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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 慶餘年 作者:貓膩 (已完成)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四十六章 慶余堂的葉掌櫃
    來到東,路選定的書局地址,范閒一行人好好看了看,發現位置確實還是挺不錯,四周交通便利,而且離太學不是太遠,從慶國各地來到京都準備考學的學子,基本上每天都要路過這裡。最關鍵的是,這地方又不是太過熱鬧,如此一來,才能方便各王府的郡主、官宦家的小姐們派出自己的貼身丫環來買書。

    范閒點點頭,和范思轍往裡面走,迎面便看著府裡的那幾位清客,拱手一禮道:「崔先生,麻煩了。」

    那位崔先生苦笑道:「我說二位少爺,這麼個書局一年能掙幾個錢,還要耗這麼多精神,實在是有些不值當。」

    范閒知道這些曾經在戶部主過事的前任官員們,當然不會把這種幾千兩銀子流水的生意放在眼裡,笑著解釋道:「弟弟既然喜歡,那就由著他玩吧。」他本不指望這事兒能一直瞞著司南伯,所以請府裡的幾個清客來幫忙,而父親既然允許崔先生來幫忙,就等於默許了兩個兒子在府外的胡鬧。

    幾人在後廳的房間裡說話,范思轍咬著毛筆桿在算什麼,一旦眼前放著本帳本,這傢伙便會寄情於其間,將身外事全部忘記。說話間,從慶余堂請的掌櫃也來了,這位掌櫃面相忠厚,雙眼並無精光,卻是一片清澈,所謂眸子正人身正,范思轍有些滿意,自與他去交待書局的事情。

    范若若早就已經將紅樓夢前六十幾回的稿子交給了范思轍,崔先生一直派人在萬松堂盯著付印,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范思轍還老催著范閒要後面的稿子,準備在京都裡一炮打響。范閒這些天卻沒有什麼心思去抄書,所以一直推著。

    商定好了書局開業地時間,又確認了監察院八處的批文一定可以拿到手,眾人在裡屋發現沒什麼事情可做了。到時候從萬松堂進些經史子集,再以石頭記為主打,似乎就等著收錢。至於夥計那些,全部由慶余堂的掌櫃一手處理,也不用范家操心。

    范閒本有些奇怪為什麼大家如此信任那個慶余堂,等到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單獨和掌櫃在一起的時候,溫和問道:「掌櫃貴姓。」

    掌櫃微笑應道:「免貴姓葉。」

    范閒心裡一抖,重複問道:「姓葉?」

    掌櫃似乎看出他地異樣,有些不解應道:「是啊,慶余堂一共十七位掌櫃。全部姓葉,這在京都是人所皆知的事情,范少爺?」

    「全部姓葉?」范閒眉頭一皺問道:「你們和二十年前的葉家有什麼關係?」

    掌櫃略感詫異。看了兩眼范閒,生出些許滄桑之感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以為現在的年輕人早就不知道葉家了。不錯,我們都是當年葉家的掌櫃,後來葉家出了些問題。產業全部沒入宮中,而我們這些人本應該是離開後自尋活路才是,但不知道為什麼。朝廷卻不允許我們自己做生意,所以到現在就成了如此尷尬的一個局面,我們只能負責替人打理生意,但卻不能自己入股,這慶余堂,也就是這麼來的。」

    范閒再看這位掌櫃,知道對方是自己母親當年的屬下,不免生出了一些親近感,好奇問道:「葉家出事後。朝廷沒有……」話沒有說完,但掌櫃也明白這意思,所謂斬草除根,既然朝廷連葉家的產業都霸佔了,斷沒有還留著這些老人的意思,掌櫃不知為何,也覺得面前這位范府地少爺很親切,想了想回答道:「我們也覺著奇怪,所以這些年,一直過的很害怕,朝廷又不准我們離京,所以很怕哪一天就會如何了。」

    「哪天帶我到慶余堂去看看。」范閒忽然在京都裡找到了一個與母親過往有關聯的地方,不由驚喜,抓著掌櫃地肩膀,「我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問你們。」

    ……

    ……

    回到范府之後,在父親的書房裡,范閒將今天遇見的事情講給他聽,好奇問道:「慶余堂,真是葉家當年的舊人嗎?」

    「當然是。」范建捋著頜下短鬚,似乎在回憶過往,悠悠說道:「這些人其實很不簡單,當年都是葉家分駐各州地大掌櫃,只不過你母親當年得罪了權貴,遭了不幸。你也知道當年的葉家是何等樣的風光,朝廷一時間也有些慌神,如果葉家倒了,這慶國只怕也要亂上好幾十年。所以最後想出了一個折中地法子,先將葉家收歸皇家,至少在名義上斷了那些下面的官員藉機大肆敲詐的可能,然後……」

    范閒截斷他的話,問道:「殺死母親的仇人,最後究竟是怎麼死的?」這是他一直有些疑惑的問題。

    范建看著他的雙眼,冷冷說道:「你年紀小,大概不記得十四年前慶國發生過什麼事情。」

    「狠得。」范閒皺著眉頭說道:「十四年前,似乎是有人意圖變天,想將陛下從皇位上拉下來,所以最後鬧出了很多事情,京都整整殺了一個月,將原來的那些貴族們殺地差不多了,血流飄杵,貴族的頭顱擱在城牆上居然排了一里,這便是所謂的京都流血月,雖然我沒有經歷過,但聽費老師講過許多次。」

    「不錯。」范建寒聲說道:「就在這一次的清洗之中,當年曾經有份參與到謀害葉家的人,全部被我們殺死了。」

    范閒留意到父親話中的「我們」二字,小意問道:「我們是誰?」

    「自然是我與陳萍萍。」范建微笑著,「這大概是我們追隨陛下二十幾年來,最成功的一次行動。」

    「范家也

    也是借此事而起,而監察院更因為在這次事件中所發揮的恐怖作用,牢牢樹立了在官員中的影響力。」范閒歎息道:「原來,這場變故的起因,竟然是父親與陳大人在為母親復仇。」

    「後來呢?」范閒問的是葉家的事情。

    「先前說過,葉家的產業收入內庫,這是對於當時穩定朝政最好的辦法,滿朝文武,不可能提出更有效的建議。」范建解釋道:「問題就是那些大掌櫃們,他們都是你母親一手教出來的,雖然遠遠及不上你母親的天縱智慧,但是如果放任不管,誰知道會不會出現第二個葉家?所以陛下決定將他們全都集中到京都來,讓他們重新訓練一些人手,去接手那些生意,卻不准他們擁有真正的產業,這才有了如今京都赫赫有名的慶余堂。」

    「你們想做生意,找他們是很好的。」

    范閒憂傷說道:「這些掌櫃們居然因為這樣一個理由,就被迫困在京都十幾年,真的很慘……父親,如果將這些掌櫃們都用起來,會不會引起朝廷的注意?」

    范建搖搖頭:「用慶余堂的掌櫃,本來就是各王府私下產業最喜歡的手法,朝廷才不會管這些,不過如果你想將慶余堂那十七位掌櫃全部搜羅齊,似乎也沒什麼必要。」

    「如果朝廷真的忌諱這些,為什麼當初不將這些掌櫃全部殺了?」范閒提出自己的疑問。

    范建看著自己的兒子,微笑著解釋道:「當年你母親出事的時候,我在西邊追隨陛下作戰,陳萍萍到了本朝與北齊交界的地方執行一個秘密任務,半途才明白過來折返京都,所以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如果我們都已經回到了京都,還讓這些人被殺了,你也未免太低估了你父親的力量。」

    柳氏在外面敲了敲門,父子二人停止了談話,范建讓她進來。看見柳氏手上端的那碗果漿,范閒才知道夜已經深了,已經到了父親入睡的時辰,站起來準備告辭。司南伯卻揮揮手讓他留下,讓柳氏自行前去歇息。

    在柳氏離開前,范閒餘光瞥見這婦人的眼光裡流露出一絲擔憂,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丈夫的身體,不由微微皺眉,心想這個女子只怕對於父親是真有幾分情意,只是可惜心腸太狠了些,當年竟做出那等事情來。他知道父親既然不讓自己走,那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待,所以洗耳恭聽。

    「說說最近朝廷裡面的局勢吧。」司南伯范建端起微溫的果漿子,緩緩地喝著,「我知道你還一直怨恨,四年前柳氏派人毒殺你的事情。」

    范閒一怔,沒想明白朝廷裡面的局勢與柳氏有什麼關係,更加沒有想到父親會如此直白地將這件事情挑明,所以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兩件事情其實互有關聯。」范建知道兒子在想什麼,淡淡說道:「四年前柳氏之所以會動手,一方面是思轍的年紀大了,卻愈發沒個正經模樣,而我一直沒有將她扶正,她不免有些絕望,一時昏頭,做了那個決定。但更關鍵的原因,則是因為她那時候曾經入過一次宮,得到過某人的保證,一旦你死後,范思轍將來一定能夠繼承范家的所有。」

    「入宮?是誰的保證,能讓她連奶奶的性命都不顧了?」范閒冷冷說道。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四十七章 夫妻夜話
    范建皺了皺眉頭,將手中的果漿碗放了下來,似乎是嫌這溫嘟嘟的碗有些燙手:「我不是替柳氏開脫,只是當時她找的人,表面上是聽她的命令,但實際上卻是聽皇宮裡那人的命令。柳氏在這件事情中,只不過是個替罪的角色。」

    范閒皺眉問道:「是宮裡的誰要我死?為什麼要我死?莫非他們早就知道我是葉家家主的兒子?」

    「他們當然不知道!」范建不知道為什麼變得異常激動,右手緊緊地握住椅把,「知道這件事情的,沒有人會想傷害你,如果有人想傷害你,也一定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

    ……

    「難道整個京都從來就沒有人知道父親與母親之間的關係?如果那些人知道父親與葉家的關係,為什麼就沒有人懷疑過我這個私生子是葉家家主的兒子?」

    范閒滿是懷疑地思考著這個問題,心裡略有寒意,發現事情之後似乎還有些更重要的問題,但他根本不敢開口去問,轉而幽幽說道:「那是因為什麼原因?四年前我不過是個十二歲的男孩兒,遠在澹州,和京都裡的一切似乎都沒有瓜葛。」

    「四年前,也就是陛下收林家姑娘為義女的時候,也就是他為郡主指婚的時候,陛下那時候就決定了,將來皇商產業,以後就由你來管理,也就是那一次,你第一次出現在皇宮眾人的談話中,眼看著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卻擁有了一個他抱不起來的金元寶,你想想皇宮裡面地那些貴人們會如何選擇?」

    「選擇乾淨利落地殺死我。」

    「監察院查了四年。基本上已經查清楚了這件事,只是可惜沒有證據,奈何不了那些人。」

    范閒笑了起來:「就算有證據,只怕也奈何不了對方才是。畢竟監察院是臣子,那些人卻是主子。」

    范建點了點頭。

    「想殺我的人是誰?」

    「皇后,長公主。」范建微笑著:「不過既然你已經平安長大,而且入了京,相信再給她們幾個膽子,也不可能冒著陛下震怒的危險,對你動手。」

    范閒悲哀說道:「您太樂觀了,就算將我殺了,皇帝難道還會把自己的老婆和妹妹如何?」

    范建沒有回答,轉而說道:「最近一段時間。靖王世子一定會想辦法拉近與你地距離,而且他一定會想辦法,讓你與二皇子見上一面。你自己小心處理一下。」

    范閒應了下來,知道京都裡每個大族都必須主動或者被動地在這件事情裡表明立場,皇子爭奪天下的繼承權,雖然是一個看上去有些老套的把戲,但無論在那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永遠是不變的戲碼,只要那層厚厚的幕布拉開。隱藏在後面的戲子們便會紛紛上場,或使三尺劍,或用三寸舌,演給別人看,也演給自己看??范府如果想不偏不倚,緊跟著皇上,似乎也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行。

