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天擎 作者:撒冷 (連載中)

第二十二節 期待黎明




  然而,就在王廉滿懷期待地看著段天狼第一次露出驚訝和倉惶的表情的時候,他看到段天狼抬起頭,對對面的王廉說道:“僵屍計算機怎麼可能會反攻操縱者的計算機?這似乎有點不合常理。應該算是老師作弊哦。”
  王廉得意地聳聳肩,笑道:“什麼是黑客?黑客就是專業作弊者啊,怎麼樣,投降了吧?”

  “投降?”段天狼抬眼看了看王廉,“現在才剛剛開始呢?。”

  王廉不敢相信地說道:“怎麼可能?倉卒之間,你根本就不可能防住這麼強大的DDOS攻擊,你的計算機該崩潰了才對的。”

  “老師以為我最開始三個小時都在幹什麼呢。”段天狼說著,也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說道,“在那三個小時裏,我已經做好了一個智能化的DDoS防護系統。現在所有DDoS流量都被我的防護系統截獲丟棄,只要我把我自己的病毒清除之後,我的電腦將運行得比從前還要快速。”

  段天狼說完,就開始悠哉游哉地在電腦裏殺自己寫的病毒。

  “這樣都被你過關?”王廉拼命地眨著眼睛,看著電腦屏幕,百思不得其解。

  不一會,段天狼就將自己計算機中的病毒清除幹淨。

  這時候,形勢已經得到了完全的改觀,段天狼已經掌握了主動權,可以隨意攻擊了。他首先清除了那些僵屍計算機裏王廉所做的病毒,然後便控制這些僵屍計算機,瘋狂地向王廉的服務器發出上萬個虛假入侵數據流。

  于是乎,王廉的服務器屏幕上瞬間便開始出現無數個登陸請求,看得王廉眼花繚亂。

  當然了,這對王廉來說不算什麼,他只需要幾分鍾就可以擺平這個情況。

  但是,對于段天狼來說,這幾分鍾時間,已經綽綽有余了。

  他緊接著馬上開始通過自己的訪問通訊軟件訊速偽造自己的IP地址,開始入侵服務器,計算出服務器的登陸帳戶和密碼。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王廉一定會阻止他這麼做。但是現在王廉正被數萬個虛假地的入侵數據流所惑,根本就無法發現段天狼真正的入侵方向。

  所以,段天狼極為順利地進入到服務器的系統,然後馬上把自己准備好的病毒程序投遞進去,入侵成功。

  一分鍾後,王廉發現自己的帳戶不能使用了,因為已經取得高級用戶管理權限的段天狼將他的帳戶給鎖定了。

  再後面,就只剩下清除連接痕跡了。

  當一切都完成之後,段天狼看了看牆上的鍾,距離十個小時還有十五分鍾。

  段天狼于是舒了口氣,站了起來,對王廉說道:“老師,我該打多少分?”

  王廉呆若木雞地看了段天狼一陣之後,他又狡猾地笑道:“我剛才的規則怎麼說的?我是說成功入侵主機,我沒有說成功入侵服務器啊。所以,真正的主機並不是這台,而是校長辦公室那台。現在……”

  王廉看了看牆上的鍾,“你還有十四分鍾。”

  王廉這麼一說,段天狼當即愣住了。

  王廉笑著搖頭道:“不要說我耍賴,在現實的黑客中,你很可能陷入這種陷阱,那就是你黑錯了目標,然後你所剩時間不多。”

  段天狼問道:“但是,如果連機都不開,就算是再強的黑客,又有什麼辦法?”

  王廉笑著答道:“黑客,可不止是懂得碼代碼而已,呃……你還有十三分鍾。”

  “黑客,不止是懂得碼代碼。”段天狼細細地品味著王廉這句話,一遍一遍地在嘴巴裏輕聲重複著。

  三分鍾之後,段天狼突然想通了,他趕緊走到一旁,拿起機房的電話,撥通了校長的手機。

  在淩晨四點,可憐的校長被叫醒,“喂,誰啊?”

