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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惡魔狂想曲 之 明日驕陽 作者:胡鱈 (已完成)

第二章

入夏的風是燥熱的,但在薩歐要塞的主干大道上,這份夏天的氣息卻不能為難民們帶來絲毫的溫暖,人心在巨大的災難面前變得冰涼,誰也不會管躺在路邊的老人是死是活,也不會去拉失足跌倒的孤兒一把,他們就這樣微微垂著頭,像行尸走肉一般,走向疾風給予他們的前方。

一騎白馬逆著人潮而上,難民們神色木然的讓出一條通道,動作很有默契,但死氣沉沉得令人難受,騎在馬上的阿倫用力的抿了抿嘴唇,這還是那個他曾經熟悉的民族嗎?自由天堂的人們在他印象中從來都是浪漫,充滿了激情和幻想,但現在……他們完全沒有了生氣,甚至沒有幾個人好奇的抬起頭,看看自己這個在非常時期還北上的怪人……

一個雙目失明的婦女拖著一輛灰色的板車,板車上躺著她在戰爭中失去雙腿的丈夫,而他們的女兒,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孩子,搖晃著手中的風鈴,在前面為他們引路,不時還回過頭,擔心父母走失。

本該清悅的風鈴聲,此時听起來仿若哀鳴,阿倫心里涌過一陣酸楚,毀滅性的戰爭可以在短期內征服一個民族,但這個民族的意志,難道也被這麼征服了嗎……

我這個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這個時候竟然什麼也幫不了他們……

他忽然想起了洛塞夫大主教,那位慈祥的老人,或者,他才是自由天堂真正的精神領袖吧,如果他還在的話,那麼現在的情況恐怕沒有這麼糟糕吧,只可惜只是如果,他已永遠回到眾神的懷抱,他的音容笑貌,從此也只能在記憶中去尋覓了……

在這個剎那,阿倫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他趕緊拉低了帽沿,稍稍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在大道中段時,他的目光瞥向了東面,要塞總督府外並沒有波特的旗幟,這個時候他理該在此的,跑哪去了呢,他微微感到有點失望,本來還指望能在波特那里拿到最新的情報……

要塞大門後的廣場熱鬧非凡,多多少少讓人感覺到點生氣,听著疾風宣傳官員力竭聲嘶的吆喝,吟游詩人夸張的彈唱,阿倫的心情稍稍好轉,粗略打量了一下這里的環境不知,阿倫已明白波特的計劃,用自由天堂的壯丁來打造疾風的未來,只要熬過戰爭,疾風說不定就能成為一躍成為人類世界屈指一數的大國,但他怎麼會有這麼充足的糧食呢?莫非自由天堂全力支持疾風與神龍的戰爭時,波特已偷偷留了一手,利用低價購物的優勢,開始儲備資源了……


要塞城門外,入境登記處大大小小設了幾十點,而出境處竟然只有一個,在這樣的時期,除了疾風的哨兵,恐怕也沒有什麼勇者肯踏進自由天堂一步了,所以正悶得發慌的出境登記員對阿倫甚是熱情,一邊登記著阿倫手上的雷諾通行證,一邊打量著阿倫,笑道︰“大人,你是雷諾的官員吧,在這個戰亂時期,除了你們雷諾的探子,罕有人走出這道邊防線啊……你,是為何而行呢?”

阿倫苦澀一笑,這是手續上必須登記的資料,他只能淡淡道︰“我的未婚妻還在天空之城,我要去找她。”

“天空之城嗎……大人,請恕我直言,你這次的北行,太過沖動和莽撞了,你會後悔的!”那登記員目光里滿是憐憫,仿佛已能看到面前這個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年輕人的最後結局。

阿倫牽了牽嘴角,平靜道︰“我知道,但如果我選擇怯弱,那更會讓我後悔一輩子。”

他腦海里不禁浮現起臨別前繆諾琳憤怒的樣子,她說︰“獸人能以雷霆之勢攻陷天空之城,肯定有真正的獸人強者在主持,自由天堂恐怕也將會在未來幾天內迅速淪陷,你竟然要一意孤行,深入狼群,只有你走錯一步,將身陷于千軍萬馬之中,到時你,你……除了愛莉婭,難道,難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別的人值得你牽掛了嗎……就算沒有,那你也要想想,假如神龍攝政王和自由天堂守護者都永遠失蹤,對人類士氣將造成何等打擊……”

拜倫陛下希望他能以大局為重,結果他還是來了,離開前,只留下一句︰“如果現在換作是你在天空之城,我也會這樣做的,相信,你也一樣……”

“……”

回憶間,北面的遠方竟傳來了陣陣熱烈的掌聲,這樣的聲音在現在可真實罕聞啊,阿倫怔了怔,才舉目看去,只見視線的盡頭有一座高聳起的土丘,下面圍滿了黑壓壓的難民,而正一路涌來的難民潮中,也有不少人脫離了隊列,往那個土丘涌去。

阿倫不禁向那個登記員咨詢︰“這是……”

那登記員往那方向看去,目光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敬意,說︰“哦,這是凌蒂絲小姐準備登台了。”

“凌蒂絲小姐?自由天堂的首席明星?”

“對啊,她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在那里不計酬勞的義唱,只為了讓這些可憐的自由天堂人重新振作起精神……嘿,天佑善人,這位大明星的運氣不壞啊,天空之城淪陷時,听說她剛好在自由天堂的西部辦事……”

登記員將證件遞回給阿倫,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大人,我對你的愛情觀致上敬意!衷心祝願你能早日與你未婚妻團聚!”

“謝謝!”

“……”



凌蒂絲一身素白,配上她比過去更為蒼白的臉色,那份病態美尤勝從前,但這一刻,正是這一份病態,為途徑此處的難民們,重新注入生機與活力。

柔和的樂聲中,她輕輕獨舞,仿如一朵一塵不染的清蓮,動人脫俗,仿佛讓人可以在她身後看到一池剛被微風吹起了皺紋的湖水,散發出無限生機,當她檀口輕啟,整個世界仿佛也安靜了下來,疾風平原,薩歐要塞都漸漸淡去,天地,僅剩下她唯美聲音存在。

“混濁的藍河畔,
有折翅天使的深切哀傷。
鐘樓倒下的剎那,
時間仿佛從此彷徨。
聖堂焚起烈火,故土鋪滿鮮血,
橄欖枝被粗暴折斷,天堂前方誰人導航?

晴朗的碧空下,
有自由子民的痛苦悲嘆。
藍天大道已遠在身後,
曾經的家園, 如今只能夢中尋覓,
曾經的高貴,如今也只能夢中尋覓?

我們不能忘記高尚,正如我們無法忘記家鄉。
我們不能拋棄尊嚴,正如我們無法拋下橄欖。
我們不能失去信心,正如我們無法選擇遺忘。
……
故土,終有日會歸還。
橄欖的旗幟,將永遠飄揚!
自由,將為我們導航!
……

悠揚的歌聲,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畔,響徹在每一個苦難者的心靈深處,讓人暫時忘卻時間的流逝,也讓人暫時放下了沉澱在心頭多日的悲痛。

這位巨星的魅力,讓平凡的土丘變成了最為絢麗的舞台,也讓心靈正處于最低谷的人們重新找回生機和信心,一陣清風拂過,這首回蕩在天地間的歌謠,仿佛也觸動了眾神,被烏雲籠罩的天空,忽然掀開了一角,灑下一柱陽光,絢麗奪目,光華中的凌蒂絲,絕色傾城,那份病態的美麗中,滿是聖潔的光輝……

阿倫正沉浸在這唯美的意境中,身後卻響起了一把低沉的女聲“除了宗教,有時候歌聲也能成為心靈的良藥!”

阿倫轉過身,不由得失聲道︰“啊?河馬!”

由天空之城逃難南下的荷瑪修女和她的同伴們,這群天空聖堂的幸存者,雖然滿臉風塵,但看起來還不至于頹喪,他們正搭建著臨時營帳,只等凌蒂絲今天的演唱結束,他們就將為難民免費義診和派發一些比較廉價的藥物。

很顯然荷瑪修女是特地走過來打招呼的,出奇的是,她這次竟然沒有糾正阿倫的稱呼,而是順著阿倫的目光,回頭望向自己的同伴,解釋道︰“我們希望能為大家做點什麼,這些基礎設施和藥物,都是由疾風的波特大人提供的……洛塞夫大主教雖然走了,但他的精神將永遠延續。”

听到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的名字,阿倫心中再次一酸,他是父親生前的故友,他仿佛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切,但還沒有機會多聆听一次他的教誨,他卻已經走了,聖堂里火爐邊的咳嗽身影,已成為了最後的回憶。

荷瑪鄭而重之地從貼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封信,雙手遞給阿倫,說︰“先生,天空之城淪陷前,大主教叮囑我,要將這封信交給我們的守護者,藍雪雲大人……但狂風大人豈是這麼輕易就能遇上的,更何況,我們再過一段時間就得離開此地,也不知何日才能歸還,所以只能懇請先生,如果北上能遇見藍雪雲大人,請把這封信轉交給他。”

阿倫心中一凜,對方難道知道自己是誰?這一刻的他,完全恢復了本來面目,如果荷瑪的記憶力驚人的話,遠可以追溯到三年前見過的娜娜小姐,近也是兩年前的約翰帶著鳳雅玲前來求醫……她憑什麼知道我是藍雪雲?

忽然,阿倫又想起那年在愛莉婭的院子里,索賽克為何竟能知道鳳雅玲正藏身于此,當當年的所有嫌疑人都不再可疑時,那麼面前這位荷瑪修女,恐怕就是那時出賣鳳雅玲和自己的唯一疑凶了。

這時,凌蒂絲的歌聲又一次響起了,詞曲仍是如此動人,但卻抹不去阿倫心中涌起的殺意,淡淡道︰“你說的藍雪雲大人,是不是經常戴著一副大號墨鏡,頭發烏黑,著裝新奇,看起來很是氣焰囂張,有男扮女裝的變態嗜好,和愛莉婭小姐有婚約的那一位?”

“這個……我想應該是的,先生。”荷瑪修女回答,對方描述得十分具體,連民間不知道的都描述了。

“那我可從來沒見過他。”阿倫已經在觀察荷瑪手中那封信的兩邊封口了。

荷瑪不由得笑了,她往後退了小一步,仍保持躬身遞信的姿勢,輕聲說︰“先生,在平靜的年代里,往日人與人之間都有過芥蒂,但我相信,在今天,在今後很長一段日子,這些芥蒂將不復存在,正如同疾風與神龍,疾風與自由天堂。波特大人是如此對我說的。我竊以為很有道理,先生,你覺得嗎?”

“呵,是這樣嗎?”阿倫看向荷瑪,荷瑪卻微微垂下頭,避開對方的目光。

她竟是波特的屬下嗎?這可信度有多少……姑且先當那次是索賽克的魯莽行為吧,如果她是波特的棋子,這個人情得賣波特一次,現在也不是計較往事的時候……阿倫慢慢收回了凌厲的目光,微微躬身,也鄭而重之的將信件接過,沉聲道︰“定不負所托,將此信親手交到藍雪雲大人的手上。”

“有勞先生了!”

“……”

阿倫再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高處的凌蒂絲,此次北上獸人腹地,誰知道這重遇是否就成永訣?彈動心弦的音樂精靈正在這片空間里飄舞,但他已無暇聆听完這段天籟之音,飛身上馬,往北疾馳而去。


自由天堂中部。

夜色迷蒙,一層薄薄的霧氣正浮游在大地之上,景物朦朧,其灰色的氣氛,就像此時自由天堂灰色的格調。

一個廢棄的小村莊中,一團巨大的篝火邊,一群落魄的自由天堂人正圍在四周,當中有自由佣兵,自稱為浪人的乞丐,拾荒者,落魄的貴族,破產的商人……他們大口喝著酒,高聲談著話,說著一些完全不好笑的笑話,然後大伙一同苦著臉哈哈大笑,有人笑著笑著還會忽然哭起來……頹廢和沮喪就是他們的共同語言。

獸人正自東北方向狂風掃落葉般席卷而來,此地已變成危險區域,這群人同樣是逃難者,但已遠遠落後于難民潮,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希望能尋回失蹤瑪豸H、愛侶,有的是某個勢力、情報組織的探子,但更多的是僥幸者,這些人希望能在已經跑得沒人的城市、村莊里找到點好處,黃金、寶石、古董……什麼都好,只要值上兩個錢。

所以這群人大多為男性,阿倫坐在其中並不扎眼,就像一個沒落的豪門子弟,落寞、落魄,但仍矜持。

遠方的叢林傳來陣陣狼的哀鳴,听起來多少有點淒涼,一個老佣兵正說著自己的故事︰“……好不容易從暴風那邊逃回了老家,咱那個小城,記憶中那城牆還是蠻結實的,但現在已經破爛了一塊快,就像是被切碎了的豆腐,最糟糕的是,城頭的旗幟也變了,城門下密密麻麻的堆滿了反抗者和逃亡者的尸體,咱心已經涼了一半下來,心里暗暗祈禱家里的婆娘和孩子千萬不要在里面啊。好不容易等到半夜,我才敢潛伏過去,借著月色,逐具逐具尸體去辨認,如果有獸人巡邏隊走過,那我還得趕緊裝成是尸體中一員……”

另外幾幫正在聊著的人都靜了下來,看向了這個滿臉滄桑的老人,雖然這種故事從一開始就知道結局,但過程中的緊張和那悲涼的氣氛,都能引起這群亡命天涯人的共鳴。

那老佣兵灌了兩口酒,繼續說著︰“家鄉父老死得真慘啊,有人的臉蛋被敲得稀巴爛,有人的腦袋掉了一半,少胳膊少腿,唉,那是小問題,不少人的腦袋也不知滾哪去了,我在這群尸體里認出了小時候一起玩過的範妮依,她就住我隔壁,認出了大佷子德路……嘿嘿,好多的熟人,上次回來的時候,他們還和閑話著家常,嘻嘻哈哈的喝著酒,但現在……”

老人的眼楮有點溫潤了,他慌忙又灌了幾口酒,四周的人們都注視著他,有憐憫,有悲哀,也有同病相憐的憤慨……沒有人說話,只剩下篝火燃燒的 啪聲和遠處群狼的嚎叫聲,老人緩緩把故事說到最後︰“眼看把這些尸體搜個遍,我心里難過之余又升起了歡喜,以為咱婆娘和孩子並不在其中……嘿,最後還是讓我找到了他們,咱婆娘死得不痛快啊,被一根細竹從她下體穿過,竹子另一端從她的眼楮里冒出來的……嘿,那婆娘年輕時和我在暴風山脈里打滾過,肯定沒給那些獸人什麼好果子,所以,所以……”

他沒能把話說下去,用力抹了抹眼角,才繼續道︰“咱那孩子恐怕也因此被那婆娘牽連了,拳頭大的棍子從他腰間穿過,獸人崽子的力氣可真大,那傻孩子臨死前那瞬間還是笑著的,哈哈,你們說好笑不好笑,他笑得就像往常,我抓他胳膊底,抓他腰時那種笑容,哈哈……”

老佣兵一邊抹著眼楮,一邊哈哈大笑起來,事實上一點也不好笑,篝火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笑出來,這片天地仿佛又剩下了狼嚎聲和烈火的 啪聲,再加上老人詭異的笑聲。

好一會後,阿倫身旁的一個年輕人忽然輕聲問了句︰“老先生,你的老家是火源城吧?”

老人停下了笑聲,愕然望了過來,年輕人苦澀一笑,盡量讓自己用平靜的聲音說道︰“那也是我的家,我剛從西部回來,眼看終于把貨賣了出去,還是個好價錢,這次賺了錢,想必父親能認可我,不再說我是敗家子,母親也能露出寬慰的笑容,我很期待、很期待的回家,但看到的…就和你看到的一樣,不同的是,我連偷偷摸摸上去查看尸體的勇氣也沒有,嗚嗚——”

說著說著,那年輕人在也按捺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老人嘆了口氣,安慰道︰“年青人,堅強起來……其實咱是你鄰城的費麗都市,雖不是同鄉,但我能明白你的痛苦,我們遇上了一群只知道殺戮的禽獸……”

“……”

在這個戰爭年代,不幸總是類似的,獸人往西閃電吞並的過程,類似的悲劇每天都在上演。

一個臉上有道新刀疤的中年商人接過了話題,開始講述他的悲慘經歷,阿倫默默的聆听,也默默的難過,被號稱是一片自由土地的守護者,但他現在可以做的,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獸人一邊用暴力和血腥去征服另一個種族,一邊宣稱和平萬歲,真是諷刺到極點,或許獸人的領導層也有對人類懷柔的想法,但千年和平之後,有多少人有過遠征的經歷,獸人也不例外,他們遠離家鄉,一路上戰友一個個倒下,思鄉和悲傷同樣在扭曲他們的心靈,殺戮就成為他們發泄的唯一方式……這場戰爭的結束,這樣的悲劇將才能被終止,但人心呢,人心將如何修補,還有那本就刻骨銘心的種族仇恨,將繼續,永永遠遠,伸展多少世代仍將延續……

面前的火光在這個剎那,仿佛也變得有點朦朧,阿倫忽然想起了洛塞夫大主教最後留給他的信件,里面大主教第一次稱呼他的全名,迪.阿倫,也第一次提到他一直逃避的銀灰色血液,更第一次提到他父親的另一重身份——龍之隱士的第三代傳人,而洛塞夫自己,則是龍之隱士的第二代傳人……

龍之隱士,來自阿蘭斯大陸西南以外的神秘大陸。每隔一段時間,他們都會派出一個使者來到阿蘭斯人類世界,去游歷,去觀察人類世界的一切,這些使者,他們都自稱為龍之隱士。每一代龍之隱士,都會在人類世界收取兩個弟子。目前看來,他們對人類並無惡意,從不干涉過人類的歷史,也不干涉人類的生活,除非,有人觸及到他們的底線……
第三章

“……每一代龍之隱士都有自己的規矩,阿倫,你該值得慶幸,第三代龍之隱士是位寬容的長者,他允許了你父親將龍族的呼吸方式傳授予你。本來你已到了銀色沸點,但聖物神龍元氣鎖,還有龍族的呼吸法,幫你渡過了這個生命的最大難關……我深深的明白,你渴望結束這一切,那麼將來有一天,你必須到精靈的國度,到他們的祭壇去,使用龍的呼吸,接受精靈世界的生命儀式,或許,你將可重新看到你渴望已久的鮮紅色……末了,阿倫,望你不負自由天堂守護者之名。我將一直在天空中注視你,護佑你!”

阿倫內心深深嘆了口氣,思索著洛塞夫最後留給他的遺言,身旁那青年用手肘撞了撞他,打斷了他的思緒,大聲問︰“兄弟,你願意加入這個新成立的軍團嗎?”

“嗯?”阿倫這時才意識到,四周的氣氛變得異常熱烈,大伙同仇敵愾,已有了組建反獸人游擊軍團的建議,這個建議正迅速獲得所有人的認同,自己這個沉默者就顯得有點異樣了。

他心里已準備吃完手上的干糧,就繼續趕路了,口中隨口表態︰“這麼有意義的事情啊,當然要算我一份。”

一個魁梧的大漢很是滿意所有人都贊同他的提議,他站起來加強氣勢,大聲道︰“各位兄弟們,獸人入侵我們的家園,我們該不該抗爭?”

“抗爭!抗爭——”群情洶涌。

“獸人殺害我們的親人,殺害我們的同胞,我們該不該報仇?”

“報仇!報仇——”

“獸人將我們驅逐得無家可歸,我們該不該讓這群禽獸跪下投降?”

“投降!投降——”

“……”

那大漢覺得煽情得差不多了,就提議該給他們這個偉大的軍團起個名字了,大伙都很激動,覺得自己說不定見證了歷史,一個偉大的反獸人軍團,一個神聖的民間組織,就這麼偶然誕生了。

人人七嘴八舌,好不容易把軍團名字定了下來,就相互推舉,定下正副團長,後勤部、軍情部、統戰部等等部長,基本上每個人都能撈到官當,就連阿倫這個沉默者也當上了軍情部的助理。

大伙更激動,沒想到竟然能成為一個將可能寫進歷史的偉大軍團的官員,當軍團團長,也就是那個魁梧的大漢拿出藍雪雲大人的珍藏版雕塑,正大喊要滴血為盟時,阿倫卻皺了皺眉,低聲說了句︰“你們有沒有發現,狼嚎聲停了!”

