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武俠] 無法無天 作者:吾知(全書完)

卷一 破繭 第10章 倒霉的莫入愁

墓園後,果然是前院。

    一道矮矮的籬笆圍在竹林邊緣,在兩座房屋前是一道高高的圍牆,一扇佈滿華麗花紋的大門雖已銹跡斑斑,但依舊無法掩飾它往日的風采,這扇門恐怕才是整個院落的正門。

    不規則的花草,幾乎將路面掩飾,兩個瞇著眼睛似睡非睡的僕人,有氣無力的清掃著路面。

    敖厲剛剛從籬笆環繞的竹林走出,兩名僕人瞇著的眼睛在同時睜開,一身懶意似乎也隨風而散,「六少爺。」

    莫入愁看著兩名僕人眼神深處的不屑,暗暗皺眉,他一方面驚歎於敖家的嚴厲規矩,另一方面也在為敖厲擔心,敖家的廢物?看來他在敖家沒有絲毫地位。

    小小的武者連修真者的生命也敢敷衍?一縷如同漣漪般的波動,將莫入愁周圍的碎石剝去了一層外皮。

    兩名僕人並沒有注意到地面的變化,但敖厲卻發現了碎石邊的一圈圈灰塵,他心中一跳,急忙揮手,「我這裡不需收拾,你們先回去。」

    似乎早已知道答案的兩名僕人,眼神中掠過一絲笑意,向敖厲行了個禮,「多謝小少爺,那我們就回去休息了。」

    當兩名僕人慢慢悠悠離開院落後,莫入愁似乎也從情緒中掙脫,他暗暗瞄了眼遠處的供奉樓,有些外溢的元力緩緩收斂,「敖厲、六少爺,他們只是僕人。」

    敖厲笑了笑,指著一間紅漆幾乎脫盡的房屋,「莫老,你就住在這裡,我這院裡就兩間屋子。」

    破破爛爛的房屋,讓莫入愁的心火再起,「敖厲,我的話你沒聽到?」

    敖厲仰視著比自己高半截的莫入愁,輕聲道,「他們是敖家的僕人,但也是下三品武者。您認為,他們會去尊重一個無法習武的少爺?」

    「莫老你休息吧,我去把院子整理下。」

    敖厲走到籬笆邊,拾起僕人扔在地面的掃把,清理著院落中久沒人走的道路。

    莫入愁狠狠瞪了眼敖厲,轉身走入了破破爛爛的房屋,他討厭敖厲這種態度,他認為敖厲根本是一塊扶不起的爛泥,經脈就那麼重要?

    走入房間的莫入愁,突然發起呆來,經脈真的很重要,如果是我會如何?那一個個眼神、毫無掩飾的蔑視,怪不得小小年紀心機如此之重。

    微乎其微的元力,在莫入愁指掌間的一個法印中循環。避塵,這個屬於入門修真者必學的法印,讓房間中的塵土盡去。

    雖然整個房間雖然破舊,但其中的簡單、清寧,著實透出了幾分出塵的味道,莫入愁突然感覺,住在這裡也許不錯。

    夜悄悄降臨,當莫入愁走出房屋時,被院中的敖厲嚇了一跳。原本還有一絲紅潤的臉色,竟然透著一種病態的蒼白。

    身形一晃,莫入愁出現在敖厲身邊,一縷元力在瞬間延入敖厲體內。

    片刻後,莫入愁睜開雙眼,神色極為嚴肅,「紫心精華將完全消散,如果你不想死,就少做劇烈活動。」莫入愁指了指敖厲手中的掃把,「例如,它。」

    敖厲微微一愣,似乎聽懂了莫入愁的話,抬手抹去額頭的汗珠,將掃把放在院中的石凳邊,「莫老,謝謝,我這就去休息。」

    莫入愁看著敖厲有些單薄的身子,心中再次歎息,先天性經脈萎縮,被萬物拋棄的體質。

    在敖厲走入房間後,院落間寂靜了下來,莫入愁仰首望著天空的圓月,「真的已經忘記,有多少日子沒有享受過月光了。」

    清涼的夜風,吹散了莫入愁心中所有思緒,他竟欣賞起數百年都未注意過的夜空。

    境界的提升,對於莫入愁來說實在不是問題。他經歷了一次,他瞭解從築基直到元嬰期需要注意的一切,也明白其中的各種奧秘。莫入愁此時要做的就是積累、元力的積累,水到自然渠成。

    無所欲求,莫入愁根本不知道在這種狀態下,他的根基被完美到了什麼程度,築基期的修真者竟然步入了玄而又玄的天道狀態。

    然而,莫入愁是倒霉的。

    「咕咕……」惡劣的鳥叫聲,打破了夜空下的寂靜,更是讓莫入愁的心臟猛然一跳,可遇而不可求的天道狀態,如同一面鏡子瞬間破碎。

    兩個矮小的身影,蹲在敖厲房邊的牆角,賣力學著鳥叫,其中竟然還夾雜著幾聲嬉笑。

    「他們是故意的……」夜,無法阻擋莫入愁的視力,蹲在牆角的兩個矮小身影分明是敖天和竹晴兒。

    雙目已然發紅的莫入愁,心中只是迴盪著一個聲音,他們是故意的,他們故意讓自己錯過這段大好機緣。

    莫入愁的手臂遙遙按向敖天和竹晴兒,無聲無息、無色無味的毒素,在修真者元力的推動下向著敖天與竹晴兒延續而去。

    一夜之間,莫入愁的心臟第二次猛跳。

    房門開啟,敖厲擋在了敖天與竹晴兒前,元力在瞬間切斷,毒素在距離敖厲三寸之處,徒然消散。

    因元力的瞬間收回,一口逆血湧入莫入愁口中,濃濃的血腥味令暴走的莫入愁清醒了幾分。

    敖厲似乎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拉著嘻嘻哈哈的傲天和竹晴兒,進入了房間。莫入愁幾乎將滿口白牙咬碎,但他總不能去殺死自己吧。

    滿是灰塵的房間,只有幾個書架看上去被剛剛擦拭過。

    敖天與竹晴兒混不在意的坐在不太乾淨的椅子上,左一句、右一句的向敖厲嚷嚷著他們的冒險。此時的他們才像是一雙頑皮的孩童,而敖厲喜歡他們這樣。

    心細的竹晴兒,突然發現敖厲的臉色有些不對,關心的問道,「六哥,你的臉色看上去又不好了,難道老祖宗沒給你治病?」

    「是啊,六哥,你和老祖宗去了哪裡,為什麼沒去蠻州?下午我看你的臉色還不錯啊,我也以為老祖宗給你把經脈……恩,病治好了。」眼神發亮的敖天似乎對蠻州有著不淺的興趣。

    敖厲向敖天笑了笑,「老祖宗就帶我在益州東部,橫山一帶轉了幾年,連幽州地界都沒進入,更別說數千里之外的蠻州了。老祖宗確實給了我一種藥,但只能養養身子,無法根治。現在藥用完了,所以身子也就恢復到了以前的狀態。」

    竹晴兒嘟著小嘴不滿道,「老祖宗也真是的,既然賜下了靈藥,也不多給點。」

    「晴兒!」敖天一臉嚴肅的向竹晴兒道,「不許在背後議論老祖宗的不是,你忘記了家規?再說,老祖宗的心思根本不是我們能夠猜測的,他們做什麼都有著他們的道理。」

    竹晴兒撇著嘴不再吭聲,但她顯然對敖天的話不以為然。

    「好了,六哥身體沒什麼大問題,你們不要擔心了。倒是你們晚上偷偷跑來,有沒有被人發現?」

    竹晴兒首先被轉移了注意,她眼睛一彎,似乎想到什麼好笑的事,「六哥,天哥哥笨死了。如果不是我,他已經被巡衛抓了……唔……唔……」

    沒等竹晴兒說完,敖天已經將她的小嘴摀住,向敖厲乾笑道,「六哥,你別聽晴兒瞎說,以我的功力和六哥你的方法,怎麼可能會被巡衛抓住?」

    敖厲微微一愣,心下有些吃驚,「七弟,巡衛在十二個時辰中四十八次變化、一百三十二次換位你一直記著?」

    「咯咯……咯……」竹晴兒的眼睛已經彎成了一道月牙,敖天的乾笑僵在了臉上,嘴中向敖厲嘀咕道,「六哥,這個……變化大概都記得……」

    「什麼大概啊,六哥,天哥哥帶我過了兩層巡衛就已經迷糊啦。如果不是我,他今晚就來不了了……」竹晴兒逮了個空擋,一口氣將要說的話吐出。

    臉面既然已丟,敖天乾脆不在詭辯。他拍了拍竹晴兒的小臉蛋,得意的笑道,「小晴兒,如果不是你感知力強的過分,我怎會帶你出來?我聰明吧。」

    「哼……」竹晴兒嘟起了小嘴,「以後再不幫你了,除非你們帶我一起去玩。」

    敖天嚇了一跳,急忙搖手道,「不行,不行,你卯時要練功,一旦不在房內會被人發現的。」

    「我就不回去。」竹晴兒向椅子上一靠,耍賴道。

    敖天求助的望向敖厲,敖家的家規極嚴,入夜後哪怕是家人都不許到處串門。如果竹晴兒真使性子不回去,讓人知道,十數天的禁閉是免不了了。

    「晴兒,你卯時功課不能耽誤。錯過這個時間,六哥一定帶你出去玩。」

    敖天在旁邊趕緊保證道,「對、對、對,六哥說的是。下次帶你早點過來,就不會耽誤你練功了。」敖天一邊說著,一邊在心中偷笑,「六哥已經回來,我再不需要你帶路啦。小晴兒,你晚上慢慢練功吧。」

    「好,六哥,那下次一定要帶我一起去玩。」竹晴兒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睛瞄向敖天,她對敖天的保證有點不放心,「天哥哥,你要騙我,我就告訴家主,你晚上偷偷溜出去玩。」

