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武俠] 無法無天 作者:吾知(全書完)

卷二 大威 第30章 少年王七

「這些土匪以前很窮,現在很富。」敖厲知道,七夫人白霜把手伸到千里之外,付出的代價一定不會很少。

    「小子,這些馬匹可是我們的寶貝,你可要照顧好了。」

    熊五說完蹲下身子,向迷迷糊糊的敖厲笑了笑,繼續道,「六少爺?在這裡做客期間,您暫時充當馬伕。」

    「王七,給你熊爺看好這小子。」

    草棚角落,一個和敖厲歲數差不多的少年,正用一根烏黑的鐵釬插著草料,如同沒有聽到熊五的話,而熊五也表現的極為怪異,他看上去並不在意,搖晃著腦袋,甩達著一顫一顫的小辮,走出了草棚。

    圈馬的草棚,凹陷於三座土丘之間。敖厲無法看到土丘之外到底是什麼,但從時不時傳來的吆喝聲中判斷,這個土匪窩的人不會很少。

    三天的時間,在平平淡淡中度過。

    敖厲除了喂餵馬匹,盯著那揮動鐵桿的少年,成了唯一的樂趣。少年沒有任何修飾的長髮,剛剛及肩,敖厲確定少年不屬於太雍族,在太雍族十歲既算成年,將會有自己的女人,同樣也會有一頭小辮。

    在這三天中,敖厲從沒想過逃跑,雖然草棚四周看上去沒人監視,但敖厲不認為能夠做出精妙配合,將上一品武者坑死的土匪,會對他這個重要籌碼如此放鬆。

    敖厲完全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個匪窩中呆多久,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讓時間白白浪費。少年鐵釬刺動的極快,一道道深入草料中的虛影,讓敖厲心中一動,開口道,「你是在練劍?」

    「刷……」的一聲,鐵釬沒入草料,王七冷冷的看了敖厲一眼,「再打擾我,就殺了你。」

    叫王七的少年,雖然言語冰冷,但那副清秀的面孔實在無法讓人心悸。

    敖厲在一愣中笑道,「我不信……」話音還未落下,鐵釬已經到了敖厲胸前。

    單純的速度幾乎擺脫了敖厲的雙目,心緒在瞬間寧靜,判斷同樣在瞬間形成。敖厲的身形只是微微一側,鐵釬所化的虛影,刺穿了他胸前的衣襟,冰冷的鐵釬緊貼著敖厲前胸,冰冷感提示著敖厲,生死僅在一線。

    鐵釬收回的很快,出的更快,在眨眼間,王七手中的鐵釬已然刺出三次,但鐵釬依舊緊貼在敖厲胸前,除了方向,敖厲連位置都未變過。僅僅三次側動,敖厲胸、腹部的肌肉已然有些酸痛,在死亡威脅下,小幅度閃避果然能將肌肉的鍛煉範圍縮小。

    「你會武!」王七的眼神更加冰冷,但鐵釬卻橫帖在敖厲胸前未動。

    敖厲眼神下意識的掃向草棚外,但卻沒有任何發現,「我有說過,我不會武?」敖厲反問著王七,心中卻為少年的狠辣而驚悸。

    王七緩緩收回鐵釬,繼續刺著身邊的草料,「三大州,九大世家,只有敖家有個不會武的廢物。」

    敖厲心中一窒,不由暗暗苦笑,自己的名聲響亮到,連窩在荒原的土匪都知道?七夫人給他們的消息還真是詳細。

    王七不再言語,他的眼中似乎只有草料和鐵釬。在敖厲沒來時,他還會喂餵馬匹,現在,他除了睡覺就只剩下不停的刺動。敖厲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怪異的少年,他沉默了片刻,再次騷擾起王七,「就算是在練劍,面對死物,即使再准、再快又如何?」

    王七手中的鐵釬再次停下,似乎在等著敖厲繼續。

    敖厲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我來陪你。」

    王七緩緩將鐵釬從草料中抽出,眼神中閃過一絲輕蔑,嘴角卻溢出一種狠毒,「很好!」兩個字還未在空氣中消散,王七的鐵釬再次刺出,早已進入極靜狀態的敖厲,雙腳如同釘在地面一般,僅僅依靠胸腹的力量,躲閃著化為虛影的鐵釬。

    如果是搏殺,敖厲能輕易將王七殺死。在他眼中,王七的破綻太多,但僅僅躲閃,敖厲的持久力,根本比不上王七。

    而在王七眼中,敖厲和一堆堆草料並沒什麼不同。他一下下刺著,鐵釬刺出,第五百三十七次。敖厲胸、腹幾條重要肌肉全部損傷,躲閃的準確度,開始出現細微的偏差,而這種讓人幾乎無法識別的偏差,給敖厲身上帶出了道道血痕,一身淺色的勁衣慢慢被血液沁成了紅色。

    到了極限,不得不殺了。敖厲沒想到一個少年憑借持久力,竟能讓自己不得不下殺手,心中苦澀的敖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在他即將出手的瞬間,鐵釬停了下來,一隻大手將鐵釬牢牢固定在空中。

    出現在草棚中的熊五,心下暗暗驚駭於兩個少年最原始的搏鬥,在那種刺與躲中,竟然蘊含著一種令他都心悸的執著。

    王七鐵釬的速度,熊五早已有過體會,但本該是廢物的敖厲,那種精確到極點的躲閃,讓熊五心中隱隱升起一絲挫敗感。他不太敢想,如果失去內力,自己面對兩個少年會是什麼結果,「見過玩命的,卻沒見過找死的。我說六少爺,王七從五歲起就玩起了鐵釬,那破草堆已經被他刺了十年,你和他玩的起?」

    熊五的出現,讓敖厲心下一鬆,「他們果然捨不得讓自己死。」能不殺王七當然最是完美,他才不相信,這個叫王七的少年,真會是個養馬的簡單下人。

    敖厲看上去雖然狼狽,但一身外傷卻是不重,他將一粒藥丸吞下,苦笑道,「呆著無聊,試試。」

    「無聊?試試?」熊五心中一窒,竟將聶霸的交代忘在了腦後,他將鐵釬甩開,向王七道,「你們繼續玩,老子看你們誰先死,抓著一點小道就敢玩命,小子們,內息才是武道根本。」

    敖厲心下一動,難怪不見鐵釬上附著內力,這少年和自己一樣?

    熊五懶得去管兩個少年的心理,他甩達著小辮晃晃悠悠的走出了草棚。連熊五自己都不清楚,他真正在意的,不是鐵釬的速度和精確的躲閃,而是兩個少年很是類似的心性,那是生死前的冷漠和一種莫名的執著。

    熊五很早就知道,自己無法如王七般一刺草料就是十年,現今,他隱隱覺得敖厲可以。

    熊五一去,敖厲在瞬間進入了極靜狀態,傾聽著自己平緩的心臟跳動,謹慎盯著眼前的王七。敖厲知道,只要王七一動,自己必須要下殺手,正如熊五所說,自己和王七玩不起。

    「刷,刷……」王七的行為,大大出乎了敖厲意料,他沒有繼續攻擊,而是刺起了身邊的草料,如同什麼都未發生過。

    敖厲的心神不敢放鬆,但身體卻在緩緩放鬆,他受傷的肌肉必須在鬆弛中,才能痊癒,「為什麼不修煉內力。」

    王七手中的鐵釬一頓,眉頭隨之微微皺起,看上去他不想浪費一點時間。只是經過熊五的打岔,他的好勝心早已淡卻。王七當然知道敖厲殺不得,但這渾身是傷的小子真的很煩。

    「如果你相信敖家的醫術,也許我能幫你看看。」

    王七當然相信敖家的醫術,畢竟在益州百分之九十的大夫,都依附在敖家的藥店,但王七不認為,敖厲能夠代表依附在敖家的無數名醫,「你怎麼不醫治自己?」

    敖厲似乎清楚王七心中所想,他靠在一堆草料上,笑了笑,「聽說過,先天性經脈萎縮嗎?你可以理解為,我體內不存在經脈。既然不存在,如何醫治?」

    王七心動了,畢竟不能修煉內力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而且敖厲那渾身極快止血的傷口和貌似專業的詞語,也產生了幾分說服力。王七鬆開插在草料上的鐵釬,走到敖厲身邊,將右手伸出,看上去他不是第一次接觸大夫。

    敖厲在一愣下,笑了笑,右手三指撫上了王七的脈門。
卷二 大威 第31章 經脈中的劍氣

隨著王七脈搏的跳動,敖厲心中越來越失望,從王七的脈象看,他並沒有服食過那種將內力轉化為真力的神秘藥物。剛想抬手的敖厲,心中突然一凜,這是?極靜中,透過敏銳的指尖感觸,敖厲捕捉到了一絲隱藏在脈動中的凌厲。

    敖厲被王七那隱含著凌厲的脈象所吸引,將本是借口的行為延續了下去。

    片刻後,敖厲他突然睜開雙眼,向王七問道,「你不管修煉何種功法,內力都會在經脈中消散?」

    「你怎會知道?」王七的手臂微微一顫,做為大威年紀最小的頭領之一,他看過太多大夫,但沒有人能夠看出他身體的異常,而敖厲竟在片刻中,找到了自己不能修煉內力的根源?