在這個腳下的土地隨時可能變成戰場的時期,人們立即安靜了下來,警惕的聆听著,果然,狼嚎聲完全消失了,這個年輕人的耳朵可真賊啊……有經驗的逃亡者馬上意識到什麼,沉聲道︰“有人來了?”

能把狼群迅速宰掉的,肯定是有組織的部隊,那個老佣兵低聲道︰“莫非是我們人類的游擊隊?”

這個假設連他自己也不太相信,人類的游擊隊早就撤離出這個區域了,所以他剛說完,已開始迅速收拾自己的行裝。

這個剛剛才成立的偉大軍團,大伙都確定將名垂千古的軍團,人心馬上散了,團長大人又很有氣勢的站了起來,舉目眺望,很快,大伙都听到了清晰的蹄聲,但那蹄聲又並不像是人類的馬匹所發出,接著,團長大人驚恐的叫了出來︰“是菱角獸,跑啊,獸人來了!”

于是,大伙在團長的帶領下,一邊驚惶失措的叫著喊著,一邊手忙腳亂的往西南逃去,相信出到村口就會兵分無數路,軍團的高層大多數從此天隔一方,不再相見,阿倫不由得牽了牽嘴角,一個偉大的軍團才剛剛成立就這麼解散了,他這個臨時軍情部助理還得獨自斷後。

他把這頓晚餐的最後一塊干糧放進嘴里,飛身上馬,徑直便往那群獸人迎了上去,像這種五十人左右的獸人清野隊,他一路上已順手解決了不少。

霧氣更重,篝火繼續燒得 里啪啦,遠方的殺戮聲在未進入高潮前便已結束……


自由天堂中南部,愁雲密布。

這里已是淪陷區,尚未來得及跑掉的人們,除了變成尸體,第二選擇就是變成獸人的“公民”,新的公民當然要履行起自己應該履行的義務,所以他們得為獸人皇帝陛下修建好已經被破壞得破破爛爛的城市,在城外修築新的崗哨,體能稍差的人就去耕耘荒廢了的土地,為保護他們的獸人軍爺提供糧食。

獸人的監工可是以獸人的體質來要求人類的,長期烈日下的工作,不少人沒死在戰亂里,卻死在過度疲勞的工作中……誰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因為有怨言的同類已經被新葬在腳下的土地。

想繼續生存,就得咬牙堅持,誰叫獸人陛下為他們帶來了自由呢?

阿倫在山上俯瞰著考亞斯城,那里本是自由天堂一個著名的貿易中轉站,繁華異常,但現在全無生氣,只有一群凶悍的獸人監工在咆哮著,他們口中該死的人類,獸人帝國的新公民們,正為他們修復和加固著城牆。

阿倫遙望著城牆上的血跡,這段時間自由天堂已進入雨季,但連場暴雨仍不能沖刷去這份鮮紅,可見當日考亞斯城被攻陷前的慘烈,他腦海里想象著那一幅幅慘烈的畫面,又望了望山下的獸人,不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他垂頭瞥了眼腳下那具獸人尸體,那是一個幾分鐘前企圖攔截他的獸人暗哨,他隨意一腳便將其踢進路邊的灌木林里,正要離去,卻又停了下來。

考亞斯城門里走出了一個矮小的獸人,他喝止了正在用鞭子抽打一個老人的獸人監工,又下令讓老弱病殘在午後得到適當的休息,阿倫怔了怔,那是獸人安圖族的杜漢,在潘多拉平原上,人類與獸人暫時結盟時,他擔當過獸人外交官和翻譯官,臨別前,他還偷偷委托自己將一封信交到神龍先皇鳳慕雪的手上。

他可是神龍安插在獸人世界里的重要間諜,沒想到這次也有份隨獸人一同出征了,大概是看中他的語言能力吧。

阿倫改變了主意,從杜漢那里他可以得到最新的情報。他立即把馬拴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將污泥涂到臉上,抹到衣服上,裝扮成一個落魄者的模樣,飛速下山,看準杜漢巡察的路線,他從獸人監工的視線死角里穿了過去,加入到搬運工的行列中。

當杜漢快走到他附近時,阿倫大聲咳嗽了起來,還踉蹌的摔倒在了路邊,右手有規律的發著抖,就像是患了某種傳染病的重病者,四周的獸人監工、衛兵立即喝罵,嘰哩呱啦的一片,但杜漢卻看清了這個重病者在倒地前對他眨了眨眼,他盯著阿倫的面容,很快,他的肩膀明顯的顫了一顫,喝停了手下準備揮出去的鞭子,用獸人語下令︰“這個人類有可能是間諜,我要親自審問他!”


杜漢一副很是孔武有力的樣子,將阿倫提進了靠山那邊的小樹林里,他的獸人衛兵遠遠守在樹林外,杜漢確定四周無人後,才將阿倫放下,趕緊行禮道︰“約翰大人,或者說,祖賓大人,下官向你問好了!”

他見阿倫投來狐疑的目光,連忙補充︰“雅玲陛下曾向我提起過大人,所以下官才會知悉大人的身份。”

阿倫苦澀一笑,這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但這杜漢誠惶誠恐的,仿佛害怕自己會殺他滅口似的,他緩解一下氣氛,說︰“杜漢大人好眼力,我們只見過一次,時間還相隔了這麼久,大人仍能將我認出。”

杜漢正容道︰“下官長期身處敵營,辨認敵我是最基本的能力。”

這不單是在回答阿倫的問話,也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表示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人類的身份。

阿倫點點頭︰“很好!杜漢大人,現在情況如何?”

杜漢皺了皺眉,說︰“形勢不容樂觀,獸人的閃電戰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現在大半個自由天堂已經落入到他們的控制之中,在新國土內,只剩下少數人類游擊隊還在頑抗之中……”

說著說著,杜漢忽然停了下來,阿倫臉上也閃過了異樣的神色,杜漢扮演一個獸人軍官扮演太久了,一些用詞實在不夠恰當,人類的淪陷區變成了獸人新國土了。

“下官該死!”杜漢再次誠惶誠恐。

阿倫搖了搖,表示體諒他的狀況,說︰“沒事,不必放在心中!淪陷區內的大體情況如何?”

杜漢觀察阿倫的神色,基本確認這位攝政王大人的確沒有見怪,才小心翼翼的回答︰“十分糟糕!就拿這個考亞斯城來講吧,如果你走在大街上,隨時都能在路邊發現新鮮的尸體,獸人高層雖然屢屢下令必須停止隨意殺戮,但刑罰和監督都不夠嚴厲,下面做得自然就是另一套……現在城市里只剩下老得無法再工作的老人和小孩,老人只能呆在家里,什麼也干不了,等奇跡,等死,而小孩就集中起來,接受獸人專門派過來的導師教導學問,當然,學問的內容目前是洗腦為主……不少人類教師抵擋不住重刑或者誘惑,已經變節,現在這群導師的隊伍正不斷擴大……”

阿倫默默嘆了口氣,又問︰“你渡過沉寂之海多久了,現在在獸人那邊擔當什麼職位?”

杜漢答道︰“回大人,已經三個月!下官在獸人那邊目前擔當的是宣傳官,專門在淪陷區的各大城市里巡回演說,宣傳獸人那套和平理論,順便監督城市的恢復建設工作……”

“那麼,最近你與陛下仍在聯系嗎?”

杜漢的眉頭皺了皺,沉聲說︰“獸人在藍河上取得了絕對控制權,不單我和陛下的通信,許多人類的情報組織都被攔腰砍成兩段,每天藍河上射下來的信鴿多不勝數,現在通信只能從鳳凰城那邊繞去神龍東部,效率大大降低……上一次收到陛下的指令,已是一個月之前了。”

他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補充些什麼,又說︰“大人,現在神龍的局勢相當不妙,神龍西南部被攻陷的城市越來越多,獸人的軍力開始向北面縱向延伸,就此發展下去,恐怕唐璜大人堅守多時的賀蘭山要塞也將城破,如此形勢下,大人你……”

杜漢看了看阿倫,又重新低下了頭,欲言又止,無疑是在質疑,如此危急的關頭,大人為何不趕回神龍?

阿倫為之默然,站在一個上位者的角度,他貿然深入自由天堂淪陷區腹地,簡直是感情用事,就算坦誠告知杜漢,他也無法可以理解的……

想起神龍局勢,阿倫不由得在內心再次默默嘆氣,如果獸人的大包圍圈終于形成,那麼暴風要塞也將失去本身的軍事意義,如果按照當日和雅玲協定好的計劃,放棄暴風要塞這座人類第一名城,整個神龍舉族遷移……這個時刻恐怕已越來越近了!

杜漢見攝政王大人陷入進深思之中,他嘴唇顫動幾下,幾經猶豫,終于還是大著膽子,問出一個困惑他已久的問題︰“大人,有一事困擾下官多時了,還請大人指點……”

“嗯,你但說無妨!”

杜漢深吸一口氣,才道︰“記得先皇生前曾對我說過,如果她不幸死于意外,那麼必須第一時間處死雅煙殿下,為何……”

阿倫的目光頓時變得凌厲,他望向杜漢,淡淡道︰“杜漢大人,神龍一直很感激你為祖國所做出的貢獻,但為臣者,好奇心可不要過于旺盛了!還有,先皇的睿智,豈是能輕易猜度的!她對你說這話是何時,她駕崩又是何時?心意改變了,這有何奇怪?”

杜漢連忙垂頭請罪,末了,嘴唇又再次動了動,卻不敢再發生任何聲音。

阿倫可是口技專家,立即從對方的嘴形判斷出,他是說“但是,但是……”,阿倫的心神頓時為之一顫,這個杜漢是鳳慕雪真正的親信,他很可能知道鳳雅煙的血統,甚至知道鳳慕雪為何要殺女兒的原因。

他踏前一步,殺氣自然而然流露而出,沉聲問︰“杜漢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一些連我也不知道的事情?”

杜漢長期在生死邊緣上游走,立即對這份殺氣有所感應,他嚇得後退了一大步,惶恐的看向阿倫。

剎那拉近了距離,阿倫忽然留意到杜漢那鬢角斑白的頭發,還有眼角處深深的魚尾紋,不由得想象面前這個人類間諜的身份,他離開故鄉,拋下親人好友,拋下一切,潛伏進獸人的土地,一歷數年,當年的青年才俊,現在已是個毫無風采的安圖族老獸人,听他口音,是神龍西部人,他的家鄉恐怕已被獸人踐踏在腳下,他的家人好友恐怕也殉難在獸人的利斧下,但他最關心的,仍是整個國家,仍是先皇的遺願和神龍的未來……

阿倫握緊的拳頭慢慢松開了,這時,樹林外傳來獸人士兵的詢問聲,大概是在問杜漢的情況,畢竟杜漢單獨審問犯人的時間也未免太長了。

杜漢應了句獸人語,表示自己無礙後,才對阿倫說︰“大人,我得回去了,現在獸人內部正在清查間諜,我也被懷疑上了,我那幾個親兵里肯定有獸人派來監視我的間諜……大人,前路凶險,請你多加保重!”

“杜漢大人,你也多保重了!”

阿倫正要轉身離去,又听杜漢說︰“大人,還有一事……為了應付外面的爪牙,請你異常慘烈的叫兩聲,因為你被我處死了。”

“……”


暗淡的月光灑落在天空之城,這座昔日的名城正縈繞在一片悲涼的氣氛中,有半座城市已是廢墟,頹垣敗瓦,一片荒涼,獸人雖然命令人類俘虜去收拾這個殘局,但好幾天過去了,也僅僅能清理干淨一個小小的角落。

自由天堂的人們千年以來,用數不盡的精雕細琢,打造出了一片燦爛輝煌,卻在獸人來臨時,轉眼變成廢墟,這一種殘缺正映照著千年前的災難日,時光的風無情的拂過,歷史無理取鬧的重演著,所有人都無能為力。

南門的位置還有六根孑然兀立的石柱,異常突出,但過去在它們身上的魔法氣息已經蕩然無存,沒有了流光溢彩,只剩下令人黯然的破舊。

一個本是華美的廣場上,曾有一座生機盎然的噴水池,但現在那個位置只有一個觸目驚心的深坑。

阿倫近距離觀察著這座不久前依然壯麗、生機勃勃的城市,不由得為之深深感嘆,無論傳聞描述得如何真切,都不及親眼目睹後的感受來得震撼。

他仿佛回到了那個夜晚,看著洛塞夫面對萬千獸人,施放光明終極魔法時的壯烈場面,以一人單薄之軀,硬是擋住了如浪潮般涌來的獸人大軍,為民眾爭取了逃亡的時間,也將半個天空之城回歸到千年前的原點。

據情報說,愛莉婭當時就在這片城區中,那麼……阿倫心中一緊,不敢再想下去,卻又忍不住思索,光明魔法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庇護人類,事情或許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糟糕……

這時,阿倫腳下附近的石縫中,一株小小的綠草竟從其中破出,讓四周的破敗淡去了不少,在一片頹敗顯出了久違了的生機,剎那間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一份感悟掠過阿倫的心頭,頑強的生命從不會在逆境中放棄自己……


他弓下身子,正式潛行進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如果是一個自由天堂老學者穿行在其間,恐怕已老淚縱橫,一步一聲感嘆,腳下每一步都是歷史,但阿倫此時已把感性拋到了腦後,天空之城現在正成為獸人中部戰爭的總指揮部,強者如林,南邊看似不設防,但暗哨遍布,一個不慎,恐怕不單要面對千軍萬馬,還得面對傳說級的獸人強者。

一聲的長哨忽然掠過夜空,阿倫心中一凜,隱藏在四面八方的殺氣頓時狂涌而起。
第四章

難道我被發現了?這個念頭僅僅在阿倫心里一轉而過,這個可能性太小了,他依然一動不動,隱藏在一塊破碎巨石的陰影後面。

果然,西南方向幾道陰影忽然暴起,往遠方射去,緊接著,在廢墟的東南和西面都有各有幾道影子現身逃亡,獸人的大小暗哨立即在呼嘯中狂追而去,廢墟外圍的暗哨也現身堵截,阿倫屏著呼吸,看著兩旁不斷有獸人的影子飛速掠過,心里暗想,今夜來踩營的哥們可真不少……或許每晚都是這樣吧,不管是天空之城本身,還是在它里面的人和事,都牽掛著太多人的心了。

無論如何,阿倫還得感謝別的人類探營者,大半的獸人暗哨已經離開原位,他可以大大加快前進的速度,繞過那塊破碎的巨石時,他還不忘回頭看一眼,畢竟在廢墟里,這麼大的巨石也是十分罕見,這個回頭不由得令他怔了怔,那是太古巨鐘!

曾經,這個巨鐘靜靜的站在天空之城的最高點,千年如一日,準確為人類報時,它見證過腳下的滄桑變幻,見證過無數次悲歡離合,見證過無數自由天堂人的生老病死,在千年前的亡靈戰爭中,它依然能屹立不倒,但在千年後的獸人戰爭中,它終于倒在了戰火里……

朦朧的月色下,巨鐘已經停頓,時針和分針永遠停留在黎明前的一刻,那是一個天地間充滿光輝的時刻,也是天地間最悲涼的時刻……

阿倫發覺在這個剎那,眼楮有點濕潤了,他趕緊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再細看,繼續往前急奔而去,對他而言,這個巨鐘同樣見證過他的成長,他的顛沛流離,他人生的大起大落……


一列運糧車從天空之城的西門駛進,踏出隆隆的蹄聲,拉車的牲口竟然混合使用人類的馬匹和獸人的菱角獸,四騎運糧車,馬匹在前,菱角獸在後,馬匹總是在不安狀態下加速前進,大大提高了行軍效率。

阿倫在贊嘆獸人殘忍式的智慧之余,悄悄跟上了這列馬車,直到終點,然後他在這個獸人糧倉里放了幾把火,制造出足夠的混亂後,才往北面潛去。

沸騰的人聲中,阿倫忽然發現有點不對,救火的人群里,沒幾個像是孱弱的貴族、富商,他將一個正賣力提著水跑過來的壯漢拖進了狹窄巷子的陰暗處,沉聲問︰“那些有錢人哪去了?”

那壯漢一邊妄圖掙脫阿倫的束縛,一邊急道︰“哥們,別逗了,讓那些軍爺發現我們在這里偷懶,得剝皮示眾的!啊——”

他的手腕脫臼了,不過立即又被重新接上,但忽然而來劇烈疼痛已夠他好受了,想慘叫幾聲,但喉嚨里卻像被什麼塞住了一樣,聲音微弱得就像蚊子在叫。

“那些有錢人哪去?別再讓我問第三次了!”

那壯漢終于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這個影子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趕緊道︰“天堂長老會的長老們和豪門家族的大老爺集中在富華大道,其余有錢的老爺被集中在彩虹大道的右街……”

阿倫輕輕松了口氣,獸人到底沒有做出太過瘋狂的事情……

那壯漢害怕自己的答案無法令對方滿意,繼續詳細介紹著︰“軍爺們向那些大老爺們進行耐心的教育和性情燻陶,讓他們明白是什麼是真正的自由,什麼才是崇高的理想,無法明白自由真諦的長老已經被軍爺送回到神的懷抱去檢討,剩下的長老開始接管嶄新的自由天堂,為崇高的理想而繼續奮斗……”

听著這個壯漢朗朗背誦著,阿倫皺眉道︰“崇高的理想?”

那壯漢似乎感覺到面前這個影子的不滿,慌忙求饒道︰“啊,哥們,不是,大爺,別殺我滅口啊,我家里還有十多個孩子,很多個老婆和老媽……”

這家伙為了活命,有夠謊不擇言的,阿倫沒好氣的將他擊暈了過去,繼續沿著黑暗往富華大道飛速潛去。


富華大道,這條在過去充滿了貴族氣息和浪漫風情的道路,現在了無生氣。

過去在這條道路上,那群懶懶散散巡邏的保衛廳衛士不見了,只剩下滿臉暴戾之氣的獸人衛兵,以前仰起頭顱做人的豪門少爺小姐們,在他們面前屁都不敢吭一聲,因為這些獸人的情緒非常不穩定,鋒銳的斧子隨時會揮舞而出,把你的腦袋砍下來,前幾天街道末端那層疊的尸體就是最好的證據。

這兩天情況稍有好轉,但沒有人敢放松警惕,在生命面前,什麼自由、什麼尊嚴都是空洞的,尤其是那些稍有幾分姿色的小姐們,一個個躲在閨房里,輕易都不會踏出房門半步,其實他們想太多了,在絕大多數的獸人審美觀里,人類簡直丑陋得一塌糊涂,強奸一個人類美女和強奸一頭母豬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他們的任務僅僅是將這些曾經顯赫的人們禁錮在各自的房子,必要時放出來響應一下獸人的宣傳。

塞木,這個豪門中的豪門,近兩年來領導著整個自由天堂的超級家族,現在他們的總部大院里凋零異常,沒有了園丁的照顧,原本茂盛的植物有些開始長出枯葉,有些卻因為雨水太足而造成根部積水,有爛根死亡的傾向,獸人傻大個們可沒有這個閑情逸致為你維護園林。

塞木大院里專門有三個獸人小隊在這里鎮守,這里據說是自由天堂守護者藍雪雲的家,雖然天空之城淪陷以來,這個傳說中臭屁哄哄的狂風大人始終沒有出現,但守住他的未婚妻愛莉婭還是必須的。

一個自由天堂投降了長老是這樣向獸人描述的,如果說洛塞夫的死對人類士氣的打擊是沉重的,那麼假如能生擒藍雪雲,這對人類士氣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據人類叛徒們的報告,無一不認為這個藍雪雲就如同一只不死的蟑螂,經歷過暴風山脈里的凶險,經歷過西郊水晶礦坑的戰役,經歷過全人類對他的侮辱和詆毀,在全世界都在通緝他的時候,他毫發無損,甚至沒有人能見過他半個影子。在後來獲得平反後,還機緣巧合的擊敗了幾千亡命之徒,再次轟動世界,一舉成為了自由天堂的守護者,在人類心目中,他不單是一個活著的傳奇,一個絢麗的傳說,還是一面鮮明的旗幟,假如能生擒他在人類世界的淪陷區巡回展覽,那麼獸人未來將少打許多場大戰役。

所以塞木總部大宅里沒有獸人敢掉以輕心,因為他們看守的說不定正是可以釣來藍雪雲的魚餌。

雖然當值的暗哨和巡邏兵都睜大了眼楮,但這無礙阿倫無聲無息的潛進了愛莉婭的房間里,甚至還順手取回了藏在偏廳里的“飄零”。

月光溫柔的灑進了房間,在地板上鋪上了一層銀霜,靜謐中,愛莉婭正安靜的躺在床上,嘴角邊還殘留著促狹的笑意,不知是否正在一個作弄阿倫的甜夢中,臉色雖稍稍蒼白,但絕色的容顏尤勝昨日,阿倫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愛莉婭平安無恙,這段時間他一直努力把這位動人的未婚妻壓在腦後,擔心那錐心的焦慮會令他失去正常的判斷力,事情會變得無法收拾,幸好假想中的不幸並沒有發生……

他溫柔的注視著這位同渡過盛世,也將同渡亂世的未婚妻,刻骨銘心的柔情填滿了胸懷,慢慢的,他才將目光移開,轉向房間里一件礙眼的物體,久違了的索賽克先生竟然坐在房間一個陰暗的角落里,顯然剛從夢中醒來,正死死的盯著阿倫,捂著嘴巴,沒令自己發出半點驚叫。

這時,房門忽然被推開了。

阿倫幾乎是同時躍到了吊燈上,面無表情的看著牆角的索賽克,飄零劍已經握在了手中。

幾個獸人衛兵在一個人類叛徒的陪同下,推門而入,看了看愛莉婭,又看了看索賽克,那個人類叛徒才問︰“沒發生什麼事吧?”

