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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無法無天 作者:吾知(全書完)

卷一 破繭 第20章 妖器附骨

敖厲在盛夏進入冰窟,當他回來時,已經是隆冬。

    一根根翠竹被積雪壓彎了腰,遠遠望去,整個竹林似乎矮了一截。

    敖厲行走於院中,院中的厚厚積雪,在入冬後發出了第一次響動。墜於屋簷下的冰晶,在陽光下流轉著幾分色彩。

    呼出了一口長長的白霧,敖厲推開了自己的房門,隨著一些冰屑的掉落,敖厲愣在了門口,「莫老,你回來了!」

    莫入愁那頭灰髮,看上去更加凌亂,破破爛爛的彩色布條上沾滿了泥濘、草屑。眼看敖厲的注意力,即將放在自己的狼狽上,莫入愁急忙開口,「這趟有些運氣,只是一個瘋婆娘硬是追著不放,我帶她在太州兜了兜風。」

    似乎很急,莫入愁沒等敖厲說話,將手臂在方桌上一拂,幾樣東西如同魔術般出現在桌面。

    莫入愁指了指,巴掌大小的冰晶盒,向敖厲道,「這裡就是碧魄。」

    透明晶盒中的一點碧綠,敖厲唯一的希望擺著眼前,他反到有些不知所措了。莫入愁似乎能夠瞭解敖厲的心情,他笑著向敖厲招了招手。

    思緒流轉不暢的敖厲,隨著莫入愁的手勢,走到了他的身邊。當莫入愁四指,搭在敖厲手腕時,敖厲的心才微微一顫,恢復了靈動,但他的手卻不曾顫抖一分。

    隨著脈象的起伏,莫入愁心中的驚訝越來越盛,他甚至有些嫉妒,「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天才。對藥性的把握,你比我更盛一籌。」

    沒等敖厲說話,莫入愁搖了搖頭,繼續道,「可惜缺乏催化,藥性無法在瞬間質變,自保不足。」

    敖厲心裡清楚,莫入愁所說的催化,是指用內力、真力或修真者的元力去改變藥性,「失去催化,藥性的累積更加深遠,效果也更加穩定。」

    「等你藥性累積夠,早被人殺了。」莫入愁心中對敖厲的話不以為然,但並沒有去爭辯,他點了點桌面的三個瓷瓶,「面對先天武者,你沒時間去讓藥性累積。這三瓶毒能夠制約詭蛇,等你用碧魄調理好身體後,再去找他。」

    似乎有些不放心,莫入愁頓了頓,再次囑咐道,「這三種毒素雖然只會和真力起反應,但你同樣無法承受,一定要等身體調理好後在用。」

    敖厲點了點頭,看著桌面最後一樣東西,心中知道莫入愁還有話說。

    果然,莫入愁捻起那條似乎是植物枝條樣的東西,向敖厲笑了笑,「這東西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附骨,是件沒入品階的妖器。雖然連妖也不屑於用它,但它卻非常適合你。」

    它?敖厲心中一動,眼神徒然一變,「它是活的?」

    話已出口,敖厲才想起玉簡上的記載,妖器似乎都是活的,他苦笑著道,「莫老,看來這東西不需要元力。」

    莫入愁讚許的點了點頭,「修真者無法察覺這種儲器,它很安全。雖然它的空間只有箱子大小,但對於你來說,足夠了。」

    莫入愁示意敖厲伸出右手,「只是帶它會有點痛苦。」

    敖厲還沒反應過來,附骨已經纏於他的手腕。原本有幾分透明的翠綠枝條,突然出現了無數細刺。一絲絲劇痛,沿著手臂刺激著敖厲的神經,臉色緩緩蒼白的敖厲,強忍著錐心之痛,眼睜睜看著翠綠緩緩變為血紅,慢慢勒入自己的手腕。

    片刻後,敖厲手腕上除了一道血線外,再沒有任何東西。

    莫入愁將一絲元力收回,含笑向敖厲道,「感覺如何?」

    臉色蒼白的敖厲,從懷中掏出一小包藥粉,灑在傷口將血止住後,苦笑道,「不愧為附骨,妖器都是如此?」

    「妖器的主人,總會付出些代價……」莫入愁的話還沒說完,臉色突然一變,人在瞬間消失,「那瘋婆娘追的到緊,厲小子,好好活著。」

    敖厲看了看空蕩蕩的椅子,如果不是擺著桌上的碧魄和瓷瓶,以及手腕上的疼痛,他真要懷疑莫入愁是否真的來過。

    修真者真實高深莫測啊,敖厲笑了笑,將右手隨意自桌面拂過,碧魄和那三個瓷瓶莫名消失了。

    雖然一直清楚,但真正具有如此能力後,敖厲對得天獨厚的修真者,再次生出了幾分嚮往,妖器,果然不需要懂。

    自敖家莊園,垂直而上的萬米高空。

    莫入愁駕著一團清風在前狼狽的逃竄,一條籐蔓在後緊追不捨,高空上的罡風對他們似乎並沒有多大影響。

    「瘋婆娘,不過一個破果子,你也至於玩命?」莫入愁一邊逃竄,一邊開口叫罵著,大毒宗主被一個小妖追趕,這恐怕也算修真界的一景了。

    「老東西,你還偷了我的小翠。」

    小翠?莫入愁在清風中猛一哆嗦,「一個不入品階的妖器,你個瘋婆娘也至於追出數萬里?」

    「那是牛哥哥送我的禮物,你個老東西還我。」

    莫入愁胃中一翻,牛哥哥是哪裡的妖魔?這花妖到了發情期?

    無數碧光突然從四面八方突現,莫入愁眼神一凝,徒然停在空中,「盤枝妖陣。」

    追在莫入愁身後的籐蔓,於盤繞間緩緩幻化成一個人影,一人頭戴大紅花的女子,笑盈盈的看著莫入愁,「宗主,我可是花了三天時間,才為您搭建起這座大陣。」

    「你早猜到了我的身份?」

    無聲無息的毒素,還沒等接近女子,就被一點點碧光吸收殆盡,女子得意的「咯咯」直笑,「宗主,您剛剛步入融合期,那點元力催化的毒素還無法傷害我呢。」

    一點點碧光在片刻間,就幻化成一根根籐蔓,將莫入愁徹底困在其中,莫入愁看著滿目碧綠,氣急敗壞道,「我倒是忘記了,你們花妖對毒素有很強的抗性。」

    「宗主,小翠對我來說很重要呢,您還給我吧。」花妖可憐兮兮的向莫入愁道。

    莫入愁一聲冷哼,「如果我不還呢?」

    花妖也不生氣,眼神中似乎已經浮現出淚水,聲音也有些哽咽了,「那是牛哥哥送人家的定情之物,宗主怎麼會看上這個小玩意?」

    被一個花妖所陷,莫入愁已經夠苦悶了,此時又被花妖降低了檔次,他怒道,「你管不著,我喜歡收集不入品階的東西。」

    花妖似乎不太敢得罪莫入愁,可憐兮兮的道,「既然宗主一定要收藏,就賞我點『枯靈粉塵』吧。」

    枯靈粉塵?莫入愁心中一緊,這花妖原來在打它的主意,「你要枯靈粉塵?」

    花妖也不隱瞞,臉色也正經了許多,「三百年前,在我洞府千里外來了一群桃花妖,我對付不了它們。」

    莫入愁知道,對於妖來說,總有一定的生存範圍。侵入,即會成為它們的死敵。

    「枯靈粉塵給不了你。」這種傳播性毒素,對植物種群的傷害太大,莫入愁可不敢將它給一個小妖。

    花妖也不著急,她輕撫了下頭頂的紅花,緩緩道,「相信宗主對盤枝妖陣也有所瞭解,您也不想成為它們的肥料吧。」

    雖然莫入愁依仗著完美根基,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踏入融合期,但面對靈寂後期的花妖,也知道逃出無望。

    莫入愁似乎做了什麼決定,向花妖一笑,身上的彩色布條徒然飛揚,在交織纏繞中,形成了一個大大的球體,將他裹在其中。

    「大毒九彩。」

    花妖眼中掠過一絲懼怕,她沒想到連御劍之力都沒有的莫入愁,還能夠操縱大毒九彩防禦。花妖雖然懼怕,但並不擔心,如果莫入愁能夠令大毒九彩的毒素外放,她早死了。

    「堂堂大毒宗主,竟當起了烏龜?您出來嘛。」

    「哈哈哈,小花妖,你敢進來?」

    大毒九彩,九種可怕毒素的凝聚,花妖可不敢冒險接觸,她跺了跺腳,怒道,「看你能躲多久。」

    聲音落下後,花妖重新幻出本體,無限延展的籐蔓將整個妖陣貫穿,在花妖的控制下,盤枝妖陣縮成了一個碧球。繞掛著碧球的籐蔓,化為一道虛光消失於遙遙天際。
卷一 破繭 第21章 再見詭蛇

春去冬來,一年的時間很快過去。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景色讓人有些恍惚時間是否流逝,只是在景色中的人卻清楚的知道,時間確實過了一年。

    傲天為了世家的殺伐,早已離去大半年,再沒有什麼人記憶著這個院落。

    赤裸著膀子,在院中奔跑的敖厲,已經不像前些日子,時不時會滑到在雪地上。普通人在雪地中奔跑的平衡感,敖厲花了數天才算適應。

    天很冷,但奔跑中的敖厲卻很熱,熱與冷的交集,讓他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霧氣。一些普通人看似簡單的鍛煉,在他的感覺中竟是如此暢快。

    以碧魄入藥,經過了一年的調理,敖厲的體質終於得到了改善,生命死結也為之開啟。

    隨著夜幕降臨,敖厲結束了持續半天的奔跑,他的胸膛雖然在劇烈起伏,但臉色卻透著紅潤,那是健康之色。

    推開房門,一縷縷藥香,不光讓人精神一震,還讓人心中充滿了一絲暖意。敖厲在房中裹好大衣後,端著精心熬製的補藥,坐在窗邊看著漫天隱現的星辰。

    曾幾何時,這些普通人都能適應的補藥,對自己來說卻是毒藥?聞者碗中的藥香,敖厲心中不由感歎著。

    七十二種珍貴藥材,經過文火熬製了一天,它的功效是顯著的,它不光進一步穩定著敖厲的體質,更將在奔跑中侵入體內的寒氣驅散,放下藥碗,敖厲低聲自語,「也許,可以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敖厲在窗口未動,夜已很深,突然敖厲從窗口翻出,弓著身子藉著院中樹木、雜物的掩飾,緩緩接近著圍牆角落。雪白的大衣,將敖厲的身影與白雪相融,遙遙望去,很難發現在雪地中竟然有個人影。

