離、遇狼的一系列經過,簡單地講了一下,先給老丈人打上一劑預防針。

  山坳中人們用枯樹幹依靠自然地勢搭了許多坡形窩蓬,上面蓋上樹葉積雪就成了臨時的家,現在窩棚前用石塊架了幾口缺了碴的鐵鍋,木頭燒得劈啪作響,鍋裡的雪水已經燒開,冒著裊裊的白氣。

  這些人逃難似乎也逃出經驗來了,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其實他們平時的全部家當除了兩床鋪的蓋的,也就這點玩意兒。看見韓林父子帶回這麼多獵物,那些衣衫襤褸、面目呆滯的難民才有了幾分生氣,紛紛迎上來幫著他們連搬帶扛、屠宰獵物去了。

  雖然韓老大帶回兩個陌生人,其中一個還是個如花似玉的俏美人兒,可是這些人、甚至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都沒有多瞧上兩眼,一路上難民他們見得太多了,而美色......現在對他們的誘惑力比不上一塊饃饃。

  韓林請楊凌和馬憐兒去自已窩棚前坐了,韓威哥幾個切好了大塊的狼肉、鹿肉丟進鍋裡,有個白髮老婆婆小心地摸出個口袋來,逐個鍋裡撒了些米,又放了點兒鹽巴,隨後又滲進許多難民拾撿來的乾果,空氣中開始瀰漫起一股食物的香氣。

  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韓老弟啊,今兒個能趕到雞鳴嗎?有幾個鄉親著了風寒,沒醫沒藥的,怕要熬不過去了」。

  楊凌聞聲望去,只見一個老人拄著根拐棍兒蹣跚走來,老人國字臉、赤紅的臉龐,一對長出眉尖去的濃白眉毛,一眼瞧見楊凌,那老人頓時呆住了,楊凌也怔愕地瞧著那老人,他認得這老人,重生後的第二天,老頭兒還上山來看過他,這人正是楊家族長楊老太爺。

  老頭兒呆了一呆,忽然憤憤地舉起拐棍兒朝楊凌便打,口中罵道:「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竟然連祖產都賣了,你對得起你爹嗎?對得起列祖列宗嗎?這麼大的事,也不和我商量商量,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楊凌茫然後退,不知這位本家大爺發的哪門子火:我賣我的地產,和你商量個什麼勁兒呀,用得著這麼生氣麼,族裡連這事兒也要過問?

  韓林拖住楊老太爺的胳膊笑道:「老哥兒這是做什麼,有話好好話嘛」。

  楊老太爺恨恨地道:「就知道偏著你姑爺,這小畜生出賣祖產這麼大的事都不跟族裡商量,他還當自已是楊家人嗎?」
第42章 傾情相望


  韓林的眼睛也直了,他吃驚地打量著楊凌,這一瞧那眉眼還真的越看越像那個病秧子新姑爺,他遲疑地道:「他......他是我姑爺?」

  楊老太爺翻了翻白眼,冷笑道:「咋的?你爺倆還想合起來蒙我?我這老眼還沒花呢,凌兒這孩子我看著他長大的,還錯得了?」

  「啊?!你是......岳丈?」,楊凌「大吃一驚」、「滿面驚喜」地上前相認。不這麼做作一回,那方纔的解釋泰山老丈人能信嗎?誰叫自已瀕死一刻被馬憐兒強行索吻,還偏偏被老丈人看到了呢?

  楊老爺子餘怒未消,這邊先上演了一出認親記,不太老的老丈人事先被楊凌打了一記預防針,這時看見姑爺果然活蹦亂跳的,喜得眉開眼笑,只顧扯著女婿詢問女兒的近況。

  可兩個大舅子就不好蒙了,聽說他是自已妹夫後,兩人那眼神兒都有點兒不善,楊凌看著他們缽大的拳頭還真有點兒發毛,見楊老太爺和幾位老人還對自已擅自處置祖業耿耿於懷,正好趁機擺脫那兩位大舅哥,楊凌忙湊上去主動對楊老太爺道:「大伯,我知道您對我擅自處置家產有些不滿,我想請問大伯,咱楊家從哪裡來,原來便有這些田地房產麼?」

  楊老太爺一怔,不知他相詢何意,便道:「咱們是大宋繼業公後人,從山西遷來已有五代,順德公北遷時,只攜妻、子,在這雞鳴驛購了十畝山田,如今咱們家人丁興旺,地產過百畝,都是祖宗們一點點積攢下的,咱們做後輩的守成已屬不易,怎麼能如此敗家?」

  楊凌在楊老太爺來看他時,已聽他嘮叨過祖上的光輝事跡,據說他們是山西楊家將的後人,屬於元朝龍虎衛上將軍楊友這一支的直系血脈,洪武年間,一位叫楊順德的祖先遷來此地,形成懷來楊家,楊凌聽了當時還真驚怔了半天。

  不過楊家將枝繁葉茂,子孫滿堂,北漢、北周,宋、元、明各朝都有楊家後人入朝為官,每一朝都有傑出後人成為高官,顯貴豈止百年。故此穿鑿附會、因為姓楊而攀附楊家將的大有人在,所以楊凌對此一直半信半疑。

  聽了楊老太爺的話,楊凌笑道:「這就是了,窮則思變嘛,順德公遷來時房無一間、地無一壟,還不是闖下了這份家業?他可曾死守家園不知變通?侄兒這也是為了另謀出路,光大楊家呀,如今凌兒已任雞鳴驛丞,不比苦守山田做個農夫好麼?」

  楊老太爺聽說楊凌作了官,喜得白眉聳動,一腔怒氣登時去了,轉而追問他為官的事情。楊凌便將自已做做師爺、任驛丞的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遍,楊老太爺還沒說話,族裡其他幾位老人已讚不絕口,顯然本家出了個官兒,盡皆與有榮蔫。

  楊凌哄好了幾個執拗的老人家,一扭頭見兩個大舅哥還虎視耽耽地瞅著自已,不禁暗暗叫苦。他忽然發現這兩個大舅哥並不像外表那麼憨厚,那眼神兒可精明的很吶。

  見楊凌和族人敘完了話,韓武笑嘻嘻地走上來,雙手一拍楊凌的肩膀,親熱地道:「妹夫好本事,到了縣上才一個多月就做官了。我妹子年幼,有什麼不懂規矩的地方,妹婿可要多多擔待呀」。

  楊凌笑了,笑得發苦:「二哥說哪裡話來,幼娘對我很好,我們是患難夫妻,我和幼娘很是......很是恩愛」。

  韓武歡喜道:「那就好,那就好,妹婿是讀書人,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我倒是多慮了。」

  楊凌神色古怪地道:「那是,那是,二哥盡可放心」,剛剛這一拍,楊凌兩條膀子不知怎麼就被卸下來了,現在軟趴趴地根本舉不起來,他愁眉苦臉地舉目望去,韓滿倉坐在鐵鍋旁笑嘻嘻地向他扮鬼臉,兄弟三人同仇敵愾,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充滿靈氣,眼神可不像外表那麼老實。

  楊凌恨恨地想:「大舅子整我,小舅子也不待見。幼娘都識文斷字,這兩個大舅哥能是大字不識的山裡人麼?自已那點伎倆恐怕只能瞞瞞忠厚老實的老丈人了」。

  韓威為人穩重些,見了楊凌的窘態,迎過來對楊凌道:「妹夫,我和二弟都很疼這個小妹子,妹夫是讀書人,通情答理,自然不會薄待了幼娘,二弟性情耿直,其實心地很好,你莫要見怪」。

  他搭著楊凌的肩膀呵呵笑道:「走,咱去吃點東西,不然妹子知道我餓壞了她相公,跟我發起火來,我可吃罪不起。」他藉著靠近的動作,不著痕跡地向楊凌左臂一靠,右手一搭他肩膀,「卡卡」兩聲輕微的骨節響,被卸下的兩條膀子又裝了回去。

  楊凌有點無奈,看來學習「瘋魔棍法」要盡快提上工作日程了,要不然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日子可不好過呀。

  傍晚時分,翻過了前方最後一座山頭,雞鳴古城赫然在望。一翻過山,大家便驚呆了,此時殘陽如血,陣陣硝煙正裊裊地在雪原上飄搖。硝煙中送來濃郁的血腥氣,千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象被無數頭奔牛犁過的雪地上,一桿桿長矛刺穿了一具具屍體,孤零零的矗在風中,許多明軍或韃子身上都紮了七八支彫零,雪染戰袍。

  幾匹無主的戰馬,帶著傷在雪原上緩緩而行,偶爾還發出一兩聲淒慘的唏嚦嚦的嘶鳴,使這死屍遍野的雪原更顯蒼涼。

  看這情形,這一天一夜,明軍和韃子在雞鳴驛前你來我往不知又廝殺了多少回合,現在怎麼樣了,韃子是退了,還是已經攻取了雞鳴驛?楊凌心中一沉,如果雞鳴驛已經被韃子佔了,那幼娘她......

  這樣一想,他心裡空得厲害,失魂落魄地就要往山下跑,韓林一把拉住他,喝道:「不要莽撞,先看清楚!」韓威站在高處,手搭涼蓬瞇著眼睛望了會兒,興奮地道:「是大明的旗幟,雞鳴驛還在大明手裡」。

  百餘難民聞言眼神裡重又煥發出振奮的神色,無需招呼一行人就使盡力氣穿越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戰場,快步奔向雞鳴。楊凌知道自已一天一夜沒有回來,幼娘指不定有多著急呢,原來在山中知道急也沒用,心情倒還平靜,這時眼看著雞鳴驛就在眼前,心中激盪,腳下越走越快。

  可他那雙靴子不適合行山路,又走得精疲力盡,以致幾次踉蹌跌倒。韓威幾兄弟要照顧年老體邁的人,沒空去幫他,馬憐兒看得心疼倒有心去扶他,可是韓家、楊家的人都在那兒看著呢,她一個外人哪好去扶一個男子,只好視而不見。

  韓林看了也暗暗搖頭,姑爺的身子骨兒還是弱呀,可人家是秀才,沒有斯文掃地跟著自已舞槍弄棒的道理。他摸摸身上的麻布口袋,裡邊都是這次行獵淘弄的東西,枸杞、鹿茸、虎鞭、虎骨......,嗯......等進了城泡酒燉湯,得把姑爺的身體調養好呀。

  越接近古城,地上的死屍和鮮血越多,南北縱向、青磚砌成的雞鳴古城孤獨地矗立在背景蒼茫悠深的天色山影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半塌的城門樓一角還向天空崛起一道優美的弧形,城牆上有影影綽綽的人影活動。

  隨著這群人的擁進,城牆上的人也越來越多,夕陽照在城頭上,他們手中的刀槍和箭簇反射出陣陣寒光,楊凌怕城頭的官兵誤以為是韃子貿然發箭。他制止了難民的腳步,獨自向前走去,邊走邊向城上大喊:「我是雞鳴驛丞楊凌,後邊是附近村鎮的鄉親,城頭哪位大人把守,請出來一見」。

  他目光逡巡著城頭的人群,驀地一個熟悉的身影跳入眼簾,是幼娘,她站在高高的城頭,夕陽余暈落在古城驛上,也落在她的身上,為她的身形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邊。

  楊凌仰望著她,仰望著她那雙泛著陽光般燦爛狂喜的眸子,四目相對,心潮澎湃。城頭上江彬扯著大嗓門嚷嚷起來:「真的是楊驛丞,快開城門!快開城門!」韓幼娘癡癡地望著他,一臉溫柔,旁皆未聞。
第43章 錦衣百戶


