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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 遠心衡曲線 作者:Celeste若 (連載中)

10
整件事,我始終認為錯不在自己,但每天仍舊會帶著一顆戰戰兢兢的心回到公司。如果沒記錯,這好像是入行以來第一次沒有完成的採訪。
我完全無法想像戚芸芸知道事情後的反應和結果。 不過,我已經想好了,倘若我因為這樣被fire掉,我決定把何亦憲的手機號碼放到色情網站去!
最後,我決定向戚芸芸坦白。 一開始,我不安的以為何亦憲會主動向戚芸芸投訴。可,意外的是,他並沒這麼做。 幾天過去了,戚芸芸還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一如往常正顏厲色給我交代工作,毫無任何異樣。
我想,何亦憲他一定是等待著我主動上門道歉吧!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繼續做夢好了。那天,在電梯轎廂內我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對這個三番兩次作弄我的何三有鞠躬彎腰的,重點是我堅信自己沒有錯。
「進來吧!」戚芸芸的聲音突然從門另一端傳來。
「妳在門外徘徊很久了,有什麼事嗎?」總編的位子果然不是白坐的,坐在房內,對房外的事情卻仍舊了然於心。我確實在門外揣摩忖度了一陣子,構思著一段讓整個事件看起來沒那麼嚴重的台詞。可是被她那麼一問,原先設想好的對白忽然煙消雲散。「那個…那個…關於…何亦憲的專訪…我…」我支支吾吾。
戚芸芸像似記起什麼似的說:「哦,那篇專訪嗎?我今天早上剛看完,本想下午對妳說,我很喜歡,內容真實且自然,很容易引起讀者的共鳴。妳做的很好,繼續加油。」戚芸芸把桌上幾張稿子遞給正聽得一蹋糊塗的我。「但,有些詞語還是可以加以修飾。」
我無法置信地望住戚芸芸交給我的幾張稿紙。 這幾張列印出來的紙張,竟然…竟然是何亦憲的完整專訪。我雙眼迅速的把文章掃描一遍,排版整齊、回答完整。而且,問題全和我寫在筆記本上,準備訪問何亦憲的一模一樣!  頃刻間,一股莫名地激動在我心中浮現,腦袋更是湧出許許多多的問號,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總編,這…你…我…這…這不是我的稿子啊…」太混淆了,我的腦細胞全然無法組織出完整的一句話來。
戚芸芸卻一臉明瞭地說:「這我當然知道!何亦憲他前天和我聯繫過了。我知道妳和他約定好交稿前必須先讓他過目,他也對我說他做了些小修改。所以,這當然不是妳原先的稿子。」
我呆呆地僵杵在那裡,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
戚芸芸繼續說:「別杵在那裡了。去想個適當,吸引點的標題吧!另外,如果妳可以弄張何亦憲的照片,我會更高興。」
思緒仍是一陣雲霧迷濛,我唯唯諾諾回道:「嗯…知道了。」
回到座位,一點一滴地把戚芸芸的話和事情片段組織起來,仍舊無法相信是何亦憲主動完成這稿子。
第一次,他拐了個大圈來作弄我,
第二次,他帶著挑釁向我下戰書,
第三次,他說他願意好好接受採訪,
第四次,滿心期待卻是令人生氣,無聲無息的等待…
這一刻仔細回想,每一次彷彿都是那麼地自然,自然的故意。
這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他給予我的印象實在無法讓我客觀的去評論。可是…當我低頭凝視這幾張握在手中的稿子,觸感是真真實實的。 這個何亦憲到底在想些什麼?會是另一個陷阱,另一個作弄嗎?
整個下午我就在這一片淆惑中渡過…
11
提早離開公司,我匆忙地趕到HE大樓。
由於保安嚴密,沒有事先預約,我不被允許進入大樓。我只好靠在大廈外的大柱子上等待。
接近傍晚時分,陣陣涼涼的寒風有意無意朝我這徐來,拂過了我及肩的髮絲和臉頰。 我裹緊大衣,抬起頭,放眼望去,才發現周圍地面灑滿了乾枯泛黃的落葉。路旁的街樹也紛紛下起黃葉雨,很是漂亮。是啊!這是秋天的味道,也是戀愛的季節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總覺得秋天總比其他季節容易引生一種淡淡地感傷,就像敏感的戀愛般,多愁善感。   
「鈴鈴鈴… 」手機突然唱響,把我那「秋景愁意」驅走。
螢幕上顯示是一組陌生號碼。
接起電話,卻是一把最近常聽到的低沉嗓音,劈頭便問:「妳在等我嗎?」
仰起頭,一邊環顧四周找尋他蹤影,一邊回答:「是的,關於專訪的事情。」
似乎看見我正在伸首探頭,四處瞻望,他說:「妳上前走二十步再往右拐,就會看到我了。」
遵照他指示,我一步步地走著、算著。果然,一往右轉,就看見他挺拔的身影。
他有點慵懶地靠在那深黑色Maserati上。 隔著些許距離,我望著眼前這一幕,咳!這車子已經很招搖了,這車主竟然還那麼「醒目」 ……
越是朝他走近,越是清晰他臉上的神情。 微揚地嘴角帶著一絲笑意;凝視我的雙眸沉靜之餘帶著一抹我看不懂的含義,似探索也像審視。
他站直身將車門打開,說:「上車吧!」
我有些猶豫:「我們可以到對面的星巴…」
「這裡是雙黃線,車子是不能停的。」我話還未說完,即被他非常冠冕的理由截住。
「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吧?」上了車後,我問。
「妳每次找我不都是為了一件事嗎?」他笑著反問。
他說得沒錯,可被他這麼一問,倒有點不好意思。
從包包裡拿出那幾張稿子,我說:「是關於這個。」
他瞥了眼我手上的紙張,瞬即轉回頭顧望前方,邊駕駛邊問:「怎麼了,稿子有問題?」
「怎麼了,稿子有問題?」他語氣自然極致,自然得讓我無需再質疑這不是他的傑作了。「為什麼?」我朝他問。
「不是說過我願意接受妳的訪問嗎?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諾言。」他雙眼專注地盯著前方。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當我要訪問你的時候,你偏不好好地接受採訪?現在卻主動回答我筆記本上的問題?甚至幫我完成稿子呢?」被訪者自己主動寫稿我還真是頭一回遇見。
他忽地把車停住,轉身朝我輕笑說。「妳果然是當記者的,一口氣就可以問四個問題。」
「……」我頓時語塞,想說卻說不出什麼來…
「無視我的沒有反應」,他簡單地說了句:「下車吧!」
「啊?」我一頭霧水,不是才剛上車不久嗎?
從我的表情讀出了疑惑,他對我抿嘴微笑:「我們到了。」
「到了?」透過玻璃,我左右探望車窗外的景物,才發現車子停駐在一條彷彿看不見盡頭的小巷裡。這條窄窄的小巷子,彎彎曲曲,巷子兩旁盡是那些低矮、古老,馥郁著濃濃南方老式建築味道的房子。 雖然老舊,但路面卻非常乾淨。抬起眼,不難發現四處都是高高隆起,強勢逼人的大廈,對比下這裡就像是隱藏在海市蜃樓裡,被人遺忘的小角落;也像那被生活在城市裡的年輕人遺忘的老人…
「這是哪裡?」我不禁好奇地問。
「這巷子裡有一家非常好吃的鐵板燒。」他看著我說:「我剛下班還沒吃,妳應該也是吧?」
我搖頭道:「謝謝你,等會兒我回家吃就行了。」我提出另一個建議:「我其實就想簡單問你幾個問題而已,也許現在問完我就可以回家,你也可以好好地享用你的晚餐。」
他聳聳肩,慢條斯理說:「隨妳喜歡。可是,我先聲明,我肚子餓的時候思緒都無法在正常情況下操作,所以待會如果不能好好回答問題,你別怪我。」
我知道媽媽沒有把我生得很聰明,但就剛好沒有笨到聽不懂他話中的含意。我只好唯唯諾諾地說:「呃…我肚子其實也餓了,你請客是吧?」
他點頭。
「那…走吧!」
下車前,我隱約瞧見他嘴角蘊含著一絲笑意。
12
跟隨著他遊走在小巷內,我的目光一直被兩旁老舊中又帶點創意的老房子吸引,它和成都著名的寬窄巷子不一樣,除了因為它窄小了許多,它更多的是那些沒有規劃,靠著店家自行翻新和創意,創造出來的效果。一排排的老房子刷新後配上各式色彩,和突發奇想的小設計,因而形成不同的性格與面貌,有種不規矩的美。
「這條巷子很特別,我以前怎麼都不知道呢?」走在高大身影後的我自言自語。
筆直的身影沒有回頭,低沉嗓音卻清晰地傳入我耳中:「這一點也不出奇。很多人因著各種不同的理由和目的,每天忙碌的穿梭在這城市中。當在馬路上行車奔波時,除了紅綠燈那片刻的停留,視線便專注在前方車子的往來,多少人會真的注意到這些隱藏在時代都市裡的角落呢?」
聞言,我忍不住停下腳步,雙眼彷彿按了自動按鈕般自動對焦住前方的身影,巷子裡寥寥無幾的行人霎時間變得更模糊了,我視線裡只有眼前微弱橘光映射下的挺直背影。那個突然令我訝異的背影,在此刻看起來竟是那麼地睿智和感性……
「怎麼了?」意識到我的停頓,他轉過身子問。
「哦,沒什麼。」我擠出微笑企圖掩飾我的思緒。「只是好奇你怎麼會發現這個地方?」
「有沒有聽過,酒香不怕巷子深?」他轉身繼續腳步,不假思索地說。
好一句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喜歡。
他領著我左轉右轉右轉再左轉,我隨著他經過一條又一條巷子裡的巷子,最後停在一道充滿和風味的日式拉門前。
門檻不是很高,高大的他須稍彎腰,低著頭進去。跟隨著他走入這家鐵板燒小店,出乎意料客人還挺多。像何亦憲這樣穿著西裝打領帶的上班族更是占了大部分。但,他們臉上卻不見上班時的嚴謹,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放懷,就像他們頸上那被鬆開的領帶般,有種短暫地解脫。
因為是即席料理,廚師當著客人面前烹燒菜肴。 那邊吃、邊燒煎、邊飲酒、邊聊天的氣氛很是熱烈。許多人雙頰都因著喝酒而泛紅,整個暖烘烘的氣氛叫人瞬間忘了外頭秋夜的寒意。
何亦憲早在進門時,便把外套掛在牆面的掛鉤上。現在的他只身著一件白色長襯衫,和那被他繫鬆的黑色領帶。 很奇怪,有一種說不出的原因,從剛才到現在,感覺今天的他和平常有點不同。
他頗為熟悉地把我領到角落的空位子。 坐下後他一面捲起長袖子,一面朝我問:「有什麼不吃的嗎?」
這人的思維果然比較不一樣,一般人總會先問:想吃什麼?他卻劈頭一句:有什麼不吃嗎?