  “校長,我是段天狼,機房裏的計算機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病毒,需要馬上處理。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所有五十台電腦將全部報廢。”

  “什……麼?”校長聽到這個消息,驚得馬上從床上跳了起來,這五十台電腦可是晉南中學難得寶貝啊,“那你趕緊去找王校長啊。”

  “我找了,但是他說,情況非常危急,他已經來不及趕過來了,所以叫我處理。”

  “好啊,那你趕緊處理啊。”

  “王老師說,他在校長你的電腦裏有一個已經做好的殺毒軟件,應該可以殺這種毒。所以他叫我去你的計算機裏複制,但是我不知道你的計算機的密碼。”

  “趕緊去,我的密碼是六個一。”

  “好,我會很快處理好的。”段天狼說著,把電話放下,然後轉過頭,看著王廉。

  這一次,王廉終于露出無可奈何,但是又極為滿意的笑容,他站了起來,走到段天狼身邊,搭著他的肩膀,說道:“雖然很不情願,但是這次考試,我還是只能給你打滿分了。從現在開始,我就不能再教你什麼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闖了。但是,天狼,你要知道,你現在只是一個頂尖的程序員而已,但是你還不是一個偉大的黑客。一個偉大的黑客,不止是個好程序員而已,你要學的還很多。”

  聽完王廉的話,段天狼沉默了一陣,然後抬頭問道:“老師,什麼樣的人,才稱得上是真正偉大的黑客?”

  王廉想了好一陣之後,說道:“一個真正偉大的黑客,所能操縱的,不只是電腦,還有人。說要通過控制計算機來控制世界的那些人,無論技術多麼高超,都只是個二流黑客而已。因為,只有通過控制人,你才可以控制整個世界。天狼,你是我一生之中所見過唯一一個有可能成為真正偉大黑客的人,不要讓老師失望。”

  “那麼……”段天狼走到窗外,緩緩伸出右手,仿佛要一把將整個黑夜都攥在手裏一般,“我所要操縱的,就不止是計算機了。”

  在十七歲的生日這一天,段天狼第一次發現,他是那麼期待黎明。
第二集 飛吧,天才少年 第一節 遠行吧,少年

在段天狼通過測試的第二天,段天狼如常去賭場上班。
  而王廉則帶著一瓶茅台,來到他家,跟方沖進行了如下一番談話。

  “茅台,真是好酒啊,這鄉下地方,就是有錢,也沒有這種酒買,要跑好遠到礦區那邊才買得到呢。”

  一見王廉帶著好酒進門,方沖的表情頓時顯得很雀躍。然而,王廉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無法再這麼輕松地笑起來。

  “讓天狼離開和山鄉怎麼樣?”王廉把酒放在四方桌上,坐下來,對方沖說道。

  方沖當即一愣,過了一會之後,才反問道:“什麼時候?”

  “就明天。”王廉說著,將一張車票放在了方沖手上,“這是明天晚上從太原去上海的火車票。”

  “明……天?”方沖低頭看了看手上車票,“這麼快?”

  王廉看著方沖說道:“怎麼,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盡我們所學,我們所知道的東西,全部都教給他,然後讓天狼自己去選擇他的未來,我們都不要對他太多幹涉。”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我還是……”方沖說著,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

  這時候,王廉又解著說道:“就去一年。既然你一直擔心天狼一旦接觸外面的世界,就會變得可怕,這也是個不錯的提議啊。如果在這一年裏,天狼真的做出了什麼不好的事,那我們就可以一起想辦法看看怎麼來限制他。但是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該給他完全的自由,不是嗎?”

  方沖搖搖頭,說道:“我所擔心的,並不是這個。實際上我已經想通了,我不可能永遠鎖住他,他遲早會有飛出去的一天。”

  王廉問道:“那你還擔心什麼呢?”