  當日明軍衝出韃靼人的包圍圈,立即向雞鳴驛潰逃,車馬輜重全丟在了五柵嶺。韃子因為是棄騎步戰,和明軍混在了一起,結果被瘋狂的人流裹脅著不由自主地向前衝去。

  雞鳴驛前的平原上出現了前所未見的一幕戰爭場面,敵我雙方的將佐們周圍至少還簇擁著百十名親軍,餘者皆彼此混雜在一起。衝在最前面的是明軍,後邊是韃子,再後邊又是明軍,一個個跑得盔歪甲斜,號角戰旗全丟了,整個一滾動前進的「五花肉」。

  跑在最前面的韃子有心不追,可是回頭一望,浩浩蕩蕩亡命奔來的都是明軍,如果停下腳步,估計不用殺,踩也被踩死了,只好玩命兒似的向前跑。隨在明軍後邊的是原先兩翼山頭上的韃子,看見明軍前邊有自已人,又不見首領鳴金收兵,便也隨波逐流地向前趕,彼此邊跑邊打,兵員實力相當,一時也分不出個勝負。

  自楊凌趕出縣衙報信,閔縣令放心不下,就著人將他抬到城頭等候。這時遠遠的看見洪水一般的軍隊掩殺過來,閔縣令嚇了一跳,急忙命令留守的士卒架好大炮,準備迎敵。

  待亂軍潰逃到城樓下,閔知縣見了這千年一見的奇景,一時看的張口結舌,兩條眉毛直跳,他還真摸不透是明軍嘩變了,還是韃子歸降了,待見城下的亂軍猶自你一刀我一槍廝殺不停,這才猜出幾分原因。

  此時若打開城門,韃子亂軍必定乘亂進城,若讓這一萬多人的軍隊將雞鳴驛當成戰場,這座古城必毀無疑。閔文建當機立斷,立即命江彬所部嚴守城池,不得開城放進一人。

  城下明軍士兵高呼開城,黃縣丞扶了閔知縣站在城頭,向城下大喊:「殲敵是爾等之責,守土是本縣之責,韃子不退,城門不開!」

  極度的恐懼有時也能產生殺人的勇氣,驚魂未定的明軍士兵再無退路,回頭看看一向高頭大馬、來去如風的韃子如今也和他們一樣,跑的汗流浹背、狼狽不堪,當下勇氣頓生,不用將佐吩咐,便捉對兒廝殺起來。

  閔縣令將三城留守的官兵四百餘人全部調到南城牆,用弓箭協助城下明軍,不時冷箭紛射,雖然敵我渾雜,殺傷力有限,但是心理威懾力卻極大。

  伯顏猛可親率大軍在葫蘆谷盡頭攔截明軍,以逸待勞、如狼似虎的韃靼士卒迎上倉猝迎戰的明軍,明軍一觸即潰,賀士傑賀都司戰死。伯顏猛可銜尾追來,也沒想到仗能打成這個樣子。

  此時他的人馬數量比明軍略佔上風,近戰能力更遠非明軍可比,但殺人一千,自損八百,如果真想全殲這些已經紅了眼玩命的明軍士兵,剩下的人還能不能安然回去他也沒有把握。

  他可沒忘了涿鹿石馬營參將正揮軍而來,蔚廣參將的大軍雖被自已另一路人馬引開,但游擊將軍楊家龍的兩千多精銳也正向懷來方向挺進,如果不能速戰速決,便要給人家反包圍了,是以伯顏猛可揮軍掩殺一陣,只得無奈地收拾亂兵開始後撤。

  幸好這時明軍也是各自為戰,無法有效的組織反擊,混戰一直持續到半夜,伯顏猛可才得以收攏殘軍撤了回去,搶回葫蘆谷外縱馬遠遁。

  閔知縣這才打開城門引殘軍入城,驚弓之鳥的明軍匆匆返回城來,連打掃戰場的勇氣都沒有了。這一仗明軍損失兩千兵卒,另外三百輛戰車、八百匹戰馬全丟在了葫蘆谷。

  何參將在雞鳴驛又守了三天,奉宣府總兵令收兵回城,畢都司所部人馬留守雞鳴,何參將知道,自已的仕途是黯淡無光了,老老實實等著聽參吧。

  楊凌回來後曾將自已瞭解的一些加強兵員素質及火器運用的知識寫下來送與何參將。在楊凌看來,目前這種重將不重兵,兩軍相接,全恃將勇,將勇則兵亦如雄獅,無將則士兵百萬亦化散沙的軍隊,實在問題太大。只是他苦思竭慮寫下的東西,人剛一離開,便被何參將冷笑著擲於案下:一介書生,能與軍事有什麼見解?

  倒是那位劉公公,悄悄地又將書信撿起來揣在了自已懷中,現在任何一點對何參將不利的東西,都是他逃脫責任,諉過於人的證據。這位讀書不多的劉公公居然寫出了一份高水平的奏折快馬飛報京師:我軍損失慘重、一位四品大員戰死,皆因何參將跋扈獨行、貪功冒進,致為韃虜所趁。

  戰事結束第七天,楊老太爺牽掛家園房產,一俟局勢穩定,就迫不及待地要率族人返回楊家坪。楊凌大大地出了一口氣,這七天,他才知道這時代一個人身上的家族烙印是多麼深,家族中有一個人出人頭地,那麼無論關係遠近,他對整個家族都負有重大責任。楊氏族人六七十口,有的還是近百年前的同支,進了城吃的用的住的也全都理直氣壯地向他索取,好像那就是他應盡的義務一樣。

  而且其他的人,無論是幼娘,還是同僚鄉里,也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放在楊凌的觀念裡,實在有些不能理解。好不容易送走了這些人,楊凌一身輕鬆地返回驛署,一個小吏上前稟報:「大人,有位先生要見你,已在客廳等候多時了」。

  楊凌將馬韁丟給一個驛卒,趕到那間小小的驛丞署會客廳,只見一個青袍老人正坐在椅上翹著二郎腿慢悠悠地品著茶。楊凌知道自已這驛署公館的茶葉分四等,如果不是親自款待的官員人等,小吏們是不會奉上上等好茶的。那第四等的劣茶還能喝得這麼帶味兒,看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他放下心來,從容笑道:「這位先生,在下便是本縣驛丞,未知有何見教?」

  那青袍老人一手捧茶,一手正在案幾上輕輕敲著鼓點怡然自得,看他相貌,年約五旬,面容清矍,一雙丹鳳眼微微闔著,聽見楊凌說話,他微微睜開眼來,上下打量幾眼,呵呵笑道:「楊老弟回來了?還認得我麼?」

  他一邊說,一邊將茶杯輕輕放在几上,楊凌瞥見他手上戴著一枚翠瑩瑩的戒指,那時候可沒有什麼人工合成品,看那溫潤的色澤必是價值不菲。楊凌心中一動,對這人的身份起了幾分好奇,仔細打量,還真有點兒面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青袍老人見楊凌有些尷尬,忍不住呵呵一笑,起身道:「上次你我相遇,也是在這驛丞署中,那時我是客,你也是客,只是想不到一個月未來,你這客人卻已做了主人」。

  楊凌「啊」地一聲,欣然拱手道:「我想起來了,您是......您是馬驛丞馬大人的朋友,川陝大藥商吳傑吳老先生」。

  吳傑,也就是幫著馬驛丞勸說王家撤訴的那個大藥商,聞言也哈哈一笑,隨即面容一整,正容道:「我並不是馬驛丞的朋友,而是他的上司。楊驛丞,如今......我也是你的上司」。

  楊凌神色一震,看著這個忽爾笑如春風,忽爾神色蕭殺的老人,心中靈光一閃,不由失聲道:「老先生是......是錦衣......」。

  吳傑展顏一笑,慢條斯理地道:「你現在不也一樣嗎?楊大人,楊百戶!」

  楊凌呆住了,百戶?百戶那是正六品的官兒吶,而且是隸屬衛所的軍職,自已什麼時候參了軍,還成了百戶?

  吳傑見他一臉驚愕,呵呵笑著擺手道:「不必驚訝,你代理驛丞一事,吏部已經行文,估計再晚一些你便可以接到任命了。咱大明的驛丞,雖歸屬戶部管轄,但是人人都知道,這驛丞卻統統是咱錦衣衛的人。

  本千戶已派人對你做過調查,你是弘治十五年秀才,家世清白,北宋名將楊家的後人,我今奉北鎮撫司鎮撫張大人諭令,把你召入錦衣衛,負責懷來一帶情報偵緝,授百戶之職,諸事直接受本千戶調遣」。

  吳傑說著從袍袖中掏出一個卷軸、一個腰牌,微笑著遞與楊凌道:「楊百戶,馬驛丞辛勞半生,也沒有升任百戶,你雖初任驛丞,但是為我大明立下了大功,是以獲此褒獎。呵呵,我錦衣衛的百戶比之軍中千戶猶勝三分,你可不要辜負鎮撫張大人的賞識呀。」

  楊凌茫茫然接過任諭腰牌,吃吃地道:「大人,在下......卑職實在不明白,我何曾立過什麼大功?」

  吳傑笑道:「居功而不自傲,固然很好,不過該是你的你也不必謙虛,韃靼小王子在葫蘆谷設伏,欲將我軍一網打盡,虧得錦衣衛秘探得到這個消息,楊驛丞飛馬報訊,才使大明軍隊免遭覆頂之災,這還不是大功一件麼?」

  楊凌失聲道:「什麼?哪有此事,千戶大人誤會了,在下得到消息趕去時已經晚了,若不是畢都司率軍強行殺開一條血路,我軍......」他說到這兒忽地心中一寒,下邊的話頓時再也說不出來。

  此時面貌清矍、風度翩翩的吳千戶目光陰冷,身上露出一種隨時可以決斷他人生死的人物才能展現出來的的冷酷。他淡淡一笑,許久方一字字道:「韃靼小王子葫蘆谷設伏,欲將我軍一網打盡,何參將貪功冒進,錦衣衛楊驛丞飛馬報訊,才使大明軍隊免遭覆頂之災,是不是?」

  楊凌心中一寒,下意識地道:「這個......卑職......是的」。

  吳傑微微頷首,忽爾又啟齒一笑,說道:「你本一介讀書人,身居廟堂之遠,不知朝廷中事,有些事不明白原也怪不得你,但現在你已是錦衣衛的人,所以......有些本來不明白的事,現在卻必須得明白!」

  楊凌不由自主地道:「大人是說......」。

  吳傑用戴著玉扳指的手指輕輕磨挲著下巴,慢條斯理道:「朝廷需要一個體面,軍中需要一隻替罪羊,錦衣衛需要這份功勞,懂麼?」
第44章 明月難圓


  明兒就是正月十五了,除夕夜在兵慌馬亂中渡過的百姓們重新找到了節日的感覺,雞鳴驛的官員們自從何參將抑鬱離去後,彼此歡宴邀請也漸漸頻繁起來。

  吳千戶所說的馬上就要下來的吏部任命直至十天後才姍姍來遲,讓楊凌充分見識了一番秘密情報系統和官府正常渠道之間效率的差距。

  今日閔縣令設宴款待畢都司,雖然朝廷的賞罰還沒頒布,但是人人都知道閔知縣陞遷在即。懷來雖然打了敗仗,責任卻不在縣令,而縣令身為文官,卻能手刃敵酋王子,在聖上和大學士們看來,它的政治意義遠遠大於戰爭的實質。

  酒酣耳熱之際,閔知縣笑嘻嘻地湊到楊凌面前,低聲道:「我的楊師爺,本縣的妹夫已給我送來消息,京城要調我去南方,聽說是調任海寧鹽運司副使。」

  楊凌不知這官兒是多大的品秩,看閔知縣滿面春風,想必是個不小的官兒,再說海寧比這窮荒僻壤的邊陲,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是以忙拱手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鹽運司副使是從五品的官,像閔文建這麼一個三等縣的知縣,可算是連升三級了,最重要的是鹽運使那是絕對的優差,那一帶的鹽商都是富可敵國的億萬富翁,手指縫裡隨便漏出一點來,都夠人吃一輩子的了。

  閔知縣喜得眼睛都看不見了,連連擺手道:「小聲些,小聲些,詔命還沒下來,可說不得。」他看看正杯籌交錯、談笑風生的的眾官吏,又對楊凌道:「本縣過去後一旦穩定下來,便會幫你活動,將你也調到江南,本縣在這鳥不生蛋的雞鳴呆了兩年也毫無建樹,你一來,本縣就升了官,你可是我的福將啊」。

  調到江南固然好,可是我還有命享福麼?再說我目前公開身份是驛丞,暗下已是比您老大還高上一級的錦衣衛百戶,沒有錦衣衛點頭,想調動哪有那麼容易?