    貼著牆角,敖厲吃力的掀起了一塊石板,一股惡臭自地溝中冒出,扭過頭,貪婪的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敖厲果斷的將大衣脫去,裝在一個密封的牛皮口袋中,沒有任何猶豫,身子一矮,跳入了地溝,石板在雙手的托動下,重新蓋上。

    這條地溝直通敖家莊園外,各種污水由這裡排出。它才算莊園防禦上的唯一漏洞,只是地溝中佈滿了各種毒素,外人想要由此侵入也是難如登天,而這裡對精通藥性的敖厲卻是一條坦途,就是味道重了點。

    敖厲顯然不是第一次走這條路,他的行動很快,沒過多長時間,他已從莊外的地溝盡頭鑽出。

    翠屏山,一條溪水中,敖厲一邊打著哆嗦,一邊清洗著身上的污垢。片刻後,重新穿好大衣的敖厲,將一顆紅色的藥丸服下,一絲絲熱氣很快佈滿全身。

    這次不會又是一場大病吧?敖厲心有餘悸的看著冰冷的溪水,低聲苦笑。此時,他有些猶豫,如此小心是否有必要了。最終,他搖了搖頭,當做一種鍛煉吧,小心點總是好的。

    看了看天色,敖厲突然向著記憶中的山崖跑去,在那處崖底,有著自己需要的人。在白雪覆蓋的翠屏山跋涉是危險的,也是困難的,敖厲深一腳、淺一腳的,在一個個狹窄的山路上挪動著步子。大半夜過去,他總算來到了,那個差點斃命於此的崖底。

    高高的山峰,環繞在四周,讓山崖底部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山谷。早已枯敗的籐蔓雖然脆弱,但還是支撐著一堆堆積雪,在枯籐、積雪的掩飾下,深入石壁內的洞穴更是不顯一絲痕跡。

    敖厲腳下的步子,在接近洞穴時,似乎出現了某種規律,小小的陣法,加強了洞穴的隱秘性,看來莫入愁對此事確實上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陣法的影響,外面冰天雪地,不深的洞穴中卻透著幾分溫暖。在世上消失已久的詭蛇,在一堆雜草上睡的正香。

    敖厲蹲在詭蛇身邊,抬起右手以拇指、中指、食指,三指微扣於詭蛇脈搏,感受著指尖若有若無的跳動,「我也不得不承認,莫老,你是用毒的天才。」

    雖然敖厲不能肯定詭蛇體內有多少種毒素,但他卻清楚這些毒素相生相剋的結果,詭蛇如冬眠般睡了一年多,他的心跳極緩,身體處於一種沉默的巔峰狀態。

    詭蛇睡的很沉,以至於他睜開雙眼時,眼前竟是一片朦朧,這對上一品武者來說,這是不可思議的。

    隨著眼前緩緩清晰,詭蛇首先意識到自己的身體還處於麻木狀態,其次才看到坐在身邊的敖厲,眼神轉動中再沒發現其他人。

    「別找了,他不在,所以你還有機會。」

    詭蛇認同敖厲的話,面對修真者自己沒有絲毫機會,但面對敖厲,只要自己活著就一定有機會。

    敖厲心下笑了笑,要讓一個死人配合,首先要給他一個生的希望。

    「你要我做什麼?」詭蛇沒有繼續廢話,敖厲越快動作,他的機會越多。

    敖厲慢慢的將呼吸放緩,沒有內息的他,只有用靜來提升感知程度,傾聽著自己的心跳聲,敖厲緩緩開口,「在你死前,給你一個舒爽的機會,也許能出點氣,也許你能殺死我。」

    詭蛇冰冷的雙目中沒有任何波動,心神早已凝聚,他根本就沒把敖厲當成一個孩子。

    敖厲慢慢起身,後退了兩步,他此時看向詭蛇的目光就如同緊盯著一條毒蛇。

    突然,詭蛇感到身體一鬆,麻木感竟然在瞬間消褪,這很反常,但詭蛇卻沒有任何猶豫,平躺在草堆上的身體,沒有任何徵兆的徒然暴起,如同一條攻擊獵物的毒蛇。

    敖厲雖然做足了準備,但他沒有想到失去真力的上一品武者,還會擁有如此速度。在極度的危險下,敖厲沒有任何恐懼,心冷靜到了極點。即便如此,他也只來得及將身子一側,原本竄向喉頭的手,截在了他的鎖骨上,隨著「卡嚓」一聲輕響,詭蛇的身體再次麻木。

    一滴冷汗,自敖厲額頭滑向臉龐,不是緊張、也不是害怕,是疼痛,骨裂之痛。左臂完全無法動彈,本就脆弱的左臂再次受傷。敖厲知道,他的鎖骨一定開裂,好在似乎沒斷。

    對真力消失還不適應的詭蛇,失去了一次絕佳的機會。摔在地面的他,眼中跳動的光芒沒有任何溫度,他沒有想到,一個人竟能對藥把握的如此精準,即使再有一瞬,他也有把握殺死敖厲。

    「現在就來找我,不嫌早了點?你以為先天武者憑什麼承載先天真力?」

    敖厲勉強的笑了笑,也不去爭辯,他強忍的疼痛,用右手將左手拉至貼身,綁在了褲腰中,一步步走向詭蛇。

    天已經朦朦發亮,他必須趕在天亮之前回去。

    在敖厲緩緩蹲下身子時,詭蛇眼神一凝,「不相信自己對毒素的控制?」

    敖厲抬起的手沒有停下,「你不去想,我就少很多麻煩。」話語結尾時,敖厲的手指正好抹過詭蛇鼻下,眼皮越來越沉的詭蛇再次睡了過去。
卷一 破繭 第22章 玩命山林

一次經歷,讓敖厲切實體會到了什麼是先天武者。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即便失去真力也同樣危險。

    體會的代價很大,敖厲花了一月的時間,才讓左側鎖骨恢復。在這段時間內,敖厲制定了一套近期的鍛煉計劃,只是,詭蛇還要去見,不用非常手段,敖厲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快速擁有搏殺意識,面對上一品武者的意識。

    積雪讓整個院落顯得有些單調,今年的雪似乎很大。

    火爐將房間燒的很暖,院落中最多的恐怕就是木炭了,前些年敖厲的身體不好,怕冷。

    床邊的書架後,也許是這個屋子最隱蔽的地方。緊貼著書架,擺放著一個近兩米的長桌。長桌右側,是一個小小藥爐,一縷縷藥香從爐上的瓷罐中,飄散於整個房間。

    敖厲站在桌邊,緩緩開啟著一個黑黃色油紙包,他的雙手動作很慢,很穩。

    非常手段,也許不光是見詭蛇。

    紙包中是一種鮮紅粉末,那種鮮艷會讓人感到不舒服。敖厲拿起桌面的一片硬紙,動作更加緩慢。一撮份量極其微少的粉末,在紙片的移動中被分離了出來。

    盯著那點幾乎米粒大小的藥粉,敖厲有些猶豫了,他敢如此冒險,是因為在用碧魄調理身體時,那種詭異的傷害置換再次出現過。敖厲怕死,所以他猶豫,但他手上的動作卻在繼續。

    敖厲小心翼翼的將那撮粉末用紙片剷起,似乎一點也不敢接觸到這些粉末,甚至不敢讓這些粉末揚起,他連呼吸都在極力控制著。

    在接近瓷罐內的藥液時,敖厲才緩緩抖動了幾下紙片,鮮紅的粉末融入了藥液中,一縷並不刺鼻,但極為明顯的腥辣味,夾雜在藥香內自瓷罐裡透出,本來清澈的藥液此時竟然變的有些混濁。

    敖厲的神色依舊沒有輕鬆,他將紙片輕輕放入桌角盛裝廢物的土罐中,土罐會被深埋在地下。

    重新將黑黃色油紙包復原,敖厲這才從書架後走出,躺在椅子上微微喘息著。這種如同與死神跳舞般的藥物操作,對敖厲的精力透支很大。很快,他在椅子上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窗外又飄起了雪花,本就沒人注意的院落,在雪花的掩飾下似乎遠離了塵世。

    屋內的溫度在緩緩的下降,炭將盡,初醒的敖厲,不由打了個冷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嘴角溢出一絲笑意,詭蛇一定睡夠了。

    敖厲走到書架後,將熬製一天的藥湯灌了半瓶,又在屋內的暖爐中填上了足夠的木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他默默等待著,當一顆顆星辰在天幕緩緩亮起時,敖厲把門插好,從窗子跳出。

    依舊是牆角下的地溝,敖厲做著同樣的動作,只是他今天手中多了個如同背包形的牛皮袋子。

    熟悉的地溝,沒有讓敖厲耽擱許多時間。很快,他再次出現於翠屏山中的小溪裡,溪水兩側已是厚厚的積冰,雖然因流速溪水並未凍結,但其中的冰冷,也許只有在內清洗的敖厲才體會最深。

    當敖厲將大衣裹在身上,活動了片刻後,臉色才慢慢好轉,他狠狠踹了幾腳凍在岸邊的石頭,似乎要拿它出氣?