我訥訥地回答:「嗯,不鮮的海鮮我不吃。」
他一臉頗有興味的凝望我,眼神中有探究的意味,彷彿我是故意在刁難。但,雙唇卻只輕輕吐納一句:「還有呢?」
本以為他會問為什麼,可他卻沒問。我只好自己主動解釋,縱然我不曉得自己為何會想要解釋。「沒有了,我有過敏症,不新鮮的海鮮吃了以後我皮膚會出現紅疹並瘙癢。」
「原來如此。」他有一種明瞭的笑意。「那妳今天就沒有口福囉!這裡的海鮮鐵板燒很好吃。」
我但笑不語,緩緩地喝著服務生遞來的溫綠茶。心中不禁納悶,他那黝黑眼眸中蘊含的含意。他好像不是第一次用剛才那種眼神審視我了…
「妳為什麼會在《LivChi》當記者呢?」突然,他問。「為什麼會是時尚雜誌?」
普通一個問題,聽入我耳裡卻有一股震動。記憶霎時間有如熱水般沸騰… 記得那時候,剛大學畢業的自己,一副熱血青年模樣。帶著滿懷的理想與抱負,興致勃勃到《先鋒報》上班,想為信仰和正義奮鬥。或是天真,或是入世未深,後來,才明瞭這世界,原來很多事情台上台下兩回事。   
倏然,「吱嗄!」一聲,把恍惚的我從思緒中抽離,準備出訪的記憶也悄然退下。乍眼一看,原來是廚師正好將些扇貝放到鐵板燒煎,因扇貝汁液流瀉,與熱油抵觸而發出「吱嗄」聲。  與此同時,我才意識到身旁一雙深邃眼睛正盯著自己。我連忙使出微笑,故作輕快,說:「當時尚雜誌記者沒有什麼不好啊!時尚,多姿又多彩。」
他是看見了吧?看見了我的異樣。所以他態度更是自然,只是輕輕一說:「我以為像妳這樣年輕又認真的記者,會想要成為前線記者,至少也是社會新聞或政治新聞。」
我後來才發現每次他特別自然的時候都不曾是單純的自然,不管是發現還是隱藏。
服務生把味噌湯、和涼拌小菜分別擺放到我和他跟前。我用筷子往味噌湯輕輕一攪,啜了小口,若有所思道:「社會和政治新聞對我來說,前者太沉重,後者太變幻無常,太複雜了。」我繼續強調:「更何況時尚雜誌需要的時間和精神一點也不比社會或政治新聞少。今天研究香水、明天瞭解新護膚產品、後天探討下季服飾… 做了二十幾年的女生,我呀!從來不覺得自己對「女人」這課題如此長知識過。」
也許想證明些什麼,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我隨即昂起下巴示意他望向我們斜對面一個OL。把嗓子壓低,我悄悄對他說:「像你看!現在我一眼就看出她拎的LV包包是冒牌貨哦!」言罷,我視線馬上轉向另一個方向,續道:「你再看看你對面左邊那理著平頭的中年男。他的領帶看起來和他髮型一樣「呆板」。可是,卻是Armani經典款之一噢!」最後,我把視線轉回他身上,瞟了眼他手腕說:「還有你手腕上這隻名錶,是2007年全球只得二十隻的Blvgary Assioma,對吧?雖然不知道你的是二十隻裡的第幾隻,可是我當初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半鏤空設計可以清晰地欣賞每個由師父手工拋光、倒角處理的零件,而錶背更可以讓你透視精緻的陀飛輪。」說完,我滿懷得意地看著何亦憲。
他一句話都沒說就笑了起來,笑得很開懷,也很好看。「妳知道嗎?妳剛剛地樣子還真八卦。」接而,慢條斯理說:「不過,也很可愛。」
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我忽地難為情的灼熱起來。但還是決定禮尚往來一番:「你笑起來很好看,也很可愛。」我說的都是實話,笑起來的他沒有了遙遠的距離,沒有了凜冽的漠然。
他舉起茶杯,笑說:「那讓我們以茶代酒,為我們兩個「可愛」的人乾杯吧!」
他的回應還真讓我有些吃驚,但還是爽朗的端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
隨即,我們倆不約而同「呵呵」相視而笑。
是今天的他令自己卸下防備,抑是自己早已不自覺地脫下武裝? 瞬然疑惑,整夜下來自己是否說太多了?我於是訕笑道:「哈…怎麼都盡是我在說呢?都忘了你才是受訪者。」
「稿子不是都交了嗎?那我就不再是妳的受訪者了。」他輕聲回道,隨手夾起幾片涼拌放入口中。
「就是因為有人擅自把稿子交了,所以我才來的。」我不加思索。
「然後呢?妳想怎麼樣?」他問。
我重複早前的問題:「我想把事情弄明白。我想知道為何一開始訪問你的時候,你都不好好的接受訪問,最後卻主動回答所有問題,還幫我完成稿子?」憋悶在心裡多時的疑問,終於等到可以被解答的時刻。
廚師把一盤燒牛肉遞到他面前。
他不語,神態安逸地咀嚼著剛放入口的牛肉片,並凝視等待答案的我。
片刻,他語氣認真地朝我說:「首先,我並沒有作弄妳的意思。如果因為我的表達不善,導致我們產生言語或溝通上的失誤,我在這裡向妳道歉。 第二,關於專訪時間,說句實話,我每日行程最清楚的人不是我自己,而是我秘書。依據行程,明天一早我便要飛往美國,我相信秘書是為了趕在我離開之前讓妳把訪問做完,所以才把訪問時間分開穿插在行程的空檔裡。 至於為何幫妳完成稿子,這問題剛在車上,我已經回答了。 我只是在履行我應承過的事情。我想你也明白身為一個生意人,信譽是非常重要的。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向你道歉。 不管妳信不信,那天確實是出了點事。我知道是讓妳等了很久,妳生氣也在所難免。 而如果為此讓妳丟了工作我會感到非常歉疚。因此,我決定幫妳把稿子寫完,反正妳準備的問題都已經寫在筆記本上了。 既然在我能力範圍內又可以達至雙贏局面,何樂而不為呢?」最後,他神情懇切的補充一句:「我希望妳會喜歡這樣的結果。」
他果然深諳說話藝術!一段話既把之前的種種給涵蓋並解釋了。不愧是個成功的生意人,能言善道,連道歉都是那麼不卑不亢。
凝視眼前一臉誠懇的他,我心裡驟然迷茫起來,開始覺得那天自己似乎有點過分了,不過是等了兩個小時而已嘛!為什麼就沉不住氣呢? 我滿懷歉意的說:「其實該say sorry的人是我。無論如何,那天我不該發脾氣,是我自己沒有耐心,真的非常抱歉。」
高高在上的他似乎早已習慣了大家對他鞠躬彎腰,俯身道歉的模樣。他點點頭,「嗯」了聲,非常坦然地接受我的致歉。那一副神態自若接受道歉的樣子,真會讓致歉者產生一種自己的道歉是理所當然的感覺。
就這件事我徹底感受到自己和他果然不是一個層級的,他的道歉像一面鏡子讓我看見了自己的錯;反之,我的道歉就顯得那麼理所必然,似乎錯的本來就是自己……
此時,廚師為我遞上了我點的菜肴。聞著香噴噴還冒著煙的鐵板燒雞肉,何亦憲溫和地對我道:「趁熱吃吧!」
「嗯,謝謝。」我真心的說。「謝謝你百忙抽空接受採訪,謝謝你的幫忙…」
「嘿!妳怎麼突然客氣起來呢?」他把我一連串的致謝打斷。「如果妳真的要謝我,那你就答應我一件事吧!」
我有點遲疑:「什…麼事?」
「這個我暫時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我再告訴妳。」他說。
我擰著眉:「這…這怎麼那麼像某部小說裡的故事情節啊?」
「就是抄他的。」他沾沾自喜說:「想不到感覺還挺不錯的…」
我啼笑皆非… 今天的他真的很不一樣,少了份漠然,多了份童真…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他看著緊皺眉頭的我,繼續沉浸在武俠小說的片段裡,對我說道:「放心,殺人放火,違背良心的事我不會叫你做的。」隨即,他作故上下打量我一番,後不疾不徐地說:「因為妳也做不來……」
13
時間匆匆流逝,不知不覺過了三個月,不知不覺踏入了冬季。  
那天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日復一日,忙碌的工作把我充實,甚至壓得透不過氣來;何亦憲的影子也逐漸從我腦海中淡化。
今天,當我看到最新出爐的《LivChic》,看到封面引入注目的標題:「三合一男人 何亦憲」的瞬間。他在我腦袋裡沉睡的影子迅即被喚醒,思緒猶如跳躍的音符般再次譜出那夜的畫面……