  想到這兒楊凌勉強一笑道:「大人對卑職的關愛栽培,楊凌實是感懷與心,無以回報」。閔知縣瞧他神思不屬的,不禁呵呵而笑,他在楊凌肩上捶了一拳,親熱地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要這麼沒出息。再說我上任後怎麼也得一年半載才能找機會把你調去,你要是痛快點兒,這麼長時間連孩子都生下來了,既然有心,就早點下手,不要婆婆媽媽的。」

  楊凌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什麼什麼?卑職怎麼聽不懂大人的話?」閔知縣把嘴一撇,斜著眼睛道:「你小子不老實,此事已盡人皆知,還要瞞著我麼?嘿嘿,也難怪你藏著掖著,那妞兒還真是嫩的掐一把都出水兒,不過你放心好啦,老子不好女色,哈哈哈。。。。。。」。

  楊凌一頭霧水地還待追問,畢都司已大著舌頭把閔知縣招呼了過去,他疑惑地轉過身,劉典史又舉著杯笑吟吟地走來,舉杯賀道:「楊老弟,恭喜你雙喜臨門,前日榮任驛丞,不日又要小登科,到時劉某可要叨擾一杯水酒了」。

  「哪裡哪裡,劉大人客氣了」,楊凌陪著笑飲了一杯酒,這才反過味兒來,金榜題名大登科,洞房花燭小登科,他說自已小登科是什麼意思?」

  楊凌想問個明白,可是這些人也只是喝得興起四下攀談,逮住個人就嘮上兩句,劉典史說完就晃晃悠悠直奔王主簿去了,楊凌目光追著他,連黃縣丞走到身邊也未注意。

  黃縣丞踱到他身邊,輕咳一聲,微笑道:「閔大人榮升在即,憑你的資歷和閔大人的關係,依老夫看不消幾年你便可官至七品,再以後能否魚躍龍門,要看你的福氣。你還年輕,只須謹慎為官,一朝風雲際會,前途自然無量,急是急不得的」。

  楊凌見是黃縣丞到了,忙恭敬地道:「多謝黃老指點,學生受教!」

  黃縣丞見四下無人注意,忽然壓低嗓門道:「不過這次的事你可莽撞了,馬家雖已沒落,畢竟曾是官宦人家。如今你們的事已經盡人皆知,你何以遲遲不行買妾之資?若是囊中羞澀,老夫這些年還有些許積蓄,你且先拿去應急。」

  楊凌大吃一驚:「黃老,您說什麼?納妾?這......這......我幾時說過要納妾,再說馬家小姐蔫有為人作妾的道理?」

  他這一說,把黃縣丞也嚇了一跳,忙一迭聲道:「謹聲,謹聲,慎言,慎言,你胡說些什麼?為人作妾固然臉面上不太好看,卻也不會有人笑她,你如此說話,萬一傳揚出去,馬家小姐還能活麼?」

  楊凌瞠目道:「黃老,倒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怎麼學生聽不明白?」

  黃縣丞笑道:「納妾聘美,乃是風流雅事,你還臉嫩什麼?那日你與馬小姐返城,我等與閔知縣曾聽馬小姐述及曾與你在山林雪洞之中供渡一夜......」。

  楊凌聽了這才恍然,不禁呵呵笑道:「黃老果然誤會了,我與馬小姐只因天寒地凍,不得已藏身雪洞之中,可不曾有任何......」,說到這裡,他想起兩人曾相擁一晚,就算擱在現代也夠暖昧的了,一時便說不下去。

  黃縣丞捻著鬍鬚,有些不悅地道:「孤男寡女共渡一夜總是事實吧?她既當眾說出這番經歷,顯然對你已有情意,女子名節要緊,她還能擇夫再嫁不成?為富要仁、為官要正、為人要義,你是讀聖賢書的人,難道這點道理還不明白?我視你如子侄,才對你如此推心置腹,你可切勿自誤呀」。

  楊凌為之語塞,一時再也說不出話來。。。。。。

  貼著信道牆根,積雪被楊凌踩得咯吱咯吱直響,走到第四進驛館,抬頭看見馬憐兒院中的燈籠亮著,楊凌想起晚宴上黃縣丞說過的話,心中一動,慢慢踱了過去。

  房門未關,燈下看見有煙火氣從裡邊冒出來,楊凌走到門口,只見馬憐兒坐在灶前馬扎上,一手托著香腮,一手向爐膛裡遞著木柴,好像很無聊的樣子,姿態嬌慵動人。

  火光映著她白晰如玉的臉龐,閃映出美麗的紅暈,那雙嫵媚動人的眼睛隱隱透著成熟的韻味。磨難使人成熟,這位大小姐如今比起初相逢時,少了幾分飛揚和輕佻,不經意間已具有幾分嫻靜穩重的氣質。

  楊凌輕輕敲了敲門框,馬憐兒抬頭看見是他,眸中驀地閃過一抹喜悅和親切,她興奮地想要站起來,卻又馬上收斂了外露的感情,莞爾一笑道:「自打回了城,可有日子沒見你了,宴席散了麼?」

  楊凌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去參加酒宴?」

  馬憐兒不答,只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楊凌頓時一窒,他已知道,這些天來馬憐兒想必無時不刻不在關注著他的行止。在五柵嶺的那個夜晚,她說過的那些話,真的是開玩笑麼?

  「她既當眾說出這番經歷,顯然對你已有情意,女子名節要緊,她還能擇夫再嫁不成?」品味著黃縣丞說過的這番話,楊凌忽然明白過來,自已不知有這麼多禁忌,馬憐兒會不知道麼?她說出那些事,明顯是在製造一種既成的事實,利用輿論使自已娶她過門。

  楊凌不由苦笑道:「憐兒小姐,我們林中迷路,在雪洞中供渡一晚的事你是故意說給閔大人他們聽的是不是?你明知道那些繁文縟節害死人,還拿自已的名節開玩笑,你怎麼會做出這麼笨的事來?」

  馬憐兒遞柴的手一停,靜了一會兒,忽然吃吃笑道:「笨不好麼?不是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麼?你是喜歡我聰明一些還是笨些?」她笑得有幾分狡黠,又有幾分詭計得逞的得意。

  楊凌頓足道:「你怎麼這麼不知輕重?嘴皮子說死人,你。。。。。。你太輕率了!」

  馬憐兒的手抖了一下,她沒有抬頭,就那樣僵硬地低著,半晌忽然哽咽著道:「楊凌,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紅紅的爐火,呼呼地噴吐著火苗,楊凌看見一顆晶瑩的淚珠滴在她的手背上,不由心中一軟,哄她道:「怎麼會呢?你什麼時候見我討厭你了?」

  馬憐兒破涕為笑:「當然。。。。。。沒見過,你喜不喜歡我,我看得出來。」紅紅的爐火照耀下,那燦爛的笑容神采飛揚,頗帶著幾分喜悅和得意。

  楊凌氣悶,這丫頭不但長得像隻狐狸精,心眼兒也像只小狐狸,真不知她方才是真傷心還是假傷心,看她的模樣哪像剛剛哭過。

  被他盯著臉看,馬憐兒居然知道害羞了,她羞羞答答地低下頭去,紅著臉蛋兒道:「楊大哥,那晚是我不好,你說的對,如果你真的休了幼娘,還值得我愛麼?那晚在城下看到你望著幼娘的目光,我就知道這一生再也無人能夠取代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我豈敢再奢望取而代之,只希望。。。。。。只希望你也能對我好,我就知足了。」

  她癡癡的注視著閃爍的火苗,眼睛裡充滿了對幸福的憧憬,用夢幻似的聲音說:「我只要有一個能寵我、愛我的夫君就心滿意足了。錦衣玉食,我不希罕。正妻名位。。。。。。如果是一個把女人視作私物財產的男人,就像我爹,還有咱大明許許多多男人那樣,所謂正妻,便能給人幸福麼?」

  她侃侃而談,帶著和年齡不相稱的成熟,向楊凌吐露著少女的心扉:「我在塞外長大,做事說話不像咱中原女子那般知禮守矩,可我並不是一個隨便的女子,楊大哥,我會謹守婦道,敬重幼娘的」。

  楊凌苦笑頓足:「你。。。。。。瞧你平時冰雪聰明,怎麼如此不可理喻?我不陪你瘋,明天我便去找馬昂拜把子,兄妹為活命藏身一處總沒人嚼舌根了吧?」

  馬憐兒見他返身便走,這回換她發慌了,她連忙跳起來攔住他,一把撲到他懷中嗔道:「你半個月才見我一面,我不許你走」。

  楊凌慌了,連忙道:「快放手,叫人看見成什麼樣子?」

  馬憐兒膩在他懷裡不撒手,淚還沒干的俏臉上掛著討好的笑:「會名節不保的人是我,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人也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楊凌語塞,吃吃地道:「這。。。。。。我。。。。。。我是替你擔心」,馬憐兒眼波盈盈一轉,嫵媚地道:「君仍可娶,妾尚未嫁,我才不怕別人說三道四」。

  她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和莫名的恨意,忽然又憤憤地說了一句俗語:「聽喇喇鼓叫,還不種地了呢!」

  楊凌啼笑皆非地杵在那兒,馬憐兒嫣然一笑,雙手環住楊凌的脖子,陶醉地道:「從那一夜之後,我好想念你的懷抱,想聽你給我講那些又怕人、又想聽的故事。你知道麼?從那一晚起,我再也不捨得離開你了。」

  她真的發自內腑,語氣非常真誠,可惜她麗質天生的臉蛋兒本來就有種妖精般的魅惑力,只是因為年齡尚幼,還不那麼明顯。這時一副懷春少女模樣,嬌柔上臉,紅暈滿頰,無論說的多麼深情款款,總帶著種妖異的媚氣,感覺像是故意在勾引人。

  她看著楊凌侷促的表情,促狹地道:「你真的要和我大哥結拜?真的要做我的乾哥哥?」那雙黑亮亮的眸子裡含著兩簇火苗,羞羞答答地地垂了下去,嘴裡卻輕輕哼起一首歌:「乾柴~烈火~好做飯喲~~,乾哥乾妹~~~好作親~~」,只唱了兩句,她就羞不可抑地撲到楊凌懷裡,鼓足勇氣道:「我在塞外學的歌,你要做我的干~~哥哥?好哇,我無所謂!」

  楊凌徹底石化:「同志,你是從哪兒穿越來的啊?」這個在別人面前一副小淑女扮相的大小姐,在他面前十足一副關外大妞兒的火辣奔放,絲毫不知遮掩。

  馬憐兒鼓足勇氣大膽表白,俏臉的熱度在不斷升溫。她的手掌貼著楊凌的頸部,手背溫潤火熱,那是被灶火烘烤的,她胸前那對豐盈動人的玉兔是不是也同樣溫潤火熱?