    深夜,范建一個人孤獨地坐在太師椅上,一邊喝著已經涼透了的果漿。一邊想著范閒剛才的話。想到當初自己付出的慘痛代價,他地唇角抽搐了一下,又想起京都那個流血的月份裡恐怖血腥的場景。在那個黯淡地沒人知道的夜晚,皇后的父親在自己的刀下顫顫發抖,當自己親手一刀將對方的頭顱斬了下來,那頭顱骨碌骨碌滾著,似乎想起了那個聲音,范建地唇角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容。

    後一段日子裡,范閒過的很是自在,每天在府裡享受著大少爺地待遇,偶爾溜到照,路去瞧瞧籌劃中的書局到了什麼地步,和那位也姓葉的掌櫃倒是逐漸熟了起來,一應事順,所以府裡清客崔先生還是回到了司南伯的身邊。而每隔一天的晚上,范閒總會溜到那個皇室別院去,熟門熟路地翻牆而入,只是現在的窗子已經不再關上,雞腿姑娘總是默默地等著他。

    之所以經常往那裡跑,不是因為「戀姦情熱」,實在是林婉兒的病不能再拖,皇家的人都是木頭,好在御醫在收了司南伯府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彎遞過來的賄賂後,終於開口認可稍微進些油腥對於郡主地身體是有好處的。

    范閒經常去那裡,就是為了送吃的,以及自己配的藥丸,因為怕和御醫開的藥相衝突,所以用藥都極溫和,除此之外,便是帶上許多好吃的,滿足一下未婚妻一日饞過一日的小嘴。就這般過了些日子,林婉兒的身子明顯有了起色,臉上的紅潤漸多,卻不是以前那種並不健康的艷紅,而且身上的肉也多了起來,臉頰處明顯圓了一圈。

    林婉兒有些頭痛於此,但范閒卻是無比驚喜,心想成親之後,自己豈不是可以天天揉捏自己最愛的嬰兒肥美少女?

    別院的侍衛實在是有些鬆懈,加上范閒在澹州被五竹訓練出來的爬牆功夫,所以夜夜偷香餵藥,竟是沒有人發現。不過林婉兒身上的病根卻還是沒法子根除,范閒心想還是等費TB回來再說,實在不行,成親之後想辦法搬離京都,范家在蒼山上還有一處別院,最適合療養。

    經過了這些夜裡的接觸,這一對未婚夫妻之間早就熟稔了許多,不知道為什麼,從慶廟一見鍾情之後,兩個人便覺得對方與自己有些極其相似的地方,也許是容貌,也許是身上的氣質,也許是對待事物的看法,這種投契感讓初戀的范閒,初戀的婉兒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執子之手的美妙,由兩個本來陌生的男女,變成了如今一眼一指便能知道對方想些什麼,竟是沒有

    有花多少時間。

    林婉兒望著他的臉,憂色忽起問道:「你天天用那香讓四祺入睡,時間久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吧?」范閒安慰道:「第一次來就說過了,這香對人身體只有好處的。」

    林婉兒想到他第一天摸進窗來的情形,不由噗哧一笑,說道:「如果當時真把你當採花賊殺了,你怎麼辦?」

    范閒苦笑著牽著她的手:「依晨,或許有些事情必須要讓你知道。」

    林婉兒聽他喊自己的小名,微微一羞,說道:「什麼事情?」

    「嗯……如果你要殺我,估計是很難的。」范閒笑嘻嘻地說著:「我從小就跟著很厲害的人學習,所以骨子裡不是什麼寫詩的文人,倒更像個莽夫。」

    林婉兒歎息道:「知道啦,如果不是莽夫,怎麼會當街痛打郭尚書之子,還鬧得沸沸揚揚的,直到現在還不能離京。」

    說起來,范閒打郭保坤的那案子一直沒結,兩邊角力不下,京都府早就掛了白旗,舉了免戰牌,將案子遞到刑部,用的名義是:案情複雜,難以勘決。其實這案情有什麼複雜的,如果真想查,只要把現在跟著范閒在京都街上閒逛的幾個護衛一抓,然後一用刑,什麼都明白了,可問題是打官司的兩家背景不簡單,所以案情就自然複雜了起來。

    這是歪門邪道,卻又是官場正道??案子遞到刑部之後,於是輪到刑部開始頭痛,目前正在籌劃著請宮中下旨,讓監察院來辦理這案子,雖然這種治安案件不應該是監察院的管理範圍,但畢竟兩邊都是官員,而監察院又有監督官員的職責,所以也說得過去??京都百官都知道,監察院的院長大人,是哪個官員貴戚都不會放在眼裡的。

    所以郭家在等著監察院開始調查的那一天,孰不知范閒也在等著那一天,他手上拿著費介留給自己的牌子,才不會怕監察院的夜叉。

    安靜的夜裡,范閒略略出了些神,接著安慰林婉兒:「這事不要緊,過幾天自然就淡了。」他忽然想到面前這個少女的母親,曾經在四年前試圖要殺死自己,眉尖不由皺了一下。

    林婉兒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見他神情,問道:「是不是最近有些麻煩事?」

    范閒看著這姑娘的如畫眉目,歎了口氣問道:「如果將來……我與長公主之間有什麼問題,我很擔心你會如何自處,只怕你會很傷心。」

    林婉兒微笑著:「為什麼要提前思量那些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呢?婉兒從小就病著,似乎在數著日子過,永遠不知道哪一天就會離開這個塵世,所以我一向不喜歡思考沒有發生的可怕事情。」

    范閒歎了一口氣,滿是憐惜地將她摟進懷裡,嗅著她發間的餘香,心裡不停說著:「我知道你的感受,因為我曾經和你有過一樣的遭遇。」

    吻君唇葉,齒有餘香。

    「嗯……婉兒,你身子真軟。」

    「你……你摸的是你前些天自己拿來的枕頭。」

    范閒很喜歡夜裡偷跑到女子閨房中的感覺,這像是偷情,卻又是一種沒有心理負擔的偷情。如果允許的話,他願意這樣的日子更長久一些,至少在成親之前,不要有太多的事情來打擾自己,能夠在京都有這樣的幸福生活,無論如何也是離開澹州前想像不到的事情。

    奈何所謂事不從人願,平靜的生活總有結束的一天。這天下午,靖王世子擺明車駕,來到范府之中,柳氏趕緊上前恭敬迎著,將他迎入花廳用茶。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四十八章 螞蟻上樹?
    世子李弘成等了半晌,發現自己要等的人還沒來,不免自嘲一笑,心想這位范公子架子倒真是大,這朝中文武百官,有資格讓自己的等的,也沒有幾位。一轉念便想到京中的這些事情,暗中佩服這范閒入京不久,鬧出的動靜倒是不小,拋出幾首詩來便惹得文壇小震,半夜打個人便惹得官場中震,至於和宰相私生女的婚事,更是讓有資格知道內情的人心頭大震。

    正想著,范閒已經老遠地喊了起來,一面行禮,一面快步走了過來,他倒不是故意讓世子等,只是先前正在和慶余堂的那位掌櫃商量書局的一些事情,所以耽擱了下。兩位年青的男子隔幾而坐,淺淺啜了幾口茶,便開始說正事兒。

    第一個開口的當然是范閒,他必須就那天晚上的事情向對方表示感謝。聽他道謝,世子李弘成笑了起來,溫言說道:「我當時就想,咱倆認識也不過數日,怎麼就捨得包下整舫醉仙居來招待我,原來你心裡是存了這個念頭……不過無妨,郭保坤那廝草包一個,在太子的舍人之中,也排不上什麼名號,只是家裡那個老子還有些學問,你打便打了,哪裡用得著拐那麼些子彎。」

    范閒知道世子說的是自己在公堂上的舉動,自嘲笑道:「這不是沒經驗嗎?若早知道京都裡面打人也這般輕鬆,在王府圓子上我就一拳過去了。」

    李弘成唬了一跳,趕緊搖著手中的帛金小扇:「那可使不得,事情做的太出格,我可不好出面保你。」

    范閒呵呵一笑。再次謝過,然後才問世子今日前來有何吩咐。李弘成略一沉吟,開口說道:「這事也瞞不得你,憑咱們兩家情份。我也得把話說明白。本來二皇子是想讓我誆你去見上一面,求個自然相見,免得惹你反感,但這般做法,仍是騙你,所以我明說了,明兒個二皇子在流晶河上設宴,專請你一個,我只是作陪。」

    范閒皺眉說道:「這我是真不明白了,二皇子身份何等尊貴。我一個區區秀才,哪裡入得他的眼去。」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李弘成指著他地鼻子哈哈大笑,「做戲做成你這樣的。倒真是失敗。」

    范閒尷尬一笑,卻沒有回答。

    李弘成注意到花廳四周並沒有什麼閒雜人等,正色說道:「還是那句話,我初見你面便覺心喜,便不忍心瞞你。似乎覺著這種手段不免讓你我生分了,你也知道,如今陛下雖然依然春秋鼎盛。但所謂事無遠慮,必有近憂,所以朝中眾人的眼光總是看在那些皇子身上。大皇子天生神武,但卻領兵在外。太子雖然是皇后親生,但是一向品行不端。我靖王府雖然不偏不倚,但實話告訴你,在這些皇子之中,我與二皇子的交情卻是好些。」

    范閒嚇了一跳,心想這事兒整地。怎麼和自己預料中的完全不一樣?前世看二月河的時候,那些皇子說話儘是把簡單的話往複雜裡說,恨不得套上八十件衣服,才不落人口實,哪有像面前這位一樣,一開場就把話挑明了,這奪嫡之事,是要掉腦袋的,您咋就敢裸奔著狂呼呢?

    似乎發現自己的話將對方嚇著了,李弘成尷尬一笑道:「是不是嫌我說的太直白?說老實話,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看著你便不想玩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不錯,我就是在替二皇子拉攏你,這事兒和嫁人一樣,總是個你情我願的買賣。」

    范閒一怔,看著世子乾淨的眸子,似乎想從裡面看出一些隱藏地東西來,他可不能判斷出對方真是一個胸懷如霽月的君子,還是將開誠佈公又當作拉攏人心手段的謀臣。但無論如何,世子已經站明陣營,裸奔倒也罷了,區區小范閒在京中既無勢力,又無人手,是斷斷然不敢脫了衣服與對方抱膀子地,微笑著說道:「我能清楚地知道,二皇子為什麼要見我嗎?」

    「為了十月的那場婚事。」李弘成依然顯得很坦誠,微笑著望了過來,「明年大比之後,如果你顯現出來了相應的能力,陛下便會將那些產業的管理權交給你。對於我們而言,這是天大的好事,首先那邊地銀錢入帳會少許多,有些事情就不方便做了。另外一方面,我相信司南伯大人掌管慶國戶部多年,一定明白新舊接手的時候,一定需要將前帳查清楚,如此一來,說不定會有些意外之引喜。」

    范閒沉默著,眉毛耷拉了下來,但並不顯得很頹然,反而給人一種很安順無害的感覺。他輕聲說道:「還早著呢,婚事要到十月份,我真正能接觸到那些東西,得要等到明年或者後年了。」

    「是啊,所以明天只是吃吃飯。」李弘成很認真地看著他,「就當是上次事情給我地回禮如何?你也知道,我今天說這些話,是真的很信任你……也許明天你看到二皇子了,會有一些新的想法。」

    范閒笑了笑,心想二皇子與太子之爭,只怕要到十幾年後才會真正開始,如今便開始連自己這種不起眼的傢伙都在拉了,還真有點兒「造反從娃娃抓起」的感覺,應了下來,便送世子出了府。回到父親的書房之中,他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盯著筆筒裡的那些筆,眉頭緊鎖,不停地思考著。

    那次打郭保坤的事情,自己選擇了靖王世子做掩護,就是送給對方一個拉攏自己地機會,因為要在京都裡生存下去,自己必須要站好隊伍,父親可以永遠地站在陛下那邊,但他也說過,以後的事

    事情總是年輕一輩的事情。

    范閒要站隊,不見得是站在二皇子那邊,但是……一定是會站在太子的對面。原因很簡單,四年前皇后曾經想過自己死,四年後,宮裡的這些人依然會想自己死。而自己在如深海般的京都中,似乎只是一個隨時都會被拈死的小螞蟻。

    自己這個螞蟻會上樹嗎?

