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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惡魔狂想曲 之 明日驕陽 作者:胡鱈 (已完成)

第二章

眾少女緊盯這罕見強敵,本以為他已漸漸被音符束縛,但他已恢復清醒,並以雷霆之勢作出反擊。

東北角那名少女被選為突圍對象,看怒浪那一往無前的氣勢,少女被對手斃于掌下的可能性將相當大,伊琴娃不得不改變指下的節奏,換成另一首打亂對方攻擊節拍的樂曲,現身迎向怒浪。

引導者的琴聲消失,整個音樂陣形立即蕩然無存,地獄鎮魂曲也只剩下毫無穿透力的音符。

怒浪全身為之一輕,他見目的達到,淡淡一笑,身形已改變方向,仿佛魚兒在水中的轉身,行雲流水地轉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在四周的一片驚呼聲中,他以更為迅捷的駭人速度,撞向西南角,只在呼吸之間,已來到西南圍牆上一名粉衣少女的身前。

那少女的方位最遠離伊琴娃,可見便是聖女門下最得意的弟子,反應相當迅速,一見對手突圍方向發生變化,立即往後仰去,只望能避過敵人的雷霆一擊。

但她低估了怒浪的速度,眼前一花,頸後的衣領已被人握住,雙腳立時離地而起,也不知對方如何出手,已把她給拎了起來,那少女反應頗快,也不慌亂,立即抽出腰間匕首,反手就往身後刺去,但怒浪捏住她衣領的手,僅僅是稍稍抬高晃了晃,便將他的殺招化解于無形,並淡淡道︰“請原諒我的冒犯,美麗的小姐,為了你的生命安全著想,請你把匕首放回原位,好嗎?”

伊琴娃暗暗嘆了口氣,她並沒有正確估計對手的實力,所以一開始只躲在暗處,但後來又高估對手的決心,以為他拼著要被黑色的音符傷害,也要在東北角撕開一道決口,沒想到他僅僅為了停止這些可以侵入他精神的音符,然後毫發無損地拿住了一名人質。

從被他發覺自己的方位開始,這一場比試已定勝負了。

她輕輕按住琴弦,少女們的彈奏立時結束,所有縹緲在四周的音符頓時嘎然而止,怒浪滿意地點了點頭,淡淡地說︰“地獄鎮魂曲,名不虛傳,穿透力十足,剎那便能震撼人心,但曲調卻嫌太過傷情,無哀而不傷的格調,落了下乘!不過作為鳳凰城的原創音樂,也是難得一見的佳作,我個人十分欣賞!”

伊琴娃苦澀一笑,沒想這位強悍的對手一找到機會說話,先是大肆點評自己的作品,但愛徒的生死正操控在此人之手,自己難道還真和他討論音樂嗎?她只能微微躬身,說︰“謝謝閣下指教。”

怒浪滿意地“嗯”了一聲,就像一位音樂老師接受了學生的道謝,坦然接受對方的致謝,才冷冷道︰“嗯,聖女閣下,我想你不會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伊琴娃嘆了口氣,說︰“閣下克洛諾斯,鳳凰城大王子,伊琴娃自然知道。”

怒浪冷笑說︰“哈!還真听得我虎軀一振,既然知道我身攜王者之氣,不被振服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刺殺我?聖女閣下雖然超然于內閣之上,又有鳳凰城守護者之名,但也不能肆意濫殺皇室成員吧?”

伊琴娃輕輕皺了皺眉,不過卻沒有避開怒浪的目光,微微躬身,平靜地說︰“先皇已駕崩,新舊政權即將交替,克洛諾斯閣下在皇城外手握重兵,意圖不明,為了新皇能順利接替政權,伊琴娃只想能暫時安排克洛諾斯王子在皇城住上一段時間,實在情非得以,望閣下見諒!”

怒浪心想,我瞞著皇室私自將囚徒訓練成軍人,恐怕早就被有心人盯上了,站在伊琴娃的角度,她不明真相,只為了維護鳳凰城的安定,避免內戰,想軟禁我倒也無可厚非……

他故作平淡的問︰“是貝里安告訴你的。”

伊琴娃已明其意,正容說︰“自然不是。”

怒浪心中輕輕松了口氣,只要確認不是貝里安的命令,那一切都可輕易解決。

他淡淡道︰“我手握重兵一事,他日聖女自然會諒解。今日一事,我希望此事就此作罷,閣下以為如何?”

話末,怒浪隨意晃了晃手中的少女,那少女面色已有點發白,但仍一聲不哼,十分平靜地看著自己老師,顯然在表示,尊重老師的任何決定。

伊琴娃微微沉吟,對方的意思就是要她今天不要再介入此事,自己及部屬不得再糾纏于他。既然事已至此,愛徒又在對方手中,看此人的實力,自己單獨對決也未必能有勝算,但他如果真的是禍根,這次是抱有特別企圖返回皇宮呢……

怒浪看著伊琴娃的神色變化,傲然道︰“聖女不必多慮,我自然遵從先皇的一切遺詔!鳳凰城城主的位置,本人半點興趣也沒有!”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氣勢凜然,令人不得不相信他話力的真誠,伊琴娃心想此人若不是磊落的英雄,定是個大奸大惡的凶徒,她終于點了點頭,說︰“我等立即撤出皇宮,但若有變故……”

怒浪淡淡為她接上︰“歡迎立即回來!”


如果神此時自穹蒼俯瞰鳳凰城的國都,定能發現此處正份外灰色,灰色的天空,人們灰色的心情,代表國君剛逝的灰色絲帶,一種命之為哀傷的極端情緒正在這片土地上徘徊,當然,除此以外,還另有一些按捺住的喜悅偷偷在其中跳動,每逢更朝換代,都會有這麼一些伺機而動的獲益者。

他們像餓狼一樣潛伏在暗處,只等獅子倒下的剎那,才敢蜂擁而出。

皇宮看不見的暗處里,也不知有多少道命令正偷偷往外發送,餓狼們會從經濟、政治、文化等等不同的領域里去獵取屬于他們各自的利益。

怒浪穿梭在這片漆黑當中,自然也感受到不少漆黑地帶的氣息,他很想離開這個曾令他無數次傷心的土地,但始終沒有轉身,因為剛才事件的發生,他必須見見貝里安,和他達成某種程度上的共識。

帝都中心塔樓的鐘聲敲響了,二十一下震耳欲聾的聲響,每一下都震撼著鳳凰城人們的心靈,那是代表老城主的逝去,一顆巨星的隕落,一個時代的結束。

哀傷頓時涌出了皇城,涌向了帝都的大街小巷,不少人已呆立街頭,望向皇城方向,淚流滿面。

怒浪的心同樣因為這悲涼的鐘聲而揪動,一股壓抑已久的情懷突然缺堤,鋪天蓋地的向他涌來,並迅速將他淹沒其中,他忽然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放肆的大哭一場。

但最後,僅僅是稍稍停了停腳步,捏了捏酸楚得有點發疼的鼻子,又繼續前進。

要對付他的政客們,如果根據正常的情報,大概以為自己不過是憑借不錯的武力,擊倒了幾個涅之地的凶悍囚徒,為了達到立威的目的,那幾個囚徒說不定已經餓了好些天,才和自己交手的……所以伊琴娃這樣的絕世強者收拾自己這個普通的強者已綽綽有余有余,按此推算,應該並沒有布置什麼後著。

盡管如此猜想,怒浪仍小心翼翼,步步為營,曾為暴風獵人的直覺告訴他,前方仍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繞過被鳳凰浮雕環繞的雪白玉柱,怒浪卻意外地發現,貝里安從中庭步出,正快步往北區走去,他此時不該在守靈,為何跑出去了?這可不是貝里安這個孝子的風格……

怒浪心中一動,也不急著和貝里安溝通,繼續躲在暗處,遙遙跟在他身後 。

貝里安的情緒顯然正處于動蕩之中,步伐遠不如平常穩健,呼吸也有點急促,他一直來到皇宮北區,一個荒廢了的院子前,回頭四處張望,確認無人後,才推門而進。

而事實上,皇宮的北區屬冷宮區,平常人跡罕至,這個地方更是位處于最北面,冷清得就如同此時游蕩在空氣中那股冷清的風,但貝里安仍如此謹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這還恰恰發生在老城主駕崩之後。

怒浪卻在這個庭院的遠處站住了,他怔怔地望著這個草木凋零、野草叢生的小庭院,他在記憶中一直躲避,盡量避免回憶起的老地方,卻在貝里安的引領下,再次重逢了。

曾在這個地方,母親給他講述過無數個來自精靈世界的童話故事,溫言細語中陪伴著他酣然入睡,也曾牽著他的手為他指出天上的星辰,細述著每一個星宿的傳奇,就算在最後,她的愛情犧牲在世俗的壓力下時,她臉上依然不改溫柔的微笑,記憶中,仿佛她從來都是這樣溫柔的笑著,直至永遠閉上眼楮的那一刻……

從那時開始,這里的美麗便開始褪色,正如同目光所觸的圍牆,當年它充滿了精靈建築的藝術美,現在卻只剩下灰色的破舊。

這個院子曾經埋藏有他最快樂的童年,也埋藏有他最傷心失落的過去,在這一剎那,怒浪覺得有點茫然,有點恍惚,時光就像倒轉了十多年,這里優雅的奢華再度重現,一個個連貫的片段自他腦海深處涌出,從心湖沖刷而過,震撼異常,充滿了缺陷的美感,當他再度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滿臉是淚,泣不成聲。

忽然,一聲憤怒的悶喝自那庭院中傳了出來,打斷了怒浪的無盡回憶,將他拉回了殘酷的現實︰貝里安在院子里被人襲擊了?

他腳下一蹬,往前疾射而去,腦海忽然浮起一個可怕的猜想︰如果貝里安被人刺殺了,誰會是鳳凰城新的統治者?畢竟,伊琴娃剛才僅僅想軟禁自己,並非要殺死自己……

滿是破敗氣息的庭院中,貝里安正被兩個身材瘦小的灰衣人聯合搶攻,他作為北方著名的劍手,竟然連拔劍的機會也沒有,情況之窘迫,可想而知。

但怒浪相信他就算能僥幸拔劍,恐怕也好不了多少,因為雙方實力相差頗大,貝里安在短短的幾秒間,已受了三處輕傷,被這兩個刺客逼到庭院一角,生命岌岌可危。

怒浪不作絲毫停頓,全力疾沖上前,心中卻沒來由的一寒,這兩個刺客的招式狠辣,處處不留余地,還有一往無前的氣勢,怒浪咋見下,已浮現出另一個熟悉的印象,仿佛回到昨日,那暴風山脈前,初見狂風時的模樣。

他努力讓自己重新平靜下來,盡管心神還沒從前面心神俱顫的回憶中抽離,甚至眼角的淚痕都會提醒對手自己懦弱的一面,但怒浪知道,面對這樣狠辣的對手,心神只要稍稍煩躁,處境將萬劫不復。

那兩名刺客也明顯感覺到來自身後的強大壓力,但他們卻咬緊了牙,絲毫不為所動,目中凶光更盛,攻勢更猛,似乎也拼著受重傷,也要將貝里安的生命收割于此。

貝里安咋見怒浪從牆上飛撲而來,先是憤怒的震驚,動作稍稍一緩,身上馬上又有兩個地方中劍,但瞬間的憤怒過後變作疑惑,接著神色恢復堅毅,怒浪看著貝里安的神色變化,心中不禁一慰,這位名義上的弟弟始終選擇相信自己。

眼看其中一把漆黑的長劍就要刺穿貝里安的喉嚨,怒浪右手一抖,腰間的軟劍已鏘一聲甩出,手腕再一抖,軟劍已激射而出,如同一道閃電,恰恰打在那柄黑劍上,當的一下清脆響聲中,擦出耀眼的火花,軟劍輕輕落地,黑劍的主人被這股巨大的沖力撞得失去重心,踉蹌倒退了幾步,差點坐倒在地。

如果怒浪乘勝追擊,大有機會將此人擊殺,但另一柄黑劍的主人似乎絲毫沒將同伴的安危放在心上,甚至連一眼也沒看那同伴,長劍又已遞到貝里安身前,這時的貝里安已幾乎失去閃避的能力,怒浪只得放棄這個機會,身形一轉,全力向此黑衣人攻去,逼得對方不得不回身應戰。

僅僅是剎那時間,前面被逼開的刺客已站穩身形,絲毫不忌憚怒浪,黑劍一抖,仍是向貝里安攻去,怒浪身形一晃,硬生生從那兩人之間穿過去,手指一彈,將近在咫尺的黑劍彈開,擋在貝里安身前,雙拳一轟,將兩名刺客同時擊退。

貝里安的臉色已蒼白如紙,前面的搏斗雖然時間不長,但每一下都在生死之間,體力的大量耗費,加上身上流血過多,導致他現在呼吸無比急促,怒浪沉聲道︰“貝里安,馬上調整好你的呼吸,包扎好你的傷口,無需你再投入戰斗!”

貝里安望著這位名義上哥哥的背影,雖不是英雄小說里面描寫的虎背熊腰,但此時卻如同一座矗立的峻嶺,將前方洶涌澎湃的殺氣擋于無形,他默默點了點頭,對于他來說,今天將是個畢生難忘的日子,最敬愛的父親離他遠去,自此再也無法相見,自己的生命也是第一次離死神如此接近,而面前這位名義上的哥哥,一直被皇室看不起的吊兒郎當浪子,甚至被許多人暗地里稱為野種的家伙,竟然是個不世出的高手,還用他的生命來守護自己的安危……

兩個刺客相互對望一眼,稍稍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狠一點頭,黑劍再次前遞,同時向怒浪送去,不過已少了剛才那種不死不休的氣勢,遞出的方位也並不是怒浪的要害。

怒浪的腳往後一挑,那腳後跟仿佛就像長了眼楮似的,恰恰撞在地上那柄軟劍上,嗖的一聲響,軟劍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從他頭頂繞過,灑出一片耀眼的光點,刺向敵人的眼楮。

當軟劍落回到怒浪手中時,劍氣驟然而起,整個空間仿佛都是那亮晶晶的點點劍芒,瘋狂的搶攻已在瞬間展開,如此攻勢,如果是普通的敵手,恐怕已因剎那的眼花而被斃于快劍之下,但那兩個刺客實戰經驗卻異常豐富,竟然在這樣忽然而來的劣勢下,也能剎那做出準備判斷,改攻為守,同時疾速倒退,單憑聆听劍風的聲音,就將怒浪致命的殺招一一擋住。

不過在暴風傳說中,怒浪瞬間爆發的攻擊力可尤在狂風之上,如暴雨般一般的襲擊,罕有無果而歸,劍鋒還是劃破了其中一人的手臂,接下來,伴隨一股刺骨的寒風拂過,一種頗為熟悉的顏色竟從對方的身體內涌出,這可是一種令世人為之震駭的顏色,銀灰,亡靈惡魔的代表色,邪惡的象征,人類潛意識中的最可怕的夢魘!

這樣的銀灰雖然遠不如阿倫身上的血液深沉,顏色明顯淺上了許多,但已足夠令怒浪感到震驚了,迎面而來的寒風仿佛吹進了心底里,令人寒意陣陣,汗毛倒豎。

貝里安的反應就遠比怒浪激烈了,他的瞳孔瞬間收縮,死死盯著那銀灰色,其實這不過是一種平凡的顏色,但一旦和血液聯系在一起,那麼將可以讓所有阿蘭斯的人類變色,相關亡靈惡魔的傳說在貝里安的腦海里洶涌而起。

劍芒的光點也為之稍稍停頓,那兩個刺客立即借勢反攻,他們要利用對手瞬間的錯愕,將對手敗于劍下。

只可惜他們的對手是怒浪,一個寫進暴風傳說的男子,一個親眼目睹過最親密的戰友流出同樣顏色血液的男人,他們根本無法從這樣一個對手身上討到任何便宜,怒浪的鎮定遠遠超出他們的估計。

僅僅是微微的窘迫過後,後面的招式又恢復了原先的凌厲和張揚,守得滴水不漏,那兩刺客在這一剎那,看似佔盡上風,但氣勢已開始衰竭,敗相漸生。

怒浪從對方的攻勢變弱,敏銳的感應到刺客們的心理變化,手腕一轉,再一次轉守為攻,他心里疑惑更甚,對手從頭到尾攻向自己的招數里,從沒有一招刺向要害,似乎僅僅想將自己傷倒在地就足夠了,絲毫不像他們開始狂攻貝里安的戰斗風格,他們忌憚我什麼?還是說,他們背後的指使者,希望我能在他的陰謀中活著?

結合前後種種,怒浪自心底涌起一股深切的寒意,這是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如果貝里安斃命于此,而自己卻安然無恙,同時因為伊琴娃的作證,他有不在場的證據,那麼,他將成為這個陰謀的最大受益者,鳳凰皇室血脈將由自己繼承下去……但事實上呢?誰才是真正的受益者,那個躲在幕後的人到底是誰,一個來自亡靈世界的陰謀者嗎,獸人戰爭才剛剛開始,亡靈就往人類世界滲透了?

只可惜陰謀者低估了自己,不但低估了他的武技,還低估了他對貝里安的信任,不過也所幸如此,否則現在局面已不可收拾。

怒浪飛速思考間,軟劍更是飛舞如風,加重了對兩刺客的壓力,務必要留下一個活口盤問,當一個漂亮的劍花蕩過其中一個刺客的臉龐,那刺客盡管倉促避開了,但臉上的厚紗已被斬落,一張年輕得近乎稚氣的面孔頓時映入怒浪眼簾,雖是小小年紀,但已異常英俊,不過這份英俊中似乎還帶有幾分妖異的氣息。

真面目忽然咋現人前,這兩個對手到底是亡靈的惡魔一族成員,判明怒浪的實力遠在他們之上,竟然不再糾纏,說退就退,但最叫怒浪震驚的是,他們倒退時,避開自己追擊所用的身法,竟是阿倫最擅長的折射身法!

看著刺客疾速遠去的身影,怒浪眉頭深鎖,呆了好一陣,才回過頭問貝里安︰“你怎麼在這個時候來這里?”

“不是你約我來的嗎?”貝里安按捺住心情,緊緊盯著怒浪。

“當然不是!”怒浪坦然迎上貝里安的目光,心中忽然想到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這里是母親的故居啊,假如貝里安斃命于此,那自己的下場將會如何?不對,陰謀者的計劃應該是捧我上皇座,然後將貝里安的尸體埋葬于此,或者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假若我日後超出了陰謀者的控制範圍,那麼貝里安的尸體將成為我身敗名裂的導火索,將我再度趕上皇座……

寒風將陣陣寒意送進他的內心深處,但怒浪表面看起來仍一片平靜,沉聲問︰“誰約你的?”

“納斯,我的貼身侍應,是他通報的,說你有萬分緊急的事情與我相討,事關鳳凰城千年根基,皇室百年機密,所以我才來的。”貝里安皺了皺眉,顯然被親近的侍應背叛,滋味並不好受,他咬牙道,“希望這家伙並沒有逃多遠,我會讓他什麼都講出來的。”

怒浪苦澀一笑,搖頭道︰“或許他還在皇宮,不過他什麼都不能說了,我猜,他現在已變成一具尸體。”

怒浪默默嘆了口氣,仰望南方,心道︰搭檔,局勢已越來越不樂觀了!亡靈的介入,惡魔似曾相識的折射身法,恐怕都與你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呀……
第三章

烈火之都,雷諾帝國的首都,經歷千年風霜洗禮的名城。

火紅色的恢宏城牆,城牆上飄蕩著火紅色的雷諾旗幟,城門外,高舉楓葉編織花束的紅衣少女,千名整齊列隊的騎兵,他們的黑甲上也處處點綴著烈火的圖騰,再配合滿天輝映的朝霞……

無疑,這是一個異常壯觀的場面,給神龍使團眾人帶來了相當震撼的視覺效果,在雷諾禮儀師的精心安排下,這樣鮮艷的顏色絲毫也沒有刺眼,它們十分和諧的排列在一起,根據顏色深淺來巧妙組合,令人心情澎湃,仿佛置身于一片烈火燎原的世界之中。

隨著使團的漸漸步近,少女們迎賓的舞蹈更為熱烈,面前這團巨大的烈火仿佛也活了過來,正在朝霞下隨風輕擺。

激情的迎賓曲更是提高了聲量,如此熾熱的氣氛中,阿倫的目光卻慢慢從窗外收回,車廂中,坐在他對面的雷諾外長奉承道︰“祖賓大人,這可是我們雷諾迎接君王的歡迎儀式啊,可見陛下對祖賓大人的重視……嗯,下官接待過無數外賓,但看到我們雷諾儀仗隊仍能如此平靜從容的,大人你是第一人!”

