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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無法無天 作者:吾知(全書完)

第240章 十里雪地,莊前

季白帶著呂鐵和一隊梟騎奔出十里,在顛簸中,季白見呂鐵面露痛苦,肩頭不斷滲著血漬,不由笑道,「鐵兄,這馬有些顛簸,慢慢就習慣了。」

  呂鐵勉強笑了笑,他是有苦難言,哪裡是一點顛簸。「馬」的脊樑仿若岩石,呂鐵以元力封閉的傷口,在顛簸中再次裂開。

  見血液已沁濕了呂鐵的肩頭,季白從指環中取出了個藥丸子,回手遞給呂鐵,「吃點藥,少受點罪。」

  「多謝!」呂鐵將藥丸吞下不久,肩頭慢慢癢了起來,而且是越來越癢,傷口似在迅速收縮。

  季白不必回頭,也能知道呂鐵要用手去抓癢,「忍忍,過會就好。」

  不到一刻,在呂鐵看到勾貝宗弟子時,肩頭的傷口竟已恢復。如果不是衣衫上的血跡,呂鐵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否玩了三刀六洞。

  「白兄用藥神奇莫測,多謝。」

  季白身邊的一名梟騎,挑了挑鬥笠,笑道,「隊長在百草宗呆了近二百年,些許外傷,實在不值一提。」

  呂鐵疑惑的看了眼季白,季白突然止住「陸悍」,一眾梟騎也隨之停下。

  季白回頭向呂鐵一笑,指了指前方十幾個勾貝宗弟子道,「和你一樣,百年前,叛了。」

  呂鐵心思一動,彷彿明白了什麼。

  從勾貝宗弟子中。一個老叟突然化為遁光,出現在十五名梟騎前。他看了眼呂鐵,沉聲道,「你們是大威府地人?」

  季白向身邊梟騎一笑,「倒是出名了。」

  老叟見季白不理自己,也沒生氣,他指著呂鐵道,「大威府與我勾貝宗從無瓜葛,為什麼要擒我弟子。」

  一絲慚愧從呂鐵眼中閃過,他低聲向季白道,「是勾貝宗長老。平日都是他指引我修真。」

  季白想了想,「老頭算你半個師傅,殺師不詳,能免則免。」

  呂鐵感激的點了點頭,但猶豫道,「那魁首……」

  季白「嘿嘿」一笑,「魁首讓我們過來看看,並沒說非要殺人,看他們地選擇和運氣了。」

  呂鐵點頭會意,揚聲向老叟道。「師叔,大威府是荒原的大威府,弟子本就是大威聯盟中的一員。對不起師叔,弟子要歸宗了。」

  歸宗,老叟眉頭一蹙,呂鐵繞的他有點糊塗。

  一個剛剛抵達老叟身邊的勾貝弟子,已怒目開罵,「呂鐵。宗主對你不薄,你先吃錦繡靈果,再入藏書閣。你敢妄圖判宗,宗門必將破你元嬰,將你打回原形。」

  老叟臉色一變,他沒想到呂鐵要反出宗門。判宗是修真界的大忌,很少有宗門會發生判宗之事。

  「打回原形?」季白已怪笑著壓低了斗笠,「前面的兄台。你斬妖除魔多了,怎麼人、妖不分了……」

  季白話還未落,已從陸悍背上騰起,隱於蓑衣下的青霄矛,仿若一道青色流光。一個瞬閃。已貫穿了叫嚷之人的心臟。一股新鮮的血液,猛然飆出。將季白地蓑衣濺紅。青芒不單刺穿了那人的心臟,而且直透紫府,毀了元嬰,攝取了魂魄。