晚餐後,他堅持送我回家:「上車吧!把妳載來這裡吃飯的是我,妳覺得我有可能讓妳自己一個人回家嗎?」
也許累了,也許睏了。車上,我們彼此沉默,靜靜地享受著車廂裡瀰漫的音樂。
車子抵達我家樓下時,我開口致謝並準備道別:「謝謝你今天請我吃了一頓美味的晚餐。」
他輕搖頭。「該說謝謝的是我,謝謝妳陪我吃了一頓愉快的晚餐。」 略停,他若有所思地對我道:「妳知道嗎?今天的你,和我說話時再也沒有開口閉口都是「何先生」、「何總」或「您」了。」
經他這麼一提,我才猛然發現,是啊!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對他不再用敬語了呢?我羞赧地連聲道歉:「不好意思,真的對不起,以後我會注意的。」
他擺手,道:「不,不,不,這樣挺好的。」他舒出口氣,說:「妳知道嗎? 我好久沒這麼暢懷了,大家見到我總是何總前何總後的…… 無論如何,我今天真的很開心,謝謝妳。」
聽著他語氣隱約透露的一絲無奈,血液裡迅速擴散的母性讓我脫口而出:「嗯…下次要是沒人陪你吃飯,我可以和你一起吃。」話一出口,我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瞥見他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我強裝鎮定笑著補充:「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剛好有空,外加你負責買單的話。」為著剛剛那句未經大腦的話,心底不停在責問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無拒絕也沒答應。他只笑不言的凝望我。
窘迫的我有種想逃離現場的衝動:「我該上去了。」說完,即伸手把車門推開。
「嘿!」他輕聲把我喚住。
我凝住動作,抬眼望向他。
「你有到過B市嗎?」他朝我問。
B市?我心頓時咯噔了一下。那是一個讓我悲喜交集的地方…
迎著他眼瞳裡的問號,我很想說有。可是,吐納出來的卻是口不對心的「沒有。」我撒謊了,我知道。於是,我努力地使出微笑想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怎麼了?」
凝望我數秒後,他抿嘴微笑道:「沒什麼。夜深了,妳早點睡吧!」
心理學家羅伯特弗裏德曼曾說過「不是所有的謊言都是有害的。事實上,有時候人們撒謊只是為了保護隱私。這也是使自己免於受傷的最好途徑。」對於這句話,我是深信的。如果小小撒謊可以避免觸碰一個人心深處的遺憾和傷痛,撒謊應該可以被原諒,我覺得。
也許因為當晚他臉上看不見一貫的淡然和冷漠;也許因為當晚他多了份親和力;也許因為鐵板燒小屋暖烘烘的氣氛;也許我們倆的心情都對了。我們聊著吃著,異常愉快。  每每回想,問號和驚嘆號總是交疊浮現,有種不可置信的感覺。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真的很奇妙,有時候一頓飯吃對了,遙遠的距離就此拉近。  
回過神,即見楊珆坐在我身邊:「默冉,你心不在焉,心神不寧,你戀愛了。」
我搖頭否認。
「不是戀愛?」楊珆故意稍提聲量。「那妳就是偷懶。」
我拉住她胳膊,示意她小聲點。「別胡說啊!我什麼時候偷懶了?」
「我胡說?」楊珆雙大眼睛瞪得圓圓的。「妳自己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她抬起手腕,指著錶對我說:「妳身在這裡,心老早飛到外太空去了。妳呆坐在這裡多久了妳知道嗎? 臉上表情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我就差沒拿個相機給照下來。」
我白了她一眼。
「嘖嘖嘖,張默冉,我看呀,妳是淪陷了。」
「淪陷?」
「愛情淪陷啊!」
這個楊珆,總是有層出不窮的詞彙來形容愛情。
「快說,誰是征服者?」
聽到「征服者」這三個字,一張輪廓分明、一雙清澈淡然且堅定的眼神旋即隱隱約約像投影片般於我腦袋中閃過……
是他嗎?他是嗎?
見我不語,楊珆鍥而不捨地追問:「妳不說誰也沒關係,但總可以告訴我認識多久了吧?你要知道,必要時我這個戀愛達人可以給妳提供良方哦!」
楊珆除了是《LivChic》的記者外,她也是《LivChic》愛情急診專欄作者。她憑著自己幾段沒修成正果的愛情經驗,和閒來研讀愛情小說與追看韓劇領悟而來的道理,開了許多藥方給那些患了愛情急症,寫信電郵進來求醫的讀者。諷刺的是,她的愛情忠告及建議很受讀者歡迎,且反應熱烈,求診信件和郵件每天一封封不懈地捎進來。成了唯一一個除了大獎競賽以外收到最多迴響的專欄。身上戀愛達人的標籤也由此而來。
「親愛的,妳真的想太多了。我只是在想這週末十大傑出衣著人士大典的事情而已。」是缺乏安全感的緣故,自己從來都不擅於分享心事,特別是敏感的愛情。
楊珆對自己的判斷很是固執:「張默冉,妳以為妳這樣說我就會相信了?我看妳真的是不想把我當朋友了。」
「妳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妳告訴我是第幾級了?」她繼續窮追不捨。
楊珆有一套「愛情進化論」。她把愛情歸為四個階級。 G(Grade)1.牽手,G2.接吻, G3.愛撫, G4.上床。她認為每個階段都有它的意義,不必循規蹈矩的進展,但都分別代表了每段愛情的成熟度與雙方熱戀指數。有些人直接從G4開始;有則好久都還是停留在G1.
「第八級」我回說。
「第八級?我什麼時候寫過這樣多的級數?」楊珆擰著眉頭問自己。片刻,突然小聲地叫了起來:「啊!難不成妳懷孕了?」
我沒好氣地再給她一個白眼,說:「是地震第八級。妳有時間在這裡諸多猜測,不如多花點時間去參與災後的重建工程吧!」
楊珆鼓起雙腮,不滿地盯著我。
「快走快走,我還要繼續忙我那十大衣著的事情呢!」我起身將她輕輕往外推。
把楊珆打發後,為不讓自己多作思考,我趕緊投入工作。  清楚知道,有些事情,想多了只會徒增煩惱。
14
個位度數的冬夜,只有一個字,冷。  離開公司,天色早已入夜。身上的大衣仍舊抵擋不住冷冷襲來的夜風。  兩年前,為了方便上班,我在附近社區租了個小公寓,距離公司大約二十分鐘步行路程。 平常上下班都是靠著自己這雙11號,也趁機讓自己在忙碌的日子裡做做運動。  但是此時此刻,我只有想趕快回家沖個舒服的熱水澡後,窩入被子裡取暖的念頭。  
伸出手揮了又揮,卻截不到一台計程車,是冬天又入夜的關係嗎? 生意竟然這麼好…  我裹緊大衣,雙手放入口袋,加快腳步往前走。   就那一刻,一台銀色房車倏地在我身旁停下。
漆黑後車窗緩緩下降,一把渾厚的聲音傳了出來:「上車吧!送妳一程。」
聽著聲音,我有點不可置信,甚至有點不知所措。是他,竟然是三個月不見的他! 帶著驚異,我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優雅一笑,簡約吐納出:「剛好路過。」
路過? 是也好,不是也罷! 此刻見到下午正想起的他,我心,不能自己地快速跳躍著…
看著我一動也不動站著,他再次開口:「上車吧!」
「哦…謝謝。」反應過來,我微笑回拒:「其實也不順路,而且我家離這兒也不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家小區,不管到高尚住宅區還是他公司位於的商業區都是不同方向。  更重要的是,我害怕,害怕讓他聽見自己那不規律的心跳聲。
「拐個彎就順路了。」他說。
見我一臉猶豫,他乾脆把車門打開。

車上除了我和他,還有前座安靜行駛的司機。 我努力按壓住那怦然不停的心跳,害怕它在這不自在的沉寂空間被聽見。
三個月不見,一切像似回到原點,卻又彷彿另個起點。見一身西裝的他,我打破沉默:「你剛下班嗎?」
「嗯。」他簡略地回答。
「我也是,呵呵。」說完,才發現自己還真白癡,他剛不就見到自己站在公司外截車嗎?