    凍的這麼結實?震的有些發疼的腳板,讓敖厲跟這塊石頭交上勁了,他在不遠處搬了另一塊大石,幾下猛砸,還真把被冰約束的鵝卵石解脫了。

    衝著鵝卵石冷冷哼一聲,敖厲才俯身將它裝載牛皮袋中,隨之他遠遠的離開了岸邊,繼續尋找著沉重的石頭。顯然,從冰裡挖石頭不是個好辦法。

    山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石頭。

    敖厲背得是滿滿一袋石頭,在夜色下,一步步向翠屏山崖底的洞穴走去。是走,滿山的冰雪、崎嶇的道路,加上沉重石頭的帶動,讓冰雪中左右搖擺的敖厲,如同波濤中的一葉孤舟,隨時都有沉沒的危險。

    覆蓋著積雪的翠屏山,在月下顯得很亮,也很清晰。

    敖厲僅僅走了百十步,就靠在一處石壁上開始喘息,胸膛已在上下起伏。寒冷早已不在,只是胸膛中如同燒了塊火炭,讓人干悶、窒息。

    撤下牛皮袋,放在腳邊。

    敖厲把身上的大衣甩在石壁邊的一顆殘樹上,裸露著上身的他感到了一陣清涼,胸膛中的火燙似乎也減弱了不少。

    果然太急了,無法適應。敖厲嘴角露出一絲苦意,從懷中取出了瓷瓶,沒什麼猶豫,略帶腥辣的藥液,如同一道火流從敖厲口腔直衝胃部,在胃部撞散的火流似乎分佈於敖厲全身的每一塊肌肉中,皮下緩緩浮出一絲微紅。

    疼痛,肌肉內撕裂般的疼痛,讓敖厲靠在石壁上的身子徒然立起,背上沉重的牛皮袋,咬著牙繼續在山間跋涉。他心中清楚,吃了這種藥,如果不去劇烈活動,讓藥性散發殆盡,那麼全身肌肉恐怕會在這種有針對性的藥物侵蝕下老化。

    藥物的刺激,讓敖厲的步伐快了不少,身子也穩了很多,只是肌肉中的陣陣撕裂感,不斷折磨著他的神經。

    當敖厲抵達崖底時,肩頭早已被結實的牛皮帶磨出了一道道血痕,但隱於皮下的微紅早已散卻。敖厲知道藥性已過,自己安全了。

    還有不到一個時辰,躺在洞穴前的積雪中,敖厲仰望著夜空,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寒冷,不知是藥性還有殘留,還是他的身體已經麻木。

    片刻後,肩頭的一絲絲刺痛,重新挑動著敖厲的神經,讓很想在雪中睡去的他重新爬起。冰冷而刺骨的山風,讓他再次清醒很多。踏在帶有規律的步伐,敖厲走入了洞穴。

    「我又來了。」看著緩緩清醒的詭蛇,敖厲的話語顯得有些無力。

    表情從來沒有過多變化的詭蛇,看了看赤裸的敖厲,竟皺起了眉頭,「你在玩命。」

    敖厲苦澀的一笑,「只要不是找死就行。」

    高強度的鍛煉,讓敖厲心跳的很快,整整花去一刻鐘,敖厲才讓自己靜了下來,感知力在極靜中緩緩上升。

    「真難以想像……」詭蛇心中還未感歎完,突然感到身體一鬆,如同上次一般,麻木感在瞬間退卻。如同毒蛇般竄起的詭蛇,同樣沒有任何猶豫,而且他似乎早已做好了準備。

    這次不會再出意外,敖厲必死無疑,詭蛇的心緒剛起,身體徒然重新麻木,而他的右手,距離敖厲的心臟僅剩一線。

    「上次你為試驗用毒的量?」詭蛇的聲音,如同凝結成一線的寒冰,而且寒冰中透著絲絲血腥。

    「有這個原因。」敖厲心神一鬆,胸膛再次上下起伏,看來他的狀態非常不好,高強度的鍛煉無法讓他在極靜中保持很久。

    詭蛇閉上了嘴,等待著再一次沉睡,然而,身體的再次一鬆,讓詭蛇心中徒然一空,竟然沒有即時做出反應,即便如此,他的反應也是極快,身形貼著地面猛然前滑了一尺,手臂已經截向敖厲眉心。

    麻木,再次充斥於詭蛇全身,他的中指距離敖厲眉心僅剩兩寸。

    「你到底想幹什麼。」即使詭蛇不斷提醒自己要控制情緒,但他眼中已經冒出了怒火,畢竟誰也不喜歡被戲耍。

    敖厲笑了笑,沒有應答,在他的笑意中似乎在勸詭蛇,把握機會。退後的幾步,似乎經過了精確的計算,每次詭蛇的攻擊都僅差一線。

    麻木,一次次重複,詭蛇心中的怒火也越來越盛。

    敖厲起伏的胸膛慢慢平息,他看不清詭蛇的攻擊軌跡,但卻記憶著一次次攻擊的方向和位置。

    第三次重複,詭蛇重複攻擊著敖厲喉頭,在三次攻擊中,從角度到力量根本沒有任何改變。詭蛇好像已看出了敖厲的目的,不再去配合,沒人喜歡被如此耍弄。

    第四次,詭蛇做著同樣的重複。突然,敖厲身子一矮,猛然前傾,拳頭狠狠砸在詭蛇頸側,雖然他的力量還未到至人死命的程度,但即便如此,詭蛇也感到腦中猛然一暈。

    敖厲蹲在身體麻木的詭蛇身邊,輕聲道,「千萬別自作聰明,想要找到機會就盡力,下次我會帶把小刀來。」
卷一 破繭 第23章 極端技巧

三個時辰,每天入夜後,敖厲只有三個時辰。

    在藥物刺激和高強度鍛煉下,敖厲的力量在成倍增長。從石塊到巨大的岩石,敖厲在負重鍛煉中,消耗的時間越來越短,面對詭蛇的時間越來越長。從不到一個時辰,慢慢增加到二個時辰,

    詭蛇似乎適應了這種遊戲,或者他在和自己較勁,一種種詭異危險的攻擊方式,在數百次攻擊中沒有任何重複。手法、速度、角度、目的,展現了人體技巧的極限。

    對此,敖厲心中充滿了驚駭,他從來沒想過,單純的身體竟能演化出如此可怕的技巧。

    詭蛇的配合如同一種極強的催化劑,它不斷淬煉著敖厲腦中的各種技巧、手法,大量的記憶被過慮、簡化,簡化的記憶在詭蛇的威脅、攻擊下被一一驗證。

    數月高強度的鍛煉,心神超負荷凝聚,讓敖厲的身體隨時都處於崩潰的邊緣,各種精心調至的補藥在大量消耗著,一股股藥香從未在房中消散過。原本一個藥爐,此時也增加到了七個。

    破裂、彌補,敖厲在這個痛苦的身體蛻變過程中,堅持著。

    午間,正是人們感到疲倦的時刻。

    敖厲抗著一袋藥物,從敖家「品」字形藥房中竄出,沿著迴廊邊緣,向自己院落潛去,他似乎對德叔的消失並不關心。

    當敖厲剛剛轉過迴廊拐角時,敖無愧帶著王郎和一名瘦如麻桿的黑衣人,出現在藥房門口。

    「去看看。」

    王郎向敖無愧點了點頭,身形一動,閃入了「品」字形院落,在敖家很少有人知道,和善的大夫王郎,竟然身懷武功。

    時間不長,王郎重新回到敖無愧身邊,「家主,六少爺帶走了四十八種大補藥物,量很大。它們的作用範圍幾乎涵蓋了人體全身,除了對內臟的調理,其中對肌肉、骨骼調理的藥物佔據了四成。」

    王郎還想繼續,但敖無愧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想知道,你的結論。」

    王郎略一猶豫,「如果六少爺確實在攝入這些補藥,那麼我能肯定,他的體質已經得到了改善,甚至比普通人更健康。」

    敖無愧的目光微微有些波動,但很快就被冰冷凍結,「你先回去。」

    「是,家主。」

    敖無愧靜靜的坐在迴廊上,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瘦高的黑衣人,站在敖無愧身邊,臉上儘是死板,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

    「枯竹,你怎麼看。」

    對於敖無愧的突然詢問,黑衣人接的很順暢,「給我一天時間,我才能確定。」

    敖無愧知道,枯竹從來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搖了搖頭,「不要去敖厲院子,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在關注他。」

    「他一定能猜到。」

    敖無愧拍了拍身邊的木柱,笑道,「猜測和確定總是不同,人如果有了依靠會懶惰、會猶豫,我希望他能恨我,恨能讓人走極端,平常路以他的身體根本走不通。」

    枯竹的臉依舊死板,似乎那是一張假臉,「六少爺很聰明,他不會恨你。」

    敖無愧起身,沿著迴廊向望天閣走去。

    在臨近望天閣時,敖無愧突然停下,「白霜、敖福都希望敖厲接管西部荒原的生意,你怎麼看。」

    「六少爺更適合繼承家主。」

    敖無愧徒然回身,盯著枯竹,「你知道幽幽的身份,敖厲如果能活下去,他的天地很廣,而敖家太小。」

    枯竹似乎無言以對,看上去他認同敖無愧的話。

    敖無愧剛剛抬步,枯竹突然開口,「西部、七夫人、敖福都很危險。」

    敖無愧明白枯竹的意思,他沒有回頭,沉聲道,「我不是個好父親,我沒能力給他一個溫暖、安全的環境,但我有能力為他創造一個殘酷、危險的環境。」

    敖無愧言語一頓,笑意中透著一種凝聚的殺,「既然白霜和敖福願意幫忙,我就看看他們能做到什麼程度。」

    ……

    痛,眼神中的痛很少有人能夠忍受,但敖厲卻已忍受了數月之久。

    敖厲用雙手強行撐開雙眼,一縷縷自瓷罐中上升的白霧,讓他眼前一片模糊。眼球中火辣辣的灼燒感,讓敖厲額頭佈滿了細細的冷汗,但他撐著雙眼的手卻沒有絲毫顫抖。

    「它對雙眼沒有傷害、鳥叫的很好聽。」敖厲盡量將心神放在屋中的鳥叫聲中,心中不斷提示著自己,灼痛讓他不得不分散自己的注意。

    一個時辰,瓷罐中的藥液已經燒乾。敖厲長長呼出口濁氣,將一條熱巾敷在閉起的雙目上。

    熱巾透著一股清涼的藥味,一絲絲溫熱帶著一絲絲清涼,矛盾而對立的藥性在交錯中,慢慢緩解著敖厲眼中的灼痛。

    片刻後,敖厲徒然睜開雙眼,一種如刀鋒般的銳利自他眼中一閃而過。

    敖厲躺在椅子上沒動,雙目凝視著屋內的空間,似乎尋找著什麼。如果近距離觀察,將會發現他雙目中的瞳孔在極速移動,以至於讓人看上去,如同凝視。

    鳥叫,很不尋常,是蜂鳥,飛行如閃電般的蜂鳥。

    在極靜中,敖厲傾聽著自己的心跳,他似乎能夠捕捉到蜂鳥的軌跡。突然,一個淡淡的虛影自敖厲身前掠過。敖厲張開手掌,一隻拇指大小的翠鳥再次飛起,化為虛影的它似乎融入了空間中,敖厲什麼時候出的手?