    得到了王七肯定答覆的敖厲,再次瞇起雙眼,細細感觸著王七脈搏的跳動。又過了三刻,敖厲收回手指,歎息道,「真不知道,你是幸運還是不幸。」

    王七嘴角動了動,終究沒有開口詢問,以他冷漠的個性,即便知道這對自己很重要,但他依舊不想主動欠下這個人情。

    敖厲對此卻不在意,他在王七眼底的期盼中,笑著解釋道,「我不知道原因,但我能肯定,在你的經脈內充斥著一種劍氣。至於凌厲的劍氣為什麼會存在於經脈中,經脈如何能夠承載如此凌厲,我卻不知道。」

    「劍氣?」王七的雙眼徒然瞪大,即便王七對武學的認知不是很深,但他也清楚的知道,以劍氣的凌厲根本不可能存在於經脈中,一旦讓劍氣滲入經脈,人體脆弱的經脈必然會被它分解的支離破碎。

    「你沒聽錯,肯定是劍氣無疑。初生的內息,根本無法在劍氣縱橫的經脈中凝聚,這恐怕是內力在你經脈中消散的原因。據我所知,還沒有一種內力在初生時,能夠抵禦劍氣的凌厲。」敖厲之所以敢如此肯定,不光是撫脈中的感觸,更是因為,他確定劍氣可以存在於經脈中,例如,敖家的劍魄。

    王七瞪著雙目呆了片刻,下意識的問道,「我該怎麼做?」

    敖厲指了指,插在草料上的鐵釬,「做你一直在做的,直到劍與心相融,直到你能掌握它。也許,你擁有真正意義上的先天劍氣。」

    敖厲說完,突然想起了七弟敖天,言語不由一頓,苦笑道,「這些僅是我的想法,至於該如何做,你只能依靠自己,畢竟我不是很懂。」

    「你比我懂。」王七深深的看了敖厲一眼,起身走到鐵釬邊,再次以極快的速度,在草料堆上刺動起來。

    敖厲看著鐵釬化出的一道道虛影,心中不由嘀咕,「這是一群什麼樣的土匪?在劍魄之外,還有於經脈中培養劍氣的功法?那些劍氣是如何進入王七經脈的?真是先天就存在的?」

    王七到底是承了敖厲的情,在接下來的日子中,他手中的鐵釬不再是至死不停。王七似乎也明白,敖厲在鐵釬下的躲閃,同樣是一種修煉,王七尊重不斷超越自我的武者,因為他自己正是如此。

    每每在敖厲胸、腹肌肉完全損傷後,王七的鐵釬必然會重新移向草料,連敖厲都不得不佩服王七那敏銳的直覺。

    半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

    敖厲已經能夠在王七鐵釬下,堅持數千刺而不出差錯,而王七手中的鐵釬,除了再快了幾分外,依舊直來直去,他似乎不屑於一切變化。

    王七對每次攻擊都極為認真,這是他的習慣。

    敖厲雙腳如釘在地面,目光中儘是平靜,似乎感受不到胸、腹間的撕裂之痛。他僅憑胸、腹的力量,在鐵釬臨身的瞬間,徒然側動。整整一天,敖厲再次做出了突破,只是他胸、腹部肌肉的損傷也到了極限。

    王七的鐵釬一收,再次刺向了身邊的草料,刺與閃畢竟不同。在敖厲每次超越、突破之時,王七那顆冷漠的心中,都會升起幾分敬佩。執著他也具有,但他不得不承認,看上去病怏怏的敖厲,有著一顆狠厲的心,那種一種對自我的殘酷。

    王七嘴上從來不問,但心中卻對敖厲每次吞下的藥物,大為好奇,到底是什麼,能夠讓近乎毀滅的肌肉損傷痊癒?在王七的認知中,超越如此強度的躲閃,敖厲就是不死也該成為殘廢,但事實上,敖厲依舊活到了現在。

    很少有人會來,土丘下的草棚。在半年多的時間中,草棚內唯一的變化是,從未增加的馬匹,反到在慢慢的減少。

    王七的話,雖然一直不多,但通過一些零零散散的話語,敖厲總算對這幫土匪有了一些瞭解。他們生活在荒原低層,他們沒有打劫大型商隊的實力,也不敢輕易得罪這些商隊背後的世家,他們做著黑吃黑的買賣,從荒原悍匪手中,撬取生活。

    「小七子,你們怎麼不想辦法弄些馬?」敖厲躺靠在一堆草料上,指著銳減到十數匹的瘦馬,開始騷擾起王七。

    王七手中的鐵釬一頓,莫名的生出幾許煩躁,他清楚,敖厲胸、腹數條斷裂的肌肉,已經近乎痊癒,「在荒原,沒人會賣我們馬匹。」

    每當敖厲養傷的空擋,就是王七苦悶之時。

    在這個空擋,敖厲會完全釋放自己的情緒,以分散肌肉在撕裂到癒合過程中的痛苦,以及霸道藥物對神經的刺激。在王七看來,敖厲是藉著傷勢,來騷擾自己「練劍」。畢竟欠了敖厲人情,王七每每只能壓下心中的煩躁。

    好在,敖厲的傷勢恢復的越來越快,肌肉的強度也在破、立間適應著力量。在這段時間中,王七雖然有些苦悶,但敖厲卻非常滿意,王七這種恩怨分明的態度。

    「小七,恐怕有人殺到你們老窩了。」

    王七忍無可忍,將鐵釬「刷」的一聲插入草堆。徒然回首的他,一下愣住,一股股黑煙在晴朗的天空下是如此明顯,廝殺聲也透過遠處的土丘,傳入草棚,越來越清晰。

    「我去看看。」王七頭也不回的,從草棚中跑出。

    環視著空蕩蕩的草棚和那些瘦馬,敖厲心下笑了笑,「這可是逃跑的好機會。」緩緩走到草棚邊的敖厲,撫摸著身邊一匹瘦馬,再次一笑,「我為什麼要逃?」
卷二 大威 第32章 荒謬

敖厲的思緒未落,一股盤旋在空中的沙礫,捲著兩個人影向草棚衝來。

    四溢的真力在瞬間將草棚拆散,一堆堆草料被揚的漫天飛舞,數匹瘦馬在真力壓迫下當場倒斃,更多的馬匹在失去約束下,嘶鳴著向四處逃竄。

    當一切平息後,敖厲從一堆草料中鑽出,劃拉著滿頭草屑的手,突然停頓。

    在一大片被草料覆蓋的地面中央,兩個強人竟然在比拚著真力。其中之一,赫然是那個叫聶霸的匪首。

    聶霸對面,是一個滿面橫肉、頭上同樣結有無數小辮的老者。

    老者與聶霸相抵的雙手,有著一種詭異的透明感。細細看去,似乎有著縷縷霧氣繚繞於他的雙掌四周。聶霸真力顯然遜色一籌,他的臉色完全不如老者輕鬆,腦後無數小辮無風起伏著,看上去也是極為駭人。

    「上一品武者。」敖厲心下駭然,老者身上的氣息,敖厲非常熟悉,他確定這種氣息在詭蛇身上也曾體會過。

    「聶霸,老夫看在同為太雍族的情面上,一直容忍於你,你太不知進退了。」

    敖厲沒有想,在比拚真力的空擋,老者還敢露出如此破綻,他很自信。敖厲前行的步伐微微一緩,而那名老者,若有所意的側頭向他一笑,在那笑容中似乎蘊含著一切具在掌控的信心,那是上一品武者對局勢的控制。

    也不知道聶霸是無法開口,還是在故意沉默,老者眉頭一皺後,徒然全力催動起真力,在突然間的衝擊下,聶霸嘴角溢出了一絲血跡。

    一衝一收間,老者將真力慢慢放緩,「聶霸,老夫可以原諒你的魯莽,但你必須告訴老夫,你們幾個究竟得到了什麼,竟能將內力全部轉化為先天真力。」

    「想知道?」聶霸終於出聲,老者的神色徒然專注。

    「妄想!」聶霸緊接著的兩個字,徹底將老者激怒,他嘴角溢出一絲殘忍,冷笑道,「很好,既然不說,就帶著你的寶貝去死吧。」

    「破綻!」老者的話音未落,敖厲在一震中,結束了「該殺哪個」的猶豫。他的右腳猛然向地面一踏,整個地面在震動中徒然凹陷,而敖厲卻如同釘在地面。

    一股巨大的反震力,沿著敖厲右腿直衝而上,在極靜中,敖厲腰部徒然一震,將這股反震力猛然催化。身形右側於極限,右手徒然自極限刺出,在敖厲手中赫然是王七的鐵釬。

    力量沿著胸、腹至手臂的肌肉引導,全部凝聚在敖厲的右臂。穿刺於空氣中的鐵釬,在龐大力量的催動下,發出了一種懾人的厲嘯。烏黑的鐵釬,在空氣的摩擦中越來越亮,如同即將融化一般,焦糊的味道瀰漫而起。