  “難道你到現在還不了解天狼嗎?沒錯,他是很聰明,簡直是絕頂聰明。但是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離開過和山鄉,也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人。他的生活波瀾不經,極度單純,上學,上班,睡覺。雖說,他現在工作的地方是賭場,可是你要知道,我們這裏的賭場,跟那些燈紅酒綠的大城市的賭場是完全不同的。在那裏出入的全都是些除了挖礦,就只會爬女人床和賭錢的礦工,他們都是些很單純的人,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方沖說到這裏,搖了搖頭,“現在要說起來,這些都是我的責任,是我因為太害怕他的出身,而一直盡力想避免他受到外界的影響,你也看到了,我家裏連電視機都沒有一台,他連電視都看得極少……說了這麼多,老王,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王廉點了點頭,說道,“這些話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天狼他雖然聰明過人,但是他並沒有太多的人生經曆,對外面的世界幾乎是一無所知。如果就這麼把他推出去,誰也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沒錯。”方沖歎了口氣,在王廉身邊坐了下來,“現在想起來,我們的公共關系課不該一開始就中途而廢的。要是一直堅持下來,到現在說不定他已經好多了……老王,這個孩子實在是太聰明了,簡直聰明得有些過分。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這個人看似文質彬彬,其實骨子裏不知道多狂,不知道多傲。他做任何事情,都是選擇最簡單,最直接的直線條的做事方式。從不懂委婉,也不懂得委曲求全,因為自他出生以來,還從未有任何事,或者任何人讓他認為需要這樣。這種性格真的到了外面,萬一沖突起來,把他骨子裏的野性激發出來,後果真的很難想象。”

  “得了吧。”王廉聽到這裏笑了笑,“我們兩個本來就不是什麼正常人,指望天狼跟我們倆學會怎麼跟人打交道,還是免了吧……說實話,我下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和你有一樣的擔憂。雖然,我沒有你跟天狼相處的時間長,但是我對他也有很深的了解,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不過,老鬼,我倒不認為天狼最大的問題在這裏。沒錯,我承認,天狼骨子裏有野性,也有很強的傲氣,可他是個極其內斂的人,而且他並不是個欲望強烈,也不是個喜歡挑釁的人,別人一般不會願意惹他。再者說,他雖沒有接觸過外部世界,但他的聰明不止是在計算機,也不只是在數字,也體現在對人性的洞察。在這一點上,即使是你我,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我相信,依靠這個本領,他完全有能力避開那些不必要的麻煩的。”

  方沖問王廉道:“那麼,你最擔心的是什麼?”

  “他也沒有朋友……一個都沒有。”王廉望著方沖,沉默了一陣,然後說道,“因為他覺得他根本不需要朋友。他不需要人幫忙,他也不需要跟任何人交往,他什麼都可以自己搞定。”

  王廉說到這裏,搖了搖頭,“一個不可以沒有朋友,一個朋友都沒有的人,絕對不能算是正常人。”

  方沖聽到這裏,深深地歎息了一聲,“你覺得,在這一年裏,天狼可以交到朋友嗎?”

  “我沒把握,但是我覺得我們應該試一下。在我們兩個人身邊,天狼並不會有孤獨感。正是因為沒有孤獨感,所以他不會覺得他需要朋友。但是……老鬼,我們倆不可能陪他過世,我們早晚都要死的。到時候,他就要面對這個世界的。與其讓他那個時候孤零零,我們為什麼不現在就讓他嘗試一下孤獨的感覺呢?如果……可以交到朋友,當然最好,但是就算交不到,讓他經曆一下也很不錯啊,你說呢?”

  方沖想了一陣,又問道,“嗯……對了,如果這麼辦的話,那他的大學怎麼辦?難道你打算就這麼讓他推向社會嗎?”

  “當然不。”王廉笑著搖了搖頭,“要不然,我怎麼說只要一年呢。一年後,他還要回來參加高考的。他可是晉南中學升學率上的百分點,我如果就這麼讓他跑了,校長不跟我急才怪。”

  “好吧,好吧。”方沖點了點頭,“就這麼辦吧,但願不要出什麼事。”

  王廉看到方沖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笑道:“真是奇怪。你平時在我面前動不動就喜歡顯得莫測高深的樣子,為什麼現在一下子變得像個婆婆媽媽的寡婦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是跟阿狼在一起,突然聽說他要遠行,心裏感覺很怪。”方沖說著,摸了摸酒瓶,“怪到連茅台都不想喝了。”
第二節 孤獨的滋味

  “你啊,你啊。”王廉指了指方沖,搖頭道,“你以為你對天狼最大的束縛,是你對他的種種禁令嗎?你錯了,你對他最大的束縛,就是你太疼他了。就是因為你太疼他,他覺得他只需要你,別的什麼人都不需要,所以才會一個朋友也沒有。”
  王廉話音剛落,方沖就反詰道:“還說我,你還不是一樣,你看看你,還不是一臉落寞的樣子。”

  “這……”王廉被方沖反詰得一愣,爾後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願這孩子一切順利吧。”

  “哦,我記起來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是火車?不是飛機?”