“沒有!”索賽克已站了起來,護在愛莉婭的床前,警惕的瞪著那個人類叛徒。

阿倫心中一凜,隱約把握到那個叛徒似乎對愛莉婭有所企圖,但索賽克一直拼死維護著,但奇怪的是,愛莉婭為何睡得這麼死呢,這可不太像她……

那人類叛徒冷哼了一聲,用蹩腳的獸人語向那幾個獸人士兵解說著什麼,獸人衛兵曖昧的打量了幾眼索賽克和愛莉婭,嘿嘿的淫笑了起來,對于他們而言,在無聊的軍旅生活中,听到兩頭豬被關在同一個房間,大概就是一直干著某種事吧,已經是一件讓他們感到愉快的事。

那人類叛徒繼續說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愛莉婭,盡力向獸人發生會心的淫笑,但獸人為首那個士兵臉色頓時一斂,揮手就給了那叛徒兩巴掌,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獸人語。

索賽克悶哼了一聲,冷冷道︰“我們不會耍什麼花樣的,不必每隔幾個小時就來重復一次!”

那人類叛徒撫著留下掌印的臉龐,惡毒的盯著索賽克,似乎要將獸人凌辱他的這份恨意轉到索賽克身上,狠狠道︰“你知道就好!”

等他們關門離去,阿倫從吊燈上輕輕躍下,深深的看了索賽克一眼,目光才重新落在愛莉婭身上,問︰“愛莉婭她怎麼了?”

“光明禁咒的後遺癥,不單愛莉婭,很多人都這樣,據剛才那個叛賊所說,只有一部分人醒來了,其余的人尚在昏迷中。”索賽克注視著愛莉婭,目光中包含有憐惜、愛慕、慚愧等等復雜的情感在其中。

他見阿倫疑惑的看了過來,又補充道︰“我們天空之城大部分人出生都接受了聖堂的洗禮,在聖光之下,自然能得到庇護,當時建築物崩塌得十分厲害,但真正死亡的人數卻並不多。”

阿倫牽了牽嘴角,說︰“我奇怪的是你為什麼在這里?”

“當時我們在南區舉行家族會議,忽然發生這麼大的變故,我作為她曾經的……曾經的朋友,自然有義務照顧她!”索賽克到底沒將“曾經的未婚夫”這幾個字說出來。

“你運氣不錯,竟然在禁咒下安然無恙……這幾天誰幫愛莉婭換衣服的?”

索賽克仿佛感覺一陣殺氣涌來,慌忙道︰“外面還有一個侍女負責日常,我只負責保護愛莉婭的安全,山魯那混帳本來就對愛莉婭有意思,現在投降了獸人,氣焰更是囂張,我索賽克雖卑微,但絕不能讓愛莉婭小姐受到半點傷害……”山魯便是剛才那個人類叛徒,在生命變得微不足道的時代里,他只是無數背叛者中的一員。

“藍雪雲大人,這幾天我與愛莉婭雖朝夕相處,但我從無半點遐想,望你明鑒!”索賽克微微躬身,肅容道。

看著索賽克此時的模樣,阿倫心中晃過了當年漢弗里凜然正義的樣子,接著又閃過不久前東帝天身邊那道灰色的影子,他嘆了口氣,微笑道︰“謝謝你為愛莉婭所做的一切,索賽克先生!”

索賽克尚未答話,眼前一花,窗台外又閃進了一人,那人和阿倫幾乎是同時低聲道︰“你來了!”

怒浪那張吊兒郎當的臉龐帶著幾分疲憊,衣服上沾染上不少風塵,笑道︰“我比你早來了一天,已來這里兩次了,不過還沒和索賽克公子打招呼罷了。”

索賽克心中一寒,如果他對愛莉婭有什麼非分舉動,那恐怕獸人的衛隊已經在調查塞木密室殺人案的凶手了。

怒浪將目光投向愛莉婭,輕輕嘆了口氣︰“這丫頭的命運也未免太坎坷了。”

愛莉婭那寧靜的模樣仿佛熟睡于甜夢中,令四周的一切變得恬靜,令窗外的月光也變得溫柔,誰能料到她曾經歷過惡夢中才會經歷的一切,眼看命運之神開始對她微笑,卻又再次遭逢另一個惡夢……

索賽克本來和他們兩人也是看向同一方向,但忽然間,他發現阿倫和怒浪的目光何其相似,同樣的憐惜,同樣的溫柔……于是他想,或許,命運雖殘酷,但還並不算絕情……

阿倫打破了沉默,沉聲問︰“搭檔,找到離開的方法了嗎?”

怒浪點頭道︰“在天空之城閑逛了一天,如果一點收獲也沒有,那我也未免太失敗了。神龍著名叛徒光庭海現在正在天空之城,每天清晨他會到東面大營巡察人類叛徒組成的軍隊,這是我們最大的突破口,他現在在這個地方擁有一點權力。不過,還有一個大麻煩……”

“嗯?”

“獸人統帥雅克不定時的出現在那個叛軍大營,那家伙是個狠角色,你和他應該有點淵源吧,兩年前,我們曾在藍河上見過他,我認得他的氣息,嘿,叫什麼來著……”

亞特拉克!阿倫心中凜然,沒想到這位便宜師傅也在這里,在記憶中,他那張臉孔中是痛苦的,仍在一字一句的說著︰“我是人類……”


黎明的街道,正被獸人奴役了的新公民清掃著,他們笨拙遲緩的動作令人懷疑他們到底是人類,還是一具具行尸。

清晨的風夾雜著絲絲涼意,但其中卻滲著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昨夜哪個角落里又發生了一場小規模的屠殺。

此刻,阿倫和怒浪正藏匿在街道旁一間廢棄屋子的二樓,這間屋子的對面便是叛徒光庭海的臨時居所,他的馬車每天清晨都會來到這里迎接他,載他到西邊叛軍營地。

保護他的獸人衛隊就在視線可及的街道口等待他,這一小段路,就是阿倫和怒浪可供利用的突破缺口。

光庭海的兩個獸人車夫覺得今天很倒霉,先是馬兒莫明其妙的驚惶失措,狂踢起前蹄,接著那馬鞍又松了,得重新安裝,幸好那該死的光庭海參將大人還沒出來,不然那長舌婦又得向自己的上司投訴了。

光庭海昨夜睡得並不好,或者說,這段時間他一直睡得不好,臉色蒼白,看起來有點憔悴,他倨傲地用不太標準的獸人語向那兩個車夫打了個招呼,走上那輛寬敞豪華的馬車里,尚未坐下,立即便發覺不妥,但已經太遲了。

他兩邊肩膀同時被人用力一按,已一屁股重重的坐倒在座位上,阿倫和怒浪仿佛老友重逢般,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中間,但並不老友的表現就是,兩根手指都指在他的喉嚨上。

“光庭海大人,很久不見了!”阿倫親切的微笑著,低聲向光庭海問好。

光庭海臉上的驚慌很快便斂去,尤其在他看清阿倫手上那烏黑光亮的鐐環後,他也沉聲回應︰“卑職光庭海見過攝政王大人,卑職身有不便,不能向大人向正禮了,望大人見諒!”

阿倫笑容的弧度更大了,此人的臉皮厚度可當抵御獸人的城牆使用,這個招呼打得不卑不亢,咋一听,連自己也差點以為他是個錚錚鐵骨的忠義漢子。

“光大人不必多禮了,尤其現在還場合不便。叫那兩個獸人開去富麗大道吧!”阿倫微笑下令。

光庭海微微皺了皺眉,沉聲回應︰“大人有所不知,今天是西營地的演習日,為免起疑,我是必須到場的……”

他話音未落,街道口方向急馳來一騎,用獸人語吆喝道︰“參將大人,請不要磨磨蹭蹭,誤了演習的時間,你可擔當不起!”

接著也不理會光庭海如何回應,又對車夫吆喝一聲,馬車已開動了。

阿倫不禁皺眉,連一個傳令官都敢對光庭海指手畫腳,可見他在獸人的隊伍里也混得並不如意,打量著身邊這位一身獸人軍服的人類,面色泛白,神情憂郁且落寞,他本是神龍名門光氏一族的接班人,前程似錦,本可以成為名動一方的人物,但現在,他竟然投向了獸人,令全人類都在痛恨他,詛咒他,就是為了逃過我日後有可能對他的誅殺,這就是他生存的意義?

怒浪眼看著這輛馬車駛出了正街,被一個大隊的獸人衛隊所包圍前進,苦笑道︰“我說搭檔,我想我制訂出了一個極為糟糕的計劃,我高估我們的光庭海大人了!”

阿倫觀察著四周的情況,透過車窗的窗簾縫,可以看到保護光庭海的獸人異常高大健壯,胯下的菱角獸也比平常所見的結實,可見獸人對光庭海的重視,便低聲安慰怒浪︰“也未免這麼糟糕,最起碼我們現在正享受著獸人對待上賓的待遇。”
第五章

光庭海很鎮定,起碼看起來如此。

阿倫從他胸前摘下了一枚獸人頒發的榮譽勛章,于指縫間把玩著,低聲說︰“光庭海大人,當日星雲山脈一別後,我對你一直牽掛得很呢。”

光庭海用力的抿了抿嘴,沉聲道︰“大人明鑒!當日大人以一己之力,留下殿後,我和唐仁大人他們無不感動流涕,無奈事與願違,下官領導不力,分開後不久便撞上了另一支百分左右的獸人偵察隊……”

他並沒有做出痛心疾首的姿態,但眉宇間微微緊鎖在一起,仿佛回憶起當日情形時的無比痛心,他深吸一口氣,接著道︰“當時我們在遭遇戰中就死傷過半,獸人那時頗缺熟悉我們人類地形和內部情況的叛徒,對我們軟硬兼施,唐仁大人他們寧死不屈,已英勇就義……”

怒浪見他直言叛徒二字,不由得笑道︰“而你就貪生怕死,投降了獸人,對吧?哈,你坦白得叫人恨不得馬上宰掉你呢!”

光庭海感覺到喉嚨上的指頭緊了一緊,慌忙道︰“誠然,我確實是個將個人生存放在第一位的小人,但我從未做過像民間所傳,殺死同僚而投降獸人這樣的禽獸舉動,而且,愚昧的死亡並不能為將來帶來什麼,我相信這場獸人戰爭將會曠日持久,日後時機成熟後,我自會讓全人類看到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只為了那決定性的一刻!”

怒浪笑道︰“光庭海先生說得可真是正義凜然啊,原來你是委曲求全,真令人敬佩得很呢……話說回來,你胸前這個拳頭大的勛章可新得很啊,該不會是攻進自由天堂立的功吧,怪不得獸人對天空之城一帶竟如此熟悉。”

光庭海不吭聲了。

幸好一個馳馬而來的獸人將領解除了他的窘迫,那獸人敲了敲車窗,用獸人語嚷道︰“光庭海參將,天氣熱得緊,你還把窗戶關得這麼嚴實啊?”

阿倫低聲道︰“你感冒了!”

光庭海忙答道︰“請法福納大人見諒,我患了重傷風,現在一撞風就噴嚏打過不停,真是失禮了!”

那叫法福納的獸人又嚷道︰“嘿嘿,參將該不會是因為昨夜沙盤前的事而氣憤成病吧,唉,其實不必放在心上啦,得克大人可是個粗人,我個人覺得你在沙盤前的分析很有道理啊,尤其是‘迫使神龍放棄暴風要塞’這個觀點,我深表贊同啊……”

獸人戰爭已經進入到第二個年頭,阿倫和怒浪都曾對獸人語進行了惡補,加上過去在暴風山脈里的經驗,現在多多少少都能听懂一些獸人語了,那法福納一番話下來,兩人四只眼楮幾乎同時瞪在光庭海身上,難得光庭海仍是面不改色,淡淡道︰“謝過大人的認同!”聲音柔和且清晰。

接著,馬車內傳出一陣咳嗽聲,不過這咳嗽聲是阿倫用光庭海聲音代替他咳的,一番咳嗽後,阿倫才冷冷道︰“光庭海,你最好別想制造出什麼破綻和可疑的地方,要出事了,第一個死的肯定是你!”

聆听著這陣如同深度肺癆一般的咳嗽,法福納在馬車外幸災樂禍的笑道︰“看來參將病得不輕啊,那我就不打擾了!對了,得克大人他們總說你不過是一條狗,統帥大人已經下令要他們永遠封口了,不得侮辱參將你。不過……听說統帥他老人家私下與他副官商討時,竟然也是十分認同這一點的,哈哈……”

法福納在長笑中拍馬離去了。

馬車里才傳出一聲悶哼,阿倫折斷了光庭海兩根手指,但他還來得及慘叫,怒浪已將他聲帶封住了。

阿倫淡淡道︰“光庭海大人,感冒的人自然有感冒的聲音,別讓我再發現你耍什麼小心眼了!”

光庭海臉色微微一變,嘴唇動了動,想辯解什麼,但又發現坐在左右的兩人並不是什麼可供愚弄之輩,只得點點頭,沉聲問︰“對了,大人,不知你此次前來天空之城,有何公干呢?”

怒浪代替阿倫回答道︰“當然是要做一番偉大的事業!你不是說要在將來證明給全人類看,那好吧,你不用等這麼久了,過一會就有你證明自己偉大的機會!你無需多問,因為我們也不會回答,你只需按我們所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西營地,其實也就是天空之城西面的貿易地帶,這里有大量的倉庫和酒館,不過現在全部改裝成了兵營。

這里的主流人群是投降了的人類士兵,當中夾雜有不少獸人,他們佔據著西營地各個重要的職位,最大可能遏制住這群人類造反的可能性。

在一片寬敞的大廣場上,士兵們排成一個個方陣,听著用獸人語發出的口令,做著各種各樣的基礎動作。

在阿倫印象中,這個位置似乎並沒有這麼大一片廣場,看看廣場邊一堆堆尚未清理完的磚頭廢瓦,他恍然大悟,這里是被獸人強行拆出來的一片空地。

當光庭海的馬車來到廣場前,各個部隊停止了操練,阿倫透過窗縫去觀察這群偽軍,軍容尚算整齊,但每個人都目光都是空洞的,仿佛已被抽走了靈魂,一個獸人大漢怒氣沖沖而來,擋住了阿倫的視線,遠遠就用獸人語 里啪啦喝罵著什麼,大意是在怒斥著光庭海你這混蛋太遲來了!

“你的長官?”阿倫疑惑的問,而那獸人正用拳頭敲打著馬車,喋喋不休的責問著光庭海的時間觀念。

“我的副官!”光庭海苦澀一笑。

他好不容易等那獸人大漢罵完,才隨便解釋了幾句,這次他學了乖,聲音變得像是傷風般沙啞,還不時咳嗽兩聲。

怒浪在他耳邊低聲命令︰“告訴那獸人傻大冒,你大爺我今天身體很不適,得回家修養,這場演習就由你這傻冒去主持吧。”

“不行!”光庭海連忙搖頭,“這個獸人是個暴戾狂,我這樣說的話,他會馬上沖進馬車揍我一頓的,到時你們就暴露了!我個人意見是……”

怒浪惡狠狠的打斷道︰“我有問你意見嗎?你不這樣說的話,別說被揍一頓,老子立即就要你發覺活著是件痛苦的事!”

兩人飛快對話間,阿倫就用光庭海的聲音咳個不停,以作掩飾。

這時,那獸人大漢忽然停止了嘀嘀咕咕的叫嚷,“嗒”一下站得筆直,高聲道︰“西大營偏將納達,向統帥大人致敬!”

阿倫和怒浪頓時大為凜然,立即屏住了呼吸,將全身毛孔收窄,這樣一個情況下,半點差池,下一秒他們都將有可能成為尸體。

一把熟悉的聲音仿佛從無窮遙遠的天際傳來,又像是在耳邊響起,平和道︰“納達偏將,這里是演習場,萬千將士正注視你,你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不過熟悉的聲音此時說的已經不是熟悉的人類語言。

納達誠惶誠恐的用力蹬地,應道︰“末將知罪!”

那聲音又道︰“納達偏將,這次西征,一路以來,你身先士卒,斬敵無數,立下赫赫戰功,帝國一直都在關注著你!但你知不知為何一直都輪不到你升遷?”

那叫納達的獸人偏將眼楮一紅,嘴唇動了動,仿佛要將牢騷一次過吼出來,但他最後還是理智的回答︰“末將愚昧!”

那聲音淡淡道︰“就是因為你多次被投訴目無長官,營地里又屢次虐待士兵和俘虜,我本持保留意見,誰料今日竟親眼目睹了……本該將你交往軍法處處置,但念你為帝國多次立下汗馬功勞,就小懲大誡罷了……這五十軍棍,你服不服氣?”

納達忙單膝跪倒,惶恐道︰“末將甘願受罰!”

那聲音重新轉柔︰“最近一期的升遷名單里,我已為你提名,不日委令狀將下,你將調配往第七前鋒營當主將,不要令我失望了!”

“納達謝統帥大人栽培!”

很快,納達已被拖到一邊,“啪,啪”的軍棍聲傳進了馬車里,不過想必他也被揍得身心愉快吧。

阿倫心中一動,亞特拉克便宜老師真是高明,狠狠的揍完別人,別人還會感激流涕,想必日後將對他忠心耿耿,同時還討好了躲在馬車里受到侮辱的光庭海。

亞特拉克馳馬來到馬車旁,換回了人類語,溫言道︰“光參將,你可受驚嚇?”

怒浪和阿倫此時完全停頓了動作,盡力讓自己融為馬車的一部分,只剩下手指仍頂在光庭海的喉嚨和心髒位置。

光庭海也深知這是生死存亡之際,祖賓大人他們假如被發現,第一個遭殃的肯定是自己,他一邊咳嗽著,一邊稟告道︰“謝過統帥大人的關心,納達將軍是情性中人,我已習慣他的脾氣了。”

亞特拉克說︰“光參將可是患了傷風?鄙人曾在山野居住過一段時間,對治療傷風頗有研究,可需鄙人上車為參將診斷?”

阿倫和怒浪的心幾乎跳到嗓眼上了,讓你老人家上車,那我們還有活路嗎?

光庭海感覺那兩跟手指已頂得他有點發疼了,慌忙道︰“謝過統帥大人的關愛,但這僅僅是小問題,我自幼體弱,這類小病,往往修養兩天,自然便沒事了。”

亞特拉克“嗯”了一聲,若有所思的望了車輪兩眼,眼中的厲芒一閃而逝,淡淡的說︰“既然如此,光參將不必太過操勞了,這場演習你也不必主持,回家休息便是。”

阿倫和怒浪差點要代替光庭海謝過亞特拉克的深明大義,光庭海得體的道謝後,馬車立即從原路轉回。

眼看連護送光庭海的獸人衛隊也留在了西大營協助演習,兩人不由得輕輕松了口氣,怒浪恢復了威嚴,下令道︰“告訴那兩個車夫,改道富華大道,你要巡察塞木大宅。”

在兩個獸人車夫面前,光庭海總算保留有這麼一點點參將的威嚴,這輛銘有將領標記的馬車,暢通無阻的往富麗大道駛去。

怒浪翹起二郎腿,透過窗縫,打量著沿途的獸人,笑道︰“我們找到了一個可以溝通無礙的獸人將領,並脅持了他,誰料到差點就陪同他一同被獸人脅持了,哈哈,光庭海,你在獸人世界里的地位僅略高于菱角獸啊。”

光庭海笑笑,臉上也不見陰霾,只是說︰“其實我已大概猜到兩位想干什麼,但我很想知道事後,我到底還有沒有生存的機會?”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惹急了這只看似溫文爾雅的披著羊皮的狼,他隨時就魚死網破。

所以阿倫給了他一個充滿想象空間的希望式答案︰“根據你的表現了,我也很希望你前面所說的一切是真的。”


塞木大宅前,光庭海將自己最大那一枚榮譽勛章擲給了車夫,吩咐道︰“進去把這個交給里面的分隊長,並告訴他,將愛莉婭和索賽克馬上押出來,送進馬車里,我有緊急軍務要問他們!”