    殺心已下的老者,真力早已聚在雙臂。厲嘯一起,他在一凜間,剛想將真力收回。

    一絲清涼,讓老者心中一爽,隨之渾身雄厚的先天真力,順著這絲涼意消逝。灼痛,也在此時,替代了幻覺中的清涼。雙目緩緩暗淡的老者,吃力的低著頭,他想看看那到底是什麼,但老者至死,也沒有看到從他脖頸上穿出的鐵釬。

    敖厲猛然甩開手中的鐵釬,奢侈的將一把藥丸吞入口中,這才一臉痛苦的蹲在地上,為滿是水泡的掌心上著藥膏,剛剛痊癒的肌肉,重新被巨力撕裂。

    聶霸在老者死亡的瞬間,既已沉入定中,沉重的內傷讓他不得不先行療傷。與此同時,從土丘上傳下數聲怒喝,熊五和陰老二從一側土丘上,飛馳而下。敖厲心下一鬆,「看來殺對了。」

    藥膏的功效顯著,敖厲掌心的紅腫已消,他不再去注意陰老二和熊五,再次從「附骨」中取出一種黑黑的藥膏,塗抹在幾乎失去知覺的右臂上。即便老者與聶霸比拚著真力,即便借助鐵釬之利,即便敖厲擁有搏殺下品武者的力量,但上一品武者,那強橫的護體真力,依舊將敖厲的右手震斷。

    土丘外的廝殺,結束的很快,看上去老者帶來的人並不多。渾身浴血的熊五和陰老二,早已臉色陰沉的站在聶霸身邊,靜靜的等待著。

    夜幕降臨,聶霸終於睜開了雙眼,他的目光在第一時刻凝聚在敖厲身上。片刻後,聶霸將腰間的葫蘆扯下,猛然灌了幾口如血的烈酒,將葫蘆扔給了敖厲。

    似乎被聶霸的豪情感染,敖厲仰首將葫蘆中的烈酒灌下。一道道如同火流的酒液,似乎在瞬間將敖厲的血液沸騰,胃裡也開始翻轉,喉頭不停的上下蠕動。

    熊五一見敖厲的狀態,心中一顫,全然忘記了在魁首前的禮數,猛然上前一步,用大手將敖厲的嘴堵上,口中透著股子焦急,「少爺,六少爺,這東西珍貴的一塌糊塗,您可不能吐啊。」

    在熊五近乎暴力的幫助下,敖厲終於緩過勁來,他將熊五的大手拉來,猛然呼出了口如同蘊含著烈火的濁氣,「好,好酒!」

    聶霸盯著搖搖晃晃的敖厲,緩緩開口,「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義子了。」

    「義子?」敖厲腦子在打著轉,一時間,竟找不到義子是啥含義。

    被烈酒摧殘的敖厲,並不知道,這幫荒原中的土匪,雖然長年生活在殺戮中,但他們對恩怨分的極清。敖厲救了聶霸一命,也許在聶霸眼中,敖厲是敖家的少爺,他沒有東西去還,只得將敖厲收為義子。

    義子,是聶霸心中,唯一還未釋放過的珍貴。

    在數年幾近殘酷的磨練下,敖厲早已擁有了不可思議的意志,「義子、義子……,義子?!」敖厲朦朧的雙眼猛然一瞪,「義子?」

    「這個,魁首,您也知道,我百脈俱廢,沒法修煉任何內功。」敖厲的思緒有些混亂,只是胡亂找著借口。

    聶霸雙目一瞪,閃身間,將敖厲從地面提起,雙目直視敖厲雙眼,「你給我聽清楚,我收的是義子,不是殺手。」

    敖厲心中微微一顫,朦朧的眼神中有了些許波動,他必須承認,聶霸的話讓他感動了。

    聶霸重重按了按敖厲的肩頭,讓敖厲站直,隨手摸了摸,敖厲下頜已經有些微微發硬的胡茬,沉聲道,「小子,你已經是個男人了。做為男人,就挺直你的脊樑。」

    敖厲心機雖然深沉,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缺乏這些土匪縱橫天下的豪情。

    「義父。」敖厲徒然矮下一截,既然醉了,他就不想在去思考,他需要任由自己衝動一次。

    將眼前的敖厲拉起,聶霸眼中透著幾分激動,他在荒原混跡一生,終於有了自己的兒子?一老一少的對話和行為,徹底呆滯了旁邊的熊五和陰老二。連剛剛走近草棚廢墟的王七,眼中都透出了幾分驚訝。

    聶霸看上去對那一張張呆滯的面孔,非常不滿意,目光烙印在他們身上。

    陰老二率先反應過來,徒然向敖厲跪倒,「參見大少爺,恭喜魁首。」

    別看熊五的塊頭大,反應卻也不慢,在陰老二單膝著地的同時,他也吆喝著跪倒,還不時討好的向敖厲傻笑。

    王七眼中的驚訝,很快被冷漠覆蓋,他只是身體微微一躬,「見過大少爺。」

    「大少爺?」敖厲看著四周有些晃動的土丘,心中感到了幾分荒謬,「從六少爺變成了大少爺?」
卷二 大威 第33章 刺青與儀式

聶霸見滿臉醉意的敖厲,心中暗暗搖了搖頭,他緊了緊敖厲的手,這才反應過來的敖厲,笨拙的向陰老二和熊五抬了抬手,舌頭也有些不穩,「起,起來。」

    陰老二和熊五剛剛站起,聶霸開口向陰老二問道,「老二,前面的情形如何?」

    陰老二不敢怠慢,瞥了一眼地面的屍體,回答道,「魁首,吳烈帶來的人已經被我們殺光。」話音一頓,陰老二眼神中掠過一絲哀傷,「不過,我們也損失了數百兄弟。」

    如小山般的熊五,眼中也透著種孤狼才會具有的哀傷,「魁首,我們早該給兄弟們喝白湯。」

    聶霸雙目一凜,冷喝道,「僅僅我們三人將修為提升,就引來了吳烈,如果提升了整個幫派,你覺得我們能活到什麼時候?在荒原夾縫中,我們大威幫是因為強橫才生存到現在?」

    「是,魁首,熊五失言了。」熊五生性雖然魯莽,但並不愚蠢。他心中清楚,大威在複雜的荒原匪勢中生存在現在,固然依靠了他們的亡命之氣,更重要的是,他們在荒原太過渺小,太不起眼了。他們現在有了一個機緣,但還不能把握它,他們必須要創造和等待時機。

    聶霸聽到熊五認錯,心中的火氣也緩緩消散,他指了指吳烈的屍體,「老二,去找找,希望能找到狼卒所在。」

    陰老二眼中徒然一亮,急忙走到屍體邊細細的摸索、搜查起來。

    「義父,什麼是狼卒?」藉著酒意的敖厲,向聶霸問道。

    也許「義父」兩字,讓聶霸對敖厲有了新的滿意,他指了指地面的屍體,「他是狼卒的首領,吳烈。狼卒是比大威幫更小的團體,他們同樣以蠶食其他組織的獵物為生。不過,吳烈、吳寒兄弟,分別是上一品、二品武者,所以在荒原中狼卒活的沒有大威艱難,而且他們有著一個神秘領地,沒人知道它在哪裡。」

    「沒人知道?」敖厲皺了皺眉頭,思緒的集中讓醉意退去了大半,「既然沒有知道,我們又怎會發現?」

    熊五似乎非常滿意「我們」這兩個字,他親熱向敖厲解釋道,「大少爺,我們和狼卒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他們身上有水的味道,很大、很大的水。」

    敖厲心中一動,眼神自吳烈的屍體掠過,目光定在吳烈那烏黑的頭髮上。

    聶霸在敖厲身邊笑了笑,「發現了?在荒原能夠用水洗頭,簡直奢侈到了極點,那個地方一定不遠。」

    「他引來的狼卒,這根本不是一次偷襲。吳烈固然想得到提升修為的秘密,而聶霸同樣窺視著狼卒的領地。」敖厲心中一駭,抬首間正好與聶霸的目光相對,恍惚間,敖厲覺得自己和聶霸有著某種程度的相似。

    聶霸滿意的笑了笑,「你明白了?」

    熊五在一愣下,不知魁首在問誰,而敖厲卻已接道,「荒原如海,有了根才有發展的機會,花費些許代價,值得!」敖厲眼中,看到的不是犧牲人命的殘酷與狠毒,而是便於發展的未來。

    「哈哈哈……」聶霸徒然大笑了起來,如此知己,竟是自己的義子,上天對他確實不薄。

    聶霸的笑聲未落,熊五一臉莫名其妙的四處張望,而陰老二則一臉失望的起身,「魁首,這老東西身上一無所有。」

    「他真敢將如此重要的路線,記在腦中?」聶霸笑聲一斂,臉上隱現出一絲痛苦,犧牲了那麼多兄弟竟一無所得?