  “火車的話,可以讓他有更多的時間調試心理,而且說不定在火車上就會認識什麼新朋友也說不定。”

  “要是認識個美女也不錯。”

  八個小時後,從賭場下班的段天狼,一回到家,就看到王廉和方沖正正襟危坐在客廳,旁邊的椅子上放了一個行李袋。

  段天狼一看這陣勢,頓時知道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要發生,他于是站在門口,讓目光在王廉和方沖的臉上游移著,想要探測出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這時候,方沖開口道:“我和王老師商量了一下,打算讓你去上海一趟。”

  “上……海。”段天狼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一臉漠然。

  對于連太原都沒有去過的他來說,上海遙遠得只是一個不怎麼經常聽到的地名而已。

  “怎麼會突然要去那裏?”段天狼看著方沖,問道,“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去做麼?”

  “是的,我們想你在那裏待一段時間。”王廉說道,“我昨天已經說過了,你所需要學習的,並不只是我們兩個教給你的。你更需要學習的,是我們倆不能教你的。為了這個,我們想你去上海。”

  “你們想我去接觸外面的世界,是麼?”略想了一會,段天狼問道。

  方沖點點頭,說道:“是的,這正是你目前最需要的。”

  段天狼看了看凳子上的包裹,有些緊張地說道:“你們是想我今天就出發嗎?”

  “那倒不至于,不會那麼快。”王廉說道。

  段天狼心裏剛剛舒了口氣,就聽到王廉說道:“你明天才出發。”

  天,這有什麼區別。原本還以為可以拖一拖的段天狼,心情頓時又低沉了一些。

  沉默了一陣之後,段天狼問道:“你們想要我去多久?”

  “差不多一年。”方沖說道,“明年六月一號左右回來,到時候你還要參加高考。”

  “這個……好像……不大好吧。”段天狼難得地面露難色,“逃課一年,學校不會准的。”

  王廉端正座姿說道:“我是晉南中學的副校長,我可以代表晉南中學很負責任地說,像段天狼同學這樣優秀的學生,可以特例。”

  這下,段天狼沒法推諉了,他嘖了一聲,有些為難地摸了摸額頭,小聲問道:“可不可以不去啊?”

  “不可以。”王廉說著,站了起來,一把把旁邊的包裹塞在段天狼手裏,“這裏面有三套換洗衣服,還有三百塊錢,這就是你的所有行李。你就帶著這些去太原,然後從太原去上海。一年以後才准回來。”

  王廉之所以突然站起來這麼做,是因為他害怕方沖心軟,因為他自己開始有些心軟了。

  “那你們倆呢,你們不跟我一塊去嗎?我知道你們在這鄉下待得也挺悶的。”段天狼看了看他們兩個,說道。

  “你還不明白嗎?”方沖這時候,也站了起來,他伸手搭著段天狼的肩膀,說道,“你已經不是小孩了,你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你要開始學會自己一個人去生活。”

  段天狼聽到方沖這麼說,他沉默了一陣,沒有再說什麼。

  又過了一會之後,他又問道:“你們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王廉說道:“在這一年裏,你所從事的工作,都不能跟計算機技術有關,你也不能依靠任何與計算機技術有關的事情賺取金錢。還有,最重要的,千萬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精通計算機技術。”

  方沖說道:“回來的時候,必須給我們兩人一人帶一箱茅台回來。”

  王廉說道:“無論遇到任何困難,都不許打電話回來。”

  方沖說道:“當然了,如果真的遇到什麼性命攸關的事,一定要打電話回來。”

  “……”

  半個小時後,王廉看了看牆上的鍾,又看著方沖,說道:“我們已經說了半個鍾頭了。”

  “哦……”方沖也看了看牆上的鍾,又轉過臉看了看段天狼的臉,老半天之後,才說出最後一句,“萬事小心,注意安全。”

  說完,方沖就轉身回房間去了。

  然後,王廉也看著段天狼,他很想用一句跟方沖不一樣的話來結束自己的囑咐,然而最後,他卻也只能對段天狼說道:“萬事小心,注意安全。”