    竹晴兒打開房門,四下望了望,最終消失於夜色中。
卷一 破繭 第11章 夜中明暗

敖天總算鬆了口氣,他才不怕竹晴兒的威脅,他也不信竹晴兒會去告狀。

    「六哥,我們去翠屏山吧,我都快忘記它的味道了。」敖天說完,臉上浮現出一絲興奮,繼續道,「六哥,我們再不用怕琅琊幫了。他們剛剛被我帶人剿滅。從現在起,益州以南的千餘里地面上,將以我敖家為尊。」

    「你明天不用練功?」

    敖天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將腦袋湊到敖厲耳邊,「六哥,父親將劍魄傳給我了,在傍晚練功。」敖天一邊輕聲說著,一邊將培養劍魄的口訣,背給敖厲聽。

    這是他們兄弟間的秘密,敖天每次新學了什麼功法,都會將它告訴敖厲,也許百脈俱廢的敖厲讓他比較放心。雖然敖厲無法習武、練功,但他有著一顆聰明的頭腦,敖天在武學上能有今日的成就,離不開幾年前敖厲的幫助。

    敖厲聽完培養劍魄的口訣,心下暗暗驚異,這種功法極為近似修真法門,但它似乎更像一種武者心法。

    「好好將劍魄孕育成形,過幾天,我會說說對劍魄的看法。」

    敖天點了點頭,他對敖厲的悟性與智慧早已服氣,否則他也不會將所有心法、口訣告訴敖厲,他還是比較在意敖厲對心法、口訣的理解。

    「六哥,你放心,以後我來保護你。」

    敖天說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將隱藏在衣衫下的一個布袋取下,遞給敖厲,「六哥,父親生日時,五個姐姐回來專門給你帶的禮物。這個布袋是二姐親手繡的,二姐有些偏心,我就沒有。」

    敖厲撫摸著手中的布袋,想著那個最疼愛自己的二姐,眼睛中不由生出了些許潮意。

    「六哥,我們走吧……」敖天看來對什麼肉雞有著無比偏好,不等敖厲收起布袋就催促道。

    雖然敖厲有些疲倦,但他不想去掃敖天的興致,起身透過窗口望了望天色,開口道,「要去翠屏山我們要快點了,在天亮前趕回來。」

    「放心吧,六哥。這幾年你弟弟功力大進,天亮前一定能回來。」說完,敖天湊到敖厲耳邊,「為了肉雞,我晚上可是沒吃多少飯。」

    翠屏山,位於敖家莊園西北側。

    在以前不服敖家管束的琅琊幫就盤踞於翠屏山西部山腳。琅琊幫被滅後,這裡徹底成了敖家的後花園。

    一道矮小、厚實,但極快的身影自山腳騰起,數十個起落間,身影便隱沒於山巔的林地中。

    敖天放下背上的敖厲,遙望著佈滿點點亮光的竹林,嬉笑道,「六哥,咱們敖家的巡衛網恐怕也只有你能輕鬆突破。四十八次變化、一百三十二次換位,真不知你是怎麼記住的。」

    在如此距離,敖厲望向山下的竹林卻是一片模糊,他向敖天笑了笑,「巡衛規律出現了一些變化,但本質還在。如果你用一年時間,坐在門口關注巡衛的規律,你也能記住。」

    敖天亂搖著腦袋,「別,六哥,也就你能在院前一坐就是一年。」

    「對了,六哥。在家族月會上我曾提出過巡衛的漏洞,可惜被父親訓斥了一頓。真不知道那些大掌櫃怎麼想的,明明有漏洞卻不知道彌補。」

    敖厲雖然沒資格參與家族管理,但也知道敖天口中的大掌櫃,代表著以藥材生意為主的敖家在各個區域的首領,他們是敖家的真正根基。

    「七弟,父親訓斥你是因為這些漏洞根本無法彌補,他是怪你杞人憂天,老想些不可改變的事。」

    敖天似乎忘了他的肉雞,不服道,「六哥,巡衛確實有漏洞,為什麼無法彌補?連你都能順利通過巡衛網,如果外人入侵咋辦?」

    敖厲沒在意,傲天言語中對自己的輕視,笑著解釋道,「任何防禦都不可能完美,總是會有漏洞。我們只能盡力去縮小這些漏洞的影響,而無法將它們彌補完美。拿我敖家來說,如果不能在莊園里長期觀察、分析,你覺得一個外人能看破敖家巡衛的防禦漏洞?」

    敖天靠在竹子上想了想,身下用力,藉著竹子的彈力站直,「怪不得父親要訓斥我,只是六哥,如果是你會怎麼做?」

    敖厲一邊觀察著地面的痕跡,一邊笑道,「如果你能把解決方法一起告訴父親,想必他就不會責怪你了。」

    敖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拿來……」敖厲突然在一片普蘭草前停下腳步,打斷了敖天的思索。

    敖天微微一愣,什麼?

    敖厲搖了搖頭,指了指天空,「拿酒來,再耽擱下去,天要亮啦。」

    「哦……」敖天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精巧的瓷瓶,遞給敖厲賊賊的笑道,「六哥,這是父親大人的陳年竹葉青,肉雞一定會喜歡的。」

    敖厲笑了笑,蹲在地面仔細看著落葉、普蘭草、泥土間的痕跡,小心翼翼的將酒水灑在地面的藍色細草四周。普蘭草籽是鶔雞喜好的食物,但這種草籽被包裹在細小的草莖中極難辨認。

    當敖厲將一瓶酒水完全灑光後,逆著風向,拉起敖天快速退到樹林深處。

    一切都很順利,三隻貪酒的鶔雞被串在傲天手中的樹枝上,月下的樹林,很快瀰漫出一縷縷香香的烤肉味。

    ……

    兩道如夜梟般的身影,自翠屏山滑入敖家莊園,出現在望天閣前。

    「該死的鶔雞,該死的香味。家主,這簡直是受罪。」

    敖家首席大掌櫃金鼎抱怨完,接著道,「這兩個小東西簡直視敖家的巡衛網如無物。家主,如果我沒記錯,在這幾年中巡衛的路線、時間已經調整了十數次,但似乎對六少爺沒起到什麼作用。」

    敖無愧神色有些複雜,「變化雖然改變不少,但基本規律還在。」

    金鼎點了點,臉色突然一正,「家主,六少爺的智慧雖然讓人吃驚,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中,他不適合繼承家主之位。希望家主能盡快確定七少爺的位置,也好讓某些人放心。」

    敖無愧眼神一凝,冷哼道,「金鼎,這也是你該操心的?某些人?你倒是知道不少。」

    「屬下不敢,只是不想六少爺在自己家中,還如臨險地。」

    「他如果想活著就自己想辦法。」敖無愧冰冷的話語,似乎讓夜空中的溫度,徒然降低了幾分。

    金鼎看著走入房中的敖無愧,暗暗一歎,「對一個百脈俱廢的孩子,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希望。家主,您是在害他。」

    一夜風吹,讓敖厲有些發暈,他剛剛進入自己房中,看著在床上翻書的莫入愁,有些吃驚,「莫老,您還沒休息?」

    莫入愁沒好氣的將書籍扔在床上,起身道,「我倒是想休息,你小子活膩了?大半夜又是疾馳、又是風吹、又是葷腥,自己的身體自己不清楚?」

    敖厲心中升起一絲感動,他能體會到,莫入愁是真的在關心他,「有幾年沒見七弟,他的要求我不忍拒絕。下次不會了,我會和他解釋。」

    「哼,那小東西還有點良心,你和他母親是怎麼回事?」

    敖厲知道莫入愁聽到了七弟與自己的對話,他的神色一暗,「可能七姨怕我搶了家主位置,這種誤會一旦認定就沒法解釋。」

    莫入愁心中暗道,「你小子還不笨,那女人恐怕還很嫉妒你母親。」

    莫入愁當然不會去和敖厲解釋女人的嫉妒心理,他指著敖厲床邊的書架,言語中隱隱帶著一絲不屑,「《物本植草彙編》、《問天雜症集錄》、《經脈調養秘要》、《諸病源候論》……看來你一直都在尋找辦法,找到了什麼?」

    敖厲心中略一掙扎,如實承認,「沒有,先天性經脈萎縮根本無法醫治,沒人能活過十八歲。」言語一頓,敖厲眼神中透出了一種堅定,「不過,我一定能找到辦法,活下去。」

    莫入愁很想告訴敖厲,自己對醫藥的認知,但他猶豫了,即便是大毒經典《八荒藥引》都對先天性經脈萎縮判了死刑,他實在不敢冒險提出自己的想法,因為敖厲脆弱的生命實在經不起波折。

    「我相信你一定能活下去。」莫入愁是在對敖厲說,也是在對自己說。

    敖厲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鼓勵,雖然它真的很短。

    時間在平淡中度過了數月,大量元石的揮霍讓莫入愁步入了築基後期。

    敖厲的生活如同四年前一般規律,早上,在房中閱讀各種各樣的書籍,下午坐在院子的門前發呆,直到夜幕降臨才重新回到房中。
卷一 破繭 第12章 詭異的「蛇」

夜很深、很靜,整個天空如同被人潑上了濃濃的墨。

    一條隱約透著幾絲碧綠的影子,自草叢中游入竹林,因為快,所以它很長。纏繞間,藉著翠竹的彈力,影子被無聲無息的甩入了莊園。

    在莊園中一根根翠竹的掩護下,長長的影子游向了東北角落,哪裡是敖厲的院子。

    雖然陳舊,但依舊結實的精雕窗子,在粉塵跌落中,化出了一個圓形大洞,長長的影子在洞口一閃而沒。

    「嘶……毒!」失去了速度,長長的影子在層層疊疊中,聚合於敖厲房中。

    「那不是毒,是藥。」

    燈光被緩緩挑明,敖厲將手上的油燈放在床邊,一絲淡淡的煙自燈芯升起。

    綠衣人感到腦中一沉,冰冷的眼神凝視著油燈,「這也有毒,你很小心。」

    身體的酥麻和腦中的昏沉,讓綠衣人不敢妄動,他無法肯定,自己是否會突然昏厥,更無法判斷出自己中了什麼毒。

    「詭蛇?來殺我?」

    裹在碧綠皮衣中的詭蛇,心中一驚,「嘶……你知道我?」

    敖厲笑了笑,在緊貼床邊的書架上,隨手抽出本書,扔給詭蛇,「在公孫先生編撰的三本《武者紀事》中,留名的武者可不多。詭蛇,上一品武者,精於毒、喜食少女心臟,極邪惡。」