  楊凌明知不該想,可是目光一觸到她胸前優美的曲線,腦子裡不由自主地閃過這個念頭。他只覺得小腹發熱,一種難以抑制的躁動,讓他差點兒失控地吻上那對任他予取予求的櫻唇。

  再陷進一步,便再也無法回頭了。楊凌暗暗告誡著自已,猛地掙脫了馬憐兒的擁抱。馬憐兒猝不及防,踉蹌著退了兩步,臉色一時變得雪白,那雙本來彎如美月的眼睛忽然呆滯了,就像被押上刑場的死囚般充滿了恐懼。

  如果楊凌對她有情有意,有納她進門的意思,怎麼會這樣待她?馬憐兒努力地控制著自已,想保持最後一分尊嚴,可是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同時唇角綻開一絲淒涼的笑意。

  楊凌不忍地別過頭去,輕輕說道:「憐兒小姐,楊凌不是值得你托附終身的人。真的,我今天的話,不是為我自已,也不是為了幼娘,只是為你而說。兩年,最長兩年,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要拒絕你!」

  他不敢再回頭,就這麼徑直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當中。馬憐兒緩緩走到門口,一雙失去神彩的眼睛癡癡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半晌又慢慢看向空中。

  天空湛湛,一輪亮如銀盤的明月,低壓蒼穹,輝映無數繁星。

  馬憐兒淚眼朦朧,低聲呢喃:「『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不明白你在找些什麼借口,或許對你來說,那一晚的相處不算什麼,但是你可知道,對我來說,那卻是窮我一生也難忘懷的幸福!」
閉著眼睛闖京城 第45章 春天到了


  早春二月,春寒寥峭,但是枝頭桃蕾已吐,地上的小草已經冒出淡綠的新芽。

  平平整整的場院上,散發著濃郁的糧食氣息。驛卒們把庫房裡的糧食都運到場院裡,赤著雙腳,舉著木掀,翻曬著稻穀。

  楊凌跟著忙活一陣,看看糧食都攤勻了,便趿上鞋子蹓噠出了驛丞署。他現在的工作很輕閒,雞鳴驛剛剛打過仗,除了些信函沒有什麼接待任務。倒是錦衣衛治下,秘密情報川流不息。

  從情報中反映的情況來看,草原上各部落之間也是紛爭不斷,他們聯手攻掠大明邊城時,就像合夥打劫的一群強盜,彼此配合默契。一旦退卻回去,又會因為分髒不均彼此大起嫌隙。韃韃各部落之間,以及與其他族群之間常常彼此攻伐。

  據說女真、西番以及韃靼一些小部落人單勢孤,雖然也參與了劫掠,結果人馬損失參重,分配到的財產卻最少,經此一戰生活反而更加艱苦,做飯沒有鐵鍋,做菜沒有食鹽,連套齊整的衣服都沒有。不過此時草長鶯飛,牧民們賴以為生的遊牧生涯即將開始,在這個季節倒不虞他們會進攻大明。

  閔縣令已經赴海寧上任了,畢都司近日也要開拔返回江南去。至於韓林父子,本來就沒有土地,是山中的獵戶。雞鳴驛一戰,驛卒死傷近三成,正缺人手,楊凌乾脆把老丈人和大舅哥都安排進了驛署。至於小舅子韓滿倉,雖然吵著也要當驛卒,可是就算虛報年齡他那張娃娃臉也太過明顯,只好作罷。

  經過楊凌的努力和黃縣丞、王主簿的協助彈壓,流傳在衙門中的『楊驛丞雪夜伴美女、秀才公正月納嬌娘』的緋聞總算被控制住了,沒有流傳到民間和軍隊中去。

  楊凌思忖這麼過上一陣,馬憐兒的心淡了,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誰料韓幼娘不知是因為兩人同齡,還是因為馬憐兒是住在驛署的唯一女伴,搬來驛署沒幾天,就和馬憐兒處得極是熟稔。

  馬憐兒雖對楊凌避而不見,和韓幼娘的交往卻越來越密切,前兩天楊凌無意中見到她一次,才一個多月功夫,馬憐兒的臉頰已越來越瘦、下巴越來越尖,一雙眼睛顯得越來越大,眼中的神彩卻越來越少。

  楊凌見了也不知該心疼還是該愧疚,只能在自已能力之內,盡可能地吩咐人生活上多多照顧好一些,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自已的生命太短暫,馬憐兒還有得選擇,以她的姿色,毫無疑問能找到一個寵她愛她的丈夫,接受她?那太自私了,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卑鄙地接受她,那是愛她還是害她?那樣對她太不公平了。

  對於幼娘,他認真地想過,他想通了,從他睜開眼睛那一刻起,幼娘就已注定是他的人,這些日子的瞭解,他知道幼娘是那種很傳統、很質樸的女孩子,哪怕當初她對夫君完全陌生,還談不上什麼感情時,她都已決心為他守節一生,何況他們之間現在有著這樣濃濃的深情?

  自已當初自以為是的想法,根本就是行不通的。如果就這樣和幼娘似親情、似愛情地共渡兩年,他一定會抱著深深的遺憾開始新的輪迴。而幼娘呢?自已留給她的只有無盡的悲傷和更多的思念。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彼此共同渡過幸福甜蜜的兩年?如果能再留給她一個愛的結晶......,楊凌的眼睛濕潤起來,為人夫、為人父,只要想一想,那種沉甸甸的責任和成就感就讓他激動不已。

  雖然生命短暫了些,但是我們共同的生活一樣多姿多彩,如果再有一個小寶寶,幼娘就算失去了自已,也能有所寄托,也能勇敢地活下去,他們共同的孩子,仍然會帶給她喜悅和快樂。

  可是,當他下定這個讓他激動不已的決心時,那個該死的謊言卻成了攔路虎。怎麼跟幼娘怎麼說?就算幼娘一向對他無所不從,恐怕涉及他的生死,小丫頭也要毫不含糊地寧上吊、不上床了,難道要玩強姦?嘿,等我能打得過她再考慮吧。

  楊凌摸著下巴苦笑不已,他原本個性輕佻跳脫,可是自從遇見幼娘後,卻變得越來越沉穩踏實,簡直都不像自已了,這個素衣垂髫,柔媚婉約的小家碧玉呀。

  楊凌一邊走著,一邊想著幼娘,時而唇角含笑,時而輕蹙眉頭。東城外的小河邊,河水已經完全開融了,清澈的河水歡躍奔跑著,用手探了探,水仍寒澈入骨,不過卻已禁受得住了。

  他感覺最近身體明顯結實多了,岳父大人泡的藥酒果然好用,不知道是不是少林寺武僧的秘方,問起時岳父也不說,,只說這酒是用山珍草藥泡的,功能固本培源、強身健體。

  還別說,這藥酒是真地道,頭一回喝時不知道藥勁兒,他一連喝了三盅,結果那天晚上那個舒坦呀,後腰眼上熱乎乎的象燙了兩個暖水袋,就是精神過於飽滿了,一直挺到半宿才睡著。現在每天晚飯時幼娘都給他沏上一盅,楊凌越喝越帶勁兒。

  一個挎著籃子的小媳婦兒輕盈地跳過河上的石塊,看見一個年青男子站在河邊看著她,不禁害羞地從他身邊飄然而過,被他明亮的眸子一瞅,一時小腰肢都不會扭。

  楊凌的目光追著她青春健美的嬌軀飄出老遠,才被一陣風中吹得醒過神來。他啪地拍了自已一巴掌:該死,最近怎麼了?怎麼老喜歡盯著有姿色的女人看,春天到了,難道人也發情了不成?

  楊凌瞧瞧前方一個水窩子,正核計沒事弄根魚竿兒來消磨時間,忽地聽到一聲清脆的嬌呼:「相公,你在等我們回來麼?」

  楊凌聞聲抬頭,只見韓幼娘、馬憐兒俏盈盈地沿著山中小路走過來,韓幼娘左臂彎裡挎著個平筐,右手搖著一枝絢爛的映山紅,笑顏如花,俏麗如澗下山泉。馬憐兒陪在她身側,白衣勝雪,娉娉婷婷,週身無處不媚。

  兩人上山采野菜剛剛回來,驟然看見楊凌站在河邊,韓幼娘喜出望外,忘形地快步迎了上來。馬憐兒追了兩步,卻又放慢了腳步,細細咀嚼著韓幼娘的話:「相公,你在等我~~們回來?」

  韓幼娘這些日子有意親近,馬憐兒冰雪聰明,心中又豈會不知?她只道是楊凌安排幼娘來照顧自已,可是現在卻越來越感覺韓幼娘好像在有意促成自已和楊凌,她......她真的願意讓自已進楊家門嗎?

  馬憐兒一想到這個可能,心不由怦怦跳起來,她太知道幼娘在楊凌心中的位置了,如果她肯點頭,那麼此事大有希望。自已真笨,楊凌這呆子的路走不通,怎麼就想不到討好幼娘呢,以後真做姐妹,也要她認可和親近才行,既如此,現在就應該和她處好才是。

  韓幼娘卻未發覺自已的語病,她巧笑倩兮地奔到楊凌身邊,獻寶地舉起籃子道:「相公,我採了好多野菜呢,你看,貓耳朵,薺菜、鼠曲草,還有還有,你看,這根酸漿大不大?我洗洗你嘗一嘗,好吃著呢」。

  韓幼娘興沖沖地放下籃子,挑出一枝最粗最大的酸漿跑到河邊洗起來。這時,馬憐兒也走了過來,不自然地向楊凌笑笑。

  楊凌看著她,馬憐兒一身白衣,打扮比往昔樸素了許多,春日柔和的陽光映在她俏嫩幼滑的臉上,恍若透明。那纖纖不堪一握的細腰上,淡青的衣帶被山風拂起,好像輕輕一扯,便要玉體橫陳。楊凌嘴角歪了歪:我最近怎麼了?怎麼盡往歪道上想?

  月餘不見,馬憐兒並沒有太多變化,唇上有著細細的汗毛,仍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女模樣,可是心境的經歷和成熟,讓她脫胎換骨,如同一枝綽約朦朧,弱不勝衣的芍葯。

  「她變得太瘦了!」

  「他變得強壯了!」

  馬憐兒真的象幼娘說的那樣,下巴尖尖,眼睛大大,那張瓜子臉快趕上卡通片裡的狐狸精了,瘦削蒼白的有點誇張。而楊凌,原本就一表斯文,但是滿臉書卷氣,有點文弱。如今他的腰桿兒挺得更直了,眼睛更黑更亮了,那雙眉毛也變得英氣勃勃。

  現在的他一襲青衫,唇紅齒白、目如朗星,儼然一個翩翩佳公子了。原本過於蒼白的臉頰也紅潤起來了。一說到紅,真的見紅了,嗯......太......紅了!