  這天夜裏,段天狼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沒有出來。

  這夜的心境與昨夜的心境,真是天壤之別。段天狼甚至在想,要是早知道通過測試之後,就是這種結果的話,當初就不該通過。

  這天夜裏,段天狼第一次體會到了一種從所未有的感覺,那是一種將恐懼,悲傷,難舍糾纏在一起的感覺。這感覺讓段天狼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也第一次在夢中流下淚水——要到很久很久以後,段天狼才會明白,這種感覺的名字,叫做孤獨。
第三節 陌生的新世界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亮,段天狼就起了床,背著方沖他們給他准備的行李袋。

  按照方沖他們的說法,裏面只有三套換洗衣服和三百塊錢。

  但是當段天狼在中午的時候,坐上前往太原的公共汽車的時候,他看到裏面塞滿了許多原先所沒有東西,他從小就喜歡吃的花生醬,防止他近視眼的眼藥水,雨傘,阿司匹林,鋼筆,還有個小相簿,甚至還有個做面條用的小 棍……

  這所有的東西,都是方沖昨晚起了幾十次床,一次一次加進去的。

  “怪不得這麼重。”望著鼓鼓囊囊地行李袋,段天狼自言自語道。

  這話剛說完,他就把腦袋探出窗外,讓風用力地吹著自己的面頰,免得自己再次流出眼淚來。

  好一陣之後,段天狼覺得自己的情緒好些,才把腦袋重新收回來,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地抱著行李袋,閉上雙眼,開始緩緩調控自己那有生以來第一次那麼起伏不定的心情。

  也不知道調控了多久,總之段天狼還沒有調控完,他就被迫停止了這種調控行為,因為太原到了。

  下了車之後,段天狼就問旁邊的人,去火車站該做什麼車。旁邊那個人大概是心情不是很好,所以隨便指著一輛車,說道:“諾,就是那輛。”

  段天狼于是就坐上了這輛車,這輛車從汽車站出發,一直開了差不多兩個小時之後,才在終點站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車內已經只剩下段天狼一個乘客,天也已經要黑了。

  “喂,小夥子,終點站都到了,趕緊下車。”開車的司機轉過頭,對段天狼說道。

  “哦。”段天狼應了一聲,從車上走了下來,往四周望了望,“囈,這就是火車站嗎?怎麼停的全部是汽車啊?”

  四季看到段天狼在原地一連轉了三圈,臉上除了茫然之外,還是茫然,便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小夥子,你要去哪啊?”

  段天狼拉了拉背包的背帶,說道:“我要去火車站。”

  “火車站?”司機用看著火星人的眼光打量了段天狼一陣,“那離這兒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車程……難道你不會看站牌嗎?”

  “哈?”這回輪到段天狼發呆了,他張大嘴巴,傻了一陣之後,仿佛發現了什麼秘密似的,小聲地自言自語道,“原來在沒有利益沖突的前提下,別人也可能會騙你。”

  自言自語完之後,段天狼的聲音,放大了些,“站牌?呃……我是第一次來太原。”

  “不止是第一次來太原,還是第一次進城吧?”

  “啊,是的,大叔你的眼力很好。”

  “還眼力很好,一看你那一臉癡呆樣,我就知道你剛出來。不過,話說回來,從農村出來的人我見多了,像你這麼傻的,我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傻。如果是別人聽到這種評價,也許會感到生氣,因為他覺得受到了侮辱。但是當段天狼完全沒有生氣,他只感到新鮮,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賦予如此之別致的評價,這讓他倍感新鮮。

  “外面的世界果然跟和山鄉完全不同啊,看來還有好多東西要慢慢適應才行。早知道這樣,在家的時候就該多看看電視了……不過,多一點新鮮的感覺也不錯啊。”

  段天狼心裏想著,眨著眼睛四處張望,臉上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仿佛事不關己似的。

  看到段天狼這副模樣,司機不由得大搖其頭,“我真不明白你父母怎麼會放心你一個人出來,你來太原是來探親,還是來找工作啊?”

  “我來太原坐車的。”段天狼說道。

  “坐車?”