    二皇子宴請的地點依然是在流晶河上,范閒聽到這個地點就苦笑了起來,最近這段時間天天與婉兒夜裡耗在一處,雖然香甜可口偶爾有之,肌膚接觸卻嫌太少,畢竟是正牌未婚妻,所以嬌羞起來,自己也不好太過放肆。一想到那夜自己手下柔如軟玉般的身子,范閒馬上想起了對方的姓名,司理理,心動不免有些蕩漾,暗中回憶著前世歐洲中世紀那些用腸子做避孕套的大能,究竟是如何操作的,緊接著卻又想到,打官司的那天,為什麼這個女人會如此湊巧地離開了京都?

    京都治安一向大好,除了最近多了個范家使黑拳的傢伙。所以范府的馬車旁邊只帶了四個護衛,在春光照耀之下,緩緩向著城西駛去。

    過了望春門之後,又走過那條自己曾經埋伏打人的牛欄街,范閒掀開車簾,呵呵一笑。籐子京等四個護衛裡,倒有三個是經過那天的事情的,聽見少爺發笑,自然知道他笑的是什麼,心頭一陣爽快,也笑了起來。

    牛欄街四周民宅不多,倒有些許多年前敗落了的鋪子,所以得了個別名:敗門鋪,這裡很安靜,不論白天還是夜晚,都沒有什麼行人,真可謂是攔街敲悶棍的最佳地點。

    范閒將腦袋伸出簾外,看著頭頂緩緩向後退去的大片梧桐葉子,看著頭頂的天光,想著呆會兒見到二皇子之後應該如何自處,對方應該很清楚自己父親的實力,想來不會提什麼太過分的要求,估計也就是聯絡聯絡感情,為十幾年之後才可能發生的事情,做做鋪墊罷了。

    正走著,范閒的眉頭卻忽然皺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感覺有些不對勁,似乎覺得四周有什麼古怪的地方。他望著馬車經過的四周,發現一片安靜,並沒有什麼異樣。

    忽然間,他抽動了一下鼻子,聞到一絲極幽淡的甜味。

    這是「苦忍鹼」的味道,西蠻從最喜歡用的一種青蛙中提取的箭毒!

    ……

    ……

    「快散開!」范閒喊了一聲,身體已經率先從車窗裡跳了出去,一手揪住離身邊最近的護衛,也沒有看清是誰。雖然從小受的訓練,讓他的嗅覺異常靈敏,但既然都可以聞到這種異香,那說明箭手離自己這馬車已經近在咫尺,這場毫無先兆的暗殺即將開始!

    就在他跳下馬車的一剎那,一個大石碌子被人從巷子後方扔了過來,呼嘯挾風,狠狠地砸中了車廂,車廂散成無數碎木濺向空中!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四十八章 牛欄街少年殺人事件
    轟的一聲巨響,也不知道是誰有如此神力,竟能將如此大的石碌子扔過高牆!車廂被巨石砸的粉碎,緊接著便是一陣箭雨襲來,狠狠地扎向馬車的範圍。如果不是范閒見機逃的快,就算他躲在車廂之中能夠憑小巧騰挪的功夫在石碌下揀條性命,只怕也會被馬上射成了刺猥。

    范家的這幾名護衛除了籐子京以外都是五品的高手,驟遇敵襲,卻是毫不慌亂,锃锃數響,拔出腰刀舞動,幾團銀光閃著,竟是將大部分的羽箭擋了出去,但是箭手雖然不多,卻隔得太近,來箭太快,護衛們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幾聲悶哼之後,那三名護衛腿上都中了箭,踉蹌著跪倒在了地上。

    一輪箭雨初歇,三名護衛咬著牙跳上了牆頭,橫刀而出,竟是將牆後那幾名箭手砍的東倒西歪,只是這箭毒太過霸道,不一時三名護衛,便感覺渾身酸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肌體,半跪在了地上。

    ??便在此時,他們抬起頭來,看著一雙恐怖的巨掌拍上了自己的頭顱!

    范閒躲在梧桐樹後,避開了起初的箭枝,卻沒有辦法馬上趕去支援自己的屬下,耳聽得高牆之後傳來三聲熟悉的慘呼,他心頭狂怒,哀痛之下,竟險些被身周那兩柄像毒蛇一樣的劍刺穿。

    困住他的是兩個女子,穿著一襲黑衣,手中的劍上面也漆著黑漆避免反光,很明顯是相當老道的刺客。范閒心裡清楚,對方既然不蒙著臉出來。那肯定是要自己這一行五人全部殺乾淨。

    一轉身,腳尖在地上一擰,膝蓋微彎,讓左側的那柄劍擦著自己地左胸過去。緊接著又是險之又險地避右邊的那把劍!

    范閒沒有學過武功招式,只是接受過五竹長達十年的教育,所以眼下的閃躲,完全是下意識裡地舉動。好在這兩柄黑劍雖然靈動如蛇,鬼魅如煙,但畢竟無論是速度還是準確度上,比起五竹手中的木棍差的太遠,所以范閒才有可能在險之又險的局面裡,一次一次躲過如附骨之蛆般的刺擊。

    三人人沿著牆角愈戰愈遠,范閒終於從驚慌中醒了過來。此時雙眼再看這兩柄劍,似乎覺得劍尖都變得慢了許多。

    而那兩名面色慘白的女刺客,卻是發現對方看似狼狽。但自己手中的黑劍根本無法刺中他的身體!

    又是轟的一聲,遠處巷角的牆倒了,一個像巨靈神般高大地漢子從斷壁裡走了出來,逕直走到左腿中箭倒在梧桐樹下的一名護衛身前。

    今天跟隨范閒出門的四名護衛已經死了三個,這是最後一個。也已經渾身酸麻倒在樹下,剛才范閒去抓他時並沒有注意,這時候隔著劍光才發現。原來是籐子京。范閒心頭一緊,悶哼一聲,便想往那邊闖過去,只是沒想到這兩個女子手中歹毒地劍芒竟是毫不放鬆,困在自己四周。

    正在此時,本來看上去已經奄奄一息的籐子京忽然從地面上一躍而起,一直藏在身後的腰刀,化成一道異芒,猛地斬向那名大漢的脖頸!

    范閒心頭狂喜。緊接著又是無比震驚。

    只見那名大漢微微偏頭,舉起右手,就像捏住蒼蠅一樣,捏住了籐子京冒死砍出的一刀,一絲血從大漢地虎口上流了出來,但手掌卻沒有被這刀砍斷,真不知道他的身體是什麼做成的!

    籐子京見勢不妙,悶哼一聲,腳尖在大漢地胸膛上一點,便準備借力躍過旁邊的牆去。范閒的幾個護衛之中,籐子京雖是領頭的,武道修為卻是最弱的一個,但他的頭腦卻是最清醒的一個人。

    大漢咧嘴一笑,一拳打了過去。籐子京此時卻感覺體內箭毒發作,渾身一軟,沒有避開,只聽得喀喇一聲,籐子京一聲慘嚎,整個左大腿被這一拳生生從中打斷,倒在地上,鮮血迅速滲出褲管!

    當大漢捏住籐子京那刀的時候,范閒已經知道不妙,悶哼一聲,腳步硬生生一頓,險之又險地讓那兩柄黑劍擦著自己的胸腹交錯了過去,劍鋒刺穿了衣襟,也在他地身上劃出兩道交叉的血口。

    而范閒終於藉著這一剎那的空隙,雙手一捏,兩道粉紅色的輕煙閃過,直噴兩名女刺客的面目。

    女刺客反應神速,斂氣閉嘴,腳尖一點便準備遁開。范閒好不容易尋。到這麼個機會,哪裡肯放過,一聲大喝,體內霸道真氣疾出,雙臂一振,竟似倏乎間手臂長了一截,手掌將將挨到了兩名女刺客的咽喉。

    兩聲咯喇輕響,女刺客喉骨盡碎,嘴吐血沫,軟綿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而此時,那句大漢已經舉起了手,正準備往籐子京的頭上拍去。

    范閒很冷靜,這種冷靜來自於兩世為人的經驗,更來自於費介與五竹的教尋,他此時根本來不及思考為什麼五竹叔沒有出手,但知道自己面臨著來到京都後最危險的一次考驗,如果自己連這個考驗都無法度過,那只能證明自己根本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再活一回。

    四丈的距離,他只用了一眨眼的時間便奔了過去,左手一翻已經餵了一顆藥丸入嘴,右掌一舉,便攔在奄奄一息的籐子京之前,將那大漢的手掌擋在了半空之中!

    一聲悶響在巷子裡爆起,震的旁邊的梧桐樹都開始顫抖,樹葉紛紛無力墜下。

    范閒覺得右手那處痛入骨髓,一道從來沒有遇見過的強大力量,從那個大漢的手掌裡傳了過來,不過片刻功夫,便要支撐不住了。

    他悶哼一聲,唇角滲出

    出一絲血來,卻一點也不慌亂,左手已經摸到那個扳機,準備給對方致命的一擊。

    但這時候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一道風從巷口來,輕柔無比地繞著范閒的身體打著轉,,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以風為媒介,不停與他的身體較著勁,這股力量雖然不大,但十分討厭,有力地干擾了范閒接下來的動作。

    大漢咧著嘴呵呵笑著,看著范閒的目光,卻像極了一頭蠻力十足的野獸,雙眼之中也泛著恐怖的腥紅。

    范閒眼光透過大漢寬闊的背影,看到了巷口一個有些模糊的人影,那人戴著竹斗笠。

    「讓我拍碎你的腦袋吧。」大漢似乎發現范閒沒有什麼辦法了,狂聲笑著,手掌上的力量又增加了幾分。

    范閒冷哼一聲,知道自己面臨著重生以來最大的困境,右手臂開始微微發抖,內心深處卻不停地狂喊著:「拍你媽的!」

    在這生死時刻裡,一直周遊於他全身,似乎早已平靜如湖的真氣,就像是遇到了某種挑釁,再也無法安靜起來!一股宏大的真氣從他後腰雪山處噴薄而出,沿著他體內的小循環猛地灌注到他的右臂之中。

    在那一瞬間,范閒有一種錯覺,自己的右臂是鐵鑄的。

    強大的真氣對撞讓兩隻大小相差許多的手掌分開了一寸左右的距離,然後緊接著狠狠地再次撞上。

    「轟』的一聲巨響,是無數道尖嘯,二人身周泛起無數道尖細的真氣碎流,將空中飄舞的梧桐樹葉撕的粉碎。

    「死吧!」范閒狂吼一聲,以極恐怖的控制力收拳而回,又直線出拳,擊在大漢的胸腹上。大漢臉上浮現出一種很奇怪的神情,一張嘴,吐了范閒滿臉的鮮血,胸腹處明顯凹下去了一個大坑!