    天慢慢暗了下來,敖厲第七十八次放飛手掌中的蜂鳥。當夜幕完全降臨時,一隻隻蜂鳥紛紛鑽入房梁間的空隙,它們不適應夜。

    「看來這種藥性最合適。」心中思量的敖厲,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只是它附帶的痛苦最大。」

    通過一段時間的潛心研究,敖厲終於調配出快速恢復眼部疲勞,調節眼部功能的藥物。如果不是這些藥物的幫助,高速的眼球運動,早已令敖厲成了瞎子。

    如同往常一樣,敖厲站在窗邊,靜靜的等待著。當天空星辰閃亮時,敖厲從窗子跳出,躲躲閃閃、看似笨拙的走到牆角,掀起了地溝的蓋子。

    盛夏,雖然少了冰雪的威脅,但地溝中的毒素因溫度變的更為複雜。敖厲通過一次地溝,竟要用二十九種藥物,來暫時中和地溝內的毒素。

    「比冬日慢了三百個呼吸,無法突破,毒性太過複雜。」在溪水中清洗的敖厲,心中只是計算著所用的時間,而忽略了夏日溪水中的清爽。

    清洗了片刻,敖厲徒然自溪水中拔起,水底兩塊堅硬的鵝卵石也同時碎裂,赤裸的身體,猛然出現在一根巨木旁。此時,敖厲如同變了個人,那再有半點笨拙。

    各種烈性藥物在碧魄中和下,緩緩改變了敖厲的肌肉構成,讓他一條條肌肉的密度變的十分驚人。一段時間的高強度鍛煉,除了一道道疤痕外,竟然沒令敖厲的肌肉出現任何凸起,看上去還是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

    一跺,一勾,驚人的巨木凌空飛起,穩穩落在敖厲赤裸的肩膀上,一縷縷血液,沿著自肩頭滑落,對此,敖厲似乎一無所覺,抗著巨木向翠屏山深處跑去。

    狹窄的山路上,一道極快的身影一閃而過。在一粒粒碎石,還未滾落於山路兩側的深坑時,那道身影已經消失在山路盡頭。只是剩下山路巨石上,一處處腳型凹陷。

    依舊是那個崖底,高高的山崖似乎擋住了不少月光,在黑色籠罩下,繁茂的草木只剩下一個個模模糊糊的影子。重重疊疊的影子,讓人根本無法看到崖底全貌,更不會有人知道,在這些草木深處會有個洞穴。

    「轟……」敖厲將肩頭巨木扔在崖壁邊,「力量的反作用,根本無法進一步提升速度,該如何將身體變輕?」敖厲一邊將藥粉摸在肩頭,一邊思索著,肩頭這種程度的疼痛早已被敖厲忽略。

    流血止住,但敖厲依舊面對著崖壁,「如果擁有內息、真力,令身體輕盈並不是難事,但我該如何減輕身體的重量?」敖厲的經脈早已萎縮,憑借力量反震而產生的速度對骨骼的傷害太大,而且極不靈活。

    敖厲一時也想不到,減輕重量增加靈活的方式,只得將它暫時放下,向隱蔽在草木走的洞穴走去。

    詭蛇從沉睡中甦醒,他顯得很平靜,但眼神卻很複雜,「極端技巧是一種禁錮,我無法再次突破,你故意的。」
卷一 破繭 第24章 詭蛇死亡

從三天前,詭蛇的攻擊就再無突破,所有的攻擊手法開始不斷重複。

    詭蛇知道,自己被敖厲玩廢了。技巧深入骨髓,就算重新擁有真力,這些毫無關聯的技巧將會讓修為再無寸進,成為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大巧無技,你自己沉迷了。」

    詭蛇已經習慣不去觀察敖厲的進步,更不會去思考敖厲的悟性,那會讓他上一品武者的驕傲徹底粉碎。

    麻木同樣在瞬間消失,但詭蛇卻冷冷盯著敖厲沒有任何動作。

    「怎麼,不想再繼續?」以敖厲的眼力和極靜狀態,失去真力的上一品武者,也無法在他面前隱瞞任何攻擊意圖。

    「你覺得繼續還有意義?」詭蛇已經有十數天,在身體自由的狀態下無法威脅到敖厲,但他一直期望技巧上的突破,三天時間,讓詭蛇的期望徹底破滅。同時也知道,敖厲是在故意毀他。

    敖厲笑了笑,詭蛇的身體也在同時麻木。一把小刀將詭蛇腿部的皮褲劃開,卻沒有傷及他一絲皮膚,連詭蛇都不清楚,敖厲對技巧的沁入有多深。

    「大巧無技?他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走下去?」詭蛇心中不明白,突然,一絲溫度從他的小腿升起,化為一層寒意將詭蛇的思緒打斷。敖厲不知在何時,撫上了詭蛇的小腿。

    敖厲眼中隱現出一絲笑意,故意將聲線放細,「上一品武者的皮膚都這麼細膩……」話沒結束,詭蛇除了起了一身小疙瘩外,眼中沒有任何變化,倒是敖厲被自己噁心的渾身發寒。

    一個冷顫後,敖厲不再去戲耍詭蛇,進入極靜狀態的他,細細感受著指尖的微微跳動,三根手指沿著詭蛇小腿的肌肉軌跡,緩緩滑動著。

    片刻後,敖厲突然開口,「死在你手中的少女有多少?不同心臟的滋味不太相同吧。」

    詭蛇心中一緊,雙目透出一絲狠厲,要下殺手?那就一起死。詭蛇修煉過一種詭異心法,能夠憑心神將本體徹底引爆。

    「以心血提煉出體內毒素,排出體外,說說這個心法,我們研究研究。」敖厲接下來的話,讓詭蛇心中一鬆。

    敖厲收回在詭蛇小腿滑動的手,向詭蛇笑了笑,「當然,你不願意就算了,也許這也是個機會。」

    詭蛇沉默了,他似乎在思索,敖厲腦中回流著,指尖感觸到的每一絲跳動,「在情緒波動下,肌肉的狀態果然會出現不同。它有自己的規律,不受思維控制。」

    一段段心法,從詭蛇口中緩緩吐出。心法聽上去極為複雜,它幾乎涉及了人體的全部經脈。

    詭蛇剛剛吐出十數段心法,敖厲突然笑了起來,小刀在閃動間,詭蛇那身暗綠色的皮衣被完全剝落。徹底赤裸的詭蛇沒有絲毫羞意,但眼神卻更為冰冷,目光似乎被全部凍結。

    敖厲絲毫不在意詭蛇的可怕狀態,手指從詭蛇胸前一直滑向小腿,「從任脈到足陽經」,手指繼續自詭蛇肩頭滑向腰眼,「從足少陽到督脈」,敖厲抬頭看著詭蛇雙眼,笑道,「上一品武者?就算編也用點心,你的真力會跳脈穿越不成?」

    一絲懊惱與羞愧被詭蛇完美的掩飾住,短時間內,他根本無法編的毫無破綻,而且這篇心法是如此複雜。

    「繼續吧,我聽著。」

    一篇心法,竟然讓一個半大孩子,質疑起上一品武者的常識?即便是死,詭蛇也丟不起這個人,完整的心法終於從他口中吐出。

    敖厲如同詭蛇一樣,對這個心法並不看重,他甚至沒有花費心力去記憶。

    三根手指在詭蛇手臂上滑動,感受著指尖傳來的微微跳動,記憶著一條條肌肉的數量,敖厲以巨大心力,記憶著詭蛇皮下肌肉的波動幅度、規律,以及相關的一切,甚至包括詭蛇的情緒。

    七十一天,敖厲肩頭的巨木已變為兩根。

    在巨木的掩飾下,山中飛馳的敖厲很難被人發現,他太過渺小,以至於遠遠望去,兩根枝葉還未去盡的樹木,在橫著移動,卻沒有任何人影。

    數十天的身體麻木,讓詭蛇找不到一絲機會,而敖厲似乎摸上癮了,詭蛇全身被他雙手摸了無數遍。這些日子,敖厲根本沒有結束的意思。詭蛇似乎適應了敖厲「撫摸」,他到現在還有些恍惚,不知敖厲想做什麼,答案似乎距離很近,但詭蛇就是無法抓住。

    「轟」一聲巨響,打破了崖底的寧靜。

    敖厲又來了,他雙手五指扣進巨木深處,將兩根巨木插於地面,讓崖底憑空多出了兩顆枝葉稀少的樹木。

    敖厲將雙手從巨木抽出,抖了抖上面的木屑和血珠,將一種黑色藥膏塗在微微顫抖的左臂。早年筋骨的嚴重損傷,為敖厲左臂種下了病根,以至於到現在還無法痊癒。

    甩了甩幾乎失去知覺的左臂,敖厲心中苦笑,「藥性太重,左臂破壞了整個身體的協調,破綻該如何彌補?」

    每天都會有新的問題出現,而敖厲能夠解決的卻非常少,一個個問題堆砌在他的心頭。讓已經具備不小力量的他,沒有感到一絲安全。

    靜靜在崖底站了片刻,敖厲繁亂的心緒得到了平息,他現在進入極靜狀態的時間越來越短,感知力也越來越敏銳,他幾乎能夠感受到本體大多數內臟的波動,但敖厲知道,這還遠遠不夠。

    隱藏在草木中的洞穴,昏暗的長明燈晃的四周石壁有些飄渺。

    沉睡於雜草上的詭蛇又一次清醒,身體上的疼痛僅僅讓他皺了皺眉頭。敖厲右手不再沿著一條條肌肉邊緣滑動,而是重重按於詭蛇的皮肉深處,每當他將手抬起,詭蛇身體上就會出現一塊淤青。

    經過十幾次按動,敖厲似乎找到了規律,每一次按動剛剛達到詭蛇的骨骼,一按一收間極為緩慢。

    整整一夜,敖厲按遍了詭蛇全身。依靠撫脈鍛煉出的靈敏指尖,將人體一些骨骼,在實際觸摸中與書本一一對應,「僅僅依靠間接感知,不能確定,無法完全瞭解。」敖厲在心中微歎。

    一身淤青的詭蛇,眼內充滿了冰冷。這種疼痛對他來說,並不算折磨,但其中的羞辱卻已讓詭蛇處於爆發邊緣。此時,他也明悟了,在敖厲手下他同樣沒有絲毫機會。

    敖厲的右手拇指,再次深深按入詭蛇肩頭,當他的手指隔著皮肉與詭蛇肩胛骨接觸的瞬間,詭蛇突然明白了,「這小子在摸索自己全身骨骼,以前是在摸索肌肉。」詭蛇心中升起一絲寒意,他雖早已知道敖厲在鍛煉外功,可這是什麼方式?