「最近好嗎?」他朝我問。
「嗯,還好。只是比較忙,忙著籌備這週末舉行的十大傑出服裝大典,我們《LivChic》是協辦單位。」
他輕點頭表示聽見。
「你呢?最近還好嗎?」
「還好,和往常一樣。」
    突然想起即要上市的《LivChic》,我對他說:「我們最新一期的《LivChic》,就是有你這一期,過幾天就會上市了。 今天下班前,我已經交待讓人給你送過去了,明天你應該會收到。」
「麻煩妳了。」
「沒事沒事。這是應該的。對了,馮特助他們也應該下班了吧?」
他凝視我,皺眉問:「妳覺得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會用盡員工勞力不眨眼的冷血老闆嗎?」
聽到他的說辭,我笑道:「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起好像還未有機會正式謝謝他。上次你趕著去美國,來不及照相,他給我發你那幾張照片,都很貼心的選了幾張單色背景的。 我們美編一看到,即刻就安下心了。你也知道單色背景方便她處理…」我其實還想說照片上的他真好看,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我相信雜誌一出,仰慕你的人數又會大大增加了。」
「那妳呢?」他開著玩笑問:「可有仰慕?」
抬起眼睛凝視眼前的他,黑色濃髮、高挺鼻子、深邃眼光、一身黑色倫敦手工製西裝,帥氣俊朗。我深深覺得其實就這樣看著他,也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
「我啊?早已經加入你的fans club了。」我俏皮地說,卻也是說出心裡真實的想法。
有時候透過玩笑的方式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並不是因為祈望什麼,只是覺得自己以後沒有再說的機會。
「為了妳這句話,我請妳吃飯。」他看著我說,好看的笑容同時在他那冷然的臉上綻開。
自從在《LivChic》上班以後,許多本來在銀幕上看到的人物突然變成生活中常有機會接觸到的人。 俊俏美麗、優雅高尚、瀟灑有型等等…各式各樣的俊男美女也因此屢見不怪。可,困擾的是眼前的他竟然還可以散發著吸引自己眼球的魅力。 是舉手投足間那抹令人瞻仰的尊貴氣質? 是歷經歲月洗練出來的自信與幹練? 還是隱藏在他那雙深邃淡然眼神中的一絲清澈?
無論如何,因先前領教過他幾次不容拒絕的霸氣和有點無賴的「強逼就範」行為,縱然自己不打算接受他的邀約,但我還是決定只笑不語。
車子慢慢拐進我家社區,停駐在公寓樓下。 司機下車疾步繞到我座位替我把車門打開。
「謝謝你送我回來,晚安。」我禮貌地朝他道謝後,隨即下車。
「晚安。」他溫柔地嗓音在我身後回傳來。我沒有回頭,只是一步步地往前走,直到聽見車子引擎啟動離去的聲音,我才輕緩地轉過身子,注視著那逐漸遠去的銀色轎車…  灰姑娘的夢哪個女生沒有做過? 只是美夢成真的又有幾個呢? 更重要的是每個夢總有醒來的時候。而成長往往便是那將夢敲醒的錘子。 即將二十六歲的我早已過了做夢的年紀。  他,對自己來說,只是個遙不可及、不切實際的夢。  
轉過身,我默默地往電梯方向走去,我想自己只不過是被他自信的風采一時迷惑才會出現慌亂心跳的情況。  過幾天吧!過幾天應該就沒事了,我在心中對自己說。
「小冉。」驀地,一把低沉聲音從側邊傳來。
朝聲音方向望去,我有點意外地看著眼前,這個站在警衛室邊的熟悉陌生人。「方毅?」
真的沒想過,沒想過舊情人還會出現在自己家樓下。我好奇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突然很想見妳,有時間談談嗎?」他語氣透著一絲懇求。
望著他被風吹散的頭髮、因冷凍而發紅的鼻頭和偏白的唇色,想必他等了有些時間,我不忍拒絕的輕點下頭。
我們移步到頂樓的空中花園。 天氣很冷,但我還是沒有邀請他到我家裡的打算。
「有什麼話趕快說吧!我有點累了。」雖然答應和他談談,但我口氣也很淡淡。
「剛剛送妳回來那位是妳男朋友嗎?」他關切地問。
我不自覺地擰住眉頭:「你就只是想問我這個嗎?」我有點不耐煩。「如果是這樣我要下去…」
他把我接下去想說的話打斷,口氣鄭重地吐出一句:「對不起。」
我怔了下,好奇地凝望他。「為什麼突然對我說對不起?」
他凝視我,緩緩說:「因為我一直欠妳一句對不起。」
兩年了,這句兩年後才來的對不起,頃刻間讓我震驚非常。但,我仍舊冷淡的說:「事情都已經過了這麼久,對不起其實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深思道:「也許對妳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但對我來說卻是一件我一直想做的事。」
我默不出聲,思忖著他突然出現並要求我原諒的原因。
半晌,他眼神誠摯地朝我問:「妳…可以原諒我嗎?」
我不發一言地打量眼前的他,這是我認識的方毅嗎? 傲氣的他在轉身離去時,曾引用一部法國電影。《L’Ann嶪 derni鋨e ? Marienbad》(去年在馬倫巴)裡男主角說的一句話:「‘一旦說過的話既如同凝止的漠然石像,已然死去’,不會有回轉的餘地,發生過的事情亦是如此。我知道自己無法再要求什麼。我走了,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離開後,我曾一個人抱著雙腿在沙發上看了一次又一次這部在1961年拍攝的電影。儘管有中文字幕,儘管我看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到最後我依然沒有看懂這部處於虛構與現實之間的敘事電影。
在發現他的背叛時,我曾傷心的問他:「為什麼?」他也只是很酷的說了一句:「因為她總可以給我很多靈感。」呵呵,多麼荒唐,原來我輸給另一個女人是因為我無法給他靈感。
這就是方毅,這是我記憶裡的方毅。以電影為生命,驕傲自信的方毅。此時此刻在這裡懇求原諒的他太不像我認識的才子方毅了。
感覺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裡出了問題......
他繼續道:「那天在高爾夫球俱樂部看到妳,我真的很高興,高興見到妳過得這麼好。今天我來這裡只是單純的想向妳說聲對不起,並沒有其他的奢求,只希望…妳可以原諒我。」
我依然目不轉眼的注視他,靜靜地看著他,然後我驚訝地發現他憔悴了許多,也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心平靜了許多。可是,背叛就是背叛,傷害還是傷害。如果說成長是將夢敲醒的錘子,那背叛就是謀殺一段愛情的銳刀。而持著這把刀的主人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被原諒呢?
想起了前幾天在這裡不經意撇見一盆裂縫的盆栽,我伸手指著它說:「發生過的事情就像裂了痕的花盆,如果這條裂縫可以縫合,我就可以原諒你。」說完,我頭也不回的走出花園。
15
週六夜晚,一個衣香鬢影、人聲鼎沸的夜晚。相信是M城年度最隆重的晚宴之一。  因為今晚許多社交名媛、星光藝人、時尚名模,還有商賈名流都齊聚一堂,參與本年度的「十大傑出衣著人士頒獎大典」,為這座本來就很輝煌的五星級飯店點綴了閃亮璀璨的光芒。
雖然如此,由於經濟蕭條的影響,為了避免社會有心人士對奢華生活的輿論與壓力,今年的頒獎大典特別結合了慈善拍賣項目,邀請了許多時尚品牌和慈善家共襄盛舉,並提供義賣物品在晚宴現場進行拍賣,而所募得款項將全數捐予護苗協會,讓更多孩童有受教育的機會。
至於今晚獲獎的人士更是來自不同領域的代表,有主持名人、財團千金、企業總裁、服裝設計師、巨星影后、知名攝影師……  當這些名人以他們認為最美,最高貴和有型的姿態步入大廳時,記者們的攝影鏡頭亦好不忙碌的閃爍著,並發出咔嚓咔嚓聲,不停地捕捉他們的千姿百態。其實這還真託科技進步的福,以記憶卡代替舊時底片,幫大家省下不少錢。
由於《LivChic》是協辦單位,我們總編戚芸芸理所當然列入盛裝出席的賓客名單內。 除了《LivChic》今晚幾個須當值,全程跟進拍攝採訪的記者外,其他幾個資深編輯也都被戚芸芸點名陪同出席。至於我呢,由於是負責前後宣傳與特輯工作,自然而然也是被列名以內。  
前幾天,我們雜誌社的stylist Andrew給我弄來了一套他自己的設計,一襲低調又不失時尚的黑色晚禮服。他說:「相信我,那天晚上,無論怎麼穿都有比妳好身材的人;無論怎麼打扮都有比妳漂亮的人。所以,安分守己的低調是最好,也是最適合妳的。」  我們身邊總有這樣一個人,對於自己的打扮總是有意見,然後會以一種救世主的姿態幫你重新裝扮。而我,很慶幸自己身邊這一位「救世主」 是一名熱愛時尚且專業的設計師。
但,我們公司並沒有像電影裡看到那所謂的寶庫,可以讓助理編輯們去借衣服、鞋子、配件等來穿。  請相信我,那是只有在少數世界極具權威性和影響力的時尚雜誌社才會出現的場景。  事實上,很多著名或熱門服裝設計師的新作品都必須在短短一個月內「環球一週」,因為全球各大雜誌社都需要這些樣品服來照相。  而且,這些樣品服大多數也都只有一件。  很多時候,當我們製作一些特輯、別冊等,我們還得東商西借,向不同的廠商商借衣服、鞋子、配件及拍攝產品等來做拍攝搭配。比較名貴的,廠商還會派小姐來現場監督呢! 不過也有例外的,比如化妝品香水等,一般廠商送了就不會要回去。
也許是Andrew的性取向關係,他總是情不自禁地以一種比女性更為敏銳的時尚觸感和獨特的審美觀來幫大家dress up。對於這次他的仗義相助,我很感激。  重要的是,我覺得他說的非常有道理,不管是自己的職位還是個性,安分守己的做自己才是最合適的。因此,整個晚上我都乖巧的當個小跟班,安靜地隨在戚芸芸身後。
戚芸芸果然是個社交高手,這是我第一次伴隨她出席這類大型的活動,看著她從容不迫的穿梭在一群群華美的人叢中,我真正見識到了她八面玲瓏的社交手腕,並再一次感悟她總編輯的位子真的不是白坐的。
正當我們跟隨戚芸芸的腳步左右寒暄的那一刻,大門方向彷彿出現了一塊會亮光的磁鐵,突然強而有力的吸引住大家的目光。記者們更是一窩蜂的湧至大門前,手上的黑色單眼相機再一次連續的發出咔嚓咔嚓聲。
我好奇的目光隨著大家往同一方向望去。頃刻間,雙眼不由自主地停駐於眼前那道讓我訝然的身影。  編輯小佑驚異的聲音也立即在我耳畔響起:「嘿,小冉,你看,那不就是不久前被你採訪的何亦憲嗎? 他怎麼也來呢? 不是說他不喜歡出席這類的社交活動嗎?」
是啊!竟然是他,竟然是從不出現於任何社交場合的他… 今晚是什麼風把他吹來了呢?