對于對方遞來的高帽,阿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中暗想,雷諾皇帝竟然用君王儀式來迎接我,如果現在神龍女皇並不是鳳雅玲,得到這個情報,會有如何想法呢,再或者,如果我並非淡薄之徒,咋得帝皇級款待,心里的野心也會否膨脹呢……

他慢悠悠地披上外衣,稍稍整理衣裝,微笑說︰“祖賓謝謝大人一路來的款待了。”說話間,他踏出馬車,那外務部長慌忙緊隨其後,阿倫接過凌風遞來的韁繩,輕輕躍上駿馬,一勒馬腹,徑直往那團巨大的烈火迎去。

雷諾皇帝德伏爾領著繆諾琳和博斯特,親自迎了上去,遠遠大聲笑道︰“祖賓大人大駕光臨,朕有失遠迎,還請祖賓大人恕罪呀!”聲音開始頗為洪亮,但到了後面,似乎就有點中氣不足。

畢竟,雷諾現任皇帝已經是個老年人了,頭發已半白,深深淺淺的皺紋錯落有致地落到他那張還算威武的臉上,一雙眼楮算不上明亮,眼白微黃,其中帶點細細血絲,顯然是酒色過度。

阿倫一邊打量著德伏爾的容貌,一邊得體的禮貌回應,德伏爾又向阿倫介紹他的兩位皇兒,博斯特和拜倫。

博斯特與阿倫也算是老熟人了,但在出色的偽裝掩護下,他眼神里並沒有過多的疑惑,僅僅多望了兩眼阿倫的體形。

繆諾琳神色十分自然,恭謹行禮,朗聲向祖賓大人問好,阿倫也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一份初見如此俊美男兒的贊嘆,凝神著實多看了兩眼,才回應對方的問候。

他就像過去所有的外賓那樣,向雷諾皇帝贊道︰“陛下,你的二王子可真是俊得很呀。”

德伏爾愉悅道︰“是啊,要是這小子是女兒身,我這父王恐怕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就算明知他是男兒,還是朕的兒子,但朕還時常心癢癢呢,哈哈!”說罷,自個朗聲大笑了起來。

阿倫樂呵呵陪笑,臉上也絲毫不見尷尬,心想單憑這句話,就能想像你這老小子平時有多荒淫,偷偷觀察繆諾琳,發覺她依舊是一臉平靜,顯然已習慣皇帝的不羈,也仿佛談論的並不是自己。

眾人談笑間,使團和歡迎隊列慢慢移向皇城,移進那團烈火的最深處。


雷諾人個性張揚,其中就能體現在服飾上,夾道相迎的雷諾民眾,一個個服飾各異,別出心裁,德伏爾介紹,服飾,是雷諾的重要文化,每一個都會通過它來表達自我的存在。

阿倫策馬走在大道中央,仿佛之間,還以為道路兩旁鋪有一條長長的彩帶,德伏爾很是自豪的宣稱道︰“祖賓大人,我們雷諾的人們聞你前來,都穿上最漂亮的衣服來迎接你呢。”

阿倫只好很是受用地微笑點頭,心中卻想,原來鮮艷和怪異,在這里就等于是漂亮了。

一座雪白的尖塔映入了阿倫的眼簾,它遠遠佇立在帝都的西北角,其獨特的建築風格和色調,遠遠異于這個色彩鮮艷的都市,本該格格不入,但偏偏令人感覺和諧,仿佛正因它孤傲不群的雪白,才能讓烈火之都的種種艷麗色彩變得繽紛,阿倫心中一動,向德伏爾望去,一直侃侃介紹,言無不盡的雷諾皇帝,這時反而安靜了下來,他和阿倫注視向同一方向,臉上仿佛閃過了崇敬、緬懷、難過和悵然。

阿倫不禁心神一顫,立時明白過來,這是亞特拉克的故居,曾經雷諾守護者、被譽為人類第一強者所居住過的地方,他默默守護了雷諾五百年,全心全意的付出,從不求回報,贏得了所有雷諾人們的尊敬和愛護,就像一幅圖騰,懸掛在一個時代之上,但最後,一切都改變了,他身敗名裂,被所有阿蘭斯的人們所詛咒,被全人類所唾棄,只因,他擁有著獸人血統。

想到這,阿倫忽然發現四周的聲音安靜了少許,不少人發覺到神龍攝政王的異樣,不禁也看向了同一方向,竟然在不少人的臉上,也同樣閃過了崇敬、緬懷、難過和悵然……

阿倫不禁在想,說不定在大多數雷諾人的心中,亞特拉克仍佔據著一個崇高的位置,只不過他們嘴上不肯承認罷了。

想起這位恩怨難分的便宜老師,他油然生起一份敬意,微微向白塔輕一鞠躬,動作雖無比輕微,但恰好落進了德伏爾的眼里,他眼中仿佛閃過了暖意,語氣里首次生出一股真誠的親切,說︰“祖賓大人,我們繼續前進吧,宮廷的宴會已為你準備好了!”

“……”


雷諾的盛大宴會,艷麗的顏色仍是視覺世界里的主流風景,雷諾的皇室成員和貴族們更是將鮮艷和怪異帶到了極致,一個個盛裝登場,五彩繽紛,有人帶著一頂高約近米的帽子,銀光閃閃,有人的裙擺不吝布匹,佔地面積甚廣,普通人休想靠近她三尺以內……

雖然已早聞雷諾的宴會盛裝有別于他國,夸張至極點,但當親眼目睹時,神龍使團一眾成員還是明顯地流露出不適應,周圍的一切,實在太過令人“目不暇接”了,作為焦點的祖賓先生,更是要盡量收斂個人風格,面部肌肉輕輕顫動間,已能將本來詫異的嘲諷變成自然而然的微笑。

相比而言,阿倫曾認為拜倫和博斯特那華麗至極點的衣裝,在這里就顯得十分樸素了。

雷諾國富兵強,他們並不像疾風那些流氓,需要一大堆好處才肯加入抗戰同盟,他們在乎的是將來抗戰同盟中的領導地位,所以宴會中的功利色彩遠沒有疾風那樣強烈了。

貴族們並不會太過熱烈的奉承阿倫,也不會過份冷落,不會專門提起政事而試探阿倫所代表神龍的意向,就算偶爾扯到,他們也會輕輕巧巧的繞開,表現出足夠的友善,也表現出大國風範,這種恰到好處的熱情,阿倫反倒不好太過意氣風範的侃侃而談了。

當一個濃濃彩妝男子和另一個煙燻妝的貴族少女同時向阿倫舉杯打招呼,阿倫也正努力辨別著他們的性別時,德伏爾卻在一旁不合時宜地問︰“祖賓大人,我們雷諾的宴會比起疾風如何?”

阿倫眨了眨眼楮,微笑道︰“疾風的風情,雷諾的風度,都令我印象深刻呢!”

德伏爾頓時滿意地哈哈大笑起來,在他看來,疾風的風情當然是在諷刺疾風那群交際花,而雷諾的風度,當然是指他們泱泱大國的風範了,他更是熱情地搭上阿倫的肩膀,仿如摯友,又夾雜幾分野氣,穿梭進賓客之中,卻不知阿倫正在心里默默補充︰雷諾的風度,是指瘋子一樣的態度,亂七八糟的著裝品味……

雷諾皇帝果如傳說那般,對于吃喝玩樂樣樣精通,一旦談到這方面話題,他便紅光滿面的滔滔不絕,字句里妙趣橫生,但如果涉及到政治民生等正經話題,他臉上的紅光也淡去幾分,把話說得風情雲淡,模稜兩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阿倫不禁嘆了口氣,德伏爾是位及格的墮落貴族,但不是及格的皇帝,一旦談判,繆諾琳和博斯特為首的皇親重臣才是決策者,可是繆諾琳與博斯特的政見多有不合之處,想和雷諾達成協議,恐怕難度不小……

想到這,阿倫心中一動,把頭一轉,便看到拜倫王子正遙遙注視著他,仿佛欲言又止。


午後,艷陽高照。

阿蘭斯的北方仍是隆冬時節,但雷諾已是春意盎然,尤其是午後時分,更是向神龍的來賓展示著季節之間最為華麗的轉身,百花盛放,芬芳撲鼻,風中滿是暖暖的醉意。

雷諾大競技場里外人山人海,氣氛甚是熱烈,今天不但是皇室親自主辦競技,而且皇帝陛下和神龍貴賓也將親自下場,表現雷諾與神龍偉大友誼之余,也讓民眾能近距離觀看陛下的雄武英姿。

四周聲浪沖天,氣氛熱烈,如同節慶一般,不過誰也不曾料到,今日發生的一切,將改寫雷諾未來百年的國運。

雷諾大競技場完全照搬星雲競技場的模式,以魔石來提供能量,請來星雲太古魔道專家來擔當技術總監,以保障競技者的安全,不同的是,雷諾場內座席整整增加了一倍。

如果站在大競技場中央,看著四面八方層層疊疊的人群,聲浪如洶涌的波濤一浪接一浪地拍打而來,耳膜鼓噪間,斗士們也會情不自禁地熱血沸騰。

阿倫此時正坐在大競技場中的一角,默默穿上特制的衣服,這些衣服的功能與星雲競技服的功能一樣,上面有一層相當于人體同等生命值的保護層,當保護層被對手擊破時,斗士便會昏迷過去,同時也被宣布在這場競技已'死亡',基本保證競技者的生命安全,但其款式又遠比星雲前衛,看起來頗是奢華大氣,顏色極為鮮艷,就像是一個墮落貴族硬是要為自己打扮成騎士,大概就是這樣一副模樣。

他看著四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觀眾,感覺他們仿佛組成了四只巨大無匹的孔雀,正盡情開屏,觀望著他們這群猴子的表演。

想到這,他嘴角邊不禁浮現出一絲微笑,上一次覺得自己像是猴子,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一旁的凌風觀顏察色,猜度著大人的心意,估計心情不錯,趕緊借機表明心跡︰“大人,一會請看小人的表現吧,能守護在大人身邊,小人只覺勇氣倍增,千軍萬馬也若等閑呀……”

阿倫沒去搭理他,懶洋洋的伸了一個大懶腰,斜著眼瞥向另一邊,心想德伏爾這老頭子的心態真有問題,自己明明沒什麼實力,偏偏又要以寡敵眾,他們這邊只有七人,卻要去面對三百皇家親衛軍的精銳,就算已串通好,就不怕一個閃失,演變成鬧劇嗎……

德伏爾勉強穿上那件特制的加大號競技服,那個大肚腩卻十分顯眼的凸了出來,他對阿倫訕訕一笑,說︰“去年明明還合身的,嘿嘿!”

接著,他又壓低聲音,說︰“這三百精銳都是久經訓練,祖賓大人等會不妨盡興發揮,朕相信,你和朕都將有一場精彩的演出!”

阿倫自然听出這個暗示,對面這群皇家親衛軍都是忠心耿耿、善解人意的好士兵,他們可是經過專人培訓,等會將恰到好處的華麗敗倒,你祖賓大人就盡管放心出招好了……

他只好回應一個心領神會的笑臉,心中卻嘆了口氣︰德伏爾明顯是一個和平年代里的和平皇帝,雖平易近人,但缺乏魄力,也缺乏一份大局觀和責任心,對于未來過于樂觀,都什麼時候,還將表面功夫放到這樣不必要的高度上去了……


繆諾琳和博斯特並肩而立,相貌頗為英偉的博斯特在拜倫身邊就顯得有點平凡了,他們不時交頭接耳,臉上常常流露出會心的笑意,仿佛一對模範兄弟。

等會就是由他們兩人,加上雷諾皇帝德伏爾,及兩名皇帝貼身近衛,還有神龍貴賓祖賓大人,和他的侍衛長凌風,組成七人隊伍,去迎戰帶上獸人面具的三百雷諾精銳。

當神龍正是滿目瘡痍,被獸人打得快要亡國之際,雷諾卻是在一片節慶的氣氛中,民眾喜氣洋洋地準備觀看由皇帝和神龍貴賓扮演的英雄,把獸人入侵者逐一擊敗……阿倫嘴角邊不禁又流露出了嘲諷的笑意。

這時,全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魔石已經發動,競技場的魔法結界開始形成,一個地形類似于星雲山脈、卻又縮小成剛好能放進大競技場的連綿群山,在競技場中央慢慢形成了。

這樣大型的布置,該耗費多少魔石呢?不過民眾並不關心這些,他們只為眼前的太古魔道的奇觀而高聲喝彩。

德伏爾甚是滿意地看著魔法結界的形成,滿腔豪情地說︰“祖賓先生,我們身居高位,只恨不能深入星雲山脈殺敵,但這個結界可幫助我們一兌夙願!”

阿倫微微一笑,心想皇帝陛下真是有心人,要當著萬千民眾面前來兌現這個夙願,還把神龍的攝政王拉進來當重要配角。但這又是一場無法推辭的競技,它能表現雷諾堅決抗敵的決心,又能表現雷諾和神龍成為盟友關系。

當德伏爾和阿倫一行七人踏進結界的剎那,大競技場里掌聲到達了一個新的高潮,德伏爾高舉起他那把大得有點夸張的火紅巨劍,向民眾致意,觀眾情緒更為激昂,用近乎聲嘶力竭的聲音歡呼吶喊。

看著德伏爾志得意滿地慢慢把劍放下,阿倫忍不住低聲向身旁的凌風評價︰“陛下舉劍的剎那,渾然天成,行雲流水,大概是常常練習才能辦到的。”

“……”

歡呼聲才稍稍平息,競技場里又響起了鋪天蓋地的噓聲,原來在另一邊,帶上獸人面具的三百精銳也進入了競技場,他們踏過一條小溪,主辦方唯恐群眾有誤解之處,還專門在小溪上豎了塊牌子,上題“沉寂之海”。

隨著雙方都進入到競技場之中,結界關閉,令里面的人完全與外界的聲音隔絕開。

在這個剎那,阿倫感覺到了身後仿佛有目光注視,他裝得漫不經心地回過頭,便發現繆諾琳正凝視著自己,依然是欲言又止。

阿倫心中一凜,莫非這場大型表演並不是想象中簡單……
第四章

雷諾皇帝是個有著強烈表演欲望的人,他一馬當先率領著眾人殺進“星雲山脈”,很快便遭遇上第一隊人數約五十的“獸人小隊”,他又身先士卒,殺進敵群,仿佛就是一頭凶猛的雄獅沖進了綿羊群之中,當然,是一頭肥胖的雄獅。

他用無比華麗的動作,閃電般秒殺了若干“獸人”,如果不是他那大肚腩太過礙眼的話,那他的一系列動作就實在太具觀賞性了。

不過,觀眾們仍看得如痴如醉,同時也喊得如痴如醉。

看著倒滿了一地的“獸人”,德伏爾拄劍喘起了大氣,似乎剛才確實和一群強悍的獸人搏斗過,他見阿倫嘴巴微張,不禁笑道︰“祖賓先生,你不必為朕強悍的武技而震驚,朕年輕時,可是南方著名的劍客呀,哈哈!”

阿倫確實有點驚訝,因為這群氣勢洶洶的“獸人”幾乎是一踫就倒,而且倒得是如此合情合理,仿佛真被什麼絕世奇招所擊中。

好不容易有一個不知好歹的獸人從一旁偷襲自己,祖賓大人正想也恰當表現一下神龍上位者的威風,又被凌風趕緊搶前一步,擋在阿倫身前,以雷霆之勢飛起一腳,搶過這個表演的機會,那“獸人”對于這麼狠辣的出手顯然沒有心理準備,“哇”的一聲慘叫,頓時遠遠飛到一邊,連面具也被踢落了,不過這機靈的家伙在倒地前的一刻,慌忙將獸人面具扯回來重新帶上,接著頭一歪,宣告自己死亡。

第一輪與“獸人”的交鋒完畢,祖賓大人覺得自己像是個看客,面對德伏爾滿懷期待的注視,他還不得不奉承幾句︰“從陛下出劍時的強勁劍風,那如上古游龍般的身手,完全可以想象到陛下當年的英姿,恐怕傳說中的絕世強者,不外如是……”

德伏爾心滿意足地笑了,不過他也有點累了,下令全軍休息,還揀了根樹枝,在地上畫起了星雲山脈全圖,商討接下來的戰術。

阿倫眯起眼楮細看那“星雲全圖”,雖粗糙,但大概位置十之不離八九,不禁暗贊了一聲,德伏爾並非一無是處,最起碼他的記憶力就相當驚人。

德伏爾提出的戰術恐怕是雷諾統戰部的作品,甚至還曾被提到桌面上,至于最後為何沒有實行,大概也是與雷諾的政治利益有關。

雷諾派出一支約萬人的敢死隊,從邊境插入星雲,直抵不朽之峰,破壞不朽之峰的基礎設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破壞星雲巨臂,令其成為孤峰,令獸人的臨時指揮總部被暫時孤立,再急行軍到沉寂之海左岸,沿岸破壞黑夜人特制的運輸船……

如果這一個戰術放在半年前實行,恐怕能將獸人一時間逼得進退失據,假如人類又能集中兵力借機反擊的話,說不定還能一戰功成,以瞬雷之勢結束第二次獸人戰爭。

但這僅僅假設在人類統一作戰的情況下……如果站在雷諾的立場,要組織這樣一支敢死隊,必然是盡出全國精銳,而且還要這群精銳團結一心,英勇赴義,就算這些都能做到,那麼這群精銳在計劃成功後,恐怕沒有一個能平安歸來,這並不是雷諾所樂于見到的,他們損失慘重,還未必能換來人類全勝之局,更不能換來雷諾第一大國的地位。

所以,這個本該偉大且傳頌千古的計劃,永遠是計劃。

當然,放在大競技場,還是帶有表演性質的競技里,這樣的戰術將顯得十分精妙,他們這群本該壯烈的敢死隊,也將耀眼奪目的炫于幾萬觀眾眼前,偉大的雷諾皇帝的頭頂也將掛上謀略家的光環。

“……該死的異族們最後都將斃于我等劍下!”德伏爾太過代入自己現在所扮演的角色,最後豪情頓生的總結,說完這話還用力挺了挺胸,仿佛在下屬和外賓面前,在幾萬觀眾面前,他的形象忽然長高了幾分。

一絲疲憊涌上了阿倫的心頭,他很難代入德伏爾炫耀于民眾前的強烈虛榮心當中,他發現自己似乎並不屬于這里,但他必須繼續下去,等待這個無聊的競技結束,再和皇帝和雷諾的一眾高層相討聯盟細節,再是無聊的慶祝宴會,無聊的應酬,然後好不容易敷衍完他們,還得再到影月……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呢?

但為了人類的未來,神龍的未來,這一切外交步驟都必須完成!

為了人類的未來……哈?阿倫忽然自嘲的想,我就是皇帝陛下口中該死的異族之一,我只要不小心劃破一根小指頭,那麼全人類都將視我為公敵,我馬上就可以享受和獸人入侵者同等的待遇,沒有人會再記得我曾經為他們做過什麼……

如果這一天真的到來……

雅玲會為了我而放棄神龍的皇座,放棄神龍的子民?在和平年代,她為了我,或許能放棄一切,無怨無悔!但現在,她定然無法舍棄千萬神龍子民,絕不會因我而離開皇座,大概還會為了安定民心,寫封“告天下書”來劃清神龍與亡靈惡魔的界線……

那麼,愛莉婭呢?想到這位刁鑽的未婚妻,阿倫的心不禁暖了暖,接著卻是一陣茫然,他們之間的一切,無論曾多麼溫馨甜蜜,一起經歷過多少磨難,但,一直都是建立在雙方都是人類的基礎上,假如她知道真相後,她還會愛得如此徹底嗎?從她過去的言辭里,不難看出她在種族上的看法,偏激程度尤在普通民眾之上……

那麼,其他人呢……

在這些紛亂的念頭閃過心頭的剎那,阿倫心中一片悵然,沒想到德伏爾一句膚淺的句子,竟勾起自己如此多想法。

“大人,該繼續前進了,別太過冷場!”凌風小心翼翼地踫了踫心不在焉的祖賓大人,德伏爾又已經一馬當先地繼續前進,神龍兩位精銳已落在後面好一段距離了。

“嗯。”阿倫意興闌珊地應了聲,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面對凌風狐疑的目光,他沒好氣道︰“看什麼!沒見過有人發呆發得這麼帥呀?”

凌風慌忙微微躬身,低聲道︰“大人竟然能在幾萬人的注視下開小差,這份功力確實是曠古絕今呀!”

“這個,你確認你是在拍我馬屁?”

“……”

第二隊“獸人”在“不朽之峰”附近遭遇上了,人數也是五十左右,不過他們明顯比第一隊獸人要“強”,在雷諾民眾如雷般的喝彩聲中,皇帝陛下再次大放異彩,不過他並不是個自私的人,事實上是他有點累了,畢竟跑了這麼久。

他讓兒子們和下屬們都好好地表現了一回,神龍貴賓的頭號隨從凌風大人當然也不甘寂寞,他劍花飛舞,秒殺了好幾個“獸人強者”,著實表現出了神龍武者的風采。

眼看這一隊獸人只剩下一個了,祖賓大人竟然還遠遠站在後面打呵欠,就像一個近距離旁觀的局外人,德伏爾慌忙打個眼色,怎麼可以不給機會貴賓發揮呢?