    只有敖厲理解聶霸心中的痛苦,他把目光投向地面的屍體,似乎要將整個屍體看透。突然,敖厲大步走到屍體邊,將屍體上的衣服全部撕去。在吳烈的背後,赫然現露出一副血色刺青。

    熊五瞪著雙目,憋了半天,破口罵道,「這狡猾的老狗,差點把我們騙了。」

    聶霸看了敖厲一眼,而敖厲聳了聳肩膀,「人總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記憶。」

    聶霸認可敖厲的話,否則他也不會冒險引來狼卒,他向敖厲點了點頭,蹲在屍體邊,細細觀察起那副刺青,「不錯,應該是它,那該是片綠洲。」

    「老二,將刺青臨摹下來,然後將屍體毀了。熊五,去叫其他頭領,起義帳。」

    熊五深深的看了敖厲一眼,面目一肅,「是!」

    ……

    義帳,是大威首領的大帳。

    隱藏在土丘之側的義帳內,一個銅鼎立在大帳正中,它看上去經歷了不少歲月,上面儘是銹跡斑斑。在銅鼎前的案台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七把短刃和七個酒碗。

    銅鼎兩側,站著包括陰老二、熊五、王七在內的七名土匪,除了王七那張清秀的臉龐外,其餘幾人身上都內斂著一種亡命之氣,他們是真正在荒原求生的悍匪。

    「升帳……」隨之熊五的長吟,聶霸拉著敖厲走入大帳,行於銅鼎前。聶霸指著大帳內的七人,向敖厲一一介紹,「陰老二、熊五、王七你已經認識,這幾位是,錢多、公孫戈、董纖纖、趙小六。」

    簡單介紹後,聶霸鬆開敖厲的手,向他點了點頭,走向大帳正中的座位。

    站於銅鼎前的敖厲,在眾人目光的逼視下,掌心越來越濕。從敖厲出生起,就如同一個暗行者,一切都隱藏在面具與謀劃中,他很不適應如此赤裸裸的感覺。

    「迎我新兄弟……」

    隨著熊五的長吟落下,他率先以利刃刺骨,將大片大片的血液甩向銅鼎。緊跟在熊五之後,一個個土匪割肉浴血,銅鼎一時間被血液覆蓋,一縷縷鮮紅沿著銅鼎三足,滲入了鼎下的地面。

    這是大威頭領們迎接兄弟的誠意,他們相信,熱血能代表他們的赤誠。

    「授命……」流逝大量血液的熊五,臉色有些蒼白,但他依舊主持著充滿血腥的儀式。

    授命,既是授以性命。以熱血還兄弟,得以性命相受。

    敖厲渾身肌肉徒然一緊,隨之在無奈中放鬆。

    聶霸早已知會了敖厲,整個儀式的過程,但敖厲在心底,依舊無法接受,如此簡單的將自己至於險地。義,敖厲相信有,但他從來不奢望發生在自己身上。

    陰老二率先走到案台前,一手執起短刃,一手端起酒碗,來到敖厲身邊。肅穆的目光在敖厲身上來回掃視,突然,冷芒一閃,陰老二以短刃,刺向敖厲手臂。

    敖厲胸部肌肉一緊,拉動著身形微微一側,短刃貼著手臂,刺空。
卷二 大威 第34章 七刀

大帳中一片寂靜,聶霸眉頭微微一皺,形如菜農的錢多,嘴角溢出一絲玩味的笑意,而缺心眼的熊五則在心中嘀咕,這也能刺空?真他媽丟人。

    陰老二的目光越來越陰沉,敖厲臉色微紅,低聲道歉,「這個,這個是意外。」

    「繼續!」高高在上的聶霸開口,陰老二也不便計較,但心神卻更為凝結,眼神顯得更加銳利。

    冷芒再動,敖厲無法控制自己,身形又是一側。如果不是心思細膩、眼力非凡,根本看不出,那種極端與細微融合的側動,陰老二的短刃再次刺空。

    「這只是個儀式啊。」敖厲心下大窘,嘴角含著一絲苦澀,主動向聶霸解釋,「義父,這段時間被小七刺出了習慣,這個……」

    聶霸看了看臉色難看的陰老二,心中暗自發笑,但語氣很是冷酷,「繼續,連自我都無法控制了?」

    聶霸的話,讓敖厲心中一震,連自我都無法控制了?陰老二也在同時,散去了剛剛提起的內息,他還不信了,自己刺不中一個碩大的人。

    一次次刺空,雙方各自做著努力。

    對於敖厲來說,半年多,在生死一線想成的習慣,身體形成的敏銳反射,根本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自如的。

    直到夜幕降臨,陰老二手中的短刃,終於在敖厲手臂上劃出了道血口,他手中的酒碗同樣不慢,血液沒有一絲濺於地面,盡數流入了酒碗。

    陰老二仰首將碗中的血酒盡數飲下,將酒碗砸碎於銅鼎上,返回原位。

    烈酒下肚,陰老二心中只剩下對敖厲的敬佩,再無絲毫芥蒂,那種小幅度的極端躲閃,深深震撼著陰老二。

    敖厲幾乎沒有感到手臂上的疼痛,精神上前所未有的疲倦,讓他本就病怏怏的身形在大帳中搖晃了起來。「不能倒下!」腦中僅剩一點清明的敖厲知道,如果在此時倒下,他將徹底被這個團體排斥在外。

    聶霸看著在銅鼎邊,搖搖欲墜的敖厲,眼神不由移向錢多。

    在大威從來就沉默寡言的錢多,緩緩開口,「如果繼續抑制下去,他會將自己毀了。」

    聶霸心下一顫,暗叫慚愧,猛然將臂膀抬起,五指遙遙按向敖厲,磅礡的真力在瞬間將敖厲束於原地。

    在真力的約束下,敖厲全然放鬆,感受著如絲般真力的強悍約束,感覺著透體而入的真力,這讓他似乎能抓到什麼,但卻一時無法把握。

    七個人,七道血口。過程很快結束,七道傷口,讓敖厲對大威的七個頭領有了幾分認識。

    陰老二留下的傷口雖然不長,但很深。

    熊五隻是在敖厲胸膛上,輕輕化了一刀,完事後,還向敖厲擠了擠眼睛。

    那個極像菜農,叫錢多的老頭,在敖厲肩頭輕飄飄的化了一刀,傷口不長,刀鋒剛剛觸及敖厲的腋窩,但也就是這一刀,為敖厲帶來的痛苦最大。「這老東西,對人體構造極為熟悉。」敖厲心中暗罵。

    公孫戈提著短刃,走到敖厲身邊,狹長的雙眼中閃過了一絲猶豫,最終在敖厲手臂上輕輕一刺,小小傷口中的血液雖然不多,但也足夠將酒水染紅。只是敖厲注意到,公孫戈在飲下酒水時,微微皺了皺眉,似乎這酒的味道並不好。

    生著一對招風耳,身形靈巧的趙小六,下手最是狠毒。他持著短刃,在大帳中一個觔斗,於敖厲背後劃了一條長長血口,「咕咚……咕咚……」的飲酒聲,來源於敖厲身後。敖厲注意到,大帳中沒人露出意外之色,看上去這個趙小六不是第一次狠毒。