兩個獸人車夫與光庭海的軍階相差頗遠,任何命令都只能盲目服從,立即急急忙忙忙的去了。

不一會,一個魁梧的獸人隨著車夫小跑了出來,在車前行過軍禮,才來到車窗外,低聲道︰“參將大人,這兩個人可關系重大,曾被上面的將軍們下令,要嚴禁他們在這座屋子,我看參將大人能否屈尊進來一趟,進行盤問?”

阿倫代替光庭海重重的悶哼了一聲,表示出極大的不滿,光庭海才接著道︰“本將患了重傷風,還扭傷了腳,行動多有不便!然而此事事關重大,剛才統帥大人有密令于我,我得立即盤問,延誤了軍情,你來擔當?”

那魁梧獸人臉色一變,忙道︰“小將明白,立即去辦!”

他正要往回跑,光庭海又道︰“讓索賽克將愛莉婭扶進馬車即可,我新換了地毯,不想給你們這些兵痞給玷污了!”


很快,索賽克便抱著仍在昏迷中的愛莉婭進入到車廂內,因為事先已有心理準備,也沒太過驚訝,阿倫卻微微皺了皺眉,說︰“索賽克,你和愛莉婭各坐車廂一側,不然車廂的些許不平衡,就會引起懷疑。”

索賽克不無尷尬的點了點頭,將愛莉婭小心翼翼扶到車廂對面躺下。

怒浪將光庭海的參將令牌搜了出來,擲出車窗外,光庭海苦澀一笑,事情這樣發展下去,他就算留下性命,又將如何,但他只能按著兩人的命令,提高聲量道︰“好你個羅伊德分隊長,竟然干出這種事,膽敢和山魯那條狗對愛莉婭小姐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我要親自稟告統帥此事!”

羅伊德隊長立時懵了,一蹬腿,大聲道︰“參將大人明鑒,定是這兩個俘虜誣蔑我!”

怒浪瞥了眼索賽克,又在光庭海耳邊說了一句,光庭海用力眨了眨眼,無奈重復道︰“這也罷了,竟然將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在索賽克先生身上又做了一次,唉呀呀,羅伊德隊長,我看你這次如何向統帥交代!從此時開始,你們全隊不得離開塞木大宅半步,直等軍法處的到來!我要帶上他們去面陳統帥!”

索賽克睜大了眼楮,瞪了瞪怒浪。

車外的羅伊德隊長面臉通紅,只覺得從未被人這樣冤枉過,對一個人類男子做出禽獸不如的事,在軍中傳了出去,可是比強暴一頭菱角獸還要惹來笑話的……面對忽然而來的莫名指責,他已失去了思考,再次用力蹬腿,大聲道︰“第七軍第十六特別分隊全體士兵,定不會離開塞木大宅半步,等候軍法處的到來!”

這樣的情況下,認為自己清白的人,一般都不會離開院子半步了,阿倫很是滿意的點點頭,向光庭海道︰“光庭海大人,可以吩咐馬車往北門出發了!”

馬車再次往前奔馳,不過索賽克仍是不滿瞪著怒浪,這令怒浪不無困惑的試探道︰“索賽克先生,該不會剛才我隨口胡說,就說中了吧,你被那個老粗獸人給……”

“……”


天空之城,北城門。

風和日麗,一個清爽的夏日清晨,馬車駛到城門下,那兩個獸人車夫本來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相互低聲嘀咕了幾句,但在阿倫的勒令下,光庭海讓他們閉嘴了︰“本將身懷密令,你們豈可非議!你們最好循規蹈矩,出了半點差池,你們的血也無法洗清你們的失職!”

但掌管北城門的獸人將軍可不吃光庭海這一套,參將大人又是恫嚇,又是軟求,他只一口咬定,北面冥頑不靈的鳳凰城軍隊正屯兵邊界,人類游擊隊不時鬼祟冒頭,北城門只有統帥大人的手令才能打開。

看著不遠處那兩扇緊緊關閉的巨大城門,光庭海磨蹭了好一會仍沒有結果,而那個獸人將軍已偷偷打個眼色,然後他的副將便心領神會的馳馬往南而去,阿倫心里已叫不妙,暗暗向怒浪比個手勢,準備用暴力解決了。

這時,城樓上一個獸人士兵卻打出了一個緊急手勢,那獸人將軍立即拋下光庭海,急急忙忙的跑了回去。

片刻後,兩扇黝黑的大門在隆隆聲中打開了。

阿倫和怒浪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不妙,那頑固的獸人肯定不會突然臨時變卦為光庭海開門,那只可能是獸人帝國有高級將領光臨了。

那獸人將軍命令開門後,又飛奔回城門下,率先跪倒于大道旁,用獸人特有的嗓子朗聲嚷道︰“西征軍第六軍團第一大隊恭迎伊格王爺,不知王爺降臨,罪將等有失遠迎,實在失職!”

一時間,城門上下,所有的將軍士兵全部跪倒了一片,只有阿倫他們那輛馬車靜靜停在大道中央,無聲無息,那兩個車夫早已嚇得滾了馬鞍,叩倒在地。

怒浪不禁罵了句粗話,沉聲道︰“咱們隨便跑個路,都撞上獸人皇族了,看樣子還是高階的。”

光庭海臉色難看得像頭死豬,但他仍盡力冷靜的說︰“兩位,如果我們還想安全離去,我想我得下車行禮了!”

阿倫仍緊緊按住他的肩膀,淡淡道︰“你傷風了,病得很嚴重,撞了風可不好!”讓光庭海呆在馬車上,大伙還有一線生機,讓他下馬就絕對死路一條了!

城門馳進了十幾輕騎,為首那華服獸人躍下了馬,將那守城門的獸人將軍扶起,微笑道︰“將軍辛苦了!我的船駛進了藍河,途徑天空之城,心血來潮,便來看看了,並無事先通知,實在唐突,爾等何罪之有?”

這個獸人王爺的語氣神態令人如沐春風,將周圍拘謹和惶恐的氣氛也驅散不少,阿倫拉開小截窗簾,往獸人王爺的方向看去,心頭頓時凜了凜,此人的長相在獸人大概算是比較英俊溫文的類型,皮膚遠比普通獸人細膩,不過阿倫可在星雲山脈里見過他一次,當時就是這獸人重創了自己,才令他無法趕上了唐仁他們,以致後來身旁光庭海投降了獸人……據當日記憶,他身邊起碼還有兩個強者級的獸人,希望他們並不是隨從式的角色,不然的話,這次的情況將糟糕得無以復加了……

怒浪見阿倫的臉色忽然難看了起來,低聲問道︰“怎麼了?”

“來了個狠角色,遜色不了亞特拉克多少!”

“啊……他好像向我們走過來了……”

伊格王爺與城門將軍寒暄了幾句,打量了兩眼光庭海的馬車,經城門將軍簡單解釋後,便大步走了過來,微笑道︰“光庭海參將,別來無恙吧,當日我親自將你招攬進帝國,短短時間里,你已立下功勞無數,我心甚慰啊!”
第六章

伊格王爺一邊走近,一邊打量起馬車車輪輾過地面的痕跡,似乎殘留在花崗石上的淺淺痕跡,已給予他什麼線索。

怒浪皺起了眉,說︰“這個獸人王爺的眼楮賊得很,他恐怕已發現我們了。”

阿倫點頭表示同意,再讓這個伊格靠近,自己和怒浪或許能躲過他近距離的感應,但索賽克的風險就相當高了,更何況處于昏迷中的愛莉婭。

伊格盯向跪倒在一邊的車夫,冷冷問︰“車上除了光庭海參將,還有誰?”

那車夫惶恐道︰“回…回大人,還有關押在塞木大宅里的兩個重犯……”

“什麼!?”

阿倫已不能容面前這個獸人多作思考了,他的手往車廂角落的位置一探,那里有一盤裝飾用的小盆景,上面鋪滿了碎石子,深深看了眼仿佛正熟睡中的愛莉婭,此時已是驚險萬分,但她剛剛還皺起的眉頭,卻已舒展開了,仿佛又進入到另一個甜夢中,嘴角又綻放出甜甜的微笑。

阿倫不自禁也對著她笑了笑,他的手指往前輕輕一彈,兩顆碎石破空而去,幾乎同時射進了兩匹馬兒的耳朵里。

受驚的馬兒狂嘯一聲,往前狂奔而去。

首當其沖的伊格冷哼一聲,眼楮盯著車廂那道厚厚的布簾,似乎要洞察其中的玄虛。

馬車要看就要在這位尊貴的獸人王爺輾過,在四周獸人一片驚叫聲中,伊格才猛地躍起,眼看就可分毫不差的落到發瘋的馬兒上,但獸人們的喝彩還沒來得及響起,一片密集的碎石卻從車廂里飆射了出來,全部直沖伊格而去。

時間把握得如此精確,好像就是伊格專門跳起來去迎上這片碎石似的,伊格神色依舊從容,左手一甩,他背後那件寬大的披風嗖一下甩出,用柔勁將石子包裹其中。

就在伊格甩出披風時,阿倫和怒浪同時動了,往車外射去,怒浪順手擊暈了光庭海,阿倫對索賽克低嚷︰“保護好愛莉婭!”

當“婭”字出口時,兩人沖出了車廂外,阿倫“飄零”在手,灑出一片耀目的藍光,直接迎上了這個獸人強者。

此時的伊格已被披風擋住了視線,如果他僅是普通的高手,恐怕要被阿倫秒殺于劍下,但他僅憑風聲和對方的腳步聲,便已做出最恰當的選擇,左手再次一甩,披風上的碎石已飆射而回,這一下,反倒像是阿倫和怒浪沖出去迎上這批暗器了。

兩人速度仍是不減,徑直便迎了上去,阿倫的飄零和怒浪的軟劍,一一挑開迎面而來碎石,只可憐仍跪在大道兩旁的獸人士兵們,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已被準頭十足的碎石擊破了腦袋。

阿倫稍稍快一線,飄零已以不死不休的氣勢,往伊格纏去,欺的就是他仍未落地,無法使力。

伊格終于皺眉,並不是對方的劍招狠辣,而是他從這熟悉的死亡氣息中,認出了這個曾在星雲山脈里擦肩而過的強勁對手,他立即改變主意,不直纓其鋒,將手中那件曾被魔法祝福過的珍貴披風也甩了出去,然後身子用力一墜,如果按他原設想,是安安穩穩的落在馬上,那麼現在,他就是想直接把馬兒蹬死腳下。

阿倫眼看這披風閃出內斂的光芒,便知肯定帶有某種力量,但此時退卻就等于死亡,一咬牙,硬是撞了上去,瞬間撞破光芒,胸口頓時一悶,他心中暗恨,又給這個獸人詛咒!忙催發潛能,強行將詛咒壓下,漫天披風的碎片中,飄零硬是遞了出去,恰恰擋在伊格的腳下。

伊格腳尖輕輕一點,用上陰柔的力量,將第二重詛咒的力量借飄零的劍身,灌進阿倫的體內,阿倫的動作稍稍一窒,胸口一悶,一口銀灰色血液差點就這麼噴了出來,他忙咬緊下唇,心中狂罵,這個混蛋獸人竟然拼著耗盡精神力,自身受損,也要令自己遭受重創……

獸人王爺同時借到力氣,往右一跳,就要踏到另一匹的馬背上,這時怒浪恰恰趕到,軟劍灑出片片光點,往伊格的腳下削去,伊格只得稍稍縮腳,又是輕輕的踏在軟劍上,躍回向左邊,口中用獸人語爆喝道︰“立即關閉城門!”他心中已是了然,這兩個對手並不適合給他當眾立威了。

阿倫也是拼著自身受損,再次催發潛能,豈能容他左跳右躍的戲弄,往前一步,擋在他回跳的路線上,飄零的漫天光華消失了,只剩下一柱凝聚的藍芒,往伊格撞去。

怒浪沒料到這獸人的力量竟然如此陰柔,剛才軟劍彎成半圓的剎那,差點就被這股柔勁逼下了馬車,但多年的戰斗經驗讓他就這麼原地轉了一圈,卸開這道力量,回過身時,恰恰趕上阿倫的劍芒最盛之時,他立時也將軟劍往前一揮,封住伊格還想周旋的角度。

這次伊格已避無可避,右手拔出腰間的短棍,撞上面前的兩把神兵,“鏘,鏘”的兩聲巨響,三人同時悶哼了一聲,這個恐怖獸人強者也終于被逼下了馬車。

從伊格躍起截車,到他不無狼狽的落在大道旁,一系列動作只在呼吸之間,其中誰出了半點差錯,動作慢上這麼半拍,那麼現在又將是另一種情況,失誤者付出的將是生命。

隆隆巨響中,北城門緩緩關閉。

飄零和軟劍同時刺出,兩匹可憐的馬兒臀部受疼,在哀鳴中再次加速,往前狂沖而去。

城門下的獸人士兵在那守城將軍的指引下,慌慌忙忙的從兩邊沖過來堵截,城樓上的號角“嗚嗚”吹響了,像是催命的音符,配合著正在關閉中的城門。

身後的伊格堪堪站穩後,腳下立即用力一蹬,如離弦的箭,緊追了上來,真沒想到這個儒雅的獸人也有如此驚人的爆發力。

怒浪軟劍飛舞,撥開兩邊射來的弓箭,阿倫干脆躍下了馬車,踢飛了幾個妄圖靠近馬車的長矛手,一眼也不看緊追在馬車後的伊格,以更為驚世駭俗的速度,越過了全速奔跑的馬兒,徑直往那個城門將軍沖去。

幾個試圖攔截他的士兵都被他隨手抓起,往後擲去,每一個都能分毫不差的從車頂飛過,劃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線,準確的撞向緊隨在後的伊格,伊格眉頭也不皺一下,一一讓過,眼看尚有幾步就要撞進馬車,阿倫終于把那個獸人將軍擒到了手中,這家伙比想象要強,為此他差點被劃破了手臂,但效果是顯著的,這頭健壯的獸人飛向伊格,這位獸人王爺面上猶豫了一下,現在是戰爭邁向高潮的階段,一個老資歷將軍的意外死亡對軍心會有影響,自己恐怕也得擔上關系,終于,他稍稍頓了頓腳步,用巧勁將這龐大身軀帶來的沖擊力給卸了下來。

那死里逃生的獸人將軍驚魂未定,看了看地上四周,他手下士兵的腦漿飛濺了一地,他心有余悸的謝恩道︰“謝…謝過王爺的救命之恩,末將……”

伊格哪里有空听他廢話,讓他恰恰站穩後,腳步急移,又繼續追了上去,但已落後了一截。

阿倫借著這機會,清空了城門下的獸人,輕輕一躍,重新跳回到馬車上,就在城門快要關閉的剎那,馬車硬是從那線空隙中穿了過去。

外面的陽光似乎份外燦爛,官道上一馬平川,怒浪一邊挑開城樓下射下來的弓箭,一邊笑道︰“哈哈,真是刺激!不過我不太想再來一次就是了。”

北城外的獸人斥候听到號角,已從各個角落奔來,但就這麼點人,就很難讓狂風怒浪放在眼里了。

阿倫輕輕舒了口氣,幸好當日星雲山道上那兩個獸人強者並非隨從式的角色,不然他們休想這麼輕易就能沖出城門,他回頭看了一眼,城門已經關閉,遠遠還能听到獸人的吆喝聲和怒吼聲,這些聲音在脫離險境後,听起來本該是美妙的,但好像有一個並不和諧的物體,也沖出了城門。

他無法同意的搖了搖頭,說︰“刺激還沒結束,那家伙追上來了!”

原來伊格眼看城門就要關上,就近拎起一匹菱角獸就擲了出去,塞在門縫中,硬是爭取到少許時間,側身從城門的細縫中堪堪閃了過去。

怒浪罵了一句粗話,無法理解的高聲質疑︰“他這麼拼干什麼,一點王爺風範都沒有!”

阿倫笑了,不過笑得有點苦澀,他剛才催發潛能壓下詛咒,一緩過氣,那詛咒立即反噬,手腕上的黑色鐐環似乎在嗡嗡作響,安撫著變得躁動不安的銀灰色血液,也像提醒著他,不宜再作任何大動作了,他低聲說︰“搭檔,我好像暫時失去戰斗力了。”

怒浪驚詫的轉過頭,發覺阿倫並不像是開玩笑後,才道︰“真是糟糕……那家伙越追越近了,我得為馬車減輕點負擔!”

他將馬鞭擲給了阿倫,轉身大步回到車廂,在索賽克不無驚懼的注視下,他笑道︰“還沒輪到你……哈!”

說話間,他已一把揪起仍在昏迷中的光庭海,一腳踹開了車廂後門,就像扔一堆垃圾一樣,隨手就扔了出去。

伊格眉頭大皺,他可不能不顧及這個“垃圾”,光庭海精通人類地理,他追出來其中就有救回光庭海的原因,只得探手接住了,速度再度慢了下來。

怒浪喊道︰“他的衣服上有毒!”

雖然怒浪的獸人語爛得不能再爛,但伊格還是听懂了,立即本能般的縮手,可憐的光庭海 一下跌倒在地,慘哼了一聲,竟悠悠醒轉了過來,就在伊格察看雙手,發覺並無異樣時,怒浪又繼續吼︰“那是精靈的毒藥,無色無味。”

伊格愕了一下,發覺雙方的距離正迅速拉開,立即明白對方正愚弄自己,見地上的光庭海並無大礙,便不再細管,冷哼一聲,繼續急速追了上去。

怒浪像是很替這位王爺著急,繼續叫道︰“不騙你,我以獸神的名義發誓,真的有毒……給你解藥!”說著就在身上掏出了一瓶不知名綠色藥水,大力扔了過去。

伊格哪里肯接,側身讓過,怒浪又擲出了另一瓶黃色藥水,叫︰“再給你一次……不要算了,你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這個人類扔出的解藥每次都不一樣,竟然也妄圖愚弄自己嗎?伊格不怒反笑,他朗聲道︰“人類的強者,自由天堂的守護者,難道就是只會逃跑的懦夫嗎?”使用的竟是還算標準的人類語言。

這句話令車上三個男子的臉色都變了變,阿倫是當代自由天堂守護者,而索賽克則是上一代守護者漢弗里的弟子,他本人也曾經以成為下一次守護者作為目標,只可惜最後事與願違。

怒浪神色凜然,一副憤慨的模樣,右手往後一甩,一根細繩往索賽克甩去,低聲道︰“抓好了。”

索賽克忙伸出接過,卻不知怒浪有何用意,怒浪已躍下了馬車,淡淡道︰“伊格閣下,你可願與我一戰?”強者氣勢頓時油然而起,往對手拍去,腰間軟劍指向前方,仿佛一往無前。

伊格心里微微疑惑,他一直認為馬車上的那個藍發人類才是自由天堂的守護者狂風,沒料到竟是面前這個頭綁繃帶的男子?那這個守護者的作風也未免太無賴了……

習慣了在獸人世界對強者的尊重,伊格停下腳步,凝聚力量,抽出短棒,也指上了怒浪。

一陣燥熱的夏風拂過,見證了這場一觸即發的強者對決。

身後的馬車已越走越遠,怒浪的神色忽然變了,變得有點落寞,又淡淡道︰“算了,殺你有什麼用?”

話音剛落,他一扯身後的繩子,整個人倒飛而回,索賽克自小便被漢弗里鍛煉過臂力,但這麼長的距離,還得加上怒浪的扯力,兩條手臂也一陣麻痹,不過還是準確的把怒浪給拉回到馬車上。

阿倫回頭笑道︰“搭檔,你可真無恥啊。”

怒浪很是享受這種夸獎,在車廂里一手放于身後,另一只手向遠處愕在原地的伊格揮手告別,仍是保持著一副高手的風範。

過了好一陣子,伊格才重新反應過來,這個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前一秒還擺出架勢要與自己單挑,下一秒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一陣憤怒涌上了他的心頭,這個卑劣的人類竟然如此戲弄自己,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獸人王爺,習慣了尊重對決精神的伊格閣下,哪里受過這樣的侮辱,他怒吼一聲,再次狂追了上去。

他這次屈尊親自追敵,最大一個原因便是猜到這兩個年輕的人類里,其中一個很可能是藍雪雲,那位人類最年輕的守護者,拿下他,對人類的信心將會是毀滅性的重創,對自己的威信,也大有裨益。

但現在,這種戰略性生擒的欲望,已經完全轉變成仇恨,這個無恥的人類,他一定要為他的行為付出慘重的代價!

