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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 遠心衡曲線 作者:Celeste若 (連載中)

15
週六夜晚,一個衣香鬢影、人聲鼎沸的夜晚。相信是M城年度最隆重的晚宴之一。  因為今晚許多社交名媛、星光藝人、時尚名模,還有商賈名流都齊聚一堂,參與本年度的「十大傑出衣著人士頒獎大典」,為這座本來就很輝煌的五星級飯店點綴了閃亮璀璨的光芒。
雖然如此,由於經濟蕭條的影響,為了避免社會有心人士對奢華生活的輿論與壓力,今年的頒獎大典特別結合了慈善拍賣項目,邀請了許多時尚品牌和慈善家共襄盛舉,並提供義賣物品在晚宴現場進行拍賣,而所募得款項將全數捐予護苗協會,讓更多孩童有受教育的機會。
至於今晚獲獎的人士更是來自不同領域的代表,有主持名人、財團千金、企業總裁、服裝設計師、巨星影后、知名攝影師……  當這些名人以他們認為最美,最高貴和有型的姿態步入大廳時,記者們的攝影鏡頭亦好不忙碌的閃爍著,並發出咔嚓咔嚓聲,不停地捕捉他們的千姿百態。其實這還真託科技進步的福,以記憶卡代替舊時底片,幫大家省下不少錢。
由於《LivChic》是協辦單位,我們總編戚芸芸理所當然列入盛裝出席的賓客名單內。 除了《LivChic》今晚幾個須當值,全程跟進拍攝採訪的記者外,其他幾個資深編輯也都被戚芸芸點名陪同出席。至於我呢,由於是負責前後宣傳與特輯工作,自然而然也是被列名以內。  
前幾天,我們雜誌社的stylist Andrew給我弄來了一套他自己的設計,一襲低調又不失時尚的黑色晚禮服。他說:「相信我,那天晚上,無論怎麼穿都有比妳好身材的人;無論怎麼打扮都有比妳漂亮的人。所以,安分守己的低調是最好,也是最適合妳的。」  我們身邊總有這樣一個人,對於自己的打扮總是有意見,然後會以一種救世主的姿態幫你重新裝扮。而我,很慶幸自己身邊這一位「救世主」 是一名熱愛時尚且專業的設計師。
但,我們公司並沒有像電影裡看到那所謂的寶庫,可以讓助理編輯們去借衣服、鞋子、配件等來穿。  請相信我,那是只有在少數世界極具權威性和影響力的時尚雜誌社才會出現的場景。  事實上,很多著名或熱門服裝設計師的新作品都必須在短短一個月內「環球一週」,因為全球各大雜誌社都需要這些樣品服來照相。  而且,這些樣品服大多數也都只有一件。  很多時候,當我們製作一些特輯、別冊等,我們還得東商西借,向不同的廠商商借衣服、鞋子、配件及拍攝產品等來做拍攝搭配。比較名貴的,廠商還會派小姐來現場監督呢! 不過也有例外的,比如化妝品香水等,一般廠商送了就不會要回去。
也許是Andrew的性取向關係,他總是情不自禁地以一種比女性更為敏銳的時尚觸感和獨特的審美觀來幫大家dress up。對於這次他的仗義相助,我很感激。  重要的是,我覺得他說的非常有道理,不管是自己的職位還是個性,安分守己的做自己才是最合適的。因此,整個晚上我都乖巧的當個小跟班,安靜地隨在戚芸芸身後。
戚芸芸果然是個社交高手,這是我第一次伴隨她出席這類大型的活動,看著她從容不迫的穿梭在一群群華美的人叢中,我真正見識到了她八面玲瓏的社交手腕,並再一次感悟她總編輯的位子真的不是白坐的。
正當我們跟隨戚芸芸的腳步左右寒暄的那一刻,大門方向彷彿出現了一塊會亮光的磁鐵,突然強而有力的吸引住大家的目光。記者們更是一窩蜂的湧至大門前,手上的黑色單眼相機再一次連續的發出咔嚓咔嚓聲。
我好奇的目光隨著大家往同一方向望去。頃刻間,雙眼不由自主地停駐於眼前那道讓我訝然的身影。  編輯小佑驚異的聲音也立即在我耳畔響起:「嘿,小冉,你看,那不就是不久前被你採訪的何亦憲嗎? 他怎麼也來呢? 不是說他不喜歡出席這類的社交活動嗎?」
是啊!竟然是他,竟然是從不出現於任何社交場合的他… 今晚是什麼風把他吹來了呢?
「果然是三合一男人啊!有錢、有才、有貌。見了本尊才發現雜誌上的照片根本沒法把他真身魅力百分百展現出來!」小佑口中的讚歎完全把我專訪標題的含義扭曲了。  原來的意思是指有夢想、有個性、有品味。
也許有些人會質疑,現實犀利的商人也會有夢想嗎? 「不管你是老人、大人還是小孩;不管你是老師、學生、農夫還是商人,沒人有可以抹煞你擁有夢想的權力。」當我讀了稿子後向他求證時,這是何亦憲的回答。  
很難想像這是出自他口中。但,他說出這番話時,眼眸不知覺地閃著一道透澈的光芒。  也許就是這一道透澈的光芒,我開始相信不管是誰,都值得擁有夢想。
不遠不近,我們所站的位子恰好可以清楚瞧見門口的一切。 何亦憲一身優雅的灰色西裝、恰到好處的剪裁與流暢貼身的線條,充分的展現了他筆直挺拔的身材;那看似不經意亂捉卻充滿層次與時尚感的帥氣髮型,讓本來就俊朗的他更加倜儻卓異。
站在他身旁的是李毓,今晚得獎者之一,也是在今屆獲獎者中我最欣賞的一位。為了配合雜誌的上市時間,在今天以前,我早已個別採訪過得獎者們了。
李毓和我預期一樣,是個很有內涵的美女主播。  哈佛法律碩士的頭銜並沒有讓她目中無人,卻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  採訪時,她自信的說:「誰規定讀了法律一定要站在法庭上才可以伸張正義呢? 我把我所學的法律知識透過我現在的節目和觀眾分享,從而讓更多朋友知道自己所擁有的,並懂得如何維護自身的基本權益,其實不是更有意義嗎?」
是啊!是誰規定讀了法律一定要當律師才可以幫到人?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當她滿懷希望與我分享:「其實,我的夢想是希望有一天基本法律知識可以納入中小學教程,讓大家可以對基本的法律常識有一定的瞭解與認知。」
她是近期內第二個和我談論夢想的人。然後,我發現有夢想的人,身上總會散發著一種光芒,眼前的她就是因為這種光芒籠罩而異常漂亮。
「妳的夢想很有意義。」也許因為何亦憲在這之前和我談過了夢想,因此這一刻,我對眼前漂亮,侃侃談著夢想的她有著一種特殊的認同和好感。
「有人曾經和我說過,人因夢想而偉大,夢想也因人而偉大。」她笑,很幸福的說。
「夢想也因為人而偉大?」
她點頭道:「嗯,那時候,當他對我說這話時,我的表情也和妳現在一樣。」她回憶著:「我朋友一本正經的對我道:「小公主,我們今天生活得這麼方便還不就是當時候某個人的某個夢想嗎?」
小公主?很幸福的一個暱稱。     
「哈哈,很粉嫩的一個稱號吧! 那時候我們才剛上大學。」
「不,是很幸福的暱稱。妳朋友一定是位很特別的朋友。」我真心的說。
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微微抿嘴一笑。
她身上流露著一種讓人羡慕的幸福,她知道嗎?
有夢想的人活得是否比較開心呢?
我呢? 我的夢想又是什麼? 結束訪問後,徘徊在迷茫中的我曾一度在心裡詢問自己…
這一刻看見他倆肩並肩出現,我自然地聯想那天李毓口中的朋友是否就是此刻站在她身旁的他?
「他和李毓站在一起還真像偶像劇裡走出來似的。」從洗手間出來的楊珆說道。
是的,他和她就像是偶像劇裡正在演著大家期盼著的一部愛情故事;而我們則是坐在電視機前面觀看,然後偶爾做做白日夢的人。
「你們說他們是不是在交往呀?」小佑一臉八卦。「小冉,妳不是採訪過他們倆嗎? 沒收到什麼消息嗎?」
「親愛的,妳朋友只是記者,不是狗仔。」楊珆搶先回道。
「也對,這兩者是有差的。」小佑一臉符合地點頭。
我和楊珆互望一眼,被她的反應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這世界真不公平,我也想成為主角啊!」小佑小聲抱怨道。
「這世界本來就不曾公平過。」我說。「而且小佑,妳也是女主角啊!只不過不是偶像劇,是勵志奮鬥片的主角。」說完,我們三個相視而笑。
「激勵奮鬥片的主角好啊!只要是主角就可以了…」小佑邊笑邊說:「那妳呢?妳自己又上演什麼?」
啊!是啊?我呢?自己又在演著什麼樣的一部片子?