    但誰也想不到這名大漢的生命力竟是如此頑強,受此重擊之後,竟還穩立不動,反而大手如蒲扇一般狠狠地扇在范閒的右肩上,范閒的右肩馬上變成了被黑瞎子抹過的豆腐一般,一片狼籍,鮮血橫流。

    但范閒骨子裡的狠勁,今天終於爆發了,受此重創,竟只是痛呼一聲,整個人藉著力撲入了大漢的懷中,左手已經掏出那柄細長的匕首,狠狠地插入了大漢的咽喉。

    然後他用力地往下一拉。

    大漢的胸腹處先是被砸出一個大坑,緊接著又被開了膛,稀里啦嘩的內臟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鮮血和腹液裹著那些筋膜腸臟,流到了他的腳上。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起頭來看了范閒一眼,然後往後一倒,像棵大樹般砸的地面嗡嗡作響。

    ……

    ……

    整個世界安靜了。

    范閒喘著氣,很困難地保持著站立的姿式,看著巷口那個戴著竹斗笠的模糊人影。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章 調查
    清風徐來,血光不散。范閒看著巷角戴斗笠的那個人,隱約猜到對方是被武道高手視作雞肋的法師,但想不到今天卻險些因為對方死在了大漢的手下。

    那個人影很有禮貌地向范閒行了一禮,然後準備離開。

    兩個人相距足足有四丈的距離,而這個法師擅長的是風術,很自信如果自己逃跑,除非是四大宗師親至,不然天下沒有人能夠抓住自己,更何況是重傷之後的范閒??計劃已經失敗,自然要瀟灑地轉身離開。

    范閒看著依然講究風度的那廝,扔下細長的匕首,抬起左臂,輕輕摳動機簧。巷口處,那個人影捂著咽喉,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嘶吼了一聲馬上斃命,死屍的手指間豎著一枝細巧的奪魂弩箭。

    「傻麼。」

    ……

    ……

    喂籐子京吃了一顆藥丸,箭毒總算清了一些,人已經醒了過來,便餘毒未消,肯定還要回府再行醫治。范閒漂亮的臉此時十分蒼白,再染著大漢噴濺出來的鮮血,看上去格外恐怖,他看著醒過來的籐子京說道:「捏住這個地方。」

    他指著籐子京大腿根的某處,這裡是大動脈。

    籐子京大腿已經斷了,痛的滿臉發白,汗如黃豆一般淌了下來,哆哆嗦嗦地用手摁住大腿根,觸動了傷處,忍不住又是叫了一聲。但籐子京確實是條好漢,眼看著范閒撕布止血,又倒了些讓自己灼痛不已的粉末在傷口,竟是再也沒有哼一聲。

    這種傷勢最要緊的便是受傷後的一刻鐘之內。范閒前世有個說法,叫白金一刻鐘。范閒緊張地處理完之後,確認應該不會尋致籐子京喪命,這才鬆了一口氣。險些跌坐在地上。

    籐子京困難無比地說道:「少爺,你地傷……」

    范閒這時候才想到自己的傷口,發現右肩處無比疼痛,他痛哼一聲,真氣運至那處,發現經脈沒有什麼問題,應該沒有什麼可怕的後果,開口說道:「你靜躺著等會兒。」

    他心裡還存著萬一的想法,沿著那個恐怖大漢開出來地斷壁處走了進去,只見牆後全是屍體。大部分是被那三名勇敢的護衛斬殺的箭手,然後他看見了那三具渾身縮成一團,頭顱已經被拍碎了的屍首。

    縮成一團是中了箭毒的症狀。頭顱肯定是被那個恐怖的大漢拍碎的。

    確認了這三個護衛的死亡,范閒沉默著退了出來,坐到了籐子京的身邊,沉默地再次包紮自己的傷口,沉默地等待著某些友人或者是敵人地到來。

    牛欄街范閒遇襲事件。毫無疑問成為這個月裡京都最駭人聽聞的消息,慶國持平日久,首善之地的京都更是京禁森嚴。連尋常地殺人案子也極少見,更何況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街行刺戶部侍郎范建大人的大公子。

    雖然這位大公子到如今也沒有錄入族譜,但這件事情畢竟和以前那椿鬥毆案件不一樣,刺客明顯是來殺人的,而且居然動用了箭手,京都重地,居然有人能夠用箭手殺人,這已經觸及到了朝廷統治的最底線。

    所以龐大的慶國機構開始運轉起來。沒有花多少時間,便查出了這件刺殺事件地「真相」。這也必須感謝范閒,如果不是他在被刺殺的過程中奮起反擊,將對方的主力軍屍首全部留在了牛欄街上,這個案子估計會成為慶國歷史裡面地又一件神秘兇案。

    主要是被范閒當豬一樣開膛的那個大漢太有名氣,所以這個案子的偵破並沒有花太多功夫,至少看監察院陳院長和費大人依然沒有急著趕回京,就知道事情並不是很嚴重。

    那位大漢叫程巨樹,是北齊國出了名的凶人,一身橫練功夫刀槍難入,最關鍵處是力大無比,真氣雄渾,是天下數的出來的八品高手之一。而被范閒砍斷咽喉的美女蛇刺客,則是一個小諸侯國的殺手,監察院暗中卻十分清楚,這對姐妹花殺手其實一直在北齊國的控制之下。

    所以案情似乎完全明朗了,這起刺殺地幕後主使者是北齊國,只是不知道是那位年青的皇帝,還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國師苦荷。

    京都的人們議論紛紛,不停猜測為什麼如今雖是病虎,但猶有餘威的北齊國,會對范家公子下手。

    雖然范閒如今在京裡已經有了些詩名,有了些花名,有了些凶名,但放在整個天下看去,依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北齊付出了一位八品高手,兩名放在諸侯國的女刺客的代價,居然只是為了殺死剛剛入京不久的范閒,這是無論如何也很難解釋的事情。

    但對於慶國真正掌握權力,能夠接觸到秘密的人而言,北齊國卻是用的一個妙招,狠招。

    不知道對方的探子是如何打探到范閒在以後的幾年裡,有可能接手皇商方面的產業管理權,所以變成了太子殿下與二皇子之間角力的目標。如果能夠成功殺死范閒,然後遠遁,人們肯定會懷疑這件事情是不甘心喪失金錢來源的太子做的,或者說,會懷疑是二皇子故意殺死范閒,來栽贓陷害太子。不論是哪一種猜測,都會對慶國的朝政帶來一場誰也不知道結果是什麼的波蕩。

    范閒只是一個小人物,但他的死活卻是個大事情。監察院二處的官員們,每每分析到這裡,都很佩服北齊國的同行們,會想出這樣漂亮的計劃,只是一個小動作,卻可能延緩慶國一直暗中籌劃中的北伐事宜。

    北伐事宜只存在軍事院的參謀室中,監察院的規劃室裡

    裡,皇帝陛下的腦子裡,打還是不打,終歸是皇帝陛下的一句話,所以北齊一直活在這種陰影之下,他們選擇此時出手,還真是件極聰明的舉措??前提當然是能夠成功殺死范閒,還不留下線毫線索。

    只是北齊方面也沒有想到,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角色,竟然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范閒身邊的四個護衛都是司南伯的「私藏」,個個擁有五品的實力,所以能夠在中了箭毒的情況下,還能清掃乾淨箭手??當然,最可怕的還是那個漂亮的私生子,竟然能夠在圍攻之下,殺死了兩名以毒准著稱的女刺客,和那位八品高手程巨樹!

    至於那名法師,沒有人在意,只是雞肋而已。

    ……

    ……

    「監察院與刑部的聯名折子已經出來了,確認是北齊做的,後面連著的那根線也已經拔了出來??二皇子約你相見,安排在流晶河上,他以為你喜歡司理理姑娘,所以就選擇了醉仙居,但誰都猜不到,醉仙居竟然是北齊放在京都的一個暗樁。」

    司南伯范建坐在昏暗的臥室裡面,看著躺在床上的兒子,冷靜地說道:「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既然你人沒有什麼事情,那些刺客也都死在了你的手上,這件事情就算了。」

    「就算了?」范閒心頭微寒,轉而說道:「司理理的人呢?」

    「在逃往北方的路上,被監察院四處的人截了下來,目前正在押回京都的路上。」

    「希望她不要死。」范閒的聲音很冷淡。

    范建笑了笑:「監察院看管的人,向來都是不容易死的。」

    「你認為事情真的就這麼簡單?」范閒忽然微笑著問自己的父親。

    「你有什麼不一樣的判斷?」

    「那些箭手……是怎麼混入京都來的?我已經聽說了,那些箭手的屍體第二天就被火化,是不是有人害怕從這些人的身上發現什麼?」范閒有些困難地側了側身子,說道:「我知道您不願意我知道這些事情,是害怕我忍不住去報復,但是我想我有權力知道,是誰想要我的命。」

    范建冷冷地看著他,說道:「你應該清楚,我代表皇帝陛下擁有一部分暗中的力量,這股力量雖然遠不如監察院強大,但是也足夠專業,但是……我們依然無法查出與北齊人勾結的是誰,懷疑的對象並不局限在太子與二皇子中間,甚至還包括宰相,還有長公主。」

    「既然無法弄清楚,究竟誰是真正的敵人……那就不要太過聲張,為自己樹立太多的敵人。」范建繼續說道:「這是我對你的忠告,希望你能接受。」

    范閒點點頭,又觸動了肩頭的傷勢,眉頭皺了一下,喘了兩口氣後回答道:「我會想辦法查清楚這件事情。」

    范建很滿意兒子的表態,安慰了幾句,便離開了臥房。

    父親離開之後,范閒的眼睛一下子就沉靜了下來,看著昏暗房間裡的一個角落,略帶了一絲怨氣問道:「為什麼那天你沒有出手?」

    五竹從黑暗裡走了出來,眼睛上依然蒙著那塊黑布,黑布上沒有一絲皺紋,就像他那張永遠沒有表情的臉。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一章 范閒在行動
    「我為什麼要出手?」五竹其實很少用這種反問的句式,而自從范閒離開澹州來到京都後,他似乎也變得比在澹州時,更加的神秘,竟是一次也沒有和范閒見過面。

    范閒心頭一黯,暗想也對,就算對方是看著自己長大的人,但自己也沒理由要求他什麼,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虧欠五竹叔的道理。

    五竹聽見他沒有說話,微微偏了偏身子,淡淡說道:「我以前就說過一次,我教了你許多年,費介也教過你,如果你還處理不了這些小事情,那是你自己的問題,不是我們的問題。」

    「事後才知道那個大漢竟然是個八品高手,叔你以前說過,我的實在七品,勢在三品,怎麼也不應該是那個大漢的對手。」范閒苦笑著說道:「你說這是我自己的問題,難道你不在意我被別人殺死?」

    「你死了嗎?」五竹問了一個答案明顯的問題,難得的第二次反問。

    范閒盯著他臉上那塊黑布,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當時一直在我身邊?」

    「是。」

    「那你為什麼不出手?」范閒壓低了聲音,憤怒喊著:「那三個護衛死了!籐子京也傷了!」

    「我從來不關心除了你之外其它任何人的死活。」五竹的話顯得很冷漠無情,「你身邊的人都是因為你自己聚攏起來,如果你想操控他們的人生,就必須保護他們的人生,所以這些護衛的生死是你地責任。而不是我的責任。」

    范閒再次陷入沉默之中,知道五竹叔說的其實是對的。

    「我不能幫你太多。」五竹冷冷說道:「在澹州地懸崖上,我曾經說過,京都裡。如果我在你身邊,會給你帶來麻煩,那是一些你絕對不願意面對的麻煩。」

    范閒苦笑著回憶起了十二歲時的那次對話,當時自己嬉皮笑臉說:「我會保護你的。」但那終究只可能是一句頑笑話。

    「所以你記住,在京都裡,我永遠不會在陽光下站在你的身旁,除非你要死了,或者是……你已經死了。」五竹繼續毫無表情說道。

    范閒不明白五竹叔這樣的絕世強者,還在害怕些什麼,但他聽出了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餘地,有些黯然地點了點頭。

    「有人來了。」五竹很快速地說了這四個字,然後又再一次地消失在黑暗中。

    來者是客。卻是范閒此時不大想見到的客人。靖王世子李弘成滿臉陰沉地走了進來,毫不見外地一屁股坐到床邊,壓低了聲音吼叫道:「今兒的消息知道了吧?北齊地使節居然死不認帳,那些激動的太學生險些把鴻臚寺給砸了。」