    「嘶嘶……」詭蛇果然是詭蛇,連笑聲也透著幾分詭異,「看來你對我很瞭解,那些愚蠢的人卻不瞭解你。」

    詭蛇對自己的狀況,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接著問道,「你用的什麼毒?」

    「我說過了,我用的是藥,你只是有點不適應它們的藥性。」

    「藥?」詭蛇雖然邪惡,但此時卻是誠心求教,上一品武者,果然時時不忘超越自己,「它們有什麼分別?」

    敖厲拉了拉自己的被子,讓自己靠的舒服了些。詭蛇則集中注意力,似乎做好了接受一大段理論的準備,精於毒的他,對毒有些癡。

    敖厲向詭蛇怯怯一笑,不太好意思的道,「它們,其實沒什麼分別。」

    詭蛇心中一窒,那雙在冰冷中交織著邪惡的眼睛,浮現出一絲怒意,「你不怕死。」

    敖厲暗罵著反應遲鈍的巡衛,身子卻向床鋪角落縮了縮,「我用的是藥,但效果卻成了毒,其實,它們確實沒什麼區別。」

    詭蛇不滿意敖厲的答案,眼中的殺意越來越濃。

    「好吧、好吧。」敖厲亂搖著小手,指了指破開的窗戶,「花梨木粉塵和金蘭花粉接觸會讓人身體酥麻,麻油燈的氣味,又催化了它們的藥性,所以才會有些頭暈,它們在經脈的附著力很強。」

    敖厲的聲音越來越小,嘀咕道,「是你自己不小心,不是我的錯。」

    「花梨木、金蘭花粉、麻油?很好,果然都是止咳良藥。」詭蛇眼中流轉了一絲怪異,「嘶……你真的很好,但一樣要死。」

    詭蛇話音一落,一股凝如實質的氣勢沖天而起,怪不得家中巡衛沒有發現他,他一直收斂著真力,完全憑身體技巧闖入敖家。

    敖厲思緒未落,渾身浴血的詭蛇讓他一愣,下意識的開口叫道,「你,你別自殺啊。」

    「嘶嘶……」血液不斷自詭蛇的碧綠皮衣上滲出,地面很快聚集了一灘大大的血水。

    一道殘影,詭蛇出現在敖厲床邊,將他提起拉到面前,「嘶……毒對先天武者來說,畢竟是小道,記住了。」

    帶有一絲香味的血液,讓敖厲心中一動,怯怯的向詭蛇道,「你怕毒,所以才喜食少女心臟。」

    敖厲似乎挑開了詭蛇的隱秘,他眼中殺機一現。

    「哪位朋友,膽敢夜闖敖家。」一個冰冷的聲音,似乎將整個莊園籠罩其中,一絲絲蘊藏在聲音中的劍意,讓詭蛇手中的真力徒然一散。

    冰冷的話語一起,敖厲心中暗叫,糟糕。只要詭蛇再於屋內呆上片刻,麻油的催化將會讓藥性質變,那時,先天武者又如何?

    詭蛇的身形,再次帶出長長的影子,從敖厲房中破出,消失於茫茫夜色中。極速的風令敖厲昏迷了過去,可見詭蛇的速度之快。

    敖家亮起了無數燈火,數道人影,騰空而起向陰影追去。

    當敖厲醒來時,他已被一隻手臂拎於翠屏山的一處山崖外。

    冰冷的山風,透過敖厲單薄的內衣,似乎要將他的骨髓凍結。早已麻木的身體,讓敖厲心神在瞬間凝聚,他知道,自己即將面臨死亡。

    「嘶嘶……我不喜歡讓人在毫無恐懼的狀態下死亡。」不似人類的詭異聲音,讓敖厲打了個冷顫。

    生死關頭,敖厲努力讓自己保持著鎮定,臉上竟然還浮現出幾分笑意,「你覺得我會害怕?」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惜你的心跳告訴我,你很害怕。」拎著敖厲衣領的手,突然一鬆。

    下墜的瞬間,敖厲心中突然平靜,只是虛弱的體質無法抵擋下墜之勢,一夜間,敖厲第二次昏迷。

    懸浮,敖厲下墜十數米後,竟懸浮於半空。

    「是誰?……」全身裹在暗綠皮衣內,如同毒蛇般的殺手剛剛吐出兩個字,身體就已徹底麻木,除了神智,他連自己的舌頭都無法控制。

    「不知死活。」莫入愁憑空出現在山崖邊,冷冷看了殺手一眼,抬手一引,懸浮在山崖外的敖厲緩緩飄起。

    當敖厲平穩落於山崖邊的草地上時,一道道破空之聲遠遠傳來。

    莫入愁遙望著遠方,冷哼道,「一群廢物。」說完,他將詭蛇一拎自山崖前跳下,消失於崖下的黑暗中。

    幾道身影在莫入愁離去不久,出現在山崖邊。

    一臉金色虯鬚的金鼎,將敖厲抱在懷中,言語中凝聚著可怕的煞氣,「家主,是六少爺。」

    站於金鼎身邊的敖無愧,沒有去看敖厲一眼。他的一雙利目似乎無視夜中的漆黑,掃視著山崖上的一草、一木。

    付雷沒等敖無愧吩咐,就蹲在地面仔細的查看起青草的壓痕,他的鼻子微微抽動的兩下後,臉色一變,「家主,六少爺應該是被詭蛇劫持,再被神秘人救下。上一品武者詭蛇,既然敢夜入敖家,就不可能因懼怕而逃遁。只可能,他被人殺了或被人帶走。」

    「詭蛇?」

    「家主,只有喜食少女心臟的他,身上才會有散發出這種連夜風都無法吹散的香氣。」

    敖無愧冷哼一聲,「這麼個大人物進入敖家地界竟然無人發現,你們青衣衛真能給敖家添彩。」

    付雷的身子徒然矮了半截,跪在敖無愧面前,低聲道,「是屬下大意了,今日清晨百里外的柳家集,發現十五具缺失心臟的少女,屬下已經派出五百青衣衛前去處理。沒想到詭蛇的膽子竟大到如此地步,敢夜闖敖家。」

    「金鼎,你帶敖厲先回去,讓王郎給他看看。」

    「是,家主。」金鼎小心翼翼的將敖厲抱起,騰身消失於夜色中。

    金鼎離開後,敖無愧盯著付雷冷聲道,「第一,查出詭蛇夜入敖家出於誰的指使,又是誰在接應。第二,今夜救下敖厲的神秘人是誰,是否隱藏在敖家。另外,你立刻持敖家令牌,命令南部七十二幫派協助通緝詭蛇。」

    「是,屬下立刻去辦。」

    站於山崖邊的敖無愧一揮手,五名大掌櫃隨同付雷一同離去。

    片刻後,敖無愧的右臂突然向山崖外揮出,一道青色劍芒沿著他的手臂經脈射向崖底。這道劍芒如同活物一般,沿著山崖底部盤旋了數圈。數十個呼吸後,劍芒重新回到山崖沒入敖無愧手臂中。

    敖無愧遙望著山腳下的莊園,目光中儘是冰冷。只有修真者,才能讓上一品武者沒有任何反抗機會。
卷一 破繭 第13章 生命死結

天朦朦亮,躺在床上的敖厲緩緩清醒,渾身的酸痛讓精通醫理的他知道,自己受了風寒。

    「金伯伯,您回來了。」

    金鼎大手一按,將掙扎著起身的敖厲,重新壓回床上,「剛才王郎來過了,說你只是受了點風寒,這幾天注意休息。」

    金鼎搖手阻止了敖厲開口,起身為他蓋好被子,「別多想、也別擔心,好好休息。不管是誰企圖傷害你,金鼎必然取他首級。」

    看著金鼎的高大背影,敖厲不由想起母親的話,「厲兒,你懂事了。不管在任何時候,你一定要記住。家裡有兩個人你要無條件信任,一個是你父親,另一個是大掌櫃金鼎。」

    「哼,一群廢物……」金鼎剛剛出門,不知何時坐在房中的莫入愁,冷哼道。

    「莫老,是你救了我。」

    莫入愁緊鎖著眉頭,無力道,「我能救你一次,總不能救你一世。如果不是修魔者恰巧不在,這麼大動靜早已引起他注意。即使這樣,那幾個追蹤而去的武者,也一定能猜到你身邊存在修真者。」

    敖厲心中一跳,從床上坐起,「怎麼會。」

    「除了修真者,誰能輕易解決上一品武者?如果讓修魔者知道,在他眼皮底下還存在其他修真,再聯想到和你一起離去的刁肖,你小子想死都難。」

    「這……」敖厲腦中為此急轉,但一時間竟然想不出解決辦法,畢竟他對修真者的瞭解太少,根本無法去分析他們的行為。

    莫入愁走到床邊坐下,微微一歎,「也不用擔心,如果你父親夠聰明,一定不會洩露今夜的事,所以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你小子要聽仔細。」

    「你要離開?」

    莫入愁點了點頭,眼神有些複雜,「沒想到你精於用藥,我放心不少。」

    莫入愁搖手阻止了敖厲開口,微一猶豫,指著敖厲床邊一堆堆書籍,「它們全是以普通人、武者的視角去看世界,局限的很。」

    「世界有多大?」

    敖厲一愣,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普通人眼中,世界就是益、幽、太三州。你們武者世家必然知道世界不止這麼大,你們還知道蠻州,但你們卻無法勾勒出世界的樣子。在修真者眼中,這個世界是由十二大州組成,也許世界更大。」

    敖厲心中一動,眼神徒然亮起,「莫老,你是說,以修真者的視角,有方法治療先天性經脈萎縮?」

    莫入愁搖了搖頭,「如果有,我不會現在才告訴你。相信你也想到過強化肉體,鍛煉筋骨、肌肉,在武者中應該稱為外功修煉。」

    看來敖厲真想過如此方法,他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經脈萎縮,讓本該儲存在體內的養分流逝,進而令體質極為虛弱。虛弱的體質又不能適應大多藥性,所以無法用藥物去促進體質的好轉。得不到任何調節的體質,將一天天虛弱下去,直到十八歲死亡。

    脆弱的體質,也同樣無法適應劇烈的肉體鍛煉。先天性經脈萎縮是生命死結,我想盡了一切辦法,但始終無法解開它。」

    敖厲頓了頓,補充道,「我在四歲嘗試過,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敖厲一邊說著,一邊抬了抬比右手明顯瘦弱了一圈的左手。

    以莫入愁的見識,當然能夠看出敖厲的左臂,經歷過一次極為嚴重的粉碎性骨折。

    事到臨頭,莫入愁猶豫了,他非常清楚自己接下來的話,有可能將敖厲帶入死局,將自己的生命親手埋葬。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亮房間時,莫入愁眼神一凝,心中發狠,如此窩囊的活著,即便千百年又如何?