「嘿丫頭,又見到你了。」陶子維在這時候倏然出現,把我抽出思緒,也擋住了我前方的視線。
「學長」我輕緩地調侃道:「其實我剛剛就看到你了。可是見你被一群美女圍繞,我可不敢前去打擾呢!」
「丫頭,你越長大嘴巴就越犀利啊!」他伸出食指點了點我的鼻頭。
眼角餘光看見身旁的小佑和楊珆一臉曖昧地訕笑。我尷尬地說:「學長,這裡可是大庭廣眾啊!被你女朋友看到怎麼辦?而且記者眾多呢!怎麼說你也是個名人,財經界的名主播,新聞價值也不乏。」
「學長和好久不見的學妹聯繫感情並不是什麼大事,是你自己大驚小怪了。」私底下的他簡直和螢幕上成熟穩重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牽起我小手,說:「走吧!丫頭,音樂開始了,你今天晚上的第一支舞就交給學長吧!」
連遲疑的時間都沒有,人已被學長拉到舞池中了。
在音樂的伴隨下,我亦步亦趨的跟著學長的節奏。可是,每到旋轉時,我那不聽使喚的腳總是踩到他。 這一次,他終於忍不住了:「丫頭,妳就老實告訴學長好了,大學時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妳生氣的事情?讓妳今晚逮到機會報復了?」
我被他的話逗笑了,一臉無辜地細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眨一眨眼說:「沒事,確定妳不是故意的就得了。」
「學長,你可不可以以後都不要叫我丫頭?」不知為何,我突然對「丫頭」這個暱稱在乎起來。
「為什麼?」
為什麼? 我也不曉得… 我悄悄瞥向李毓,她正愉快地和身邊的朋友交談,嘴角掀起的弧度是恰到好處的優美笑容,舉手投足亦是那麼自然的優雅。何亦憲也言笑晏晏,似乎樂在其中。  剛剛的疑問又再一次浮現腦海,叫她公主的是他嗎?
幾支舞後,我終於因為忍不住高跟鞋磨腳的疼痛而離開舞池。 台上司儀正好宣佈開始頒第一個獎。因為腳跟實在太疼了,我決定找個隱秘的地方讓我雙腳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於是,我悄悄地離開宴廳,走到離宴廳最近的一間lounge bar。

我在吧台點了杯Margarita,拎著杯子慢慢地,一步步地朝角落那空無一人的沙發走去。 黑色橢圓形玻璃茶几上還放著一個空酒杯和一杯剩半的琥珀色whisky。 也許服務生還未來得及收拾,我沒有太在意的將手中的Margarita放下。  整個人亦如得以解脫般的往沙發坐了下來。
小酌一口Margarita後,在柔暗的燈光下,我把自己腳上那雙在網上拍來的二手黑色高跟鞋脫掉。  透過微弱橘光,隱隱約約地看著那被磨破的黑色絲襪和那磨出泡的腳後跟,我不禁自言自語埋怨:「以後不管是二手一手,都要試穿過了才買!」
「嗯,我贊成。」一把沉厚嗓音突然回應道。           
抬起頭,我一怔,難以置信的看著倬立於我眼前的他。他怎麼來了?
無視我的一臉愕然,他說:「女生一定要有一雙好的鞋子,因為它將帶你走更好的路。」
「你怎麼來了?」我驚訝地問。
「這句話好像應該我問妳才對。」何亦憲邊說邊俯身往我身旁坐下,將握住的手機放在茶几上。然後拿起那剩半的whisky,輕輕地搖晃了下後,緩緩地啜飲一口,不疾不徐地朝我說:「我剛剛只是到一邊講電話。」
非常明顯,他是在告訴我,桌上那半杯whisky是他的,所以位子是他的。 可是,令我疑惑的是,他不是應該在宴會廳裡面嗎?而眼前這情況,他似乎比我早一步從宴會廳出來?
心裡浮現的疑問並沒有阻礙隨即滲透在我血液裡的尷尬,我迫窘地說:「不好意思,我以為這位子是沒人的…」
「沒關係,我一個人也無聊得很,正好妳來了可以和我聊聊天。」他很體貼的給了我個下台階。
赤腳的我有種失去安全感的不自在,也加深了我的迫窘,尤其是在他面前。我輕輕把腳跟墊起,想用裙擺把它們遮擋。
他凝視我,微微掀起嘴角淺笑,說:「妳好像很容易走錯地方。」
我好像很容易走錯地方? 摸不著頭腦,正想提問,卻被他突轉溫柔的語氣截住:「妳的腳還好嗎?」
「嗯,好點了。」把鞋子脫掉後,雙腳確實舒服多了。
「可是,你待會兒重新穿上應該還是會疼吧?」
呃…這個問題我倒沒想過。  瞟了手上的錶,我笑著回答:「我猜頒獎典禮應該進行快半場了吧!待會忍一忍就好了。」
他朝我點點頭,沒有言語。 拎起茶几上的Blackberry,嫻熟地按著那小鍵盤。 Blackberry的藍色螢光在這陰柔的lounge bar裡顯得格外明亮。
我握起Margarita啜了一口,細細地端詳這充滿巴洛克風華的lounge。   
片刻,他把手機放回茶几上,並伸手把服務生招來,指著他所剩無幾的Whisky說:「給我多一杯,還有也請給這位小姐喝著的同樣多一杯。」
服務生離開後,他朝我問:「妳不會介意我擅作主張吧?」
我輕搖頭抿嘴笑說:「不會,我還想謝謝你讓我多賴一會呢!」
他凝視我,只是微笑。
「對了,你怎麼出來了呢?」執拗不過好奇,我問。
「沒什麼,只是想出來透透氣。」他淡淡地說。
我點頭表示明白:「裡面的確是人比較多。」
「我確實不太習慣這樣的場面,而且沒想到會被記者們一直問個不停。」他微皺眉頭。
「我想那些記者只是想把握機會,畢竟難得見到何總您本尊。」我故意用起敬語朝他解釋。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具有新聞價值。」
「那一定是因為你太低估自己了。」我說:「你可知道,我們這期雜誌一上市,收到了多少迴響?很多人都表示對你感興趣,而且90%是女生,剩下的10%男生我估計也是同性戀了。」
他一笑,輕輕搖頭否定:「不是我低估我自己,而是我低估了《LivChic》的影響力。」
我點頭一臉贊同,笑說:「哈哈,是啊!也對,是《LivChic》夠Power!」
他再次揚起嘴角淺淺一笑,後道:「妳知道就好。那,我希望妳可以為此負上責任。」
「責任?」我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是的,責任。」他點頭。「剛剛妳也承認了,因為《LivChic》,因為妳那篇專訪,讓我的生活突然出現了許多不必要的關注與麻煩,在情在理,妳說妳是不是都應該負上責任呢?」
聽起來有點道理,卻又不完全沒有問題。不知如何回應,我呆呆地問:「是這樣的嗎?」
他朝我點點頭「嗯」了一聲,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承認在鐵板燒那夜以後,自己對他有很大的改觀。可是,這一刻,說不出為什麼,直覺地認為應該拒絕。「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些什麼,而且我也覺得……」我努力的想著拒絕的原因,卻怎麼也擠不出合適的理由。 幸運的是,茶几上那Blackberry恰好發出震動,把這話題打斷。
先接起電話,他再轉身對我輕聲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就回來。」
他離開後,我坐在那裡,思忖著心思難測的他到底想怎麼樣?「負上責任」四個字由他口中說出來是那麼地令人不安。 
還未來得及想出合適的拒絕理由,就看見他碩大的身影朝這走回來,手上還多了一個白色環保袋。
「看看合適嗎?」坐下後,他把袋子遞給我。
我有點不明所以然。
打開那一刻,我愣了。  裡面躺著的是一個香檳色長方形鞋盒。 霎時間恍然大悟,從剛才他開始傳簡訊到出去接電話,原來都是為了幫我弄一雙鞋子。 我有點明白又不明白的望著他,心裡的受寵若驚讓我連道謝都忘了。
他朝我微笑,體貼的道:「我不想看到妳因為穿錯鞋而把腳弄得傷痕累累。」
一道暖流從我心窩緩緩滑過。  自從兩年前父母不幸意外雙雙逝世、自從和方毅分手,這暖暖又甜甜的感覺好久不曾登門拜訪了。 真的沒有想過,沒想過他會給我弄來一雙鞋子。 曾經有個男人告訴我,他是不會送女生鞋子的,除了因為不知道鞋號外,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會適合。 可是,此時此刻,就算鞋號不對,我也不會在乎了。
「這是五號的,希望沒猜錯。」
我再次愕然的抬眼注視他,驚訝於他的準確猜測。 可是,下一秒我又即覺這也沒什麼好奇怪,像他這樣的男人說不定女朋友一堆堆,猜鞋碼對他只不過是小菜一碟。