    鴻臚飼是慶國的外交機構,專門負責與北齊,各諸侯小國,東夷之間地文書銀錢來往。還有相關事宜。一聽到鴻臚寺險些被砸了,范閒苦笑道:「這些年輕人也真是夠熱血的,不過……北齊自然不會認帳。不然如果讓慶國百姓確認,敵國竟然能夠派遣殺手在京都裡隨意刺殺,只怕兩國間會鬧個不停。」

    李弘成苦笑道:「已經開始鬧起來了,陛下已經發了明旨,北齊留在燕京的使節已經被趕出城去,連行李都扔了出去。」

    范閒嘲笑道:「對付外面的人,倒是挺快速的。」

    聽出他話裡別地意思,李弘成皺眉道:「這幾天一直來看你,你傷勢沒好。所以有些話不方便說。」

    范閒歎口氣道:「也不知道是哪輩子虧欠你的,吃頓請,居然會被人暗殺。我入京之後也就結識了你這個熟人,您堂堂世子,說話卻向來直爽,今兒個怎麼吞吞吐吐了。」

    李弘成有些自責說道:「這事兒確實怪我,誰也沒想到醉仙居竟然是北齊的暗探。」他略斟酌一下說道:「今日來首先是代表二皇子表示歉意,他原本準備親自來府上探望,但你也知道,最近京裡面因為你被刺殺地事情弄的水有些渾,所以他也不方便貿然前來。」他苦笑說道:「要知道很多人還在猜測,我與二皇子才是殺你的幕後黑手,只是為了想栽贓給太子殿下。」

    范閒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李弘成失笑道:「這般高深莫測地望著我,難道我就得承認這事兒是我主使的?」

    范閒也笑了起來,他相信這件事情不是對方做的,因為失去范府的支持,對於本來在朝中就無強助的二皇子而言,是一個他不可能承受得起的損失。至少要比栽贓陷害太子所得到的好處……大上太多太多。

    范閒好不容易從床上坐起身來,丫環扶著他倒了碗水喝,看見門口地人影,他不禁在心底裡咒罵了起來,自己明明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卻是訪客不斷,這哪裡是養傷,分明是在受罪。這次來的人卻是陌生人,來人自報身份,原來是監察院第一處的官員,奉旨辦理院務,正在查斟牛欄街的行刺案件,這個案件由於牽扯到朝中官員,加上風傳背後有些言不清道不明的背景,所以一應案宗全部交給了監察院。

    「怎麼稱呼?」已有下人給那位監察院官員倒了碗茶,范閒瞇著眼看著對方,這是除了上次「勇闖」監察院之外,自己第一次在別的地方看見監察院的官員,監察院的官員似乎身上都有一股子死腐氣息,這個感覺讓范閒再一次地想起了那個天殺的費介老師。

    「下官沐鐵。」那名官員唇如薄鐵,面色深黑,毫無表情地回答道:「前些日子,公子傷重。所以有些問題沒有問清楚,今日

    日奉令前來詢問,請公子配合。」

    范閒皺皺眉,心想這個官員看來不知道范府與監察院暗中的關係。所以才會如此說話,淡淡道:「我已經倦了,改日再說吧。」

    沐鐵似乎有些想不到對方竟然拒絕回答問題,臉色有些難看。

    范閒擺擺手,好奇問道:「院裡和刑部的聯名折子都已經遞上去了,還要問什麼呢?」

    「有些事情還沒有弈清楚。」這名叫做沐鐵地官員緊緊盯著范閒的雙眼。范閒心頭一動,知道監察院也在懷疑那批箭手的事情,但是來問自己又能有什麼作用?自己在京都裡得罪的不過就是郭保坤,區區文臣之子,斷然不敢和北齊勾結。至於太子那邊……那是自己都無法說出去地事情。

    范閒從枕頭下面掏出費介留給自己的腰牌,扔了過去:「都是自己人,什麼話直接說吧。」

    沐鐵身邊的茶水一口沒動。接過牌子看了兩眼,臉色劇變,竟是離座而起,走到范閒的面前單膝跪了下去,雙拳一抱行禮道:「見過大人。」

    看著老老實實跪在面前的沐大人。范閒一驚,沒有想到這塊牌子竟然有這麼大的作用,他哪裡知道費介留給他的牌子是塊提司牌。是監察院獨立於八大處之外的超然存在,除了院長陳長大人可以直接命令之外,與八大處主辦平級,所以這位沐鐵看見後,難免心中震驚,自然跪下請安。

    示意他站起來,范閒皺眉問道:「費大人什麼時候回京?」這是他現在最關心的問題,一是婉兒的身子雖然漸好,但病根卻無法除去。不知道還要熬多久。二來目前京中局勢複雜,五竹叔依然是個鬼魂,父親依然客氣中有著掩飾,自己內心深處無來由信任地費介,卻不在京裡。

    聽到這位漂亮的公子哥開口就問費大人,沐鐵確認了對方一定是院裡隱藏極深的大人,像監察院這種特務機構,總是喜歡在京都各府及各部裡發展一些釘子似地人物,很明顯,眼前這位范府的少爺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還是位階特別高的那種。沐鐵恭敬回答道:「應該還有些日子。」

    「你們查出什麼沒有?」范閒盯著他的雙眼。

    沐鐵沉聲應道:「院裡知道消息太遲,所以箭手的屍身已經被全部焚化,最後追查到巡城司,就斷了線索。」

    「巡城司?誰管這塊兒?」

    「焦子恆。」

    「嗯?」

    沐鐵抬起頭來看了范閒一眼,有些好奇對方不知道焦子恆地身份,回答道:「應該不是太子的人。」他一看見那塊不可能仿製的腰牌,便斷定了對方地身份,所以說話毫不顧忌,這是監察院的風格,一切的位階森嚴,都只是在內部起作用。

    「你負責這起案子?」范閒好奇地看著他,「幾品官?」「下官七品僉事。」沐鐵微笑著回答道:「只是個跑腿的。」

    「司理理什麼時候能入京?」范閒忽然想到唯一的人證,皺起了眉頭。

    「那群人跑的快,現在就算截住了,也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京都。」

    沐鐵望著他,自以為猜到了為什麼會有人與北齊勾結來刺殺眼前這個漂亮公子哥,看來這位公子哥是院裡重點培養的人選。一想到這裡,他心頭一熱,似乎發現了某個可以飛黃騰達的機會,壯著膽子問道:「大人,雖然不知道您在京中具體執辦什麼事務,但您畢竟初入京都,如果有什麼地方需要屬下效力的,請儘管吩咐。」

    范閒好奇問道:「那你眼下地事情怎麼辦?」

    沐鐵憨憨一笑說道:「可以馬上轉交。院務一向是按階層分等級,以大人的身份,調我來幫忙是很簡單的事情。」

    范閒馬上猜道了對方是什麼想法,苦笑說道:「還是免了吧,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麼,你跟著我平白無故丟了性命,有什麼好處?」

    他忽然心頭一黯,想到前些天在牛欄街死去的三名護衛,這幾個護衛從自己入京後便一直跟著自己,自己卻連他們的名字都還沒有記清楚,人卻已經死了。

    讓丫環將窗子打開,外面的天光清風一下子湧進了陰鬱了許久的房間,范閒深吸一口氣,精神一振,決定要做點兒什麼,向這位心熱的監察院官員問道:「院裡有個叫王啟年的吧?」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二章 王啟年的人生
    王啟年看著面前的燒餅攤子,嗅著香辣香辣的味道,鼻頭一酸,險些哭了出來。最近這段日子他的生活很不好過,被院裡除了名,不止是失去了俸祿以及養老這麼簡單的事情,更關鍵的是,不論哪部衙門,一旦看見他的檔案中曾在監察院任職的記載,便會禮貌地請他離開。而像一般的商舖,更是不會請自己,自己也不會用算盤,只會用刑具,更不會做買賣,只會查案。

    想當年自己初進監察院,意氣風發,偵緝破案,手下犯事官員誰不得老實吐露罪情,誰曾想到,竟然也會有如喪家犬的這一天。如今年紀也大了,家中還有妻子兒女要養,唉……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摸著腰裡的幾塊碎銀子,他心想自己是得罪誰了,竟然落到這般田地。

    其實他也清楚,為什麼自己會被除名??這件事情的起因很簡單,聽說上次主子的主子的主子微服去慶廟散心,不知為何被一個莽撞的少年闖了進去,事後才發現,沿街佈防的宮中侍衛竟在那一次裡面全部昏了過去。宮中大火,所以開始追查,監察院也開始協助。

    本來這事兒與他也沒多大關係,但誰也想不到,通過沿街走訪,內務部竟然查出來,那名少年在進入慶廟之前先來了監察院??這事兒可就大發了,陳大人不在京都,監察院就像是沒爹的孩子,監察院的高級官員們心想,萬一宮裡認為那少年與院裡有什麼關係,這可怎麼說的清楚?

    調查地最後。查出了王啟年。因為那名少年進入監察院後,有很多監察院官員證明,少年拉著王啟年說了很多的話。王啟年一頭霧水地接受調查,將自己與少年的對話全部講了出來。就是隱去了有關對方是費大人學生的事實。內務部也沒有查出王啟年別地問題,只好算了,但還是隨便找了個由頭,將他踢出監察院,算是找了個替罪羔祟。

    王啟年就這般可憐地被趕了出去,但他依然沒有說出那名少年的身份,因為他心裡隱隱清楚,這事兒不是表面這般簡單,少年可能缺乏經驗,隨便地洩露自己的身份。但自己卻不能這樣做??失去差事雖然可怕,但得罪了費大人更可怕,這是所有監察院官員都非常清楚的事情。

    「等費老回來了。我去告狀去。」王啟年哭喪著臉,腦袋有氣無力地搭在高聳的肩膀中間,往遠處走去。

    ……

    ……

    「王兄。」一名一處的官員滿臉微笑從街角閃了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王啟年定睛一看,認出對方是一處的沐鐵。聽說眼下正在牛欄街刺殺事件調查小組裡工作,和自己平時沒有說過幾句話,怎麼這當兒卻有空來找自己?他滿臉狐疑地行了一禮:「沐大人。有何貴幹?」

    沐鐵臉上堆出近乎於諂媚般的笑容,柔聲說道:「恭喜王兄,賀喜王兄。」

    他本來以為能夠攀上范閒這根高枝兒,沒料到卻是給他人做了嫁衣裳,不過看范公子既然將這事兒交給自己聯絡,將來總有再接近一步的可能。本來他是個一心撲在公務上地木訥人,但是年歲漸長,也沒辦法要為自己將來打算打算,一看到范閒的腰牌。再聯繫到自己當年辦某個案宗時,曾經不小心看到的隻言片語,他已經認準了范閒是只極粗地大腿,所以對著可能是范公子親信的王啟年,才會如此恭敬。

    只是沐鐵素來木訥,今日初做此事,臉上諂媚的笑容就顯得有些僵硬,不夠自然了。

    王啟年心頭一顫,看著對方臉上僵硬的笑容,心想難道自己要被滅口了嗎?