    身材纖弱,容貌秀美的董纖纖,出手最是缺德。她那如同蠍針的鮮紅指甲,在敖厲大腿內側留下了一道長長血口,她似乎非常享受滿是血液的酒水。敖厲一時間,為之寒毛倒立。

    王七在最後來到敖厲身邊,他出手最是痛快,手中的鐵釬一閃,在瞬間洞穿了敖厲的肩膀。大口大口飲著血酒的他,總算將半年來憋著的悶氣出盡。

    ……

    夜,數百黑衣漢子,在月下冰冷的荒原中移動著,那一個個結滿小辮,在月下起伏黑影,著實透著幾分詭異和一股子彪悍之氣。在隊伍前端,赫然是剛剛成為聶霸的義子,敖厲。

    在敖厲身邊,分別是熊五和陰老二。熊五一臉興奮之色,看那樣子恨不得長對翅膀,而沉穩的陰老二眼中也流轉著一絲興奮。在荒原中,最珍貴的是什麼?是一個擁有水源的領地。

    敖厲突然停下腳步,向陰老二道,「老陰,讓人停下。」

    陰老二眉頭一皺,似乎有些不滿意敖厲的稱呼,但他並沒有去糾正。揮手間,整個隊伍停在了冰冷的荒原,一個個平日中的悍匪,不時搓動著雙手,哈吃著白霧,在原地躲著腳。

    見慣青衣衛的敖厲,看著這幫號稱中的「悍匪」,暗暗搖了搖頭。

    雲很重,它即將掩住漫天的月色,敖厲回首向陰老二道,「吩咐下去,分成三隊,回頭包圍土丘。」

    「什麼?!」熊五首先驚叫出口,陰老二則沉聲道,「少爺,魁首吩咐我們前往狼卒巢穴,剿滅剩下的狼卒……」

    失去月色的天空,黑如濃墨,敖厲沒等月老二說完,打斷道,「狼卒僅有三百餘人,除去已死的百餘狼卒,剩下的會在巢穴?擁有兩名上品武者的狼卒,會對大威一無所知?吳烈已死,吳寒會在哪裡?在巢穴?」

    「這……」陰老二一時被敖厲問住。

    「跑回去,別亂。」敖厲話音落下後,已經抬步向回跑去。

    熊五與陰老二對視了一眼後,沒好氣的大喝道,「分成三隊,返回土丘,都他媽給老子跑起來。」

    一夜的狂奔,一群散亂的土匪,還未接近土丘之時,陣陣廝殺聲,令熊五和陰老二的臉色大變,在這時,老窩竟然被抄了?
卷二 大威 第35章 極端殺戮

熊五一聲怪叫後,提溜著兩個大錘,向土丘衝去。陰老二雖然心中同樣焦急,但他依舊跟在敖厲身邊,攀上了土丘之巔,向下望去。

    三、四百狼卒,圍著數十大威土匪不斷廝殺著,如同不是公孫戈、董纖纖、趙小六和聶霸震住防禦圈,這數十人早已被眾多的狼卒吞噬。在一團揚起的沙礫中,聶霸目光從三側土丘上掠過,心下一鬆,敖厲果然沒令他失望。

    早已衝入狼卒人群中的熊五,碩大的鐵錘每次一出揮動,必然會帶走數條人命、破碎無數兵器。緊跟著熊五的一群大威土匪,更是凶狠的揮動著手中的利刃,這幫在敖厲眼中毫無紀律的烏合之眾,在血腥中竟然展現著一種狂烈的凶悍和對自我生命的蔑視。雙方根本沒有人白白躺下,每一個倒下的屍體,必然會拉上另外一具屍體。

    「這就是荒原的悍匪?」敖厲心中完全不解,他們的防禦呢?他們為什麼而殺?他們難道是為死而殺?敖厲不再去想,他深深吸了口荒原夜間的冰冷,看著身邊躍躍欲試的陰老二,心中暗道,三名上品武者壓陣,難得的機會。

    「殺吧……」敖厲一聲長喝,隨手掀下了身邊一名漢子的斗笠,帶在自己頭上,向土丘下衝去。在一股股爆發力下,沙礫喪失了飛揚的機會,一個個凹陷隨著敖厲一次次彈起,從不高的土丘上延續而下。

    狼卒中的二當家吳寒,在混亂的殺戮中,竟然以一己之力擋住了聶霸揚起的沙礫與公孫戈手中的長槍。眼見,一群群悍匪從三側土丘上衝下,吳寒抓住一個空蕩,大喝道,「張莽,帶人給老子擋住他們。」

    「是,二當家。」一個滿身黑毛的漢子,揮手招了百餘狼卒衝向土丘。

    張莽剛剛接近土丘,一個人影猛然自土丘上撞下,身為下一品武者的張莽反應也是極為迅速,手中的鬼頭大刀猛然斬向人影,人影在衝撞中徒然一晃,與張莽交錯而過。「當……」的一聲,人影未停,張莽手中的鬼頭重刀已經破為碎片。一枚枚蘊含著無比力量的碎片,在呼嘯中,竟將張莽的身體分割成幾個連著皮肉的大塊。

    敖厲藉著破碎鬼頭重刀的反震力,身形徒然改變了直衝之勢,如同一塊巨石般,砸向張莽左側的狼卒,「卡嚓」五指猛然一合,一名狼卒的脖子被敖厲抓去了大半,沉重的屍體,在敖厲衝勢的帶動下,揚著大股大股的血液,被遠遠甩在土丘一側。

    「我的天,這少爺……多少該留人具全屍啊。」熊五看著頭戴斗笠、全身早已被血液滲透的敖厲,不由打了個寒顫。一個黑影還沒從熊五眼前掠過,就被他張臂攔住,還順勢砸扁了兩名狼卒的頭顱,此時,熊五卻忘記了給人留個全屍的慈悲。

    「陰老二,誰他媽告訴我們,那是個廢……」熊五言語徒然一頓,沒好氣的吼道,「他比老子殺的還利落!」將陰老二攔下的熊五,不知為何,想起了曾毫無防備的將敖厲夾在臂下。

    「他現在是魁首的義子,是否廢物已經不重要了。」陰老二倒是毫無顧忌,他向熊五陰陰一笑,如同一縷黑煙般掠過一個個狼卒。倒下的屍體,眉心都有著沉沉的凹陷,「熊五,魁首在等我們。」

    血液,早已將乾燥的斗笠滲透。在斗笠下是一雙靜到極點的眼睛,在這雙眼睛中,沒有血、沒有人、更沒有命,有的只是一個個破綻。

    大規模的殺戮,令敖厲不斷完美著自己的技巧,在極端的路上,他越走越遠。他那身形在人群中越來越簡單,出手也越來越險,每每在敵人貼身時,敖厲右手才會猛然擊出。

    前踏,一名狼卒的心臟徒然被拳勁擊中,隨著骨裂的清脆,狼卒背後猛然暴出了一個凸起,屍體被大力遠遠甩開。敖厲卻借勢,幾乎違反自然規律般,猛然後踏,右肘徒然向後撞出,隨著一聲脆響,又是一名狼卒的頭骨破碎,馬刀緊貼著敖厲的左肋,刺空。

    僅僅前踏、後踏,兩個動作,六把馬刀刺空,兩個狼卒殞命。極端技巧的殘酷與可怕,深深震驚著一直沒有出手的錢多,他喃喃自語,「我早該猜到……老鬼,你那胡扯的技藝真的存在,極端殺戮。」

    在人群中,敖厲身形時快、時慢,步伐重複著前踏、側身、後踏,三個簡單的動作,拳、掌、肘、膝、腳,成為最為可怕的攻擊點,不絕於耳的骨裂聲,為這處殺戮籠罩上了一種莫名的恐怖。

    熊五、陰老二殺到聶霸身邊,僅僅十個回合,他們就配合聶霸將上二品武者吳寒,坑死。眉心凹陷的吳寒,至死也無法瞑目,他沒見過如此卑鄙的聯手。

    聶霸站在吳寒的屍體邊,環視著整個戰場,敖厲的表現讓他眼神猛然一凝,一絲笑意也在同時凝結於嘴角,聶霸指了指敖厲,向身邊的陰老二道,「讓你的人都回來,讓他殺個痛快。」

    圍在敖厲四周的近百狼卒,讓陰老二眼神中透出了幾分猶豫,「魁首,這些狼卒雖然無法傷到少爺,但少爺恐怕會力盡……」

    「仔細看!」錢多那粗糙的手,不知何時拍在陰老二的肩上,眼光卻沒有離開遠處的敖厲。

    錢多雖然在七名頭領中排行第三,但他顯然有著一種特殊的地位,陰老二將自己的人召回,自己盯著殺戮中的敖厲。

    又是一次側身、前踏,馬刀自敖厲腋下刺空,而敖厲的右肘將一名狼卒的臉部完全摧毀,順著反向之力,敖厲身形一偏,猛然後踏,右手徒然向後斬出,沿著敖厲右掌邊緣,一顆頭顱帶著一股股熱血,衝向了天空。

    「借力……」陰老二眼神徒然一縮,駭然出聲,「除了攻擊,少爺的所有移動全部是在借力。」

    「極端殺戮,不管敵、我,每一絲力量都不會浪費。它追求簡單、它直指破綻,殘忍摧毀……」

    「極端殺戮?!」陰老二駭然望向錢多,僅僅是個名字就讓陰老二為之心顫。

    錢多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自語,「老鬼一定願意見見他,他還有些猶豫。」
卷二 大威 第36章 紅塵石乳<上>