剩余那個“獸人”心領神會,一個大鵬展翅,繞開其他對手,氣吞河岳地直接向阿倫撲去,威風凜凜,霸氣十足,不過全身上下都是破綻,阿倫面對周圍一雙雙期待的眼楮,只好隨便扇出一掌,尚未發力,那獸人已像觸電一樣,慘哼一聲,遠遠飛到一邊,宣告立即“死亡”。

大伙的瞳孔都微微擴張了,不過不是贊賞,而是驚訝,那眼神分明是說,哇,祖賓大人,你打得這麼隨便,未免太過冷場了吧,起碼也做幾個多余的動作啊……

只有凌風明白事理,他的瞳孔第一個完成收縮,輕聲贊道︰“大人,你這一掌已將天下武學的精要都包含其中了,就這麼輕輕印在那獸人的胸口……”

阿倫面無表情︰“……我根本沒踫到他。”

“噢,原來是掌風啊,令人嘆服!”凌風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

“……”


沒有百分百的完人,也沒有百分百令人滿意的表演,德伏爾沒多計較這些小瑕疵,又稍作修整了一會,其實主要是為了讓他自己休息,便繼續領著眾人往不朽之峰奔去。

比起真實的不朽之峰,這座眼前這座只能算是頗為精致的模型,只有三十余米高,所謂“星雲巨臂”,也只需要攀爬幾下,就能完全將其破壞。

以德伏爾陛下的身形,他本該選擇在峰下指揮,只可惜他偏要親力親為,要攀上峰頂執行騷擾“獸人”的任務,于是,一場醞釀已久的陰謀開始發動,一場本該華麗的競技也變成了血腥的刺殺。

阿倫是第一個發覺不妥的人,峰頂上竟散發出若隱若無的殺氣,在大競技場人氣鼎盛的氣氛中,這樣深藏不露的殺氣,很容易就會被忽略過去。

他攀爬的動作也不禁凝固了剎那,抬頭看去,德伏爾已經第一個攀上峰頂,耳中已能清晰听到他正大呼小叫,新一輪的表演又已開始,一切似乎和前面一樣,並無不妥。

但峰頂的殺氣似乎更濃烈了,或許因為目標的無限接近,這份殺氣中還增添上一份暴戾的氣息。

阿倫眉頭微皺,往右下方看去,只見拜倫王子仍是不緊不慢地割斷“星雲巨臂”的鋼索,神態是如此的專心致志,似乎完全沒有感覺來自上方的殺氣。

凌風低聲道︰“大人,上面好像有點不妥,會不會是涉及到雷諾的家事,我們是否先到下面去觀察形勢?”

他收起了嬉皮笑臉,臉色甚至變得有點難看,一語點出最有可能的可能,被阿倫選為侍衛長,自然有他過人之處。

但凌風的觸覺雖敏銳,不過比起繆諾琳,恐怕還有頗遠的一段距離,沒理由凌風已發現,而繆諾琳卻毫無知覺……莫非她要借我出使之機,借機謀朝篡位?

如果是這樣,她為何不提前通知我?更何況,上次幽冥通道一聚,可以看出繆諾琳對雷諾的強烈歸屬感,還有對博斯特的認同感,願與對方公平競爭未來的皇座。

那她現在又是打什麼主意呢……

阿倫思慮間,上方德伏爾陛下的叫聲也越來越急促了,少了幾分夸張,多了幾分惶恐,恐怕扮演“獸人入侵者”的侍衛出現了嚴重的“表演失誤”。

那股濃烈的殺氣已化實質,隨時一觸即發。

阿倫沉聲道︰“上去看看!”也不容凌風再勸說,已縱身一躍,輕輕飄落在峰頂之上。

留守不朽之峰的大多數“獸人”已橫七豎八地倒在四周,只剩余八名一場魁梧的“獸人”呈扇形展開,將德伏爾等四人鉗制在懸崖邊,德伏爾右肩的競技服已破,那就等于他的右手已告廢,他的兩近侍和博斯特的競技服也身穿幾處輕傷。

阿倫心中一凜,雙方才剛一接觸,已造成這樣的戰果,在結界外負責安全管理的侍衛長該警覺了吧……

這時競技場里的幾萬觀眾也是驚疑不定,每年都能看到皇帝陛下的競技表演,雖然陛下偶爾也會受創,但剎那間就把皇帝擊退,還令陛下這麼狼狽,這恐怕還是第一次,一時間,那本是連綿不絕的喝彩聲也低沉了不少。

負責解說現場的主持人,他的聲音稍稍一頓,但立即又繼續回蕩在競技場上空︰“陛下率領眾英雄勇登不朽之顛,橫掃群魔,氣蓋山河,但,這時勁敵已出現,對手竟是獸人君王和他的七將軍,那君王並不是普通武者,他壽命已近千年,武技強絕寰宇,如果只用絕世強者來形容,那根本就是一種侮辱,嘖嘖,只看他剛才的出招……”

觀眾們才恍然大悟,哦!原來是獸人君王登場了,皇帝陛下的幕僚們的編劇能力可是大有長進呀,令這場競技不再是一邊倒的屠殺。

于是,主持人話音未落,競技場又再次響起了如雷般的歡呼聲和掌聲。

只可惜結界內外聲音隔絕,要是德伏爾听到這個所謂的解說,恐怕已立即下令把這個解說員給凌遲處死,眼前這幾個混蛋簡直就是想要自己的命啊,到底是哪個皇家中隊的成員?

“你們瘋了?”博斯特護在皇帝身前,低聲怒斥。

但這八個獸人一眼也沒看他,慢慢地踏前一步,和前面交鋒時的狂妄氣勢相比,此時明顯多了一份謹慎,眼楮都落在阿倫身上,顯示出他們此刻真正忌憚的人是誰。

那近侍踏前一步,也沉聲喝道︰“反了!你們的長官是誰?競技前沒告訴過你們該做點什麼嗎?”

面帶獸人面具的八人似是根本沒听到對方的聲音,又是踏前一步,步伐異常一致,目光仍是緊緊盯在阿倫身上,仿佛擔心他忽然發難。

德伏爾何曾受過這樣的重創,雖然隔了競技服,但那穿透皮膚,直入骨頭的疼痛,痛得他直咧嘴,不過感受著這迎面撲來的凌厲氣勢,他也隱隱明白事情恐怕已超出控制範圍,他強忍住疼痛,微微提高聲量,微笑道︰“幾位乃絕世英才,看來朕一直埋沒了你們的才華,不過幸而今日終得一見,實在頗為驚艷,朕乃憐才之人,現在晉升你們為皇家親衛軍的統領,立賞三萬金幣,如果你們過往曾有什麼罪孽,一律赦免!”

言下之意已是示弱,暗示自己仍是雷諾國君,只要肯放下屠刀,無論是何人指示,有何目的,朕都過往不究,以後還將有無數的榮華富貴在等著你們!

另一近侍也借機沉聲道︰“陛下一諾千金,還不跪下謝恩!”

那八個“獸人”絲毫不為所動,仍是緊盯阿倫,不過沒再往前走,甚至動作也有些凝固了,因為祖賓大人往德伏爾走近了一步。

此時阿倫的心中仍在思考︰……既然小師妹之前一直沒向自己打過招呼,在競技前又多次欲言又止,莫非她有什麼難言之隱……但現在最關鍵的是,德伏爾是主戰派,如果小師妹真是受人威脅,換了旁人登上皇座,那結盟的未來就實在無法預測了……既然她由始至終都沒表過態,或許,我該以自己的立場來應對此事,德伏爾的命此刻應該留下!

另外那近侍見對方停下腳步,以為這幾個叛逆者已心動,慢慢走前,沉聲道︰“既然你們已明白利害關系,陛下定不會為難你們,快按原來排練好的劇情發展吧。”

那八個“獸人”看著這近侍漸漸走近,彌漫在四周的殺氣似乎也慢慢淡了下去。

正當德伏爾和近侍都以為這八個刺客已明白事理,場外的觀眾們也暗暗抱怨悶場時,異常突起!

那被主持人當成是獸人君王的武者,腳尖忽然一捅,腳下那塊方石立即化作閃電,直沖德伏爾射去,立在德伏爾身前的博斯特慌忙舉起短槍擋格,鏘一聲清悅的響聲,博斯特被這下偷襲撞到踉蹌後退,躲在他身後的德伏爾還沒搞懂什麼回事,已被博斯特撞倒在地。

博斯特心頭大凜,他那用精鋼煉制的短槍上,竟然已被撞出了一個小缺口,觸目驚心,可見對手的瞬間爆發力何其強悍……

就在那獸人偷襲的同時,在他身邊兩側的兩個武者同時射出,往那冒然靠近的近侍攻去,那近侍到底是雷諾皇座的守衛者之一,也不見慌亂,雙腳往下一蹬,就要抽身而回,另外剩余的獸人武者同時發動,速度雖不如那近侍,但恰恰將他的退路封住,八獸人所站的方位也恰恰形成一個圓,將那近侍封鎖在其中了。

阿倫眉頭再次輕皺,不但因為這八個人的實力強悍,擅長合計之術,更因為他們想致人于死地時的氣息,也正如他們此時所佩戴的面具——獸人!
第五章

哲人們一直在爭論,到底是歷史創造了英雄,還是英雄創造了歷史。

但就雷諾競技場驚變日而言,歷史是可以被人為創造的,雷諾的今天將注定被世人所銘記,直到真相的塵埃接近遺忘的邊緣,人們在偶然間發現,或許,正是因為它的改變使阿蘭斯大陸的和平得以提前來臨。

偌大的競技場上,不少觀眾仍在聲嘶力竭為英雄們吶喊,敏感的人們忽然發現,湛藍的天空竟涌起了點點白色,很快,開始下起了棉柔的白雪,雷諾的春天是無雪的,這奇異的天氣異像讓許多人臉上都晃過了詫異。

不過這陣從暴風雪山帶來的清涼,頃刻間為熱海滾滾的觀眾們帶來絲絲清涼,回過神來的觀眾們發現,場內的國王和英雄們正陷入了一片薄霧中,魔石發動的模擬天氣也開始發動了。

競技場上。

眾人急促的腳步在進入“沉寂之海”後赫然停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博斯特不敢置信的看這這片“沉寂之海”,遍野橫尸不足以形容此刻的血腥場面,仿佛走進了地獄的深淵,視野里只有無聲的鮮血順著石灘綻放,朦朧的迷霧遮去了觀眾的視線,也冰冷了博斯特那顆年輕的心。

本已在恐懼和虛脫間徘徊的德伏爾皇帝哪受的住這種場面,一個踉蹌往後倒退了幾步,那柄金色巨劍早就被他扔了,雙腿一陣癱軟,也沒支撐,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站在最後的凌風看著也是心驚肉跳,天哪,這麼多雷諾皇家親衛軍都被殺了!看樣子還都是被一擊秒殺,竟連一點反抗的痕跡也沒有,這絕對是一場有預謀的刺殺,刺殺者全是精英中的精英,完了,完了,我和祖賓大人算是上賊船了……汗水濕透了凌風的背脊,但他還是使勁攙扶起德伏爾,對于皇帝的窩囊模樣,完全失去了力氣,心里不由得暗罵︰“陛下,您不知道自己比一頭豬要重多了嗎?”

微涼的輕風陣陣拂過,仿佛是在安撫著那些慘死的人們。


礁石,海霧,沒有海流,這便是沉寂之海自太古而來的神秘,在歷史中折服了一批又一批的學者和冒險家們,那看似一望無際的海面如同一面永遠沒有倒影的黑色鏡面,在歲月的蹉跎中不起一絲波瀾,承載著死海的威名,千年前如此,千年後如此。

透過薄霧,那模擬出來的微型沉寂之海,在此刻看起來竟是如此真實。

德伏爾的近侍主動護在了最前,能夠成為雷諾皇帝的貼身近侍,自然是有著出類拔萃的實力,他警惕的觀望四周,蒼白的臉色顯然是受了現場的血腥影響,心神也沒從另一名近侍被秒殺的陰影中走出。

“殿下請在這里稍作休息,臣下前去看看。”現在的德伏爾已處于半癱瘓狀態,目光也沒了焦點,那近侍只得征求兩位王子的意見,拜倫王子像是被眼前的場面驚呆了,毫無反應,博斯特王子愣了一下,才緩緩點了點頭。

近侍剛鼓起的信心沒由來的一沉,今日恐怕凶多吉少,代表雷諾未來的兩位王子,是不是太過缺乏應變大變故的能力了?

思考間,他的身形已經閃進了迷霧之中。

凌風小心替德伏爾找了個平坦山岩作靠背,好讓這位肥胖的皇帝不至于因心髒急速跳動所造成壓迫而斷氣,他揉搓著酸痛的手指,心里惡毒的評價︰“殿下的體重堪稱絕冠,雷諾皇後竟然還能行動自如,真不簡單……

一聲淒厲的慘叫從迷霧中傳來,跟著便是近侍的人頭咕嚕的滾了出來,死狀極為慘烈!

場外的觀眾們正納悶著陛下和勇士們為何停止不前,眼光敏銳的女性觀眾卻已尖叫起來,人們透過霧氣勉強分辨著,能看清一二者均紛紛驚呼,有點理性的民眾,已開始交頭接耳︰“這“太古特技演出”是不是真實過頭了?”

主持人也是一愣,眼珠轉了幾轉,這才說︰“各位觀眾朋友們,如大家所見,演出即將步入高潮,也讓我們不得不感嘆這次編劇的高潮迭起,繼獸人國王之後,獸人世界第一的暗殺集團竟在這片迷霧中埋伏,實在是大危機!大危機啊,讓我們一起期待,我們的國王殿下和眾勇士們將會如何度過這次難關……咳咳,補充一下,那掉落的人頭同樣是太古特技,嗯,希力卡大人只是暫時暈迷罷了…… ”

一些被特意安排觀眾中的潛伏者,開始引導民眾情緒,率先狂熱吶喊,但競技場中的聲音,已遠沒有先前般響亮,民眾尚未發現,他們偉大的雷諾皇帝德伏爾陛下已經在濃霧一角,癱暈了過去。

見近侍被瞬間秒殺,博斯特的瞳孔為之收縮,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心情一陣浮躁,凜然間,手輕微顫抖起來,那近侍的實力博斯特十分清楚,這樣的人被瞬間秒殺,躲在濃霧背後的力量,恐怕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

有多少人,里面究竟有多少人?一個個驚駭悚然的現實不斷撞擊著這位年輕王子的心靈,回過神,他發現自己已不知不覺後退了數步。

站在博斯特一旁的拜倫王子,那俊美無暇的臉龐上仿佛同樣閃爍著恐懼,但,這份恐懼就像一張人皮面具,完美遮掩了拜倫王子的真實想法。

剎那間,“沉寂之海”平靜的海畔開始微微蕩漾起波浪,一股濃厚的殺意在石灘踫撞之下掀起一浪蓋過一浪的殺氣。

遠在山崖邊的阿倫心中一凜,如此洶涌澎湃的殺氣只能說明一點,有真正的強者介入戰斗了!

阿倫按下心底涌來的煩躁,腳下加快了速度,那鬼魅般的身影讓八個獸人只覺眼花繚亂,但已是強弩之末的獸人們,似是清楚知道自己的使命,雖武技遠不如對方,卻拼著生命,明明已身受多次重傷,仍催動生命潛力,頻繁使用合擊手法,將他緊緊纏住。

對于此,阿倫冷冷一笑,身形一停,再動時人似乎已憑空消失,那八個獸人對自己的防御陣型顯然過于信賴,低估了阿倫的速度,眼前一花,突然失去攻擊對象,他們心中一慌,等紛紛抬起頭時,脖子傳來的劇烈痛楚已經麻痹了視線,直到死前一刻才明白過來,原來逼得那人類也催動自己的生命潛力,他的速度竟可快至如此境地......

悠然落地,阿倫身影已向“沉寂之海”射去,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不安,這場精心策劃的刺殺背後,似乎連著一條看不清的線,這種大膽至近乎瘋狂的刺殺手段,更是似曾相識……

阿倫心里一陣悵然,如果亞特拉克還在,作為雷諾的守護者,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恐怕也根本輪不到他這位祖賓大人出手了。

可惜世間並沒有那麼多如果,就像亞特拉克與自己,一份諷刺的師徒關系,卻帶著時間也沖刷不去的悵然,回憶起那位獸人那張惆悵的臉龐,如果時間能重回西郊水晶礦坑,重回星雲山脈,那一切會不會改變呢?如果,可惜只是如果……

無數的抉擇,無數的偶然,往往如此連起。


稠密的海霧之中,博斯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微微側過頭,有意無意地瞥了眼繆諾琳,他這位拜倫弟弟遠沒有了平日表現出的勇決,她站在自己身後的不遠處,臉上那份驚恐隨著霧氣的加重,已變得蕩然無存,嘴角邊微微牽起,似是帶著一份嘲諷,也似帶著一份殘忍的氣息,眼神微微閃爍,像是惻隱,也像是醞釀某個重大的決定。

博斯特心中一動,一個可怕的猜想頓時跳上了他的腦海,他感覺自己的呼吸更急促了,但他盡量用平穩的語調,冷冷地說︰“拜倫,你好手段啊……”

咋聞這句話,繆諾琳的肩膀不禁輕微的顫了顫,動作雖微,但已落入博斯特眼中,他的心無限下沉,沒想到一句試探,已得出本該荒謬偏又合情合理的真相。

他咬緊了牙,勉強控制住心情,還待再質問這個選擇篡位的弟弟,身後濃霧的最深處,已有一股強大的壓力洶涌而來,他慌忙回頭,眼前輕微一晃,便見兩道身影已從海霧中破出,電光火石般向他射來。

博斯特倉促舉起短槍防御,但泛著銀光的刀刃已如化作閃電,破去了他的第一道防御,向他脖子抹去,博斯特堪堪反應,前身後傾,舉槍格檔,叮鏘一聲,一聲悶哼,一口鮮血忍不住噴出,身體倒飛了出去,一把砸進岩壁里,又是一口鮮血從嘴邊溢出,整個人軟軟的摔了下來,那把精鋼短槍竟然徹底斷成了兩截。

一切只是轉瞬之間,那兩道身影已如魅影般折向拜倫王子,泛著銀光的刀刃再次化為閃電,朝拜倫王子的脖子劃去。

拜倫王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漠然,腳下一動,身體微微向後一曲,不可思議的向後彈去。

那兩道身影微微一怔,兩把刀刃不偏不移的砍在了拜倫王子還愣在原地的殘影上,他們眼眸中同時閃過難以置信,身體微微停頓,折身又向繆諾琳追去。

兩名刺殺者配合雖好,但對于這種巔峰武者的對決,顯然缺乏經驗,向後滑去的繆諾琳腳下輕輕一蹬,急停的身體猛的折射向另一邊,在還沒達到最高速度前,又繞向另一方向,恰到好處避開對方的鋒芒之余,已落到這兩人的身後,卻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堪稱完美。

競技場內的氣氛變得有點古怪,本就有點狐疑的人們,尚未結束他們的第一輪議論,下面的競技表演也變得一塌糊涂了,相關英雄主角的區域里,完全被一片濃霧籠罩,就算是眼力稍好的觀眾,也只能偶見場上轉瞬而過的影子。

一片片響亮抗議聲中,真難得主持人仍侃侃介紹,說皇帝陛下此刻正大發神威,與眾獸人戰作一團,兩王子又是如何從旁協助,把獸人刺客集團打得落花流水等等,仿佛他的眼楮能洞穿濃霧,清晰看清一切。


那與繆諾琳擦肩而過的兩道影子眼神中滿是蕩漾的驚慌,二次閃躲,只能說明繆諾琳並不想殺死他們,換句話說,如果繆諾琳有意出手,此時的他們早已是一具分離的尸體了!

阿倫趕到時,見繆諾琳與兩個身手了得的刺殺者像是在訓練游戲,心里疑惑更甚,這可不像小師妹的風格,相比起自己,繆諾琳手段絕對更狠更烈,仿佛飛龍沙漠上的魔狼,一旦交手,便不死不休。

既然不明繆諾琳心中所想,那就按自己的立場去做吧,但剛要出手的阿倫心中忽然一寒,一股凌厲至令人窒息的殺氣無聲無色的出現了,剎那間已將他鎖定,整個空間仿佛突然晃動了一下,一道灰色身影從海霧中緩緩走出。

阿倫心中大為凜然,前一個剎那,他還可以肯定那個位置根本沒人,但這一瞬間,一道身穿黑色長袍的影子已在那個位置出現,並往他走來,腳步明明緩慢,卻能瞬息間來到他面前,四周的濃霧仿佛在剎那變得稠密了百倍,天地完全陷入進無盡的朦朧之中。

一根散發出晶瑩光芒的暗褐色法杖從朦朧中破出,整個空間再次晃動,阿倫眼前一花,只覺自己仿佛正站在一個孤島的中央,目睹一條巨蛟破出穹蒼的層層濃雲,伴隨萬千閃電,朝自己俯沖而來,蛟龍的巨吼震得他耳膜陣陣發疼,孤島四周的海妖紛紛跳出海面,發出無比淒厲的哀鳴聲,阿倫身陷其中,仿若末日降臨!