    「死在你手裡的少女有多少?上百有了吧。」敖厲右手依舊按在詭蛇肩頭,口中重複起數十天內,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的問題。

    詭蛇早已不再敏感,他也不再懷疑,這是敖厲要下殺手的前兆。如往常一樣,詭蛇沉默以對。

    只是這次,隨著脖頸一聲輕響,詭蛇的腦袋無力偏在了雜草上,他的喉結被敖厲右手順勢卸去。整個過程是那麼自然,可憐的詭蛇竟然連一絲警惕都沒產生。

    敖厲雖然不知道,上一品武者會用什麼辦法讓自己死的有價值,但敖厲相信,真正達到上一品境界的武者,死亡一定不會平靜。

    事實上,上一品武者從來都是死的轟轟烈烈,很少有人如此平靜的死亡。他們對自我、對天地的認識很深,對情緒和慾望能夠做出最適當的調整,而且擁有著超常的決斷力,所以即便上一品武者本體受制,他們也有辦法以生命來換取適當的代價。

    在洞穴中第一次見到詭蛇,敖厲就為今天做著準備。
卷一 破繭 第25章 從血中來

看著詭蛇的屍體,敖厲搖了搖頭,「你太懶了,慣性有時候很危險。」

    上一品武者對敖厲來說,有著無法估量的價值。敖厲也不想這麼快殺死詭蛇,但莫入愁留下的藥物即將用完,缺少催化能力的敖厲,無法配置出針對上一品武者,在瞬間反應的毒素,他不得不殺死詭蛇。

    面對一具屍體,敖厲一邊脫去衣服,一邊不知在想著什麼,心臟似乎就在耳邊跳動,紛亂的心緒讓他一直無法進入極靜狀態。

    「還有一個時辰,天要亮了。」敖厲透過洞口,看著似乎隱藏在黑暗中的一絲光亮,眼神猛然一凝,抬手間,一道血口出現在他的手臂。徒然而起的疼痛和一滴滴落在地面的血紅,似乎刺激著他的神經,猶豫和膽怯被瞬間摧毀。

    本體內,在感覺中的聲音、單純的感覺與感知,似乎都在極靜中印在敖厲腦海。聲音與感覺的交錯,讓他在腦中勾畫出本體的情形,如武者內視一般。

    虛影一閃,敖厲的右臂是否動過?一道極速衝擊而出的勁風,將石壁上的長明燈擊成碎片。洞穴內一下陷入了黑暗,除了洞外越來越明顯的一絲絲光亮,根本無法再看到洞中的情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山崖下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它似乎從那個不知通向哪裡的洞穴中衝出。黑暗的洞穴,依舊不見敖厲的身影,只是一些奇怪的聲音,不時會從洞內傳出。不知為什麼,斷斷續續的奇怪聲音,讓人心中有些發顫,似乎某種恐怖即將出現。

    山崖下很靜,本該有的一些蟲鳴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沉寂消失。

    天空剛剛撤去黑暗,一股比剛才更加濃郁的血腥,似乎讓光明來到時間延續了片刻。洞穴內,腳步聲越來越明顯,一個人影緩緩清晰,血!一個被血液覆蓋的人影,緩緩從洞穴中走出,他手中還提著一個不斷滴下血珠的牛皮袋,血珠撞擊地面的微微響動,在寂靜的山崖下靜是如此清晰。

    一縷縷血液,從那看不清面目的身體上滑落,留在地面的是一個個鮮紅腳印。濃濃的血腥味破碎了清晨空氣中的新鮮。

    他,從是地獄中走出?

    「撲通……」人影跪倒在洞穴前,將頭埋在了鬆軟的泥土中,從那不停聳動的肩頭,可以看出他的情緒幾近失控。

    自然是殘忍的,同樣也是寬容的,一縷縷晨風,將無盡的血腥吹淡、吹散。

    人影的肩頭,不再聳動。他的頭也從泥土中抬起,眼神中的目光也已凝結,一臉血跡在泥土的抹擦下淡了很多,是敖厲。

    「不能讓機會白白浪費。」心神穩定的敖厲,就這麼坐在洞口,思緒緩緩平息,腦中慢慢平靜。

    自從得到一部分刁肖記憶後,敖厲原本在撫脈中領悟的靜,有了質的改變,而且這種改變一直延續到現在。

    此時,敖厲不光能在靜中旁觀自己的動作,更能旁觀自己的心念,對外物和內在的感知,比武者入定更為敏銳,敖厲不知道是什麼在旁觀,但他清楚,這種狀態對沒有內息的自己很重要。

    半個時辰,敖厲沒有任何徵兆的從地面射入崖底的草木中,地面上,多了個深深凹陷的掌印。

    飛馳中的敖厲,如同一具破壞機器,凡是被他接觸過的石塊、樹木紛紛開裂,極強的力量反震,帶著他的身體,在山林中穿梭。

    「六百三十九條肌肉、二百零六塊骨骼,簡單的基礎竟如此複雜……」飛馳中的敖厲沒有終止思維,他清楚的知道,強硬的記憶需要不斷重複,直到完全理解才能根深蒂固,他必須盡快趕回山莊。

    即便敖厲急著趕回山莊,也沒忘記對自己的鍛煉。通過一段山路後,敖厲腳下的巨石突然破碎,力量的改變,帶著敖厲射入了山路邊的密林。

    虎蜂,是翠屏山中一種毒蜂,它的毒素不會至人死命,但如果被它所傷,那種如同在骨縫中的痛癢,恐怕不下於各種刑法。

    虎蜂的蜂窩很有特點,它必然高懸於樹木之巔。它很結實,經得起風吹雨打。在樹木斷裂聲的伴隨下,敖厲接近了樹巔一個巨大蜂窩,拳影一閃,劇烈的摩擦令空氣中撩起一股燥熱,強烈衝擊帶出的勁風,將蜂窩徹底破碎。

    一團如同濃縮在一起的黑雲,在蜂窩破碎後,徒然擴散。虎蜂,無數軀體如鐵的虎蜂,化為一片片黑雲,衝向敖厲。雖然經歷了數十次,但拇指大小的虎蜂還是令敖厲心中一顫,手掌猛然反砍在粗大的樹幹上,隨著無數綠葉的飄落,敖厲的身形極速向樹下墜落。

    黑雲夾雜著令人心煩的「嗡嗡」聲,在樹木間分分合合,無視任何阻礙。

    敖厲在黑雲下倉惶逃竄,對四周環境的極限利用,讓他在移動中以最大限度,減少著受到虎蜂攻擊的次數。各種被敖厲借勢轉變方向的石塊、樹木紛紛破裂,本來安靜的密林,在蜂、人追逐中熱鬧了不少。

    一絲陽光從天邊溢出,敖厲終於從樹林中衝出,竄入山邊的溪流中。黑雲在溪流上空徘徊了片刻後,才緩緩散卻。

    「我恨虎蜂。」敖厲從溪水中冒出頭來,骨縫中的一絲絲痛癢,讓他極想把骨頭拿出來撓撓。

    早已凝固在全身的血液,在溪水中慢慢融化。本來清澈的溪水,出現了一片片血紅和一股股血腥味。

    溪水中,敖厲用力揉搓著全身,似乎想徹底去除渾身的血腥。看著被自己搓紅的胸膛,敖厲自嘲的笑了笑,「洗,能洗乾淨?」

    敖厲不再揉搓身體,撩著清水,沖洗著手中的牛皮袋子。袋子密封極好,裡面的衣服很乾淨,完全沒有沾染上絲毫血腥。

    進入地溝前,敖厲遙遙望著翠屏山,他似乎能夠看到那個令自己蛻變的山谷,「我不會再來。」說完,敖厲抬手將一條紅繩掛在頸部與玉簡重疊在了一起,紅繩墜子赫然是一截指骨,人的指骨。
卷一 破繭 第26章 西部行<上>

日子一天天過著,人們總是對區別於平時的異常很敏感。

    敖家莊園的一些人,突然發現,在東北角的院落前,消失很久的敖厲再次出現。他還是靜靜的坐著發呆,只是他好像喜歡上了長袍儒裝。

    陽光很溫和,但敖厲額頭卻溢出一粒粒汗珠,緩緩積累的汗珠,順著臉頰滑入了他的衣領。已經入秋,天氣似乎不是很熱,坐著都會流汗?仔細觀察,還會發現敖厲臉部在微微抽搐,雙腿也有些顫抖,如同經歷著莫大的痛苦。

    僅僅坐了一個上午,對敖厲來說怎會成為痛苦?如果有人能夠透視,必然能夠發現,被敖厲長袍掩蓋的石墩上,豎著一根根銳利的鐵針,而敖厲竟是懸空坐於石墩上,完全憑借雙腿支撐著全身。

    正午剛過,敖厲的忍耐到了極限,他吃力的將身體移開,酸疼的雙腿,幾乎無法支撐身體返回房間。不遠的房間,在敖厲眼中竟是那麼遙遠,想想幾前年,自己在此一坐就是一天,敖厲嘴角不由溢出一絲苦笑,「原以為我的耐性很好,現在看來,那種毫無承載的耐力,任誰都能很好。」

    一步步,移動了小半個時辰,敖厲才從院門走回房間。躺在被藥香繚繞的床上,敖厲心中暗暗思量,「極端的耐性,也許能夠克制大多危險情緒,保證自身的安全……」敖厲太累了,精力早已透支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時沉睡的。

    異常的事,如果持續很長時間,既成了平常。季節總是在重複,但其中的內容卻很少類似,敖厲喜歡生機勃勃的春天。

    院前的石墩上,身著一身長袍的敖厲,欣賞著在風中搖擺的翠竹和迴廊邊一朵朵火紅的迎春花。一片從院中飄出的金色花瓣,讓敖厲的情緒出現了些許低落,眼前的景色似乎再也無法吸引他。

    目光落於手中的書籍,敖厲的神色慢慢專注了起來,從小唯一的夥伴,總是能讓敖厲的心為之安寧。

    晚飯時分,敖厲從石墩上站起,將一根根鐵針收回,走向院中的廚房。今天是他十五歲生日,他想給自己煮點面吃。

    麵條很簡單,做起來也很快。敖厲吃著沒有什麼滋味的麵條,心中思索的卻是自己的鍛煉計劃,「下一階段該如何進行?」敖厲有些頭疼,在家中的顧忌太多,讓他沒有辦法全身心去執行自己的計劃。

    「六少爺。」敖福的敲門聲,打斷了敖厲的思緒。

    自從傲天和竹晴兒離去後,敖厲很長時間沒和莊園內的人有過交流,「他怎麼來了?」敖厲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將房門打開。