    「敖厲,你現在仔細聽著,不要打斷我的話。」

    莫入愁頓了頓,將在心中思索已久的話,吐了出來,「在修真界有一種十品珍果,叫碧魄。它之所以被列入十品珍果內,是因為它具有強大的調理效果,尤其是對肉體的調理。它應該能讓你緩緩適應劇烈的鍛煉,慢慢提升虛弱的體質。」

    咋一聽「碧魄」,敖厲心中猛然一跳,他用盡了全部心神才壓制住自己的興奮,那些記憶絕不能讓人知道。

    莫入愁並沒有注意到敖厲的異常,繼續說著,「最為難得的是,與大多數藥物不同,它是通過血液直接作用於骨骼和肌肉。

    只是,如此效果對修真者來說卻不重要,經脈才是修真者的力量根本、元力的承載。達到元嬰期的修真者,甚至可以通過元力重塑肉體,所以雖然碧魄在修真界極為稀少,但也僅被列於十品珍果,只有一些肉體強橫的妖,才需要它。」

    敖厲眼神在緩緩發亮,只是莫入愁接下來的話,又給他潑了一盆冷水,「碧魄與紫心不同,它的藥性太重。對普通人、甚至武者,它都是一種劇毒,想用碧魄調理身體,只能用它做為藥引,調配出新的藥物。」

    敖厲的心緩緩冷卻,腦中暗暗思索著莫入愁的話語,而莫入愁顯然在給敖厲一個記憶和消化的時間,沒再繼續說話。

    片刻後,莫入愁繼續道,「我對低層藥物瞭解太少,所以新藥必須你親自配。好在你對藥的認知很深,看來很多人都被你瞞過了。」

    莫入愁凝視著敖厲,再次強調,「敖厲,你一定要記住。碧魄對於普通人、武者來說是劇毒,以它為藥不能出一點錯,出錯即死。」

    「好了,現在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了。」

    敖厲雙目微閉,盡力放緩著自己過快的呼吸頻率,看來他的精力有些透支,幾下深深的呼吸後,敖厲睜開雙眼,向莫入愁道,「莫老,昨夜劫持我的人是否還活著?」

    莫入愁眉頭一皺,他不知道敖厲為什麼會問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他離死亡還有兩個時辰。」

    「能讓他活到明年嗎?」

    莫入愁心中一動,「為什麼?」

    敖厲勉強笑了笑,「也許我要在他身上做點試驗,書籍上的內容和實際出入太大,錯即死,不是嗎?」

    莫入愁放心了,敖厲有著遠遠超越年齡的智慧,而且他怕死,所以一旦涉及生死,他會極為專注和謹慎。

    「我會讓他沉睡下去,他的身體也會一直保持巔峰狀態。」

    「多謝莫老。」敖厲說完,不再開口,這讓莫入愁有些意外,「問完了?」

    敖厲向莫入愁點了點頭,似乎等待著什麼。

    莫入愁心中苦笑,面對敖厲,很難找到什麼樂趣,早知道「碧魄」不是一、兩句話能解釋清楚的?

    無趣的莫入愁,將掌心一翻,白光一閃即逝,一塊方形白玉簡憑空出現在他的手心。

    隨後,莫入愁拉起敖厲的右手微一用力,一點血液落於白玉簡中心。血液如同滲入泥土般,緩緩消失在玉簡表面。

    敖厲心中暗暗驚訝於修真的神奇,但他卻不知道,以血為引是早已被修真界淘汰的古老閱讀方式。敖厲體內毫無元力,讓莫入愁不得不利用這種方式,讓他具備閱讀玉簡的能力。

    「將心神凝聚在玉簡上,會看到裡面的內容。其中記載著一些修真常識和大毒宗『八荒藥引』中的一些內容。」

    莫入愁說完,表情突然變的極為嚴肅,「厲小子,你要記住,這些東西只可記憶,不可張揚。尤其是『八荒藥引』中的內容,不得告訴他人。」即使有了碧魄,莫入愁也不奢望敖厲能和修真界有什麼交集。他只是希望,敖厲在武者中有些自保能力。

    隔著睡衣,敖厲按了按貼在胸口,微微有些發暖的白玉,重重的向莫入愁點頭,「莫老,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一年後的今天,我會給你帶來碧魄。至於用不用它,你自己決定。」

    在敖厲眼中,莫入愁是憑空消失在床邊,「修真者……」敖厲喃喃自語著,沉睡了過去。
卷一 破繭 第14章 像是盜藥

望天閣的基台,是由一塊巨大的天然青石修整而成,一共有五十三道階梯。

    付雷緊鎖著眉頭,踏上了望天閣的青色階梯。他的步伐如同腳下的青石般沉重,詭蛇和敖厲院中的莫老一起失蹤,讓付雷不知該如何向敖無愧解釋,而自己的叔公敖福又……

    望天閣,書房內。

    付雷將幾天的調查結果,向敖無愧匯報了一遍後,垂手靜靜的站在一旁。

    「敖福與詭蛇事件有關?你還懷疑跟隨敖厲回來的莫入愁,是名修真者?」

    敖無愧冰冷的目光,讓付雷心神一緊,「是的,家主。據青衣衛調查,敖家內部只有大總管敖福,有可能與詭蛇接觸。另外,只有修真者有能力,在瞬間將六少爺從上一品武者手中救下。除了供奉樓,就以剛剛失蹤的莫入愁嫌疑最大。」

    站於敖無愧身邊的金鼎,沉聲道,「家主,是否將敖福叫來問話。」

    「這件事到此為止,詭蛇從來不曾出現過,敖家也沒有莫入愁這個人。金鼎,你去提醒五大掌櫃。」

    「家主……」

    「我說,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去吧。」

    金鼎雖有不甘,但他在敖無愧那冰冷的目光中屈服了,「是,家主。」

    金鼎離開書房後,敖無愧將目光轉向付雷,「蕭橫天即將到訪,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事發生。青衣衛從今天起,接管內院的巡衛防務。」

    「是,家主,我這就去佈置,您還有什麼吩咐?」

    敖無愧起身走到付雷身邊,沉聲道,「知道詭蛇夜闖敖家的,除了你、我,就只有金鼎和五大掌櫃,任何人將這事洩露,你即刻帶青衣衛斬殺不需來報。」

    「家主,我明白了。」

    當付雷走出書房,輕輕的將門閉合後,敖無愧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的供奉樓,低聲道,「不管你是誰,算你聰明。如果他回來,想脫身就不那麼容易了。」

    敖厲在房間中悶了整整一個月,白玉簡與刁肖記憶的結合,終於讓敖厲對修真界有著一個比較完整的認識。

    『八荒藥引』中記載著,關於碧魄的詳細介紹。

    在以前,敖厲實在無法想像,竟有人會將藥性分析到如此地步。敖厲總算明白莫入愁對毒的運用為何會如此神奇,那不光是因為元力,更是因為莫入愁對各種藥性的深刻認知。

    碧魄給了敖厲無窮的希望,早已被他拋棄的肉體研究,終於被重新拾起了來。

    房間中凌亂著一張張寫滿字跡的紙,那是一個個被敖厲自己否定的藥方。一年的時間,他必須讓自己的身體為碧魄做好準備。

    三間房屋以「品」字形圍成的院落,是敖家的藥房。在江湖上打滾、在刀口上混飯吃的武者,永遠離不開藥,而敖家這種以採藥、製藥為主、掌控數十個幫派的大世家,更有著極為驚人的藥材儲備。

    在這個院落中,明面上全是些常見藥材,很少有人知道,敖家各種珍貴稀有藥材也藏於此處。

    幾年前,敖厲就是這個院子的常客,離家幾年後,敖厲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德叔,我回來了。」剛剛跨入院門,敖厲便開口叫道。

    「誰……啊……」隨著沙啞的聲音,一個身體削瘦,雙目混濁的老頭,緩緩將房門打開。

    猛然衝出屋外的濃郁酒氣,差點將敖厲薰個跟頭。

    敖厲苦笑著上前幾步,將搖搖晃晃的老頭,扶到院中的躺椅上,「德叔,您又喝多了。」

    「六少爺……?你有些日子沒來了……」

    「德叔,我來拿些藥。」

    「藥啊……你自己去……呼呼……」中午的太陽果然舒服,老者話還沒說完就「呼」上了。

    敖厲搖了搖頭,轉到躺椅一側,悄悄將老者腰間的鑰匙取下。幾年不曾做如此勾當,敖厲探出的手多少有些不穩,好在老頭醉的厲害,對此毫無察覺。

    似乎為了平息心中的緊張?敖厲深深呼吸了幾口院中的新鮮空氣,才走入朝向正南的房間。

    咋一進屋,混濁的空氣、濃郁的酒精味,讓敖厲頭腦一沉,他下意識摒住了呼吸,心中苦笑,這需要多少酒水才能將滿屋藥香掩蓋?