大威與狼卒間的殺戮,已經過去三天,但所有大威土匪,永遠也無法忘記,沿著斗笠邊緣流下的粘稠血液,和那個頭戴斗笠的血紅身影。

    七名大威頭領,包括聶霸都在心中懷疑著敖厲的過去。一個少年憑什麼可以,經歷如此殺戮而面不改色?他們永遠也無法瞭解,近百人的殞命和理順人體所有肌肉、清點每一段骨骼相比,實在太過平淡,對敖厲來說,甚至稱不上血腥或者殘忍。

    西部荒原位於益、太、幽三州交接,三條自荒原中匯聚於九方集的馳道,被人們成為黃金馳道,他承載著三州九成的貿易。

    遠遠偏離黃金馳道,緊接荒原邊緣的一處流沙之地。任誰也無法想像,在這滿目茫茫的黃沙間,竟然別有桃園。光與影的疊加,盡現自然神奇,龐大的海市幻境令這片流沙很深、很深。

    清澈的湖水、滿目的綠,一隻隻在潭水邊飲水的野牛,這裡還是荒原?不光敖厲在問著自己,即便長年在荒原打滾的大威眾人,都在懷疑這是個夢。

    「我們有家了……哈哈哈……」熊五那囂張的笑聲,瞬間摧毀了綠洲的寧靜,湖邊受驚的動物四散逃竄,濺起了大片大片的水花。隨著熊五的大笑,數百大威土匪的歡呼,充斥於天地之間。

    「你們帶人將帳篷支好,今晚所有人都要醉著睡。」

    「是,魁首。」七名頭領帶著一群土匪,向綠洲衝去,流沙邊緣僅剩下聶霸與敖厲兩人。

    聶霸看著一個個衝向綠洲的漢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悲哀,「九百條漢子,現今僅剩五百。也許,最後一百三十四人根本不用死……」

    站於聶霸身後的敖厲,心下一歎,如果沒有這百餘條命,根本不可能引出吳寒,將狼卒斬草除根。也不可能,將這片綠洲變成僅有大威知道的隱秘。

    「義父,代價很重,但值得。」

    聶霸點了點頭,徒然將雙手揚起,放聲大笑,「從此,我大威將真正能在這數千里荒原中,進退自如。」

    流沙邊緣,聶霸滿頭由白髮結成的一條條小辮,隨著笑聲的起伏而彼此顫動。夕陽似乎更傾向於白髮,為它摸上了一層金色。

    ……

    晴朗的荒原之夜很美,無限廣闊的天幕,將星辰的美麗徹底展露。

    在一個個帳篷前,橫七豎八倒著很多土匪,鼾聲更是此起彼伏,他們果然遵從了聶霸的吩咐,醉著睡。相對安全的環境,讓這些平日裡極為謹慎的土匪,無忌的放肆起來,整個營地沒有一個哨位。好在營地中,還有著四個清醒的人。

    泛著微微波紋的湖水邊,聶霸、熊五、陰老二和敖厲四人,手中端著的竟然是酒杯。熊五很不適應這小小的玩意,他的目光不時掠過,倒在遠處帳前的土匪,羨慕的幾乎抓狂,心緒再次波動,熊五手中的酒杯第五次次化為粉末。

    「最後一個,再弄壞,你就不用喝了。」聶霸再次扔了個酒杯給熊五。

    熊五虛抓著小小的酒杯,滿臉苦澀的向聶霸道,「魁首,您是不是給我換個碗?我手大,拿碗比較合適。」

    聶霸將杯中鮮紅的「烈血」一飲而盡,起身向熊五道,「走,去白湯哪裡看看。」

    敖厲緩緩將杯中的酒水送入口中,心中卻是一動,白湯?那種提升他們修為的神秘藥物?

    聶霸一行四人,騎著大威僅存的四匹瘦馬,沿著隱秘的路線,來到了流沙外的荒原。

    小半夜的奔馳,在一片碎石、殘土的自然遺憾前,熊五率先跳下馬背,向隨後下馬的敖厲擠眉弄眼的吹噓,「少爺,我熊五發現的寶物可非同一般。話說,那次我們打劫彪馬幫後在此躲避,我晚上一泡尿的空蕩,就發現了如此寶物……」

    「熊五,別囉嗦,魁首等著呢。」陰老二死看不上熊五言語中的粗魯,他認為做土匪也要有土匪的品味。

    熊五狠狠瞪了陰老二一眼,在前帶著敖厲三人,深入於碎石、殘土深處,在一塊兩米來高的巨石邊,熊五停下腳步,看向聶霸。

    「打開。」

    熊五上前,死死抱住巨石,強悍的真力徒然充斥於他的週身,地面的沙礫也被同時揚起。看著熊五一寸寸將巨石從地面拔起,瞇著眼睛的敖厲,心下暗驚,從外表根本看不出,有這麼一大截巨石,深深埋於地下。

    「轟……」的一聲,熊五將埋入地面,有一米來深的巨石拔起,掀翻在一邊。

    「這是……」敖厲盯著深坑中,完全由岩石自然形成的「井」和「井」中如同牛奶般的液體,一時呆在當場。

    聶霸看向「井水」的神色有些複雜,他向身邊的敖厲道,「認識它嗎?」一直對神秘「井水」充滿戒心的聶霸,希望敖厲這個來自於醫藥世家的少爺,能夠為他解開答案。

    「這就是他們提升修為的秘密?」敖厲心下一動,並沒有急著回答聶霸的話,而是跳入深坑,近距離觀察著如同奶液的「井水」。

    敖厲俯身輕嗅了片刻,確定「井水」它沒有任何氣味。

    晴朗的夜空,月色很亮,敖厲的影子清晰的隱射在「井水」中,突然敖厲心中一動,探出一根手指,緩緩在「井水」中攪動,一圈圈漣漪在「井水」中擴散,但敖厲沒有感到絲毫粘稠,視覺與感覺的矛盾令敖厲心中一震,他想起了八荒九秘,那是大毒宗「八荒藥引」中的九大隱秘。

    見敖厲手指僵停在「井水」中,聶霸眼中閃過一絲興奮,「敖厲,你知道這是何物?」

    敖厲腳掌一弓,腳下石塊徒然凹陷,身影自深坑中竄出,他對肌肉的控制越發自如,力量也更為凝結。

    「義父,這是紅塵石乳,它的藥性極重。」

    「紅塵石乳?」聶霸確定自己沒聽過這個名字。

    敖厲沒有立刻去解釋什麼是紅塵石乳,而是向聶霸問道,「義父,你們喝過這些石乳?」

    熊五在一旁暗叫,「廢話,沒喝過哪來的功力?」,聶霸只是點了點頭,他似乎感到這石乳並不完全是好東西。
卷二 大威 第37章 紅塵石乳<下>

「義父,讓我看看你們的脈象。」

    聶霸率先將手臂伸向敖厲,心中一時間竟有些忐忑。敖厲右手三指反扣於聶霸脈門,四周似乎因某種緊張而安靜了下來,陰老二和熊五更是不敢出一口大氣,雖然他們不懂什麼是紅塵石乳,但敖厲的表情告訴他們,這石乳即便再好,也有限。

    片刻後,敖厲皺著眉頭,收回扶在聶霸脈門的手指,目光移向陰老二與熊五,熊五皮肉一顫,心虛的後退了一步,示意陰老二先來。

    「想不到八荒九秘中的元乳,真會存在於世間。這種跳出修真品階的藥物,一旦曝光,只怕整個修真界都會震動。」紅塵石乳是敖厲隨口編的名字,元乳含有精純的先天元力,它比極品元石更盛一籌,也難怪敖厲會如此謹慎。

    陰老二的脈象異常與聶霸類似,敖厲不再去注意指尖的跳動,而是在心中思索著該如何解釋。

    「熊五……」敖厲鬆開陰老二的脈門,看向熊五。

    熊五在無可奈何中,將長滿黑毛的手臂伸向敖厲,口中不知在嘀咕著什麼。看上去強悍如山的熊五,對看大夫也有些牴觸。

    熊五僵硬的脈象,讓敖厲的眉頭微皺,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如同小山般的熊五,竟然流下了幾滴冷汗,看來他對大夫有著什麼心裡陰影。在熊五呼吸越來越急促時,敖厲鬆開了熊五的脈門,招了招手,示意熊五低頭。一臉不情願的熊五,瞥了眼旁邊的聶霸,歪著嘴將碩大的腦袋,狠狠伸到敖厲面前。

    敖厲笑了笑,手指一彈,將熊五耷拉下小辮彈去,四指合併,扶在了熊五頸側動脈,微微下按,隨之將雙目閉合。敏銳的感知,極靜的狀態,敖厲憑藉著手指上的觸覺,竟然分辨出熊五血液的流速。

    天濛濛亮,荒原上獨有的黑鷲,鳴叫著盤旋於天空,開始了一天的艱難獵食。

    「敖厲,怎麼樣?紅塵石乳到底是什麼?」敖厲剛剛睜開雙眼,聶霸沉聲問道。

    敖厲收回按在熊五頸側的手指,略一思量,向聶霸道,「義父,紅塵石乳是岩石經過萬萬年演化,而生出的精華。這種自然精華很珍貴,從藥性來說,提升修為只是它的功效之一。這種珍貴藥物,怕能讓人脫胎換骨、死而復生……」