    濃濃的藥香,讓敖福眉頭一皺,眼前的敖厲除了氣色稍好外,和幾年前似乎沒什麼改變,身子看上去依舊病怏怏的。

    見敖福打量著自己,敖厲知道他在想什麼,心中苦笑,「藥物的後遺症,竟成了最好的掩飾。」

    「六少爺,家主讓你接管四通商行。」

    「我?接管四通商行?」敖厲感到有些意外,那是敖家在西部最大的藥材集散地。自太州運來的藥材,經過那裡粗略加工後,發往敖家在整個益州的藥店。

    「不錯,六少爺,家主是如此吩咐。」敖福看了看房中的幾個藥爐,補充道,「老僕已為少爺準備好了馬車,明日就啟程,前往西部荒原中心的九方集。」

    「真巧。」敖厲一絲笑意沉入心底,臉上卻露出了幾分猶豫,「那麼大的商行怎麼會讓我接管?」

    敖福笑了笑,說著敖厲並不感興趣的話,「家主已經決定了,少爺也該出去多走走、看看。」

    「我知道了。」敖厲勉強點了點頭,手臂一引,指向桌面,「福伯,要不要一起吃點?」

    身為上二品武者的敖福,根本沒有察覺到,一縷來自於木桌的細細木塵,在敖厲一引間,已經揚起。

    「多謝少爺,老僕已經用過晚飯。好好收拾,明天一早,老僕會派人過來叫你。」

    看著敖福消失於院中的身影,敖厲心中暗歎,「再次加量,依舊需要七年的藥性累積,希望你別因藥而死。敖福,你活的太久了。」

    ……

    清晨,天濛濛亮,敖家莊園的側門,緩緩開啟。一個看上去像是丫鬟的女子跨著竹籃揉著一雙還未清醒的眼睛,從側門走出。

    「小蘭,又要去買花露?」寂寞一夜的門衛,終於有了點精神。

    看上去小蘭在敖家的地位不算低,她腳步未停,隨意應道,「小姐的花露又用完了,香閣真不會做生意。」

    門衛知道小蘭為什麼抱怨,屬於白家的香閣花露,從來都是在清晨出售,售完即止,像敖家這類遠離市集的莊園,天剛亮就得出門。

    門衛看著小蘭的背影,剛想在說些什麼,全然敞開的側門吸引了他的目光。四名護衛,分別行於一輛馬車兩側,從莊園中走出。

    其中兩個護衛,似乎是為敖厲清掃過院落的僕人,他們的地位好像有所提升。一枚專屬於敖家的翠竹印記,讓簡單的馬車變的不同尋常。敖厲跟在馬車後,慢慢悠悠的從側門出現。

    小蘭聽到動靜,回頭張望中看到了敖厲,她急忙轉身返回,恭敬的向敖厲行禮,「見過六少爺。」

    晴兒的侍女?敖厲心中一動,抬手將小蘭扶起,「不必多禮。」就在這個空擋,敖厲手中已然多了個小紙團。

    在馬車中,敖厲將紙團攤開,上面是四個小楷,「小心護衛」。每個字體末尾的托拉感,似乎是主人懶得將筆抬起而留下的痕跡,秀麗的字體將這種瑕疵承托的很是明顯。

    「你又何必執著?」敖厲心中一歎,將紙條揉碎,從車箱內鑽出,迎著晨風,回首望向慢慢隱卻在竹林中的莊園,手掌徒然一緊,重銀在他掌心破碎。

    「父親,我還活著,應該沒讓您失望吧。」一縷縷銀粉,從敖厲手中溢出,隨風消散,「媽媽,兒子的身體不再脆弱,他一定會活下去。西部,有您最喜歡的金蘭。」

    深深望了幾眼翠綠的竹林,敖家向叼著旱煙的車伕道,「老何,加速吧。」

    「好咧,少爺,我們走嘍。」老何似乎理解敖厲的心情,自從出了莊園後,他刻意放慢著速度。

    「駕……」隨著老何的吆喝,馬車雙輪飛轉,刺入清晨的朦朧薄霧中。

    馬車的飛馳,可苦了四名護衛,他們不得不提起內力,跟隨在馬車兩側。

    在江南,扎根數百年的敖家,有著一系列煩瑣、森嚴的規矩,延續至今。「主人坐車時,護衛必須步行,不得與主人同乘。」這便是敖家的規矩之一。歷代,或許有很多護衛對此不滿,但沒有護衛不服。現在,別有目的的領頭護衛赫陽,心中不服了。

    馬車駛出數十里,千餘暗騎再次出現於馳道兩側,近鄰竹林的江南幫派,似乎早已知道敖家少爺出行,依照敖家規矩,他們必須飛騎護送。

    整個行程非常通暢,從陸路到水路,根本沒做任何停留。僅僅一天一夜,馬車就通過了橫貫益州的青江。

    江北,不再屬於敖家的勢力範圍,更沒有暗騎護送,但馬車的速度依舊未減,馳道上的行人、車輛紛紛避讓。翠竹標記,不管是在江南還是江北,它所蘊含的意義同樣懾人。沒有任何組織和個人,會為了些許小事與敖家交惡。

    「大哥,那廢物好像故意在折騰我們,一路上沒停過。」一名護衛在飛馳中,與赫陽並排道。

    赫陽扭頭看了看,如同鑲在天邊的一線青江,冷然一笑,「不急。」

    「可是大哥……」

    赫陽臉色一沉,眼神轉向馬車另外一側的護衛,「沉住氣,他們不是擺設。」

    敖厲在馬車中,把玩著堅硬的重金,身子在顛簸中不斷搖擺,馬車作用於他身體的力量,不斷被搖擺的身形卸去。

    當馬車深入江北十數里,接近一片樹林後,赫陽的身形徒然超前,「何老頭,停下來。」

    何老頭眉頭一皺,猛拉了幾下韁繩,馬匹奔馳的速度雖然降下,但卻未停,「赫頭有什麼吩咐?」

    赫陽不太滿意何老頭的行為,他眼神一凌,抬手猛扯韁繩,在駿馬嘶鳴中,馬車完全停下,「何老頭,你忘了總管的吩咐?護送少爺一路西行,我才是頭領。」
卷一 破繭 第27章 西部行<下>

何老頭握著旱煙的手臂徒然一緊,「不知赫頭讓我停下,有何吩咐?」

    一直跟在赫陽身邊的護衛,是他的親兄弟赫陰,「何老頭,裝什麼算。你有四條腿的畜生代步,我們兄弟可是跑了一路,我們要休息。」

    何老頭顯然沒將赫陽、赫陰放在眼中,沉聲道,「家主吩咐我們盡快趕往西部,過了青江,你們便放肆了?」

    赫陽眼神一凝,腰中的利刃微微顫抖著,眼看即將出鞘,內息運轉間,一股凌厲之氣透體而出。

    「老何,我也累了,在路邊休息會。」敖厲的聲音,自馬車中傳出。

    「好吧,少爺。」

    何老頭剛將馬車趕到路邊的樹蔭下,敖厲從車中探出頭,向早已躺在樹蔭下的兩名護衛道,「我們好像有點面熟。」

    赫陽懶洋洋的瞥了敖厲一眼,「六少爺真是好記性,我們兄弟為您清掃過院子。」放在江南赫陽絕不敢,以如此態度和敖厲說話,但此刻是在江北,無形的壓力一去,赫陽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敖厲一副恍然的樣子,「兩位不太想隨我去西部?」

    「六少爺多慮了,我們兄弟是敖家的僕人,怎麼有資格不想?只是一路確實累了,歇息、歇息。」

    敖厲如同很瞭解這兩名護衛,跳下馬車走到他們身邊,神秘的低聲道,「我幫你們想想辦法,我們去樹林裡說?」

    兩名護衛對視了一眼,赫陽眼中閃過了一絲不解,但他沒有去尋找答案,只是拉著赫陰向樹林走去,口中應道,「也好。」

    赫陽、赫陰兩兄弟遠去後,何老頭提著馬鞭,快步走到樹蔭下,他似乎知道敖厲的想法,神色中有著一絲擔憂,「少爺,你要私自讓他們回去?江北雖然太平,可西部荒原卻很危險,那些土匪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塊肥肉,走進九方集。如果讓那兩護衛回去,我們的處境會更危險。」

    敖厲看著走入樹林的赫陽、赫陰兄弟,湊到何老頭耳邊道,「老何,你認為家裡憑什麼敢讓我們六人獨自前往九方集?」

    「還有,我們也不是肥肉,我們一無所有不是?」敖厲說完,向何老頭笑了笑,向遠處的樹林走去。

    何老頭則愣在原地,是啊,三州、九大世家都不敢輕視的荒原土匪,敖家憑什麼敢讓六人穿越貫通西部荒原的黃金馳道?即便家主不喜歡六少爺,但一定不會拿世家的威望當兒戲。

    「有『暗釘子』」何老頭眼神一亮,不斷向四周眺望著,似乎要找出隱藏在暗處的護送隊伍。心中全然放鬆的何老頭,心中暗自嘀咕,「還是六少爺聰明,他好像早就發現了什麼。」

    心已放下的何老頭卻不知道,敖厲的出行並不簡單。不光家主敖無愧不會派人護衛,而且其中還隱藏著七夫人、敖福的陰謀和殺手。

    樹林不是很密,但遙望樹林的何老頭,已經看不到進入樹林內的敖厲三人,心中已無擔憂的他,並不在意兩名小小的護衛,是否會被敖厲放回江南。

    「你們也休息會。」何老頭叼著旱煙,聲音含糊的吩咐馬車邊的另外兩名護衛。

    「旗主……」一名護衛話未說完,就被何老頭搖手打斷,「耽擱片刻,金掌櫃不會怪罪我們。」

    「是。」兩名護衛雖然坐到樹蔭下,但他們的目光依舊望著樹林,做為金旗下的左右護法,他們可沒膽子如何老頭般自作主張,大掌管金鼎曾再三吩咐過他們,不得擅離敖厲左右。

    敖厲深入樹林一里地後,終於看到了靠在一顆樹木上的赫陽,地面上凌亂的腳印,顯得赫陽心緒不定。草木「嘩嘩」響動,敖厲回首向將後路堵住的赫陰笑了笑。

    「你們從這裡可以直接回江南,不需要再跟著我,我有辦法向家中解釋。」

    赫陽如同沒有聽到敖厲的話,凌厲的眼神盯著敖厲片刻,突然開口,「你憑什麼想殺我們?」

    敖厲心下一緊,隨之笑道,「殺你們?」

    赫陰在敖厲背後陰笑道,「我的六少爺,我們兄弟從五歲就在江湖上打滾,如果看不清你的意圖,我們早死透了。」

    赫陽冷然瞪了赫陰一眼,緩緩走向敖厲,「我很奇怪,你憑什麼想殺我們?」

    赫陽每走一步,殺意便凝聚一分。他相信,敖厲不管有什麼偷襲手段,都不會得逞,但他心裡依舊迷惑。

    敖厲的心、神早已極靜,四周每一絲空氣的變化,似乎都通過皮膚傳到了他的腦中,但他的臉色卻和剛才沒有什麼不同,「你們多慮了,江湖混的久難免……」

    話語在中央截斷,讓聽者心中一空,而敖厲所在的位置除了一個大坑外,人已消失。

    赫陽首當其衝,感受著一種危險的壓力,那是死也要殺的凌厲。他已經沒時間去想廢物敖厲為何會具有武功。掛在腰間的利刃,在內息的催動下,徒然跳入赫陽手中,沒什麼停頓,持刀的手順著刀勢斬向敖厲。