「我以前的女朋友對鞋子頗有研究,所以我也略懂一些。」他淡淡地回應我臉上的疑惑。
哦,原來如此。是他太過細膩,還是自己太輕易把想法寫在臉上了? 為了掩飾剛一剎那的胡亂猜測,我使出一個充滿歉意的笑容。
而他,竟然也笑了。
我定定地凝視他,就因為這個笑容,感覺和他彼此間的距離又拉進了些。
隨後,在他注目下,我把鞋盒從袋子裡取出來。鞋蓋刻印著鼎鼎大名的 「Isabella」字樣。
Isabella是近五、 六年在歐美迅速崛起的鞋履品牌。以優雅簡約,舒適且不失美感的設計而聞名。時尚雜誌上許多好萊塢當紅影星都喜歡穿著Isabella的鞋子走紅地毯。  到目前為止,除非出國購買或是託人代購,否則國內根本就買不到。  重點是, Isabella是位華裔,且聽說籍貫就在M城。 到目前為止,揚名國際的華裔鞋履設計師好像只得Jimmy Choo,難得現在多了一位Isabella。     
前陣子,戚芸芸就有提及Isabella準備在國內幾個主要城市開設旗艦店,我們亦準備和她做個專訪。  也許因為祖籍在M城的關係, 她首個旗艦店地點就選擇了M城。  我們《LivChic》也收到了開幕典禮邀請函。  沒想到何亦憲竟有辦法在未開幕前就弄來一雙鞋子。
我雙手輕輕地掀開鞋蓋,一雙風格典雅、線條優美的黑高跟鞋瞬即映入眼簾。
「你接受分期付款嗎?」看到這雙昂貴精緻的鞋子,我本能地擠出這一句話。
「分期付款?」他一副不明白的表情。
我點著頭回答:「嗯,不用想也知道這雙鞋子的價格起碼也要我好幾個月工資。可是,我現在每個月都要付房租,水電費,還有那些雜七雜八的生活費,要我一次把鞋的錢付還給你,好像不太可能......」
他聽了後,輕笑一聲,說:「我送妳。」
「不行,這太貴重了。」
「那妳就請我吃一頓飯好了。」
「這樣我不就很划算,一頓飯就可以換一雙名牌鞋。」我笑著不假思索道:「那以後我多點請你吃飯吧!」
他先是盯著我看,隨即耍寶地挑了挑眉,問:「妳確定?」
他的表情提醒了我一件事,於是我一臉懊惱的說:「我只是開玩笑而已,你去的地方我可請不起?」
「那麼快就打退堂鼓?」他微笑輕問。
「若是你餐餐要吃法式料理,我可怎麼辦呢?」我作故頓了一下,道:「除非…」
「除非…?」他跟著重複。
「吃飯的地點時間由我決定。」
聽我這麼一說,他天生冷淡的臉龐乍然使出迷人笑容,朝我說:「好。」
    今晚的他心情似乎不錯,笑容從方才就沒有吝嗇過。他笑起來確實真的很好看,少了一份冷酷,多了一分隨性,我不由自主脫口而出:「嘿,你笑起來真好看,你應該多笑點。」
他凝視我,嘴角微揚,不語。
        我忽然覺得自己是否多嘴了?
「妳不試試你的鞋子嗎?」他把我思緒打斷。
「啊,好的。」我翼翼地將這雙精貴的鞋取出,再分別套入雙腳。  站起身,我沿著茶几走了一圈,果然很舒服。
「希望這雙鞋子可以帶領妳走一條更好的路。」淳厚的聲音與此同時在我耳畔響來。
聽著他一番話,我腦海就像白紙一樣空白。 這樣的一個情景,迷人般的王子、漂亮如水晶的鞋子、我突然感覺自己就像童話故事裡的灰姑娘。
還沒來得及說謝謝,他的Blackberry又一次的震動,發出閃亮的藍光。
他低頭查閱了以後,抬起頭對我道:「我該走了,祝妳有個開心的夜晚。」語畢,即轉身離開。
「你也是。」我輕聲回應,不確定在這聲樂縈繞的空間裡他是否聽見…  
回到家,我把腳上的Isabella脫下,拿了濕紙巾把它們仔細拭擦一遍,才小心地放入鞋盒。
直到這一刻,我依然不敢相信,尊貴如他,竟然會給自己送來了一雙鞋。 我雙手抱膝坐在地板,怔怔地凝視眼前平放著的鞋盒,好久好久……
晚上,我做了一個幸福的夢。  夢中,自己生日的時候,身旁有一位屬於自己的男主角。
醒來,看了眼那擱在床邊的鞋盒,我緩緩伸手觸摸了下。  重重地吸了口氣,這,原來不是夢。
16
戚芸芸讓我出席一名新生代畫家的作品展。我對繪畫瞭解不多,畫家也沒接觸過幾個。  可,最近一些原來在國內不知名的當代藝術家卻忽然一夕之間在海外暴紅。  據說是某知名經紀人將他們作品拿到海外參展後,被國外媒體重新評價作大篇幅報導而頓時造成轟動。  如今回流了,大家都爭相採訪,《LivChic》當然也不例外。
今天展出的是位來自南方的畫家,因一幅大片海藍色叫《Dream》的作品,在紐約「驚見東方現代藝術」展中被一位收藏家高價買下後而逐漸走紅。  鬱悶的是,我們《LivChic》還沒收到任何答應接受採訪的回覆,我只好來這裡碰碰運氣。
「我們又見面了。」站在一幅大綠色,叫《Peaceful》作品前的我,聽見一把熟悉的低沉嗓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愣了愣,感覺自己的心跳正加速前進… 轉過身子朝聲音方向看去…真的是他!就在距離不到三 十步內。  只是,這句「我們又見面了」並不是同我說。  轉過身子時,他正與一位中年男人握手寒暄。  他身旁還有位身材高挑,栗色齊腰長髮,手提今年秋冬款藍色Hermes Birkin的大眼美女。  頒獎典禮之後,我一直以為李毓是他身邊的女主角,如今看來,他的紅粉知己並不乏啊…
今天的他身著淺色牛仔褲,一件白色長袖襯衫,搭配一件米色Armani Blazer,再配上一塵不染的皮質休閒鞋。雖然是一身Smart Casual裝扮,但仍然不失卓然瀟灑的風采。  果然,好看的人穿什麼都一樣好看。
顯然,他亦意識到我的存在。隔著那些許距離,他禮貌對我點頭。  我亦抿嘴微笑回應。
他的出現無疑給自己帶來了一陣擾亂人心的悸動…為了緩和那亂了次序的心情,我轉回身子,專心注視眼前這一幅被框在白色畫框裡的《Peaceful》,祈望在這一大片綠色中找尋一丁點安謐來平靜自己那不規律的心跳。
也許太專注於讓自己心跳回復正常的工作,什麼時候身旁站了一個人,我全然察覺不到,直到他那把熟悉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才把我喚回來。「這幅畫妳很喜歡嗎?」他端詳著我一直盯著的《Peaceful》問道。
「啊?哦…呃…喜歡,嗯不錯…是一幅…有一種…安謐的感覺。」被突然驚醒的我,支支吾吾,語無倫次的答著。
我聽到他在竊笑,隨後口吻似闡述的問:「我們似乎很有緣?」
才稍作平復的心,聽他這麼一說又不知覺地活躍起來。真的很可惡,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打亂我心臟的正常活動速度? 不想被發現,我故意輕描淡寫地說:「我不知道你是個相信緣分的人。」
    他並不接話,只默不作聲的凝望我幾秒。隨即把目光移轉回《Peaceful》。
隨後,他問:「妳今天怎麼會來這裡?」
「工作啊!」我不加思索。
「完成了嗎?」
說到這,我無奈地搖頭。「我想約這位畫家做個採訪。卻一直沒收到答覆。今天來這裡就想看看可否見到這位畫家。如果沒什麼收穫,我想我是不能下班了。」
「只要畫家答應接受採訪,妳就可以下班了?」
「算是吧!至少對主編有個交代。」
「那這個周日妳到博多高爾夫俱樂部去吧!我約了幾個搞藝術的朋友在那裡打球。這位畫家的經紀人也在其中。」
我不禁驚訝地看著他,問:「這個…可以嗎?」
「沒什麼不可以的。周日妳到了就給馮葛打電話吧!我會交待下去。」
「那...我先謝謝你了。」雖然難以置信,但不可否認,這看起來是很好,也是我需要的建議。
他點點頭,算是接受了我的道謝。
「那妳現在可以下班了,是吧?」突然,他問。
我點頭「嗯」了一聲。
他先是滿意一笑,然後對我道:「我記得妳還欠我一頓飯。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我定定地凝視眼前這個即霸氣又好看的男人,我知道幾秒前他才幫了自己一個忙,我也沒有忘記不久前他送了自己一雙Isabella,我更清晰地記得自己說過要請他吃飯。但,那就只是說說,說說而已…
有一種男人,對自己來說,就像一隻限量版Hermes包,儘管有多喜歡,也只能站在櫥窗前默默欣賞而已。沒有別的,只因為自己根本負擔不起…  而他,我想就是這樣的男人。
小佑說得對! 他,有錢、有才、有貌,甚至還有權,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還怕沒有嗎?