阿倫見強敵一時半刻不會追上來,便回頭道︰“怒浪,來點英黍粉,這兩匹馬快虛脫了。”

怒浪這才收起高手姿態,重新回到御者的位置,用藥粉為那兩匹倒霉的馬兒重新注入活力,又用折疊弓射下了沿路埋伏的幾個獸人斥候,才問︰“還有多久?”

無需他詳細說明,阿倫便明白他問的是詛咒的時間,淡淡回答道︰“我有過經驗,上一次是十二小時,這次應該會好點,估計起碼也得十小時。”

阿倫臉色有點蒼白,要命的並非詛咒,而是正在變得沸騰的銀灰色血液,但在脫離險境之前,他仍必須保持清醒。

怒浪顯然也看出來了,指向西北,說︰“到紅雨山脈吧,只需兩個小時路程,我對那里比較熟,在那里應該能甩掉這個獸人。”

阿倫奇怪的看了怒浪一眼,紅雨山脈位于天空之城的西北方,長度不如星雲,凶險不如暴風,只屬于一個阿蘭斯里不顯眼的小山脈,除了夏日會偶然降下紅雨,在傳說里,那是魔法師修煉的聖地,其余就實在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在阿蘭斯,類似帶有小傳說的山脈一抓一大把,為何怒浪會挑那里來擺脫強敵?

獸人大多擅長追蹤,這種普通的山林地帶,只會對伊格有利。按照阿倫原設想,應是徑直北上,據情報顯示,那里有不少大型人類游擊隊,他們只需三個半小時就可以進入游擊隊的地盤。

怒浪笑笑,平靜的說︰“那是我當年修煉的地方,如果這位獸人王爺仍是契而不舍地追蹤我們,我會在那里給他帶來無窮的驚喜。”

“……”


伊格很清楚那件魔法披風的詛咒力量,無論多麼強悍的身體,如果你沒有足夠的時間修養,也休想恢復過來,藍頭發那個人類竟然在被詛咒之後,還能和自己硬踫了幾招,已是相當了不起了,但他短時間內,休想再運用力量,只剩下那個不知所謂自由天堂守護者,那個卑劣的無恥之徒,自己足以制服,只要讓我再一次靠近馬車……

不過剛剛吸完英黍粉的駿馬,就像發了瘋一般,以駭人的速度在官道上疾奔,伊格竟然一時三刻也無法追近,他只能遙遙吼道︰“沒料到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人類的精神偶像,只不過是一個臨陣逃脫的懦夫,藍雪雲閣下,你連一坨菱角獸的糞便都不如啊……”

听著這個獸人的咒罵,索賽克不禁看了看阿倫,阿倫看起來有點虛弱,但面不改色,他臉皮的厚度是常人無法猜度的,怒浪更是一臉平靜,反正罵的又不是自己,他用弩箭又射下了幾個試圖沿途攔截的獸人哨兵後,才笑嘻嘻的回頭道︰“伊格王爺,我已放你一條生路,你仍是執迷不悟,看來我還是得給一個深刻的教訓予你,嗯,你站著,我立即下馬與你單挑,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伊格腳下稍稍一窒,但馬上又恢復了正常速度,這個無恥的人類說的話又怎可相信的,果然,怒浪嘴上罵咧咧的,但僅僅局限于語言攻擊,別說下車,他連屁股都沒挪動一下。
第七章

伊格生平大大小小經歷過無數場戰爭,從獸族內戰,到渡沉寂之海西征,但從沒有一場戰斗是像現在這樣郁悶壓抑的,眼看敵人完全不是對手了,卻總是無法將他們擒到手中,他猜測,那兩頭失心瘋的畜生,一定是服用了什麼藥物,要不然拉著車狂奔了這麼久,仍能保持這麼驚人的速度。

在追逐戰的頭一個小時里,他不時還嘗試叫罵,來激怒對手,激起對手武者的尊嚴,哪知道被激怒的往往還是自己,那個不知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只要自己一吭聲,就可以喋喋不休的罵個不停,不時還拿出水囊喝了兩口潤潤喉嚨,又接著繼續罵,而那個藍頭發的人類,中了高級詛咒後,竟然硬撐著沒有倒下,看似比較有修養的家伙,偶爾也回頭罵上幾句,要麼不出聲,一出聲就極為難听的粗話,用的還是極為標準的獸人語。

伊格當然不會知道,祖賓大人曾在暴風城樓上呆了幾個月,每天都可以听到城樓下獸人的叫罵聲,要他說別的獸人語肯定不行,但說獸人粗話就絕對字正腔圓。

他有過一次機會接近馬車,但還沒來得及出手,車里忽然飛出了二十幾個火球,他慌忙躲過,又一次稍停了腳步,心神大凜,莫非車上那個一直悶不作聲的人類是大魔法師,一次能發出這麼驚人數量的火球,他的魔力何等驚人啊?難道他們一直隱藏實力,只為了誘殺自己?

索賽克當然不是魔法師,而是讓他發現了車座下藏有好幾箱烈酒,阿倫靈機一動,便提議重新為後車廂拉上布簾,索賽克擺出姿勢,然後又怒浪和自己去點燃烈酒,一口氣擲出去嚇唬獸人王爺。

但獸人王爺很快就發現火球落地後,會爆裂出不少玻璃碎片,他才恍然大悟,又被這幾個可惡的人類給糊弄了,怒吼幾聲發泄胸中的悶氣,繼續狂追下去。

可惜他並不是以耐力見長,開始追逐是越追越近,但漸漸的,離馬車是越來越遠了,他現在僅憑敵人的氣息,繼續沿著道路追蹤下去,並暗暗儲存起一部分力量,必須時才爆發出來。

在一個獸人臨時設立在道路旁的中轉站,倒下了兩頭完全虛脫、口吐白沫的馬兒,還有幾具獸人士兵的尸體。

伊格心中暗罵,只要自己在前一刻將力量爆發,就可以追上他們,他們完全沒有機會在這里換坐騎了,唯一的欣慰就是畜生欄里還有好幾頭菱角獸,可以以此代步了,他牽出一頭,飛身上鞍,但還沒跑出去幾步,那頭看似健實的菱角獸就曲下了前蹄,軟軟跪倒在地,氣得這個獸人王爺滿臉發紫,原來剩余的畜生全部被做了手腳,自己在這場追逐戰中,因此又失去了不少寶貴的時間。

他開始懷疑這樣追下去是否理智,是不是應該重新回到天空之城,接受眾將士拍拍馬屁,然後和雅克統帥好好喝上兩杯,但前方的誘餌實在太大了,生擒狂風藍雪雲,那在獸人世界里會豎立起一個什麼樣的威望呢?最該死的是,只要讓自己追上了,一切確實就可以手到擒來,不單可以證明自己的力量,也證明了伊格這個名字的榮譽……


紅雨山脈,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山脈,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無法和它所擁有的傳說給聯系到一塊,魔法師大概不會挑選這里,但這里絕對是樵夫的聖地,樹木實在是太茂盛了,但在天空之城的勢力範圍內,從事這個職業的人實在不多,所以這里不但樹多,野草更多,基本上看不出哪里有山道的痕跡。

不過路是人走出來,阿倫和怒浪可管不了那麼多,從一個坡度較小的地方,硬是駕御著菱角獸,沖了上去,一直沖到半山,樹木越來越密,實在無法再前進時,他們才下了馬,怒浪再狠狠抽了兩鞭那兩頭菱角獸,讓它們繼續拉著空蕩蕩的馬車,往另一邊下山的方向奔去。

阿倫本想親自來背愛莉婭,無奈手腳一陣乏力,一旦使力,腦袋便暈暈沉沉的,連樹縫透射下來的陽光也變得特別刺眼,怒浪立即把愛莉婭接過,背到背上,笑道︰“你省點力氣吧,讓愛莉婭佔佔我便宜好了……索賽克,你看什麼呀,你們的守護者搖搖晃晃的,快摔下山了。”

索賽克只好上前將阿倫背了起來,阿倫自覺現在就像發高燒一樣,難受非常,只得接受這位曾經情敵的好意,不過嘴巴卻是嚷嚷︰“我這樣被人背著,感覺很沒面子啊……”

一直默不作聲的索賽克竟忽然說了一句︰“那要不我換個姿勢,把你抱在前面?”

怒浪苦中作樂的大笑了起來,見阿倫不吭聲了,便問︰“搭檔,怎麼無聲無息了?”

阿倫半閉上了眼楮,喃喃道︰“我被凍僵了……”

“……”


當伊格判斷出對手是進入了面前這座山脈時,心中不禁一喜,他們這是在自尋死路,獸人在山林作戰有天然優勢,更何況他自小便受過這方面的專門訓練。

但很快,他發現事實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對手布下了諸多疑陣,好幾回都差點令他誤入歧途,更可恨的是,途中還布置了不少陷阱,雖然是臨時陷阱,但有不少是足以致命的,高貴的獸人王爺好不容易避開了致命的地方,那麼一些惡心的陷阱便會隨之可來,譬如說,他剛剛就狼狽不堪的翻身躲開了一袋暗黃色的液體,其中正飄出濃濃的尿騷味,氣得伊格又一次咬牙切齒,腦海不禁浮現出怒浪那張無恥的笑臉,這家伙一次又一次的侮辱對手。

伊格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也忍不住有點心浮意躁,足足追了三四座山,對手的氣息又一次變得強烈起來,伊格嘴角邊不禁綻出一絲喜悅,獵物終于要到嘴邊了。

這時,天空濃雲密布,在自由天堂的雨季期間,天氣從來說變就變,眼看一場大雨就要降下,伊格不以為意,但如果獸人王爺的心態並不是那麼浮躁的話,他就會發覺,這座山的空氣里,隨著天上濃雲的聚集,元素的力量也跟著輕微舞動了起來。


如果不是有怒浪帶領,誰也無法料到山頂上竟有這樣一處奇異的所在。

穿出層層疊疊的密林,豁然開朗,難以想象在桑科樹和椴樹等等雨林樹種和各式各樣野草密集交織的群山之中,竟然有這樣一塊空地,明明寸草不生,卻讓人感覺到無窮生機,暗褐色的土地上,浮游著一層稀薄的淡紅色霧氣,凝視久了,你會產生一種錯覺,面前這片並非土地,而是一個淡紅色的湖泊。

虛弱中的阿倫,這種感覺尤甚,他趕緊扭開了頭,觀察著這片土地四周的樹木,發覺其布置,仿佛隱含有某種規律,他低聲問︰“怒浪,這是一個魔法陣?”

怒浪神秘一笑,說︰“這里曾經是龍的墳墓!等會看我表演吧……”

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頭頂上烏雲翻滾,大雨隨時降下,又道︰“它一定要在雨天才能起作用的,幸好現在是雨季。”

怒浪領著眾人繞過這片土地,在另一邊不遠處的一棵椴樹下安放好愛莉婭和阿倫,才向索賽克道︰“跟我來!”

他在附近一棵大戟樹下挖出了一大盒東西,打開盒蓋,里面密密麻麻的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藥水,怒浪從其中小心翼翼的抽出六根用魔法紋章密封了的試管,遞給索賽克,低聲指示著他該到什麼方位擺放。

看著他們繞著紅霧縈繞的土地忙碌著,一份倦意又涌上了阿倫的心頭,他大大打了呵欠,連忙又努力將眼皮撐起,側過頭看向愛莉婭,她正緊緊貼在自己的肩膀上,不過嘴角邊的笑容斂去,微微皺起了眉頭,既像是進入到某個不愉快的夢境中,又仿佛是知道即將迎來的伏擊戰將一場殘酷。

山上的溫度有所下降,感覺到她的體溫下降了少許,阿倫連忙將外套脫下,為她披上,他想,假如愛莉婭此刻是清醒的,或許正與怒浪一邊爭吵,一邊布置著陣法吧,以她古靈精怪的個性,說不定還會提出更多輔助性的點子,讓這位窮追不舍的獸人王爺更加郁悶……

天更陰沉了,一道巨大的霹靂從天際的濃雲中穿出,橫劈過了天空,頗為奪目,很快,雷聲便隆隆響起,怒浪和索賽克急奔了回來,怒浪將那個畫滿了魔法符號的大箱子放到阿倫身邊,重新打開箱蓋,沖索賽克沉聲問︰“你記好順序了嗎?”

索賽克深深看了一眼箱子里色彩各異的藥水,閉上眼楮一會,才睜眼道︰“記好了。”

“那好,由你來照顧他們,我要和一個獸人的絕世強者單挑,你們就是無需門票的觀眾,假如我不幸犧牲,我的光輝事跡就需要你們來傳頌出去了,哈!”怒浪用力拍了拍阿倫的肩膀,閃身沖進了紅霧之中。

這時,又是一道閃電閃耀過了夜空,視線的盡頭已能看到不無狼狽的伊格王爺,正疾奔而來。

怒浪又一次站在他的面前不遠處,又是那副天下舍我其誰的臭屁姿勢,手中軟劍直指伊格,氣勢仍是一往無前。

伊格對此不屑不顧,但卻沒有貿然出擊,因為對手正站在那團薄薄的紅霧中間,這塊違反自然規則的土地也引起了伊格注意,他開始認真的打量四周,出奇的是,這個可恥的對手似乎並沒有在這里設下陷阱。

“伊格閣下,你可願與我一戰?”怒浪就連語氣都與兩個多小時前一模一樣,他手中的軟劍無論獸人王爺走到哪,它就指到哪。

伊格冷冷一笑,也懶得回應這個無賴,望了望被層層濃雲重壓的天空,又看看地下的紅霧,他對魔法元素也略有研究,雖然無法判別出這是什麼元素,但他可以判斷出,這些元素是無攻擊性,起碼目前是如此,這個可恥的人類想借這片特別的土地來嚇唬我?

又是一輪雷鳴過後,豆粒大的雨點終于降下, 里啪啦的打在這片雨林,打在這片空地上。

阿倫和索賽克從樹後探出了頭,打量著外面這片奇異的戰場,敏感的阿倫在仰頭中首先發現,雨點仿佛漸漸變成了紅色,紅得如此耀眼,整個天地仿佛也因此被掛上了無窮無盡的紅色珠簾,如此瑰麗,震撼人心,莫非紅雨山脈的一切傳說都是真的?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一切又恢復了原貌,雨仍是晶瑩,天地仍在一片灰蒙蒙之中。

伊格瞥了一眼阿倫他們的所在,但沒什麼戰斗力的對手都被他自動忽略了,只要拿下面前這個無恥人類,一切都將手到擒來。

他小心翼翼的將半只腳踏進這片紅霧之中,並無異樣,怒浪看穿了對手的心思,用極為鄙夷的眼神加極為鄙視的語氣道︰“伊格閣下,你們獸人都是這樣膽小如鼠的嗎?在我這里也能清晰的听到你怯懦的心跳聲。”

伊格冷哼了一聲,又往前走了半步,仍無異樣,心中更是相信,面前這個無恥的人類撞上一塊奇異的所在,又想用心理戰來愚弄自己了。

雨越來越大了,連索賽克也發現了雨點的異樣,他驚詫的看了眼阿倫,阿倫卻對他作了個鎮定的手勢,千萬別引起伊格的關注。

伊格身在局中,就遠沒有旁觀者的角度所看那般清晰了,怒浪又道︰“雨是越來越大的,我得趕緊把你收拾了繼續趕路,嗯,獸人伊格,你是我見過最膽小、最無恥的對手,真是不知所謂的廢物。”

這時伊格已大半個身進入到紅霧之中,完全確認這些元素並無任何攻擊性後,怒喝一聲,徑直便往怒浪撲去,這個無恥的人類竟然把自己的對白也搶了

剛才還一副居高臨下、隨手可以把對手一掌劈掉的怒浪,卻連一招也沒打算接,腳腕一轉,已飛速移動到一側,避開了伊格的鋒芒,恰恰讓出中心區域位置,他也不跑遠,就這麼繞著伊格,高速奔跑,軟劍舞動出無數光點,全是虛招,只為了將伊格困在原地。

伊格的實力雖遠勝怒浪,但移動速度卻頗有不如,更何況他是長途奔襲之後,而怒浪卻是以逸待勞。伊格左拳右棍,連連出擊,但全部讓對手避過,打在空處,他不由得用人類語嘲諷道︰“狂風閣下,到底誰才是膽小如鼠的懦夫了?”

怒浪速度不減,口中不屑的喊︰“伊格匹夫,你等著,我隨時給你雷霆一擊!”

伊格心中冷笑,怒浪這種打法最是耗費體力,只需忍耐一陣,待他速度稍減之時,定可將他生擒,也不還口,默默存儲力量,隨時給對手意想不到的一擊。

陰暗的天空又劈過了一道巨大的閃電,雨勢更劇了。

“索賽克,該起來收衣服了!”怒浪忽然暴喝了這麼一聲。

伊格正莫明其妙間,一直默默蹲在一邊的索賽克忽然就動了,從樹後拎著一箱子狂奔而出,動作異常利落的將各式各樣色彩斑斕的溶液灑在紅霧的周邊。

第一瓶試管溶液灑下時,伊格感覺動作僅僅是稍稍一窒,心中已覺不妙,當第二、第三瓶溶液也逐一灑下後,一陣強烈的暈眩感竟沖上了腦門,腳下的大地仿佛也左搖右晃了幾下,差點就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大為凜然,如果剛才對手乘機而入,自己還哪有還手之力,但他馬上就發現對手比起自己更是不如,怒浪就像喝醉了一般,搖搖晃晃的前進著,似乎已完全沒有和伊格對決的欲望,竟然往紅霧以外的範圍邁去。

“懦夫,你跑什麼?”伊格見對手完全露出了背心的破綻,正要從後追擊,但雙腳竟像是被什麼捆綁住了一樣,難以動彈分毫,罕有的慌張第一次晃過了他的腦海。

怒浪輸人不輸陣,笑道︰“打了這麼久,我有點口渴,出去喝口水就回來,你給我等著!”他話雖如此,但連回頭的力氣也不肯輕易浪費,仿佛正抵擋著無比強勁的颶風,無比艱難的一步一步前進著。

伊格慌張之意更甚,無論獸人世界還是人類世界,針對絕世強者的圖騰和魔法陣雖罕有,但絕對存在,今天自己所撞上的,恐怕就是這樣一個恐怖的所在。

他見索賽克仍是沿著紅霧邊緣,專心致志加孜孜不倦的傾倒著藥劑,不由得爆喝一聲,手中短棍指向索賽克,含怒而出,但那棍子像是失去了方向,竟然在離手的剎那,就直接飆射往天空。

伊格心中更慌,這個魔法陣控制了自己的力場,還是中了幻術?

他抬頭望去,天上落下的,哪里是雨滴,明明就是萬千血紅色的瀑布,橫拉天地,傾泄而下,如萬馬奔騰,震耳欲聾,但最令他震撼的,還是瀑布的源頭,一頭龐大無匹的紅色巨龍,竟然佔據了半個天空,盤旋飛舞,龍首不時俯瞰,仿佛正緊緊的盯著自己,令他的神經不寒而栗,靈魂也顫抖了起來。

驚懼完全侵襲進伊格的神經,他拼命告訴自己,這是幻術,這是幻術,但用力眨了幾次眼楮,那震撼之極的畫面仍維持眼前,他不由得絕望的呻吟了一聲,無論空中的巨龍是真是假,但以龍為引,絕對是禁忌之術,今天恐怕難逃一劫了……

他沖著怒浪的方向狂吼道︰“狂風,你這無恥之徒,使用這禁忌之術,你就不怕反噬的力量,也將你拖進地獄之中嗎?”

這時的怒浪,剛剛狼狽不堪的掙扎出紅霧之外,就像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決戰,全身乏力地坐倒在地,他摔了摔頭上的汗珠,回頭看著伊格已完全被紅色的洪流所包圍,微笑道︰“伊格王爺啊,這並非禁忌之術,因為,這里本來就是龍的墓地!是你驚擾了龍魂啊,坦白說,是和我有點關系,但現在和我關系已經不大就是了!”