  楊凌覺得鼻端發涼,順手一抹,竟是一手的鮮血,呃。。。。。太遜了吧?最近他就覺得鼻子老發乾,還以為是家裡仍燒著火炕,或者春天氣候乾燥的原因,可是現在看見人家卻流了鼻血,這事兒可不好解釋了。

  他尷尬地舉著手,血仍在流,已經漫過了嘴巴,所以嘴也不敢張開了。馬憐兒驚慌地叫道:「楊大哥,你流血了」。

  楊凌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這不和沒說一樣麼?韓幼娘抬頭一看,不由慌了神,忙不迭地跑過來道:「怎麼了相公?快快,快仰起頭來」,說著她用沾水的手輕輕替楊凌拍打著額頭。

  楊凌仰起頭,天好藍啊,白雲舒捲,猶如絲幔,念天地之悠悠......楊凌正無語問天,手中忽然被人塞進一塊軟綿綿的東西,捏了一下,是手帕,楊凌忙堵到鼻子上,拭著鮮血。手帕潔白,透著股淡淡的香味兒。

  這不是幼娘的味道,幼娘身上是那種淡如茉莉的清香,而這是種品流極高的幽香,楊凌心中一動:「這是憐兒的東西」。

  血止住了,在兩個小美人關切的眼神注視下,楊凌狼狽地跑到河邊用水洗著臉。馬憐兒和韓幼娘看看楊凌,又彼此看看,都心虛地別過頭去。

  馬憐兒咬著嘴唇,有些心虛,有些想笑,又有些得意,一個月的分別,想不到再次見面居然是這麼一副場面,他見了自已居然會血氣上湧。

  韓幼娘緊張地看著楊凌,心說:「壞了,爹說這用人參、虎骨、鹿茸、枸杞配製的藥酒是補身子的,可是藥勁兒太大,相公身子底子弱,要小心飲用。可我看相公愛喝,每天都多倒一些,想不到。。。。真的虛不受補,相公不會有事吧?」

  偷眼看見馬憐兒眼波閃爍也正瞟著相公,韓幼娘暗想:弟弟沒瞎說,憐兒姐姐對相公果然有情呢。小弟滿倉兒告訴她的話又浮現在耳邊:「姐,我告訴你,我們在山裡救下姐夫呢,他正和住在驛署裡的那個漂亮姐姐,哦......憐兒姐姐親嘴呢。」

  韓幼娘輕輕一歎,又想起爹囑咐她的話:「幼娘,夫有夫綱、婦有婦德,先生教的你都忘了麼?善妒要出妻的啊!你看看自古至今恃寵而驕的女人哪有好下場的?

  咱大明律法規定四十無子方能納妾,但那是平頭百姓,作官的可不在此例,姑爺前程遠大啊。孩子,本朝女子主動為丈夫納妾的多去了,誰不說她賢惠寬厚,你可莫要落下個善妒的名聲,那就得不償失啦。

  咱家可是出身寒微呀,你能嫁給秀才公,那還是因為當年我從虎口下救過楊老爺的命,才訂下這門親,你有這個福氣,看看咱村子裡左鄰右舍的誰不羨慕?

  爹這雙招子看人准著吶,姑爺是個厚道人,對你也是真的好,只要你盡心服侍丈夫,早日為楊家誕下香火,就算他馬家小姐比你漂亮,身世比你好,你的位子也是雷打不動,誰也休想搶了去。

  捻酸吃醋可不行,依我看呀,既然姑爺也喜歡馬小姐,你還不如主動幫幫她,以後成了姐妹也好相處,姑爺只會更敬重你,對你能不好麼?」

  韓幼娘暗暗歎息一聲,為人妻者誰不盼著丈夫出人頭地,可是夫君有了出息,便是人上人,「悔教夫婿妥封候」,人有所得,也有所失呀。
第46章 閨房之樂


  楊凌站在院子裡用青鹽、瓜瓤刷著牙,呵了口氣兒,嘴裡還有些酒味兒,腦袋也有點兒醺醺然的。今晚幼娘沒讓他喝藥酒,只是從縣上小酒鋪買的自釀高梁燒,所以他多喝了幾杯。

  晚上幼娘把野菜蘸了,又燉了只小雞,請憐兒過來一起吃了頓飯。天還沒黑就送她回房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兩人聊些什麼,楊凌也懶得理會。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自已的真實情形是不能對任何人說的,總不能對馬憐兒再瞎掰個兩年內必死的謊言,要是讓韓幼娘知道了,那可就作法自斃了。

  楊凌正想著,韓幼娘走進了院門,楊凌嘴裡含著鹽沫子,向她點點頭:「給人送回去了?」

  「嗯!」韓幼娘答應著,走到楊凌身邊,逡巡著不進屋去。楊凌漱了口,見她站在身邊,那張不會掩飾的臉蛋兒上分明寫著有話有說,不禁寵溺地一笑,捏了捏她的鼻頭,說道:「傻站這兒幹什麼,走,回屋去」。

  楊凌插好門,在堂屋裡坐了,伸手一碰茶壺,細心的幼娘不知何時已為他砌了壺茶,現在溫了正好飲用。椅子靠牆是驛署統一燒的加溫夾壁牆,牆壁見天兒溫熱,屋子裡暖洋洋的。

  轉眼兒一瞧,韓幼娘一雙纖細的手指慌亂地交叉扭結著,在屋裡漫無目地轉了兩圈,偷眼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楊凌見了有趣,心想:「幼娘可從來沒有露出這麼為難的表情,什麼事這麼不好開口?啊,對了,聽岳父說過正籌錢想給韓威說個媳婦兒,莫非是要借錢?」

  楊氏族人幾十口子在這兒要吃要喝時,她都毫不吝嗇地給他們買吃買穿,還直擔心自已責怪她沒有照顧好楊家人,這給娘家借錢倒把這丫頭難為的夠嗆。

  楊凌不忍她再為難,主動道:「幼娘,你是不是有話要說呀?」

  「啊?」韓幼娘身子一震,慌張地搖著頭:「有,喔,沒有,嗯......茶涼了吧?我再去燒點兒水」。

  楊凌噗哧一笑,說道:「你呀,是不是大哥娶媳婦兒缺錢用?聽說他和一起逃難進城的那位張姑娘非常要好,張羅婚事缺錢了是不?這種事不用問我,咱家你作主,缺多少錢你拿就是了」。

  「才沒呢!」,韓幼娘子撅了撅嘴兒,一屁股在旁邊椅上坐了,嬌俏地白了他一眼:「人家才不是為了娘家的事呢,爹說過,哥哥要娶媳婦兒,就靠自已掙錢娶去,相公給爹和兩個哥哥謀了份差事,他們已經很感激了」。

  「看你說的」,楊凌赫赫地笑:「我該感激岳父送給我一個這麼可愛、溫柔的媳婦才是,還得感激大哥二哥比你生的早,要不然哪輪到我們這麼般配?是不是呀,我的小媳婦兒?」

  楊凌見了她可愛的模樣,忍不住邪火上升,倒把想問的話忘記了,他喜孜孜地湊過去摟住幼娘的香肩,在她頰上吻了一口。

  韓幼娘嬌羞地掙開肩膀,拉著長音兒嗔道:「相......公......,好大酒味兒呢」。

  「好哇,嫌相公嘴裡有酒味,我要執行家法,叫你光著屁股到院子裡罰站」,楊凌借酒裝瘋,不知是不是被幼娘逗引的,只覺慾火中燒,一時忍不住在幼娘的酥胸翹臀上大施魔手。

  韓幼娘羞得身子都軟了,扭著身子躲避著他的襲擊,嬌喘細細地道:「去你的,哪有這麼......這麼罰自已媳婦兒的?」

  她窘的輕輕捶打著楊凌我,忽爾眸光一閃,幻想到相公如果真的這麼罰自已......她一時被自已大膽的想法臊得滿臉通紅,摀住了臉,跺著腳肩膀亂扭:「相公盡瞎說,好羞人呀......」。

  那種女兒嬌態看得楊凌骨頭一輕,真恨不得立刻把幼娘就地正法,他吸了口氣,抱起幼娘輕盈的身子放在自已膝上,在她頰上輕輕一吻,主動轉回正題道:「好了,相公不鬧了,告訴我,想跟相公說什麼?」

  韓幼娘羞笑著睨了他一眼,俏皮地道:「相公要執行家法呢,人家一怕,就忘記了」。

  楊凌見她笑得紅潮暈頰,俊眼流波,那撒嬌的神情頗為嫵媚,剛剛抑制的情慾又翻騰起來,一時下體杵硬如鐵。

  韓幼娘格格笑著逗著相公,嬌翹玲瓏的圓臀微一挪動,忽然觸到一個硬梆梆的東西,她先是怔了怔,然後像只中了箭的兔子似的,一下子從楊凌懷中跳了起來,雙手捂著臉霞似火的臉蛋兒,結結巴巴地道:「相公,你......你......我......我......,幼娘不撩......不撩你了」。

  楊凌苦笑一聲,他覺得鼻子發悶,好像又快流鼻血了,趕忙把放涼了的茶水一飲而盡,清咳了兩聲,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道:「小丫頭,那還不快講,到底要告訴我什麼?」

  韓幼娘張開指縫,偷偷瞄了楊凌一眼,這才慢慢放下手來,含羞帶怯地道:「相公,我......我知道憐兒姐很喜歡相公,幼娘想......如果相公同意,改天我就和憐兒姐姐說說,咱就......咱就接她過門吧,相公人品出眾,天底下屬相公最好了,咱也不算辱沒了人家」。

  楊凌臉色一變,蹙眉道:「你聽誰說的?是......滿倉說的嗎?」

  韓幼娘吱吱唔唔地道:「相公,幼娘早已經......已經聽人說過了,女子名節要緊呀。我聽說馬大哥要隨南軍離開了,憐兒姐姐沒名沒份的住在這兒也不合適。眼看著七七之期就要過了,要是現在不讓人家過門兒,那就要等上三年了,你要是同意,咱先給她個名份,哪怕正式過門晚一些也沒關係」。

  古時父母過世,在子女來說是重孝,按制要守孝三年,但有幾種情況是可以變通的,古人也不是那麼死板。比如馬昂的從軍,還有身為朝廷重要大員,出於國事需要,由君主出面挽留,稱為「奪情」的。

  在民間,也有一種情況,那就是父母去世七七四十九日之內允許嫁娶,民間稱之為「沖喜」,俗話說「千棺從門出,其家好興旺」,意思是因死者的離去,給家族帶來更多的生命誕生,多子多孫,香火永繼,那樣是不算不孝的。

  楊凌定定地瞧了幼娘半晌,她那雙清澈的眸子裡有著一絲委曲,有一絲醋意,但更多的卻是為馬憐兒的擔憂,和對他無條件的信任。

  楊凌慢慢搖了搖頭,說道:「別人亂講話,你不要跟著瞎摻和。我查過了,每年四月,會有關外皮貨商經過雞鳴去南方,到時我安排他們照應一下,讓馬小姐扶棺南下、返回故鄉便是」。

  韓幼娘眨著眼,疑惑地道:「可是......你和她......」。

  輕輕地啄住她的櫻唇,堵住了她下面的話,然後楊凌滑到她的耳邊輕聲說:「我和她之間,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複雜,乖乖的,時間長了自然就不會再有人提起了,憐兒小姐也不會再想這些了,懂麼?」

  「哦!」韓幼娘乖乖地閉了嘴,雖然不太明白相公說什麼,眉梢兒卻浮起一絲輕鬆和喜悅,本欲得壟卻能望蜀,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呢?

  *** *** *** *** *** *** *** *** ***

  楊凌躺在床上,腦袋枕在手上,微閉雙目盤算著:幼娘也知道自已和馬憐兒的事了,看來知道這事的人還真不少。不過等到馬憐兒扶棺返回金陵,所有的一切自然煙消雲散,從此天各一方,再癡情的少女,兩人之間又沒有過什麼實質性的發展,她還會記得自已麼?