    餘悸未消的王啟年坐在一個僻靜地房間裡,看著對面那個漂亮的公子哥。就算將對方化成灰自己也一定認得,因為對方就是那個害得自己被趕出監察院的少年。看見那塊腰牌之後,王啟年知道自己賭對了,這位公子明顯不僅是費大人地學生,還有更可怕的身份。

    范閒實在是沒有料到這塊腰牌會有這麼厲害的作用,不由瞇著眼開始回憶以前與費介在一起的歲月,監察院的那個跛子,是自己剛轉生時就看見的救命恩人,很明顯,監察院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才會對自己如此照顧,那麼自己就一定要把這個優勢利用好才行。

    「我說的話,你都聽明白了嗎?」范閒微笑望著王啟年,這個官員年紀有些大了,家中有妻有子,正好符合范閒的要求,他沒有統御下屬地經驗,所以這一切都要在過程之中學習,所以他願意自己的第一個親信,是一個偶爾認識的,而且野心不會太大的人。

    「明白了,范公子。」王啟年笑了笑,手指下意識地壓在腰帶上,那裡除了幾塊碎銀子之外,已經多了好幾張銀票,「不對,應該是范大人。」

    「我剛入京都不久,所以沒有什麼得力的手下,老師又不在京中。」范閒想了想後說道:「我還有個親信,叫籐子京,只是目前受了傷,估計幾個月內不得好,將來他身體好了,我會安排你和他見面。」

    「是。」王啟年沒有什麼多餘的話,這點比范閒初進監察院時,要好太多。

    「想辦法找些人手吧。」范閒第一次嘗試做這些事情,所以感覺有些陌生,只好一步一步地學習,「像你我這種,能從院裡調出人來嗎?」

    王啟年忽然有些不安說道:「大人,下官……其實剛剛從院裡離職。」

    范閒大驚,心想自己莫非如此不順,問道

    道:「這是什麼緣故?」

    王啟年鼓足勇氣。將監察院內部調查的事情說了,也將慶廟的事情說了,刻意在隱瞞范閒身份上多說了幾句,以表露自己的先見之明和「提前產生地忠心」。

    范閒皺眉問道:「我現在的職位是提司。提司的權力能不能在這件事情上幫助到你?」

    「當然能。」王啟年大喜過望,這才知道自己跟了一位將來注定了不得的人物,「只是需要走些程序,大人可以發個手令,讓我先回復監察院地身份,然後過些日子人再回院裡。」

    「好,那我馬上處理這些事情。」范閒看著這個半小老頭,心裡也在犯嘀咕,自己找這麼個人當親信,能有什麼用處。溫言問道:「不知王大人最擅長什麼?」

    「跟蹤隱跡。」王啟年一提到自己的專項,整個人的精神變得振奮起來,侃侃而談。聽了半天范閒才知道。原來自己是碰上奇人了,這位王啟年少年時是慶國北部的一個獨行賊,最喜歡在當年北魏與慶國間那十幾個小諸侯國之間流來竄去,將在甲國偷盜的貨物販賣到乙國,卻又將乙國偷盜的東西賣到丙國。因為從來不肯吐露贓物的原始來源,加上天生擅長隱匿形跡,所以倒是很安全地做了幾年無本生意。直到後來這些小諸侯國的官差們恨急了。聯起手來四處圍堵,他實在無法施展手段,才被迫進入慶國,不料一進慶國卻撞到了當時正在隨皇帝籌劃北伐事宜的監察院院長陳萍萍,束手就擒,從此變賊為官,一直到了今日。

    范閒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道:「司理理正在被押回京都,或許有人要截她。或許有人要殺她,但不論是哪種,你不要去管,你只要盯著那些人,看他們最後是和誰接觸。」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因為你剛才說過,你最擅長追蹤覓跡,武技卻很差,所以我只好想了這麼個愚蠢地法子。」

    王啟年笑著回答道:「年輕的時候,院子還沒有現在這麼大,我和宗追兩個人是院子裡追蹤術最強的兩個人,只不過他後來一直跟在院長大人身邊,我卻有些懶了,改成了文職……不過大人放心,雖然半老胳膊半老腿兒,盯幾個人應該還沒問題。」

    「我有官司在身,不能離京,不然一定去看看你地技藝。」范閒笑了起來:「老王,別的不說,你先把自己的老命顧著,這最重要。」

    確立了這件事後,范閒人不停腳地回到了范府,皺著眉頭讓妹妹把自己受傷的肩膀重新整了一下,自己配了些益母草藥粉,止血生肌,果有奇效。他的傷處是不肯讓那些醫生來動地,一方面是不信任對方治療毒傷的本領,另一方面是若若纖細微涼柔軟的手指頭,總比那些老繭在在地魯男子熊掌要舒服可愛許多。

    進了書房,看著華發漸生的司南伯,范閒有些困難地行了一禮,很直接地說道:「父親,我需要一些人手。」

    范建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你要盯哪裡?」

    「長公主的別院,宰相家的傭人房,太子經常逛的妓院,二皇子喜歡去的馬球場……靖王府家的葡萄架子?」范閒聳聳肩,「您知道我對這些事情並不是很專業,所以需要您支援我一些比較專業的人手,然後由他們作出判斷,怎樣才能查到幕後那人。」

    范建舉起食指搖了搖:「我們不需要專業,這句話你說對了,但是我們需要統籌安排,一群專業的人,在一個沒有經驗地人的安排下,依然做不好這些事情。」

    「請父親指點。」范閒說的很誠懇。

    范建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看書:「其實你說的那些地方,已經有人在盯了。我只是很奇怪,你剛來京都不久,怎麼知道這些地方的。」

    范閒笑了笑,知道父親表面上勸自己先忍耐,其實自己早就開始了暗中的調查:「多和下人們聊聊天,就很容易知道一些事情。」

    范建頭也未抬,目光依然停留在書上:「不過你做好心理準備,在京都的調查,估計不會有任何結果。」

    范閒皺了皺眉頭。

    范建繼續說道:「還是要看司理理那裡。」他頓了頓又說道:「你殺死的那兩名女刺客……好像是東夷城四顧劍的徒子徒孫,而且聽說四顧劍很久沒有在東夷城露面了,你小心一些。」范閒愁苦著回答道:「如果一位大宗師專心付出一切來殺人,誰能躲得過去?」范建點點頭:「不過你應該沒有值得他動手的資格才對,且放寬些心,這只是一個有些用處的信息。」

    ……

    ……

    十幾日後,京都向北約有五百里地的滄州城外,一行人正頂著晨間的寒風往南前進,這行人是監察院四處的人手,千里追擊,終於在司理理快要逃出慶國之前,將對方拿下,這便是要押回京都準備受審去,隊伍已經往南走了許久,眼看著再過些天就能回到京都。

    領頭的監察院官員遞了個饅頭進囚車,說道:「吃了它。」

    司理理此時滿臉憔悴,長髮散亂披著,臉頰上還有些灰垢,若范閒此時見到,定然想不到這便是與自己「同床共枕」了一夜的京都頭牌紅倌人。司理理嚼了幾口硬硬的饅頭,忽然揚臉咬牙說道:「就算將我押回京都,我也不會告訴你們什麼。」

    那位官員看了她一眼,眼光裡滿是嘲弈:「你認為我們押你回京都,是想從你嘴裡知道什麼?我實在是不明白,北齊的那些同行是不是沒事兒做

    了,居然讓你這樣一個蠢貨留在京都。」

    司理理確實是北齊的探子,但日常卻是以花魁的面貌見人,聽得多是恭維或是稱讚,哪有男人會這樣冷冰冰地罵自己是蠢貨,顫聲說道:「我當然知道你們不想從我嘴裡知道什麼,因為我說出來後,慶國朝政只怕會亂上好一陣子。」

    官員譏誚說道:「其實你最開始有個最好的選擇,刺殺發生當日,你就應該束手就擒,而不是遠遁,這樣一來隨便你指證與北齊勾結的是哪位官員,都足以達你們北齊的目的。而你逃了,這說明你將自己的性命,看的比這次任務更重要。」

    司理理低下了頭,承認了這個事實,手指用力地捏著那個發硬的饅頭,在上面留下深深的指痕。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三章 滄州城外話京都
    官員又冷冷說道:「我們一直知道醉仙居是你們的暗盤,只不過沒什麼作用,所以只是盯著,誰知道你們竟然膽大包天,做出那種事情來,做完之後還想跑,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司理理一行在邊境線上被抓住後,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一舉一動,全部在監察院的暗中觀察之下,心中不禁大起寒意,對於慶國皇帝的這個特務機構感到十分恐懼。

    眼看著那名官員騎馬準備離開,司理理忽然嘶聲大喊道:「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不然等會兒你們朝中那位大人一定會來救我的!」

    官員皺眉看了他一眼,忽然開口說道:「應該是那位大人會派人來殺你。」話音剛落處,囚車一行人的前方山坡之上,便出現了眾人預料之中的攔路者。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攔路的竟然像是慶國北陲與諸小國接壤處的馬賊,人數雖然只有幾十人,但怒刀亮刀,對上只有十幾個人的監察院隊伍,明眼人都知道,誰會是這場遭遇戰的獲勝者。

    雖然馬賊人數不多,但竟然敢出現在離京都只有五百里的地方,而且拱衛京都的州軍竟然一無所知,如果讓天下人知道了,一定是會讓朝野上下一片嘩然。此時司理理的臉已經變得慘白,雖然她不是什麼聰明人,但也知道如果落到那些人的手裡,一定會被滅口。

    官員似乎也沒有想像到那位朝中大員竟然與呼嘯邊疆的馬賊有牽聯,表情似乎有些緊張,靠近了囚車。說道:「司理理,看來你我都將命喪於此,都這個時候了,不如你告訴我。與北齊勾結的朝中大員究竟是哪一位,如果我這幫屬下能有幾個逃出去的,將來捅上朝廷,也好為你我報仇。」

    司理理長睫微垂,想到自己即將命喪此地,泫然欲泣,正準備開口說話,卻忽然想到一絲蹊蹺處,抬起頭來冷冷道:「大人又在唬我。」

    這位官員似乎料不到司理理居然會識破自己地伎倆,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司理理悲哀說道:「大人應該知道理理做的是什麼生意。從小便學會察顏觀色,大人先前聲音微抖,但抓住囚車的手卻是穩定放鬆。明顯心裡不怎麼擔心。看來這趟狙擊是你們早就料到了的事情。」

    「不錯。」官員這時候才發覺這個漂亮地女子確實有做探子的潛質,微笑看了一眼後說道:「如果連這種事情都猜不到,監察院就不是監察院了。」

    在二人說話的過程中,數十匹馬已經從小坡上衝了下來,沉默的殺氣沖天而起。這種陣勢很明顯不應該是馬賊所應該具備的。

    囚車四周,監察院的人已經布了個半圓形的防禦圈,只是人數太少所以看著稀稀啦啦。十分可憐。但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著兇猛的來騎,這些人的臉上卻是一片肅然,似乎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候……!」帶隊官員握緊右拳,冷冷地盯著越來越近的騎流,他地這聲喊發了個陰平聲,如果范閒此時在一旁聽著,一定會聯想起前世電影裡常聽見的那個洋文:「HOLD」。

    偽裝成馬賊的騎兵越來越近,帶隊官員忽然退後一步。伸直右臂,大吼道:「預備!」便在此時,本來排成半圓形防禦陣形地十幾名監察院官兵忽然陣勢一變,成了個銳突之勢,更加恐怖的是,不知道他們從哪裡取出來了硬弩,端起平視,瞄準了前方的騎兵!

    雙方的距離太近,騎兵首領眼中暴出一道異芒,一引馬韁,竟是搶先加速繞了一個彎子,從騎兵隊伍前面繞了出去,在這樣的高速行進中,能夠陡然加速,強行轉彎,騎術可見十分精湛。

    「射!」就在騎兵首領拉動馬頭地同時,監察院領頭的那位官員輕輕發了命令。

    一陣弩箭疾射而出,雖然並不密集,但機簧力讓這些箭枝的飛行速度異常迅速,在空中發出嘶嘶地聲音,聽上去十分恐怖。數聲悶哼起,騎兵最前面的幾騎身中弩箭,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後面的騎兵本來準備就勢衝了上去,但哪料到監察院居然用的是連環弩!

    這種連環弩是二十年前才出現在世界上的一種武器,箭匣裡可以裝八枝弩箭,正是輕騎最恐怖的敵人。騎兵一見這陣勢,看著撲面而來的弩箭,頓時慌了神,從中分成兩道繞過囚車的隊伍,準備從側方一口吞下。

    如果他們直接衝過來,或許效果會更好些。不過這個世界並沒有如果,當他們繞行的過程中,又有幾騎中箭倒下,而更為恐怖地是,他們發現囚車之後的山坡後,居然還有埋伏!