    熊五長長呼出了口氣,拍著胸脯道,「我的少爺,差點被你嚇死。又是診脈、又是摸脖子……」

    聶霸眼神猛然一凝,側首喝道,「熊五!」

    「是,魁首。」熊五腦袋一耷拉,眼睛不時瞥向敖厲,示意他快點繼續。

    敖厲微微一歎,繼續道,「紅塵石乳無疑極為珍貴,但這種經歷萬萬年凝聚的精華,不是人體可以直接適應的。義父,你和陰老二一定飲入極少,內力向真力的轉化,又消化了大部分石乳,所以問題不大,回去用藥調理一下不會留下後患。」

    敖厲將目光移向熊五,「你喝了多少?」

    熊五似乎也知道事情不妙,雙手大大小小的比劃著,「那天晚上,口渴。這東西清甜、涼爽,喝了這麼,多。」

    陰老二眼中透出幾分擔憂,向敖厲問道,「少爺,老五不會有問題吧。」

    「熊五喝的太多,本體根本無法消化,皮膚在緩緩失去彈性,脈動也已開始僵硬、血液開始粘稠、流速變的緩慢……」

    聶霸突然打斷敖厲的話,「結果會怎樣,有醫治的辦法沒?」

    敖厲緩緩搖頭,「結果會被石乳滲透,化為一塊頑石。我還想不出有什麼藥物,可以中和紅塵石乳的藥性。」

    敖厲的話音落下,聶霸和陰老二同時沉默,而熊五雙目中的神色也變的極為複雜,突然間,這如山的漢子匪氣一冒,大笑道,「媽的,老子想到過各種死法,就是沒想到會變成一塊石頭。」

    目光一轉,熊五大大咧咧的向聶霸和陰老二,嚷道,「魁首、老二,我們誰想過善終?只不過,我的死法有點荒謬而已。」

    聶霸和陰老二將眼中的傷感沉入了心底,熊五說的不錯,他們這種掙扎於荒原,黑吃黑的土匪,誰想過善終?又有幾個能夠善終?

    「敖厲,熊五還能活多久。」

    敖厲多少有些不適應當著活人,談論生死,他勉強笑了笑,「義父,石乳侵蝕是個緩慢的過程,即便是紅塵石乳這種天地精華。熊五至少在五年內無礙,只是最後一年會經歷石化的痛苦。」

    熊五的面皮猛一哆嗦,嚷叫道,「四年後,我就讓人了結自己,斷不會去體驗全身石化的痛苦。」

    熊五的時間還有很長,敖厲也有信心在四年後找到破解石化的方法,但這種毫無把握的希望,敖厲不想提前告訴熊五,他將話題轉向紅塵石乳,「義父,如果將紅塵石乳稀釋給所有人服下,大威的整體實力會提升數個層次。也許,大威會變成一個全部由上品武者組成的幫派。」

    陰老二和熊五眼中徒然一亮,大大咧咧的熊五早已忘記了自己還有四年壽命,即便是沉穩的聶霸,心神也是一陣動搖,但聶霸畢竟是聶霸,他很快收斂了自己的情緒,謹慎的向敖厲問道,「會出現什麼弊端?」

    敖厲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境界,不勞而獲的修為,將蒙蔽靈台令境界更難提升,也許終身無法踏入上品境界。」

    「境界?」包括聶霸在內的三人,在未得到紅塵石乳前,只是生性悍猛的荒原下品土匪,他們對境界的理解很淺。他們知道這個詞,也懵懂著它的含義,但卻無法具體去描述。

    陰老二知道,敖厲出自大的世家,對武學的認識,可能遠遠超越了他們這群土匪,陰老二眼神中逸過一縷期盼,誠心向敖厲求教,「少爺,上品境界我們經常聽說,但它具體是什麼?」

    敖厲搖了搖頭,「上品境界,根本無法用言語描述。如果勉強描述,它是上品武者該有的搏殺意識、攻擊方式、對環境的控制,看到問題的角度、方向以及高度,還有應該具備的知識、以及對情緒的控制,對慾望的把握,甚至還包括個體的心性,等等。」

    在旁邊目瞪口呆的熊五,半天才向身邊的陰老二,低聲嘀咕,「我怎麼感覺,少爺在耍我們?」
卷二 大威 第38章 土匪的選擇

綠洲,湖畔。

    五百大威悍匪列成了一個方隊,在隊伍之首站立著陰老二、熊五、公孫戈、董纖纖、趙小六五名頭領。

    王七和錢多早已開始了自己的生活,他們好像獨立於大威之外。王七在綠洲邊緣,繼續玩著他的鐵釬,只是目標從草料變成了流沙,而錢多在湖邊開出了一片不大的菜地,繼續種著菜,從這裡還能看到他那起伏耕種的身影。

    面向隊伍的聶霸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大威的兄弟們,現在有個機會要讓你們選擇。我們獲得了一種靈藥,它能在短時間內將你們的修為提升至上品境界,就如同我、陰老二、熊五一般。」

    熊五、陰老二和聶霸的變化,大威眾匪都看在眼中,只是魁首不說,他們也不敢去問,連幾名頭領也將疑問壓制了很長時間。

    此時,聶霸的話就如同一點火星,瞬間將五百悍匪引爆,一道道炙熱的目光,幾乎要將聶霸融化。不光是五百土匪,連公孫戈、董纖纖和趙小六,也難掩心中的震撼和驚喜,原來是靈藥,魁首終於要將秘密公開了。

    無可否認,這群土匪在荒原生活的很艱難,力量恰恰是活下去的根本,他們無法不為之動容。

    「但是……」聶霸的輕喝,如同一盆冰水,讓五百土匪清醒的不少,甚至有些人已經在心中嘀咕,老子就知道,世上沒有如此好事。

    聶霸那懾人的目光,從一名名土匪臉上掃過,沉聲道,「不勞而獲的得到,你們也將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就是,終生無法踏入上品武者的行列,只是有著上品武者的修為。」

    「魁首,你說的太深奧,我等不太明白……」一名膽大的土匪,悍然揚聲嚷道。

    聶霸搖了搖手,止住眾多即將開口的土匪,將敖厲說過的話重複著,「簡單來說,你們即使有了上品修為,面對真正的上品武者,依舊必死。」

    還是那個膽大的土匪,他似乎被默認為發言的代表,「魁首,吃藥和不吃好像沒什麼不同啊。」

    聶霸直視著那名土匪,直到那名土匪垂下高昂的頭顱,聶霸才緩緩開口,「你現在能搏殺幾品武者?」

    那名看似膽大的土匪,此時卻有點臉紅,他喃喃道,「下三品,但普通的下二品武者,我也能要他命。」事實上,五百土匪的修為相近,只是沒人願意將這種上不了檯面的修為,通過嘴說出來。

    站在聶霸身後的敖厲,曾經見過這群悍匪的殺戮,他並不認為這名土匪是在吹噓,那種見到血腥的亡命之氣,確實可以做到越級搏殺,只是殺敵必然自損。

    「如果你確定要服用靈藥,那麼下品武者將不會再是你的對手。」

    那名土匪眼神一亮,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我願意。」

    聶霸點了點頭,一指右側,「站到這邊。」

    當那名眼中發亮,心中興奮的土匪剛剛站好,聶霸繼續向五百土匪包括三名頭領道,「選擇一,通過不勞而獲的手段,服食靈藥,在短期內提升修為。選擇二,放棄服食靈藥,從今天起,跟隨我的義子全力修煉,幫派中所有獵殺任務都不必參加,但依舊分享獵殺所得。」

    提前站出的大膽土匪,在眾目睽睽下,剛剛緩和的臉色,再次通紅,畢竟如他們這種在刀尖上打滾的漢子,多少還要點顏面。

    「好了,開始選擇。選擇一,站到右側,選擇二,站於左側。」

    聶霸的話音落下,一時間竟然無人移動,每一名土匪都在心中暗暗掙扎,一面是實力瞬間提升的誘惑,一面象徵著自己的顏面,究竟該如何選擇?沒人願意被稱為,不勞而獲的廢物。

    第一個走出列隊的是公孫戈,他向身邊年輕的趙小六笑了笑,「我老了,沒有毅力在去修煉了,活著既是我的所有。」

    公孫戈的話,在瞬間點亮了無數土匪的心,顏面、傲骨全***是狗屁。在荒原,活著才是一切。公孫戈一出,更多的土匪站到了聶霸右側。

    最終,連董纖纖和趙小六也走出列隊,行於聶霸右側,他們心中到沒去想顏面,心細的董纖纖在心中暗笑,魁首都服食了靈藥,不跟就是傻子。如果董纖纖知道,聶霸在服食靈藥前,並不知道結果,不是會如何選擇。