他更為凜然,心知心神被懾,已產生幻視幻听,他強控住心靈的顫抖,感受著手腕上精靈鐐環所傳來的絲絲清涼,腦子轟的一下,孤島、巨蛟、大海、海妖、濃雲才驀然消失。

那根暗褐色法杖已再現眼前,幾乎已來到咽喉的咫尺之處,暗亮的光澤刺得阿倫眼眸一陣閃爍,剎那間就仿佛回到了二兩前。

阿倫不由得驚呼了一句︰“老師?”腳下猛地一蹬,不無狼狽地往後飄去,勉強避過了那雷霆一擊,後退的同時,手中也沒停下,一枚銀幣已在悄無聲音中以驚人的速度,向那被重重黑霧所包圍的身影射去。

那灰影長袖一揮,激射而來的銀幣已悄然無蹤,身形卻沒停下,仍是緩緩向阿倫走來,明明尚在遠處,但僅僅兩步,又已攻到阿倫面前,手中的法杖灑出一片暗褐色的光華,在稠密的霧氣中頗為燦爛,詭異的色澤將阿倫牢牢籠罩,鋪天蓋地地向他襲去。

那種在絕對強者面前的無力感浮上了阿倫的心頭,一切就像回到兩年前鐘樓一戰,時間不知疲倦的輕悠而過,過去的,曾經的,悲傷與甘苦像是早已遠去的記憶,又像是仿如昨日的夢境,眉宇間的淡淡憂傷,心湖上的圈圈漣漪,在這個剎那紛亂的倒流而回。

阿倫強控心中涌起的陣陣慌亂,身體再一次輕輕向後急退,一個急停的側移,仍無法避開那光華鋪天蓋地的範圍,曾經深深烙印在靈魂中的窒息壓力,現在重現眼前。

阿倫這種挫敗感才剛一升起,四周的光華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籠罩住自己的重重壓力,也仿如四周漸漸的黑霧,慢慢消失。
那片光華中仍隱藏有無盡的變化,灰影卻嘎然而止了。

“不錯!”那身影的輕聲贊嘆,但聲音卻是冷冰冰的,黑色的長袍里,阿倫想象著此刻的東帝天正以怎樣的表情看待自己。

雙方從交手到停止,僅是瞬息之間,那身影冷冷說了句︰“阿倫,繆諾琳,你們隨我來。”

話畢,那影子轉身向海霧中走去,眨眼已消失在濃霧之中。

見東帝天離去,繆諾琳頓時眉頭一緊,她猶豫的目光看向暈死過去的德伏爾,又看了眼重傷在身的博斯特,最後將目標停留在阿倫的眼眸里,這一刻,小師妹的眼神中流露的是從未有過的脆弱,仿佛一滴眼淚,又仿佛什麼也沒有。

她左手按住身側的配劍,最終還是沒有拔出來,輕輕閃過那兩道身影的追擊,向東帝天消失的方向射去。

太古的史學家曾說過,你只要身處于歷史的漩渦之中,你的任一抉擇,都將牽動歷史。

望著繆諾琳離去的身影,那純淨的眼眸中最後散發出的濃烈哀傷,阿倫的心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陣揪動的疼痛,但不管如何,他將尊重小師妹這個抉擇。

驀然間,阿倫發現這一切都像是連著一條看不見的細線,被某人牢牢操縱著,而他,僅僅是這一盤棋局中的一粒棋子。

他目光移向凌風,嘴唇微動,對于這樣的決定,他不無唏噓。

從阿倫現身起,凌風的目光便沒有從祖賓大人的身上離開過,他見阿倫示意,眼神中略顯驚訝和不解,見那兩道身影沒有追擊拜倫王子而去,反而射向了自己這邊,心下不敢再多想,手頭裝作一個攙扶不穩,自己小跳的向後“摔”去,就這麼“暈”了過去。

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了整個競技場,濃霧也在這聲淒厲的慘叫中,驀然散去。

眾目睽睽之下,數萬人詫異的目光之下,雷諾皇帝德伏爾死了,銀刀瞬間刺穿了他的心髒,銳利的刀鋒劃出了鮮紅的液體,綻放成朵朵妖異的血花。

那手握銀刃的男孩竟露出了微笑,略顯稚嫩的清秀臉蛋上,滿是戾氣,寫滿了對殺戮的不以為然。

“我的天啊!國王陛下怎麼被‘殺死’了?”場外,一個多疑的女市民尖叫道。

一旁的貴族立即譏諷她說︰“叫什麼叫,那是太古特技!你這愚蠢的女人!”

“那特技簡直太逼真了,看!連心髒都被挖出來了!”一個男性市民嘖嘖稱奇道。

“不過真奇怪啊,國王陛下倒下了,那演出怎麼辦?”

“別瞎說!國王陛下怎麼可能倒下,那一定是陛下為了制造高潮故意裝出來的,假的啦。”

“……”

場外頓時一片喧嘩,不少狂熱的觀眾們還以為這又是什麼太古特技表演,但漸漸,他們發現主持人沒再作任何解釋,靠近主持台的人們更是驚異的發現,那位出口成章的主持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時間在滴答的秒針上緩慢流逝,宏廣的競技場恍惚間從喧嘩闖入寂靜。

那象征天氣異相的綿綿雪花已經停了,萬里晴空下,撒下一縷縷夏前的酷熱,仿佛帶走了最後一絲清涼的柔風,理智的人們漸漸開始醒悟過來,他們睜大了眼楮瞪著競技場,細微的喘息中,掉針可聞。

一個無比荒謬卻又無比真實的想法,頃刻蔓延,他們的國王,在萬眾矚目下,竟然被刺殺了。

雷諾的皇帝竟然駕崩了!

剎時間,競技場變得一片混亂。
第六章

雷諾競技場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陷入進無比的混亂狀態之中,如血的夕陽在一片慌亂中映射在 “沉寂之海”海畔,人們恍然發現各個崗哨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慌張的貴族們發現援軍遲遲未到,皇帝陛下的遺體還躺在競技場內無人理會……

于是,一曲由驚恐和慌亂所組成的交響曲在雷諾競技場的天空下奏起。

當雷諾駐守在外圍的軍隊匆忙趕到時,喘息的他們發現,事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了控制。

爭先恐後沖出競技場的民眾,相互推搡、踩踏,不幸跌倒的人基本失去了生存的機會,尖叫聲、哭聲、叫罵聲、吼聲、慘叫聲遍布于每一個角落,末日一般的氣息從競技里蔓延而出,往整個烈火之都伸展而去。


阿倫早已急速奔出了競技場,猜度著神態的發展,心中不禁涌起淡淡的悵然,不久前一個樂觀的男人還和自己把酒言歡,轉眼卻已回歸至星辰的懷抱……

德伏爾雖才疏,但擅用人,性子隨和,頗是親民,在獸人戰爭中更是一個主戰派,卻因為另一個人的決定,令他失去了看到明天的機會。

東帝天的出現,使得這場公開刺殺的背後慢慢浮出水面,阿倫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場刺殺行動是東帝天精心策劃的……但老師究竟為了什麼呢?對于這個問題,他腦海里不禁涌現出一個個猜想,每一個都能令他背脊發涼……


一頭巨大的白鷹在西北處的天空翱翔,隱約可聞它發出清脆嘹亮的鳴叫。

阿倫眉頭微微皺了皺,那個方位有一座雪白的尖塔屹立著,東帝天竟挑選了亞特拉克的故居作為會面的地方。

當他奔至白塔下,一陣沉重的鐘聲自競技場響起,余韻震蕩耳邊,隱約能感受那里的無盡哀哭與混亂。

剛才還栩栩生輝的城市,仿佛在此刻失去了往日的光輝。

落下的夕陽,終于是見證了雷諾舊時代的離去,帶著幾分依戀和不舍,或許明日來臨,又將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一個時代的結束,另一個時代的來臨,一亂一治,一枯一榮,沒有力量,也沒有辦法阻止歲月與歷史的步伐,在這場悠長的戰爭之中,我們注定只能成為一個命運的俘虜……”

站在塔頂的窗台前,東帝天低沉而冰冷的聲音回蕩房間里,站在他身後的繆諾琳低頭不語,眼眸中不知閃爍著什麼,驀然,一道身影閃了進來。

“老師,兩年未見……阿倫向你問好!”阿倫微微躬身,向東帝天致上敬意。

“嗯。”東帝天也不回頭,冰冷而平淡的聲音仿佛有了少許波動,說︰“阿倫,告訴我你的想法。”

阿倫慢慢走到東帝天身後,與繆諾琳並肩而立,匆匆對望了一眼,繆諾琳卻立即避開了阿倫的目光,阿倫見她神色低落,心中不禁暗暗嘆了口氣,目光轉回到東帝天處。

這位令人敬畏的老師似乎萬年如昨,一件黑色的長袍將他全身上下完全隱藏在濃霧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也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在我問對今天刺殺事件的想法嗎?我該如何回答……

阿倫再次微微躬身,沉聲說︰“從長遠意義上,雷諾皇帝的駕崩,對獸人戰爭頗為不利。”

他的口吻中少了幾分往昔的恭謹和尊敬,東帝天也無不滿,只是“嗯?”了一聲,沉吟了一陣,才慢慢說道︰“還有嗎?”

換作飛龍沙漠時代,阿倫絕對會絲毫不作隱瞞的回答,但今非昔比,兩年過去了,時間讓他成熟了許多,東帝天是自己的老師,但阿倫心底,卻時刻提防著眼前這位永遠也看不透的長者,他抬起頭,沉聲說︰“雷諾的政局動蕩會使整個戰爭的局勢變得不穩,人類統一戰線將受嚴重影響,從而會進入相當被動的階段,天平將向獸人傾斜!”

阿倫的這一番回答輕描淡寫,但隱約中流露出的一絲不滿,已清晰可見。

東帝天的聲音卻無絲毫的起伏,仍是冷冰冰地說︰“你認為這場刺殺的背後藏有我的陰謀,對嗎?”

阿倫心中微凜,正了正身體,說︰“阿倫不敢。”


“你的真實想法,為何不敢說出口?”東帝天聲音仿佛更冰冷了,但回答他的,卻是阿倫的沉默,像過去一樣,對于東帝天的某些提問,阿倫總是選擇沉默。

東帝天轉過身,凝視著阿倫,那股驟然升起的冰冷慢慢散去了,他淡淡道︰“兩年時光,阿倫,你銳利不再,世俗猜疑令你的心靈變得懦弱了。”

阿倫心頭一凜,慢慢避開了東帝天的目光,過了一會,才低聲嘆了口氣。

有意無意間,阿倫小退了一步,這一步退得耐人尋味。

繆諾琳心里一震,東帝天的想法從來無法猜度,難道阿倫嗅到了什麼味道,她仍微微垂首,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阿倫,但也微微往後小退了一步。

小師妹暗暗在心中作了一個抉擇,假如有那個“萬一”出現,她的手絕不會有絲毫猶豫!

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瞬間的寂靜,仿佛一場大戰即將來臨。

東帝天像是看不到兩人的細微舉動,又轉回了身,望向窗外,遠處的街道正有一隊雷諾的士兵匆匆忙忙的穿梭而過,他打破這份難堪的寂靜,淡淡的評價︰“阿倫,你長大了。”

阿倫又退了半步,小心而不失尊敬的保持沉默。

輕柔的微風帶著一縷清冷進入樓閣,天邊的夕陽末入在恢宏的城牆背後,驀然,兩道身影迅疾竄了進來,帶著幾分喘息,兩人恭敬的站在阿倫和繆諾琳身後,神色中充滿緊張的看著站在窗前的東帝天。

這兩人正是競技場上最後出現的兩名刺殺者,男孩一頭火紅的短發,天真無邪的表情上完全找不到剛殺完人的跡象,女孩如同一朵不出世的雪蓮,絕世而獨立,但冰冷的紫眸下,除了閃爍出驚心動魄的美麗,還有那隱藏在深處的戾氣。

兩人一齊躬身,說︰“老師,我們回來了。”

東帝天並不回頭,冷冷地說︰“失敗了?”

聆听著東帝天冰冷的聲音,兩人竟然也是同時往後稍稍退了一小步,一副頭也不敢抬起的模樣,男孩用他那清悅的聲音說︰“回老師,我們殺死了皇帝,不過……兩個王子都逃掉了。”

話畢,那男孩女孩的目光已游離在阿倫和拜倫王子身上,眼神中不無驚訝,男孩的表情上頓時染上了幾分復雜,那女孩眉頭微皺,顯然無法接受老師口中那位傳說中的師兄,竟然是一個中老年人。

阿倫不禁牽了牽嘴角,這兩個孩子也是老師培養的弟子吧,而他們的畢業考題,應該是潛伏進雷諾競技場,刺殺德伏爾和其中一個王子,畢竟以繆諾琳的實力,他們是無法戰勝的,博斯特就是他們唯一的選擇,不過他們卻沒料到,博斯特生命竟如此頑強,受了如此重的傷,仍能借著濃霧中最混亂的時候,逃亡了出去。

瞥了眼他們間的手腕,便看見那條用足眼力才能看到的魔蠶絲,阿倫不由得感慨,這個世界上,又多了兩個不被世人所接受的生命。

東帝天道︰“你們先到外面走走,國君剛駕崩後的帝都氣氛,並不是輕易能感受到的。”

“是,老師!”既然東帝天並沒有給出這次考試的裁定,那對少年男女也不敢多問,躬身離去。

阿倫無需回頭,也能感應到,他們緩緩倒退離去時,正緊緊盯著他和繆諾琳的背影。


天色漸沉,路燈初現,外面的路人寥寥,臉上皆帶憂戚,烈火之都在這個國君新亡的夜晚,處處皆是蕭索和落寞。

東帝天又一次緩緩轉過了身,凝視著阿倫,良久良久,冰冷的聲音中仿佛添上了一絲柔和,說︰“阿倫,人類的統一戰線要建立起來,首先是戰術思想上的統一,要想擊敗獸人,人類必須要有一個強有力的人物站出來,去領導人類聯盟,去執行這套戰術思想,不然人類的迅速敗亡,將在不久之後……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任何個人犧牲都是微不足道的!阿倫,可以對我所做的一切充滿懷疑,但你更應該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機會,你已是神龍的攝政王,成為了自由天堂的守護者,擁有了放眼整個阿蘭斯世界最強的盟友,接下來,又一個機會來到你的面前,告訴我,阿倫,你會如何去把握?乘勢建立起真正的統一戰線,領導全人類去擊敗獸人,還是讓猜忌蠶食你的心靈,最終一事無成?”

東帝天罕有如此長篇的話語,低沉的聲音停歇的剎那,余音化作巨浪,拍打在樓閣之上。

老師的意思是,為了全人類的利益,德伏爾的死亡就能成就人類的統一戰線嗎?不對,本質上來講,德伏爾的死亡成就的只是繆諾琳,只是我,還有……

忽然,又一個可怕的猜想沖上了阿倫的腦海,不過他依然保持著沉默,盡管表情上依舊平靜,但微微顫栗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風暴已經開始,心湖上驚濤駭浪,一切一切,正指向一個驚人的事實,這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了那根隱藏的線……

他緩緩抬頭,望向東帝天,這位曾經最尊敬的老師,眼神中仿佛也布滿了可怖的冰冷。

阿倫的內心在波瀾踫撞,曾經的點滴在回憶中慢慢漣漪,他發現所有一切的開始都變得有了疑點,他甚至懷疑自己當日為何會走上亡靈這條路,為何飛龍沙漠中的魔獸會如此毫無征兆的攻擊人類,還是集體性行為,為何魔獸散後便有亡靈巡狩者來到,里面還恰好有一個高階亡靈法師……

正當阿倫的情緒忽然變得有點失控時,一道灰色的魁梧影子出現了,將阿倫拉回了理智之中,一身灰色的長袍下,竟毫無半點生機,一種來自死亡的壓抑氣息充塞著整個樓閣,令人驚訝的是,那灰色影子竟一直走到東帝天身後,阿倫,繆諾琳才發現此人的到來!

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阿倫的瞳孔已為之收縮,略過死亡的氣息,這道灰色的影子仿佛自那里見過,他拼命的在回憶中熟悉這個影子,一個讓他不敢置信的名字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不可能,他在西郊水晶礦坑不是已經……

當他從深切的回憶中艱難的回到現實,發現自己的身背已是濕透了一片。

東帝天仍是凝望著阿倫,深沉的目光不知隱藏著什麼,又看到了什麼,他聲音回復冰冷︰“阿倫,看來你還需要時間和空間去思考。”他指尖輕輕一彈,一本薄薄的冊子已落到了阿倫手中。

東帝天緩緩轉身,和那灰色身影躍出了窗台,消失在夜色之中。

入夜,淒冷的夜風悄悄回蕩在這沉寂多年的樓閣之中,阿倫的雙臂還在微微顫抖,卻說不清是內心的悸動,還是這夜晚的寂寥。

繆諾琳慢慢走到阿倫身邊,目光中滿是訴說不盡的復雜情懷,她緊緊抱住雙臂微微顫抖的阿倫,抱得如此用力,令阿倫可以清晰感到,她同樣在顫抖之中。


深夜的鐘聲敲響了,聲音份外沉重,整個雷諾進入了一個有史以來最漫長的夜晚,他們的國王被刺殺,他們的王子失蹤了,大量的皇家衛兵死亡,帝都周邊無數的崗哨失去消息,一連串的事實讓這個清晨還欣欣向榮的國家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

耀眼的燈火布滿了整個城市,每一個士兵們都在加緊步伐,他們的臉龐上清晰地寫著彷徨,而他們的目標卻不知所蹤。

他們只能發現,每一條隱蔽的小巷里,都會隱藏著幾具雷諾士兵的尸體,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讓這些臨時調進帝都的士兵們心里塞滿了恐懼。

“都給我仔細的找!找不到兩位王子,一律軍法處置!”一位士兵隊長大肆叫道,但布滿血絲的眼眸里已隱隱摻雜了絕望,他現在可是連螞蟻窩都不放過搜索了。

士兵們一听要受軍法,登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個魁梧的士兵一把脫下衣服,大吼一聲,氣勢洶洶的走在最前列,看勢頭像極了要去前線參加獸人戰爭,焦急的眼神在燈火的渲照下反倒顯的有些猙獰起來。

一位高級士官從大道另一側拍馬趕來,還沒停穩,已喘息說︰“匯報情況!”

“報告長官,還……還是沒有發現王子的蹤跡。”那士兵隊長趕緊行軍禮。

那士官眉頭大皺,幾乎是吼著說︰“繼續找!找不到兩位王子,誰也別想休息!”

“是,長官!”那隊長立正道,目送著士官大人又一次離去。

急奔的馬蹄聲,呼嘯的夜風,凌亂的腳步,一次又一次的重復……

南方的夜晚,原來也可以這般漫長……
第七章

雷諾皇帝在眾目睽睽下被刺殺,雷諾的兩位王子失蹤,這則驚人的信息成了每個大臣腦海中的陰霾,各路情報組織以快馬加鞭的速度連夜傳向了其他國家,迅速牽動整片阿蘭斯大陸的局勢。

掌管財政的大臣看著一份關于傷亡損失的報告,怒聲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斐德克隊長?每年獲得最多預算的禁衛隊,難道只是為了成為表演場上的尸體嗎?”

斐德克禁衛長爭論道︰“這不是我的錯!我的士兵們為了雷諾戰斗到了最後!”

“戰斗?笑話!根據統計,斐德克隊長,您英勇的士兵們連反抗的痕跡也沒有,便將嶄亮的盔甲帶進了墓穴!”

斐德克禁衛長不擅言辭,頓時氣的脖子通紅,拔出配劍,怒吼說︰“你!你這個滿口胡言的家伙!我要跟你決斗!”

“住口!你們兩個愚蠢的家伙,陛下已經…已經走了,兩位王子還生死未卜,這里容不下你們無謂的爭執!”

一旁頗有威望的朝政大臣呵斥道,場上立刻安靜了不少,但不用一會,互相的責怪聲便再一次響起,更有人開始將這次的事件指向了幾位朝政大臣們,盡管誰都知道這于事無補,但誰也不願站出來承擔這個責任。

精明的人們心中知道,是誰的過失,其實已經完全不重要了,或許,有些人心里還在僥幸,甚至祈禱那兩位失蹤的王子也從此一命嗚呼。

每個人臉上都布滿了陰霾,但誰能看清到底有多少人正帶著面具。

就在這時,拜倫王子回來了,悄然無聲地立在雷諾皇座旁。


“拜倫王子回來了!”