    在敖厲將四扇大大的窗子推開後,房間中的空氣才略略清新。

    百十平米中的房內,豎立著好幾個高高的藥櫃和一些個散放在木質隔斷中未經分類的藥材,只有朝南的一面青牆邊沒有任何擺設,顯得有些怪異。

    隨著屋內空氣的清新,淡淡的藥材香味讓敖厲的精神為之一振。

    這時,敖厲才有心情將十數個散亂在地上的酒罈收拾利索,然後登上一個個藥櫃邊的木梯,細細尋找著自己所需的藥材。

    「唉,真是糟蹋。百靈雀舌,風乾的已經無法入藥,也許可以用藥性稍強的白蘭葉代替……」敖厲用手捻著一種藥材,遺憾的喃喃道。

    九十八種藥材,敖厲花費了半個下午,才從龐大的藥櫃中挑選出來。更有幾樣藥材,是敖厲在一堆堆還未分類的凌亂藥材中翻揀出的。

    好在幾年前,敖厲有過如此經驗。如果換個人,沒個一、兩天的工夫根本別指望挑出所需的藥材。

    敖厲搓著手中的鑰匙,心中思量,看來還要開啟秘庫,少了赤練碧瞳中和藥性,我的身體受不了……

    片刻後,敖厲還是決定開啟秘庫拿藥。敖厲不是第一次偷取秘庫中的藥材,在這個院子中他絕對可稱之為慣犯,只是秘庫中潛藏的危險,讓他有些猶豫罷了。

    敖厲看了看依舊在院中打呼的德叔,略略放心,將手中的鑰匙插在腰間,小心翼翼的將房間的四扇窗子關上,隨之將房間的大門插好。覺得一切妥當後,這才來到那面有些怪異的青牆邊。

    「咚咚……」隨著敖厲在牆面上的敲擊,兩塊青磚徒然凹陷下去,露出了兩個鎖孔。

    將一顆灰色藥丸含入口中,敖厲來回活動著雙手,似乎是在找往年的感覺。感覺是個無法確定的東西,尋找未果的敖厲甩了甩雙手,放棄了繼續尋找。他一手持著一把鑰匙,緩緩插入鎖孔中,一個深深的呼吸,敖厲同時扭動兩把鑰匙。

    「嘎……」隨著一聲低沉的機械聲,青色牆壁裂開了一道縫隙,心神一鬆的敖厲將口中的藥丸吐出,心下嘀咕,「一點藥材而已,至於用寡婦毒煙做陷阱?」

    青牆後的秘庫面積很小,除了四面不高的藥櫃外再無其它,這裡的藥材除了敖家家主,即便是大夫王郎也沒資格輕易動用。

    敖厲在秘庫中抽動了幾下鼻子,雜亂的藥材香味不由讓他大感頭痛,但願赤練碧瞳還在原來的位置。敖厲搖了搖腦袋,逕直走向左側的藥櫃,一番尋找後,敖厲終於將一個青花瓷瓶藏入懷中,退出了秘庫。

    德叔這老頭可真能睡,到現在還在院中打著小呼,敖厲掛好鑰匙後,心中無力的搖頭,也太假了,次次來就沒見這老頭清醒過。

    敖厲搖了搖依舊「呼」著的德叔,貼著他耳邊大聲道,「德叔,我要回去啦。」

    「哦……六少爺,你回來了……」

    敖厲雙眼一翻,搖了搖頭走出了敖家的藥房。

    敖厲剛剛離開,敖無愧帶著王郎出現於藥房門口,還在躺椅上「呼」著的德叔突然睜開雙眼,一雙混濁的眼神中竟然再無一絲醉意。

    「趙德,他拿了什麼。」

    站於敖無愧身側的趙德,不敢怠慢,恭聲道,「除了一些常規藥材外,六少爺還從秘庫中拿了赤練碧瞳。」

    「赤練碧瞳?」敖無愧眉頭一皺,多年不曾接觸藥材生意的他,看向身邊的王郎。

    「家主,赤練碧瞳通常用於解毒,它對大多藥物有著很強的中和力,我想六少爺是用它去降低一些藥物的藥性。」

    敖無愧點了點頭,望著敖厲隱約在迴廊中的身影,自語道,「既然你都沒有放棄,我為什麼要放棄?」

    趙德和王郎對視了一眼,他們都聽不懂敖無愧在說些什麼。
卷一 破繭 第15章 自嘲

在被竹蔭覆蓋的迴廊間,敖厲拎著幾包藥材,一邊走一邊嘀咕著,「白蘭草、虎骨、蜂蠟、犀角、茯苓、土參……再以赤練碧瞳為引,這個方子應該能讓我身子的比較容易適應碧魄……」

    如果讓王郎聽到敖厲此時的話,一定會目瞪口呆,在驚駭於敖厲的天才後,必須會心驚於敖厲的大膽。

    在敖厲的方子中,各種藥物相生相剋,一種微乎其微的藥性毒素是這個方子的根本,而赤練碧瞳又將這種毒素分解的極其微弱。即便如此,這個對普通人無害的藥方,對於敖厲也充滿了致命危險。

    「六哥……」迴廊拐角處,疾步而行的竹晴兒,差點撞到喃喃自語中的敖厲,只是以她的修為怎麼可能會出如此意外?

    竹晴兒看著敖厲手中的藥包,眉宇中透出了一絲難掩的關切,「六哥,你身體又不舒服了?」

    敖厲笑著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的身體無礙,「這麼急,出什麼事了?」

    竹晴兒看著敖厲有些蒼白的臉色,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話鋒一轉,「天哥哥聽說蕭逸要來,拚命練功傷了筋骨,我正要去找王郎大夫。」

    「蕭家少主?」敖厲皺了皺眉頭,抬起手中的藥包,向竹晴兒道,「不用去找王郎了,我抓的藥有多。」

    竹晴兒點了點頭,帶著敖厲沿迴廊,向敖家最大的演武廳走去。

    蕭家?益州敖、白、蕭三大家族的關係都比較緊張,他們怎麼會突然來?「晴兒,他們來做什麼?」

    竹晴兒腳下一慢,湊近敖厲的耳邊,低聲道,「六哥,我偷聽七夫人說,他們來是求藥的,他們想要紫玉參。」

    「紫玉參?」敖厲雖然表情如常,但心中卻是一跳,「紫玉參在秘庫中只有三枚,那可是敖家的寶貝,求藥?不知他們能用什麼武器交換。」

    ……

    由七根石柱支起的演武廳中,敖天正坐在地上,一拳拳砸著地面,地面的花崗岩上印出了一個個淺淺的拳印。

    「天哥哥,六哥來了。」

    「啊,六哥你怎麼來了。」一瘸一拐的走到敖厲面前的敖天,眼神中透著幾分不自然,不知為什麼,他不喜歡當著竹晴兒的面,讓敖厲看到他的狼狽。

    敖厲抬手按著敖天的肩膀,「坐下,先看看你的腿。」

    看了看敖天小腿皮下,隱隱出現的青痕,敖厲打開身邊的藥包,抓了幾種新鮮的草藥放在手中擰出汁液,塗在敖天腿上,「做九次內息運轉。」

    敖天感到小腿內的灼熱感被陣陣清涼壓制,心下不敢怠慢,沉入定中以自己的心法運轉起全身的內力。

    半個時辰後,敖天從地面跳起,活動了下已經恢復的腿部,「六哥,你配的藥還真靈。」

    竹晴兒也在旁邊驚訝道,「六哥,你比王郎還厲害,年前我傷了筋骨,恢復了一整天呢。」

    敖厲心中苦笑,大概從他懂事起,就一直在研究筋骨、肌肉,以及各種有針對性的藥物,當然會比王郎厲害,但如果碰到其他傷痛,自己怕就不如王郎了。

    「七弟,以你的功力不該輕易傷到筋骨才是……」

    敖天沒等敖厲說完,開口向竹晴兒道,「晴兒,你先回去,我和六哥聊會。」敖天不知道是要保護敖厲,還是為了別的,他不想讓人知道,敖厲對武學的認知。

    「好吧……」竹晴兒走到演武廳門口,似乎想起了什麼,「啊」了一聲後,向敖天道,「天哥哥,七夫人讓你晚上去她哪吃飯,家主也會去的,夫人讓你注意點。」

    敖天敏感的發現,敖厲眼神似乎微微一暗,不耐煩的向竹晴兒揮了揮手,「行啦,我知道了。」

    「六哥,晴兒她……」

    敖厲笑著打斷敖天的話,「沒關係。如果你腿沒事了就繼續,我看看。」

    敖天點了點頭,身形一動騰於演武廳中心。

    挪移間勁力四溢,指掌在空氣中的極速,破出帶出了一絲絲凌厲的呼嘯。強悍的內力令演武廳內氣流翻騰,十數米外,敖厲的衣襟在勁風中「噗噗」作響。

    片刻後,敖天回到敖厲身邊,訴苦道,「六哥,我一直無法突破到下一品境界,我去問過父親,他竟然說幫不了我。」

    「七弟,你的『裂竹手』已經極為純熟,不必再煉了,『勁竹心法』也早已達到下一品的程度。」

    敖天皺了皺眉頭,「六哥,我肯定沒有破入下一品境界,否則不可能敗給蕭逸。」

    微微一頓,敖天冷哼道,「如果劍魄不是敖家隱秘,這次我一定能贏。」

    敖厲笑了笑,也不解釋程度和境界的區別,他拉著敖天來到演武廳門口,指著迴廊邊一顆顆翠竹,「不管是『裂竹手』、還是『勁竹心法』都來源於竹,講究的該是個『韌』字。你招式中不留餘地,內力運用過於剛猛,這都違背了竹的根本,當然會傷到筋骨。」