    化為一道冷光的利刃,在即將斬落於敖厲頭頂之時,敖厲的前衝之勢突然劃出了一個倒弧,他的頭部在弧度中後仰。極速中的後仰力,在瞬間損傷了敖厲胸、腹、腰間的數條肌肉,疼痛並沒有讓敖厲的眼神,出現絲毫變化。

    利刃從敖厲頸下至肚臍,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線,而他的右腿,在整個身體後仰之勢的帶動下,如同一條鋼鞭般猛然甩起。

    招式已老的赫陽,猛然砍空後,心也隨之一沉。緊接著,他聽到了人生中的最後一個聲音。「卡嚓」,護體內力在瞬間破碎,頸部在巨力下竟然打了個對折,赫陽的頭顱猛然貼在了後背。

    「大哥……」眼睛已然充血的赫陰,僅來得及吐出兩個字,心神一顫,猛然將厚重的砍刀豎在面前,身影也如鐵柱般靜止。

    身影平仰,臉部朝天的敖厲,眼神中靜到了極點,沒有一絲情緒在他的雙眼中流轉,「呼……」的一聲,敖厲右臂如同一道具有質量的閃電,撞向赫陰喉部。

    赫陰不愧是在江湖打滾一生的武者,反應迅速而狠辣,在以砍刀護喉的同時,膝蓋徒然撞出,他是想撞斷敖厲的脊椎。

    「卡嚓」平仰的敖厲,左腿向回猛然一收,腳後跟將赫陰膝蓋撞的粉碎,而探出的右手也破開了刀身,將赫陰喉骨捏碎。死不瞑目的赫陰,盯著刀身上的大洞緩緩摔到了地面,只帶起了些許塵土。

    帶血的右手在地面一撐,一縷劇痛沿著神經,傳入了敖厲大腦,但他還是順勢,站在赫陰的屍體邊,只是身形一陣搖晃。

    右腳在破碎赫陽護體真力時,受到了損傷,而右手的骨骼估計也已開裂。一絲鮮紅,也在此時,從敖厲嘴角溢出,他的內臟同樣被內力震傷。兩個下一品武者,就讓敖厲帶上了滿身的暗傷。

    翻手間,敖厲從妖器「附骨」中取出一把藥丸吞入口中,奇異的藥性在瞬間侵透全身,血不再流、內臟的傷勢得到了緩解。

    敖厲心中,這才升起一絲驚悸,「內力?真力?元力!果然是天地賜予人的瑰寶,它們竟然能讓人體呈現出如此強悍之態。雖然已具有了搏殺下品武者的力量,但本體卻無法徹底防禦內力的傷害……」第一次與擁有內力的下品武者搏殺,敖厲總算切實的感受到了,那種不屬於他的得天獨厚。

    敖厲雖然在搏殺中活了下來,但他的信心卻受到的全所未有的衝擊。他原本以為擁有破碎重銀的力量後,必然能夠搏殺下品武者,可事實上,如果敖厲不是在詭蛇的磨礪下,義無反顧的踏入,明知邪途的極端技巧,他必死無疑。

    呆呆站在樹下的敖厲,心緒很亂,他心中在嫉妒、在羨慕,突然敖厲的雙眼與一雙死白的眼睛相對,那是早已死透的赫陰。

    敖厲渙散的目光,以那雙死目為中心緩緩凝聚著,他徒然笑了起來,「得天獨厚又如何?天地既然拋棄了我,何必去羨慕、何必去乞求?」

    敖厲在自己持續不斷的笑聲中,將破損的衣衫換去,向樹林中的兩具屍體,低聲道,「你們能好好歇息、歇息了。」

    說完,敖厲扶著一顆顆樹木,向樹林外走去。

    「追求極端技巧,眼中只存在破綻,卻失去了對局勢的把握……」敖厲的歎息聲,凝固在了樹林深處。
卷二 大威 第28章 孤獨與寧靜

一望無際的荒涼,讓人心胸開闊而又舒暢。

    馬車在佈滿粗砂、礫石的地面上顛簸著。何老頭那蒼樸的歌聲,打破了凝固於荒原的寧靜,為蒼涼中添入了幾分人氣。

    看上去何老頭不是第一次來,而且非常享受西部荒原的遼闊和乾涸。也許他懂得荒原,所以才能享受那份孤獨和寧靜。

    馬車繞過一個巨大的土丘後,敖厲的聲音從車中傳出,「老何,停停。」

    從馬車上跳下的敖厲,看著沉陷於石縫中的金蘭,眼神中流轉著一種莫名情感。它好像和家中的金蘭有些不同,葉子小而枯黃,殘缺的花朵在石縫中高仰著頭,怒視著荒原,看不出任何妥協和乞求。

    「它有些不同,是嗎?」不知何時走到敖厲身邊的何老頭,輕聲道。

    敖厲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何老頭笑了笑,繼續道,「莊園中的金蘭是家主移植去的,它們早已不是荒原的金蘭,而是敖家的金蘭。」

    何老頭蹲下身子,用粗糙的手輕撫著石縫中的殘缺花瓣,言語中透出了種深深的感情,「在荒原中,很難看到金蘭的花朵。在這裡,它們才是真正的金蘭。它們不怨天不怨命,不自哀不自憐,忘我的美麗、忘我的純潔、忘我的生長著。」

    敖厲凝視了金蘭片刻,轉身向馬車走去,「老何,這也是你的歌?」

    何老頭起身,正了正腰中的煙袋,高聲笑道,「這是整個荒原的歌。」

    敖厲剛剛鑽入馬車,突然感到馬車微微一震,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大喝,「呔……」

    一個活像座小山的大塊頭,從土丘上跳下,震的地面升起了一層浮土。大塊頭禿禿的腦袋後,甩達著一根小辮,手中兩隻水缸大小的鐵錘,頗為嚇人。他一邊吆喝著,一邊將鐵錘扔在地面,神色悠閒的坐在鐵錘上,一點也沒將敖厲一行放在眼中。

    在益州,誰敢無視敖家?還沒上車的何老頭,怒火徒然自心中竄起,昏花的眼神猛然銳利,身形在拔起的同時,精銅煙桿如同利箭般刺向大塊頭的喉頭。

    「老頭,照規矩你該等我說完。」大塊頭話語依舊流利,似乎說話根本無法影響他的動作,如同一面蒲扇的手掌擋住了精銅煙桿,粗大的手指一動,何老頭拿了一輩子的煙桿被扭曲成了廢銅,順勢刺穿了何老頭撩起的左腿。

    何老頭沒有想到,看上去有著幾分憨呆的大塊頭,下手卻是如此狠毒,「上二品、先天武……」驚駭出聲的他,還沒說完,就被大塊頭當頭一拳,砸落在地面,腦漿和血液混雜著將乾枯的地面濕潤。何老頭至死也沒見到心目中,大隊隊的「暗釘子」。

    大塊頭將手掌上的粘膩,胡亂摸在衣襟上,傻呵呵的一笑,心中嘀咕,「老頭沒說完,不能算暴露。」

    在何老頭喊出「上二品、先天武」的同時,馬車中,敖厲本已繃起的肌肉全部放鬆,眼神中的厲色在緩緩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怯意,他的手卻在重金上狠狠捏了幾下,才將重金收起。

    「旗主!」兩名護衛在何老頭變成屍體後,終於在驚駭中有了反應,但他們的身形剛動,一聲聲尖利的響動,讓他們心神大駭,跟何老頭常跑荒原的他們知道,這些呼嘯來自於荒原土匪愛用的響駑。

    一圈圈連綿不決的刀光,將密集的弩箭抵擋在外。兩名護衛透過刀光對視了一眼,他們似乎都明白對方的意思,連剛剛步入上三品、先天之境的旗主都不是對手,這些土匪不是他們能夠抵禦的,要把消息送出去。以刀光環護全身的兩名護衛,突然向兩個方向竄出,分兩個方向逃逸而去。

    看著逃竄的兩名護衛,大塊頭笨拙的追出幾步後,痛苦的抓了抓腦袋,向土丘大聲嚷嚷道,「陰老二,幫幫忙。」

    土丘頂端,在一百餘頭纏紅巾的土匪之側,站著兩名男人。

    其中之一,看上去似乎四十來歲,一身黑色勁衣襯托著他那強悍的身材。深沉而穩定的目光,有著一種穿人肺腑的力度。只是結成一根根小辮,披在腦後的白髮,讓人在恍惚中,無法肯定他到底有多大。

    「陰老二,熊五吹過頭了,你去幫他收場。」

    在這名渾身透著沉猛與雄渾的男人身邊,一個身形削瘦,嘴上留著兩撇鼠鬚,同樣結了滿頭小辮的中年男人,恭聲道,「是,魁首。」

    「不要活口。」白髮男人說完,帶著百餘土匪向土丘下走去。

    「是……」字還在舌尖打轉,陰老二如同鬼魅般的身形,已經出現在數十米外,右手拇指如同一隻可怕的鬼眼,輕飄飄的按於一名護衛眉心。「卡嚓」一聲輕響,頭骨碎裂,護衛的眉心深深凹入兩寸,在這名護衛倒下的同時,化為虛影的陰老二,向另一個護衛追去。