這則令人振奮的消息立即傳遍了整個皇宮,再以迅猛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城市,如同絕望的溺水者忽然抓住了一塊木板,幾位年邁的大臣已老淚橫生,有幾個重臣咋見繆諾琳,臉色各異,但很快,他們已一邊拭著眼淚,一邊感言說︰“感謝神的庇佑,拜倫王子您安然回來了!”

繆諾琳對此仿佛習以為常,她一臉疲憊的模樣,眼里蘊含著連神也會被震撼的濃烈哀傷,簡單的解釋了幾句關于自己的失蹤,稱自己和祖賓大人追趕那伙刺殺者數十里,最後在一個懸崖邊進行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曠世大戰,最後將那刺殺者頭目打下山崖,這才趕了回來,誰料到悲劇已發生,我有罪……

說完也懶得看這群大臣的反應,轉身便進了後殿。

誰都知道,雷諾附近能被稱為“懸崖”的地方可謂少得近乎絕跡,不過當下誰也不敢去懷疑拜倫王子的話,那個先前還被訓斥的斐德克禁衛長更是被拜倫王子的描述震撼得一塌糊涂,聲稱拜倫王子的安然回來是戰神的祝福,對此,多數人表示贊同,他又話鋒一轉,稱陛下已回歸星辰懷抱,國不可一日無君啊,我們是不是該……大廳寂靜片刻後,一輪新的爭論又再開始了……


拜倫王子的臥室,異常簡潔,卻不失格調,必須得細心觀察,才能發現許多奢華至極的地方,譬如牆壁上的古精靈魔法卷軸和矮人弩弓,又譬如書架上好些純手寫的古老著作。

尊貴的客人祖賓大人竟然也在房間內,他斜靠著窗沿,望著今夜皎潔的月亮,默然不語。

他無心去欣賞房間里的華貴與奢麗之處,甚至繆諾琳回到了房間,他也沒有轉過頭,直到繆諾琳將一件一件男裝脫下,隨之流露出一種絕色女子的妖嬈身段,他才似乎洞察到什麼,苦笑道︰“小師妹,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這是故意在引誘我犯罪。”

繆諾琳的動作頓了頓,在這非比尋常的一天里,如果做一些出軌的事情,精神的壓力往往都能得到某種程度的釋放。

但阿倫的頭很快又轉了回去,重新怔怔地看著那輪明月,繆諾琳像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將最後一件衣服褪下,又慢悠悠地穿起睡衣,見阿倫始終沒有反應,甚至動作也仿佛凝固了,她幽幽地走到阿倫身邊,望向著那雙蔚藍色的瞳孔,低聲說︰“告訴我,阿倫,你心里是不是在猜度著老師?”

“……我想到了很多事,我們那灰色的童年到底為何開始,想到了這些年一路走來的軌跡,想到後來,還想起後來神龍先皇鳳慕雪,她對土地的野心實在強烈得有點莫明其妙了……”阿倫淡淡地說著,平淡得仿佛並不是說著與自己緊密相連的事情,手微微晃了晃,手上拿的正是今天東帝天給他那本冊子,上面有太古文字,竟是“亡靈儀式”四字。

繆諾琳肩膀顫了顫,皺了皺眉,但目光很快從那代表亡靈最高力量的冊子上離開,淡淡的說︰“是不是還有今日的雷諾競技場?”聲音,仿佛也顫抖了一下。

阿倫將目光慢慢移到繆諾琳的臉上,苦澀一笑,說︰“先皇德伏爾的死,相信你遠比我難過,既然你已經選擇做了,想必定有說不出的苦衷。”

對于繆諾琳而言,這無疑已經是一種略帶質疑的詢問了,她默然了一會,才輕輕地說︰“我確實有苦衷,但……這一次,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不想騙你!哪怕你對我不再信任……”

阿倫側過了頭,凝望著眼前這張絕美的臉龐,月光之下,一池滿是漣漪的湖水正在對方的眼眸里蕩漾。

他輕輕一牽繆諾琳的手,一把對方緊抱入懷,這一刻,雙方都緊緊地擁抱著對方,似乎在相互安慰,又似在尋找著某種可以支撐信念的溫暖。

阿倫輕輕在她的耳邊說︰“我們本生活在一個充滿欺騙的世界里,但我堅信,不管任何時候,我對你的信任也不會有絲毫改變,這份信任已烙印進我的靈魂,根深蒂固!”

繆諾琳的身軀微微一顫,用略帶嗚咽的聲音說︰“那如果有一天,我…我要殺你呢?就像今天我眼睜睜的看著德伏爾,我的父王死去那樣,這樣一個冷血的繆諾琳也值得你用性命去信任嗎?”

阿倫不禁又苦澀一笑,淡淡地說︰“如果真有這樣一天,我希望你能親自動手,而且最好讓我毫無知覺,讓我將這份信任帶到地獄里去……嗯,如果可以,最好是秒殺,我折磨過太多人,看到痛苦表情我會感到很愉悅,但如果這種表情掛到自己臉上,那就實在無法令我感到愉快了。”

繆諾琳將頭深深埋進阿倫懷里,淡淡的哽咽聲傾訴著內心無數的情感,她抓緊了阿倫,仿佛要用盡靈魂最深處的那一部分去牢牢依偎著他。

兩人就這般緊緊相擁,此時繆諾琳不再是那個戰場上瘋狂的亡靈殺手,也不再是政壇上的陰謀者,她只是一個脆弱的女孩,一個同樣需要擁抱的女孩,而阿倫同樣需要對方的熱量,他的靈魂需要溫暖,緊緊環扣的十指,因過分用力,已微微發白,剎那間的共鳴,成為了彼此靈魂中永遠的烙印,或許,這一個烙印,從一開始便已存在,現在更是,但以後呢……


離開了阿倫的懷抱,繆諾琳的眼角仍有未干的淚痕,她微微垂頭,月下的容貌閃爍著傾世之美,阿倫默默地看著,原來小師妹在表現柔弱這一面,竟也可做到如此極致。

繆諾琳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這逃過了阿倫的眼楮,她嘆了口氣,過了今晚,過了今晚……拜倫將要成為雷諾新一任的皇帝。


雷諾的軍政效率得到了體現,僅第二天凌晨起,經過了一夜混亂與恐懼的洗禮,這座輝煌的城市便以驚人的速度恢復到正常之中。

當天下午,英俊的拜倫王子頂著近夏的酷熱,在萬眾矚目下,他在中央廣場上進行了為時兩小時的宣言,演講激揚動人,宣誓要用獸人的鮮血來一雪昨日的恥辱,帶領雷諾的子民們走向繁榮富強,讓阿蘭斯大陸響徹雷諾之名。

演講相當成功,繆諾琳巧妙地把握了民眾的情緒,又借以昨天的事件來煽動雷諾士兵們的熱血,再加以放寬稅率來降低國民近日的緊張度,在博斯特王子仍下落不明之時,拜倫王子竟擺出了帝皇的姿態,卻耐人尋味的得到大多數雷諾子民與士兵的支持。

緊接著,繆諾琳又以雷霆之速處理了朝政內的復雜局面,早在德伏爾在世時,繆諾琳便已在皇宮里埋下了諸多“種子”,忽然激化的矛盾自然需要人來調度,強大的一方順理成章地吞噬弱小的群體……

這位年輕的王子,用近乎殘忍的手段抹去了所有反對勢力的痕跡。

皇宮里從一開始還有人大聲嚷嚷反對拜倫王子登位,聯合簽名上書聲稱,博斯特王子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但很快,快到仿佛一切只在眨眼之間,這些聲音就全部消失了……

無需多久,雷諾已上下一心,拜倫王子以極為強勢的姿態,毫無爭議地登上了雷諾的皇座,竟是未滿弱冠之年,成為了人類一個重要勢力的統治者。

在雷諾的國喪和登基儀式幾乎同時進行,在此獸人戰爭的非常時期,不但震動了人類各國,也震動了獸人世界。

曾經第一繼承人博斯特,仿佛已完全被世人完全遺忘了,皇庭里的人失憶狀況最為嚴重,博斯特這三個字仿佛帶有魔咒,連死神都得忌諱,不但不能放在嘴邊,心里默念都能帶來災難。


阿倫面無表情地看著相關報告,一旁的凌風欲言又止,阿倫沒好氣道︰“有話就說吧。”

凌風微微躬身後,才說︰“大人,初見這位拜倫王子,卑職本還以為他是個徒有俊貌的溫室花朵,沒想到真處理事情來果斷迅速,其雷霆之勢直讓人心驚膽戰,大人能與這樣的強勢人物結成聯盟,實在是神龍之喜。”

阿倫淡淡一笑,凌風這近侍長倒負責得很,已在委婉提醒自己現在的雷諾皇帝心狠手辣之處實在令人心寒,與虎謀皮,需要提防啊……但自己和繆諾琳之間的關系,又豈是輕易便對人言呢。

腦海里不禁浮現出已坐上雷諾皇座的繆諾琳,那種發自骨子里的君臨天下的氣勢,阿倫心底里沒來由的一陣意興闌珊,雙方心靈間,仿佛已拉開了少許距離……


雷諾國王安葬的儀式最終定在了月末,恰巧的是,那日正是繆諾琳母親當年被迫害死去的忌辰,不過王國內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多,知情人士也牢牢閉上了嘴巴,這位拜倫王子的狠辣已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記。

這段時間,阿倫充分見識到小師妹在政治手腕上的驚人天賦,拜倫王子重新架建了皇庭內的權力制衡制度,雷諾歷來由政治大臣掌權的時代已成為過去,軍方地位得到了明顯的提升,其中就包括了那位“仗義執言”、負責競技場保安卻不能盡責的斐德克禁衛長。

一系列迅雷般的手腕展開,讓那些王宮大臣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因為利益的牽動,一些中立人士也準備聯名上奏時,卻驚訝的發現,不少相好的同僚開始莫名失蹤了,巨大的恐懼感在這些大臣之間蔓延開了,年邁的大臣哪還經的起這番折騰,紛紛選擇了沉默或告老,退出這個政治舞台。

皇庭內本來就激進的臣子們,這時竟異常統一地站在拜倫王子的身邊。

于是,這一波的反對聲在尚未發出時,便沒有硝煙的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對于繆諾琳這樣的做法,阿倫只能選擇沉默。

拜倫王子暫時沒去動已在雷諾里扎根的政治大臣,但重用握兵權的武將,大量清除異己分子,迅速在雷諾的上層建築里建立出屬于她自己的政治平衡格局。


種種手段背後,阿倫明顯感覺到了繆諾琳心境的變化,重用軍事武力的繆諾琳展現出了一種充滿野心的力量。

在雷諾皇宮,與她商議神龍結盟一事時,阿倫就親眼看著小師妹在接到暗號後匆匆離去,然後隱約听到她在偏廳里的聲音︰

“……什麼!依然沒有消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見人賞五百銀幣,見尸賞十萬……”

阿倫暗想,她是在暗中下令,尋找博斯特,已不能讓這個曾經的第一繼承人活著了嗎,或許她真有想過與博斯特公平競爭皇座,但到了今天,她已接觸到皇座,甚至可以穩坐其上時,她恐怕已不想再見到競爭的出現……

看著繆諾琳滿臉春風的回來,眉宇間仍有揮之不去的戾氣,阿倫感到一陣心寒,仿佛又看見了當年那個鐘樓下那個小師妹的回歸,或許是權力的滋味讓她開始變化,又或許這是長久壓抑後的一種釋放。

繆諾琳很快注意到了阿倫奇怪的表情,她淡淡一笑,看向窗外的蔚藍天空,像是回憶著什麼,說︰“知道嗎,阿倫,在飛龍沙漠的那些年,我沒有一刻不在想著如何變強,我忘卻了哭泣,忘卻了軟弱,一心只想著有一天回到雷諾,只為了站在最高的地方,讓雷諾這個名字在我的領導下走向世界的頂點……”

她轉身看向阿倫,眼眸里溫柔了許多,飄過了不易察覺的情意,說︰“但自你的出現,我覺得…其實這個目標也未必是最重要的……”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仿佛帶著無盡濃情,語氣如此的平淡,但阿倫的心卻莫名的顫動了一下,他明白小師妹這句話中的暗示,卻不知該怎麼去回答。

難道他能說︰對不起,小師妹,我覺得你好像有點變了,更何況前段時間我已正式向愛莉婭提出完婚,我什麼答案也不能給你……

仿佛看出了阿倫的猶豫,繆諾琳微微一笑,不過笑容里卻不無落寞,說︰“好了,讓我們回到正題,在聯合戰場上,我覺得神龍還需要……”

“嗯……”阿倫忽然想補充點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


阿倫心不在焉地聆听著繆諾琳對于統一戰線配合上的分析,內心卻忽然陷入了思考,對繆諾琳的感情,復雜得實在無法辯清,友情?愛情?親情?當他抱緊了脆弱中的小師妹時,那種同在東帝天巨大陰影下的共鳴,更是多了一份同病相憐的同情……

雙方都對彼此是那樣的熟悉,正因太過熟悉,這份感情從一開始就沒有太多的朦朧,如果說鳳雅玲敲動了阿倫那顆名為年輕的心,而愛莉婭走在了離那顆心最近的地方,那麼,說不定從一開始,繆諾琳便已將那顆心緊緊的抱在了懷里,哪怕雙方都是如此的冰涼。

繆諾琳忽然停了下來,凝望向阿倫,阿倫也默默回望向她,沒有了心靈上的踫撞,就這麼在無聲中擦過……

這個夜晚,這片天空下,屬于兩個站在權力巔峰上的寂寞人……
第八章

競技場刺殺事件後,雷諾國內動蕩一時,不過在拜倫王子的主持下,局勢迅速得到了穩定。

各大情報組織在這段時間,可謂門庭若市,台上的,台下的,地上的,地下的,真實的,虛假的……各種各樣的信息情報在雷諾國境上來回穿梭。

國葬儀式的前一夜,阿倫收到好幾封來自各方的信箋,鳳雅玲對此的深切憂慮,愛莉婭內斂的相思……但其中,還是以波特和怒浪的信息最令他關注。

波特在信中說︰戰友,听說雷諾皇帝死得很慘,眾目睽睽下,心髒被挖出來了,人類歷史上的帝王,恐怕也罕有這樣死去的……我在心寒之余感到惋惜,我為錯過了這次的事件表示遺憾。對了,你有沒听說最近還有誰要被刺殺?嗯,希望那份死亡名單上沒有我,哈……呃,言歸正傳,我這邊的事情也開始步上了正軌,嗯……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想,這次雷諾國王的葬禮我怕是來不了,克德杰先生也不會,因為雷諾刺殺事件後,他方圓百尺都是保鏢,就算與我談話,他也保持十丈距離……不過你放心,我會派遣我們美麗的情報官代替我和克德杰先生,來向你和雷諾新君,致上最崇高的敬意!

阿倫搖頭苦笑,波特很坦誠的流露出戒備,不過在他看來,大概是認為自己和繆諾琳串謀滅掉德伏爾吧,現在民間還謠傳有一份死亡名單,不少大人物的名字都名列單上,弄得人心惶惶。

而怒浪的信是︰搭檔,最近的麻煩事真多,我這邊的老城主剛走,雷諾國王就緊隨其後了,令我虎軀一振……這樣下去對獸人戰爭的局勢很不利,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嗯,坦白說,我猶豫再三,決定還是與你坦誠相對!前段時間,鳳凰城也發生了一起刺殺,不過對象不是我,而是現任的鳳凰城主,他傷得不輕,幸好並無大礙,不過我和他的精神都受了點刺激,我們看見了一些不該看見的顏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那兩個刺客的出手方式與你十分接近,我猜,會不會有第三勢力加入到了這次的戰爭里來了……”

阿倫緩緩放下信箋,視線看向窗外,北面的天空烏雲層疊,大概有一場暴風雨將要來臨,他的思緒不由回到了幾天前,他想起東帝天臨走前的一番話,心頭不禁一寒,暗想,如果說這些事情都是老師在背後所策劃的,那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阿倫反復推算,以此發展下去,阿蘭斯大陸,誰能從中得到最大的好處?

“機會已來到你的面前,告訴我,阿輪,你會如何去把握?”

東帝天這句話又一次回蕩在了阿倫的耳邊,他動作忽然頓了頓,一個令人戰栗的名字忽然自腦海中跳出——亡靈!

呵,自己不就正是一個該死的亡靈嗎……


雷諾的國葬儀式在第二天清晨如期舉行,連綿不絕的鐘聲響遍全城,沉重地敲打在每一個雷諾國人的心靈上,烈火之都的天空上濃雲密布,暴雨卻遲遲未降,那份壓抑如同此時的氣氛,令人無法喘息。

人們身著一身鮮紅,手持紅色花冠,神情哀慕的目送著他們的國王離去,哭泣聲響徹天空。

在這個南方國度,風俗與北方不太相同,出嫁白衣,逝者紅裝,以致整條大街皆是鮮紅一片,仿佛這個帝國所流淌出的血液。

看著巨大的紅色靈柩自眼前緩緩而過,四周近處民眾們的哭叫聲頓時又提高了不少分貝,阿倫輕輕感慨,老一輩阿蘭斯的統治者,就像兩年前那場流星雨,紛紛隕落了……

繆諾琳今天要主持國葬大典,已一身正裝站在祭台之上,這雷諾的國葬和阿倫本沒什麼關系,不過作為神龍的攝政王兼外交官,上台代表神龍哀悼幾句是鐵定逃不掉了。

人人身穿紅色,分外晃眼,看久了眼楮澀澀的,很容易便會流出眼淚,阿倫心中苦笑,莫非這才是雷諾哀悼服裝的深意嗎……

幾個身著異裝的人士進入到了皇陵範圍,行色匆匆,可見是遠方而來的追悼者,禮儀人員慌忙上前為他們披上紅衣,在他們眼楮上灑上聖水。

阿倫心里一動,這不是艾波琳和扎斯町嗎?作為雷諾的鄰居,派來的代表恐怕份量不夠了……

艾波琳第一個認出了祖賓大人,對于這位祖賓先生,艾波琳心里的印象亦是頗為良好,這主要體現在從這位長輩的身影和話語中總能找到一個熟悉的影子。

艾波琳驚喜道︰“你好啊,祖賓大叔,我們又見面了!”話沒說完,她趕緊收細聲量,這樣的場所,實在不宜過于喧嘩,她瞥了瞥四周,發覺無人注意她,才偷偷吐了吐舌頭。

“艾波琳,我也很高興見到你。”阿倫回應微笑,做了個手勢請他們過來的。

扎斯町盯著祖賓大叔,也神經兮兮地笑了笑,說︰“這位大叔,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你和一個人的氣息很像,就像故人重逢一般,說起那人,從前我很討厭他,不過現在有點緬懷他了,好像再瞻仰瞻仰……”

阿倫為之苦笑,瞻仰……那希望我在你記憶中的笑容不要太慈祥……

說不定他早已經串了自己的所有身份,不過始終不當面明示,說到底,他的內心其實並不如他表面看起來莽撞。

阿倫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說︰“世人之間,若是有緣的話,便是首次相遇也覺是重逢。”說完,也順便向艾波琳身後的那幾個身材奇矮的異裝人士致敬。

艾波琳沖著祖賓大叔甜甜一笑,說︰“對啊,這令我想起我們白雲般的緣分啊。”

一旁的凌風走過來,在阿倫的耳邊輕聲說︰“大人!他們身後的那些人,我剛才去查過了,那些是矮人族的外交代表啊!我們是不是該先表示什麼?”