    「韌?」敖天皺了皺眉頭,以他自信、猛進的性格,做事很難留下餘地,所以他清楚韌是什麼,但很難將它看透。

    「七弟,你現在該做的不是練功,而該去賞竹、觀竹,去理解竹意。」

    敖天盯著遠處的翠竹看了半天,手臂在空中破出幾次,其間確實留了幾分餘力,透出了一絲韌的味道,但敖天心中卻對此不以為然,「六哥,你先回去吧,我再練會。」

    敖厲心中微微一歎,「那我先回去了。」

    七弟明明知道,卻不想懂。也許父親是對的,誰也無法代替別人去悟。

    走在迴廊上的敖厲,看著在微風中彎曲的一根根翠竹,心下苦笑,也許竹意本就不適合他,既然不適合就該放棄。

    這些話敖厲僅僅能想,卻不能說。因為『裂竹手』『勁竹心法』是敖家家主必修的上一品武學,祖宗的規矩無可更改。

    翠竹中隱隱約約的迴廊,將敖家內院連成了一個整體。沿著迴廊前行的敖厲,不知不覺走到了自己的院中,透過竹林,飄零在院中的金色花瓣,為院落帶來了絲絲清香。

    敖厲靜立在院中,腦中思索著適應與堅持的關係。

    天空緩緩暗了下來,敖厲對著星空甩了甩頭,似乎要把雜亂的思緒甩出腦海。

    也許該在堅持中適應,也許一切都是基於書本的空想,敖厲自嘲的笑了笑,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他似乎在嘲笑自己竟會去指點一個下二品武者。
卷一 破繭 第16章 毒素置換

心下輕鬆的敖厲,走入房間熬製起自己配置的藥物,這才是他該想、該做的事。

    看著爐中的淡淡藍,聞者一縷縷溢出瓷罐的藥香,敖厲心中暗自思量,在這種藥物的侵透下,一年後,我的身體應該能適應碧魄了。

    小火的一夜熬製,一罐藥湯僅僅剩下一小碗,去除藥渣的藥湯在清澈中帶著一些微紅。

    一夜不曾休息的敖厲,蒼白的臉色中更是透出了一種暗灰,但他還是強打著精神,小心翼翼的將藥湯灌入手中的瓷瓶。

    一切妥當後,敖厲再難堅持,倒在床上的他很快進入了深度睡眠,此時,天色才朦朦發亮。

    朦朧的天色下,一支騎隊在馳道間飛奔,晨間的潮濕竟無法撫平漫天的灰塵。

    江南,千里地面,竟無一個幫派敢去攔截這支明顯越界的騎隊。這不光是因為他們早已接到了敖家的命令,更是因為那些馬匹上的金色烙印。

    蕭家十八頭陀,不僅代表著此行中有蕭家家主,更代表著蕭家的血腥。他們是家主的護衛,更是蕭家刑堂中的劊子手。

    位於益州西北的蕭家,幾乎壟斷著益州所有金石、礦產、鑄造生意。在益州,十名武者中至少有七名持有蕭家出產的武器,由此可見,蕭家在益州的勢力。

    日夜不停的奔馳,健馬一匹匹倒下,但整個騎隊的速度並沒有減慢,他們帶有足夠的馬匹,他們也有足有的實力去揮霍。

    十八頭陀眼中早已佈滿了紅絲,汗水攪合著灰塵掩蓋了他們的本來面目,但那一個個金色頭箍依舊冷芒四溢,在其中似乎內斂著一絲絲殺意。

    一名腕上纏有軟鞭的頭陀,策馬與蕭橫天並馳,沉聲道,「家主,傍晚應該能到敖家。」

    蕭橫天眉宇間,透著一種濃重的擔憂,他點了點頭,那名頭陀似乎能夠理解家主的心情,微微拉動韁繩慢下一步,緊隨在蕭橫天身後。

    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策馬馳於蕭橫天身邊,在勁風中他的話語依舊清晰,「父親,百十年前敖陽死在蕭家,聽說敖家上代家主交代過後人,不得救治我蕭家的任何人,母親她……」

    「這些不用你來操心。你只要記住,我們的時間不多,進了敖家,你必須盡快聯繫趙德拿到紫玉參。」

    「是,父親。」

    敖厲在房間中沉睡了一整天,沒人記得這個角落,也沒人想起六少爺。

    當晚霞佈滿天空時,敖厲終於自沉睡中醒來,微微支起上身,透過窗子望著漫天紅霞,他心中喃喃道,「但願一會還能看到你。」

    一天的睡眠,讓敖厲的臉色有些好轉。他起身將早已冷卻的藥液一點點倒入酒杯中,一點、一滴……敖厲仔細衡量著藥量,清澈中的微紅似乎蘊藏著某種危險。

    淡淡的藥香讓敖厲精神一振,心也一顫。

    敖厲非常清楚,藥湯中的毒素已經極淡,但極為特殊的藥性毒素,他是否能夠承受?敖厲沒有把握,他甚至無法確定應該攝取的藥量,一切憑借都來自於他的經驗和猜測。

    窗外的紅霞無法抵擋夜的侵蝕,一顆顆星辰在夜幕中緩緩清晰。

    坐在方桌邊的敖厲,眼神徒然一凝,在其中竟透出了幾分狂徒玩命時的厲色,手臂微動間,酒杯中的藥液,已空。

    如果此時莫入愁還在,他必定會為那種隱藏在平靜下的狠厲吃驚,怕死的敖厲竟然也有漠視生命的一面。

    雙目微閉的敖厲,在一種極靜狀態下聽著自己的心跳,他似乎能夠感受到藥液通過口腔、抵達胃部的全部過程。

    突然,敖厲的心臟猛然痙攣、心跳在瞬間停止,敖厲的意識已經模糊,就在這個危險時刻,一段神秘的記憶自敖厲腦海中浮現,混混沌沌中的敖厲,在生死邊緣竟然隱悟了一絲殘缺的神秘。

    依舊攥在敖厲手中的白瓷酒杯,不知從何時開始,竟微微透出了一絲紅色。

    自出生起,敖厲不是第一次徘徊於生死邊緣,他沒有懼怕、也無法妥協,他知道有一些危險根本無法避免,只有玩命才有望破開一絲生機。

    重新恢復意識的敖厲,雖然渾身無力、額頭佈滿了冰冷的汗珠,但他盡力攥著手中的酒杯,眼神中的驚駭與興奮,讓人無法相信,他是剛剛從鬼門關回來。

    半伏在桌面上,敖厲吃力的將酒杯抬到眼前,凝視著白瓷中的絲絲紅色,心中喃喃道,「一部分毒素竟轉移到了酒杯上?」敖厲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片刻後,敖厲扶著桌面緩緩站起,步伐不穩的走到床邊。慢慢倒在床上的他,雙目直勾勾盯著房梁,在各種情緒的衝擊下,他的腦中很亂。

    毒素轉移了?不可思議的結果中有著一種讓人心悸的詭異。冷靜下來的敖厲,細細回憶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那似乎是一種來自虛無中的力量,將體內毒素置換於酒杯上。本體的傷害置換?它一定和刁肖記憶中那段神秘文字有關。

    為什麼?六百三十字的神秘記載,讓敖厲心中充滿了疑惑,這些明顯殘缺記載、詭異字體,到底講述了些什麼?它到底是來自於哪裡的文字?或者不是文字?

    清脆的鳥鳴聲打斷了敖厲的思緒,在不知不覺中,一夜過去,天已經朦朦發亮了。

    不餓,一天兩夜未曾進食的敖厲,竟然沒有感到一絲飢餓,反常的身體狀況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難道是藥物的效果?心中不太確定的敖厲,從床上起身走到鏡子旁,一張透著幾分紅暈的臉色,讓敖厲確定,自己的藥方確實產生了作用。

    陽光的溫暖,撫平了敖厲的眉心,他搓動著手中的酒杯徒然一笑,既然想不明白,既然看不懂那種詭異的文字,那何必難為自己?

    敖厲將白瓷酒杯,對著窗外剛剛升起的太陽,在光照下,如同游絲般紅線更加明顯。敖厲在心中默默計算著這些紅線所代表的藥量,他相信,有了這次驚險,自己必定能夠準確把握身體所適應的藥量。

    迎著晨間的陽光,敖厲重新調整的一杯藥液,再次飲入。淡淡的清涼一直於口腔通向胃部,一刻鐘過去,除了渾身散發的溫熱,一切正常。

    敖厲眼光微微波動,默默的將酒杯放在桌面,抬起右手,輕撫於左手手腕。拇指、中指、食指,三指微扣,一種極為古老的撫脈之法。

    成功了,有了這種藥液,身體一定能以最佳的狀態迎接碧魄。
卷一 破繭 第17章 跛子蕭逸

「六哥……六哥……」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清晨院落間的寧靜。

    「七弟,你怎麼來了?」打開房門的敖厲有些意外,此時,敖天應該在演武廳晨練才對。

    臉色透著幾分紅潤的敖厲,更是讓敖天意外,他心中暗自嘀咕,晴兒不是說六哥兩天沒吃飯嗎?