    ……

    ……

    一看見埋伏眾人的裝扮,這群偽裝成馬賊的騎兵頓時喪失了鬥志,再也顧不得返身殺死囚車上的女人,四散逃去。

    埋伏在後方的,是一群渾身黑甲的騎兵,正是范閒在這個世界上睜開眼後,看見的同一個隊伍。是監察院陳萍萍院長出京辦理院務時,皇帝陛下特准的貼身騎兵??黑騎!

    ……

    ……

    黑騎們沉默著殺了過去,像狼群撕咬祟群一樣,將那幾十名冒充山賊的騎兵分割包圍,快刀斬亂麻地將對方全部殺死。

    「留活口!留活口啊!」坐在黑騎後馬車邊上的費介看著這一幕,急地嗷嗷叫了起來,「可別都弄死了。」

    馬車的邊簾被一隻枯瘦的手掀開,車中的老人看了一下四周的局勢,冷冷說道:「費介,你真是關心則亂。這些小雜碎,

    ,只怕根本不知道誰是自己的主子,留著那個領頭地就行了。」

    費介咒罵道:「范大人趁你我不在,把小范閒搞進京都。險些出事,我怎能不急?」

    老人冷哼了一聲,青整了一下自己膝上的祟毛毯子,教訓道:「我是回鄉省親,你自己要偷跑出京,這能怪誰?」

    十年後的費介依然是那副怪模樣,斑白的頭髮,褐色地眼神,他皺眉說道:「誰知道范大人存的什麼主意,大人。回京後你得與司南伯談一談了。」

    這位老人自然是手握天下陰暗力量的陳萍萍,他微笑著看著遠方那個似乎有些惘然的騎兵首領,淡淡說道:「我自然明白范建的想法。只是他的想法……真是胡鬧台!若要這些東西,真是不如不要……」他反覆說道:「……不如不要。」

    ……

    ……

    就在二人說話的時候,那名騎兵首領早已遠遠地逃走,迅疾變成了遠方的一個小黑點,這次圍擊明顯是中了監察院的埋伏。只是他死都不明白,明明在老家省親的陳萍萍為什麼會出現在慶國北部地滄州城外!

    當看見黑騎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敗了。面對著陰險毒辣的陳院長大人,就連他地真正主子也只有保持唾面自乾的修養,更何況自己。他先前搶先脫陣,所以離黑騎的距離比較遠,黑騎兵們似乎長途跋涉後有些疲憊,追了兩里地後,眼看著距離拉的越來越遠,只有收馬回營。

    「宗追去了吧?」陳萍萍輕聲問著身邊的親隨。

    親隨一彎腰應了聲。

    正此時,遠方樹林中又有一灰騎急馳而出。悄無聲息地遠遠綴著那個逃走地首領。

    「那不是宗追。」費介皺眉說道。

    陳萍萍盯著那個灰影,半天之後忽然笑了起來:「既然他讓我們看見,肯定就是自己人……能和宗追保持近乎一致的水準,我記得院裡很多年前有這麼一個人物。」

    「王啟年?」

    「是啊。」陳萍萍微笑著:「看來我們擔心的那個小伙子,終於學會了一些事情。」

    派王啟年出京之後,范閒因為受傷後不方便拋頭露面,籌劃中地書局也去的少了,過了一段深入簡出的日子。只是如今的他早已成了京都名人,尤其是那兩首完全與他經歷不符的詩,更是讓他成了風頭浪尖的爭議所在,支持的人將他視作詩壇天才,反對的人卻將他看作為賦新詞強說愁的代表性人物??只是沒有人知道,連這七個字,都是范閒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地。

    在暗處也流傳著抄襲的說法,但是「萬里悲秋常作客」實在是太過耀眼,也沒有誰敢站出來厚顏說這詩是自己寫的,所以這種說法還沒有搬到檯面上來。但范閒知道,肯定有那麼一天,因為自己痛打的郭保坤父親是禮部尚書,郭家所交往的都是文壇大家,而范閒一向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斷……所謂文人。

    正因為爭議性與美譽並存,所以時常有些經常參與靖王府詩會的士子才俊會主動尋上范府來,美其名曰看望劫後公子,實際上都是暗中遞上詩卷,想得到范閒隻言片語的好評。

    范閒每每耐住性子親切接待,但對於對方的詩句卻是十分吝嗇評價,畢竟自己早就準備脫離「文壇」,學張賢亮下海經商。再者,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那個資格,自己才十六歲,仗得只是前世大賢的頭腦,難道就準備收些入幕詞臣,這也太荒唐了!

    與詩名相比較,能讓他在京都名聲大震,真正得到大多數人讚賞目光的事情,卻是牛欄街的刺殺事件。

    案件當中一些可以被天下百姓知道的細節,漸漸從監察院裡流傳了出去??身為受害者的范閒,在那樣危險的境地之中,不僅能夠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是勇起反擊,將北齊的刺客斬殺於掌下刀前,尤其是殺的還是位八品高手??這個事實讓范閒在京都士子的心目中頓時上了一個層次,再也沒有人說他是范家打黑拳的,大家都在議論范家那位能文能武,勇斬北齊刺客的公子。

    「文能七步成詩,武能七步殺人,是謂范公子是也。」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四章 協律郎獨佔花魁
    牛欄街殺人事件發生後,范閒一直在思考某些問題,籐子京已經下鄉療養去了,不知道會不會留下殘疾,而死去的三名護衛,家眷也得到了足夠的撫恤,甚至連朝廷相關司部都發了嘉獎令。護衛們埋葬在京郊范族的族墓裡,范閒如果能夠離京,自然要去祭拜。

    血淋淋的事實教育了他,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並不是風花雪月而已,自然也不僅僅是請客吃飯,所以他需要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力量,比如王啟年,比如范思轍,比如自己的武道修為。

    如今在京都,他將自己冥想修煉的時間從中午調到了晚間,每每半夢半醒中,總感覺身體腰後雪山裡的真氣就像是一泓溫水,十分舒服地沖洗著自己身體裡的每一處,隱隱約約間,似乎這股真氣的數量與密集度都有了某種程度的提高。

    對於自己當時能夠在兩名女刺客的騷擾下,還能殺了那位八品高手,范閒始終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他查過籐子京等護衛的真氣流動方法,發現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與自己的練功方法是一樣的。這個認識並沒有讓他感到絲毫驚慌,既然自己能靠著細長匕首與袖弩殺死越級殺死八品高手,那就證明自己的真氣是很管用的。

    他與這個世界的武道修行者不一樣,頭腦裡沒有所謂品級之間牢不可破的概念,大漢的那一攤血淋淋的下水證明了他的想法,只要你夠狠夠準,就算是五大宗師又如何?

    只是霸道卷的第二冊始終沒有進展,范閒地目光落在很隨意扔在房間角落裡的那只箱子上。來京都後,似乎將母親留給自己的這物事給忘了,看來什麼時候得去找找鑰匙去。

    刺客事件的重要疑犯司理理還沒有押回京都,一道旨意卻像道閃電般劃過了京都地上空。這份從深宮之中頒出的旨意。是關於范閒的。在日前的背景下,這道旨意的內容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聽著面前這個太監嘴皮子不停翻動著,卻聽不清楚是什麼東西。跪在范府大堂的范閒很害怕面前這個太監的唾沫會吐到自己臉上來,愁眉苦臉地看著面前越來越濕的青磚。

    聖旨終於念完了,在柳氏的提點下,范閒照規矩做足,呼完萬歲再謝恩,將聖旨收下,柳氏又毫無煙火氣地遞了張銀票過去。那太監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這玩意兒放哪兒?」范閒捧著手上的聖旨,問柳氏,「總不能老捧著吧?」

    柳氏笑著接了過來:「雖說府裡經常接旨。但也不能說玩意兒,府裡有專門地房間供放。」最近這些天,范閒與柳氏之間保持著微妙的、表面的和諧,這是時勢所造,但雙方都不知道日後又會怎麼樣。

    「說老實話。我也是學過經文地人,但怎麼就聽不明白先前那公公講了些什麼?」回到自己的臥房裡,范閒重新包紮了一下右肩的傷口。看著坐在桌旁似笑非笑望著自己的妹妹。

    「戴公公是江南余佻州人,說話口音一向難懂。不過這些年時常來府上宣旨,我倒能聽明白些。」

    范閒趕緊問道:「聖旨說了什麼,為什麼是頒給我的?」

    范若若抿唇一笑,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說道:「其實宮裡這十幾年一直對家中有賞賜,雖然父親地爵位一直被壓著沒有升,但是我與弟弟,甚至連柳氏都各有封賞。現在看來,也輪到哥哥了。」

    范閒這些事情是知道的,連范思轍那個小東西,都有了個恩騎尉的封號,但事涉自己,不免有些好奇:「我可是沒有歸宗認祖地角色,這宮裡就算想賞,也沒什麼名頭吧。」

    「對啊,所以這次陛下的旨意,只是說上次的事件中,你擊斃了敵國探子什麼的,與國有功,特加封太常寺協律郎。」

    「太常寺協律郎?」范閒的聲音大感吃驚,太常寺是掌宗廟祭祀的地方,協律郎這個官職雖然只是八品官,但可以隨意出入慶廟。自從與林婉兒相認之後,他也時常在猜上次在慶廟祭祀的貴人究竟是什麼身份,既然是婉兒的親長,而婉兒又是自幼在宮中長大,看來那位貴人一定是宮中的某位大人物,說不定就是太后或者長公主,只是前些日子夜裡探望婉兒,知道她本就憂愁於婚事之後地利益衝突,所以刻意忍住沒有相問。

    難道說這道?意……其中蘊含著某些意思?范閒皺眉想著,如果那位大人物能說動皇帝陛下下這麼一道旨意,是想點明當日慶廟之事,那她是存著什麼念頭?是示好?還是示威?

    范若若見他愁眉苦想,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指著哥哥說道:「哥哥啊,真是什麼事情一牽涉到你自己,你就糊塗了……這太常寺協律郎……是每位郡主駙馬成婚前一定要擔當的官職啊。」

    范閒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看來這門婚事終於定了。他接著想到,因為受傷的原因已經好多天沒有去皇室別院,想來婉兒知道自己遇刺的事情後一定會很擔心,不知道病情有沒有加重??會擔心嗎?范閒忽然覺著有些困惑,那個冰雪般的女子,卻偏偏有那樣的母親,那樣的父親。

    「昨天請妹妹幫我去那裡,信遞過去了嗎?」他壓下心中的淡淡不安,問道。

    范若若寧靜回答道:「去了,嫂嫂聽哥哥的話,又說通了那個大丫環,現在天天偷著吃好的,身體養的不錯,就是聽說哥哥遇刺後,有些擔心,不過昨天太匆忙,又有葉

    葉靈兒在邊上,所以沒辦法寫信過來。」

    范閒歎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麼,范若若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范閒的人,一聽他歎氣就知道他在煩惱什麼。

    「羅密歐與朱麗葉。」若若小時候就聽過哥哥講過這個愛情故事,一直記到了現在,微笑著鼓勵他,「哥,你說過人是要勇於追求幸福的。」

    范閒十分感動,將妹妹抱入懷中,拍拍她略顯瘦削的後背,說道:「放心吧,那兩個傢伙是一個喝毒藥死的,一個是用短刀自殺,但你哥我是專門配毒藥玩短刀的,太不一樣了。」

    「傷好了些嗎?」看著躍窗而入的少年郎,林婉兒心疼地讓他躺到床上,埋怨道:「身子這個模樣,還過來做甚?」

    范閒愁苦著說道:「擔心你擔心我。」

    林婉兒心頭一暖,聽明白了這兩個擔心,將自己的茶杯裡殘茶倒去,沏了些新的,送到他的唇邊,幽幽說道:「我聽你的,這些日子一直好好照顧自己身體,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身體。」

    范閒單手接過茶杯,吹拂開上面的白霧,溫柔說道:「郡主怎麼能服侍人呢?」

    林婉兒咬著下唇氣道:「再氣我,我就將你趕出去。」

    「捨得嗎?」范閒壞壞笑著望著她。

    ……

    ……

    「我決定了,成親之後,我們去蒼山的別院過冬。」范閒半靠在床上,看著身旁正滿臉擔心望著自己的未婚妻,微笑著說道:「那裡對你的病有好處,而且相信在那之前,費介老師也應該回到了京都。」

    「別光想著我了。」林婉兒咬了下嘴唇,白白的牙齒在紅紅的唇上看著很可愛,「以後再出這種事情可怎麼辦?」

    范閒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深夜潛入這閨房,別院裡的侍衛真是有夠嗆的,居然一次都沒有發現,更不知道這一對未婚夫妻如今早已是熟稔如此。關於這件事情,范閒也有足夠的驕傲,試想這等於皇宮之外的小皇宮,史上有哪位偷香賊能偷到自己這種程度的?