這時,索賽克剛剛繞完一圈,回到了原位,也疲憊不堪的半跪在地,剛才每一次傾倒藥劑溶液,都像要被抽去一分精神,越到後來,情況越甚,當倒下最後一滴溶液時,感覺靈魂仿佛也被抽走了,幸好索賽克意志堅韌,硬是撐了過來。

此時的伊格,感覺自己已置身于無窮的紅海之中,那自穹蒼而下的紅雨,每一滴打在他身上,都仿佛是火山爆發剎那所彈射出的岩漿,灼燒著他的皮膚,鞭撻著他的靈魂,他看見自己的皮膚正在這地獄般的灼燒中潰爛,他仰首哀號,聲音異常慘烈,任誰听到,也能判斷出他正處于無盡的痛苦之中。

但從索賽克的角度,可以看到的,僅僅是紅霧更濃了,完全包裹住了伊格的身體,狂風拂過,暴雨飄搖,密集紅色的雨點,仿佛全打在了他們所處的山峰之上。

怒浪見索賽克皺起了眉,淡淡道︰“索賽克,你听他叫得鬼哭神嚎,就動了惻隱?如果我們被他抓住,下場恐怕好不了多少,譬如我,大概就是被剝掉皮,懸掛在天空之城的北門上,大量的蒼蠅會圍在我的尸體上嗡嗡亂叫。嗯,你該好好學學你們的守護者,看,他多從容……”

阿倫正啃著從光庭海馬車上搜出來的精制牛肉干,跑了半天,他覺得很有必要補充一下體力,雖然和怒浪他們看著同一方向,但阿倫看得津津有味,仿佛是一個郊游的閑客,正看到一出計劃之外的免費精彩表演,他見怒浪和索賽克看過來,還能遙遙舉起那一包牛肉干,表示願意分享。

索賽克心中寒了寒,這兩個逃亡的伙伴,實在無法用常人的標準去衡量的。

怒浪卻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眼楮死死盯著那仍是半開著的箱子,急聲道︰“混蛋,你第九瓶溶液沒倒完嗎?”
第八章

索賽克心里立即一慌,低下頭,果然發現箱子里那一瓶本該倒出去的溶液,竟然還剩下小半瓶,他正要答話,怒浪已飛快的抽出了那瓶溶液,疾沖了出去,口中罵道︰“笨蛋,這可是相當關鍵的一瓶,幸好沒逃過我鷹隼般的目光,及時發現了,那還來得及!”

他繞到了阿倫那一側,在伊格無盡哀號的高潮中,將那瓶藥劑傾倒而下,令他驚詫的是,那方瓶里剩下的溶液,仿佛是凝固了一般,竟然一滴也滴不出來。

這令身後的阿倫啃著牛肉干的動作也停頓了,疑惑道︰“過期了?”

怒浪沒好氣道︰“這可不是卡氏家族出產的餅干,沒那麼容易過期的。”

現任卡氏家族的族長索賽克也急急忙忙的奔了過來,他不忘帶上那個大箱子,低聲問︰“能有別的辦法補救嗎?”

怒浪卻像是沒听到這句問話,喃喃道︰“莫非是順序錯了,導致無法扭轉,不可能啊,難道真是該死的過期了……”

這時的伊格,感覺自己仿佛已置身于地獄的深淵之中,一道道紅色的瀑布,已化為一道道血紅的鎖鏈,將他銬住,這一條條貫穿天地的鎖鏈,還能在輕微的晃動中,帶給伊格無盡的痛苦。

穹蒼之上的紅色巨龍忽然停住了舞動,整個天地似乎也停頓了剎那,龍首垂首俯瞰片刻,緊接著,它猛地俯沖而下,那淒厲的龍嘯幾乎震破了伊格的耳膜,撞面而來的強勁氣流沖得他臉龐都變了形,仿佛隨時能將他的骨頭也震蕩得支離破碎,驚駭欲絕中的伊格作著最後的垂死掙扎,左沖右突,妄圖要掙脫這一道道將他禁錮住的血紅枷鎖。

眼看巨龍就要將他撞得粉身碎骨,伊格忽然從這片紅海的某個角落看見了那個可恥人類的影子,似乎正俯下身研究著什麼,他也管不了這是不是幻覺,怒吼一聲,力竭聲嘶,往那個方向就撞了過去,就算下地獄,也得把那個卑劣的人類給拉上!

令伊格意外的是,奇跡發生,他竟然掙脫了好幾道枷鎖,伊格忽然醒悟,這個方位說不定就是缺口,更是使出所有潛力,也不顧傷口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飛快潰爛,拼命撞過去。

一道道失去目標的血紅枷鎖漫天飛舞,詭異非常,但在阿倫等人眼里,僅僅是天空降下的紅雨變得凌亂了起來,怒浪正小心翼翼的嘗試著敲打試管,把里面的溶液給震出來,紅霧中一團人形物體已飛撞了出來,怒浪反應已是頗快,讓出半個身子,但還是被撞中了肩膀,整個人就像被發了瘋的魔獸撞中了一般,倒飛了出去,一口鮮血立時噴了出來。

伊格竟然破陣了?怒浪按捺住心中的慌亂,鮮血噴出的同時,手腕一轉,試管便沖伊格甩了過去。

如果是正常狀態下的伊格,怒浪就算擲一百次也未必能擲中,但此時的獸人王爺,剛從魂飛魄散的狀態中解脫出來,完全沒有閃避,嗆的一聲響,那瓶魔法溶液竟然就這麼在伊格臉爆裂開了。

剛剛才將音量降低的獸人王爺,再一次提高了分貝,極為淒厲的怒吼了起來,阿倫清晰的看到,面前這個獸人的臉上被劃出了數道血痕,溶液流經之處,毛發迅速脫落,發出滋滋的腐爛聲,那對在獸人世界里應算十分明亮的眼楮,被魔法溶液灼燒得只剩下兩個血洞,形相慘烈異常。

伊格好不容易逃出了魔法陣,馬上就中了這樣埋伏,心中的狂亂,可想而知,尤其雙眼已無法視物,劇痛之下,他就像發了狂一樣,雙手狂亂的舞動,攻擊一切可以攻擊的事物。

索賽克運氣尚算不錯,往後打了一個滾,就狼狽不堪的逃出了伊格的攻擊範圍,但箱子卻被撞翻了,那一瓶瓶顏色各異的溶液灑落了一地,封存得稍差的溶液立即傾灑而下,地上馬上蒸騰出一道道色彩斑斕的煙柱,在紅雨中,冉冉而上。

瘋狂中的伊格不辨情況,腳步移動中,又踩碎了幾瓶,新一輪錐心的痛苦馬上向他襲來,精致的皮靴被腐蝕出了無數個大洞小洞,可憐的伊格疼得連蹦帶跳,撞斷了附近好幾棵椴樹,這些倒下的樹木,立即波及到阿倫和愛莉婭那里了。

阿倫緊拉著愛莉婭,猛地一縮腳,恰恰避過那段差點就壓斷他們雙腿的樹干,但叉出的樹枝卻揮打在兩人,阿倫一咬牙,硬是忍了過去,但昏迷中的愛莉婭卻因這忽然而來的痛苦,輕輕呻吟了一聲,聲音極具誘惑力且十分動人,但阿倫卻連一絲遐想也沒有,慌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但已經太遲了,這一點點聲音足夠引來了伊格的注意,極度瘋狂中的伊格腦海里只殘存一個念頭,就是要把這幾個該死人類統統殺死,要他們也嘗嘗此刻自己所受的痛苦,他一邊哀號慘呼,一邊蹦蹦跳跳的沖了過來,又撞翻了好幾棵樹木,盡顯一個絕世強者所擁有的驚人破壞力。

這時的怒浪才剛剛從地上爬起,他強忍痛苦, 嚓一下,把脫臼的右手給重新接上,往阿倫他們方向看去,立即判斷出伊格的意圖,口中馬上大叫道︰“伊格閣下,沒想到你被毀了容還是那麼帥,嘖嘖,真是前無古人,看來你得好好感謝我才對啊,讓你變得這麼性感……”

但伊格似乎已經認準阿倫他們了,絲毫不理會怒浪的挑撥叫囂,繼續直線往愛莉婭的方向沖去。

剛剛才儲存起一點點力量的阿倫,勉強將愛莉婭扛起,往前方另一棵樹的方向狂奔而去,到了那樹下,又盡量放輕腳步,貓起步子往中間的空地繞去。

但已經恢復一點點神智的伊格哪里會被這樣的小圈套騙過,眼看就要撞上那棵椴樹時,腳一蹬,那椴樹立即攔腰折斷,他也改變了方向,伸爪就往兩人抓去。

又是一道閃電劈過昏沉沉的天空,照亮了大地,也讓阿倫看清了在紅雨之中,面前這張飛撲而來的面孔,猙獰得仿如地獄里的魔王再生。

他心里暗叫,這回完了!勉力將愛莉婭護到自己身後,微微側身,希望運氣能眷顧他們,能奇跡般避過這對致命的爪子。

怒浪尚在遠處,雖飛奔回來,但卻無法救助,眼看伊格的爪子就要抓破兩人的頭顱,千鈞一發之際,索賽克橫沖了過來,硬是將防御狀態處于最低水平的伊格撞倒在一邊,但伊格也並不讓索賽克好過,爪子順勢一抓,劃過了索賽克的大腿,竟硬生生的將索賽克腿上一塊肉給抓了出來,痛得索賽克差點就這麼暈死了過去。

阿倫死里逃生,輕輕呼了一口氣,馬上就抱著愛莉婭繼續往前跑,不忘回頭贊道︰“索賽克先生,你真勇敢!不過如果你選擇留在原地觀察傷口的話,我還是建議你趕快跑路,最好還是別和我們跑同一個方向!”

伊格龐大的身軀剛剛著地,就像彈簧一般,立即又彈射了起來,嚇得索賽克也不敢立即處理傷口,一蹶一蹶的往另一邊跑去。

不過伊格卻將他瞄上了,狂吼中,一把將手中那塊肉甩向索賽克,一蹬地,就向索賽克撲去。

眼見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沖自己飛來,索賽克忽然意識它本來就是自己大腿的一部分,一陣惡心,猶豫了一下,才側身避過,腳下一個踉蹌,竟摔倒了在地。

伊格憑聲辨物,獰笑一聲,舉爪就往索賽克的位置抓去。

怒浪終于急奔而回,舉劍就往伊格的背脊刺去,伊格咆哮一聲,微微側身,竟由得軟劍刺進了自己的右肩,身子才猛地回轉,左手狠狠的往怒浪抓去。

軟劍幾乎彎成了一個半圓,怒浪沒料到這個獸人直接使出這種兩敗俱傷的打法,嚇得趕緊縮手,身形往後一傾,立即倒飛而回。

伊格卻不依不饒,放過了腳下的獵物,徑直就往罪該禍首的怒浪追去,那柄軟劍仍釘在他背脊上,正劇烈的顫抖著。

索賽克逃過一劫,驚魂未定,還是遠遠逃到一邊的阿倫揮手喚醒了他︰“索賽克先生,快到這里來。”

怒浪眼見形如瘋狀的伊格鎖定了自己,不由得哀號道︰“王爺,饒命啊!”也不敢輕易轉回身體,就這麼繼續倒退,僅憑兩眼的余光,專往樹木密集的地方飛速退去,怒浪可以從樹縫中穿過,但伊格所到之處,頓時就轟隆隆的倒下一片樹木。

兩人追逐之間,得到阿倫授意的索賽克,跑到了林子邊,雙手用力揮動,吸引到怒浪的注意,才指了指身後那團紅色的濃霧,又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細繩,怒浪立時會意,紅霧的元素力量尚未退去,只要將伊格重新引入紅霧中,雖不足以取他性命,但束縛他該是綽綽有余了。

其實伊格臉部和腳底血流不止,只要怒浪有足夠的耐力耗下去,定能耗盡他生命的氣息,但怒浪已是疲憊不堪,而伊格雖是氣喘吁吁了,但看樣子還是處于亢奮狀態中,氣息狂暴依舊,再這樣追逐下去,先倒下的肯定是怒浪自己。

帶有腐蝕性的溶液流過了伊格的嘴巴,令他的兩片嘴唇完全變了形,或許他已恢復了不少神智,張口嗡嗡的怒喝著什麼,但這樣的發音,很難讓人听得懂他在說什麼了。

但怒浪像是听懂了,認同道︰“伊格閣下說得對,我們人類的古諺語里有句話說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我覺得我們打了這麼久,是時候該放下這段仇恨了,眼看今日月黑風高,細雨瀝瀝,不如大家坐下來,喝杯茶,好好聊上一聊?”

伊格嗷嗷大叫,腳下追得更急了,怒浪也從未停下過腳步,借著一根樹藤的力量,在半空中一甩,改變了方向,迂回繞向紅霧的方位。

快接近紅霧時,身後伊格已緊緊貼到幾步以外,怒浪一咬牙,縱身一躍,便往紅霧的最中心處躍去,伊格雙眼已無法視物,听風辨位,吼了一聲,也緊隨其後,一躍而起,竟可後發先至,伸手便往怒浪的腳腕抓去,令人驚嘆這個獸人受了這麼重的傷,仍能保持這麼旺盛的戰意和如此強悍的戰斗力。

索賽克的繩子及時甩出,將怒浪扯出了紅霧範圍,恰恰避開了伊格那全力一擊。

獸人王爺在空中無處借力, 的一下,重新落回到那團紅霧的正中央,雖然龍魂已經不復存在,但禁錮的力量猶存,殘存的元素之力立即從四面八方涌來,重新將伊格給困在了原地,已是強弩之末的伊格再也無法掙脫這些枷鎖了,只氣得他嗷嗷怒吼,聲勢依舊唬人。

怒浪見阿倫又坐在地上啃起牛肉干,還不忘笑眯眯的看著自己,眼神里不無嘉許,不禁怒道︰“狂風,別裝出一番運籌帷幄的臭屁模樣!”

阿倫微笑道︰“獸人恐怕很快就會找來這里了,他們的獸人王爺一路奔來,肯定留下了不少線索的。”

怒浪點頭道︰“對,我們馬上得走!況且…雨停了,紅霧的力量便會消失。”

臨別前,怒浪不忘回頭依依作別︰“伊格匹夫,有種就出來再和我大戰三百回合……”

回應他的,只有獸人王爺高昂的怒吼聲,飄蕩在紅雨之中,一直伴隨他們走過了好幾個山頭。


自由天堂的西北,不久前仍是重要的貿易通道,人氣鼎盛,處處可見源源不絕的貿易車隊,但現在,商人們都不見了,各大城市基本停止了運作了,在這一大片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淪陷區的地域里,只剩下各類佣兵團、各大情報組織、游擊隊、冰風正規軍、鳳凰巡狩隊、難民和少數仍在做生活用品的投機商,空蕩蕩的街道正如那惶惶的人心。

當阿倫和怒浪駕御著一輛從獸人哨點搶來的馬車,嘀噠嘀噠的闖進這樣一個區域時,立即便引來各種各樣的目光,有兩目無光的難民,有立即作筆錄的情報員,也有各大武裝勢力……尤其當他們發現拉車的牲畜還是菱角獸時,不少人的眼里都閃過了警惕。

不過暫時誰也沒有惹事,在這座連入城登記員都暫缺的中型貿易城市里,勢力分布極為復雜,暗潮洶涌,不過過去的敵人隨時都會成為未來的朋友,畢竟獸人離他們是越來越近了。

一個裝扮成乞丐模樣、蹲在路邊的冰風情報員,向對面屋子里的長官打著眼色,因為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馬車一側烙印的竟是獸人文字,大概是注明著獸人第幾編隊吧。

那個來自冰風正規軍的長官蠢蠢欲動,心里琢磨正好讓鳳凰城那群膽小鬼看看冰風的責任感,這時,坐在御者位置的阿倫手指卻彈了彈,一顆金幣自他手中彈射而出,在陽光下翻騰,閃爍出耀眼的金光,阿倫淡淡笑道︰“賞你的。”

那裝成乞丐的冰風情報員正要接過,金幣卻鏘的一聲,嵌進了他面前本是光滑無痕的花崗石里,很多旁觀的有心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藍頭發的家伙對力量的控制,恐怕已遠遠超出了他們所能理解的範圍,接著,他們看清楚了那金幣上的圖案,紫杜鵑,這是屬于卡氏家族的金幣。

冰風正規軍的長官抿了抿嘴,咽了下口水,才剛剛站起來的他又坐了下去,恰好看到斜對面鳳凰城巡狩隊長官對他露出了微笑,笑意自然是嘲諷得很。

兩大主要勢力的官員都對這馬車放行,其余的人就只能選擇閉嘴了,這麼強悍的人大概不會是獸人間諜,就算是間諜,恐怕也不是他們能輕易吃下的。

阿倫回頭沖馬車里索賽克笑了笑,說︰“慷了索賽克先生之慨,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索賽克在那天的惡戰之後,便一直發著低燒,以致聲音也有點沙啞,他疑惑的問︰“不過,請教藍雪雲大人……我的錢袋怎麼在你哪里了?”

“……”


怒浪和阿倫在城北找了間空屋,暫時住下,怒浪便出去尋找投機商,補充食物和水。

阿倫將愛莉婭扶上干淨的床鋪,凝視著眼前這張無暇的俏臉,心里不由得再次閃過了焦慮,禁咒的後遺癥未免太大了吧,至今未醒,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是這樣?

索賽克將阿倫的神色看在眼里,他咳嗽了幾聲,溫言安慰道︰“藍雪雲先生,無需太過憂慮,太古諺語里有句話說得好,吉人自有天相!你不是說邊緣部落的祭司,能幫助愛莉婭的嗎?我相信那群心靈魔法的大師,一定能讓愛莉婭重新恢復健康的!”

听到邊緣部落這幾個字,阿倫心里又是一陣顫動,沒想到幾度徘徊,他終于有機會重回故鄉了,那夢中幾度縈繞的故鄉,但他並不習慣在旁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感情,沒好氣道︰“喂,你正在感冒發燒,別靠我太近,別把我也給傳染了!嗯,旁邊的房間看起來也挺干淨的,你病了就趕快去歇著吧。”

索賽克這幾天里已經多次見識到藍雪雲大人的喜怒無常,也不介意,一邊咳嗽,一邊到另一個房間去了。

直到下午,怒浪才從外面回來,他除了帶回了大量的食物和淨水,抱怨著物價飛漲得離譜,還將一個平凡中年人帶到了阿倫面前,怒浪介紹︰“這個城里第一流的情報販子。”

阿倫皺眉間,那中年人平靜的說︰“要不是這位先生出示了鳳凰城的皇族身份,這個來自魔法烙印的消息是不對外銷售的,但五十個金幣,是不能再少了!”

怒浪聳聳肩,解釋道︰“是關于神龍的情報,搭檔,我沒帶這麼多錢。楓葉調查協會,應該可信!”

阿倫心里緊了緊,五十個金幣,就算是和平時期也是筆大數目,更何況是現在這個金子比人命貴的戰爭年代,那將是如何驚人的一個情報呢?

他按捺住心跳,從索賽克的錢袋里抖出了一堆金幣到那人手上,也不數,便沉聲道︰“立即告訴我們吧!”

那中年人也沒數,隨手便將金幣放進了背囊里,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道︰“暴風要塞分批撤退的計劃在最後階段出現變故,眼看暴風要塞即將成為一個空城,潘多拉平原上的獸人大軍開始發了瘋的猛攻暴風要塞!今日午後,暴風要塞已被攻陷,作為最後一批撤退的神龍戰士里,其中就有神龍當今女皇,鳳雅玲……”

阿倫的腦子里轟的一下,以致這個中年繼續細述著這個價值連城的情報,他也無法听清,人類第一要塞終于被攻破了,鳳雅玲生死未卜……

轟然倒下的城牆,如潮水一般的獸人涌進暴風要塞,城門下拼死抵抗的暴風將士,鮮血鋪滿的大街小巷,來不及撤退婦孺的慘叫,血淋淋的屠殺,沿途浴血奮戰抵擋獸人的無名英雄,沐浴在血雨腥風的鳳雅玲……一幅幅血淋淋的畫面涌上了他的腦海,仿佛親臨其境,慘不忍睹。
第九章

入夜後的城市,仿如鬼域。城市照明系統已經完全失效,大街小巷漆黑一片,只有一些屋子里還閃爍出微弱的燈光,一些陰暗的角落中,難民們的哭泣聲,仿佛是鬼域中游魂的哀鳴,多少讓人有點悚然。

所有聲音在入夜後都變得十分克制,無論是投機商數錢時的笑聲,還是對立者之間的談判,各大勢力內部會議的爭論,再到不幸者的哭泣,都帶著壓抑的低沉,仿佛是害怕驚動了什麼,仿佛是擔憂所預料的不幸將提前降臨,該漂泊的將繼續漂泊,該戰斗的將不得不提起武器,投入戰斗。

阿倫的屋子里也亮有燈火,他便坐在燈火的一側,神色有點木然,呆呆的看向愛莉婭的房間,此刻的愛莉婭,嘴角邊又露出了微笑,弧線頗是柔和,阿倫的嘴角也不由得牽了牽,自己可真算失敗啊,作為自由天堂守護者,子民離鄉別井、流離失所,未婚妻至今昏迷不醒,作為神龍攝政王,半個神龍已經落入了獸人的口袋,現在連暴風要塞也淪陷了,女皇鳳雅玲未知生死……

他慢慢轉開臉,望向了陰暗不定的天花,在那里仿佛看見鳳雅玲那絕色容顏,正哀怨的凝視著自己,他嘆了口氣,雅玲,暴風城牆倒塌的剎那,你對我可曾有過怨懟,心里想的又是什麼呢……

這時,怒浪剛從門外走進,恰恰看見了阿倫的神傷,微笑道︰“狂風,太過灰色可不太像你!一切行裝已為你準備就緒了,你隨時可以出發了。”

阿倫只能回應一笑,不過笑容的弧度難免帶點苦澀,淡淡道︰“搭檔,有話就直說吧,何須假裝要我籌備什麼,我已經延誤了一個小時出發了,到底什麼秘密要你猶豫這麼久呢?”