自己只不過是在這勢利社會,努力工作之餘偶爾作點白日夢,偷偷懶的平凡小女人。 理智清楚的告訴自己,我和他,就像兩個怎麼也連不起來的圓圈圈……
     
那天早餐,當自己從美夢中醒來,當手輕觸那香檳色鞋盒,確定不是夢的一霎那,恐懼和不安隨即遽而襲來…
不再是十八、 二十情竇初開對愛情有憧憬的少女。嘗過了情傷,瞭解其中滋味有多苦澀的自己,早已失去了為愛冒險的勇氣。  現在想要的,不過是個可以和自己分擔生活上的柴米油鹽,吃著家常菜、聊生活瑣事、聽音樂看電視、嘗嘗Haagendazs。  有關心、有微笑,過著簡單幸福生活的平凡人而已……
當天早晨,臨出門,我把鞋盒藏在鞋櫃最深處,不想讓自己再看見它。因為它會帶給自己很多遐想,那些我不敢奢望也負擔不起的遐想…
偏偏今天,讓我在這裡遇見他。   對於甚少逛藝廊,因為工作才出現在這裡的我,幾乎要相信這就是他口中所說的緣了。   但,那又怎麼樣呢? 這世界有緣無份的故事,天天都在發生。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對他說道:「何總,我…突然想起公司還有些事情要我回去處理,所以不好意……」
「五分鐘後我在藝廊大門等你。」說還沒說完,他已經把我打斷。
丟下這句話,他即轉身離開。 留下雙唇微張,還沒反應過來的自己。
17
我一直在展場裏來去踱步,思緒不停地在掙扎,完全亂了章節……
天知道,我害怕受傷的同時亦非常害怕自己真的會喜歡上他。
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是一種負擔……
走到接待處悄悄地往外望,果然看見他黑色的Maserati停泊在大門外。
我深吸口氣,在心裏對自己說:張默冉,沒關係的,就讓他等吧! 從後門溜走就得了,別讓自己越陷越深了。
隨即,我在這偌大的白色空間裡兜了幾圈,卻怎麼也找不著後門。 無奈地走到接待處,小聲地問:「請問你們這的後門在哪呢?」
接待小姐一臉疑惑地看著我,但還是禮貌的指了指前方,答道:「那幅《Peaceful》,把它取下來就是了,但這門只在緊急事故時才會使用。」
聽了她回答,我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看到我的反應,她帶點關心又有些好奇地問:「小姐,請問您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我搖搖頭,難不成要他們取下那幅比我還高的《Peaceful》嗎?  轉身那一刻,我的哭笑不得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驟然轉為欲哭無淚。  因為…因為,他竟然就站在我身後,蹙著眉頭,神色複雜的注視我。眼神中有疑慮、探究、和那很久沒出現的審視,甚至還有一點受傷的感覺。  我整個人被他「投射」的無地自容。  羞愧、內疚、迫窘頃刻間隨著血液一併在我體內擴散而開。  他一定聽到了自己和接待小姐的對話。  真是見鬼了,他怎麼每次可以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面前呢?!
我怯怯地望住眉頭皺起,默不作聲注視我的他。  非常明顯,他生氣了。
就在我準備開口說些什麼之際,他卻一個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大門走去。  我直覺地追了出去,在他身後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我…我…我剛剛只是…只是…剛只是…」該死的,話到嘴邊,我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只是什麼?」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口氣冷淡,表情冷漠朝我問。
我猝不及防,差點撞上突而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的他。「只是…只是…我只是突然想起有篇稿子還沒寫完,我得趕回去把它寫完而已…」我支支吾吾。      
他臉色毫無溫度地凝視我,雙眼寫滿不信。
我被他瞪得有點心虛,有點尷尬。 於是,咧開嘴巴訕訕笑著:「哈哈…哈哈…還是我們先去吃飯好了,吃完飯我才回去公司把它寫完…哈哈…哈哈…」如果前方有一面鏡子,我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一定很白癡…
他不語,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後,轉身邁向大門。
這一次,我沒有追上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消失在大門,聽著他Maserati宏亮地引擎聲像一陣風般呼嘯而去。  我儜立原地,感受著心中湧現的酸澀,獨自苦笑……
但,這不是自己正想要的結果嗎?
18

回到公司,我忙著讓自己忙,忙著讓自己專注,忙著讓自己不去想太多…
時間一分一秒滴答而逝。  抬頭時,發現窗外天色早已染成大片深茄子色。公司除了幾位仍在趕稿的同事,就剩我了。  站起身,我到Pantry去沖泡杯咖啡,告訴自己喝完咖啡就該回家了…
「他奶奶的!誰的手機在那響了半天不接啊? 要是不想接就把它熄了,別在這妨礙我的思路! 靈感都被那鈴聲給趕走了!」手裏捧著咖啡的我,突然被我們組裡一位脾氣不太好的資深編輯的一聲大吼給嚇了跳。  他口中那鈴聲響個不停的,正是自己包包裏的手機。  我趕緊放下杯子,邊道歉邊跑回座位去把它接通。     
「喂,你好。」我小聲地說。
「張小姐,我是馮葛。不好意思,可否麻煩妳把手機給何總聽一下?」他口氣有些匆忙。
「什麼?」聽得一蹋糊塗的我眨了眨眼問道。
「他的手機一直打不通,公司突然有急事需要和他彙報。」馮葛解釋。
我用了幾秒才會意,他是以為我和何亦憲在一起,是吧? 「馮特助,他…他沒和我在一起。」
電話那頭沉吟了一會兒,喃喃咄咄道:「這就怪了,今天下午在畫展他讓我送周小姐回去時,不是說要和妳一起吃飯慶生的嗎?」
慶生? 聽見這兩個字,我心全是一片訝然! 迫切地向馮葛求證。「你是說今天是他生日?」
「張小姐,妳該不是沒有和何總去吃飯吧?」馮葛反問,口氣中存著一絲不可思議。
「這…這…我公司有事我先回來了…」我囁嚅地解釋。
「明白了。那我再找找看好了。」他歎息道。「打擾妳了,不好意思!」
我急切喚住快要掛上電話的他:「嘿!馮特助…」頓了頓,我問:「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嗎?」
19

M城的冬夜,寒風陣陣,我雙手抱肩摟緊大衣,站在公司大樓下等待馮葛來接自己。  自從在馮葛口中得知今天是他生日那一秒開始,整顆心早已被一股無以名狀的茫然充塞得不知所措。  今天中午他深邃黑眸流露的一絲傷感,像投影片般不斷地在我腦海中重複播放。  這一刻,才發現當時他眼中那絲感傷,原來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我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上了車,我幽幽地對馮葛說。
看著柳眉緊蹙的我,馮葛安慰道。「沒事,你別擔心。」
「如果他有告訴我,我一定不會拒絕和他吃飯的。」明知道不知者無罪,我卻還是忍不住責怪自己。
「也許他只想像平常一樣吃個飯。」馮葛說。
是啊!而我竟然拒絕和他共餐,在他生日當天。 想起過去,自己每一個孤寂的生日,心裡有種說不出滋味的淒涼...
「妳喜歡何總吧?」馮葛突然朝我吐呐一句。
這…問題太出人意表了,教我又怔又訝得瞪大雙眼。但,這問題也太敏感了,我不打算作答。
「可是妳看來並不是很瞭解他。」沒等到我的答覆,馮葛看著前方,自顧自地說:「何總是個很成熟理智的男人,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拒絕和他吃飯就想不開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暗示我想太多了嗎? 一股微微的怒意伴隨著一絲羞臊湧現心頭。我清清喉嚨,認真地解釋:「我只是覺得有些內疚,一個人過生日很淒涼的…」
察覺到我的不悅,馮葛連忙解釋:「張小姐妳別誤會,我只是不想見到妳在自責而已。依我對何總的瞭解,說不定他早已知道我正準備向他彙報的消息了。」
「你是說他是因為知道了這個消息了才忽然聯繫不到人嗎?」
馮葛點頭。「何總有個習慣,每次碰到需要冷卻的情況,他就會到那裡去…」
「你是說你知道他在哪裡了?」我問。
他點點頭,道:「我也不太確定,我們這就去看看…」
「你們公司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嗎?」 這問題可能涉及商業機密,極大可能我不會得到答案,但我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是有點棘手。」果然,馮葛回答得既含蓄又簡潔,表情也微微起了變化,似乎不願多說。
我只好轉移話題:「你跟在何總身邊很久了?」
「有七、八年了。」
「哇!真久。」我不禁驚歎。  一個員工願意跟隨著一個老闆這麼長時間,表示在某種程度上他是個好老闆吧?
馮葛把車拐入另一條大道,我隨著他拐彎的方向凝望窗外。  街道上的人、事與物宛如跑馬燈般一晃一晃而過。我不知不覺揣測著何亦憲離開畫展後都做了些什麼事情,遇見了什麼人? 心裡默默祈望,一定要讓他遇到開心的事情。
片刻,馮葛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對我說:「我覺得,何總對妳是比較…特別的。」
我微怔,還未來得及消化他話中含意,他又接下去說:「這種情形,我在多年前見過一次。」
不太明白馮葛的意思,我滿載眩惑的望著他。
「多年前,何總有個漂亮,又有才華的戀人,可惜何總最後被她甩了…」馮葛淡淡地說。
他,竟然也會被人給甩了? 我有點不可置信。「這…還真令人難以相信。」
「是很難令人相信。當初,他們是那麼相愛,周遭的人都以為他們會結婚。」
「那為什麼會分手呢?」我越發好奇。
「細節我們做下屬的也不太清楚。  聽說好像是出現了第三者。」
「該不會是他到處拈花惹草惹的禍…」想起每次見到他,身邊總會出現不同的女人,我主觀地道。
「你猜錯了,是女生那邊出現第三者。那時候的何總對愛情可專情了。妳現在看到的他可是和那女生分手後才出現的。自從他們分開後,他對感情似乎再也沒認真過了。」
想不到何亦憲還有這樣一段往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他有如此的變化?