  想必過上一年半載,她就會放下這段感情,重新開始生活的。楊凌相信這一點,他還沒有自戀到以為女人喜歡了他就義無反顧,終生難忘,他也只是個普通男人,沒那種魅力。

  頰上發癢,楊凌睜開眼,見幼娘坐在身邊,溫柔地看著自已。她長長的頭髮有點兒濕濕的,碰在臉上涼涼的,小丫頭剛剛洗澡淨身。

  秀髮間那張清純秀氣的臉蛋兒,還帶著浴後的紅潤,茸茸的睫毛,濕漉漉的眼睛,說不出的動人,楊凌心中的煩惱和心思頓時一掃而空,他歎了口氣,轉而開始琢磨怎麼打破僵局,如此一個活色生香的小妮子擺在面前,看得吃不得,可是要憋出病來的呀。

  韓幼娘不知道怎麼了,滿臉的喜氣,還有說不出的嬌媚,似乎......還有討好的笑意,楊凌眨了眨眼,懷疑是自已的錯覺。

  她一身短衣襟,趴在炕上,偎到楊凌身邊,把頭髮撥拉到前邊梳理著,笑盈盈地開始和他拉呱家常:「相公,今兒我和憐兒姐姐上山挖野菜,人家看到一棵好幾百年的老槐樹前兩天被春雷劈得著火了呢。」

  她身子嬌小動人,胸脯不經意間拐到楊凌的手肘軟軟的,聞著她身上清新的處子香味兒,楊凌剛剛冷卻下來的下體又開始不可抑制地產生了變身膨脹反應。

  韓幼娘嬌柔的胴體又靠他近了些,臉蛋兒貼著他的胸脯興致勃勃地講著故事:「聽住在山裡的大叔說,那是因為老槐樹要成精了,雷神發火呢。擱以前人家還真的半信半疑呢,可是相公也是見過神仙的人,我就不敢不信了,拉著憐兒姐繞開了走呢。相公,那老樹要是劈不死,真能變成妖精嗎?」

  「丫頭啊,老槐樹變不變妖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快要變成妖精了,還有我......我已經人間大炮一級準備了,知道嗎?小妖精!」楊凌咬牙切齒地想。
第47章 不近女色


  楊凌慾火中燒,被子不知不覺悄悄拱起來一塊。可是知道韓幼娘未經人事,這種事情似懂非懂的,況且平時也常膩在楊凌身邊,根本不知道現在楊凌天天喝壯陽藥酒,都有點精蟲上腦了。

  楊凌仍想壓抑對幼娘的慾望,他苦笑一聲道:「說不定,也許會成精呢」,貪婪地摸了一下幼娘光滑的臉蛋兒,他故意打了個哈欠道:「剛洗過澡,快蓋上被子睡吧,別著了涼」。

  「不的,現在太熱了」,人是會適應環境的,楊凌的寵溺和縱容,讓韓幼娘的天性都發揮了出來,不再因為相公是位秀才公,而總是拘拘束束的,她像個撒嬌的孩子,趴在那兒,兩隻小腳丫豎在空中搖晃了幾下:「驛署還燒火炕呢,早上起來都要喝好多水,口幹著呢,我一會兒換薄被子,相公,你換不換?」

  楊凌抬了抬身子,把枕頭豎高了些,說道:「不了,春捂秋凍懂不懂?換早了會傷風的,你也不要換,再過兩天的」。

  韓幼娘撅了撅嘴兒,說道:「好熱的呀,相公還不換呢,你晚上常常把被子蹬開,我都給你蓋了好多回了」。

  她梳好了頭髮,麻利地挽了起來,露出優美的頸項,楊凌順著她斜開口的衣襟看到胸口一抹幼滑的肌膚,那嬌小的蓓蕾瞬間閃過,已經初具優美的弧形了。

  楊凌眼一直,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順著她的脊背望下去,一雙潔白乾淨的小腳丫嬌俏地在空中擺動著,帶動她的褻褲,不時顯現出結實渾圓的臀部曲線。

  才十四五的小姑娘,容貌還有些像青澀的蘋果,可是那具宛宛香臀已經頗具女性美麗的徵兆了。照老人們的人說法,這樣的屁股易生養,楊凌「不懷好意」地想,他最近常常不懷好意。

  幼娘上身窄窄的,腰細極了,可是屁股和大腿卻已像成熟女子似的優美,按楊凌的瞭解,下身已經先發育成熟,表示她以後不會長的更高挑,應該是一直維持這種嬌小玲瓏的體形。

  韓幼娘看到丈夫火辣辣的目光,害羞地放下了小腳丫,小臉蛋兒更紅了,她還不懂得怎麼樣擺出誘人的姿勢來挑逗男人,但是這種稚純的動作和體態,反而更加動人。

  楊凌忍不住了,他呼吸急促地掀開被子,一扳幼娘的肩頭,嬌呼聲中,幼娘輕巧地翻了個身倒在他懷中。她滿臉幸福地偎在他的胸前,享受著夫君的愛撫溫存。

  兩個人趴在炕頭閒話家常時,楊凌也時常一逞手足之慾,幼娘漸漸也習慣了他的愛撫,今晚夫君拒絕了為他納妾的提議,韓幼娘心存感激,更是曲意溫存,不敢稍有拂逆。

  楊凌摟著她的纖腰,撫摸著她軟軟嫩嫩的胸部以及豐滿結實、極具彈性的屁股,那流暢的曲線,似乎能稍稍緩解他的慾望。

  幼娘閉上了眼,陶醉在丈夫懷中,她的鼻翕輕輕地扇動著,楊凌忽然將手探進了她的褻褲,光滑、緊繃的臀瓣被他大力地握住了,那細膩光滑的皮膚摸起來像泉水一般流暢,隱隱跳躍的肌肉散發著無限的青春活力。

  韓幼娘感覺到丈夫今天的動作有些不同尋常,她害羞地垂著眼睫毛說:「相公,你不可以......不可以......的」。

  精蟲上腦可以讓男人在這種時候說出平時說不出的話,做出平時做不出的事,而且能充分調動男人的腦細胞從而暴發急智,人類因為慾望的追求而進步嘛。楊凌此時就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解決自已設下的難題的辦法。

  他不動聲色地摟緊了幼娘,溫柔地道:「幼娘,那天我喝了酒正困著,加上你一哭我有些著急,所以有些話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嗯?」韓幼娘睜開眼,探詢地望向楊凌,楊凌像個神棍似的一本正經道:「城隍告訴我,如果請和尚作法,在身上掛一個開過光的佛像,那麼......那麼行房事也是沒有關係的」。

  「哦?」韓幼娘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給夫君生個孩子,承繼楊家香火,就不會失去夫君的寵愛了」,爹爹說過的話刷地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今天經過馬憐兒一事,她多少有了些危機感,這時立刻想到了這個急需提上生活日程的重要問題。

  她興奮地緊了緊環住丈夫脖子的雙手:「咱雞鳴驛有寺廟,可是沒有和尚,找時間去府城一趟好不好?找一位大師......」。

  好,當然好,可是現在怎麼辦?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喝了一個多月的補酒,現在楊凌可是洪水如虎、汛情嚴重啊,楊凌含糊地道:「好,好,找時間我們就去府城一趟」,他說著一翻身壓上了幼娘的身子。

  幼娘稚嫩的身體與他完美地契合著,她的大腿、腰和手臂都充滿了柔韌的力量,無一處不充滿彈性,無一處不靈話自如。那是自幼在山中奔跑跳躍,在樹上攀爬上下練就的結果。

  楊凌的慾火被她充滿朝氣的年輕胴體徹底點燃了,他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緊壓住幼娘美妙的身子,肆意品嚐著她柔軟香甜的櫻唇。

  「相公,現在還不行。現在......不能......」韓幼娘又想又怕,慌亂地推拒著他的胸膛。

  「放心,我的親親媳婦兒,相公......相公今天不要了你的身子,就不算近女色了」,楊凌喘息著,無奈地退而求其次。

  韓幼娘莫名其妙地撲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手已被楊凌拉著探進了他的小衣。

  「呀」地一聲輕叫,幼娘象被蟄了似的急欲縮手,但是楊凌抓著她的手腕不鬆開,然後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讓她握住那處亢奮火熱的堅挺。

  韓幼娘緊張得渾身發抖,她緊緊閉著眼,僵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楊凌帶著她動了動,親了親她小巧的耳垂,小聲說:「就這樣,會了麼?」

  韓幼娘睜開一隻眼看了看他,又馬上閉上,臉蛋兒象著了火似的,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嗯......,可......這......這樣不算近女色嗎?」

  「嗯,不算!」

  「真的嗎?」

  「當然了,相公可是讀書人!」

  「喔......」

  「......太輕了,你用點力。」

  「喔......」

  「哎喲......拔羅卜呢你?輕一些呀,娘子」。

  「喔......」

  窗外,皓月當空。室內,楊凌耐心地普及著性啟蒙知識,幸好碰上個領悟力強的好學生,總算漸入佳境,飄飄欲仙了。

  韓幼娘盤膝坐在楊凌身邊,秀髮披散在胸前腦後,亮晶晶的眸子閃爍著掩飾不住的羞澀,那雙纖纖素手按照楊凌的指示在被底不住地活動著,過了半晌她才抑住羞意好奇地問:「相公,這麼做很舒服嗎?」

  楊凌正閉著眼陶醉其中,幼娘的小手既柔軟又有力,雖然不知道什麼技巧,但這時他也顧不上了,以後再慢慢教吧,現在這樣的動作加上她小蘿莉般的樣貌,已經足夠刺激了,所以他只是輕「嗯」了一聲。

  韓幼娘想了想,又停下來,小臉很嚴肅:「相公,我總覺得......這樣真的不算近女色嗎?」

  她不知道這種事情緒需要醞釀嗎?居然探討問題?楊凌欲哭無淚,只好咬著牙,一字字地重複了一遍:「相信我,沒錯的,因為我是讀書人!」

  韓幼娘羞怯地一笑,不再說話了。她的神情很專注,燈光下嬌美幼嫩的臉蛋披上了一層淡紅色的光,精緻的五官透著柔媚的氣息。

  楊凌的背開始僵硬起來,他像狼似的瞅了幼娘一眼,發現她那唇瓣翹翹的、薄薄的,貝齒微露,眼兒如媚。剛才怎麼沒發覺?依著幼娘對他無不順從的性子,如果是用那紅菱似的小嘴兒......,楊凌只是這樣一想,原本近於臨屆點的興奮就克制不住地噴薄而發了。

  幼娘毫無經驗,感受到他的衝動,手動的反而更加起勁,剛剛發洩後的極度敏感,讓楊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好心的蹂躪。

  等他喘息著恢復了神智,看到幼娘正睜大雙眼望著他,好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那清清純純的目光中卻帶著一絲有趣的神情,與他的目光一對,那雙眼睛立刻羞澀地移開。

  「相公,你好了麼?」她垂著頭羞羞答答地問。

  楊凌握了握她的小腳丫「嗯」了一聲。韓幼娘癢得一縮腳,然後開心地笑了,像是完成了一件偉大的任務。她像只溫柔的小貓兒,心滿意足地偎進了楊凌的懷中,輕聲道:「相公,這樣......真的不算近女色嗎?」

  「呃......當然,相公是讀書人!」

  楊凌剛說完,韓幼娘又甜笑著道:「相公,你心跳的好快!」楊凌忽然笑了,笑著把這可愛的小妻子又摟緊了些,他忽然知道,幼娘只是想一直跟他說話而已,溫柔地撫摸著幼娘柔滑如絲的秀髮,。

  *** *** *** *** *** ***

  一大早,楊凌走到二進儲放糧食的院落,看見十餘名兵士趕著馬車正候在院中,領頭的正是畢春親兵隊長關受英。楊凌連忙迎上去,關受英看見他呵呵笑道:「楊驛丞起得好早,軍中糧草用訖,我帶人過來再領三日之糧」。