這回輪到怒浪笑得有點勉強了,他將手上的兩個大包裹塞到桌子下,在阿倫的對面坐下,說︰“好吧……我是神聖同盟的一員,關于這個,恐怕你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便是事關神聖同盟成員的S級機密……不過規矩是人定的,非常時期,自然有非常規矩。”

阿倫的眼里回復了少許精神,怒浪說得這麼凝重,那應該就與自己有莫大關聯了,口中卻道︰“搭檔,如果太過為難的話……”

怒浪打斷了他,笑道︰“你的眼楮已經出賣你了,不要裝成很替我著想的樣子!這件事,是關于東帝天的,關于他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阿倫為之一震,立即聯想到的,是不久前的雷諾競技場驚變,還有鳳凰城的貝里安刺殺事件,冰風王座瞬間決出了主人,影月部落一個陰謀家的暴斃……如果硬要扯上聯系,那麼,現在,就到神龍即將敗亡了,雅玲的生死……

怒浪從桌下變出了一瓶烈酒,為各自倒了一杯,沉聲道︰“讓你了解東帝天的經歷,大概要從八十多年前說起了……”

阿倫默默陪怒浪喝了一杯,東帝天,曾是一個帝國的守護者,曾被認為是人類的第一強者,神龍的國師,擁有仁者之名……層層光環包圍著他,無數人崇拜著他,但八十年前,與漢弗里一戰之後,便在人類世界里銷聲匿跡……這段往事的真相,就要在面前揭開了嗎?

他覺得心跳自然而然的加快了不少,竟將杯中的酒喝干了。

怒浪為他重新倒上,緩緩道︰“那個時候的東帝天,我就不多介紹,大概就是全人類里最優秀的一個吧。不過只要是人,就會有感情,有自己的弱點!他愛上了一個女人,一個天生就與眾不同的女人,鳳慕雪的母親,當時神龍的皇帝,一個絕色傾城的女子,一個壽命過半百,卻仍容顏不老的女子,鳳月舞!”

阿倫默默的點了點頭,表示知道這個人,但鳳月舞在神龍的歷代皇帝,似乎並沒有什麼突出之處,美貌?那幾乎每一代皇帝都擁有的。智慧?神龍的歷史里,睿智的皇帝實在太多太多了……

怒浪淡淡一笑,說︰“是的,這是一個在歷史上很普通的女皇,但就是這個女人,完全改變了東帝天的命運。東帝天從一開始的暗戀,到後來一發不可收拾的苦戀,尤其在東帝天的老師,那位前任老國師去世之後,東帝天對鳳月舞的追求更是變本加厲了……”

“他做得還算隱蔽,但已經足夠驚動神聖同盟了!東帝天本身與當時的鳳凰城聖女琴黛瑪已有婚約,嗯,琴黛瑪的弟子就是你也見過的伊琴娃。一個已經有婚約在身的大人物,竟然妄圖背棄婚約,去追求一個有夫之婦,而這個有夫之婦,還是一國之君!那未免太過荒唐了,最起碼很多人都這樣認為,其中就包括神聖同盟……”

“神聖同盟開始向東帝天暗示性的施壓,到後來變成嚴厲的譴責,但東帝天那時對愛情的追求已經到達了偏激的地步,竟威脅要退出神聖同盟,還冷冷的回了一句,‘你們沒資格干澀我的感情’,這句話,至今仍被保留在神聖同盟的大事件日志上……”

听到這樣的話,阿倫的心弦不禁被輕輕的彈動了一下,這是一個守護者的悲哀,你的一舉一動將影響所有人,所以你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不可以只為自己的喜好,而去追求自己心儀的人和事物……

“當時的神聖同盟非常憤怒,激進派已主張制裁東帝天這個狂徒,但溫和派仍嘗試勸說他,但或許東帝天的心靈已走火入魔,他竟然在一次酒醉後,情難自控地強暴了鳳月舞……”

怒浪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大口,借這個停頓,阿倫疑惑的插問︰“作為一個人類大國的國師,強暴這件事未免有點離譜了吧,尤其是他苦戀了對方這麼多年,這份愛情肯定是刻骨銘心至極致,怎會輕易去侵犯心目中的女神?如果真是如此,由愛變恨,其中一定有同樣極致的刺激。”

怒浪笑笑,說︰“誰知道歷史的內幕,神聖同盟的備忘錄里沒詳細描述這件事,搭檔,其實我也猜過,說不定東帝天根本沒做過那回事呢……反正,那個事件過後,鳳月舞的哭訴,震動了整個神聖同盟,他們極力將這個可怕事實掩蓋,畢竟傳出去的話,那未免影響太壞了,但終極制裁是免不了的了,當時正如日中天的漢弗里,接過了這個光榮的任務,于是,便有了八十多年前,最著名的絕世強者一戰,劍客漢弗里挑戰仁者東帝天!”

“再後來,東帝天消失無蹤……”怒浪冷冷一笑,說,“而鳳月舞,那件事沒過多久之後,她就病逝了!你猜她在臨終前干了什麼……她暗中處死了長女鳳戀晴,本來第一順位的繼承人,那位與東帝天在位時最親近的公主,接著,後來的神龍女皇,尚在幼年的鳳慕雪便順利登基了……”

阿倫默默又喝了一杯,從一點而看全局,從鳳月舞和鳳慕雪兩代女皇看神龍皇室,這個耀眼的姓氏千年來顯赫于人前,光芒四射,誰能料到內里的陰暗、血腥、暴戾和齷齪呢?

他沉聲問︰“那後來的東帝天呢?”

怒浪將兩人的酒杯再次斟滿,說︰“不知道!或許是神聖同盟不知道,又或許不肯記錄……反正直到多年以後,大概是三十年前,東帝天又重新出現在人類的土地,不過異常低調,他誠懇的對神聖同盟檢討了過往的錯誤,希望能得到同盟的諒解。那個時候,還著實為同盟辦了好幾件大事……

東帝天重新回到同盟的呼聲開始高了起來,但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陰霾氣息令人不寒而栗,同盟高層經過多次會議後,還是沒再讓他重回同盟,只給了他一個榮譽成員的稱呼,表面看來,他也沒多在乎,這些年來,與同盟相安無事,同盟需要他的時候,他也義不容辭,而事實上,他的想法是不是就這麼簡單呢?呵,那就難以揣測了……”

“搭檔,你神龍之行風險重重啊,既然已是勢在必行,我也不攔你,但以東帝天和神龍與你的復雜關系,那麼,一切還請你小心為上了。”怒浪點到即止,似乎也不太願意多討論這個話題,已開始扼要的為他介紹西行路線的最新情報。

阿倫心神不無仿佛的聆听著這些情報,他忽然想起了神龍先皇鳳慕雪與東帝天的恩恩怨怨,想起了鳳慕雪駕崩前那個遺詔,那個處死鳳雅煙的命令,再想起鳳雅煙和東帝天的關系,還有鳳雅煙的血統,假如這次暴風城破,雅玲她發出什麼不幸,那麼誰將接替神龍的王座……這個想法忽然涌上了腦海,令他不寒而栗,遍體生寒。


臨別前,阿倫深深地吻在愛莉婭的額上,那動人的笑意再一次自她嘴角邊逸出。伊人眼前,久別重逢,卻未能交談片言只字,片刻後又要再次天涯海角,也不知還有沒有再見之期,令人惆悵之余,也只能感慨命運的無常,阿倫轉過身,深深注視著他生平摯友,沉聲道︰“怒浪,邊緣部落里有一位貴族叫亞瑟,他曾與約翰有過一份友誼,假如遇上什麼人事上的困難,他將是一位值得信賴的朋友!”

他頓了頓,伸手捶了捶怒浪的胸脯,緩緩的說︰“假如我這次東行發生了什麼不測……那麼,愛莉婭,就拜托你了!”

怒浪用力的抿了抿嘴唇,才微笑道︰“搭檔,你會不會想太多了,這可不太像你!”

阿倫也笑了笑,淡淡道︰“如果真的回歸星辰,我會替你問候大主教的,在此之後的每一天,我也會和大主教一起,在天空深處注視著你們,庇護你們。”

怒浪皺眉道︰“狂風,命運並不是……”

阿倫卻打斷了他,說︰“嗯,對了,你將索賽克那個錢袋騙過去說是為我購物,現在回來半天卻始終不肯還我…這個,還一半也好啊,路途險惡,我也需要點錢防身啊。”

“喂,你搞得這麼煽情,就為了說這個?門都沒有……”

“……”


暴風要塞被獸人攻陷了!這句話如果在兩年前說出來,肯定會惹來所有听眾的哄堂嘲笑,但如果今天在阿蘭斯人類世界任意一個角落說出,听眾只會露出疑惑的表情,很快就轉為深思,接著便是深深的恐懼和憂慮了。

在獸人渡過沉寂之海,大半個自由天堂變成淪陷區後,這個世界已變得不再絕對,什麼事情都將有可能發生,對于已經飽經戰爭磨難的人類而言,尤其是難民,哪怕太陽從西邊升起,他們恐怕也僅僅是多看兩眼,頂多交流兩句,用平靜的語氣調侃,你看,今天的太陽竟然是從西邊出來的呢。

因為藍河已落入獸人的手中,東西兩邊的消息流通十分緩慢,但暴風城破這個驚人的消息還是以驚人的速度給傳播開了。各國人類政府都盡力封鎖著這個消息的流傳,畢竟暴風要塞已經不單單是人類的第一堅固的城樓,還是人類的一個精神坐標。

可政府的干涉無補于事,這個消息如風,無孔不進的滲透進人類內地,回響在每一只耳朵的耳邊,甚至“天啊,你知道嗎,暴風城破了!”這句話,在近期已經取代了人們平常見面時的第一句問候語。

唇亡齒寒,人類各國的反應基本還是相當積極的,雖然神龍的敗局已定,但假若再讓人類第一帝國的皇帝戰死沙場,那恐怕比洛塞夫大主教的隕落來得更有震撼力,對整個戰局的負面影響更是無法估量,已處于冰點的士氣,將會因此墮入深淵……

冰風家族終于出兵了,家族的新主人魯迪斯御駕親征,他一臉冷峻,不知心里有否惦記起那位當年星雲之巔時的戀人。與其同時出兵的還有疾風家族,雙方將聯合作戰,進攻自由天堂淪陷區,雙方發表了聯合宣言,聲稱放下往日成見,共同對抗外族入侵者!

克德杰大人在發表宣言時還老淚縱橫,他緬懷與冰風前族長的偉大友誼的同時,也對兩個兄弟家族終于能放下仇恨,重新牽手,感到無比的喜悅和欣慰。

當然,雙方恐怕並沒有多少人可以忘記,在不久前的內戰中,自己有不少親友正是死在對方手上的,而心胸算不上特別寬廣的魯迪斯族長,也肯定無法忘記,正是疾風的副團長,親自砍下了自己父親的頭顱。

但獸人已兵臨城下,一切都得暫時壓下來,魯迪斯做出了表率,他與波特言笑甚歡的共同主持了第一次聯合作戰的會議,就像一對有了多年默契的老朋友。

邊緣部落的游騎兵也出動了,他們加入了鳳凰城的正規軍,成立臨時別動隊,宣告邊緣部落正式參戰,加入到這場獸人戰爭之中。

鳳凰城城主貝里安跪于老城主陵墓前,剁去尾指,向鳳凰歷代英靈請罪,然後正式宣告,廢除國喪期間不出重兵的千年城規,派出大量兵馬,延伸向暴風要塞軍民撤退往鳳凰城領土的路線上,聯合從賀蘭山要塞急退下來的唐氏親軍,抵擋住來自神龍淪陷區獸人軍隊的瘋狂進攻,掩護大部隊的撤退。

而雷諾,也開始向不朽之峰方向屯兵施壓,派出中小型部隊持續騷擾……

所有勢力所做的一切,只為了神龍皇帝能平安撤退到鳳凰城,現在人類脆弱的信心就像是一個玻璃杯,再也不能經受任何打擊了。


阿倫日以繼夜的趕路,穿過自由天堂和神龍淪陷區,直往東面的方向趕去,一路上只聞流言紛飛,在淪陷區里的傳聞五花八門,大多都能極盡真切的描述出,神龍女皇是被多多少少魁梧的獸人軍爺給圍住了,然後她嘴角邊就逸出了鮮血,如何如何的倒下了,再然後是漫天花瓣飄落,淒美是淒美,但也說明人類軍隊大勢已去,未來將是獸人統治的和平時代……

阿倫對此報以冷笑,獸人開始對淪陷區的民眾使用攻心策略了,只可惜獸人文學家精心編出來了故事實在有點像人類世界的童話,怎麼听都不夠真實。

進入到神龍西部,靠近掩護軍的地盤一帶,這些充滿童話美的流言才漸漸消失,但所听到的是更真實,更血腥的,暴風要塞撤退時死了多多少少人,斷後的神龍敢死隊是如何如何的英勇,多多少少獸人因中伏擊而掉下了腦袋……這些聲音听起來會令人壓抑,但起碼能激起內心的熱血。

在這段掩護軍正慢慢撤出,而獸人又尚未佔領的敏感地帶里,阿倫發現斷後的游擊隊隊員身手異常靈活,單兵作戰實力恐怕遠在人類正規軍之上,阿倫從一個結實的中年人下顎上發現雪癬後,也就恍然了,這些都是暴風獵人,他們從暴風山脈里撤出,直接來到這個大戰場狩獵了。

每個獸人的頭顱都是賞金,不過在他們面前的賞金實在太多了,恐怕再也難以一口吃下了。

凝視著山下不遠處那一張張正隱匿在叢林中的臉龐,阿倫靜靜的想,難怪暴風獵人在民間始終享有崇高的聲譽,無論在和平時期,還是戰爭時期,他們始終都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護著人類,做著貢獻,如果僅僅以賞金獵人來評價他們,那未免太過貶低這群特別的戰士了……

“喂,小子!你在看什麼呢?”

阿倫發覺自己在走神之際,已被隱匿在附近的另一組暴風獵人給團團包圍了。

“這小子從西邊馳來,竟然一點傷痕都沒有,一定是獸人間諜!兄弟們,宰了再說,這個頭顱我們不收錢!”
第十章

“請等等!”阿倫舉起了手,手中多了一塊銘刻著金色神龍的令符,腳尖往左上輕輕一挑,已將率先出手那根銀槍給撞了回去。

一眾暴風獵人的神色頓時一變,持銀槍那個瘦子可是他們隊伍里出了名的快槍手,一出招不單快準狠,而且起碼跟有六、七個後著,面前這個年輕人竟然是在被偷襲的情況下,還正眼也沒看對手一眼,就完全把瘦子的起手式給破了。

為首一個壯實的漢子,做了個手勢,眾人正準備發出的攻擊立即收了回去,那漢子道︰“小子,那玩意是什麼,神龍的通行證?老子記得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漢子旁邊的一個矮子低聲道︰“老大,這東西看起來很有檔次,會不會是令牌太高級了,所以我們沒見過……”

那壯漢狠狠瞪了那矮子一眼,那矮子立即閉嘴了。

阿倫看了一眼那漢子臉上的刀疤和手臂上的雪癬,便將那令牌拋了過去,解釋道︰“神龍攝政王的隨身令符!”這群暴風獵人竟能發現自己的影蹤,想必不會是泛泛之輩,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沖突,阿倫干脆把飄零也扔到了地上。

那刀疤漢接過令符,眯起眼觀察著,他身邊的矮子又低聲道︰“不愧是神龍的最高令牌之一,看起來真有質感,拿到黑市一定能賣不少錢吧……”

那漢子不禁又瞪了瞪矮子,才望向阿倫,冷冷道︰“老子記得神龍的攝政王可是個大叔,你小子看起來才剛成年吧,這樣也想冒充?”

阿倫見四周剛剛才放松下來的氣氛,因這句話立即又充滿了敵意,平靜的解釋道︰“我是攝政王大人的副官凌風,急奔千里,日夜兼程,有急件要送至女皇手中,請諸位不要過多留難。”

前面用銀槍第一個偷襲阿倫的漢子,冷聲插入道︰“小子,我們又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凌風本人?說不定凌風已經被獸人干掉了,你只是個頂替凌風的贗品,潛伏進來刺殺女皇呢?”

“夠了!”刀疤漢像是發現了什麼,他喝止了瘦子,將令牌遞回給阿倫,沉聲道,“這小子不是間諜!”

看來這個首領在獵人隊伍里威望頗高,大半人已將武器收了回去,阿倫將令牌接過,腳尖往地上的飄零一撞,飄零已輕盈彈起,重新回到腰間,他打量著刀疤漢腰間的一個小綠包,微笑道︰“為何如此肯定?我仍有可能是獸人間諜的。”

刀疤漢咧嘴一笑,眼楮緊緊盯著飄零的劍柄,沉聲道︰“獸人如果真能奪得一把人類的神兵,早就拿出來四處炫耀了,決不會交給一個獸人間諜拿來當隨身武器使用的。”

一眾暴風獵人立即盯向那把老大口中的神器,貪婪的注視著,不過令他們失望的是,無論劍鞘還是劍柄,看起來都是平凡至極點。

阿倫心中一凜,飄零的劍鞘是隨便配上去的,面前的刀疤男竟然單憑劍柄就認出了飄零,可不是個簡單的家伙。

他不動聲色的問︰“未請教諸位是?”

“死神獵手團!”壯漢回答,聲音中自然而然便流露出幾分自豪。

怪不得,暴風山脈里的老牌勁旅,確實是一個值得自豪的名字。

阿倫微笑道︰“久仰了!這位大哥能否借一步說話!”


那壯漢吩咐死神獵手的其他人原地待命,陪阿倫走上一段路,四周再無旁人時,他才停下腳步舉手道︰“小兄弟,你該不會是打算殺我滅口吧?”

阿倫笑了,說︰“怎麼會呢?”

壯漢也笑了笑,說︰“好吧,我老實交代,我之所以能認出這柄神兵,是因為在六年前,仁者東帝天大人曾在暴風山脈里救過我一命,我見過它出鞘,也看清了上面的文字,所以認出了那位傳說中的大人。你現在隨身攜帶著那位大人的兵器,一定是和他關系十分密切的人吧,他老人家最近可好,嘿,這個問題你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阿倫卻皺了皺眉,心中顫動了幾下,六年前,老師到暴風山脈干什麼呢,那個時候,好像自己和怒浪也正是在暴風山脈里打拼著啊,他是恰好有事要到那里,還是為我而去呢,這是他對我的關心?還是一種監視……

“……嘿嘿,那時風雪特別大,我和兄弟們走散了,餓得半死了,竟然還踫上了雪猿,唉,當時以為自己肯定完了,幸好……”那刀疤漢見阿倫有點心不在焉,擔心阿倫不滿意,詳細解釋著整個事件。

阿倫沒好氣的打斷道︰“我不是來問你這件事!”

那漢子像松了口氣的笑道︰“那就好,我們兄弟加起來也不會是你對手。”

對于暴風山脈的死神獵手團竟然承認不是自己的對手,阿倫一點驕傲的意思也沒有,疑惑道︰“那你們剛才還打算拼死攔截我?”