「那…女生很特別嗎?」
「知性、漂亮、有才華。」馮葛說。
知性、漂亮、有才華?  我試圖在腦海中拼出一副圖樣…
「那時候的他…有很傷心嗎?」
「他消失了一陣子,沒有人聯繫到他,更沒有人知道他到哪去了。一個星期後他回來,整個人都變了,生活好像就只是工作。」
現在的他是如此自信又自若,且身邊總有不同的女人圍繞著,我實在無法和馮葛口中那深情的他產生聯想。
「不過,何總確實是很有才幹,眼光準確獨到不說,做事快,狠,準。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雙手打拼出來的。」
「馮特助,他用了不少錢收買了你吧?讓你這樣稱讚他?」我開玩笑。
馮葛沉思了會,認真道:「不瞞妳說,何總是我學長。有段時期,他給了我不少幫助。」
「所以你就決定終身為他效勞了?」
「如果妳對他瞭解多一點,或者妳有見過他工作的樣子,妳就會明白為什麼大家都願意為他工作了。」馮葛表情堅決地說:「他是個有能力的老闆。」
我但笑不語。
「妳知道為什麼何總從來不願意接受媒體的採訪嗎?」馮葛反問。
「因為他處事作風一向甚為低調。」我說。
「妳說對了一半。  當年的金融風暴讓何總的身家一下子翻了好幾倍,媒體對他突然關注起來。  但,這違反了他一向低調的作風和原則。特別是那段時間,在許多人飽受金融風暴的牽連下,他覺得如果自己接受採訪,分享媒體眼中那所謂因為與「受害人」背道而馳所創立的對沖基金的「致富之道」,對那些「災民」來說,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霎時間,我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他不願接受採訪的原因。  難怪在高爾夫俱樂部,我提及次貸風暴和對沖基金時,他臉色毫無波動,完全見不到一絲被讚賞的喜悅;難怪他會以極具技巧性的方式告訴自己說他覺得《LivChic》是時尚雜誌,所以,他不想談論公事。
心中對他的好感,情不自禁又升高了。  和馮葛這一番談話讓我瞭解了不一樣的何亦憲,一個至情至性的何亦憲。
「馮特助,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呢?」我看著馮葛,忽然好奇地問。   
「因為,我看得出何總對你很不一樣。」他說得很坦然。
「哈哈! 別告訴我,我長得和他之前喜歡的女人很像,或是有點像。」我打趣道。
馮葛聽了,撲通一聲的笑開。「哈哈,妳和她? 不像,一點都不像! 而且還差多呢,一個地,一個天。」
被馮葛這麼一說,我頓時語塞。雖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雖然知道比自己漂亮的大有人在,但還是難免有點小受傷。他竟然用一個天,一個地的差異來形容……
「張小姐,我們到了。」馮葛的聲音把我鬱悶的心緒打斷。
抬眼一看,竟是城中著名的高級健身會所。  透過車窗仰望二樓,落地窗後是一排正在跑步機上跑步鍛練的男男女女。
「你剛剛說的地方就是這裡?」   
「何總每次心情不好,都會來這裡活動活動。」馮葛點頭,把車停泊在會所外。
跟隨馮葛踏入會所,卻見許多正準備離開的人。  瞥了手上的錶,發現原來已經快九點了。
    經過櫃台,服務生正對一位客人禮貌說道:「不好意思先生,我們快打烊了,您先把這些資料帶回去好好研究,明天再來辦入會手續,好嗎?」
「何總不會在裡面吧!人家都快打烊了。」我同身邊的馮葛說。
「何總是這裡的特別會員。」馮葛簡單回應。
「馮特助您好。」一位身穿著制服的男人不知從哪冒出來,笑著對馮葛問好,同時亦朝我禮貌點頭。
「何總在裡面吧?」馮葛朝他問。
「嗯,何總來了好幾個小時了。」此人點點頭。我看見他口袋上別著經理二字的名牌。
馮葛領著我經過幾間大大小小的健身房、舞蹈室、游泳池,再走到戶外,最後 ,我們才在一間獨立室內球場停下腳步。  我目光頓時被那讓我牽掛了整個下午的健碩身影給吸引。
隔著一大片落地玻璃,看著在另一端的他,正迅速有節奏的移動腳步,並非常技巧性地猛力揮著球拍。一顆黑色小球在他重覆用力地揮打下呈現出不規則的發射方向,時而從牆上回彈;時而反彈到側牆,又或者先到側牆、後牆後再反彈到前牆。
汗珠一顆顆從他身上滲透而出,猶如被雨淋透般,將他白色運動衫汗濕了一大片。
沒錯,他是在打壁球。  對著牆壁,一個人在擊球。
壁球場外有張長凳,是為下一組等候入場打球的人而準備的。  馮葛與我在長凳上坐下,安靜等待裡頭正和牆壁作戰的他。 
看著他全神貫注,對著牆壁猛力回擊的模樣好像跟球有股深仇大恨般…… 瞬間,一股疼惜感湧上我心頭,今天是他生日,他卻一個人在這裡打著寂寞的壁球……
20

坐了約半小時,打的非常投入的他,似乎一點都沒察覺到我們的存在。
「他常來這裡打球嗎?」
「心情不好的時候。」
我低頭不語,內疚感再一次浮現。
「看他打球的模樣,今天公司發生的事情他應該知道了…」馮葛推測道。
突然「啪」一聲! 我和馮葛不約而同往聲音方向望去,只見那被何亦憲丟在地上的球拍,像條垂死的魚般可憐地平躺在地。  何亦憲走到角落,俯身從地上的運動包裡取出毛巾,擦了擦漂浮在臉上的汗水,再拎起包包旁一瓶礦泉水往自己口裡灌。
我跟隨馮葛站了起來,朝他走去。  推開玻璃門,他看見我的那一霎那,眼神閃過一絲微訝。  但只是一秒,他即恢復了一貫的冷漠,對馮葛交代:「你聯絡吳律師和張律師,明天一早到公司開會。另外,盡可能收集所有相關資料,明天會議前放到我桌上。」
看著他冷靜沉著吩咐馮葛辦事,想來已經知道馮葛所謂的突發狀況了。     
馮葛離開後,就剩下站在那裡的自己。  一想到下午畫展的事,我像犯了錯等待受罰的小孩,不敢直視眼前的他。
他在長凳上坐下,眼睛瞥向長凳剩餘的空間,對佇立在那的我說:「坐吧!」
乖乖地坐下後,才發現模擬了無數次的開場白,在這一刻突然煙消雲散。  重新盤算著該如何開口之際,他低沉嗓音溫和地問:「吃了沒?」
「咕嚕咕嚕…」肚子經已迫不及待替我回答了。  我有些窘迫,若無其事地低頭望著地板。
他還是聽見了吧! 看著我說:「妳先到大廳等我,我去洗個澡,五分鐘後見。」
服務生把我領我到大廳,我才察覺健身中心的燈火已經熄滅了一大半。但,眼前這幾位服務生也似乎沒有趕人的意思。 我隨口問了給我端茶的服務生:「你們一般什麼時間打烊?」
「九點。」她說。
我低頭瞟了手腕上的錶,快十點半了。
「何總是我們的特別會員。」服務生似乎看透我的思緒,主動解釋。
「特別會員?」
「嗯,剛剛那間是何總的專屬壁球場。」
「專屬壁球場?」
「是的,何總常年包租了那間壁球場。 不論什麼時候,何總要想打球,想打多久都沒問題。」
「哦…我明白了…」有錢人生氣或情緒不好想發洩時,果然可以比較帥點!
「什麼事情明白了?」他低沉嗓音響起,一臉饒有興趣的走來。
我從沙發站起身,隨口笑著回應:「沒什麼,只是在感悟有錢真好!」
他定定凝視我,輕聲問:「妳是不是覺得我滿身銅臭味?」
被他突來的凝重嚇著了,我微怔,後笑著調侃道:「你果然是在國外待久了,中文都忘了,滿身銅臭味一般是用來譏諷那些有錢卻品行不端的人,比如唯利是圖,賄賂公行,敗壞風氣等。 像你這種頂多只叫……奢侈。」
他輕笑,說:「走吧!醫肚子去。」
「等一下,你的襯衫…」他身上襯衫似乎有點不對勁,我輕緩地說。
「嗯?」他揚著濃眉,似乎很期待我說下去。
我指著他襯衫不見鈕扣的針線痕跡說:「這裡少了一個鈕扣。」
他眉頭抑得更高,凝視我問:「妳發現了?」
「是啊!我發現了。你這裡有多備幾件衣服嗎?要不你先去換一件吧!」我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
語畢,發現他正若有所思地盯著我,又是那莫名探究的眼神。 隨後,他輕搖下頭,有點自嘲地笑說:「這樣可以,不礙事。」頓一頓,他意味深長地說:「這鈕扣好久以前掉了,希望哪天撿到的人可以把它還給我。」
「哈!這機率比中彩票還低吧!你乾脆買新的算了,你又不是沒錢。」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卻絲毫不在意把衣服穿在身上,想必是一件他很喜歡的衣服吧?