  “去上海。”

  司機瞪著段天狼,說道:“你在太原都這副傻樣,還去上海,你去上海被人賣了都說不定。”

  司機越是這樣,段天狼越是覺得他可愛,因為他憑借自己的直覺,感受到了這位看起來不怎麼和善的司機身上的善良。

  所以,他絲毫沒有因為司機的話而感到生氣,“就是因為什麼事都不懂,所以我的長輩們才要我去上海走一走。”

  “嗯,也對,不過我瞧你啊,去上海會被賣掉。”司機說著,把手伸出來,“讓我看看,你的車票是幾點的。”

  段天狼從口袋裏把車票拿了出來,放在司機手裏,司機一看,晚上七點十分的車票,現在已經快六點了。

  “你這還有個把小時就要到點了,坐公車八成是趕不及了,你還是趕緊打的吧。”

  段天狼眨眨眼睛,“打……的?”

  “哎喲,我都替你爸媽發愁,打的,就是打個小車,專門給你一個人坐。”司機說到這裏,皺著眉頭看了看段天狼,“算了,算了,跟我來吧,我幫你攔。”

  走出數百米外,來到一條大路上,司機大叔攔下一輛的士,走上去對那的士司機說道:“把這小子送到火車站去,最多四十塊錢,聽到沒有?”

  司機跟司機講話,果然比較靠譜,那的士司機根本就沒還價,只點點頭,讓段天狼上車。

  段天狼剛坐進去,就看到後面一個女孩子拖著一個紅色的行李箱,氣喘籲籲地沖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拚車,拚車。”

  司機大叔著急地嘖了一聲,“搗什麼亂啊?現在人家要趕火車,拚什麼車啊?”

  那女孩子一聽到這個,頓時臉上露出笑臉,“那正好啊,我也要去火車站。”

  “兩個人的話,那我就要五十了。”的士司機見狀,馬上說道。

  司機大叔也馬上跟著吼道:“得了吧你,四十塊夠多了,你還坐地起價。”

  “打表可要差不多六十……”

  “你第一天開出租啊?這麼遠誰跟你打表。你要不愛幹,我自己送,你還真以為全太原就你的車 轆會轉啊。”

  的士司機徹底被司機大叔的氣勢給真壓了,連話都不敢回,只敢對那女孩子說道:“我來幫你放行李吧。”

  “謝謝。”當車子開動之後,段天狼才在窗子裏對司機大叔招手道。

  司機大叔則是大聲地吆喝道:“在上海別讓人給賣咯。”
第四節 陌生的紅塵

 經過司機大叔這麼一折騰,段天狼整個人的心情無形中得到了很好的疏解,他開始不像昨天晚上那麼難過。他本性中那種強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開始占據他的思維主流。
  所以,當的士開動之後的前半個小時,段天狼一直在用心地望著窗外,用心地看著他所看過的每一樣東西,廣告牌,路燈,樓宇,以及那些穿著旗袍站在樓下的迎賓小姐。

  半個小時之後,段天狼才記起來旁邊還坐著一個人。

  一般來說,段天狼沒有主動跟人說話的習慣,尤其是當別人似乎也沒有主動跟他說話的意願的時候。

  不過,現在跟從前可不同了。

  現在是要到新的世界了,做人應該更主動一點才對。

  這樣想著,段天狼就想要跟這個女孩主動說話,他先是想說,“你好。”

  不過,想了想,還是沒說,因為,這明顯是句廢話,在代碼裏,是絕對該被刪去的累贅語句,因為這句話什麼含義也沒有。

  然後,段天狼又想問,“你叫什麼名字?”

  而這句話段天狼否決他否決得比剛才那句“你好”還快,第一次見面,憑什麼要告訴你名字呢?

  那麼,“你也是去坐火車呵?”

  當想到這句話的時候,段天狼很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天啊,我怎麼會想出這麼無聊的話?”

  一連想了三次,都沒有得到正確答案,這又是段天狼有生以來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情。

  自從離開和山鄉之後,“有生以來第一次”這種事情發生得還真是頻繁啊。

  最後,段天狼決定不再亂想了,他決定就像做數學題一樣,在解題之前,先把這道題目看仔細。

  于是,他用眼角的余光,開始小心地觀察這個女孩——她大概二十三四歲,頭發略為有點燙染,看起來比和山鄉的女孩子不大一樣,要洋氣時髦很多。

  至于相貌,這個段天狼就沒有什麼太多感覺了,因為她絕對不算是極醜的那種,但是也談不上什麼極美,只是屬于普通的漂亮。

  如果她可以先說話就好了,這樣就可以更好地知道應該跟她說什麼了。

  不過,如果她主動開口說話的話,那也就不必去想該跟她說什麼了吧?