    「還能出什麼事兒?北齊又不是傻子,既然這次已經露了餡,下次再用同樣的手法,朝廷也不會上當。」

    林婉兒憂愁說道:「怕就怕朝廷裡面有些人,正因為以後再行刺也有北齊人當幌子,所以才敢肆無忌憚地對你下手。」

    范閒早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個聰明人,而且她從小在皇宮裡長大,雖然有太后疼著,但畢竟身處的環境異常複雜,所以對於官場上的事情倒比自己明白些。此時聽她一說,微笑著抬起她的軟乎乎的下巴,捏了一捏,說道:「放心吧,我堅信自己是這個世上運氣最好的人。」

    林婉兒覺著頜下癢癢的,心中對這般親膩的動作是又歡喜又緊張,頓時兩抹紅色在她雪白的肌膚上顯了出來,趕緊推開范閒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說道:「人總不能靠運氣過日子啊。」

    范閒最喜歡看她這種羞答答的模樣,取笑道:「我已經運氣好到有了你。」「有我……很重要嗎?」林婉兒微微垂著頭,從這個角度望過去,長長的睫毛正在微微顫動,顯然有些緊張。

    「很重要。」范閒將她摟入懷中,他不是一個很擅長說情話的人,所以也有些緊張,笨拙無比地試圖尋找對方的唇瓣。

    林婉兒被他抱著,只覺著一股男子氣息撲面而來,不由身子有些軟了,無力地倚在他的胸前,一轉頭輕聲說道:「到底是誰想殺你呢?」

    這一轉頭,卻恰巧避過了范閒的狼吻,范閒心頭好不惱怒,再聽著這問題,更是心中微涼,抱緊了懷中柔軟的身軀,雙手在她的背上無意識滑動著:「別管了。」
第二卷 在京都 第五十五章 偷香不誤賣書功
    林婉兒覺著背上一陣麻癢,忍不住笑了起來,卻依然堅持著問道:「如果是我父母……」

    范閒正在享受懷中女子美妙觸感的手忽然停了下來,正色看著她:「如果真是長公主和宰相大人,怎麼辦?」幸虧二人說這些事情的時候,身子還是十分香艷地疊在一起,有效地沖淡了話題的嚴肅與可怕。

    長久的沉默之後,林婉兒勇敢地望著他的雙眼,雙手勾住他的脖頸:「如果嫁給你,我就是范家的媳婦兒。」

    這句話的意思,范閒聽懂了,雖然這些天來的閨房夜話甜蜜中略有隱憂,也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從小就在宮中長大,是太后一手帶大的,極少與長公主一同生活,所以母女感情有些淡漠。但聽見這個回答,范閒依然是感動的難以自拔。

    這一對青年男女,擁有相似的人生背景和成長歷程,所以很清楚對方心裡的苦與某種略顯自矜的驕傲,也正是如此,才會在慶廟那處一眼便定了終生。帝王家哪有感情可言?而范閒卻給了這位少女前所未有的情感衝擊與溫柔,而范閒自身也從這個黑暗的閨房裡找到了憩息自己已經有些疲憊心神的空間。

    ……

    ……

    「什麼時候,你才能出去走走?」范閒抱著她。

    林婉兒小心地躺在他的左肩上,免得碰到他的傷口,聽見這話後無奈答道:「我打小便在宮中,極少有機會出去。只是從四年前舅舅給了我一個郡主的身份,這才有機會出門,只是最近身子又弱了些……」她小意地望著他:「你是不是覺著老這麼偷偷摸摸地太不像話了?」

    范閒一怔,壓低聲音笑道:「我可是最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只是你這病還是需要走動走動。曬曬太陽的。」林婉兒聽見他自承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不由想到這些夜裡自己竟如此荒唐,讓這個年青男子在身邊躺著,兩頰不由滾燙,啐了一口,說道:「那明兒我進宮,去求求舅舅。」

    「舅舅?」范閒聽她喊得親熱,不由低聲笑了起來,「對,咱舅舅是天下最大地皇帝。他說句話你就是我夫人了。」

    這時候范閒才想起來,將今天聖旨的事情說了說。聽到聖?的內容,自己身邊這男子已經被封了太常寺協律郎。林婉兒知道這門婚事終於定了下來,驚喜之餘,忍不住又羞了起來。

    范閒微笑看著她臉上的紅暈,心想這個女孩子溫柔之中又夾著黠靈,偏生卻是如此害羞。他到底還是總以為這個世界上的女子與前世的女子一樣。哪裡想到自己天天半夜來爬牆,對於一個堂堂郡主而言,早已是件很了不得的大事情。

    「對了。上次我們在慶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是隨誰在一起?」

    「是和陛下啊。」林婉兒好奇回答道。

    「啊?」范閒想到自己居然和九五之尊擦肩而過,不免心裡生出了一些別樣的感受,那貴人既然是皇帝陛下,與自己對了一掌的那位高手自然便是宮地侍衛頭子,想到自己能和侍衛頭子對了一掌後只吐了幾口酸酸小血,又不免有些驕傲。

    林婉兒看他臉上表情變幻著,來了興趣,盯著他的眼睛問道:「怎麼?很意外嗎?」

    「只能怪自己笨。沒想到那裡去。」范閒苦笑著說道:「總以為是太后或者長公主,唉,來到人世走一遭,如果連皇帝都沒有看見過,未免也太遺憾了些。」

    「我雖然不大理會外面的事情,但也知道范家是極得聖眷地,你若想見陛下,也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姑娘低頭含羞道:「大婚之後,總是要進宮拜見舅舅的。」

    聽見大婚二字,再看這姑娘家含羞的動人神情,范閒心頭一蕩,攬著林婉兒的左手偷偷摸摸的下滑,沿著腰線一路向下,終於摸到了那片柔軟豐腴地所在,心頭蕩了又蕩漸趨淫蕩,手掌揉了一揉復又搓揉,只覺手掌下一片滑膩彈軟,十分適意。

    之所以前些天林婉兒強忍羞意,讓范閒每日床前相伴夜話,便是因為發覺自己清逸脫塵的未婚夫實在是個守禮君子,這麼多天了,也只是淺嘗香澤便滿足離去,從來沒有太過逾矩的事情,這樣林婉兒才放下心來,內心深處甚至還莫名驕傲。

    不曾想,今日這廝受了傷,反而卻起了色心!所以當林婉兒感覺自己地臀兒被那隻手揉了一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傻乎乎地睜著眼睛看著范閒足足有幾彈指的時間,看著范閒眼中的情慾越來越濃,才一聲輕呼醒過神來,滿臉帳的通紅,伸手去背後用力拔開對方的色爪。

    范閒揉著那飽滿的臀尖,早已迷的神不守舍,怎肯放過,一側身便將她收進懷裡,右手受傷不便,那就……腳上,像只大號考拉熊一般纏著想掙扎的姑娘,低頭便向那檀唇上吻了過去。

    一觸之下,儘是濕暖溫熱。

    許久之後,兩個人才緩緩分開,范閒只覺心曠神怡,不知該如何言語,而林婉兒眼中也漸顯迷離之色,只是淚水朦然,竟是羞的險些哭了出來。范閒看著林婉兒地表情,一時呆住,不知該說什麼好,趕緊笑著解釋:「沒控制住,沒控制住。」

    「你欺負人。」林婉兒抽泣起來,只是不敢驚動外面圓子裡的侍衛和樓下的老嬤嬤,所以聲音有些小。

    「我哪裡有?」范閒大感冤枉,心想都已經快成夫妻了,親熱一下又如何?

    似乎猜到少年郎在想什麼,林婉兒鼓

    鼓著腮幫子說道:「還有幾個月。」

    范閒壞壞笑著望著她。說道:「這多春宵咱倆都一起過了,又何必在意那些。」

    林婉兒卻最怕這個說法,一聽他說出口,羞的不行。攥著拳頭便往他身上砸去,只是……砸到一半想到他身上有傷,只好委屈地收了回來。哪料得她這一轉身,卻不巧碰著某處不雅地之不雅狀,婉兒再是溫柔自持,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再顧不得范閒的傷勢,猛地將他推離了床帷。

    ……

    ……

    「早些回吧,身上還有傷呢。」林婉兒將臉埋在被窩裡,不敢看他。

    范閒目光自然下滑。看著自己委屈說道:「那我明天再來看你。」

    林婉兒將被窩拉下來一點點,露出那張可憐兮兮的臉蛋兒,求饒道:「你明天不是還有正事兒嗎?」

    「啊。對了,後天書局開張。」范閒記了起來,監察院地人手還沒回京,這京裡總查不出什麼動靜,既然如此。便順手將該做的事情做了,正是磨刀不誤砍人功,這算得上是他的一點優秀品質?

    他不忍再欺負這丫頭。只好推開窗準備離去。月光透了進來,照在床上,也照在了旁邊依舊熟睡的丫環身上,范閒忍不住偷笑了起來,不知道這個丫環天天睡地這麼好,不知道過幾日後會不會變得胖許多。

    後一日書局開業,東川路上人頭攢動,連週遭的太學都出現了難得一見的逃學風潮,街畔樓中張燈結綵。一個方方正正的門臉全數用上好木材裹著,烏黑之中透著清亮,真是極有書香味的裝飾,只是無奈何,今兒來的人太多,竟是汗臭味替了書香味。

    來的人倒有大半是來瞧范閒的,大家都很好奇入京不過一個多月的范府私生子,怎麼就能混的如此風生水起,更加好奇一個能文能武地貴族公子哥兒,怎麼想到來開書局了,這世上賺錢的買賣挺多,賣書,怎看也不是個好出路。

    自從刺殺的事件之後,范閒對生活地看法有了許多的改變,所以這家書局也沒有隱藏在幕後,而是很光明正大地站了出來,承認了自己及兄弟,就是這家書局的東主。他還給書局起了個名字,叫做「澹泊書局」,又請世子爺回家讓那位靖王爺親筆寫了,這才做了個橫匾掛在了門口。

    身旁的人多在懷疑,這書局的名字是什麼意思,范閒解釋道,這是澹泊以明志,其實「不煩不憂,澹泊不失」地意思,又拋出諸葛的那句「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將眾人小震了一震,世子最初聽見這解釋,也是虎軀一震,以為范家小子是借此向朝野上下眾人表白,表白自己不想插手任何事情,以示弱來換取安全。

    其實只有范若若最瞭解自己的兄長,知道澹泊地意思,就是說??曾經漂泊在澹州。

    眼看著四周的人越來越多,范閒的額頭上開始滴汗,對旁邊的葉掌櫃嘀咕道:「前兒說的廣告,效果未免也太好了些,怎麼今剛開張就湧了這麼多人來。」

    葉掌櫃對廣告這兩個字卻不陌生,呵呵笑道:「聽說東家手裡拿著那位曹先生的書稿,六十八回之後,只有咱們獨家付印,僅憑這石頭記的名聲,便足夠吸引這麼多人。」他頓了一頓,呵呵笑道:「當然,大家主要是來看您,看看一位能夠殺死八品高手的少年詩家,是個什麼模樣。」

    范閒一怔,咕噥道:「咱家身長不是八尺,身寬也不是八尺,有什麼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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