聽我這麼一說,他只笑不語。
難道,是他那位前女友送的嗎?
往停車場取車路上,我對他道:「上次說好我要請客的,那這次就我請吧!」為了道歉,為了慶祝他的生日,同時也算是履行了自己之前的承諾,真是一石三鳥! 我在心裡滿意地盤算著。
他點頭。「好,妳想到哪裡去吃?」
呃…今天是他生日,老人家不是說生日要吃麵條以祝長壽嗎?「我們去吃麵條好了。至於地點,你作主吧!看你想去那家麵館都行。」一碗麵應該不會貴到那去。
他嘴角勾起,再一次說:「好。」
可是,當他把車子停駐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 那是城中一家著名的五星大飯店! 坐在車內的我愣愣地凝望眼前富麗堂皇的建築。   
他看著我一臉認真的說:「我們到了。」
「我知道。」我苦笑,心裡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完了完了,這裏一碗麵要多少錢呢?
真不知道他是有意無意,他一臉無辜的對我說:「那我們下車吧!我餓了。」
好吧!好吧! 誰叫自己說要請他呢? 大不了這個月剩下的日子我挨泡麵就是了…
一下車,他把鑰匙交給迎面撲來的泊車小弟。 不想讓他看見自己一副勉為其難的表情,我決定走他在前面。  當我踏上飯店大理石階梯時,忽而聽見他在後面輕聲喚著:「張默冉,妳要到哪裡去?」
我轉身朝他理所當然的道:「吃麵啊!」
他看著我,手指了指斜對面,一家正好被這大飯店華麗氣勢給遮蓋得根本不會讓人注意到的小麵館,嘴角飄過一抹隱約地微笑朝我說:「是啊!但不是這裡,是這裡。」
看住他忍住譏笑的臉,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他忽悠了。
我每次羞赧又懊惱的表情,似乎總令他很滿意,他咧開嘴巴笑著對我說:「走吧!」
我心不甘情不願的佇立於原地,凝視著他碩大好看的背影…… 這個人真無情啊! 怎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弄我呢? 馮葛說他對我特別? 是因為我特別容易被作弄是吧?
走了兩步,發現我並未跟上,他回頭,振振有辭對我道:「我可是為妳的荷包著想啊! 如果妳堅持要吃這一家五星飯店,我也無所謂。」
好好好!他贏了!
21

小小的麵館,沒想到人是那麼地多。   這裡的菜單都貼在牆面上。 進來第一件事就是得先在門口櫃台點菜繳錢。  在這裡他不是特別會員,也沒有什麼特權,老闆更不知道他是誰。  付了錢後他和我和大家一樣端著食物,在這個狹小擁擠的空間裡找尋空位子。
也許都餓壞了、也許旁邊還坐著人、也許人聲沸騰太嘈雜了,我和他默默地食著。  趁他不注意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頭頂上那剛梳洗,尚未風乾的髮絲雖然有些凌亂蓬鬆,但卻讓他顯得那麼桀驁不馴,呈現了別具一番慵懶隨性的好看。我心裡不禁嘀咕,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竟然會捨得把他甩了?
「再看就要收費了。」
OMG! 被發現了,我趕緊把眼珠子轉向碗裡的麵條,低著頭一味地把食物往嘴裡塞。
然後,我又聽見他在竊笑了。
我即羞又惱,隨口為自己編個理由。「我只是在想你會不會不習慣在這樣的地方吃東西。」
孰知,他卻認真的說:「所謂的習慣其實也只不過是人們不停地重覆選擇同一種生活方式的理由。」
我偏著頭思考著他的理論。
「只要一個人願意,很多時候習慣不習慣都不是理由。」他凝視著我,分享他的觀點。
嗯,似乎是有那麼一點道理。
看著我專心思索的樣子,他又笑了。但,這一次,眼神卻是出奇溫和。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專心吃著那未完的麵條。
「妳在M城待多久了?」他問。
「兩年多一點。」
「想看看M城的夜景嗎?」
22
就這樣,吃完麵條,我們來到旁邊五星大飯店的Lounge 。   
Lounge位於飯店頂樓,服務生一見到他既恭敬地連連稱聲「何總您好!」穿著西裝外套的經理更是殷勤地朝我們走來,一臉恭維道:「何總您好!有一陣子沒見到您了,最近很忙吧?」
不用說了,這也是他常到的地方之一。
經理親自把我們領到走廊末端的一個包廂。
「何總,您上次那支未喝完的2002年Cabernet Sauvignon紅酒不知你今晚有想要品嚐嗎?」經理微微俯身,向何亦憲詢問。
「妳想喝點什麼?」何亦憲向我問。
「可樂可以嗎?」不勝酒力的我問。
「兩杯可樂,我的那杯照舊。」他對經理說。
很快,服務生就為我們送來兩杯可樂。他那杯可樂旁多了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小碟,裡面盛了一粒粒數不清的白色砂鹽。  像上次一樣,他將少許鹽巴倒入杯子,杯裏的可樂驟然湧升氣泡,眼看快要溢滿時又恰時地倒退…
「為什麼喜歡這樣喝呢?」我好奇地問。
「要不要試一下?」他不答反問。
「好。」我把杯子推向他。
他輕輕地倒了些許砂鹽到我杯裏…
泡泡驟升倒退後,我輕輕啜了一口。
也許加了鹽巴的可樂真的比較好喝,也許是因為他喜歡喝加了鹽的可樂,也或許兩者都有。
爾後,我喝可樂時也總喜歡加上少許的鹽…  在很久以後的一個夜晚,我才發現自己多了這一個習慣,特別是想起他的時候,我都會喝杯加鹽的可樂,彷彿這樣就會同他靠近一些,縱然他從來沒有告訴我他為何喜歡這樣喝……
23      
包廂裏寬敞的落地玻璃,讓我們在沒有視野阻礙下,將M城閃耀的景色一覽無遺。  
夜晚被霓虹燈點燃的M城就像一片上了色的都市叢林,繽紛絢麗、美麗迷人。  特別是飄著絮絮細雨的這一刻,一層薄薄霧氣讓窗外的一切宛如籠罩了白灰色的糖霜般地朦朧迷離,撩人靡麗。
「來了M城兩年,這是我第一次在高處俯瞰M城,M城夜景真的很漂亮!」我輕倚在窗邊,忍不住讚歎。
他走到我身旁,靜默不語地伴著我,仰望窗外耀眼的景色。
「這裡就是我們公司吧? 那這個就是我住的地方囉?」窗外的景物都變得好渺小,我覺得好有趣,指著窗外那縮小了許多倍的一景一物不停地研究著。
「有帶口紅嗎?」突然,他朝我問。
「口紅?」我望向身旁的他,蹙起眉頭問。
「嗯, lipstick。」他點頭,用英文重覆。
我走回沙發,從包包取出自己的MAC口紅,邊遞給他邊問:「你要來幹什麼?」
接過我手中的口紅,他端詳了一下,對我說:「這支就給我吧! 下次我送妳一支新的。」
我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個大男人要一支口紅來幹嘛呢?