  楊凌早已聽到畢春大軍近日將要開拔返浙的消息,所以他們領取的糧草也做了短期的打算,免得到時還要上繳,因此領用比較頻繁,兩人站在院中正閒聊著,忽見馬昂提著馬鞭氣哼哼地從後院中走了出來。

  他想是剛去看過妹妹,只是不知和馬憐兒拗了什麼氣,臉色頗為不豫。楊凌拱手道:「馬兄,多日不見了」。

  馬昂見了他有些意外,忙也拱了拱手道:「楊驛丞」。關受英笑嘻嘻地插話道:「馬老弟,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莫非......令妹不答應?」

  馬昂勉強笑道:「怎麼會呢,大人這麼抬舉,是看得起我們兄妹。常言說,長兄如父,妹妹的事還不是由我作主麼?」

  關受英皮笑肉不笑地道:「說的也是,那我先恭喜馬老弟了,以後還望老弟多多照拂呀」。馬昂面上微微閃過一絲得意之色道:「不敢,你我兄弟同在畢大人麾下,還要互相照應才是。對了,我還要去一趟普渡寺,楊驛丞、老關吶,我先走了」。

  目送馬昂匆匆離開,楊凌疑惑地道:「關兄,馬大哥這是做什麼?怎麼急匆匆的?」

  關受英陰陽怪氣地道:「大人看上了馬昂的妹子,有意納她為妾,有機會和都司大人攀親,這位仁兄自然是求之不得了。不過瞧他吃癟的樣子,這個柿子不好捏呀,看來他那妹子可不是個沒主見的女子,嘿嘿,想用妹妹做敲門磚,好像也不是那麼容易!」

  瞧他笑得那模樣,也不知是鄙夷馬昂的為人,還是妒恨自已沒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妹妹,讓自已也一步登天,成為朝廷四品大員的小舅子。

  楊凌聽了心中不由一震,畢都司看上馬憐兒了?想起他的年紀和馬憐兒的老爹不相上下,再想想他那對比較刻薄的三角眼,而馬憐兒才十六七歲,蔥白兒般的俏麗稚氣,「皓首紅顏」的畫面掠過腦海,他的心中忽然有點兒不舒服。

  拒絕了馬憐兒,他覺得自已虧欠了人家一份情,所以才費盡心思利用職權想幫她扶棺返鄉,略作補償。如果她能找到一個合意的夫婿,那他同樣也可以卸下心靈的包袱了,想不到橫生枝節,她的哥哥為了自已的前程竟要她嫁給一個年近半百的人作妾,難道真的紅顏薄命,馬憐兒只有為人做妾的命運?

  從馬昂怒沖衝出來的模樣看,顯然是在馬憐兒這個外柔內剛的妹妹那裡吃了癟,自已要不要去看看她?楊凌思索著,似欲轉身又怔然停住:「不管怎麼樣,這是人家的家事,我憑什麼身份去摻和呢?」

  關受英見楊驛丞聽了自已的話有點兒失魂落魄,不禁有點奇怪,這個殺豬匠出身的大兵倒是滿有心眼的,看出了幾分門道:瞧這模樣,莫非楊驛丞也喜歡馬姑娘?嗯,他們住在一個大院裡,書生小姐後花園呀,戲文裡常這麼唱。

  嘿,有好戲看了,馬昂那小子以前見了我一口一口關大哥,這還沒怎麼地呢,就口口聲聲老關了,真他媽刺耳,真讓他當上畢大人的小舅子,蹬鼻子上臉的我就得變成小關了,嗯,這事我得核計核計,小楊這人仗義,幫他也是幫我呀!」

  兩個人各自想著心事,一個小吏已急匆匆跑來,老遠就喚道:「驛丞大人,上回那人又來找您了,在前廳候著吶」。

  楊凌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弄得一愣,追問道:「什麼上回來過的?誰呀?」

  小吏說道:「就是那個賣藥的老頭兒,自稱姓吳,說有急事要見大人您呢」。
第48章 糊塗陞官


  楊凌聽說吳千戶來了,情知必有要事,當下不敢怠慢,匆匆和關受英道別一聲,便急急趕往前廳。驛丞的小辦公間外筆直地站了兩個瘦削、精神的年輕人,楊凌只當是吳傑的隨從,也沒往心裡去,逕直跨進門去,只見吳傑仍是一襲青袍,端然坐在椅上,只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樣與上次悠然自得的神情大不相同。

  楊凌心裡咯噔一下,吳傑這副模樣,顯然必有緊要之事,莫非錦衣衛出了什麼岔子不成。吳傑見他進來,已立即立起身來,他見那傳話的小吏也隨在楊凌身後,忙道:「楊大人,請至內廳敘話!」

  楊凌見了忙揮手讓小吏離開,他掩好房門,惴惴不安地隨著吳傑進了內室,剛想以下官之禮相見,不料吳傑一轉身,已刷地一下拜倒在地:「下官吳傑,拜見錦衣親軍指揮使司同知楊凌楊大人!」

  楊凌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把吳傑扶了起來,滿臉霧煞煞地道:「吳大人,你說什麼?什麼同知,這......這......」。

  吳傑努起一張笑臉,拱手道:「恭喜大人,提督錦衣衛張大人對楊大人的才學十分欣賞,已命大人進職錦衣衛同知,官升五品,下官進京辦差,特奉此諭前來通知大人」。

  說起來吳傑是從五品的千戶,只比他低了半階,用不著行這麼大的禮,但是楊凌現在可是京官,進了錦衣衛的中樞,他剛剛18歲啊,前途錦繡一片,吳傑怎敢不努力巴結。

  「啊?」楊凌更加茫然,被這消息弄懵了,同知是啥官他心裡沒概念,可是五品他卻懂得,愣了半晌,楊凌才吃吃地道:「吳大人,這個......怎麼會突然調我進京為官呢?」

  吳傑一聽,眼淚差點兒沒下來:「你問我,我問誰去啊?我可是世襲的錦衣衛呀,苦熬了三十年才當上千戶,民間選拔逐級陞遷的錦衣衛中倒也有做到這級別的,可那都是熬了一輩子立了不少功勞的,誰知道你小子哪座祖墳冒了青煙了,我還冤得慌呢!」

  不過這話他哪敢說出來,連忙陪笑道:「下官奉了諭命,便連夜啟程從京中趕來,也不知其中詳情。想來塵不掩玉、玉出爍眼,大人才學出眾、佼佼不群,朝廷怎麼會湮沒人才呢?哈哈哈......」

  吳傑笑著,從袖中摸出一張紙來,塞到楊凌手中,說道:「大人初上京城,買房置地、拜訪同僚,定要有些花銷的,下官奉贈程儀千兩,請大人笑納」。

  楊凌聽說是千兩紋銀哪裡敢收,吳傑正色道:「大人不必介懷,下官常年在塞外奔波,苦是苦了點,不過為了掩護身份,常與外族做些藥材皮貨鹽茶的私販生意,有錦衣衛身份的庇佑,銀錢來得容易,這點薄資算不得什麼,只是下官的一點心意,羞刀難入鞘,大人要是不收,下官可為難了」。

  他說著不待楊凌拒絕,把銀票往他袖中一塞,做出一副依依不捨地模樣道:「下官與大人相識以來頗為投緣,大人這一進京,下官只有每年返京述職時才能去大人府上拜見了。

  唉!下官年歲大了,常年在外奔波,腿腳已感不便,大人此番進京必受重用,屆時還望大人能替下官美言幾句,下官的親眷都在京裡,經營著幾家藥鋪,若是能把下官調回京去,下官也好和家人團聚」。

  楊凌心想:這位吳千戶看來在京中並不得意,否則京中位高權重的人多的是,大可不必走我的門路,只是我這個小吏榮升百戶,還可說是錦衣衛為了在皇帝面前邀寵爭奪戰功,如今莫名其妙升為同知,可就未免太過詭異了」。

  吳傑這次返京就是上下活動想要調回京去,走的倒不只他一條門路,只是這些人為官多年,拉黨結派,最是注意朝中人事更迭的動向。楊凌年未及弱冠,竟由錦衣衛最高首腦親自下令晉職進京,前程當然不可限量,如今不打好關係,將來再錦上添花還有誰在意呢?

  楊凌想了一想,又問道:「吳大人,我現在還掛著驛丞的身份,不需吏部調令麼?我何時才可入京呢?」

  吳傑怔了怔,說道:「大人,京中命我火速趕來頒發令諭印信,但對於大人進京的日程倒不曾提及,哦,對了,與我同來的有兩位錦衣校尉,是京裡派來護送大人的,大人可以問問他們」。

  楊凌收下令諭印信,兩人來到外廳。吳傑打開房門把那兩個年輕人喚了進來,兩個人身高相仿,眸正眼清,顯得十分精明幹練。二人早知京城的任命,一進房就雙手抱拳,單膝下跪,向楊凌施禮道:「卑職柳彪、楊一清拜見同知大人」。

  楊凌還不習慣被人這樣大禮參拜,連忙上前將二人扶起,細細一問,結果二人得到的命令是一路便裝保護大人返京,再面見張大人。至於返京時辰,張大人曾特意囑咐說近日京中將另有人馬前來相迎,要他們靜待便是,同時晉陞同知一事暫勿通知地方官府。

  楊凌與吳傑聽了面面相覷,相顧詫然。要知道錦衣衛的身份分為三種,一種是在衙門裡辦差的,身份公開,是錦衣衛的核心成員;一種就像驛丞這種半公開的,人人都知道他有這層身份,但不會有人點破,是錦衣衛的外圍人員;第三種就是吳傑這種以民間身份活動,外人絕不可知其真實身份的,實為錦衣衛的秘探。

  楊凌官至同知,入京師為官,乃是公開的身份了,現在卻又不許他通知地方,內中必然大有文章。京中還有專人前來迎接?這一來吳傑更料定楊凌在京中必是尋了大靠山,態度愈發的恭敬。至於那兩個校尉,已劃歸楊凌的親兵,二人見了這位大人這般年輕也是喜悅非常。

  錦衣衛中歷代功臣勳卿的後人極多,都是世襲的官職,這兩人卻是從民間選調來的錦衣衛。這就好比人家是大學本科學歷,你是中專畢業,哪怕你的工作能力比人強,陞遷也要遇到重重阻隔。如今侍奉的這位大人如此年輕,前途遠大,同時又和自已一樣是平民系的,跟了他自然陞遷的機會大增。

  楊凌送走了吳傑,又安排柳彪、楊一清先在驛館住下,想想自已如今竟已是五品大官,而且是位高權重的錦衣衛,茫然之後頓生一種喜悅,他忍不住喜滋滋地直奔後院,想把這消息告訴幼娘。

  戀愛中的男人都像個小孩子,有了光彩的事當然巴不得馬上讓自已最親近的人早點知道,楊凌興沖沖地走到第四進院落,恰看見馬憐兒拐出院門端了一盆水,嘩地一聲潑了出來。她繫著圍裙,一頭青絲用白帕包住,衣袖半挽,赤著兩截藕也似的玉臂,天氣尚寒,因為沾水久了凍得通紅,難得見她布衣釵裙的模樣,倒是別具韻味。

  她眼圈兒紅紅的,好像哭過不久。一見楊凌走來,馬憐兒吃了一驚,不願被他看見現在狼狽的模樣,她攸地一下轉過頭去閃進了院子。楊凌見了她,想起剛剛聽說畢都司納妾的事,連忙追了上去。馬憐兒閃身進了院子,見楊凌緊隨著進來了,這下真的著急了,連忙抱起地上另一個木盆慌慌張張地進了屋。