    敖厲抬手在敖天眼前晃了晃,打斷了敖天心中的思緒,「七弟……」

    「六……六哥……你能喝酒了?」看著敖厲手中的酒杯,敖天結結巴巴的吃驚道。

    敖厲微微一愣,笑著將酒杯從敖天鼻下飄過,「用它裝藥而已,七弟,你不去晨練,小心來日再輸給蕭逸。」

    提到蕭逸,敖天竟忘記了來此的目的,他一臉憤怒之色,「別提蕭逸,這跛子竟敢拒絕切磋,別讓我在外面碰到他。」

    「怎麼,他已經來了?」

    敖天冷哼道,「他們昨晚到的,不光是蕭逸,連蕭家家主蕭橫天也來了。憑一把破刀就想交換紫玉參,他們倒是會做美夢。」

    敖厲皺了皺眉頭道,「蕭家和敖家的關係本就緊張,父親拒絕了?」

    「當然,敖家不缺武器。」

    蕭橫天應該知道這個結果,可為什麼還要來?敖厲心中微微一動,向敖天道,「七弟,我有些不舒服要去抓點藥,你先回去吧。」

    敖天點了點頭,「六哥,那你多注意身體,我先回去了。」

    午間的陽光很烈,但望天閣的南書房中卻很冷。

    敖無愧凝視著眼前的趙德,他那如同鐵板的面孔上,似乎從來不會透出任何情緒。

    「說……」簡單的一個字,如同一把冰刃,直刺趙德腦中。

    趙德心中一跳,眼神中的驚懼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平靜,「鑰匙,是我給蕭逸的,秘庫也是我告訴他的。」

    敖無愧雙目一閉,冰冷的言語中似乎蘊含著一絲悲哀,從趙德父親開始,他們一家就看護著敖家藥房,他們其實早已和敖家的血脈相融。

    「我想聽聽理由。」

    趙德揉了揉通紅的鼻子,苦笑道,「二十年前,蕭橫天救過我,我必須還他一命。」

    「啪……」的一聲,敖無愧面前的書案已成碎片,「你就以這種方式還?」

    從小在敖家長大的趙德,第一次見到家主如此失態,他知道自己讓敖無愧失望了,但既然已經做了,就沒什麼好逃避的,「如果不是蕭橫天的妻子身中劇毒,也許他一生都不會讓我還。」

    書房的門輕輕響動,走入書房的金鼎看著趙德心中一歎,向敖無愧道,「家主,秘庫中僅少了一株紫玉參,有寡婦毒煙洩露的痕跡。蕭橫天一行剛剛離開竹林,是否派青衣衛攔截?」

    「出了竹林,他們有的是辦法把藥帶回去,既然追不回紫玉參就沒必要輕易濺血。通知沿途幫派,放行。」

    敖無愧起身走到趙德身邊,沉聲道,「你沒告訴他們,開啟秘庫的正確方法。」

    「家主,我欠蕭橫天一命必須要還,但我欠敖家的更多。」趙德自嘲的笑了笑,繼續道,「蕭橫天讓我把命還給他妻子,我做到了。只是,我的命只有一條,沒法再給他兒子。」

    金鼎看著老朽不堪的趙德,心中暗暗發寒,「蕭橫天只有一個兒子,如果蕭逸出了問題,蕭家旁系非爭破頭不可。」

    「金鼎,帶趙德去找枯竹。」

    金鼎暗自一歎,枯竹主掌刑罰,經過他手的人,不死也會脫層皮。

    金鼎和趙德走出書房後,敖無愧遙望著窗外的竹林,心中微歎,寡婦毒煙,除敖家外無解?你們忘了修真者。

    敖無愧是個不稱職的家主,自從納蘭幽幽去世後,他就在拚命培養劍魄,很少去關注敖家的根本。龐大的藥材和製藥生意,完全由十二個大掌櫃打理。他對於藥材和製藥的瞭解,恐怕還不如敖厲。

    燥熱的午間,馳道上少有行人。

    蕭橫天一行二十人走的並不輕鬆,來自於十八頭陀的一道道銳利目光,不斷掃視著馳道邊的樹林,他們早已做好了濺血突圍的準備。

    平坦的馳道邊,一個坐在樹蔭下的小小身影雖然有些扎眼,但似乎與蕭橫天一行沒有什麼交集。

    飛快倒退的勁風,並沒有干擾蕭橫天開口說話,「鐵木,他是誰。」

    還沒等頭陀鐵木開口,蕭逸策馬靠向蕭橫天身邊,冷聲道,「父親,他是敖厲,敖家六少爺。我懷疑幾年前,是因為他用毒,傲天才會傷到我的腿。」

    蕭橫天雙目一瞪,微怒道,「你怎麼不說,你差點要了傲天的命?早就告訴過你,不得與敖家交惡。自己爭氣點,以後只要踏入修真門檻,一點點腿傷自然會好。」

    「是,父親。」蕭逸將頭一低,一副受教的樣子,他心中早已決定,要將腿傷留下一生,恥辱需要的不是忘記,而是記憶。

    騎隊很快緊接了樹蔭下的敖厲,蕭橫天猛然將手一抬,二十騎穩穩停在了馳道上,如果不是漫天的灰塵實在很難看出,他們曾是一支疾馳中的騎隊。

    十八頭陀率先跳下馬背,呈一扇形散開,遙遙將敖厲所在的樹蔭,控制在他們的攻擊範圍下。

    馬背上的蕭橫天,身形一躍,隨著黑色披風捲動,出現在遠處的樹蔭下。

    對於充滿煞氣的一行人,敖厲似乎並不懼怕,他咬著一片竹葉,笑瞇瞇的看著蕭橫天。

    蕭逸一瘸一拐的走到敖厲身邊,看上去他和敖厲很熟,顯得很是親熱。只是在摟抱中,背著蕭橫天的角度,蕭逸在敖厲掌心寫下了兩個字,「刁肖」

    敖厲心中一愣,眼神不由瞇了起來,以掩飾幾乎失控的情緒。

    「廢物,你在等我們?」

    敖厲不清楚蕭逸到底知道多少,他將疑問暫時壓下,隨之向蕭逸笑了笑,似乎在嘲笑蕭逸刻意表現出的幼稚。

    蕭橫天瞪了蕭逸一眼,轉而向敖厲道,「你父親讓你來的?」

    在世人眼中,敖無愧和蕭橫天是天生的對頭,敖家與蕭家更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但少有人知道,敖無愧和蕭橫天是朋友,而敖厲正是那少數之一。
卷一 破繭 第18章 最硬金屬

我父親真有那麼善良?敖厲心中一笑,也不解釋,「蕭伯伯,跛……恩,蕭逸中了毒,寡婦毒煙。」

    蕭橫天冷靜的讓敖厲有些驚訝,他似乎早已知道蕭逸中毒,「在敖家秘庫拿東西,本就該付出代價。」

    敖厲不自然的笑了笑,「我有解藥。」蕭橫天眉頭一皺,還未開口,敖厲接著道,「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廢,敖兄,我相信你的解藥一定有效。」蕭逸笑著向敖厲道,也只有敖厲才能聽出他言語中的其他內容。

    這跛子還真不易對付,他似乎早就料到我會來,敖厲暗暗皺了皺眉頭,已決定給他加料比較少的解藥。

    在蕭橫天的眼中,敖厲還是個孩子,他以解藥為依仗向他提條件?蕭橫天雖然感到有些可笑,但也有了點興趣,他向樹蔭下的石塊上一坐,笑道,「說說看。」

    敖厲沉默了片刻,將心神平靜,確保在言語中、表情上,不會出現差錯,「蕭伯伯,我知道蕭家對礦物、金屬有很深的研究,我想知道,最硬的是什麼。」

    蕭逸嘴角有些僵硬,他對敖厲瞭解很深,在中毒後就知道敖厲必然會把握這次機會,自己亮出了底牌,就換來這個白癡問題?他不會真想用解藥來換個簡單問題吧?

    心中苦笑連連的蕭逸,向敖厲道,「廢……」蕭逸言語一頓,心虛的瞄了眼蕭橫天,「敖厲,是個人都知道,金剛最硬。」

    敖厲沒理蕭逸,只是看著蕭橫天,他才不相信常規。巔峰只有少數人能夠掌握,它從來都是秘密。武學如此,敖厲相信其他也一樣。

    蕭橫天看著神色平靜的敖厲,眼神中溢出一絲讚賞,他向蕭逸和十八頭陀揮了揮手。蕭逸狠狠瞪了敖厲一眼,帶著十八頭陀遠遠離開。

    在蕭逸和十八頭陀離開後,蕭橫天看著敖厲道,「在我眼中,最硬的是重金。」

    「重金?」敖厲對這個詞完全陌生,眼神中不自覺的透出一絲疑惑。

    蕭橫天笑了笑,解釋道,「那是蕭家研製出的一種合金,硬度遠遠超越了金剛,只有上一品武者達到圓滿之境時,才能破碎它。」

    敖厲眼神一亮,「蕭伯伯……」

    蕭橫天似乎知道敖厲想說什麼,他搖手打斷了敖厲的話,從懷中掏出兩塊金屬,遞給敖厲道,「這是蕭家從未外流的兩種金屬,重銀的硬度遠遜於重金,下一品武者就可破碎它,它們是蕭家今後的發展方向。」

    「怎麼,我的回答還算滿意?」

    敖厲把玩著金、銀兩色金屬,不好意思的向蕭橫天笑了笑,蕭橫天倒也大方,開口笑道,「這兩個玩意送你了,當做交換。」

    「謝謝,蕭伯伯。」敖厲抬手將兩個金屬揣入了懷中,順手把個瓷瓶遞給蕭橫天,「這是解藥。」

    蕭橫天打開瓷瓶,看著一堆黑黑的藥丸皺了皺眉頭,而敖厲弱弱的指了指藥丸,「只有一顆是解藥,在太陽下曬曬,紅色的那顆。」

    蕭橫天知道,敖厲一定有辦法不讓藥丸在陽光下褪色,原本就沒有打算難為敖厲的蕭橫天,失笑道,「你倒是小心。」

    敖厲老老實實向蕭橫天行了個禮,「那,蕭伯伯,我先回去了。」

    「去吧,代我謝謝你父親。」

    敖厲也不多做解釋,有時候,誤會能讓事情更加完美。

    蕭逸見敖厲離開,遙遙喊道,「廢物,我們回頭再見。」

    只有敖厲理解蕭逸口中「再見」的含義,那是兩人都活著。敖厲不清楚,蕭逸到底知道多少,但敖厲同樣瞭解蕭逸,他並不擔心蕭逸會輕易扔出這手好牌。

    真不知道,這跛子的弱智裝給誰看,蕭橫天?還是十八頭陀?敖厲嘴角溢出了一絲笑意。

    蕭逸帶著十八頭陀回到蕭橫天身邊,「鐵木,你盯著那小子。」蕭橫天指了指身邊的高樹,向鐵木道。

    「是。」應聲後的鐵木,已騰身站於樹木之巔,遙遙望著竹林方向。

    蕭橫天掌心的藥丸,在陽光下緩緩褪色,當一顆紅色藥丸凸顯出時,鐵木從樹巔跳下,「家主,他進了竹林。」

    這孩子好重的心機,是無愧教他的?他要重金、重銀做什麼?不知為什麼,蕭橫天心中繚繞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寒意,但願這是別人教他的。

    做為一大世家的家主,蕭橫天並不是對藥一無所知,他知道藥丸看似簡單的褪色中到底蘊含了多少東西。

    「看來敖家的藥材生意,後繼有人了……」

    蕭逸也不知是故意找罵,還是小腦衝動,他竟開口插話,「父親,你說敖厲那個廢物?」

    蕭橫天雙目徒然一瞪,怒喝道,「你懂個屁,想想你的腿。」抬手將紅色藥丸扔給蕭逸,「吃了。」

    蕭逸神色有些猶豫,「父親,你真相信他?」

    「你本就中毒,即便毒上加毒又如何?」

    蕭逸不敢再多話,將紅色藥丸吞了,片刻後,蕭逸表情透出幾分怪異,這廢物敢背叛家族?真將寡婦解藥拿來了?