很快,我的疑問有了解答。他把蓋子打開,輕巧地旋轉出瓶罐裏的桃紅色口紅,在玻璃窗上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圈,然後在圈圈內又畫出一大群高樓, 窗外渺小的景物,這時候看起來猶如一張3D地圖,他邊畫邊朝我說:「這裡以後會是一個很大的綠能數碼住宅區,將會是一個結合了最新電子科技和綠色技術的住宅區。住在裡頭的人除了可以隨時免費上網,還可以享用許多節能減碳化的設施……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是我們公司正在開發的計畫……」
我雙眼一眨也不眨地凝視眼前這個用著我的口紅在這  「玻璃地圖」上畫著他事業版圖的男人。  看著他目光炯炯,認真在上面繪出那些漂亮建築輪廓的神情,頃刻間,我心有種說不出的悸動……
    「十年前,美國IT風潮興起後泡沫了,取而代之的是房地產熱潮。同時,也因為次貸而連帶金融業繁榮起來。現在,房地產金融也泡沫了,接下來另一波興起的就是節能減碳的綠色主題。在這綠色概念下,誰能夠由此跳脫而出的誰就是贏家…」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住了,目光瞬間變得深沉,緊緊地眺望窗外,好一會兒,若有所思道:「有人說站在高處會看得更遠。可是這些年,我卻發現,人一旦站在高處後就會比站在平地時更害怕跌倒。」他濃眉微微皺起,似乎有感而發。
不曉得是錯覺嗎? 今晚的他心情似乎有點慵倦悶懣,很多時候也只是笑而不答。  想到這,我心不知為何莫名地疼惜起來…
「雖然如此,但這世界上還是有許多人不斷地想往高處去…」我輕聲說:「有些人並不希望一生就這樣過了…」
他俯首凝望身邊的我,問:「這裏面有包括妳嗎?」
「我?」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這麼一問。故作思考一番後,我對他眨眨眼,語氣調皮道:「我有懼高症,站太高我會害怕的!」
聽見我的答案,他揚起嘴角輕笑,語氣帶著些許溺愛地說:「妳這膽小的女人。」雖然笑了,可,他那緊蹙的眉頭仍舊沒有鬆懈下來。
    「我聽馮葛說你們公司發生了些狀況…很棘手嗎?」因為聽馮葛提過,此刻瞧見他眉頭深鎖,自然產生了聯想。
他沒有正面回答,沉吟了一會,說:「有些事情其實就像打壁球,當球朝你飛過來的時候,並不是要將球用力的打回去,而是要順著球路將它彈回去。」
不知怎麼了,感覺今天的他說話都很玄,玄得叫我不知該如何回應。  無論如何,今天是他生日,我真心希望他可以開開心心,至少開心的度過這一天。啊!糟了,生日! 我瞥了瞥牆上的時鐘,發現還差五分鐘就要十二點了! 靈機一動,我趕緊拿起被他擱置在邊框的口紅,在玻璃空白的地方寫下:「何亦憲,祝你生日快樂,希望你每天開開心心。」隨後,在右下方寫上了日期和名字。
完筆,我抬眼,朝他使出一抹微笑。  四目交投之際,我瞧見他深沉的目光乍現絲訝然。  而後,他靜靜地凝視了我好一會兒。片刻,他問:「妳生日的時候都會許什麼願望?」
我一臉莫名的望著他。「今天是你生日,你怎麼問起我的生日願望來了?而且,沒有人告訴你嗎? 生日願望說了出來就不靈驗了。」
他輕笑:「傻瓜,就如妳說的今天是我生日,又不是妳生日,所以把妳生日願望告訴我也不會怎麼樣,不是嗎?」
哦,好像也是。  我把自己手掌在他面前攤開,指著掌心,對他說出一個自己都覺得不可能會實現的願望:「我想要一條遠心衡曲線。」
「遠心衡曲線?」他滿載問號的重覆。
我假裝歎了口氣,道:「咳…你這個在外國長大的孩子怎麼會懂呢?遠心衡曲線就是感情線的另一個名稱。」我左手食指邊在右手掌心上指畫,邊朝他解釋:「就是從小指這裡開始向食指橫伸。它代表了一個人的愛情…… 可惜,我掌心上好像沒有這條線… 有人說,沒有遠心衡曲線,就沒有愛情…」我幽幽地說。 雖然不迷信卻還是忍不住相信…
「你們女人就愛信這些。」他輕搖頭,不以為然地把我打斷。「就不過是一條線,來,把手給我。」              
我擰著眉,一臉疑惑的凝視他。
他輕柔握起我右手掌,從外套內側口袋抽出一支Mont Blanc黑色鋼筆,迅速在我掌心上劃過一條線,說:「這就是妳的遠心衡曲線。」
我瞠目結舌,不能置信地望住眼前的他,這…這是我認識的HE集團的何總嗎? 「你可是堂堂一個集團的CEO耶! 怎麼像小孩子似的這麼這麼…」幼稚呢? 望著一臉沉穩的他,後面兩個字我實在說不出囗。
「法律有規定CEO必須整天板起臉孔來見人嗎?」
    我搖頭:「沒有」
「法律有規定CEO一定要成熟穩重,舉止莊重嗎?」
    我搖頭:「沒有」
「那法律有規定CEO不可以在一個人手掌上畫線嗎?
「沒有…」我又搖頭。「可是……」來不及把話說出口,他隨即俯身把我雙唇給堵住…
我一臉錯愕! 雙眼掙得大大,久久無法反應過來… 那麼近的距離看著他垂眼濃密的眼睫毛、那麼近的距離聞著他灼熱撩人的氣息、那麼近的距離聽著他時而輕微時而沉重的呼吸聲,我感覺心臟跳得好快好快…彷彿就要從我衣服跳出來了…
很久很久,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才輕輕把我放開,細聲呢喃道:「你知道嗎? 妳今天中午拒絕我是對的,妳不應該再回來找我的……」
24

星期一午餐時間,楊珆一臉神秘對我說:「小冉,這消息還正勁爆,原來那個何亦憲的情人另有其人,不是才女李毓哦!」聽到楊珆提到何亦憲這三個字,我心不期然顫抖了下。  停下手頭的工作,臉帶疑惑地望向拎著本八卦雜誌的楊珆。  楊珆一臉滿意地看著我,似乎因為成功引起我注意而高興,說:「真命天女其實比李毓更有來頭哦! 是北美億萬富豪王長銘之獨生女——Lorraine Wang!」
「王長銘?那個做燈泡起家,如今生意涉及房產,飯店、鋼鐵、百貨、超市、私人飛機製造業等的華裔富豪王長銘?」小佑加了進來,並且倒背如流,一口氣細數著。
楊珆點著頭。「嗯!正是他。其實別的不說,就說他的老本行,燈泡好了,拉斯維加斯百分之八十的賭場、飯店的燈泡都是他們家供應的。拉斯維加斯嘢! 妳知道整個拉斯維加斯城每天晚上亮起來需要多少個燈泡嗎? 單是這個就夠他們不愁吃穿了。」
「是很有錢!但,李毓也不差啊!雖然家世不及王家富有,可到底也是哈佛才女!而且人長的又漂亮。如果我是何亦憲,我也不知該怎麼選。」
「一定是王家大小姐。」楊珆篤定地說。
「為什麼?」小佑越發的好奇。
「自古以來,男人為了鞏固自己的江山和擴充他們的事業版圖,哪個不是選擇政治聯姻?」楊珆反問。
「說得何亦憲好像是為了錢才和王家小姐在一起似的?怎麼說他自己也是有身家的人。」小佑一臉不以為然。
「親愛的,愛情對他們這些野心勃勃,生活在權力世界裏的人來說只不過是一道甜品。他們關心的是如何能不停地創新營業數字,擴大事業版圖而已。」
「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小佑反對。
「但,大部分都是這樣。」楊珆堅持。
「照妳這樣說,那像我們這種沒有家世門閥的女人不就沒機會了?」小佑問。
楊珆白了她一眼,道:「妳這觀念可要改一改!嫁入豪門有什麼好的?那些名門貴婦許多都只是表面風光而已。身穿名師設計的衣服、手拎最好的包包、出門有司機接送、孩子家事有傭人在做,可是他們有多快樂?多幸福?我們真的不知道… 她們丈夫的事業越做越大,相對的她們就有多寂寞空虛…」
「和她們最親密的通常都不是她們父母,是傭人!  小時候父母每天忙著賺更多的錢,她們許多都是由傭人陪著長大的,再不然就是被丟到國外去念書。結婚後,她們老公又為了事業而忙碌,不幸點,可能還會碰上老公外遇。 所以,最後她們才會把目標轉移到物質上的享受,去享受購物帶來的快感,還有金錢換來的滿足感…」楊珆滔滔不絕的道出自己觀點。「要嫁入豪門,EQ要很高才行,要懂得自得其樂、忍受寂寞,儘管背後有許多心酸怨言,在人前人後還是要眉開眼笑,保持形象。像妳這程度的EQ就別想了啊! 乖乖找個平凡點的老實男人也許還比她們幸福…」 微頓一下,楊珆笑盈盈說著:「不過,話說回來,我們還得感謝她們!因為她們,我們才有工作嘛! 別忘了我們工作的部分任務就是提供她們最新的時尚潮流資訊,間接幫助這群貴婦名媛找尋她們的快樂,填補她們空虛的時光…」
「珆姐!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妳把豪門世界看得這麼透徹…」天真地小佑成功被楊珆洗腦。
楊珆得意地笑說:「哈哈,好好的跟著我吧!還有得妳學呢!」
「珆姐,讓我看清楚點,王家小姐長得如何?」小佑將楊珆手中的雜誌往自己拉近。
「小佑,妳也實在太膚淺了吧妳!看一個人難道只是看長相而已嗎?不過,嘻嘻,我也想知道…」楊珆笑嘻嘻地說。然後,兩個人,一個左,一個右,一起捧著雜誌評頭論足……..
坐在一旁的我,哭笑不得的聽著她們倆在那裡妳一言,我一語。特別是剛剛楊珆對豪門貴婦的大條道理,雖令我咋舌。但在某程度上又無法承認她是在誇大其詞。  侯門深似海,大門一關,這些深門大宅裡面發生的事,哪是我們這些站在門外的人所能瞭解的呢?