那漢子傲然道︰“假如你是獸人間諜,我們死神獵人哪怕全體陣亡,也要將你留下!”

阿倫不由得肅然起敬,正是因為這些錚錚鐵骨,獸人永遠也無法將人類的尊嚴踐踏于腳下。

他正容道︰“其實凌風是想向大哥你打听神龍目前狀況的,你也知道,關于女皇的安危,現在流言四起,我作為臣子,心里實在無法踏實啊!”

“嘿嘿,你問對人了。”刀疤漢拍了拍腰間一個綠色小包裹,“我可是暗夜調查協會的榮譽會員!”

“那實在太好了!”阿倫點頭微笑,事實上他就是看到這個,才要求和刀疤男單獨說話的。

說到神龍這個話題,壯漢臉色沉了沉,嘆道︰“神龍的形勢頗是不妙啊,據說暴風城破的時候,獸人曾派了一群爪子進來刺殺女皇,這些爪子頗有一點能耐啊,令女皇身邊的高級侍衛也死了大半,有幾個還是我老朋友呢……”

阿倫的心不禁一緊,新一代皇帝身邊的影子,是他親手挑選,幾乎全部都是暴風獵人里的精英,竟傷亡過半,大概可以想象那次刺殺是何其慘烈……

那壯漢繼續說著︰“據情報說,後來有神秘高手出現,形勢得以扭轉,在他們的掩護下,女皇得以逃離出暴風要塞,嗯,不過據說女皇受了傷,至于傷勢如何,這個情報就不是我這個級別所能了解的了。”

阿倫沉住氣,問︰“神秘高手?”

壯漢敲了敲腦門,回憶道︰“如果沒記錯的話,情報里說是兩個黑衣人,因他們的衣著特地遮掩容貌的原因,面目根本無法辨清……”

兩個?阿倫稍稍一怔,腦海里立即浮現出那個神似漢弗里卻毫無生氣的背影。老師,你心里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呢……

呵,東帝天加上漢弗里,多麼動魄驚心的組合!此時樊帝靈和伊琴娃也應該在雅玲身邊了,這樣一個防衛陣容,大概連一只蒼蠅也無法飛近女皇吧……但阿倫心中的不安卻更強烈了,或許是因為東帝天近來的反常舉動,或許是懷內深處那本的亡靈儀式,也或許,僅僅是那該死的直覺……


神龍西北部,這里有一條用血紅標識的粗線,分別涂寫在人類和獸人各自的戰略地圖上,這條粗線每天都在地圖上變化,鳳凰城的掩護路線不斷往暴風山脈的方向收窄,獸人每天都在進逼。

沒有標識在地圖的,是血紅粗線邊緣上,那密密麻麻的尸體。

根據沿途收集的情報,阿倫稍稍調整了路線,徑直取向神龍皇旗撤退的方向,如無意外,大概在明天,他們就能相遇上。

而現在,他的路線首先與地圖上那根血紅粗線的某個點相交了。

夕陽滿天,殷紅如血,與大地上的猩紅血液相互輝映,悲涼的風無聲的拂過這片土地,戰場上尸橫遍野,人類和獸人相互交疊在一起,咋眼看去,還真分不清哪個是人類,哪個是獸人……死神抹去了種族的界線。

大規模的沖突戰已經結束,交戰雙方的將領們大概正在各自的帥營里,為如何在明天將敵人置于死地而爭個你死我活。而這個短暫的和平期,正是雙方的收尸小隊出動的時候,他們動作利索的進入到這片被鮮血染紅的土地,收拾的各自種族的尸體,為明天新一輪的戰斗清出空地。

這時的人類和獸人,很有默契的並沒有相互攻擊,忙碌地執行著各自的工作,仿佛就是一個不分彼此的團隊。

阿倫目睹著這一切,輕輕嘆了口氣,正要穿過人類臨時陣線,繼續往北而去時,卻讓他看見了這麼一幕。

一個獸人“嗨”了兩聲,在他附近正準備推板車離去的人類立時回過頭,警惕的看著對方,手已經握在腰間那把粗鍛的短劍上。

那獸人用力的擺擺手,表示並無惡意,才用手指了指樹叢邊,一個人類的頭顱正靜靜的橫躺在那里。

人類士兵趕緊小跑過去,將那顆遺留的人頭拾起來,放回到板車上,在戰場上,疏忽職守可是條不小的罪名,雖然這樣的疏忽被發現的機會並不大……他猶豫了一下,才勉強向提醒他那個獸人點點頭,算是道謝。

那人類士兵走了,那獸人收尸隊員回頭對自己的同伴抱怨道︰“他們最近總是這樣,粗心大意,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他的同伴面無表情,應道︰“算了,這幾個人類好像是新人,再過幾天就會好起來了……”

“鏵牧你真厲害,竟然能辨別他們的模樣……嘿,不過這些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

看著這樣的場景,聆听著這樣的對話,阿倫忽然覺得有點荒謬,有點哭笑不得,也有點無奈……
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神龍王旗已遙遙在望,旗幟上的龍神隨風飄舞,更是栩栩如生。

這一面旗幟,過去代表的是人類最強大的國度,代表著東方至高無上的皇權,在這面旗幟下,擁有無比遼闊的疆土,是阿蘭斯的政治文化中心!但今天,這面王旗可以代表的,僅僅是神龍皇帝的所在,所起到的最大作用,便是穩定軍心,指引著萬千逃亡者的正確逃亡方向。

燥熱的夏風,此刻仿佛滲滿著寒意,外圍的傷兵營里,不少士兵竟穿起了棉襖,縮著身體,打起了冷戰,逃亡的路上,傳染病正在盛行,冷疾便是其中一種,它能炎夏變得像是隆冬,這個病令神龍的兵營里的士氣更是低落……

神龍的長官們一邊顫抖一邊訓斥著下屬應該打著精神,軍人就應該有軍人的軍姿和形象,只可惜他們本身也患上了冷疾,難以做到以身作則,那本該威嚴的訓斥聲里也帶有顫音,所能起到的震懾力就實在有限了。

就算是健康的士兵,也是面容憔悴,臉上寫滿了悲戚,他們被獸人逐離出了故土,就像一頭喪家之犬,被驅趕千里,一路上倒下了無數的戰友,在他們當中,還有許多人的家人仍是生死未卜……

這一路逃亡下來,從一開始對獸人的憤慨和仇恨所激起的最高戰斗力,到後來且戰且退中保持著與敵人同歸于盡的覺悟,再到現在漸漸遠離主戰場,慢慢冷靜下來接受現實……軍隊的士氣便開始每況愈下,尤其,女皇好像已經很多天沒有露過面了……

神龍的士兵大多都很自覺,就算有機會竊竊私語,也盡力避開這個禁忌的話題,並沒有什麼流言在軍中傳開,但他們偶爾望向王旗時那憂慮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們的真實想法:說不定那在惡夢中才會出現的不幸,已經不幸降臨了,只不過高層們封鎖住消息罷了……


阿倫恢複了祖賓的裝扮,大步走向神龍營地,他身後的遠處,還站著幾個滿臉激動的外圍哨兵,目送著他的身影。

一個打著哆嗦的暴風將領率先認出了阿倫,撲通一下便從馬上躍下,單膝跪下,顫聲道:“攝政王大人,你…你終于回來了!”

很快,軍營外跪倒了一大片人,在女皇多日沒有露面的情況下,軍方實在太需要一個重量級人物來穩定軍心了。

阿倫扶起了當中軍階最高的將領,朗聲道:“諸位都起來吧!”

他柔聲對那將領道:“範鱗將軍,你們辛苦了!”

那叫範鱗的將軍見攝政王大人竟然還記得他的名字,更是激動了,顫聲道:“國…國難當前,我…我們這點苦算不了什麼!”

阿倫已大步往王旗的方向走去,又問:“陛下現在可好?”

範鱗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末將已…已經多日不見陛下,料…料想陛下應該一切都好……”

阿倫稍稍停了停腳步,轉過頭皺眉道:“範鱗將軍,我記得你沒有口吃的,你見到我也用不著這麼激動吧?”

範鱗苦著臉道:“大…大人有所不知,末將患…患了冷疾,全身好…好像被侵在冰…冰窟窿里啊。”

“那你為何不像其他士兵那樣多添衣物呢?”

範鱗低聲道:“末將不…不想影響軍心!”

阿倫拍了拍範鱗的肩膀,沒再多說什麼,接過韁繩,飛身上馬,往前馳去。

一騎白馬從中營奔出,徑直往阿倫的方向馳來,馬鞍上是有龍魂之稱的當今神龍國師,樊帝靈雖滿臉愁容,但看見攝政王歸來,面上還是湧上了幾分喜色。

他在打招呼中,轉過了馬頭,與阿倫並騎而行,樊帝靈中性的嗓音變得頗是沙啞,可見在大撤退的過程里,他也費盡了心力,簡單相互問候之後,阿倫已迫不及待的低聲問:“國師……陛下的情況,到底如何?”這個問題一出口,他的心不禁也緊張起來,無論前面聽到過什麼,面前這個答案,才是最接近真實的。

樊帝靈旁觀了一下左右,他那特有晶瑩雪白的肌膚仿佛也蒙上了一層陰霾,皺眉道:“祖賓大人,恐怕我們都得有心理准備,我已派出精英部隊去前方將翩王雅煙給接來,幸好你也能及時歸來……”

阿倫的腦海里卻是嗡的一聲,天地仿佛忽然間失去了本來的顏色,他差點就摔落馬下,最壞的那個可能性已經發生了,雅玲她難道真的……

樊帝靈眼疾手快,趕緊甩出斷臂的衣袖,扶了扶阿倫,他沒料到攝政王的反應竟如此之大,忙沉聲道:“祖賓大人,很多士兵都在看著我們,得以大局為重啊!”

阿倫握緊了韁繩,強控住激蕩的心情,卻難以抑制住那急促的呼吸。

樊帝靈看了看阿倫那起伏不定的胸口,還有那蒼白如紙的臉色,溫言道:“祖賓大人,在這非常時期,還請你保重身體了!”心中卻不無疑惑,祖賓大人的反應未免太過劇烈了,莫非伊琴娃的猜想是對的,他和雅玲陛下間,像情侶遠多于像君臣……

阿倫無意識地晃了晃沉重的腦袋,沉聲道:“有勞國師關心,我沒事!我只想知道事情為何會演變成這樣,不是聽說有兩個武技強絕的黑衣人出現,擊退了刺客嗎?”

樊帝靈苦澀一笑:“據匯報確是如此,但我來到刺殺現場時,那兩個黑衣人已經走了,當時那條撤退的小路上,影子護衛非死則傷,那時,雅玲陛下已受重傷,只下令立即按計劃撤退,一路走來,雖有伊琴娃的琴聲作調理,但陛下的情況卻是越來越壞了……”

阿倫重重哼了一聲,轉頭盯著樊帝靈,沉聲道:“國師,雅玲陛下被刺殺時,你到哪里去了?為何當事情結束了,你才剛好出現在現場呢?”

樊帝靈見平常溫和的祖賓忽然變得滿臉暴戾,以凶厲的目光瞪著自己,稍稍怔了怔後,也不動氣,平和的迎上阿倫的目光,說:“當時暴風城剛破,我正領著暴風將士抵擋獸人于要塞的城門下,掩護最後一批百姓的撤退。當聽到陛下被刺殺,我已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阿倫合上了沉重的眼皮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確實有點遷怒于人了,他低聲道:“國師,抱歉了……”

“沒關系。”

“生還的影子護衛如何描述?”

“根據後來生還者的口述,也只能重組出部分當時的情形,但女皇所受的重傷到底是獸人所為,還是那兩個黑衣人的暗算,卻無人目睹……”

“……”

這時,王旗下的帝營已到。阿倫躍下馬,抬眼望天,這本該是一個美麗的清晨,淡淡的薄霧中,霞光初現,正是一天的開始,但,說不定卻是一個人生命的終結。

想到此,他心中一陣絞痛,深吸一口氣,掀開營簾,邁步而進。

一陣濃鬱的藥香味頓時撲進鼻子里,若隱若無的靈動琴聲因身後的腳步聲而嘎然而止,伊琴娃回過了頭,聖女那雙本是異常明亮的烏黑眼睛,此刻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薄霧,就像黑夜里本該閃亮的星辰被遮上了濃雲,黯淡無光,她強控著情緒,輕聲道:“攝政王閣下,你終于回來了!”

見伊琴娃如此表情反應,阿倫不祥的感覺更甚了,他忽然覺得移動步伐也是如此困難,好不容易走到了雅玲的床前,內心深處那情感的堤壩立即就缺了堤,眼淚差點便奪眶而出,曾經傾國傾城的佳人,現在雙目緊閉,蠟黃的面容上,臉頰微微凹了進去,破壞了那妙手天成的臉部弧線,連那頭烏黑光亮的秀發,也褪去了光澤,枕邊還有幾根脫離的頭發……

要不是阿倫對鳳雅玲實在太過熟悉,而那份清麗脫俗、恬靜平和的氣質也無人可以模仿,他還真的有點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如同風中之燭的病態女子就是艷絕天下的鳳雅玲。

他按住了床頭,沒讓自己垮下,但自心靈傳出的巨大顫動令他的肩膀也無法抑制地抖顫了起來,他慢慢合上了雙眼,希望剛才所看到的一切只不過是惡夢中的一部分,但一把在他夢回深處幾度出現的熟悉聲音卻將他喚回了現實:“你回來了!”

聲音很柔弱,正如那聲音主人柔弱的身軀,想象著她這段時間所承受的壓力和痛苦,阿倫睜眼迎上了那微微有點惺忪的俏目,想開口回應點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塞住了,想強顏笑一笑,卻發現面上的肌肉仿佛完全殭硬了。

還是鳳雅玲解除了他的窘迫,輕聲對樊帝靈他們說:“國師、聖女閣下,可否讓朕和祖賓大人單獨說一會話呢?”

樊帝靈見鳳雅玲眼中重新湧上了神採,臉上也恢複了不少血色,不禁和伊琴娃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眼里讀出了不妙,鳳雅玲強撐了這麼久,已算是相當了不起了,如此重病中的病人,有如此反應,那恐怕只能說明一件事了……

阿倫聆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眼淚也忍耐不住,慢慢自眼簾滑落而下,他何嘗不知道鳳雅玲已是回光返照了呢。

鳳雅玲想從床上坐起,阿倫連忙上前一小步,攙扶著她柔弱的身軀,將枕頭塞到她的背後,鳳雅玲緩緩的探出手,拭去阿倫眼角的淚水,柔聲道:“翻閱神龍典籍時,我發現前國師有句話說得好,世事似水去無定。我也從未想過會這樣呢!阿倫,你無需難過,因為我們的對手是命運……咳,咳──”

神龍前國師?那不就是老師嗎……他也曾敗給命運,但又重新創造命運,難道雅玲也要像他那般嗎……阿倫嘗試停止眼淚,無奈眼簾上那道無形的堤壩已經打開了缺口,一發不可收拾。

鳳雅玲輕聲咳嗽了幾聲,又問:“對了,最後一批撤退的百姓情況如何?現在我軍的狀況又是如何呢?”

“都已經暫時進入安全區域,唐氏和鳳凰城組成臨時聯軍,負責沿途掩護。”阿倫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平靜一點,隱瞞了傳染病正在流行一事。

“那就好!”鳳雅玲展顏一笑,又問:“我們走到哪里了?”

“東北部的望鄉嶺一帶。”

鳳雅煙輕輕的皺了皺眉,笑容中稍稍染上了少許苦澀,說:“原來我又已昏迷了兩天……神龍千年來,經歷風霜無數,仍是屹立不倒,沒想到今天竟毀在我的手上,星辰深處的列代先皇們,對我定是失望得很啊……”

阿倫強振精神,溫言安慰道:“雅玲,此次兵敗,非戰之罪!他日時機成熟,我們定可率兵卷土重來,神龍的旗幟,必定將重新飄揚在暴風城樓上!”

鳳雅玲微笑道:“我也相信那一天一定會來臨,只可惜,恐怕我是看不到了……攝政王大人,你可要遵從我的遺詔哦,它就在書桌的第一個抽屜,用藍色魔法印章封印……”

她的聲音仍如此平靜,仿佛只是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但阿倫心中的酸楚已至無以複加,靈魂無聲的抖顫,一種命之為哀傷的寒流自胸口湧起,緩緩的游遍他全身,再匯聚回來,侵襲著他的心靈,那份難受竟如此深切。

此刻眼前佳人雖被病魔迫害,但她那一顰一笑的風採,仍是不遜昨天,不過生命的氣息,已漸漸從她身上流逝了。

阿倫微微動了動嘴唇,聲音竟已嗚咽,還想安慰點什麼,鳳雅玲卻伸出食指封住了他的唇,輕聲道:“傻瓜,什麼也別說了,讓我再好好看看你,好嗎?”

兩人目光交聚間,在這剎那,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那一幕幕往事化作畫卷,在兩人間鋪開了,其中有樂與悲,喜與怒,相逢和分離,信任和背叛,他們縫合過本以為永遠也無法縫合的芥蒂,跨越了本以為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階級,當所有的障礙都一一崩塌後,卻遭逢了命運最大的惡作劇……

在星雲之巔,不朽之峰上,他們初次相遇,不過那時,她仍叫鳳雅玲,阿倫卻叫做隆.娜娜,他們都為對方的美色而驚艷。

在星雲的日子里,他們一同觀望過夢幻仙境,逛過星雲里的每一個角落,一同討論文學,一起憧憬人生,一起向往將來……

她還開玩笑的對他說過,真可惜你是個女孩子,要不然,我一定要嫁給你!

他們還曾在一個漆黑寂靜的夜晚,在充滿著無盡誘惑的氣息之中,一起仰躺在浴池,她還跟他分享了她最大的秘密,那個充滿神秘感的十字星胎記。

星雲山脈之中,他選擇了背叛疾風,帶著她千里逃亡,一同走過了那仿佛無窮無盡的山脈,走過了疾風,走過了自由天堂,走過了半個人類世界,走回了神龍……

只有她知道了他血液的顏色,仍是勇敢的選擇接受;也只有她情願放棄一個帝國的王座,只為了能與他廝守……

好不容易熬過這些年頭,闖過了道道難關,幾經艱辛,他們終于走在一塊,但,她卻要回歸星辰了……

鳳雅玲的美目也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眼神里寫滿了比大海還要浩瀚的深情,也寫滿了千言萬語也道不盡的不舍,她又再輕輕的咳嗽了起來,這一次的咳嗽聲,明顯急促了許多,阿倫的淚眼可以看到,不久前在她臉上湧起的紅暈,正漸漸淡去,他慌忙為她添上衣物,卻恰好看到鳳雅玲將一口濃濃的鮮血咳到了她的手帕上。

阿倫為她拭去唇上的血痕,感受著生命的氣息離她越來越遠了……

阿倫只覺自己的靈魂仿佛也被漸漸抽離了一般,鳳雅玲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探出了手,撫在阿倫的臉龐上,她手上那份冰涼深深地撼動著他,仿佛正透過臉龐,迅速游向他的全身,游進他的心湖,那片湖水也驟然成冰……

鳳雅玲溫柔的微笑著,她凝視著阿倫,柔聲說:“阿倫啊,咳……還記得星雲的小路上,我們遇上扎斯町那次嗎?還記得那家伙曾經這樣說過……咳……”

鳳雅玲的聲音更輕了,輕得仿佛是在夢囈:“他說,假如娜娜是個男孩的話,你們日後一定成為夫妻!我以月亮神廟的名義來發誓……呵呵,我也曾以為他這個預言將可實現呢…咳……只可惜,最後…他還是猜錯了……”

她的手緩緩自阿倫的臉龐上滑落,最後一絲力氣和生命也自她身體里流逝而去,阿倫雙唇劇烈地顫動了起來,卻沒有嚎啕大哭,胸口就像被一塊千斤大石給砸中了,痛得讓他無法喘過氣,心靈就像被刺進了無數根小針,讓他的精神也來到了崩潰的邊緣,那片心湖上降下了鵝毛大雪,瞬間便冰封千里……

雅玲她走了……

雅玲她走了,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女人就這麼離去了……

仿佛正有什麼力量在震蕩著他的腦海,他無比急促的呼吸著,無盡的淚水讓面前那張臉龐也變得漸漸朦朧……

忽然,一個大膽至接近瘋狂的念頭湧上了他的腦海,假如…假如還想看到雅玲,還想聆聽到她的呼吸聲,看見她的笑容,那麼……

如果使用終極亡靈儀式,說不定就可以將鳳雅玲重新召回這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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