阿倫心中一凜,那幾個衣著奇異的人士身材異常矮小,還身披長袍,為了避免旁人行注目禮,連頭也罩了頂寬大的帽子,看起來實在有幾分滑稽。

矮人的工匠在寂靜時代直至千年前,其手藝名動天下,甚至今天,遺留下來的兵器盔甲盾牌等等,都成為了典範一樣的工藝品,矮人王國這次穿過幻靈沼澤,攀過雷崖,又一次來到人類世界,恐怕是因為獸人的入侵,終于肯冰釋千年前的誤會,與人類重新交往了,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阿倫向凌風打了個眼色,示意這邊由他來交涉,另一邊已有雷諾禮儀人員過來,請祖賓大人上台演講了。

祭奠台上,阿倫慷慨陳詞了一番,其大意也就是表示對雷諾國王去世的悲傷,對拜倫王子的支持,對隨意踐踏土地的獸人的痛恨,對人類在阿蘭斯大陸的未來充滿信心,本來可以短短幾句話的內容,硬是被他說上了近半個小時。

等一系列表面工夫做完後,影月部落以及矮人族代表到來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各國到訪高層的耳朵里,凌風悄悄對阿倫打了個耐人尋味的眼色,示意這群矮人不好“對付”,一點也不賣神龍的帳。


雙方正式的會面是在第二天,被安排在了雷諾皇宮的議事大廳。

對于矮人族的忽然到來,顯然誰都沒做好心理準備,更沒有料到新任雷諾皇帝也不等為期三天的國喪典禮完成,就直接召開會議,以致會議還沒開始,烈火之都上空的飛鴿已在肆無忌憚的亂飛,對此,阿倫不置一笑,恐怕就算那些鴿子飛的再快,有些事情也已成定局。

在會議即將開始前,阿倫看見了瑪雅的身影。

瑪雅從奉承的人群中姍姍走出,她更成熟了,內里一身疾風家族高級軍官的束裝,按雷諾禮儀還在外面披了一件深紅色的全身披風,一顰一笑間的,盡顯成熟與端莊,淡雅的笑容立刻吸引了會議大廳里絕大數男子的目光。

瑪雅在阿倫的旁邊坐了下來,見他認真的打量著自己,眼眸里閃過一瞬而過的喜悅,不過很快便被嚴肅所代替︰“我遲到了!奇怪吧?我們的隊伍穿過邊境時,在星雲山脈外圍被獸人伏擊了。”

阿倫笑了笑,說︰“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能平安達到就好。”

瑪雅見他淡然的笑容中閃過幾分關懷,冷哼一聲,輕聲說︰“你對友人的關心可真夠吝嗇的。”臉上的笑容卻是溫和了許多。

“唉,我們這些亂世中的女兒啊……”

“……”

會議桌的另一邊,各國的外交官們都想和影月部落的代表打好關系,畢竟他們一開始便以矮人的盟友身份出現,他們的意見很可能會影響那幾個獸人工匠的決定。

在一片嗡嗡的奉承聲中,扎斯町卻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很多人看起來人模人樣,但其實羅里巴嗦、廢話連篇,只想套關系來獲取利益,就像這里的茶,雖外表華麗,但味道古怪,實在不能與咱影月的清茶相比啊。”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弄的一旁的艾波琳好不尷尬,冷喝道︰“今天日落前,不許你再說一句話,不然……我再也不理你!”

扎斯町馬上陪上笑臉,說︰“小琳琳,你別生氣!我不該對蒼蠅發火的,我以月亮神廟的名義起誓,今天日落前,絕不再說半句話!”

“……”眾蒼蠅繼續面面相覷,卻不肯散去。


隨著拜倫和幾位矮人代表的到來,會議廳才漸漸安靜下來,眾人紛紛將目光移到幾位全身罩在長袍中的矮人身上,不少人已經開始揣摩這幾位“珍寶”的性格,以便一會該如何籠絡了。

繆諾琳穩穩坐在議廳的正座,環顧了一下在場的人士,口吻平和的說︰“今天仍在雷諾國喪期,是個令人傷心的日子,不過在座的各位和我心里都清楚,眼下什麼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們立刻開始會議吧!”

拜倫超級簡短的開場白讓不少外交官大感驚訝,他們發現,這位外表俊美的不像話的王子比起他的前任,話少得簡直不成樣子,這類人,屬于外交上最難對付的類型!

拜倫向一邊的矮人族代表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在回過頭時,目光劃過阿倫,又在阿倫身旁的瑪雅身上停了停,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凌厲,看得瑪雅心中一寒,暗想波特大人不是說拜倫與疾風一直關系良好嗎……

三位矮人代表將帽子解下,其樣貌如古老的壁畫上所繪的一般,粗獷的五官,分明的輪廓,齊胸的胡子……中間為首的粗獷矮人不等眾人眼中的吃驚消退,用那粗啞的聲音,並不是太標準的南部人類語,說︰“在我們正式發言前,先為我們友邦的雷諾國王離去,致上我們矮人族的真誠敬意!”說完,那三個矮人齊刷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低頭默哀了幾秒,拜倫眼中像是閃過感動,就差沒熱淚盈眶拉住幾位友邦的手……

一番基礎禮節後,那為首的矮人接著說︰“我們這次代表矮人王國出使人類世界,願意以公平的交換條件為人類提供優良武器防具,以期望阿蘭斯大陸能再度回歸和平……”

阿倫听著,不禁牽了牽嘴角,據聞,矮人族一向不擅外交,現在听來,看來這傳聞也不太可靠,至少這位矮人代表的口才就不錯,迅速而利索,嗯……不過有點像事先背好的。

這位矮人的陳詞足有二十多分鐘,先開門見山說出關鍵,接著便開始回憶千年前人類與矮人的偉大友誼,那一段充滿力量與榮譽的時光,又檢討了後來雙方所犯下的小錯誤,以致兄弟種族一直不再往來,最後才講到現在,深刻分析了人類與矮人的文明發展,表達了對未來雙方共同發展的美好意願。

大伙都裝出听得十分聚精會神的模樣,好不容易等到這位矮人說完,異常熱烈的掌聲馬上響起。

一位冰風的外交官問︰“我們可以知道都有哪些優良武器嗎?”

這位外交官的話顯然表達出在座眾人的心聲,在現在這樣的生死存亡時期,誰在乎過去發生過什麼,只希望直到現在能得到什麼……

面對眾人熱切的注視,幾位矮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中間的矮人代表才慢悠悠地摸出一把匕首,咋看平凡無奇,不過鋒刃細長,便于隱藏,說︰“我們這次將會為人類提供最好的精鋼武器,全部經過我們矮人族第一流鐵匠打造,至于實際效果……”

他轉頭向雷諾新皇微微欠身,繆諾琳點了點頭,他便握緊匕首對準議會桌劃去,只听一聲鋒利的切割聲,素有鐵盤之威名的雷諾議會桌的邊緣已經出現一道整齊的“傷口”。

“好鋒利的兵器!”瑪雅不由得輕聲贊嘆了一句,矮人代表的行動已經最好的證明了他們所鍛造精鋼的精良程度。

阿倫微微皺眉,顯然,這批武器在任何國家手里,對于軍事力量的提升都將是一種質的飛躍,但關鍵問題就在于,如何分配呢?

一些蠢蠢欲動的人開始心里打起了算盤,還是那位冰風的外交官,此刻他的語氣有些激動,說︰“不知幾位代表交換的要求是什麼?我們冰風家族將盡一切所能滿足兄弟族群矮人王國的要求!”

“……”

于是,各國代表開始紛紛發言,表示自己肯以最具誠意的代價來表達自己對矮人兄弟的友情,盡力回憶著自己國土與矮人曾經發生過偉大友誼的故事,不過目前為止,大多數人都是以人類的思維去猜度矮人種族,卻忽略了,那幾位矮人從頭到尾,根本沒提出過金錢這個概念。

一名疾風外交官看向瑪雅,示意是不是該特別表示些什麼,瑪雅心中一緊,克德杰大人這次交給她的任務僅是參加雷諾的國葬,隨便哀悼一下,可現在情況卻突然發生巨變,但無論怎麼說,這批武器對于正處在戰火前線的疾風來說都太重要了,想到這,瑪雅不禁看向一旁的阿倫,向借此窺探一下神龍的態度,卻驚訝的發現,阿倫竟悠閑自得的研究指紋!

繆諾琳盯著會議桌上的缺口,眼楮閃動著亮光,對于這批矮人武器也相當心動,但她還是用眼神示意幾位陪同的雷諾外交官保持冷靜,一切等矮人族態度明朗後再說。

很快,議會廳里再次安靜了下來,眾人重新看向這三個矮人,等待矮人代表的正面回應。

那坐于中間的矮人代表重重地咳嗽一聲,粗聲道︰“我們矮人族的要求很簡單,因為王國內的金屬資源越來越貧乏了,我們只需要人類朋友為我們提供武器等量的稀有礦石,足矣!”

在座的人都皺起了眉,現在兵荒馬亂的,要開采稀有礦石,談何容易?

獸人頓了頓,又補充道︰“生產于星雲山脈的劍星石,不朽之峰的鐵鑽礦石,以及鳳凰山脈、疾風峽谷的銀鐵,冰風草原西部的雪花岩……這些才算是稀有礦石,而……而不是一般的鐵礦。”

大廳頓時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那矮人以為自己提出的要求太高了,人類代表怎麼連個反應都沒有,一時緊張了起來,正想著是不是降低點要求。

但這位矮人顯然沒完全搞清楚人類在阿蘭斯大陸近千年來的發展歷史,在制作武器方面,人類的鐵匠根本用不到那些矮人所說的稀有礦石,這使得這幾類礦石在各國便宜到極點,在民間大量流通,儲備里反而是最多的!

片刻的寂靜過後,是轟炸般的發言。

“我們冰風家族接受矮人族所提出的要求,願意以充足的稀有礦石一比一來交換精鋼武器!”還是那位冰風家族的外交官,只不過此刻的語氣已由激動變為了“感動”,多好的矮人兄弟啊,咱家族拿來墊台腳的石頭就可以換到第一流的武器了。

“我們鳳凰城願以二比一的比率交換!”

“冰風家族願以三比一的比率交換!”

“疾風家族願以四比一的比率交換!”

“你們要多少就給多少……”

主座上的繆諾琳依然平靜如水,幾位陪同的雷諾外交官卻已心急如焚,如果矮人先答應了他國的要求,這對雷諾來說將是一筆無法估計的損失!
第九章


阿倫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大廳漸漸安靜了下來,神龍是獸人戰爭中受害最深的國度,祖賓大人作為神龍的代表,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有理所當然的優先發言權。更何況,這位祖賓大人,據民間傳聞,還和自由天堂的守護者藍雪雲,那個曾經的惡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就足以讓許多人敬畏了三分。

祖賓先生向那位矮人代表微微躬身,說︰“傳聞矮人族的武器天下冠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作為神龍的代表,我有必要,為了神龍的士兵們,也為了整個阿蘭斯大陸人類英勇戰斗的士兵們,向遠道而來的獸人致上敬意之余,詢問幾個問題。”

說到這,阿倫頓了頓,以令眾人完全將注意力集中過來,才接著說︰“矮人兄弟能以他們的鍛造技術,為我們帶來什麼種類的武器和盔甲?還有,矮人兄弟能為人類士兵提供多少件武器?嗯,我希望得到一個較為準確的數字。”

一些代表不禁暗贊,姜果然是老的辣,祖賓這老頭問的是關鍵,尤其是後面那個問題,假若矮人的武器產量完全能供應人類需要,那倒不必要第一時間去哄抬這個價格,但假若矮人的鍛造技術並不如傳說中那般出神入化,一年才能供這麼幾百把刀劍斧子,那麼這個臨時會議的實際意義也就不大了。

繆諾琳阿倫投來感謝的目光,以謝他代替自己去問這個或許會令矮人兄弟感到羞辱的問題,習慣性的目光里自然而然帶有幾分媚態,旁人倒沒覺什麼,但這細微的表情被一旁的瑪雅看在眼里,不禁滿是狐疑地看向阿倫,那眼神分明在說︰怪不得祖賓大人總能坐懷不亂了,原來另有癖好……

對此,阿倫只能裝作看不懂瑪雅的意思了。

那矮人代表也以人類的禮節,微微躬身回禮,用他那不標準的人類語說︰“我們這次前來,帶來了部分的武器和盔甲樣本,武器有長劍、寬刃劍、匕首、斧、長矛、戟、長弓、弩……盔甲有皮甲、鎖甲、鋼甲、大盾、鋼盔、騎兵手套……如果日後人類朋友有特別要求,我們還可以提供短弓、十字弩、長棍、精制小盾、披風、輕鐵靴,甚至尚未點化的法杖……一會,人類朋友們可以到影月的使館里參觀這些樣本,根據你們戰士的特長來選定武器和防具,我們會做好記錄……”

矮人又以背誦的語氣說話了,不過這次人們听得聚精會神,兩眼發光,矮人所說的“部分”,就足以囊括了人類現在在戰場上主要使用的兵器盔甲種類了。

介紹完武器後,矮人清了清嗓子,舉起杯子往上一仰,一大杯茶就這麼灌進了喉嚨里,迎上了眾人期待的目光,他“呃”了一聲,才說︰“至于產量,我們矮人整個王國發起總動員……如果只做武器的話,年產大約能有四十萬件左右,如果連著防具一同制作,那麼應該能支撐起一支二十萬人的多兵種聯合部隊!”

“二十萬?一個相當令人滿意的數字了!”

一位鳳凰城的外交官听著不禁感慨道︰“這樣的數量足夠支撐一次超大型戰役了。”

不過眾人對于這個數字,不禁又相互觀察一下對方的神色,數字是美好的,但關鍵是誰來擁有這個數字,擁有這支配備矮人裝備的聯軍。

阿倫微微點點頭,說︰“不過……矮人兄弟的王國離人類的本土實在太遠了,運輸線過長會造成大量不必要的損耗,我想問問矮人兄弟們,能否暫時把生產基地建立在人類國土內?”

矮人代表們的目光立即全部聚集到阿倫身上,顯然,阿倫的問題很微妙,但也說明,這位年邁的大人比起其他外交官而言,他的野心要大得多了。

如果矮人把最擅長的武器盔甲制作基地放到人類國土上,以人類的狡猾,很可能將把這些技術全部偷走,那麼矮人兄弟以後就基本沒什麼貿易資本了。

為首那矮人臉微微漲紅了,顯然對于這個請求感到有點生氣,但他嘴唇剛動了,阿倫又馬上說︰“到時矮人兄弟不妨多派各個行業的學徒前來,我們人類會派出大量專家,傳授我們近千年來所積累的文化技術,譬如耕種、紗織、藝術等等……”

那矮人的嘴巴暫時閉上了,不過仍是瞪著阿倫,顯然這個人類已經被他歸于狡猾人類的類別中去了。

阿倫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況且,太古文學曾有一言,唇亡齒寒!沉寂之海並非千年前那條不可逾越的長河,假若我們人類不幸敗亡,你說黑夜人再次渡河的話,那目標將是誰?”

矮人們的臉色有點難看了,從阿蘭斯地理上來說,矮人王國同樣在黑夜人的對岸,假若這次獸人戰爭中,人類無法重創獸人和黑夜人聯軍的話,那麼下一個遭殃者,大概就是他們矮人了,這也正是他們為何千里迢迢前來,用技術支援人類的最重要原因,另外,對于他們而言,人類雖然卑鄙狡猾,但鍛造以外的技術發展得相當不錯,也是時候過來吸取一下先進的經驗了。

只是沒想到,現在面前這個人類竟然三言兩語,已基本把他們的想法和如意算盤給猜了出來。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矮人們集體轉過身,用矮人語展開了激烈討論,眾人類代表借此機會,也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繆諾琳遠遠給了阿倫一個拇指,如果矮人肯答應前來建立基地的話,那麼十有八九就是選雷諾作為基地了,這可是振興雷諾的千古良機。


矮人們討論了好一陣子,才給出了的回答︰“人類朋友,建立鍛造基地這件事實在非同小可,我們不敢妄自決定,希望人類朋友們能夠諒解!但我們會將這個建議呈給我們的國王,我們睿智的國王一定能做出一個令我們雙方都感到滿意的決定!”

繆諾琳和雷諾眾臣頓時臉呈喜色,其余眾國的代表卻有喜有憂,如果此事能成功,喜的是兵器和防具應該供應無礙,憂的是雷諾的崛起恐怕難以避免了,當然,大多都是歡喜居多,畢竟眼前最大的敵人是獸人。

接下來的會議,便在極為友好的氣氛中展開了,重點是各國稀有金屬的運輸交接,還有矮人兄弟如何建立暫時運營部門的問題。


說到這些,祖賓先生便打起瞌睡了,直到會議結束,人類和矮人已互相稱兄道弟時,阿倫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才吩咐凌風邀請為首那位矮人兄弟留下來多談幾句。

空蕩蕩的會議廳只剩下他們兩人,那矮人滿是戒備地看著他這個狡猾的老人類時,阿倫不禁笑了,說︰“矮人兄弟,你是王國里精英里的精英,我也就不繞圈子了,其實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用最優良的精鋼武器與獸人族的血腥圖騰相踫撞,勝算有多少?”

那矮人怔了怔,眉頭大皺,悶哼一聲道︰“這位人類朋友是在說笑吧?獸人族的血腥圖騰早在幾百年前就消失了,怎麼可能……”

“如果我說,血腥圖騰依然存在呢?” 阿倫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大廳里,這個名字無疑給矮人造成了相當大的壓力,尤其對方還解下了茶色的眼楮,那對蔚藍色的眼楮仿佛渴望坦誠相對,但那目光卻像利劍,似乎能看到你內心深處的秘密。

血腥圖騰,一個只在歷史中出現的名字,傳說灰矮人背叛矮人本部後,投靠了獸人帝國,用無數鮮血和大量的圖騰,制造出了這種終極殺戮兵器,雖沒有驚人的重量,卻能輕易斬斷任何神兵,可祝福持有者的攻擊力,在寂靜時代,曾有“神器殺手”之稱。

面對阿倫的目光,矮人代表很是不自然地往後仰了仰,才道︰“可敬的人類朋友啊,請恕我直言,您能否有證明,血腥圖騰至今依然存在呢?”

他粗獷的眉目下,碩大的眼楮仿佛帶上了幾分威嚴的光澤,那沙啞的嗓子沉聲說︰“血腥圖騰對于我們矮人,是一個禁忌般的名字,我們的星學者曾參星相,告訴我們,血腥圖騰已經不再見于這個世界上了。”

阿倫緩緩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了對方,沉聲道︰“這是我們潛伏在獸人之中的間諜送過來的,里面清楚交代了獸人皇牌軍團里,起碼有超過百柄血腥圖騰!”

那矮人寬大的肩膀不由得顫了顫,神色凝重地接過那封信,凝神細看,只可惜他人類語的讀寫能力實在差勁,來回看了很多處,能辨認出的字眼實在不多,只好把信交還給阿倫,沉聲道︰“人類朋友啊,這,只是傳言,也未必是真的吧?”

阿倫像是有點生氣了,拍了拍桌子,低吼道︰“矮人兄弟,我尊敬你,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同僚,他可是爬了十幾里路,渾身都血淋淋的,才將這封信送到我手上,快來到我面前時,他已奄奄一息,直到我把信接過,他才放心咽下最後那一口氣……”

說到後面,阿倫的聲音也有點嗚咽了,他垂下頭,抹了抹眼角,很快,晶瑩的淚水便涌了出來。

看到這個老人類老淚縱橫,那矮人本性淳樸,頓時手足無措,說︰“人類朋友,我相信,我相信你的同僚就是,不過此事確實事關重大啊……”

說到這,他忽然用鼻子使勁嗅了嗅,困惑道︰“怎麼好像有點咖喱的味道?”

“喂,矮人兄弟,你可不能就這麼把話題扯開,”阿倫趕緊在桌下把手指上的咖喱粉搓開,說,“讓我們回到一開始的問題,用最優良的精鋼武器與獸人族的血腥圖騰相踫撞,勝算到底有多少?”

矮人沉默了一會,才嘆聲道︰“非常抱歉,人類朋友,按照目前的技術,精鋼武器對上血腥圖騰,毫無勝算。”

話末,他又不無困惑地補充了一句︰“但是,根據太古金屬保存學,可以遺留下來的血腥圖騰數量,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件才對啊,怎麼會有一百柄這麼多呢,莫非灰矮人他們的後代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說到後面,簡直是喃喃自語,低不可聞。

阿倫親切一笑,凝視著矮人,仿佛在等待他做某個決定。

但那矮人像是在考慮和擔憂著什麼,目光看了看一臉真誠的阿倫,又看了看那天花上巨型吊燈,良久後,最後像是決定了什麼,說︰“如果……如果人類朋友能夠答應我們矮人族一個要求的話,我們可以借給你們足以對抗血腥圖騰的兵器,應該也能組個小隊去對抗血腥圖騰的隊伍!”

阿倫的眼楮微微一亮,心想︰“好家伙,終于來了。”

“什麼要求?”

矮人無比慎重道︰“人類必須答應我們,在戰爭結束後,歸還我們所借的兵器。”

“沒有問題,我們人類答應矮人兄弟的要求。”阿倫想也不想就爽快答應了。

豈料對方一臉狐疑地打量著自己,阿倫才想起自己也應該慎重一點,畢竟人類千年前與矮人的交往中,所表現出的信用值實在太低了。

他趕緊補救,用眾神的名義立下誓言,一定遵從與矮人代表立下的承諾,不然死後就下地獄。

“……那好吧。”那矮人才稍稍放心,接著,又像是自言自語道,“既然血腥圖騰在獸人手中,相信陛下一定會批允我這個決定的……”

“在得到山丘之王的允許前,我可以先讓你看看樣本!”矮人蹲下身子,打開了他腳下一直緊緊踩著的巨型工具箱。

阿倫心中暗暗一驚,這個矮人竟然有資格把可以對抗血腥圖騰的兵器隨時攜帶,恐怕身份遠在所有人估計之上了。

他看著那矮人正打開工具箱上面的重重機關,很是隨意的問︰“矮人兄弟,剛才我沒太听清楚你的名字,唉,你知道啦,像我這樣的老人家,耳朵是比較背的……”

“呵呵,我叫查瑪克拉克!”矮人抬了一下頭,爽朗的回應。

“查瑪克拉克……”

阿倫默念著這個名字時,那矮人又抬頭道︰“人類朋友啊,你雖然對我不夠重視,但我可記得你的名字……你叫扎斯町,對不對?呵呵……我印象很深刻呢,在我們矮人語里,這個發音就是豬頭的意思……”

“……”

“哈,希望你別介意!”