隨後,我把楊珆手中的八卦週刊接了過來。 一看,大大標題寫著:李毓戀人情歸億萬女接班人。週刊還真做足功課,做了幾個列表,有李毓和Lorraine Wang的「實力」比較表,包括了樣貌,家世、學歷等等評分,還有人物關係圖等等的,甚至還邀請面相老師分析誰比誰合適何亦憲。  有了這些,當然少不了照片,雜誌刊登了幾張何亦憲和李毓那夜攜手出席服裝大典的照片,還有數張和Lorraine Wang在美加一起逛街的照片。一個是鑽石王老五、一個是才女主播、一個是億萬富豪千金,果然挺有新聞價值,整篇報導就足足用了八頁。

經過一個週末,我以為自己和自己已經做了很好的心理溝通。 這一刻,為什麼心仍會感到疼痛惆悵呢?
看著手掌上那條淡化的「筆跡」。  這兩天但凡碰水時,小心翼翼得不得了,甚至盡可能以左手來操作,深怕這條「遠心衡曲線」給洗掉…  哈哈,想起那晚他沉穩地臉上出現了那不相稱的孩子氣,說他幼稚,那這樣的自己既不是傻瓜?
按捺著心中的酸澀。  我對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楊珆和小佑說:「我下去買杯咖啡喝。」
當晚,回到家裡,雙唇還存著他吻過的餘味… 沒有卸妝,沒有換衣,把包包放下,我獨坐在沙發上任由思緒漂流。  
腦袋裡全是他親吻自己的一幕,還有他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重覆地閃過…
那時候的自己,被他溫暖雙唇吻得心神恍惚,暈暈眩眩,唯一的反應便是不知如何反應…  到底是氣氛太好?情緒太High?抑是他太有魅力?我竟連絲毫反射性的抗拒也沒有?
一個人的安靜是沉默;兩個人的默然卻是沉重地壓迫。特別是在一場忽然地熱吻之後。一想到自己竟無法自拔的沉浸而後情不自禁的回應… 我有種想逃離的衝動。
「謝謝你和我度過今年的生日。」終於,他開口打破沉重的寂靜。「剛剛我很抱歉…」說著,他頓了頓,欲言又止:「其實…」
「其實是生日禮物。哈!我知道在國外大家都是這樣的。哈哈,叫什麼來著? 呃…Birthday Kiss,對吧?」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即刻把他截住。害怕他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
他目光深切地凝視我,說:「不,那不是什麼Birthday Kiss。我是真的想吻妳…忍不住想吻妳。」
他…這是在說喜歡我嗎? 可為何表情卻一點也不像在告白? 那苦笑的模樣更似在告別… 我既受寵又疑惑,頭緒紛繁,傻傻地杵在原地,喉嚨似被卡住了般,不懂回應。
「只是,我不是一個可以吻妳的人。」 他把目光轉向窗外,沉思道:「曾經我很喜歡一個人,  she loves me for who I am, not what I am。只可惜,最後我們還是分開了。離開的時候,她說「有時候,約束一個人的不是他的想法,而是當時候的環境。 現在,我終於明白她的意思。」他目光依舊緊緊地鎖住窗外的世界。  「你知道嗎?有時候站得太高,看得太遠,放不下東西也就越多。」他口氣極致無奈。
寒夜朦朧月色穿透玻璃,恰好照映在他俊朗的輪廓上,使得此刻眉頭緊蹙的他看起來更是多了幾分憂鬱…
半響,他道:「明年中旬我就要結婚了。」
這句話猶如一灘冷水,冷冽的從我頭下潑了下來! 我先是訝異,接著呆愣,然後有點酸疼…  原來,又一次被玩弄了…
「然後呢? 你是不是想說,你沒想過在你要結婚前,會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因為喜歡,所以你情不自禁吻了她?。」我冷冷地淺笑,幫他將故事繼續下去。
他側身,有些訝然地望著我,似乎沒有預料到我會以冷笑來回應。
旋即,我轉身快步往大門走去。再不離開,我害怕那凝聚於眼眶的眼淚會忍不住流下…
打開大門之際,他倏然一把捉住我手臂,輕輕扳過我身子,凝視我,道:「默冉,妳聽我說…」
「何亦憲,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呢?一開始你就不停地在作弄我,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忽悠我! 明明知道自己是要結婚的人,卻在這裡抱我、吻我,然後告訴我說你是不該吻我的人! 你覺得這樣很好玩是吧? 哈!我差點忘了,這不就是你最拿手的把戲嗎? 第一次訪問你時,把自己身世說得多麼地引人入勝,卻在訪問結束時告訴我這些都不准我寫。 接著,說什麼如果我可以在六十桿內打完一場九洞球,就給我完整不間斷的時採訪時間,結果呢?一個交待也沒有,讓我白白等了你整個下午。  還有,剛剛也是故意把車停泊在這大飯店門外,讓我以為是要來這裡吃飯,看著我踏上階梯時,才憋住想笑的欲望告訴我其實是隔壁的小麵館……這一切一切你覺得很好玩,是吧?」眼淚,終究還是不聽話的奪眶而溢…
「 但,你知道嗎?真的,這一切,這一切都沒關係,訪問、等待、吃飯、這樣的作弄真的都沒關係!  只是這一次,這一次,你怎麼可以連我的感情也要作弄呢?  不管你是真情還是假意,你既然知道自己已經和另一個女人有約定,你就不應該來惹我啊! 我不是愛情玩家,不是隨便就寬衣解帶的人,愛情遊戲我真的玩不起…… 你怎麼可以連我的感情也要作弄呢……」我的聲音越來越沙啞,口齒也越來越模糊…  狠狠甩開他緊握住我的手,我狼狽地奪門而出…
寒冷的街道,我邊走邊不停地用手背去擦拭不停下滑的淚水… 哈!原來自己還真喜歡上他了…… 白天時候不是才和自己說不要奢望什麼了嗎? 事情又怎麼會發展到這地步? 張默冉,不准哭,不可以哭,張默冉,不許哭啊,不可以哭啊……
畢竟他只不過是吻了自己而已,什麼都沒發生,是應該慶幸什麼事都還沒發生的,不是嗎?
25

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步行到對面一家義大利咖啡館買了杯Mocha。  然後,拎著它,朝無人的座位走去…
剛坐下,就瞧見楊珆也端著咖啡站在那裡,問:「小冉,妳沒事吧?」
「沒什麼,工作累了,就出來透透氣。」我搖頭,輕聲回道。
「妳今天一整天都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楊珆一臉試探地說:「該不是為了何亦憲吧?」
聽到「何亦憲」三個字,我握著杯子的手不經意輕顫了下,抬起疑惑的眼光望住楊珆。
「我表哥是飯店的服務生,那夜他推開門正要進去的時候,看見妳和何亦憲在包廂裡熱吻……」她直截了當的說。
    我整個人倏地尷尬得臉紅耳赤,支支吾吾道:「這…除了妳…還有其他人知道… 」
「妳放心,除了我和我表哥外沒人知道,我也交代表哥要保密了。但,妳自己要小心,若被同行知道了,妳可有得煩了。」
「這世界還真小…」想到剛才在辦公司裡楊珆的舉動,我不明白地問:「那妳剛剛為什麼還…?」
「那是故意報復妳,報復妳不把我當朋友,如果不是這樣在妳面前把新聞念出來。 這一刻,妳會承認嗎?」楊珆反問。
我歎口氣,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只是真的沒什麼好說。當時,只不過是一時的情迷意亂而已。」      
「好一句情迷意亂啊!你那天該不是喝了很多吧?」楊珆一臉壞笑:「妳還記得妳喝醉了隨便捉個人來吻的那一次吧?」
「楊珆!」我小聲地喝止她。
「好,好,不說這個。不過小冉,妳很酷嘢! 竟然和全城最受歡迎的鑽石王老五之一接吻了呢! 那感覺如何呢?他的接吻技巧還不錯吧?」
「......」這楊珆竟然在公眾場合如此無所忌憚,而且聲量越發地大聲!「噓,小聲點,妳想讓全世界都聽到?」
「怕什麼,只不過是在聊天,又不是現在讓妳和他接吻…」說到這裡,楊珆又使出和幾秒鐘前一樣的壞笑:「而且,妳又不是沒有試過… 好好,我知道,我不說。」見我眉頭都揪在一塊,她連忙在唇邊做了個橫拉拉鍊的手勢。
不一會兒,她轉了口氣,認真地安慰道:「既然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那你就不要不開心了。我剛剛和小佑說的話,妳都聽見吧? 愛情對他們這類人來說永遠不會是主菜。  而且,我剛收到消息,何亦憲和Lorraine Wang好像已經決定要結婚了。」
    「是啊,我也聽說了。」那天聽他親口說了,只不過不知道是和Lorraine Wang而已…      
「好,竟然如此,就別傷神了,像他們這樣的男人就留給像Lorraine Wang那種EQ從小被訓練得很好的女人去應付吧! 我們今晚就唱K去吧!姐姐我給妳介紹帥哥啊!」楊珆笑著說。
我感激地望著楊珆,不是因為她要給我介紹帥哥,我知道她是在擔心我,才想搞些節目。雖然她嘴巴有時候壞了些。但,她內心其實很細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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