「果然是三合一男人啊!有錢、有才、有貌。見了本尊才發現雜誌上的照片根本沒法把他真身魅力百分百展現出來!」小佑口中的讚歎完全把我專訪標題的含義扭曲了。  原來的意思是指有夢想、有個性、有品味。
也許有些人會質疑,現實犀利的商人也會有夢想嗎? 「不管你是老人、大人還是小孩;不管你是老師、學生、農夫還是商人,沒人有可以抹煞你擁有夢想的權力。」當我讀了稿子後向他求證時,這是何亦憲的回答。  
很難想像這是出自他口中。但,他說出這番話時,眼眸不知覺地閃著一道透澈的光芒。  也許就是這一道透澈的光芒,我開始相信不管是誰,都值得擁有夢想。
不遠不近,我們所站的位子恰好可以清楚瞧見門口的一切。 何亦憲一身優雅的灰色西裝、恰到好處的剪裁與流暢貼身的線條,充分的展現了他筆直挺拔的身材;那看似不經意亂捉卻充滿層次與時尚感的帥氣髮型,讓本來就俊朗的他更加倜儻卓異。
站在他身旁的是李毓,今晚得獎者之一,也是在今屆獲獎者中我最欣賞的一位。為了配合雜誌的上市時間,在今天以前,我早已個別採訪過得獎者們了。
李毓和我預期一樣,是個很有內涵的美女主播。  哈佛法律碩士的頭銜並沒有讓她目中無人,卻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  採訪時,她自信的說:「誰規定讀了法律一定要站在法庭上才可以伸張正義呢? 我把我所學的法律知識透過我現在的節目和觀眾分享,從而讓更多朋友知道自己所擁有的,並懂得如何維護自身的基本權益,其實不是更有意義嗎?」
是啊!是誰規定讀了法律一定要當律師才可以幫到人?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當她滿懷希望與我分享:「其實,我的夢想是希望有一天基本法律知識可以納入中小學教程,讓大家可以對基本的法律常識有一定的瞭解與認知。」
她是近期內第二個和我談論夢想的人。然後,我發現有夢想的人,身上總會散發著一種光芒,眼前的她就是因為這種光芒籠罩而異常漂亮。
「妳的夢想很有意義。」也許因為何亦憲在這之前和我談過了夢想,因此這一刻,我對眼前漂亮,侃侃談著夢想的她有著一種特殊的認同和好感。
「有人曾經和我說過,人因夢想而偉大,夢想也因人而偉大。」她笑,很幸福的說。
「夢想也因為人而偉大?」
她點頭道:「嗯,那時候,當他對我說這話時,我的表情也和妳現在一樣。」她回憶著:「我朋友一本正經的對我道:「小公主,我們今天生活得這麼方便還不就是當時候某個人的某個夢想嗎?」
小公主?很幸福的一個暱稱。     
「哈哈,很粉嫩的一個稱號吧! 那時候我們才剛上大學。」
「不,是很幸福的暱稱。妳朋友一定是位很特別的朋友。」我真心的說。
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微微抿嘴一笑。
她身上流露著一種讓人羡慕的幸福,她知道嗎?
有夢想的人活得是否比較開心呢?
我呢? 我的夢想又是什麼? 結束訪問後,徘徊在迷茫中的我曾一度在心裡詢問自己…
這一刻看見他倆肩並肩出現,我自然地聯想那天李毓口中的朋友是否就是此刻站在她身旁的他?
「他和李毓站在一起還真像偶像劇裡走出來似的。」從洗手間出來的楊珆說道。
是的,他和她就像是偶像劇裡正在演著大家期盼著的一部愛情故事;而我們則是坐在電視機前面觀看,然後偶爾做做白日夢的人。
「你們說他們是不是在交往呀?」小佑一臉八卦。「小冉,妳不是採訪過他們倆嗎? 沒收到什麼消息嗎?」
「親愛的,妳朋友只是記者,不是狗仔。」楊珆搶先回道。
「也對,這兩者是有差的。」小佑一臉符合地點頭。
我和楊珆互望一眼,被她的反應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這世界真不公平,我也想成為主角啊!」小佑小聲抱怨道。
「這世界本來就不曾公平過。」我說。「而且小佑,妳也是女主角啊!只不過不是偶像劇,是勵志奮鬥片的主角。」說完,我們三個相視而笑。
「激勵奮鬥片的主角好啊!只要是主角就可以了…」小佑邊笑邊說:「那妳呢?妳自己又上演什麼?」
啊!是啊?我呢?自己又在演著什麼樣的一部片子?
「嘿丫頭,又見到你了。」陶子維在這時候倏然出現,把我抽出思緒,也擋住了我前方的視線。
「學長」我輕緩地調侃道:「其實我剛剛就看到你了。可是見你被一群美女圍繞,我可不敢前去打擾呢!」
「丫頭,你越長大嘴巴就越犀利啊!」他伸出食指點了點我的鼻頭。
眼角餘光看見身旁的小佑和楊珆一臉曖昧地訕笑。我尷尬地說:「學長,這裡可是大庭廣眾啊!被你女朋友看到怎麼辦?而且記者眾多呢!怎麼說你也是個名人,財經界的名主播,新聞價值也不乏。」
「學長和好久不見的學妹聯繫感情並不是什麼大事,是你自己大驚小怪了。」私底下的他簡直和螢幕上成熟穩重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牽起我小手,說:「走吧!丫頭,音樂開始了,你今天晚上的第一支舞就交給學長吧!」
連遲疑的時間都沒有,人已被學長拉到舞池中了。
在音樂的伴隨下,我亦步亦趨的跟著學長的節奏。可是,每到旋轉時,我那不聽使喚的腳總是踩到他。 這一次,他終於忍不住了:「丫頭,妳就老實告訴學長好了,大學時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妳生氣的事情?讓妳今晚逮到機會報復了?」
我被他的話逗笑了,一臉無辜地細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眨一眨眼說:「沒事,確定妳不是故意的就得了。」
「學長,你可不可以以後都不要叫我丫頭?」不知為何,我突然對「丫頭」這個暱稱在乎起來。
「為什麼?」
為什麼? 我也不曉得… 我悄悄瞥向李毓,她正愉快地和身邊的朋友交談,嘴角掀起的弧度是恰到好處的優美笑容,舉手投足亦是那麼自然的優雅。何亦憲也言笑晏晏,似乎樂在其中。  剛剛的疑問又再一次浮現腦海,叫她公主的是他嗎?
幾支舞後,我終於因為忍不住高跟鞋磨腳的疼痛而離開舞池。 台上司儀正好宣佈開始頒第一個獎。因為腳跟實在太疼了,我決定找個隱秘的地方讓我雙腳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於是,我悄悄地離開宴廳,走到離宴廳最近的一間lounge bar。

我在吧台點了杯Margarita,拎著杯子慢慢地,一步步地朝角落那空無一人的沙發走去。 黑色橢圓形玻璃茶几上還放著一個空酒杯和一杯剩半的琥珀色whisky。 也許服務生還未來得及收拾,我沒有太在意的將手中的Margarita放下。  整個人亦如得以解脫般的往沙發坐了下來。
小酌一口Margarita後,在柔暗的燈光下,我把自己腳上那雙在網上拍來的二手黑色高跟鞋脫掉。  透過微弱橘光,隱隱約約地看著那被磨破的黑色絲襪和那磨出泡的腳後跟,我不禁自言自語埋怨:「以後不管是二手一手,都要試穿過了才買!」
「嗯,我贊成。」一把沉厚嗓音突然回應道。           
抬起頭,我一怔,難以置信的看著倬立於我眼前的他。他怎麼來了?
無視我的一臉愕然,他說:「女生一定要有一雙好的鞋子,因為它將帶你走更好的路。」
「你怎麼來了?」我驚訝地問。
「這句話好像應該我問妳才對。」何亦憲邊說邊俯身往我身旁坐下,將握住的手機放在茶几上。然後拿起那剩半的whisky,輕輕地搖晃了下後,緩緩地啜飲一口,不疾不徐地朝我說:「我剛剛只是到一邊講電話。」
非常明顯,他是在告訴我,桌上那半杯whisky是他的,所以位子是他的。 可是,令我疑惑的是,他不是應該在宴會廳裡面嗎?而眼前這情況,他似乎比我早一步從宴會廳出來?