    被陰老二稱為魁首的男人,從土丘走到馬車前,看著遠遠倒在兩個方向的護衛屍體,向大塊頭笑道,「熊五,你一人就行?」

    剛才還無限囂張的熊五,雙手垂在身體兩側,一臉衰像的苦悶道,「魁首,是你把敖家說的像是天下無敵,那知道他們竟用逃的。你也知道,他們一逃,這個,我有點追不上。」熊五說著,眼睛瞟向剛剛接近的陰老二,向男人低聲道,「魁首,這不還有老二嘛,他喜歡吃剩的。」

    陰老二走到男人身邊點了點頭,示意兩名護衛都已解決,隨之一掐嘴邊的鼠鬚,向熊五陰陰一笑,「老五,你好像說過,獨自收拾他們。」

    熊五除了白髮男人,似乎並不怕陰老二,他大大咧咧的指了指何老頭的屍體,「我只殺敢打的漢子,不殺鼠竄的孬種,我殺人很挑剔。」

    陰老二捏掐鼠鬚的手指一僵,剛想開口,白髮男人打斷道,「熊五,把事情做完。」

    「這個容易。」熊五右腳一挑,深深壓入地面的鐵錘跳入他的手中,「呼……」的一聲,鐵錘被粗壯的手臂甩向馬車。拉車的兩匹駿馬首當其衝,被鐵錘遙遙帶起的勁力,壓的筋骨盡斷,在淒慘的嘶鳴聲中斃命。

    「等等。」陰老二可不敢正面對抗熊五,他右手扯住熊五的臂膀,阻止了鐵錘的去勢,身形一側,左手向鐵錘上輕輕一拍,去勢已弱的鐵錘再起呼嘯,向地面砸落。

    「賊子,你敢……」佈滿沙礫的黃土地中,徒然躍起一道人影,他很快,但熊五與陰老二合力下的鐵錘更快,人影一聲悶哼,雖然躲避了鐵錘的正面襲擊,但經脈已然受損。
卷二 大威 第29章 風暴聶霸

人影還沒落地,一直未動的白髮男人,腳下猛然一挑,隨著一層沙塵的揚起,人與沙塵相融。自地面冒出的人影,在沙塵揚起的同時,雙目一閉,金色的劍光如同一輪烈日,在沙塵中炸開。

    白髮男人在沙塵中的去勢未停,右手一吸一探間,無數沙礫徒然加速,向人影撞去。極速的沙礫,在金色劍光中撞出了「叮叮噹噹」的響聲。

    「你是風暴、聶霸。」一縷縷劍光,竟然將一粒粒沙塵分割。

    在沙塵中模糊的白髮男人,嘴角溢出一絲笑意,「真難為敖家了,竟然知道我這個荒原小卒。」言語中,一粒幾乎透明的沙礫,自聶霸指間彈出。

    透明沙礫極為隱秘,極速中竟然不帶一絲風聲,如同一點虛影,但它依舊沒有逃脫金劍的鎖定,「當……」金劍準確的命中,但人影心中卻是一震,沙礫竟然將他手中的金劍震的粉碎。

    「先天真力!」沒有任何猶豫,人影持劍的手猛然化拳,遙遙擊向在沙塵中的聶霸。

    兩聲悶哼同時響起,聶霸嘴角溢出一絲血液,他被人影雄渾的先天拳勁所傷,而被沙塵籠罩的人影,則被一雙碩大的鐵錘砸在了背後,護體真力在鐵錘下破碎。

    「先天真力……」經脈斷裂的人影,一個踉蹌,心中再次閃過四個字後,一隻從上方探下的手,按在了他的眉心,隨著「卡嚓」一聲輕響,人影的思緒永遠終止了。

    這名奉大掌櫃金鼎之命,暗中護送敖厲的上一品武者,至死都無法相信,自己會死在荒原最低層的土匪手中。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聶霸這個名字還沒資格讓他知道。

    「好狡詐的土匪,好精妙的配合,他們早就發現了地下的護衛。」透過馬車一直觀察土匪的敖厲,心中暗暗驚駭。

    陰老二在空中一個翻身,俯在屍體邊,手指在屍體脈門一探,抬頭向聶霸道,「魁首,死透了。」話語一頓,陰老二眼中閃過一絲厲芒,「那女人敢陰我們,她沒說過護衛中存在上一品武者。」

    「自作聰明的女人,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聶霸將胸中的血氣壓下,抬手將嘴角的血跡一拭,凝聲道,「上一品武者果然令人心悸,我們怕要為捷徑付出不淺的代價。」

    熊五甩了甩滿是鮮血的雙手,他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嘿嘿」笑道,「再厲害也是具屍體了。」上一品武者的護體真力,竟將熊五的雙手震裂出道道血口。

    聶霸點了點頭,從腰間解下了個葫蘆,猛灌了幾口。一絲絲血紅沿著他的嘴角滑落,如果不是陣陣酒香,怕會有人懷疑,這個荒原中的土匪在喝鮮血,一股股酒液緩緩將聶霸心中的憂慮暫時壓下。

    熊五和陰老二,早已習慣聶霸殺人後必然飲酒的習慣。他們眼巴巴看著,抬頭狂飲的聶霸,不由頻頻抿著嘴唇。

    當聶霸的頭頸昂到極限時,徒然呼出口,一股爽意透體而出,心中的憂慮似乎也隨之消散。他搖了搖空蕩蕩的葫蘆,瞥了眼熊五,「如果想喝,你他媽就給我多釀點。」

    熊五一臉苦笑,「魁首,這『烈血』可不是想釀多少就能釀多少的……」還真看不出,如同小山般的熊五,還是個釀酒高手。

    聶霸將手一揮,打斷了熊五的抱怨,「少囉嗦,把那小子解決了。」

    「魁首……」陰老二攔住熊五,看著死在鐵錘下的兩匹拉車駿馬,暗叫可惜,他狠狠瞪了熊五一眼。在熊五感到莫名其妙時,陰老二湊到白髮男人耳邊,低聲道,「魁首,那女人讓我們了結,她敖家的少爺。我們能做,但不能做的太徹底。」

    聶霸雙目深處閃過一絲笑意,「哦?」

    「魁首,恕我直言。我大威幫沒有對抗敖家的實力,一旦我們將敖家少爺殺了,就徹底成了那女人的傀儡,而且她必然不希望我們活著。青衣衛會隨時出現在荒原,傳說中的青衣內衛,可全是由上一品武者組成。如果我們將那小子留下,結果將全然不同,這小少爺就是那女人的死穴,不管事情如何發展,我們都進退自如。」

    聶霸玩弄著手中的葫蘆,緩緩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突然,聶霸笑聲一頓,向陰老二道,「我們好像收了不少好處。」

    陰老二「嘿嘿」一笑,「魁首,我們可是土匪。」

    「熊五,將敖家少爺請出來。」

    熊五腦子,正繞著陰老二的話打轉。一聽聶霸的吩咐,手中的鐵錘再次向馬車砸去,一放一收間,極為迅速,馬車在鐵錘的衝擊下四分五裂,但絲毫沒有傷到坐在馬車中的敖厲。

    陰老二搖了搖頭,似乎對熊五的粗魯行為極其不屑。

    聶霸走到變成一塊木板的馬車前,向眼神中儘是怯意的敖厲笑道,「六少爺?請原諒,我這手下是粗人,不太懂請的意思。」

    聶霸披在腦後的一根根小辮,讓敖厲心中一動,雙目環視四周,百餘土匪都留著相同的髮式。他們是太雍族,傳說他們的祖先,曾在太州過著富足的生活,但從有文字記載開始,他們就是生存在荒原的土匪。

    敖厲對這個荒原中的少數民族,多少有些瞭解。他們之所以,結有如此怪異的髮式,是因為荒原白天很熱、不斷流出的汗水會讓一縷縷髮絲貼在臉上,但世代生存在荒原的太雍族,很少有人剃光頭髮。

    因為晚上很冷,誰也不想一夜起來,頭頂結滿白霜。太雍族的女人很閒,她們將男人的頭髮結一根根小辮,在陽光下能夠清涼不少,在夜晚多少能夠抵禦一些寒意。

    敖厲心緒在轉動間,慢慢回憶著有關太雍族的一切,但在聶霸眼中,敖厲似乎被熊五的大錘嚇傻了。瞪了熊五一眼,聶霸開口道,「把六少爺帶上,我們回去。」

    熊五一雙牛眼狠狠瞪了瞪敖厲,他似乎不太情願帶這個小傢伙。

    在熊五毫不斯文的將敖厲提起的同時,敖厲心中有了新的疑惑,三個上二品武者,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土匪?長久和詭蛇對抗的敖厲,總是感覺三名土匪身上好像缺點什麼。

    一行土匪,僅有不善奔馳、移動的熊五有著馬匹代步,三個先天武者相互間距離不近,敖厲感知著熊五,因乾渴而上下活動的喉結,壓制著將它捏碎的衝動。

    偏離馳道的路途是顛簸的,敖厲很配合的在顛簸中,昏迷了過去。

    在熊五臂膀下「昏迷」的敖厲,突然嗅到了一絲極淡的藥香,它竟來自於身材粗壯的熊五。敖厲仔細辨別著這種藥香,片刻後,敖厲依舊無法想到它屬於那種藥物,但敖厲確定,這種能夠令人心神寧靜的藥香,一定屬於天材地寶級的藥物,也許它能夠進入修真品階。

    突然,敖厲心中一震,「他們是一群暴發戶,以神奇藥物提升修為。雖然渾身的內力轉化為先天真力,但他們的境界卻還在原地踏步。」如果聶霸知道在熊五臂膀下昏迷的敖厲,已經看破他們最為隱秘的事,一定會後悔將敖厲留下。

    一行土匪在荒原中轉悠了三天,敖厲早已迷失了方向,借助了衣襟中散發出的淡淡藥物,敖厲的「昏迷」瞞過了聶霸,更瞞過了熊五。

    一直與熊五距離很遠的土匪慢慢聚集,不敢睜眼的敖厲,憑藉著模糊的感知,知道匪窩就快到了。這個隱秘的匪窩,恐怕是在荒原深處的土丘林中。

    「咚……」敖厲被熊五扔在地面,憑藉著感知,敖厲知道身下是厚厚的草料。「嘩啦」一盆混水將敖厲渾身淋透,他顯得有些吃力的直起上身,朦朧雙目在轉動間,已經看清了四周的環境。一個不大的草棚,一排馬槽前拴著數十匹馬,只是這些瘦馬的品質實在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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