  馬憐兒什麼時候這麼怕見人了?楊凌愈加好奇,想也不想便跟進了屋,馬憐兒又氣又羞,將木盆往桌上一墩,轉過身來遮在前邊,慌張地嗔道:「你追我做什麼?」

  楊凌攤了攤手,無奈地道:「你沒事跑什麼?盆裡有啥見不得人的東西咋的?」

  馬憐兒臉蛋兒一紅,沒好氣地白了楊凌一眼,啐道:「要你管?你是我什麼......狗拿耗子!」

  她臉紅紅地扯過桌布蓋住木盆,走到炕前一屁股坐下,雙腿蜷起,雙手抱膝,下巴搭在膝蓋上,瞅著楊凌道:「你追我作甚麼?有話要說麼?」楊凌注意到她穿了一雙白色弓鞋,那是為父親戴孝穿的,雙腿一蜷,褲子繃起,筆直的雙腿後邊是仿若圓規畫就的極美的半圓

  楊凌掃了一眼,只覺扣人心弦,當下不敢多看,目光移回桌布蓋著的木盆,方醒悟到她方才洗的可能是主腰、胸帶一類女人貼身小衣,女人對這些東西太過避諱,就連幼娘洗晾這些貼身的東西都避著自已,難怪馬憐兒象踩了貓尾巴似的逃回來,趕情是要急著把東西收起來。

  他自顧在對面椅上坐了,沉吟片刻道:「聽說......今早馬兄來過?」

  馬憐兒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撇撇道:「你不是已經遇見過他了麼?」

  楊凌臉一紅,訕訕地道:「你......你怎麼知道?」

  馬憐兒眼珠溜溜一轉,閃過一絲莫名的笑意,道:「我......聽說你今早看見過他。」

  楊凌苦笑一聲道:「還鬧?你怎麼就不知道愁呢?聽說你哥哥要逼你嫁給畢大人了?」

  馬憐兒翻了翻白眼,心道:「我急什麼,哥哥再利慾熏心,我不樂意他還敢綁著我送人作妾不成?」
第49章 緣訂三年


  馬憐兒見他為自已擔憂,心中真比喝了蜜還甜。安慰的話剛想脫口而出,心中忽又一動:昨兒個幼娘妹妹話裡話外可是透露了她肯接納自已的意思,也不知她跟這狠心的郎君提過沒有,他今日肯為自已著急,顯見也並非無情,倒也不枉自已把一顆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我不如......,她輕輕咬了咬下唇,似笑非笑地看了楊凌一眼,「我激他一激,若是能讓他開竅那是最好,唉!真不知上輩子欠了他什麼,一介女兒身,倒要千方百計、委曲求全地來求他。」

  馬憐兒幽怨地瞥了楊凌一眼,幽幽地道:「嗯!我又能怎麼樣呢?我一個女人家,說的再能,能攪起什麼風浪?長兄如父,他以父兄的身份壓我,畢都司又是大官兒,我能怎麼辦呢?」

  楊凌見她盈淚欲滴,不由沉聲道:「你是自由之身,你要不願意,有誰能強迫你?」。

  馬憐兒本來只想引起楊凌憐花惜玉之心,不料說著說著勾起自已的傷心事,情緒真的有點兒失控了,她黯然道:「自由之身?有過麼?女子可有權利自已選擇夫君?」

  她的聲調漸漸低沉下去:「我倒是想......,我相中了一個人,為了他,我不惜以自已的名節為代價,把自已逼上絕路,不過是喜歡了他,想和他長相廝守罷了。人家領情嗎?說不定在他心理,還把我看成一個陰險、無恥、喜歡用心機的女子。如果他要我,那還罷了,若是不要,別人只會讚他英雄了得,風流名士,盡多女子喜歡.可那女子,卻要從此抬不起頭來,受盡風刀霜劍.」

  馬憐兒脹紅了臉蛋恨恨地瞪了楊凌一眼道:「你與幼娘情深意切,自那日在城下我就已經明瞭呢。好吧,我甘願為妾、侍夫持家,仍是難遂心願。呵呵,我是自作自受,如今名節已毀,還有人願以妻子待我麼?」

  楊凌怔怔半晌,愧然道:「你......你冰雪聰明、麗質盈盈,不會每個男子都在乎那些瘋言瘋語的」。

  馬憐兒不接他的話茬,自顧悠悠地道:「畢都司在江南討了三房小妾,聽說畢都司待妾室非常刻薄,正妻又凶悍無比,我......我如今想作個妾都沒有選擇的餘地......自作孽,不可活?」

  楊凌默然,半晌才長長吸了口氣,喃喃地道:「憐兒,不是楊凌非要逼得你走上這條路,時也,命也,我......我實實是有難言之隱」。

  馬憐兒聽了眼簾低垂,兩行清淚撲簌而下。哀莫大於心死,話說到這個份上,楊凌仍是尋個由頭拒絕她,她是真的絕望了。

  自那晚在山中雪洞共渡一晚後,馬憐兒心中徹底印下了楊凌的影子,他才是適合自已的良人呀,若是不曾與他相識,或許將來她會隨便找個人嫁了,但是既然認識了他,那種愚腐蠢篤,視女人為玩物的普通男子還怎麼會被她看在眼裡?

  楊凌敬她,懂她,不把她看成一個離經叛道的女人,看他對幼娘的寵溺疼愛、不離不棄,如果自已宜室宜家,誠心侍奉,他一定也會真心的呵護愛惜自已,不會因為側室的身份低看了她,不會色衰之後離棄她,這樣的夫君還不值得自已傾心相投麼?可是她用自已名節孤注一切的賭注,徹底的輸了,輸的好慘。

  楊凌眼見她珠淚雙垂,那張俏臉變得全無生氣,如同石雕玉塑一般,一時手足無措,半晌才長歎一聲,無奈地垂首道:「女人的眼淚......!憐兒,你要為父守制三年的,我現在和你訂個君子之約,三年之後,楊凌若是未曾......呃......未曾落魄,便接你過門!當然,公平起見,你仍未嫁之身,那時你也可以另行選擇,只要你有中意的男人!」

  馬憐兒霍地睜開雙眼,努力地眨掉眼淚,不敢置信地道:「真的?」

  楊凌自嘲地笑笑:「真的!只要介時楊某還未......落魄,能養得起你,你願意進我楊家的門誰也不攔著你!」

  馬憐兒破啼為笑,她一下子跳下地來,喜得想撲上來抱住他,可是楊凌一旦給了她承喏,那大膽、潑辣反而全被拋到爪哇國去了,這時神色間極是嬌羞難禁。

  她咬著櫻唇,弧貝隱隱,媚眼彎彎,柔聲對楊凌說道:「落魄又如何?你現在當的官兒叫人稀罕麼?哼!以為小女子被你迷得連驛丞和都司誰官兒大都分不清了?你呀,人家這麼死乞白賴地跟著你,你還不明白人家的心麼?」

  楊凌乾笑兩聲:「現在的官兒怎麼了?對了,有件事告訴你,我本打算再過兩個月,關外的皮貨商經過雞鳴時,托他們照顧你扶棺返鄉的,只是......」。

  楊凌將晉職錦衣衛指揮同知、近日將赴京師的消息對她說了一遍,馬憐兒聽了喜得黛眉一揚,雀躍道:「太好了,我剛才還擔心因為我......畢都司會找你的麻煩,這下就不怕他了」。她想了想,忽又蹙起眉頭擔心地道:「不對呀,軍中官階晉陞豈同兒戲,這事兒大有古怪」。

  楊凌呵呵笑道:「我也覺得古怪,不過想來不是壞事,有誰會費這麼大周折送我個大官兒,再惦記著害我不成?」

  馬憐兒已經過渡到楊家媳婦的角色中去了,很認真的思索著搖搖頭:「有句話叫仕途險惡你知不知道?讓我想想看,嗯......憑你立下的那份「功勞」,斷無連升三級直趨中樞的道理,京裡更不可能有人這麼好心,憑白無故地升你的官,咱得好好想想,可不能讓人坑了......」。

  馬憐兒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頭,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這其中必有一個重大關節參悟不透,楊凌赴京是凶是吉,必和這個不所知的關節有關係。

  楊凌見她坐在炕頭,秀眉緊蹙,嘴裡唸唸有詞,不禁啞然失笑:「我看你快可以開科給人算命了,想那麼多幹什麼?待我進了京,面見了那位張大人,謎團自然就解了。現在想的再多都是揣測,何必疑神疑鬼呢?」

  馬憐兒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心真大,人家不是為你擔心嗎?」她想了想,又吃吃地道:「那......那你進京,我怎麼辦呢?」

  楊凌道:「後晌我去拜託黃縣丞,請黃老幫忙,兩個月後北方貨商南下,助你返回金陵」。

  馬憐兒眼神一黯,不捨地道:「那我......豈不是三年都不能和你相見了麼?你......會不會時間長了就忘了人家?」她心中盤算著,扶持父親靈柩返回故鄉後,我要不要去京師見他呢?如果他升任指揮同知,確實沒人打他的什麼主意,正常應該也不會進入北鎮撫司這麼要害的衙門,如果他被分到金陵南鎮撫司為官,那豈不......嗯,等有了他確切消息再說」。

  *** *** *** *** *** *** *** *** *** ***

  畢春大帳,畢都司和顏悅色地對馬昂道:「馬昂,我軍不日就要返浙了,你知道,令尊七七一過,本官就不便......呵呵呵,否則被江浙道的那些書獃子御使知道了奏上一本就划不來了,不知你今日可與令妹提起本官的心意呀?」

  馬昂知道妹妹騎射雙絕、精通音律、又生得千嬌百媚,心氣兒一向高得很,想來寧為英雄妾,不作庸人妻的美事她定會滿口答應,因此聽畢春透露出對馬憐兒的喜愛之情時,也未探過妹妹口風,便一口答應了。想不到今日去向妹妹提起,卻被妹妹哭罵一番,把他趕了出來。

  此時見畢春問起,他不由臉色一僵,吱吱唔唔地道:「這個......卑職只是探了探妹妹有口風,還不曾提起大人的意思。不過大人領軍一方,位高權得,舍妹素來青睞英雄偉丈夫,想來是不會拒絕的。」

  畢春一雙三角眼一直緊盯著他的神色,聽他出言搪塞,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今日關受英回來後,大大咧咧地對他說起有人風傳那位楊驛丞和馬憐兒姑娘兩情相悅、聽說近日要納她為妾的事,畢春當時就大為不悅。

  不過他想及馬憐兒住在驛署,難免會有些閒人風言風語,論身份論地份,自已哪一樣不比楊凌強?如果馬小姐果然有意與他作妾,那自已豈不更有希望?

  想起馬憐兒那副極盡妍態、嬌艷欲滴的模樣,這些風聞他就沒太往心裡去,可是這時見馬昂神色,想到莫非馬小姐不守禮,果與楊驛丞有了私情不成,心中頓時生了個疙瘩。

  馬昂見他臉色陰沉,不由心中一凜,慌忙說道:「婚姻大事,哪有由得女兒家自已作主的?俗話說長兄為父,我說過的,那便是舍妹的意思了。舍妹好騎馬射箭,這些日子困在城中定也鬱悶得很,前日新任張縣令宴請過大人,大人不如明日回請張知縣狩圍打獵,到時我約上妹子同去,狩獵回來酒宴席上卑職當眾宣佈將妹妹嫁予大人便是」。

  畢春聽了滿臉陰霾盡散,呵呵一笑道:「既如此,這事就交給你了,一會兒便拿我的貼子去見張大人吧」。

  馬昂躬身道:「是,大人」。

  畢春擺手笑道:「不必拘禮啦,明兒起,你我就是一家人了,還客氣些什麼,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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