心裡浮現的疑問並沒有阻礙隨即滲透在我血液裡的尷尬,我迫窘地說:「不好意思,我以為這位子是沒人的…」
「沒關係,我一個人也無聊得很,正好妳來了可以和我聊聊天。」他很體貼的給了我個下台階。
赤腳的我有種失去安全感的不自在,也加深了我的迫窘,尤其是在他面前。我輕輕把腳跟墊起,想用裙擺把它們遮擋。
他凝視我,微微掀起嘴角淺笑,說:「妳好像很容易走錯地方。」
我好像很容易走錯地方? 摸不著頭腦,正想提問,卻被他突轉溫柔的語氣截住:「妳的腳還好嗎?」
「嗯,好點了。」把鞋子脫掉後,雙腳確實舒服多了。
「可是,你待會兒重新穿上應該還是會疼吧?」
呃…這個問題我倒沒想過。  瞟了手上的錶,我笑著回答:「我猜頒獎典禮應該進行快半場了吧!待會忍一忍就好了。」
他朝我點點頭,沒有言語。 拎起茶几上的Blackberry,嫻熟地按著那小鍵盤。 Blackberry的藍色螢光在這陰柔的lounge bar裡顯得格外明亮。
我握起Margarita啜了一口,細細地端詳這充滿巴洛克風華的lounge。   
片刻,他把手機放回茶几上,並伸手把服務生招來,指著他所剩無幾的Whisky說:「給我多一杯,還有也請給這位小姐喝著的同樣多一杯。」
服務生離開後,他朝我問:「妳不會介意我擅作主張吧?」
我輕搖頭抿嘴笑說:「不會,我還想謝謝你讓我多賴一會呢!」
他凝視我,只是微笑。
「對了,你怎麼出來了呢?」執拗不過好奇,我問。
「沒什麼,只是想出來透透氣。」他淡淡地說。
我點頭表示明白:「裡面的確是人比較多。」
「我確實不太習慣這樣的場面,而且沒想到會被記者們一直問個不停。」他微皺眉頭。
「我想那些記者只是想把握機會,畢竟難得見到何總您本尊。」我故意用起敬語朝他解釋。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具有新聞價值。」
「那一定是因為你太低估自己了。」我說:「你可知道,我們這期雜誌一上市,收到了多少迴響?很多人都表示對你感興趣,而且90%是女生,剩下的10%男生我估計也是同性戀了。」
他一笑,輕輕搖頭否定:「不是我低估我自己,而是我低估了《LivChic》的影響力。」
我點頭一臉贊同,笑說:「哈哈,是啊!也對,是《LivChic》夠Power!」
他再次揚起嘴角淺淺一笑,後道:「妳知道就好。那,我希望妳可以為此負上責任。」
「責任?」我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是的,責任。」他點頭。「剛剛妳也承認了,因為《LivChic》,因為妳那篇專訪,讓我的生活突然出現了許多不必要的關注與麻煩,在情在理,妳說妳是不是都應該負上責任呢?」
聽起來有點道理,卻又不完全沒有問題。不知如何回應,我呆呆地問:「是這樣的嗎?」
他朝我點點頭「嗯」了一聲,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承認在鐵板燒那夜以後,自己對他有很大的改觀。可是,這一刻,說不出為什麼,直覺地認為應該拒絕。「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些什麼,而且我也覺得……」我努力的想著拒絕的原因,卻怎麼也擠不出合適的理由。 幸運的是,茶几上那Blackberry恰好發出震動,把這話題打斷。
先接起電話,他再轉身對我輕聲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就回來。」
他離開後,我坐在那裡,思忖著心思難測的他到底想怎麼樣?「負上責任」四個字由他口中說出來是那麼地令人不安。 
還未來得及想出合適的拒絕理由,就看見他碩大的身影朝這走回來,手上還多了一個白色環保袋。
「看看合適嗎?」坐下後,他把袋子遞給我。
我有點不明所以然。
打開那一刻,我愣了。  裡面躺著的是一個香檳色長方形鞋盒。 霎時間恍然大悟,從剛才他開始傳簡訊到出去接電話,原來都是為了幫我弄一雙鞋子。 我有點明白又不明白的望著他,心裡的受寵若驚讓我連道謝都忘了。
他朝我微笑,體貼的道:「我不想看到妳因為穿錯鞋而把腳弄得傷痕累累。」
一道暖流從我心窩緩緩滑過。  自從兩年前父母不幸意外雙雙逝世、自從和方毅分手,這暖暖又甜甜的感覺好久不曾登門拜訪了。 真的沒有想過,沒想過他會給我弄來一雙鞋子。 曾經有個男人告訴我,他是不會送女生鞋子的,除了因為不知道鞋號外,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會適合。 可是,此時此刻,就算鞋號不對,我也不會在乎了。
「這是五號的,希望沒猜錯。」
我再次愕然的抬眼注視他,驚訝於他的準確猜測。 可是,下一秒我又即覺這也沒什麼好奇怪,像他這樣的男人說不定女朋友一堆堆,猜鞋碼對他只不過是小菜一碟。
「我以前的女朋友對鞋子頗有研究,所以我也略懂一些。」他淡淡地回應我臉上的疑惑。
哦,原來如此。是他太過細膩,還是自己太輕易把想法寫在臉上了? 為了掩飾剛一剎那的胡亂猜測,我使出一個充滿歉意的笑容。
而他,竟然也笑了。
我定定地凝視他,就因為這個笑容,感覺和他彼此間的距離又拉進了些。
隨後,在他注目下,我把鞋盒從袋子裡取出來。鞋蓋刻印著鼎鼎大名的 「Isabella」字樣。
Isabella是近五、 六年在歐美迅速崛起的鞋履品牌。以優雅簡約,舒適且不失美感的設計而聞名。時尚雜誌上許多好萊塢當紅影星都喜歡穿著Isabella的鞋子走紅地毯。  到目前為止,除非出國購買或是託人代購,否則國內根本就買不到。  重點是, Isabella是位華裔,且聽說籍貫就在M城。 到目前為止,揚名國際的華裔鞋履設計師好像只得Jimmy Choo,難得現在多了一位Isabella。     
前陣子,戚芸芸就有提及Isabella準備在國內幾個主要城市開設旗艦店,我們亦準備和她做個專訪。  也許因為祖籍在M城的關係, 她首個旗艦店地點就選擇了M城。  我們《LivChic》也收到了開幕典禮邀請函。  沒想到何亦憲竟有辦法在未開幕前就弄來一雙鞋子。
我雙手輕輕地掀開鞋蓋,一雙風格典雅、線條優美的黑高跟鞋瞬即映入眼簾。
「你接受分期付款嗎?」看到這雙昂貴精緻的鞋子,我本能地擠出這一句話。
「分期付款?」他一副不明白的表情。
我點著頭回答:「嗯,不用想也知道這雙鞋子的價格起碼也要我好幾個月工資。可是,我現在每個月都要付房租,水電費,還有那些雜七雜八的生活費,要我一次把鞋的錢付還給你,好像不太可能......」
他聽了後,輕笑一聲,說:「我送妳。」
「不行,這太貴重了。」
「那妳就請我吃一頓飯好了。」
「這樣我不就很划算,一頓飯就可以換一雙名牌鞋。」我笑著不假思索道:「那以後我多點請你吃飯吧!」
他先是盯著我看,隨即耍寶地挑了挑眉,問:「妳確定?」
他的表情提醒了我一件事,於是我一臉懊惱的說:「我只是開玩笑而已,你去的地方我可請不起?」
「那麼快就打退堂鼓?」他微笑輕問。
「若是你餐餐要吃法式料理,我可怎麼辦呢?」我作故頓了一下,道:「除非…」
「除非…?」他跟著重複。
「吃飯的地點時間由我決定。」
聽我這麼一說,他天生冷淡的臉龐乍然使出迷人笑容,朝我說:「好。」
    今晚的他心情似乎不錯,笑容從方才就沒有吝嗇過。他笑起來確實真的很好看,少了一份冷酷,多了一分隨性,我不由自主脫口而出:「嘿,你笑起來真好看,你應該多笑點。」
他凝視我,嘴角微揚,不語。
        我忽然覺得自己是否多嘴了?