    「這,解藥是真的。」

    蕭橫天冷哼一聲,騰身上馬,喝道,「走!」

    馬蹄聲慢慢遠去,蕭橫天數人圓滿完成了江南之行。只是,以敖厲對藥性的認知,如果真要下毒,會讓人察覺?

    敖家莊園的一些有心人,注意到了敖厲的反常。在以往,敖厲總是呆在自己的院落中,很少出門,甚至數月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在這個下午,敖厲找了很多人。因此,敖家很多人都知道,敖厲手中有兩個堅硬的金屬,那是兩種他們從未見過的金屬。

    莊園中的一棟小樓內,白霜冷冷的看著敖福,半天沒有吭聲,但一絲絲寒意,讓敖福這個經歷了大風大浪的武者,都感到了幾分不自在。

    敖福第二次問道,「七夫人,您叫我來有什麼吩咐。」

    白霜依舊沒有吭聲,只是冷冷看著敖福,而敖福也沉默了下來,他心中冷笑,給我製造壓力?你的功力還不太夠。

    敖福越來越自然的臉色,讓白霜心中的殺機更盛,她雖是個不自知的女人,但她也知道,必須要把事情進行下去,必須逼著敖福拿出辦法,「敖厲在動了,您不該做些什麼?」

    敖福心中一歎,果然是這事,但……

    敖福還不想死,只得順著白霜的話道,「夫人,上次詭蛇的事,我們已經非常冒險。最近這段時間,還是安靜些比較穩妥。」

    「安靜?」白霜那張美麗的臉龐有些扭曲,她怒道,「平靜了這麼多年,他為什麼要動起來?那兩個金屬代表著什麼?他為什麼要找人測試它們的硬度?敖福,對於敖厲你、我都很瞭解,如果他一旦主動,事情會變的很複雜。」

    敖福心中苦笑,敖厲只不過略略有些反常,就讓你如此緊張,難道你指望他一輩子呆在院子裡不出來?

    白霜向沉默不語的敖福,冷哼道,「你不會真把他當成個普通孩子吧?」

    「夫人,你放心。我早有佈置,但還要等幾年。」

    「等幾年?」聽到有解決辦法,白霜的語氣不由弱了下來。

    敖福心中暗暗惱怒,該死的女人,就你這智商還盯著家主之位?真是越攪越亂。

    「四年後,敖厲將滿十五歲。」

    白霜鳳眼一冷,怒道,「敖福,你要說就一次說完,我沒那麼好的耐性和你猜迷。」

    敖福微微一歎,重新解釋道,「十五歲,他就有資格接管世家生意了,只要他一出莊園,一切都會變的簡單起來。」

    白霜心中一喜,是啊,自己怎麼忘記了這事?

    為了兒子的地位,白霜雖然有些神經質,但她畢竟不是傻子。敖家莊園看上去鬆懈,但其間的嚴密,連在此生活了二十餘年的她也無法全部看透,甚至連大管家敖福,都不是全然明白莊園內的事。

    白霜心中雖喜,但臉上依舊冷漠,「敖福,你要提早佈置,四年後,不要再出差錯。」

    「請夫人放心,相信夫人也知道該如何配合我。」
卷一 破繭 第19章 神秘冰窟

黃昏,在莊園活動一下午的敖厲,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雖然敖厲知道,自己這麼大張旗鼓的找人測試金屬,必然會引起他人的注意,但敖厲不敢全然相信蕭橫天的話,他只有自己驗證後,才能放心。

    房間中,敖厲趴在桌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幾個深陷於金屬內的指印,心中流轉著一絲興奮,重銀,將是他未來的第一個目標。

    敖厲小心翼翼的將重銀握在手中,感受著它的沉重和冰冷,猛然間,敖厲徒然用力,一種堅硬讓敖厲指掌間有些發痛,但他的嘴角卻溢出一絲笑意,總有一天,我會破碎你。

    月光下的小院很靜,如果不瞭解敖厲的人,此時看到房內的情形,必須會說聲,這個孩子還真有興致。

    方桌邊、白瓷杯,藉著月光,飲下了一盅。暖洋洋的身體,讓敖厲有種在山崖邊行走的刺激和快感,如果得不到「碧魄」中和,藥性長期積累下去,必死無疑。敖厲很怕死,但不知為什麼竟為這種命懸一線而興奮。

    將酒杯和金、銀兩塊金屬收好,敖厲的目光移向書架上,一盞落滿灰塵的奇異油燈上,神色中儘是猶豫,似乎有什麼事讓他難以決定。

    最後一次機會,到底要不要現在去用?

    迎著窗外的月光,敖厲靠在椅子上緩緩閉上雙眼,思索著……片刻後,當敖厲再次睜開雙眼,他已決定,既然可能得到碧魄,他必須將心中的體系完善。

    敖厲起身,在屋中翻出了件大衣,在夏日裡,裹著厚重大衣的他讓人感到了一些怪異。雖然熱的難受,汗水也不斷的滲出,但敖厲知道,哪裡很冷,單衣前去自己無法適應。

    被大衣包裹的敖厲,提著油燈走到了院中,金蘭花瓣在風中打著轉,碧幽幽的燈光,緩緩在院中亮起。

    幾乎是在燈光剛亮之時,一個打著燈籠的老者,如同從虛空中走到敖厲身邊,他吃力的彎下那似乎已經生銹的腰,恭聲道,「六少爺,您是要去武庫?你還能去最後一次。」

    沒有人想到,在敖家的廢物少爺,竟有資格進入武庫,而且這個資格如果公開,怕無人會去質疑。十七種絕毒解藥,除了家主敖無愧,甚至連大掌櫃也不知道敖厲對敖家秘庫的貢獻。

    敖厲不知道這個老者是誰,他只是知道,老者是武庫的引路人,「帶我去。」

    不知道位於哪裡的冰窟,它似乎並沒有入口,老者牽著敖厲似乎是從冰壁中出現。

    一絲溫暖自敖厲小手透入,因汗水而潮濕的身體在瞬間乾燥,滿臉褶皺的老者和善的向敖厲笑了笑,「大衣穿的太早了,會生病。」

    敖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還沒說話,老者搖了搖頭,重新走入冰壁,如同哪裡本是一片虛無,「看完了叫我。」

    哈了口白霧,搓了搓雙手,敖厲走入了水晶般的世界。一個個用寒冰雕琢的書架上,放著一排排秘籍。這才是敖家的實力、數百年的積累。

    數年前,敖厲四歲剛剛得到進入武庫資格時,曾來過一次。在那時,他希望能找到一種可以修煉的內力,一種不需要經脈的內力,但他失望了。從那時起,敖厲心中就在暗暗思考鍛煉本體的可能,但一次粉碎性骨折,讓敖厲不得不停止冒險。

    如今,敖厲再次看到了希望,也再次來到了武庫,只是他的目標不再是內力、真力,而是外功。

    八角形的冰窟,八面牆,八個高大的冰架。武庫有著非常細緻的分類,但關於外功的秘籍僅佔了一面,這有些出乎敖厲意外,由此也能看出,極少有人去鑽研外功。

    敖厲放棄了低層所有秘籍,僅將冰架頂端的九個盒子抱下。在武庫冰架上,越是低層的秘籍越是淺顯、也越是基礎,但敖厲認為,高深的秘籍中蘊含的基礎會更加完美,只是隱藏的很深,而他卻有信心挖出這些完美。

    一個個精緻的木盒,在冰窟中央的蒲團前,圍成了個半圓,敖厲渾身的寒氣也被由火龍草編製的蒲團驅散,他依次拿出一本本秘籍細細研讀著,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逝。

    每當敖厲餓的時候,身邊總會出現新鮮的水果。如同幾年前一樣,敖厲的心神早已沉入秘籍。在心神的高度集中下,敖厲餓了會下意識伸手,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

    無盡的前人智慧在敖厲心中流轉,重複的內容在緩緩合併,經典的智慧被延伸發展,不實際的部份被無情拋棄。力量、速度、技巧,以三點為依托,一個完整的修煉體系緩緩在敖厲心中形成,它需要在實際中完美。

    「本體是一切的基礎,修煉就是要讓本體在最大程度上適應力量、速度和技巧的進步?」坐在蒲團上的敖厲,喃喃自語著,「基礎的核心在於肌肉、骨骼的適應性和強度。」

    最後一個盒子,看上去很普通。在它上面沒有任何花紋、雕刻,敖厲將它打開後,微微一愣,因為其中只有一張殘布,上面竟是早已發黑的血字,很短:

    我就要死了,本想留下自己的技藝,但外功真的很簡單,簡單到出乎任何人的想像。它需要的不是技巧,更不是所謂的秘技,它真正需要的是意志,鋼鐵般的意志,以及對本體的殘酷磨練。

    布面上,接下來的血字竟讓敖厲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我已能搏殺上一品武者,卻不敵修真者,但我相信,如果我的生命能夠繼續,終有一天能扭斷修真者的脖子。

    修真的力量,早已超出了武的範疇,那是法。

    那種力量是海浪的咆哮、狂風的怒吼、熔岩的肆虐,如果本體能夠抵禦、如果力量能夠破碎、如果速度能夠超越,那麼即使面對修真者,也將無所畏懼。

    我不甘……我和他們接觸的太早了……

    在殘布的最下面,也不知道那代家主,留下了個朱紅批注,僅有兩個字,狂妄。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