“不,我一點都不介意!真的!”

阿倫以示禮貌,也蹲下來,其實是想在近處觀察矮人的工具箱,那叫查瑪克拉克的矮人看著他蹲下的高度與自己站著的高度相差無幾,又笑道︰“人類朋友啊,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矮啊?”

“這個……”

“可你不知道,在我鎮子里,俺是最高的,比別人都高出了大半個頭!大伙給我起了個太古時代名人的名字當花名呢。”

“哦,誰呢?”

“姚明。”

“……”

阿倫不禁笑了,這些看似嚴肅的矮人,一旦打開話匣子,還挺健談風趣的。

工具箱終于打開了,查瑪克拉克小心翼翼地將一件件工作提出來,又打開箱子下面的夾層,才緩緩拔出一把銀發閃閃的長劍,通體琉璃銀光,劍身與劍柄似乎都是用同一材質構成,銀光閃閃,剎是好看,矮人代表在握起這劍的時候,手上的肌肉刻意緊了緊。

透過燈光的照射,隱約能從劍身上看到一串矮人文字,阿倫心里瞬時一驚,他想到了一個名字。

“沒錯,是光輝十字軍!”

矮人見阿倫的臉色流露出驚訝,滿是自豪的說道。

光輝十字軍,矮人世界的神器,寂靜時代早期的作品,制作工藝極為繁瑣,隨歲月流逝,已失傳,在以鍛造聞名于阿蘭斯的矮人世界里,同樣是極為珍稀的神品。

“這就是我們矮人族先輩們所鍛造出來的好東西啊,人類朋友,你可以先試試。”說罷,竟將那長劍向空中一拋,頓時灑出一片銀色的光華,將巨型吊燈的光芒完全掩蓋了過去。

阿倫不敢怠慢,那劍還未落下,一股壓力已沖面而來,他腳下輕輕一踏,眨眼間向後退去了幾步。

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鏹”的一聲,直直插入進最上等的大理石地板中,空中仿佛還殘留有一道淡淡的銀色印痕。

“這是劍氣?劍本身就能揮灑出劍氣……”阿倫暗暗驚異。

“我們矮人族一直以能夠制造出雷霆之錘和光輝十字軍這樣的兵器為榮,我們堅信,光輝的榮耀只屬于真正的守護者。”見阿倫的神色罕見的流露出驚詫,查瑪克拉克不禁自豪的說道。

阿倫很快恢復了平靜,撫摸著那被銀色光華縈繞的劍柄,問︰“不知比起那血腥圖騰如何呢?血腥圖騰也是你們矮人族制造的吧?”

“當然遠勝于血腥圖騰!那是灰矮人的邪惡殘留品!他們背叛了先祖,投靠了邪惡,我們沒有這樣的同胞!”說到這個,查瑪克拉克怒色頓時涌了上來,氣勢洶洶的嚷嚷。

阿倫淡淡一笑,對于種族間的信仰,他懶得去評價什麼,恐怕同一時間,不同地點,某位灰矮人長老也在說︰“雷崖的矮人都是叛徒,他們陷入了混沌,我們沒有這樣的同胞。”

“這樣的“光輝十字軍”,矮人族現在還有多少把?”

矮人嘆了聲氣,說︰“族里一共只剩下二十一把。”

“那矮人族能借給我們多少把呢?”

查瑪克拉克迎向阿倫的目光,沉聲道︰“如若不是祖賓大人如此肯定血腥圖騰再次重臨阿蘭斯,恐怕光輝十字軍也將永遠成為傳說,被封存在我們矮人的聖地。”

阿倫默默點了點頭,這樣的兵器如果隨便傳到外面來,那反而是一種災難。

矮人代表稍作一番考慮,最後說︰“我將親自去說服陛下和山丘之王的話,應該能到借到十把給我們人類朋友!”

十把……那應該夠了,阿倫腦海里閃過了舒梅蒂昨夜發來的緊急情報,上面只有短短幾句話︰

吾得以拜見獸人帝君,其近身衛隊的兵器非同小可,乃血腥圖騰,約二十柄,如若他日想執行刺殺計劃,難度頗大。
聞狂風君將與矮人會晤,可考慮對方的光輝十字軍,或雷霆之錘,當可匹敵。


臨別了,阿倫微笑躬身,不忘最後交代︰“查瑪克拉克兄弟,其實我的名字並不是扎斯町,而是祖賓。”

“哦,祖賓……真糟糕,在我們的語言里,這個發音的意思是豬糞……”
第十章

雷諾那場不合時宜的春雪過後,綜合阿蘭斯今年的種種怪事,一句歌謠竟開始在阿蘭斯大陸上流行︰

當奇跡開始泛濫的時候,那說明世界即將迎來毀滅或新生。


矮人會議後的半個月里,人類世界的內部局勢又進行了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

扎斯町和艾波琳離開影月時,雷崖發生驚人變故,那位傳說中的陰謀家,艾波琳的父親,埃里克族長竟然也被刺殺了,他或許老謀深算,或許擁有驚天謀略,但這些智謀在近身搏擊時,看來也比不上那驚世武力。

艾波琳在痛哭中,已成為了影月新一代的主人。

人類南部兩大勢力,竟在不到一個月之內,更換了兩個最頂層人物,那份據說隱藏于黑暗世界的刺殺名單,更是被炒得沸沸揚揚。

同一時刻,冰風家族也迎來了一次洗牌,同樣有競逐冰風皇座的黑斯克,在一次公開演講中不幸病倒,然後閃電般病死在回宮的路上,黑斯克派系頓時一片混亂,成為唯一繼承人的魯迪斯立即出來收拾殘局,但他心里卻莫名其妙得很,竟然就這麼贏得了內戰的勝利。

接著,人們懷疑這是一宗有預謀的凶殺,因為之前早有征兆,黑斯克派去雷諾的外交隊伍,竟全體失蹤,以致最後能參加雷諾國喪,參予矮人會議,都是魯迪斯派系的外交代表。

世人皆以為這是魯迪斯的伎倆,阿倫卻心知肚明,這是東帝天的雷霆手段,比起黑斯克,魯迪斯無疑是個更適合的人選,畢竟他和神龍走得更近一些。

至此,人類世界的政權徹底完成了更新換代,年輕的新星紛紛站上了歷史的舞台,舞動出阿蘭斯新一片的星辰軌跡。

阿倫翻看著凌風一次次遞來的信息,那一疊疊情報分析,心中不禁感慨,正如東帝天所說的那樣,一切局勢都在向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但越是這樣,阿倫心中深處的寒意越甚,他不明白,東帝天如此費盡苦心的改變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再回想起飛龍沙漠上的點滴,阿倫只覺一片茫然……


瑪雅臨走前告訴阿倫︰“疾風的許多崗哨都發現有獸人潛伏者的蹤跡,波特的意思是,讓阿倫小心獸人新一輪的動作。”

上車前,瑪雅再次回頭,嘴唇動了動,這一次出使雷諾,能與阿倫深談的機會確實寥寥,在這亂世之中,每一次再見都可能永別,更何況是軍方的兒女。

她似乎打算說點什麼,但最後,話到嘴邊卻未能言,她只是輕聲叮囑︰“一切小心。”

仰望了一眼頭上那面飄揚的疾風旗幟,瑪雅藏起了心中的情懷,踏車北歸。


緊接著,同一個月里,阿倫第二次收到來自怒浪的信,信里說︰“搭檔,我想我可能得了憂郁狂想癥,最近我用鷹隼般的目光,北望飛龍沙漠盡頭,似乎總有烏雲彌漫,我猜想該不會是亡靈大軍逼近了吧?哈哈,你一定能想象我此時的笑聲有多麼苦澀,正如同我也能猜到你看到這里時微微牽動的嘴角……你知道的,我這人就愛瞎擔心,尤其上了年紀,最近心里悶得慌,王者之氣也黯淡了幾分,我想,可能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所以我選擇外出旅游,嗯……暫定目標為自由天堂,如出意外,改疾風。”

阿倫微微皺了皺眉頭,怒浪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沒什麼大事,這家伙絕對不是個勤寫信的人,這只能說明一點,鳳凰城的情況並不好,至于怒浪為什麼要外出呢,莫非與獸人新一輪的動作有關嗎……

當夜,接舒梅蒂的來信,聲稱有一隊獸人精英部隊在星雲山脈邊緣整裝待發,將執行有史以來最大的敢死隊軍事行動,但目標不明。


第二天,正當阿倫對著地圖思考時,一封蓋有疾風副團長的緊急信箋送到,信箋上的印章蓋了好幾個,全部雜亂無章的層疊在一起,印章越多表示事態越緊急,而一向喜歡工整蓋章的波特,竟蓋成這副模樣,那可以想象波特當時的忙亂狀況。

剎那間,阿倫整個心都懸了起來。

“戰友,十萬火急!一支獸人大隊從星雲山脈突然插進疾風,勢如破竹,攻下了疾風不少崗哨,現在已攻破了疾風東邊的防御網,看動向,我懷疑他們是要去自由天堂!我已派兵前去支援,但其主力隊伍忽然消失,戰友……這支獸人隊伍很不簡單,並不像普通獸人……”

阿倫把頭一轉,緊緊盯著戰略圖,忽然只覺得腦袋轟隆一響,整個人差點站立不穩,一旁的凌風連忙扶住他,只听阿倫的嘴唇微動,最後會聚成一句實質的語言。

“獸人很可能將直接插入自由天堂,攻擊天空之城!”

“……”


當戰火的硝煙在廢墟中彌漫,歷史再一次向世人證明,原來一個名為“進步”的詞語,對所有生命都是公平的。

清醒的人們恍然發現,千年前累積下來的所謂經驗,使人類打從心底對獸人產生了近乎偏執的鄙視,那便是一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半野獸代名詞,這個定義成為了每一位長者代代傳誦下去的古訓。

在人類面前,愚蠢的獸人無處可遁!那群野獸只會正面沖擊,永遠也不會使用謀略的士兵們堅信著,自由天堂的士兵們同樣深信著。


如果眾神在這夜自天空俯瞰而下,便能發現,這注定是一個雲霧繚繞的難忘之夜,遮去了寂寥長空的漫天星辰,自南北交接而來的夜風不時用他們懶散的節奏,疲憊著每一個士兵的心靈。

這里是天空之城外圍最後的崗哨,不過獸人大軍就算在星雲山脈插上翅膀,還得飛一陣才能達到這里,況且邊境什麼消息也沒傳來,稀稠的淡霧中,這個想法幾乎成了每個自由天堂士兵們心中的肯定,因此,他們順理成章的忽視了什麼,也忽視了一個個從隱蔽的角落里閃過的“紅點”。

天空之城在燈火輝煌的深處,正沉浸在寂夜之中,舒宜的夜風將城中每一個夢境環環相扣,城樓之上的警衛們翹高了二郎腿,慵懶的打著魔法燈在地面上畫出一個個圈。

“有動靜!”一個衛兵警覺地發現城樓下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另一個士兵立刻嘲笑他,說︰“得了吧,你小子不是被“獸人大軍”這個詞語給嚇傻了吧,我猜,恐怕現在,那群無腦的畜生們正在邊防軍面前發抖呢,哈哈……”

這士兵的猜想立刻得到了其他同僚共鳴的笑聲,天堂保衛廳的軍紀歷來不嚴,尤其是入夜後的警戒隊,這是一群出名的懶散部隊,一般由為了得到爵位而進入軍中的貴族子弟組成。

于是,在相關的惡毒笑話中,他們錯過了向城市發出警報的最佳時間。

當越來越多的“豺狼”在畫圈的魔法燈下整齊的閃過,遲來的警覺讓這群負責了望的警戒隊員的臉色呈現過不安,他們一邊相互安慰,一邊用加大了能量的魔法燈光擴大照射範圍。

驚恐瞬息蔓延,士兵們發現,城外的巡邏兵早已永遠的回歸了星辰,數以千記的綠色生物在暗光中整齊的向城牆奔來,他們的步伐悄聲無息,只在眨眼間,更多閃爍著血眼的綠色怪物,攀爬到城牆上!

“獸……獸人攻城了!”望著無數的身影在城牆上攀爬,一聲驚恐劃破了夜空,但綠色的身影已在剎那間來到城牆之上,淒厲的慘叫讓休息的士兵們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們連爬帶滾的沖出軍營,提起武器,就這麼衣衫不整的沖上城樓,這樣的狀態尚未交手就注定了他們的敗亡。

一個機靈點的士兵沖向塔樓,點燃了烽火,撞向了全城警戒的鐘聲,鐘聲才剛剛悶響了兩下,他已被陰影籠罩,隨著胸前的劇痛,他毫無抵抗的失去了生命。

但鐘聲驚醒了所有的夢中人,一場曠世浩劫的悲歌,開始上演了。

天空之城上空一片雲霧彌漫,夜空綻放的煙花迅速消逝在夜霧之中,宣布了人類第一座名城淪陷的開始。

這場偷襲戰如同一種諷刺,敲響了大多數人類低估獸人智商的警鐘。

一隊夜歸的人群在聆听到戰爭的鐘聲中,茫然南望時,已看見一列列高大的身影從南門而入,他們步伐整齊,每一步仿佛都在撼動大地。

他們手握長斧,如血一般的眼眸死死注視著每一個活著的生命,隨時準備收割一切。

一個喝醉的酒鬼撞了上去, 嚓一聲,頭顱被收割了,鮮血如噴泉般濺灑了一地。

尖叫在第一時間響起了,一個貴族婦女驚恐的叫喊中,全城所有區域也宣告陷入混亂狀態。

膽小的人們看到那一列列野性、殘暴的綠色獸人正大步向自己走來,那充滿壓迫感的氣勢,那泛著銀光的巨斧正指著所有活的靈魂,布滿了詭異的色澤。

人們先是呆滯了一下,直到確認眼前的一切並不是夢境,才懂得在大呼小叫中轉身狂奔。

一束束求救煙花自城中各處射出,又迅速被夜空厚重的濃霧吞沒。

天空之城的南門被獸人攻破了!

大隊獸人正進入天空之城!

屠城已經開始!

這一個個消息如同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夢魘,鑽進了千家萬戶,老人急促的咳嗽聲,女人淒厲的驚叫聲,男人的喝罵聲,幼童的哭聲,亂哄哄的腳步聲,還有那一陣陣自南邊傳來的慘叫聲……種種紛亂的聲音匯聚成刺耳的噪音,加重了恐懼在民眾心靈上的陰影。

南邊傳來那轟隆隆的整齊腳步聲如同一個個催命的音符,每一個家庭都在以最為迅速的速度收拾行李,每一個人的腦子里只想著趕緊逃命……

無邊的恐懼締結成團再傳遞而開,在擁擠中被撞倒的人從此再也無法爬起,因為緊跟在他其後的民眾會毫不猶豫地自他身上踐踏而過,淒厲的哭喊聲成了這座名城夜空下唯一的旋律。

一個小女孩呆站在路邊,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如同急流一般的人群,淚水在眼眶中一圈接一圈的打轉,卻不知自己的媽媽到底走到哪去了,急步前奔的路人誰也沒轉頭看她一眼……

一個貧民老婦被擠出了人流,回頭想拉住自己的老伴,卻恰好看到他已被推倒在地,一雙接一雙腳自他身上踐踏而來,骨折的聲音,慘叫的聲音……不過在這滿天哭喊聲的世界,這些聲音听起來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馬車在擁擠的藍天大道上成為了擺設品,被人群的力量排擠的東搖西擺,在恐懼面前散了架,何曾有人想過,原來這條藍天大道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寬敞……

在這個真正生死存亡的時候,誰還分得清誰是貴族,誰是平民?

無數的人流急速在城市中游動,紛紛游向北門、西門,自持水性好的,還會選擇東面,那里沒有門,卻有一條寬敞的藍河,幸運就游到對岸神龍國土,不過听說那邊也是獸人多于人類。

也有一些迷失方向的人流撞向了南邊,毫無懸念的化成萬千血花,悲哀地綻放在這片曾無比繁榮的土地上。


“大家保持好秩序,一個接一個……”

“該死的,人實在太多了,這邊的大道已經飽和了!”一個士兵在焦躁中脫下頭盔,布滿血絲的雙眼寫滿了懊惱與不甘。

“匯報大隊長,第六中隊全部殉職,獸人主力正向中區移動!”

“混帳,怎麼這麼快的?羅勒雷那個混帳呢?”

“羅勒雷隊長已犧牲!”

“……第五中隊全員,立即去堵截獸人!民眾尚未能順利撤退之前,不允許你們倒下!”

“是,隊長!”

“……”

這時天空之城還能逃生的兩扇大門下,處處都能听到這樣的對吼聲。

天堂保衛廳的士兵們努力維系著撤退的路線,而城樓上,獸人正開始往西城樓推進,人類士兵節節敗退,民眾仰頭看著城牆上的廝殺,不時還有一兩具血淋淋的尸體從天而降,不知誰嚇破了膽,帶頭叫了聲︰“讓獸人佔領西城樓,那就變關門打狗了!”人潮竟然忽然就改變了方向,如巨浪一般撲向了看起來最安全的北門,本已整頓得稍有起色的治安,再次亂成極點,爭先恐後的人們在相互推搡踐踏,人命在這個時刻廉價至了極點。

士兵們陷入進深深的絕望中。

這是一場還沒有開始便已迎接慘敗的戰斗,他們的天空之城,他們曾經的貿易中心,今夜之後,即將成為過去。


天空聖堂前,大量的教士被派遣往撤退區負責安撫人心,廣場上,教士們極力勸說洛塞夫大主教的撤離,卻換來了大主教異常平靜的搖頭。

曾經輝煌顯赫的天空之城在彈指之間,竟然完完全全陷入到混亂與恐懼之中,洛塞夫大主教緩緩睜開那雙惺忪的睡眼,其中,全是最深切的悲涼。

“荷馬修女,你帶著女教士們先去撤離區,跟隨其他幾位主教一起,那里的人們需要教士的安撫。這里有一封信,假若你有機會見到我們的守護者藍雪雲,就親手交給他吧!”

荷馬修女緩緩點頭,帶著大批陷入驚慌中的女教士離開了天空聖堂,回眸時,看著留意已決的洛塞夫大主教,眼中不禁閃過了復雜的神色,涌現幾分感傷。

洛塞夫神色中添上了一份落寞,問︰“有愛莉婭的消息了嗎?”

“在南區舉行商會的各大家族要員,全部暫無消息。”在大主教身後的黑衣教士躬身回答,南區已是淪陷區,絕大多數人已全無音信。

“……”

洛塞夫深深嘆了口氣,緩緩轉過了身,看著恢宏的天空聖堂,昨日仍光輝世人,但今夜過後,也不知到何時才能重現這份輝煌了……

他的目光慢慢移到那兩名黑衣修士的臉上,龍鐘的聲音輕柔了許多,說︰“你們也走吧!將來有一天重回這里,將天空聖堂的精神,再度傳播世人!”

那兩名修士同時躬身,卻不作一言,仍是緊緊跟隨在洛塞夫的身後。

“那罷了……我們去外面看看。”洛塞夫大主教像是決定了什麼,語氣中帶著幾分沉重,帶著兩個教士向中央大道走去。

遍地的尸首,鮮血充斥滿了整個空間,苦難在千年後再次降臨在這片得天獨厚的土地上。

洛塞夫大主教的所經之處,皆是哭泣與絕望。

“大主教,我們該怎麼辦?”路旁一個高齡老婦拉著一個髒兮兮的男孩,顫抖著身軀,用沙啞的聲音問。

“大主教,西門也已經關閉了,你可以帶我們去北門嗎?那些兵爺開始封路了……”另一個男子問。

“大主教,神將指引我們走向何方……”

“……”


這位曾經目睹了太多太多的老人,也忍不住閉起了雙眼,深刻的皺紋里全是深深的痛苦。


漫天的大火在城市中猖獗而行,站在城市的中央,仿佛能感受到四面八方亡靈們的淒厲哀號。

原來光輝與繁榮,在歷史中也不過是剎那之間。

在短短兩小時內,天空之城有過半輝煌的建築,已在烈火中永遠消逝。


“歷史告戒我們需要尊重生命,在時代的變遷中,強大吞噬了弱小,卻忽略尊重生命,那樣殘暴的強大,遲早將敗亡!”高大的背影屹立在城中央,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手之間,都散發著壓迫人心與靈魂的力量。

“把最先開始屠殺人類的那一隊士兵給我抓起來!告訴臨時巡狩者各分隊,絕對不能傷害任何一個投降的人類。”

“是。”獸人軍官恭敬鞠躬,迅速退了下去,“服從和效率”,永遠是獸人世界的軍規。

高大的背影在暗暗嘆息中抬起了頭,他看向北邊,看著一片朦朧中傳來的神聖氣息,一些敏銳的獸人士兵們紛紛護在了身前,卻被那高大的背影舉手揮退。

哲人曾說,當陽光成為了敵人,那便是你墜入了黑暗的最好證明。

對于一個回歸本族的獸人而言,這應該喜悅,還是悲傷呢……

“洛塞夫大主教?”高大的背影的口吻流露出敬意。

“是你啊。”

慢慢走近,洛塞夫大主教蒼老的面容流露著痛惜,他環顧著四周,視線所及遍地荒涼,視線盡頭還有那剛剛層疊起來的大量尸體,仿佛這個昔日名城在眨眼間便成為了無人的遺跡,大主教的語氣依舊柔和,淡淡道︰“人類曾經的點點滴滴,難道一點美好回憶也沒有留給你,最後還是換來你用殺戮來找回一切嗎?”