「妳不試試你的鞋子嗎?」他把我思緒打斷。
「啊,好的。」我翼翼地將這雙精貴的鞋取出,再分別套入雙腳。  站起身,我沿著茶几走了一圈,果然很舒服。
「希望這雙鞋子可以帶領妳走一條更好的路。」淳厚的聲音與此同時在我耳畔響來。
聽著他一番話,我腦海就像白紙一樣空白。 這樣的一個情景,迷人般的王子、漂亮如水晶的鞋子、我突然感覺自己就像童話故事裡的灰姑娘。
還沒來得及說謝謝,他的Blackberry又一次的震動,發出閃亮的藍光。
他低頭查閱了以後,抬起頭對我道:「我該走了,祝妳有個開心的夜晚。」語畢,即轉身離開。
「你也是。」我輕聲回應,不確定在這聲樂縈繞的空間裡他是否聽見…  
回到家,我把腳上的Isabella脫下,拿了濕紙巾把它們仔細拭擦一遍,才小心地放入鞋盒。
直到這一刻,我依然不敢相信,尊貴如他,竟然會給自己送來了一雙鞋。 我雙手抱膝坐在地板,怔怔地凝視眼前平放著的鞋盒,好久好久……
晚上,我做了一個幸福的夢。  夢中,自己生日的時候,身旁有一位屬於自己的男主角。
醒來,看了眼那擱在床邊的鞋盒,我緩緩伸手觸摸了下。  重重地吸了口氣,這,原來不是夢。
16
戚芸芸讓我出席一名新生代畫家的作品展。我對繪畫瞭解不多,畫家也沒接觸過幾個。  可,最近一些原來在國內不知名的當代藝術家卻忽然一夕之間在海外暴紅。  據說是某知名經紀人將他們作品拿到海外參展後,被國外媒體重新評價作大篇幅報導而頓時造成轟動。  如今回流了,大家都爭相採訪,《LivChic》當然也不例外。
今天展出的是位來自南方的畫家,因一幅大片海藍色叫《Dream》的作品,在紐約「驚見東方現代藝術」展中被一位收藏家高價買下後而逐漸走紅。  鬱悶的是,我們《LivChic》還沒收到任何答應接受採訪的回覆,我只好來這裡碰碰運氣。
「我們又見面了。」站在一幅大綠色,叫《Peaceful》作品前的我,聽見一把熟悉的低沉嗓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愣了愣,感覺自己的心跳正加速前進… 轉過身子朝聲音方向看去…真的是他!就在距離不到三 十步內。  只是,這句「我們又見面了」並不是同我說。  轉過身子時,他正與一位中年男人握手寒暄。  他身旁還有位身材高挑,栗色齊腰長髮,手提今年秋冬款藍色Hermes Birkin的大眼美女。  頒獎典禮之後,我一直以為李毓是他身邊的女主角,如今看來,他的紅粉知己並不乏啊…
今天的他身著淺色牛仔褲,一件白色長袖襯衫,搭配一件米色Armani Blazer,再配上一塵不染的皮質休閒鞋。雖然是一身Smart Casual裝扮,但仍然不失卓然瀟灑的風采。  果然,好看的人穿什麼都一樣好看。
顯然,他亦意識到我的存在。隔著那些許距離,他禮貌對我點頭。  我亦抿嘴微笑回應。
他的出現無疑給自己帶來了一陣擾亂人心的悸動…為了緩和那亂了次序的心情,我轉回身子,專心注視眼前這一幅被框在白色畫框裡的《Peaceful》,祈望在這一大片綠色中找尋一丁點安謐來平靜自己那不規律的心跳。
也許太專注於讓自己心跳回復正常的工作,什麼時候身旁站了一個人,我全然察覺不到,直到他那把熟悉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才把我喚回來。「這幅畫妳很喜歡嗎?」他端詳著我一直盯著的《Peaceful》問道。
「啊?哦…呃…喜歡,嗯不錯…是一幅…有一種…安謐的感覺。」被突然驚醒的我,支支吾吾,語無倫次的答著。
我聽到他在竊笑,隨後口吻似闡述的問:「我們似乎很有緣?」
才稍作平復的心,聽他這麼一說又不知覺地活躍起來。真的很可惡,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打亂我心臟的正常活動速度? 不想被發現,我故意輕描淡寫地說:「我不知道你是個相信緣分的人。」
    他並不接話,只默不作聲的凝望我幾秒。隨即把目光移轉回《Peaceful》。
隨後,他問:「妳今天怎麼會來這裡?」
「工作啊!」我不加思索。
「完成了嗎?」
說到這,我無奈地搖頭。「我想約這位畫家做個採訪。卻一直沒收到答覆。今天來這裡就想看看可否見到這位畫家。如果沒什麼收穫,我想我是不能下班了。」
「只要畫家答應接受採訪,妳就可以下班了?」
「算是吧!至少對主編有個交代。」
「那這個周日妳到博多高爾夫俱樂部去吧!我約了幾個搞藝術的朋友在那裡打球。這位畫家的經紀人也在其中。」
我不禁驚訝地看著他,問:「這個…可以嗎?」
「沒什麼不可以的。周日妳到了就給馮葛打電話吧!我會交待下去。」
「那...我先謝謝你了。」雖然難以置信,但不可否認,這看起來是很好,也是我需要的建議。
他點點頭,算是接受了我的道謝。
「那妳現在可以下班了,是吧?」突然,他問。
我點頭「嗯」了一聲。
他先是滿意一笑,然後對我道:「我記得妳還欠我一頓飯。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我定定地凝視眼前這個即霸氣又好看的男人,我知道幾秒前他才幫了自己一個忙,我也沒有忘記不久前他送了自己一雙Isabella,我更清晰地記得自己說過要請他吃飯。但,那就只是說說,說說而已…
有一種男人,對自己來說,就像一隻限量版Hermes包,儘管有多喜歡,也只能站在櫥窗前默默欣賞而已。沒有別的,只因為自己根本負擔不起…  而他,我想就是這樣的男人。
小佑說得對! 他,有錢、有才、有貌,甚至還有權,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還怕沒有嗎?
自己只不過是在這勢利社會,努力工作之餘偶爾作點白日夢,偷偷懶的平凡小女人。 理智清楚的告訴自己,我和他,就像兩個怎麼也連不起來的圓圈圈……
     
那天早餐,當自己從美夢中醒來,當手輕觸那香檳色鞋盒,確定不是夢的一霎那,恐懼和不安隨即遽而襲來…
不再是十八、 二十情竇初開對愛情有憧憬的少女。嘗過了情傷,瞭解其中滋味有多苦澀的自己,早已失去了為愛冒險的勇氣。  現在想要的,不過是個可以和自己分擔生活上的柴米油鹽,吃著家常菜、聊生活瑣事、聽音樂看電視、嘗嘗Haagendazs。  有關心、有微笑,過著簡單幸福生活的平凡人而已……
當天早晨,臨出門,我把鞋盒藏在鞋櫃最深處,不想讓自己再看見它。因為它會帶給自己很多遐想,那些我不敢奢望也負擔不起的遐想…
偏偏今天,讓我在這裡遇見他。   對於甚少逛藝廊,因為工作才出現在這裡的我,幾乎要相信這就是他口中所說的緣了。   但,那又怎麼樣呢? 這世界有緣無份的故事,天天都在發生。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對他說道:「何總,我…突然想起公司還有些事情要我回去處理,所以不好意……」
「五分鐘後我在藝廊大門等你。」說還沒說完,他已經把我打斷。
丟下這句話,他即轉身離開。 留下雙唇微張,還沒反應過來的自己。
17
我一直在展場裏來去踱步,思緒不停地在掙扎,完全亂了章節……
天知道,我害怕受傷的同時亦非常害怕自己真的會喜歡上他。
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是一種負擔……
走到接待處悄悄地往外望,果然看見他黑色的Maserati停泊在大門外。
我深吸口氣,在心裏對自己說:張默冉,沒關係的,就讓他等吧! 從後門溜走就得了,別讓自己越陷越深了。
隨即,我在這偌大的白色空間裡兜了幾圈,卻怎麼也找不著後門。 無奈地走到接待處,小聲地問:「請問你們這的後門在哪呢?」
接待小姐一臉疑惑地看著我,但還是禮貌的指了指前方,答道:「那幅《Peaceful》,把它取下來就是了,但這門只在緊急事故時才會使用。」
聽了她回答,我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看到我的反應,她帶點關心又有些好奇地問:「小姐,請問您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我搖搖頭,難不成要他們取下那幅比我還高的《Peaceful》嗎?  轉身那一刻,我的哭笑不得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驟然轉為欲哭無淚。  因為…因為,他竟然就站在我身後,蹙著眉頭,神色複雜的注視我。眼神中有疑慮、探究、和那很久沒出現的審視,甚至還有一點受傷的感覺。  我整個人被他「投射」的無地自容。  羞愧、內疚、迫窘頃刻間隨著血液一併在我體內擴散而開。  他一定聽到了自己和接待小姐的對話。  真是見鬼了,他怎麼每次可以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面前呢?!
我怯怯地望住眉頭皺起,默不作聲注視我的他。  非常明顯,他生氣了。
就在我準備開口說些什麼之際,他卻一個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大門走去。  我直覺地追了出去,在他身後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我…我…我剛剛只是…只是…剛只是…」該死的,話到嘴邊,我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只是什麼?」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口氣冷淡,表情冷漠朝我問。
我猝不及防,差點撞上突而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的他。「只是…只是…我只是突然想起有篇稿子還沒寫完,我得趕回去把它寫完而已…」我支支吾吾。      
他臉色毫無溫度地凝視我,雙眼寫滿不信。
我被他瞪得有點心虛,有點尷尬。 於是,咧開嘴巴訕訕笑著:「哈哈…哈哈…還是我們先去吃飯好了,吃完飯我才回去公司把它寫完…哈哈…哈哈…」如果前方有一面鏡子,我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一定很白癡…
他不語,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後,轉身邁向大門。
這一次,我沒有追上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消失在大門,聽著他Maserati宏亮地引擎聲像一陣風般呼嘯而去。  我儜立原地,感受著心中湧現的酸澀,獨自苦笑……
但,這不是自己正想要的結果嗎?