  這還真是一個無解的函數啊。

  雖然確實擁有許多現實的困難,但是最後段天狼還是跟這個女孩說話了,那是在的士終于抵達火車站的時候,他說:“呃……車費我來付吧。”

  “不,還是AA好。”那女孩說著,從前跑裏掏出一張淡黃色的二十元的鈔票。

  “什麼是AA?怎麼從前沒有聽說過這個縮寫?”段天狼一本正經地問道。

  女孩看了看段天狼,說道:“你是剛從鄉下出來吧?”

  段天狼很老實地點頭,“嗯。”

  剛開始的時候,女孩之所以不願意跟段天狼說話,是因為她被段天狼無形中給人帶來的壓抑感覺得不適應,總是本能地想要跟段天狼保持距離。

  但是現在,當他看到段天狼老實地點頭說嗯的時候,又覺得他格外可愛,她于是笑著解釋道:“AA就是平均分擔費用的意思,在大城市裏,大家都是這麼說話的,你要記住哦,不然要被人家笑話的。”

  “平均分擔費用?”段天狼說著,眨了眨眼睛,“哦,這麼說,就該是Algebraic Average的縮寫了。”

  聽到剛才還一臉遲鈍的段天狼突然丟出發音極度標准的兩個英文單詞,其中一個英文她還完全聽不懂,頓時很驚訝地笑著問道:“你剛才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在讀高中的時候,偶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這個詞組,但是我不知道它被縮寫成AA。”

  看著段天狼一臉誠懇的樣子,女孩實在是難以懷疑他的真誠,所以她只能笑著搖頭道:“你真是個怪人,下車吧。”

  兩個陌生人相遇,最難的,就是說出第一句對話。一旦第一句話對話成功建立,那麼基本上接下來的溝通就會很順暢。

  一般來說,情況都是這個樣子的。

  所以,在從的士車上走下來,到一直沖到火車站裏的這段距離裏,段天狼已經跟這個女孩說了幾十句話了。

  他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楚青,今年二十三歲,是太原人,在上海工作,這是回家探親所以才回來。

  而最重要,同時也是很巧合的是,楚青跟他是同車。

  也就是說,他們兩個人的旅伴關系,恐怕要從的士一直延續到火車上了。

  “小家夥,看來,我們倆還是滿有緣的嘛。”楚青摸了摸段天狼的腦袋,說道。

  雖然兩個人說著話,可是沖刺的速度可一點也不慢。尤其是楚青,提著一個有她半人高的大紅箱子,簡直是疾步如飛,就連段天狼想幫她拿箱子都沒有機會。弄得段天狼一路上都在盯著楚青的小腿,他實在是看不出來,為什麼纖細的小腿,怎麼會有如此之可怕的爆發力?

  經過一路飛奔,兩個人終于趕在停止檢票前沖到了檢票員的面前。

  等到檢過火車票之後,楚青頓時整個人酥軟下來,拄著搖頭道:“哎喲,真是累死我了。”

  看到楚青這個樣子,段天狼不自覺地說道:“真是超頻啊。”

  所謂超頻,是一個計算機專業名詞,它是指任何提高計算機某一部件工作頻率而使之工作在非標准頻率下的行為及相關行動都應該稱之為超頻,其中包括CpU超頻、主板超頻、內存超頻、顯示卡超頻和硬盤超頻等等。

  只要稍微有點電腦知識的人,都應該知道超頻是怎麼回事。

  但是很顯然,楚青是一個除了會上八卦網站和用聊天工具之外,毫無電腦知識的人,所以她不知道這個詞語是什麼意思。

  “超頻,我還超人呢。趕緊的,誤了火車,我就要被扣工資了,我可只請了五天假。”

  “我來幫你拿箱子吧。”段天狼走上去,說道。

  “你剛才怎麼不說?”

  “我想說也得趕得上你才行啊,你剛才跑得太快了。”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