    敖厲一個個數著偶爾會站於聶霸左側的土匪,當他數道二百時,選擇終於結束。敖厲看著左側的兩百土匪,心中一時無法理解,據他的預測,左側能有十數人已是極多,沒想到會有二百之多,近乎於全部土匪的一半。

    別說敖厲無法理解,連聶霸都感到了幾分意外,心中也有著幾分得意,畢竟他的屬下,還有不少克制誘惑,敢於以自我創造未來的驕傲漢子。

    敖厲從來不會盲目樂觀,這二百人為什麼會選擇放棄靈藥,在很長時間中,成了他心中難解的謎。直到很多年後,他屬下的一名悍匪在酒後,大著舌頭,將真言吐出,「當年……站在右側的……全他媽是傻逼。參與幫派獵殺,會……會比舒舒服服呆在老窩的我們,活更久?更……更何況,還有這麼一群偽高手的保護。」

    熊五看著站於聶霸左側的一個個土匪,撞了撞身邊的陰老二,低聲道,「老二,沒想到我大威還有點真漢子。」

    陰老二不屑的笑了笑,「老熊,這六年我們經歷了多少殺戮,死了多少兄弟?」

    熊五被陰老二問的一愣,不由抓了抓禿頂,窘笑道,「老子沒你腦子好,早忘了。」

    陰老二也不在意熊五的混話,幽幽道,「六年間,我們經歷了八百零七次殺戮,前後死了一千五百三十九名兄弟,除了左側二百人和我們幾個頭領,大威再無六年前的老人。」

    聶霸心中默默將兩側的土匪,清點了一遍,向熊五道,「帶右側的兄弟,去服食靈藥。」

    熊五剛要向陰老二問清楚,就被聶霸打斷,他只得應聲道,「是,魁首。」

    熊五帶人離去後,聶霸回首向敖厲道,「你帶人去趟橫山。」聶霸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敖厲會藉機離開,他相信敖厲和自己很像。

    聶霸話音一頓,轉向陰老二,「老二,你和敖厲同去。」

    「是,魁首。」
卷二 大威 第39章 獎勵

敖厲做夢也沒想到,大威會將如此眾多的家眷隱藏在益州橫山。

    千餘幾乎不具備任何武力的老人、女人、兒童,讓敖厲花費了一年時間,才將他們完全轉移到荒原。時間的漫長,帶來的是近乎絕對的隱秘,千餘人自益州進入荒原,幾乎沒有讓任何勢力察覺。

    「啊……」一聲淒慘的叫聲,從綠洲西南邊緣,擴散於整個綠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讓在湖邊樹蔭下休息的眾人土匪都為之心顫。

    「估計這個也活不成了。」一名無良土匪,一邊在湖水中搓著腳,一邊向身邊,靠在樹上的同伴道。

    樹蔭下的土匪,猛然挺直身子,雙目四下張望了片刻,悄聲喝道,「你他媽活膩了?小心少爺廢了你。」

    最初開口說話的土匪,顯然是個大膽,他從湖中將赤腳收回,不屑的笑了笑,「我是公孫頭領的屬下,那小子還管不到我頭上。兩百條活生生的漢子,聽說死了不少。我大威憑空多了個如此禍患,也不知道魁首為何對他如此放縱。我看,我們還是另找出路……」

    樹蔭下的土匪,還沒等大膽說完,急忙遠遠的避開,另找出路?家眷全在大威,而且自己的家眷,已經習慣了綠洲的安逸生活。如何另找?而且一想到,那頂滴血的斗笠,即使這名土匪擁有了雄厚的上品真力,心下也是一顫,他暗自罵道,「王八蛋,給你翅膀就想飛?也他媽不想想,怕你飛,魁首會塞你一對翅膀?」

    聶霸將綠洲的西南角落,劃給了敖厲,成為綠洲上的唯一禁地。這裡,沒有敖厲允許,即便七大頭領也不得進入。王七和熊五是兩個例外,事實上,是王七最早在這裡起了帳子,而活不了多久的熊五,讓所有人都不願意去干涉,他剩下的光陰。

    在這片緊鄰流沙的綠地內,二百個夢想、二百個心眼在很短的時間內,盡數破碎。

    敖厲首先教會了二百土匪,什麼是服從。在這一年間,每當有人違背敖厲的規矩,都會得到一次與他相搏的獎勵。皮開肉綻、筋斷骨折、鮮血橫流,在最初幾月,成了這群土匪的家常便飯。

    流沙邊緣,一片翠綠的樹林中心,一個個帳篷圍著一方人工開出的平地。平地中央,擺放著九口大鼎,火焰中的乾柴,不時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一股股濃重的藥味,幾乎代替了四周的空氣。

    一個個滿頭小辮的土匪,看著在敖厲手下,僅走了半招的同伴,面對地面的一片片血紅,雖然心裡滿是非議與怨恨,但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不妥的神情,甚至在他們的眼中,也找不到扎眼的情緒。

    沒有一個土匪,在這一年中保持原樣。他們無法記憶,自己的骨骼斷裂過多少次,更忘記了流過多少血,他們只是記得,在這片地下,埋著四十四具屍體。面對敖厲,很危險,步入極端之途的敖厲,連自己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技巧,出手直指破綻,動輒要人性命。

    「歐陽剎。」

    一個眼角下垂、滿面菜色的青年,從隊伍中踏前一步,「屬下在……」沙啞、低沉的嗓音和那副削瘦的身材,讓人多少會感到幾分怪異。

    敖厲指了指,在痛苦中扭曲的土匪,向歐陽剎道,「把你的下屬,扔到鼎裡。」

    「是……」歐陽剎沙啞的嗓子,讓他無法表現出喊的韻味,聲音依舊低沉。他沒有任何憐憫的拉起,那名土匪的斷臂,甚至還順手在土匪破出手臂的斷骨上,彈動了幾下。

    鼎中,滾燙的藥液,似乎沒給這名斷臂土匪帶來更大的痛苦。沉在鼎中的他,反而因舒服而呻吟出聲,僅僅片刻,這名土匪就在鼎中沉睡了過去。敖厲的殘酷,雖然讓這群土匪心悸,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敖厲有著一手近乎神奇的醫術。重傷後,在大鼎中蒸煮,幾乎成了這群土匪的唯一享受,而且他們似乎還為此上了癮。

    「我希望今後,你們能真正學會服從命令。如果再出現違抗隊長的事,我很願意與你們切磋搏殺技巧。即便你的隊長,讓你去燒洗腳水。」

    敖厲緩緩的說完,眼神徒然一厲,「明白了沒!」

    「明白了!」三個字如同出自一人之口,只是聲音讓四周的樹葉都為之震動。

    敖厲將收一揮,「解散。」

    沒有散亂,一百五十六名土匪,分成十二個小隊,在各自隊長的帶領下,進入了四周十二個帳篷。這就是他們的生活,除了吃飯、睡覺和一個時辰的自由活動外,他們必須躺在帳篷中。

    敖厲留給他們的原話是:「你們可以睡覺、也可以思考,但就是不許開口、不許活動,即便是拉屎、撒尿也給我憋到自由時間。」有異議的土匪,早已在與敖厲的對搏中屈服,所以,在這片樹林,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很安靜。

    當最後一個土匪鑽入帳篷後,敖厲走到鼎邊,將土匪的手臂撈起,細細感觸著他的脈象。片刻後,敖厲神色一鬆,將那隻手臂再次沉入藥液。心中默默計算著火候,又向鼎下扔了幾根乾柴,才走向樹林內,唯一的木屋。

    高高架於幾顆樹木間的木屋內,除了一張床、一方長桌外,就是一個怪異的鐵桶,最為顯眼。漆黑的桶壁有半人來高,一個明顯為爐膛的方匣,被鑄造於鐵桶下方。爐膛內很乾淨,看上去從未起過火。

    敖厲繞過鐵桶,走到木桌前,翻手間,從「附骨」中取出了一個半米來長的木盒。

    當盒蓋被敖厲抽開,近百個精巧的小小隔斷,不由讓人感歎,制盒人的高超工藝。每個隔斷中,分別盛著不同顏色的藥粉,咋一看去,很是漂亮。如果不是濃濃的藥香,這些藥粉怕會被人當成一種種彩色顏料。

    敖厲將木盒輕放於桌面的瓷罐邊,從盒底抽出了一根銅勺,細長的柄端,竟是一個米粒大小的勺頭。

    「不知要試到什麼時候……」敖厲心下微歎著,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卻不知道如何得到,所以只能一樣樣的試。

    瓷罐的蓋子一去,其中如同牛奶般的液體,赫然是能令修真者為之瘋狂的元乳。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