18

回到公司,我忙著讓自己忙,忙著讓自己專注,忙著讓自己不去想太多…
時間一分一秒滴答而逝。  抬頭時,發現窗外天色早已染成大片深茄子色。公司除了幾位仍在趕稿的同事,就剩我了。  站起身,我到Pantry去沖泡杯咖啡,告訴自己喝完咖啡就該回家了…
「他奶奶的!誰的手機在那響了半天不接啊? 要是不想接就把它熄了,別在這妨礙我的思路! 靈感都被那鈴聲給趕走了!」手裏捧著咖啡的我,突然被我們組裡一位脾氣不太好的資深編輯的一聲大吼給嚇了跳。  他口中那鈴聲響個不停的,正是自己包包裏的手機。  我趕緊放下杯子,邊道歉邊跑回座位去把它接通。     
「喂,你好。」我小聲地說。
「張小姐,我是馮葛。不好意思,可否麻煩妳把手機給何總聽一下?」他口氣有些匆忙。
「什麼?」聽得一蹋糊塗的我眨了眨眼問道。
「他的手機一直打不通,公司突然有急事需要和他彙報。」馮葛解釋。
我用了幾秒才會意,他是以為我和何亦憲在一起,是吧? 「馮特助,他…他沒和我在一起。」
電話那頭沉吟了一會兒,喃喃咄咄道:「這就怪了,今天下午在畫展他讓我送周小姐回去時,不是說要和妳一起吃飯慶生的嗎?」
慶生? 聽見這兩個字,我心全是一片訝然! 迫切地向馮葛求證。「你是說今天是他生日?」
「張小姐,妳該不是沒有和何總去吃飯吧?」馮葛反問,口氣中存著一絲不可思議。
「這…這…我公司有事我先回來了…」我囁嚅地解釋。
「明白了。那我再找找看好了。」他歎息道。「打擾妳了,不好意思!」
我急切喚住快要掛上電話的他:「嘿!馮特助…」頓了頓,我問:「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嗎?」
19

M城的冬夜,寒風陣陣,我雙手抱肩摟緊大衣,站在公司大樓下等待馮葛來接自己。  自從在馮葛口中得知今天是他生日那一秒開始,整顆心早已被一股無以名狀的茫然充塞得不知所措。  今天中午他深邃黑眸流露的一絲傷感,像投影片般不斷地在我腦海中重複播放。  這一刻,才發現當時他眼中那絲感傷,原來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我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上了車,我幽幽地對馮葛說。
看著柳眉緊蹙的我,馮葛安慰道。「沒事,你別擔心。」
「如果他有告訴我,我一定不會拒絕和他吃飯的。」明知道不知者無罪,我卻還是忍不住責怪自己。
「也許他只想像平常一樣吃個飯。」馮葛說。
是啊!而我竟然拒絕和他共餐,在他生日當天。 想起過去,自己每一個孤寂的生日,心裡有種說不出滋味的淒涼...
「妳喜歡何總吧?」馮葛突然朝我吐呐一句。
這…問題太出人意表了,教我又怔又訝得瞪大雙眼。但,這問題也太敏感了,我不打算作答。
「可是妳看來並不是很瞭解他。」沒等到我的答覆,馮葛看著前方,自顧自地說:「何總是個很成熟理智的男人,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拒絕和他吃飯就想不開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暗示我想太多了嗎? 一股微微的怒意伴隨著一絲羞臊湧現心頭。我清清喉嚨,認真地解釋:「我只是覺得有些內疚,一個人過生日很淒涼的…」
察覺到我的不悅,馮葛連忙解釋:「張小姐妳別誤會,我只是不想見到妳在自責而已。依我對何總的瞭解,說不定他早已知道我正準備向他彙報的消息了。」
「你是說他是因為知道了這個消息了才忽然聯繫不到人嗎?」
馮葛點頭。「何總有個習慣,每次碰到需要冷卻的情況,他就會到那裡去…」
「你是說你知道他在哪裡了?」我問。
他點點頭,道:「我也不太確定,我們這就去看看…」
「你們公司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嗎?」 這問題可能涉及商業機密,極大可能我不會得到答案,但我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是有點棘手。」果然,馮葛回答得既含蓄又簡潔,表情也微微起了變化,似乎不願多說。
我只好轉移話題:「你跟在何總身邊很久了?」
「有七、八年了。」
「哇!真久。」我不禁驚歎。  一個員工願意跟隨著一個老闆這麼長時間,表示在某種程度上他是個好老闆吧?
馮葛把車拐入另一條大道,我隨著他拐彎的方向凝望窗外。  街道上的人、事與物宛如跑馬燈般一晃一晃而過。我不知不覺揣測著何亦憲離開畫展後都做了些什麼事情,遇見了什麼人? 心裡默默祈望,一定要讓他遇到開心的事情。
片刻,馮葛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對我說:「我覺得,何總對妳是比較…特別的。」
我微怔,還未來得及消化他話中含意,他又接下去說:「這種情形,我在多年前見過一次。」
不太明白馮葛的意思,我滿載眩惑的望著他。
「多年前,何總有個漂亮,又有才華的戀人,可惜何總最後被她甩了…」馮葛淡淡地說。
他,竟然也會被人給甩了? 我有點不可置信。「這…還真令人難以相信。」
「是很難令人相信。當初,他們是那麼相愛,周遭的人都以為他們會結婚。」
「那為什麼會分手呢?」我越發好奇。
「細節我們做下屬的也不太清楚。  聽說好像是出現了第三者。」
「該不會是他到處拈花惹草惹的禍…」想起每次見到他,身邊總會出現不同的女人,我主觀地道。
「你猜錯了,是女生那邊出現第三者。那時候的何總對愛情可專情了。妳現在看到的他可是和那女生分手後才出現的。自從他們分開後,他對感情似乎再也沒認真過了。」
想不到何亦憲還有這樣一段往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他有如此的變化?
「那…女生很特別嗎?」
「知性、漂亮、有才華。」馮葛說。
知性、漂亮、有才華?  我試圖在腦海中拼出一副圖樣…
「那時候的他…有很傷心嗎?」
「他消失了一陣子,沒有人聯繫到他,更沒有人知道他到哪去了。一個星期後他回來,整個人都變了,生活好像就只是工作。」
現在的他是如此自信又自若,且身邊總有不同的女人圍繞著,我實在無法和馮葛口中那深情的他產生聯想。
「不過,何總確實是很有才幹,眼光準確獨到不說,做事快,狠,準。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雙手打拼出來的。」
「馮特助,他用了不少錢收買了你吧?讓你這樣稱讚他?」我開玩笑。
馮葛沉思了會,認真道:「不瞞妳說,何總是我學長。有段時期,他給了我不少幫助。」
「所以你就決定終身為他效勞了?」
「如果妳對他瞭解多一點,或者妳有見過他工作的樣子,妳就會明白為什麼大家都願意為他工作了。」馮葛表情堅決地說:「他是個有能力的老闆。」
我但笑不語。
「妳知道為什麼何總從來不願意接受媒體的採訪嗎?」馮葛反問。
「因為他處事作風一向甚為低調。」我說。
「妳說對了一半。  當年的金融風暴讓何總的身家一下子翻了好幾倍,媒體對他突然關注起來。  但,這違反了他一向低調的作風和原則。特別是那段時間,在許多人飽受金融風暴的牽連下,他覺得如果自己接受採訪,分享媒體眼中那所謂因為與「受害人」背道而馳所創立的對沖基金的「致富之道」,對那些「災民」來說,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霎時間,我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他不願接受採訪的原因。  難怪在高爾夫俱樂部,我提及次貸風暴和對沖基金時,他臉色毫無波動,完全見不到一絲被讚賞的喜悅;難怪他會以極具技巧性的方式告訴自己說他覺得《LivChic》是時尚雜誌,所以,他不想談論公事。
心中對他的好感,情不自禁又升高了。  和馮葛這一番談話讓我瞭解了不一樣的何亦憲,一個至情至性的何亦憲。
「馮特助,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呢?」我看著馮葛,忽然好奇地問。   
「因為,我看得出何總對你很不一樣。」他說得很坦然。
「哈哈! 別告訴我,我長得和他之前喜歡的女人很像,或是有點像。」我打趣道。
馮葛聽了,撲通一聲的笑開。「哈哈,妳和她? 不像,一點都不像! 而且還差多呢,一個地,一個天。」
被馮葛這麼一說,我頓時語塞。雖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雖然知道比自己漂亮的大有人在,但還是難免有點小受傷。他竟然用一個天,一個地的差異來形容……
「張小姐,我們到了。」馮葛的聲音把我鬱悶的心緒打斷。
抬眼一看,竟是城中著名的高級健身會所。  透過車窗仰望二樓,落地窗後是一排正在跑步機上跑步鍛練的男男女女。
「你剛剛說的地方就是這裡?」   
「何總每次心情不好,都會來這裡活動活動。」馮葛點頭,把車停泊在會所外。
跟隨馮葛踏入會所,卻見許多正準備離開的人。  瞥了手上的錶,發現原來已經快九點了。
    經過櫃台,服務生正對一位客人禮貌說道:「不好意思先生,我們快打烊了,您先把這些資料帶回去好好研究,明天再來辦入會手續,好嗎?」
「何總不會在裡面吧!人家都快打烊了。」我同身邊的馮葛說。
「何總是這裡的特別會員。」馮葛簡單回應。
「馮特助您好。」一位身穿著制服的男人不知從哪冒出來,笑著對馮葛問好,同時亦朝我禮貌點頭。
「何總在裡面吧?」馮葛朝他問。
「嗯,何總來了好幾個小時了。」此人點點頭。我看見他口袋上別著經理二字的名牌。
馮葛領著我經過幾間大大小小的健身房、舞蹈室、游泳池,再走到戶外,最後 ,我們才在一間獨立室內球場停下腳步。  我目光頓時被那讓我牽掛了整個下午的健碩身影給吸引。
隔著一大片落地玻璃,看著在另一端的他,正迅速有節奏的移動腳步,並非常技巧性地猛力揮著球拍。一顆黑色小球在他重覆用力地揮打下呈現出不規則的發射方向,時而從牆上回彈;時而反彈到側牆,又或者先到側牆、後牆後再反彈到前牆。
汗珠一顆顆從他身上滲透而出,猶如被雨淋透般,將他白色運動衫汗濕了一大片。
沒錯,他是在打壁球。  對著牆壁,一個人在擊球。
壁球場外有張長凳,是為下一組等候入場打球的人而準備的。  馮葛與我在長凳上坐下,安靜等待裡頭正和牆壁作戰的他。 
看著他全神貫注,對著牆壁猛力回擊的模樣好像跟球有股深仇大恨般…… 瞬間,一股疼惜感湧上我心頭,今天是他生日,他卻一個人在這裡打著寂寞的壁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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