“我正是忘卻了那些可恥的曾經,才讓我明白什麼是自由,並重新找回了自由,我現在前來,也正是為了爭取自由!”

洛塞夫大主教輕輕搖頭,說︰“剝奪他人的自由,並不能為你帶來真正的自由啊,你的心,不應該淪陷啊。”

“對不起……大主教,我現在是一個獸人!”

“你會找回你的本心,將來有一天,你一定會找到的。”

“……”

洛塞夫大主教緩緩掙脫開兩位修士的攙扶,向前走了一步,說︰“我不能讓你再前進一步了,北區還有需要撤退的難民……”語氣平淡但異常堅定。

那身影冷笑說︰“大主教,我有我作為獸人的職責,您確定能攔下我嗎?”。

洛塞夫大主教慈祥一笑,說︰“我確定……”

“我願舍棄肉體,靈魂永在地獄煎熬,只為此刻,眾神能暫恕世人,讓世間獲得片刻寧靜……”一連串咒文自洛塞夫的口中吐出。

這一刻,啟明星才剛剛跳上夜空,本是黎明前最漆黑的時分,天空卻忽然微微發亮了,雲霧像是醒了一般,由中央廣場為中心,往四方狂卷而去,萬里長空上像是出現了一支神奇的畫筆,迅速點綴上萬千星辰,剎那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千萬光輝于天空之城上方,仿佛挽留,仿佛悲傷,照亮了這輝煌城市的最後,也照亮了一個聖堂時代的結束。

“是禁咒!各大軍團立即撤離出天空之城!”那身影聲嘶力竭的狂吼,聲音震徹了整片大地。

洛塞夫大主教平靜的笑了,神情顯的如此安詳,輕輕地閉上了雙眼,直至唇上最後一個音符的結束。

在他身後的兩名修士也如他們的老師一般,一臉平靜地看著眼前無數獸人掛著一臉驚駭的瘋狂後退,無驚無喜,迎接光芒的到來。

巨大的光柱轟然而下,降落在天空之城的中南部地區,貫穿天地,耀眼的白芒將一切吞噬,將一切邪惡驅逐,將這個城市的一切,回歸至千年前的原點。

“轟隆隆!”的驚人巨響,在這一個剎那,傳遍了阿蘭斯每一個角落。

逃離出城的幸存者們,回頭望向故土的天空,那里已一片白芒,仿佛正有片片的光羽緩緩飄落,仿佛正有天使的聖歌在這片悠久的大地上回蕩。

這個夜晚,光輝到來,帶著哀傷,帶著悲離,見證了一個神聖的離開,從此回歸星辰的懷抱。

這個夜晚,眾神見證了一個宗教圖騰的倒下,一個時代的結束,一顆巨星的隕落。

這個夜晚,整個人類世界為之震撼。
第二十集

第一章

硝煙迷離了浩瀚的星空,翻騰的烏雲遮蓋了阿蘭斯的天空。

天空之城淪陷,洛塞夫大主教隕落……這是屬于自由天堂失眠的夜晚,也是屬于人類世界的失眠之夜。

曾有人類貿易中心之城的名城,竟頃刻淪陷,對世人的打擊是巨大的,悲傷的氣氛隨風而生,飄向阿蘭斯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人們懷著恐懼和不安,議論紛紛,幾乎每個人都在擔心,自己的家園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天空之城。

世界各地的悼念活動在民間自覺地展開,悼念那座已更換了旗幟的天空之城,悼念在那場可怕災難中死去的人們,更悼念那個已回歸星辰深處的偉大名字。

一些隱藏地下的反人類宗教,借此機會,偷偷浮出水面,四處宣揚,古老的預言顯靈,人類即將滅亡!

雖然各國都及時扼殺了這些反動人群,盡可能封鎖流言的傳播,然而恐懼與不安還是無可避免的在人們心中升級了。

各地的治安明顯變差,犯罪率正直線上升……人類各國的士氣到了歷史的最低點,然而各國還未來得及消化這次巨變,接二連三的壞消息已如洪流般涌來。

獸人真正的進攻開始了!他們的艦隊從沉寂之海開進了藍河,攻陷大量自由天堂沿岸的城市。

在天空之城建立起偽政府,宣布真正的自由降臨人類的土地,希望人類兄弟能明白獸人兄弟的苦心,軍隊向西面推進,自由天堂大量城市淪陷,一切在閃電中開始,並在閃電中進行。

在此之前,他們在神龍的國土里仍與唐氏進行拉據戰,看似毫無辦法,在疾風邊境三角地帶與波特的親軍交戰,敗多勝少,甚至在星雲山脈的運輸部隊,還不時被雷諾正規軍偷襲……看起來他們正像舞台劇里那些膚淺無腦的綠毛怪物一樣,四肢發達,不過,也唯有四肢發達……但現在,他們只在眨眼間,就將半個自由天堂踏在了腳下!

最終,他們還是挑選眾勢力中最弱的自由天堂來下手,或許,從一開始,自由天堂便是他們的首要目標,之前所做的一切,僅僅是試探和牽制,就像一場大戰前所準備做的熱身……


自由天堂各大城市的接連失守,讓人類中部世界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全陷入到絕望的恐慌之中,周邊各國倉促派出援軍趕赴前線,然而當他們趕到自由天堂的邊境時,看到的並非自由天堂的邊防軍,而是無數哭哭啼啼的難民。

自由天堂苦難的歷史在這一刻到達了最高點,在短短的幾天內,大量來自自由天堂各地的難民幾乎擠破了邊界的入境登記處,他們有來自天空之城等淪陷城市的真正難民,也有來自尚未淪陷城市但未雨綢繆的偽難民,人群結構極為復雜,有曾經富甲一方的商人,有貧民區的社會底層,更有一些原天堂保衛廳、在戰亂時脫掉軍裝混入難民中的逃兵……

難民的帳篷中隨處可見與家人失散的孩童,越來越多的難民因饑餓而倒下,婦女與老人的哭泣成為了邊界的主旋律,援軍中大部分的醫療設備消耗殆盡,一位臃腫的商人在整理完自己所有的財產後,竟仰天大笑,在所有人的側目下,他抽出一把隨身攜帶的匕首,抹向自己的脖子……各式各樣的難民拼出各式各樣的場景,組成了各式各樣的故事,但,沒有一個是令人感到愉快的。

他們失去了家園,失去了家人,彷徨、痛苦、哀傷掛在每一張臉上,幾乎每一對眼楮都是空洞洞的,幾乎每個人都顯得無所適從,尤其是那些本來富得流油的巨商們,長期養尊處優,但從現在開始,他們必須得適應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等花完逃難時帶在身上的錢財,一切都得重新開始,如果無法做到,貼身匕首就是最後的選擇。

各國的邊境狀況也也隨之陷入到緊張之中,各種各樣的內閣會議、高層表決會議,皇室會議……無比頻繁的召開著,周邊國家的內閣大臣們覺得頭是越來越大了,冰風一位內閣大臣的話很能代表一部分高層決策者的心聲︰“看來獸人遠比傳說中仁慈啊,不然怎麼還會有這麼多難民呢……”

北面,鳳凰城因接納了為數不少的神龍難民,國內狀況已是十分緊張,這個關鍵時刻,當今鳳凰城城主貝里安陛下親自去拜訪他們的鄰居邊緣部落,經過多番交涉後,終于取得他們的同意,開通特別通道,將一部分難民引向邊緣。

西邊,冰風家族內戰剛剛結束,國內仍十分動蕩,而且瞧著獸人大軍往西推進的瘋狂速度,誰知道冰風會不會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僅僅在接納了少部分難民後,冰風家族已作出冷酷的抉擇,族長魯迪斯將一位面目看起來頗是丑陋的內閣大臣推到了台前,讓他面無表情的宣布,即日起,嚴格限定每天入境的難民人數,私自入境者,一律斬殺……這一舉措,頓時惹來了世人的一片噓聲。

反倒是南面的疾風家族,一個出了名的流氓家族,在世中的印象中,這個家族簡直就是無恥、卑鄙等負面形容詞的代言人,但這時,他們竟表現出可以贏得無數掌聲的風度,疾風家族二號人物波特大人鄭重宣布,疾風對這場關系整個人類世界未來的戰爭必將堅持到底,同時,疾風家族將全面開放國境,全數接納自由天堂的難民。

這個在歷史上多次背信棄義,出爾反爾的家族,這次竟然說到做到,在邊境上建立大量的通行點,全數接納難民入境。

波特大人因為這份“戰時無國界”的倡議書,將他的個人聲望再次推向另一個高峰,如果說過去他的聲望是僅僅局限于疾風,頂多只可說名動天下,那麼現在他的名字響遍了整個人類世界,很多人已把他和許多歷史先賢並列在一塊了。

當然,疾風的計劃可沒那麼簡單,這個家族也從來不是仁義家族。

在每一個疾風入境點,波特大人下令都設立募兵處。

在每一個募兵處,宣傳官們看準了難民們對獸人的仇恨,口沫飛揚的痛斥獸人滔天罪行,鼓勵壯實的好男兒該拿起武器,為家人報仇,為人類復仇,為人類世界的和平而戰,為自由而戰,讓自由天堂的橄欖枝重新佇立于天空之城,讓獸人屠夫們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說得激昂澎湃,煽情無比。

許多吟游詩人也在接納點附近一帶出沒著,他們彈奏著五弦琴,為募兵造勢,除了同樣在痛斥獸人的罪行,他們還無限丑化著獸人,雖然那些綠毛家伙還沒有強奸人類婦女,也沒有吃小孩等等變態事情,但在吟游詩人口中,他們都做了,詩人們動情的吟唱著,獸人是這世界最丑陋的生物,是眾神失手做出來的廢棄品,他們從不洗澡,他們起床不刷牙,他們用手來抿屁股……

五花八門的宣傳,再加上不久前的國仇家恨,大量熱血男兒加入到疾風的軍旅之中,那些前線軍官一個個眉開眼笑,心里已經開始計算這個月的獎金數目了。

疾風家族在近年大大少少經歷了多場戰爭,尤其在人類內戰中,幾乎由始至終都擔任主角,軍隊死傷眾多,現在終于盼來了一個重新擴大軍隊的機會了。

對于一些不願當兵的難民,疾風也不勉強,而是將他們引領到荒蕪的疾風西部,在幽冥森林通道外為難民圈出一大片土地,不少難民為了生活,只能加入到通道的建設中,疾風的軍官慈祥的聲稱,疾風會全面負責他們的衣食住行,其實換算下來,這真是一大批無比廉價的勞工啊。

沒機會加入到通道建設的難民,只有在疾風友善的指引下,開拓西大荒貧瘠的土地,種植糧食,這股自由天堂的難民潮,名副其實的成為疾風西部的開荒牛。


薩歐要塞,疾風北部邊境重鎮,自由天堂難民潮涌入疾風的重要通道之一,波特大人正親自坐鎮于此。

明亮寬敞的辦公室中,波特正仔細閱讀著相關難民使用率的報告,這個古怪的名詞組合是波特所創造,盡量讓每一個自由天堂難民都變成一批疾風的財富,能成為潛在財富的難民,就是使用成功。

到目前為止,難民使用率還是令波特感到相當滿意的,在他看來,好處還不僅僅于此,在幽冥通道隨時打通之際,難民中還隱藏有不少自自由天堂的出色商人,未來與精靈的貿易里,他們將是疾風重要的棋子。

他緩緩轉過了軟皮椅,透過落地玻璃窗,可以俯瞰到腳下不遠處的大道上,難民們正邁著蹣跚的腳步,緩緩移動著,在波特的角度看來,他們仿如螻蟻一般,雖匯聚成團,但微不足道,只要一個小小的命令,就可以讓他們永遠的失去明天。

這時,波特的行政助手卡斯瑞匆忙而來,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後,稟告︰“大人,尤里西斯家族即將進入疾風邊境。”

“哦?是那個博彩家族啊……”波特若有所思的望了眼要塞大門的方向,沉聲道,“他們現任族長是誰?”

在這個非常時期,自由天堂各大名門家族,族長的名字說不定每天都在變化。

卡斯瑞回答︰“喬安娜,一個黃毛小丫頭……”

忽然,他微微俯前了身子,壓低了聲音︰“大人,他們家族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但卻整整用了十七輛四騎馬車來裝載金幣……”

尤里西斯因為家族長期經營博彩業,天空之城以外的各大小城市,也有他們的小金庫,一路南下,逐個金庫打開,這些財富自然慢慢便聚集在了一起。

波特的眼楮頓時亮了,一個自由天堂的真正豪門,竟然保留著大半身家來到了他的地盤。

卡斯瑞觀顏察色,心領神會道︰“大人放心,卑職一定會把事情辦得干淨利落!”

話畢,卡斯瑞正要躬身退下,去干那謀財害命的事,波特卻叫住了他,肅容道︰“卡斯瑞,我們身為疾風的軍人,豈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禽獸不如的事情,這樣齷齪的想法,單是想想,就已經玷污了我們身上的軍衣,你可明白?在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我們人類應該團結一心,如果像尤里西斯這樣的豪門在我們的領土上出了什麼事,世人會如何看待我們,其余自由天堂的家族又會怎麼想,還敢踏足我們疾風的土地嗎……”

听著正氣凜然的訓斥,卡斯瑞不禁抬頭偷望了長官一眼,只見波特大人氣憤填膺,連臉也激動得微微發紅,卡斯瑞暗想,莫非大人今天吃錯藥了,還是有獸人潛伏進來將他假扮,這類傷天害理、禽獸不如的事,你可沒叫我少干啊……

看到卡斯瑞這樣的表情,波特更為氣憤了,說︰“你一會到軍法處,自己領十五軍棍……嗯,另外請喬安娜小姐上來,我要親自款待!”

卡斯瑞一臉無辜的訕訕退下後,波特打開了桌面上的備忘錄,其中一頁中間赫然用紅字寫著︰拜倫來信,稱如果尤里西斯家族的喬安娜來到疾風,希望疾風能保證她的平安。

後面還有波特自己的批語︰冷血的人也有屬于自己的感情世界。


經過這些日子的磨難,喬安娜看起來頗為憔悴,但衣服上竟然沒什麼風塵,于是波特猜到,她听到自己親自接見,臨時匆匆忙忙換了一套衣裝。

對于疾風二號人物竟然親自來到大門外迎接,喬安娜頗有點受寵若驚,但想想這些天來,有多少自由天堂的豪門家族從這個要塞通過,為何這位波特大人唯獨接見自己?她眼中不禁又閃過了警惕之色,但她仍保持鎮定,向波特問好,致上敬意,感謝疾風家族的庇護。

波特友善的微笑著,就像一位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噓寒問暖,用恰到好處的言辭安慰著喬安娜喪失親人的痛苦,喬安娜也收起了往日那小鳥依人般的楚楚之態,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豪門望族的族長,一一得體的回答。

對于喬安娜小姐的鎮定從容,波特眼中閃過了欣賞之色,重要的是,他很自然的讓對方發掘到自己眼中這一份欣賞。

當波特確認已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時,才風度翩翩的將喬安娜送出門外,並表示雖然在非常時期,但今夜還是會舉行一個小型晚宴,為尤里西斯的族人洗塵。

臨別前,喬安娜小姐才告訴波特,他們僅僅是先行部隊,後面還有約八十輛四騎馬車隨後就到,以裝載族人的生活用品為主,還請大人也開通特別貨道來放行。

波特的笑容弧度更大,這個時候,誰會帶這麼多生活用品上路呢?如果真按照卡斯瑞那傻瓜所說的去做,那就錯過後面這批真正的財富了……


不過當波特再次回到辦公室時,他的好心情就消失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位置上竟然多了一個人,那人還若無其事地翻閱著他的備忘錄。

波特皺了皺眉,才來到那人的對面,在剛才喬安娜所坐的位置坐下。

那人也不抬頭,笑道︰“那位喬安娜小姐楚楚可憐的裝成熟,真是誘人,可惜胸部有點小……嗯,你盯著人家錢袋時的笑容真的很虛偽!”

波特點頭表示同意︰“我知道。”

那人又翻過了手上備忘錄的一頁,又道︰“另外,你的字很難看。”

“我知道!”波特仍是點頭表示同意,雙手手指環扣著,那是一個隨時可以發動魔法的手勢。

他淡淡的問︰“克洛諾斯,你偷偷溜進我辦公室,不會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吧?”

那人笑道︰“別把話說得這麼難听,波特!好歹我也是你師兄呀,給人听到多不好意思呢……”

波特牽了牽嘴角,淡淡道︰“在阿蘭斯世界里,我們誰也不能暴露對方的身份,別忘了當日以龍血為引的毒誓!我們的關系永遠不會被世人知道,這同門師兄弟也永遠是名義上的!”

怒浪終于抬起頭,看了看波特的臉色,他仍是保持微笑,說︰“無須動氣,波特,你還互扣手指,該不會是隨時給我個大火球,把我的腦袋轟破吧?”

波特笑了,笑容的弧度很柔和︰“我可沒有忘記,我們誰先親手殺死對方,誰就能獲得暗紅漩渦的終極奧義。”

听到最後的幾個字,怒浪的動作也頓了頓,才淡淡道︰“你就不能往好的方向想想…嗯,當年在星雲之巔,你曾出手救過我,這個人情我還記得的……”

波特打斷了他︰“我當時要救的並不是你!就算我要救的人是你,也是為了將來有一天,能親手殺死你。”說這話時,他兩個尾指正悄悄的劃出不同的軌跡。

怒浪將那本備忘錄翻到了盡頭,抬頭正容道︰“是老師叫我來找你的。”

波特尾指的動作立即停下了,沉聲問︰“哦?”

怒浪又開始翻閱波特另外的重要文件,若無其事的說︰“不久前,我被老師召見,老師給我們一個建議,只要殺死某個人,我們都能得到終極奧義!”

“誰?”波特的眼楮緊緊盯著怒浪,他們雙方都清楚的知道,只要有一方稍有動作,這個裝飾豪華的辦公室,將立即成為強者的戰場。

“東帝天!”怒浪再次抬起頭,迎上波特的目光。

有些人的名字,無論經歷了多少歲月滄桑,只要有人念出,哪怕聲音輕微,仍具有無比驚人的震懾力。

波特明顯呆了一呆,接著眉頭大皺,冷冷道︰“老師真有這樣的想法?還是你個人的想法?”

怒浪笑了笑,將一封信放到桌上,推到了波特面前,他見波特仍是十指緊扣,也不見怪,只是慢慢拆開了信封,將信紙取出攤平,波特的目光游到紙上,臉色終于慢慢變了。

很快,他又恢復了鎮定,看著怒浪神態悠然的翻閱到他抽屜的重要文件,他淡淡說了句︰“洛塞夫大主教走了,你的心境還能維持得這麼好,我心里佩服得很呢。”

怒浪的神色立即變了,濃烈的哀傷自眼中深處一閃而過,接著這份哀傷化作了憤怒,狠狠瞪向波特,雙拳緊緊握著,那份厚厚的文件薄被抓得“吱吱”作響,不過僅一會,怒浪的神色慢慢回復了平靜,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波特,明眼人誰看不出你的心思?克德杰雖是你的父親,龍之隱士雖是我們的老師,但這些年來,你處心積慮,培養個人班底,又和這麼多強者建立利益關系,恐怕就是等將來某天,能親手將他們……”

“克洛諾斯!”波特冷冷打斷怒浪,聲音仍十分沉穩,不過他的呼吸已變得稍稍急促起來了。

怒浪愉快的笑了,又恢復了輕松悠然的模樣,說︰“其實我這次來還有一個目的,我手上的情報網做得並不好,所以我想來看看天空之城的最新相關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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