  老叟不瞭解梟騎,他想不到一言不合,季白就敢放手殺人。

  「敢爾!」老叟一聲大喝,手掌已幻化為一條鮮紅鯉魚,成太極形態,按向了季白胸口。然而,在七竅圓盾的影響下,老叟看到的季白,已不是季白,一擊按空。

  季白「哈哈」一笑,於空中打了個轉,騰身而返,穩穩坐在了陸悍背上。已成屍體的勾貝宗弟子,從高空墜落,怕連個囫圇屍體也難留下。

  迅速狠辣的殺,震懾了勾貝宗所有弟子,連老叟都指著季白,一時說不出話來。

  數個呼吸後,老叟乾澀的道,「青霄矛、七竅圓盾。」

  季白撫摸著陸悍的鬃毛,緩緩道,「知道,就該有正確的選擇。呂鐵已入大威,和勾貝宗再無關係。」

  老叟看著雙目隱於斗笠下的季白,看著那蓑衣上地新鮮血液,默默將恥辱壓下,「呂鐵判宗,將由宗主定奪。」

  老叟說完,帶著十幾個寒了膽的勾貝宗弟子,匆匆離去,看來他們專門為呂鐵而來。

  季白挑高斗笠,露出雙目向呂鐵笑道,「老頭對你不錯,讓你小心呢。」

  呂鐵瞭解大威、也瞭解梟騎,他知道,如果不是季白率先殺人立威,任由他們妄言,十幾個勾貝宗弟子可能都會被殺。面對大威、梟騎,有些話說不得,一說就死。

  「感謝白兄周全,我那師叔對我確實有恩。」

  季白點頭,「恩得報,找機會,漫長的生命裡總有機會。」

  「白兄說的是……」呂鐵說完,見季白似沒有回去的打算,不由問道,「我們就在這?」

  「在這!梟騎殺人,總要留下一隊以防萬一。」

  呂鐵心中有很多疑問,但卻沒有問出,此時的時機不對,問多了,難免有打探機密之嫌。

  如果從高空俯視,落梅山莊是靈州大地上唯一的純白,也是唯一會飄落雪花的地方。

  長風帶著三隊梟騎,出現距離山莊一里外地樹林中,四十五名梟騎已能感到冬的寒意了。

  跟在長風身邊的大剛,遙望著樹林外,嘀咕道,「真他媽邪門,一小塊地方,竟給約束的四季如冬。」

  長風瞪了眼大剛,「少嗦……」說完,長風一揮手,「走,我們過去。」

  四十五名梟騎,駕馭著陸悍,從樹林中衝向了落梅山莊。在他們的控制下,陸悍的落蹄竟能掌握輕重,如若普通的馬匹奔馳。

  隨著騎隊的前進,地面上慢慢出現了積雪,越接近落梅山莊,地面地積雪也就越厚。

  大多前往落梅山莊的客人,都不忍破壞落梅山莊四周積雪的純潔,以示對主人的尊重。但一群梟騎卻無所顧忌,一行行蹄印,放肆的摧毀了平整、潔白地地面,於純潔上留下了點點污濁。

  能看到山莊地圍牆時,大剛驅使陸悍跑到長風身邊,低聲問道,「隊長,我們是來殺人?還是做客?」

  長風也不看大剛,冷冷的道,「先做客,等魁首。」

  「先?」大剛在肚子裡嘀咕,我看等魁首來,八成又要殺人。不殺人,讓梟騎來做什麼。

  一百匹「陸悍」在空中奔馳地動靜,早已驚動了落梅山莊。因莊主落梅居士於禁制中會客,護莊弟子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在心中暗暗猜測,到底是什麼妖獸能引得天空震盪。

  山莊大門,由雪玉雕鑿而成,配合十里雪地,數千紅梅,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孤傲,但偏偏落梅山莊在修真界有著好客的名聲。

  方天澤是落梅山莊的總管,也是除落梅居士外,唯一的分神期修真。他站在山莊門前,看著從遠方飛馳而來的騎隊,莫名的有點緊張,那些馬看上去很普通,怎麼會在天空惹出那麼大動靜。

  方天澤心裡充滿了疑惑,竟忽視了平整的雪地被完全破壞。

  「這裡可是落梅山莊。」放天澤一個恍惚,四十五名梟騎已然來到山莊面前,長風穩坐在陸悍背上,俯視著方天澤,絲毫沒有下來的意思。

  斗笠、蓑衣,方天澤盯著冰冷囂張的長風,一時想不起修真界有哪個宗門會如此打扮。

  也不怪落梅居士沒告訴方天澤關於大威府的事,按落梅居士的想法,寂州大威府很難和落梅山莊有所交集。臥佛禪寺的十八金身羅漢進入落梅山莊,落梅居士依舊沒有意識到,他的落梅山莊已和大威府有了關係。

  見方天澤不說話,長風冷冷一笑,「聽說落梅山莊很好客,現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方天澤抬頭看了眼長風,指了指高大的陸悍,「落梅山莊好客,那是建立在客人對主人的尊重上。」

  長風拍了拍陸悍的頭,陡然翻身而下,向方天澤道,「我等兄弟的錯,和坐下畜牲呆久了,也懶了。」

  方天澤聽長風的話有些彆扭,他皺了皺眉,看向其他人。長風將手一揮,四十四人齊刷刷的翻身而下。

  方天澤心中一緊,四十四名梟騎的同時動作,竟讓他感到了不小的壓力。

  「先前是我等兄弟的錯,曾聽說過落梅山莊,正好路過,帶弟兄們過來坐坐。」

  他們不像是出竅期修真,方天澤有些猶豫了,放一群奇怪的人進入山莊?

  如果拒絕,落梅山莊也就有了第一次拒絕客人的記錄。第一次怎也不能破在自己手中,山莊中自有禁制,他們修為再高,也超不過分神期,量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方天澤心中一定,臉色略緩道,「你等是何宗弟子?」

  長風沒半點猶豫,「大威府。」
第241章 血旗降臨

大威府,方天澤沒聽說過,他指了指天空道,「怎麼不都下來?」

  長風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似嫌方天澤多事,他冷冰冰的道,「一個地方來,但不同路。」

  能問的都問了,方天澤可不是土匪性子,再問怕要涉及宗門隱私了,「把馬留下,隨我入莊吧。第一次來山莊,我引你們到處看看。」方天澤似已把長風等梟騎,當成了客人。

  一聽要留馬,大剛眼睛一瞪,剛要開罵,長風冷冷看了他一眼,吩咐眾人,「將陸悍留在莊外。」

  方天澤心中一動,果然不是普通的馬。

  四十五人隨方天澤剛進山莊,心中不由一爽,淡淡的幽香似摻雜著冰粒子,由鼻子直透心底,舒服極了。

  「好地方!」長風望十餘里梅林,看著點綴於白雪中的紅梅,不由開口讚道。

  方天澤和善的一笑,「一會嘗嘗梅蕊冰露才不虛此行。」

  彩色的鵝卵石小路,將一片梅林分隔成不少區域。很多梅樹下都坐著幾個修真,要麼飲酒交談,要麼閉目修行,神態悠閒極了。

  方天澤還是心有顧慮,他在山莊邊緣找了塊空地,安置了長風等人。

  雖然沒能深入山莊,但地方卻是好地方。

  十幾株紅梅環繞四周,幾個雕有雲紋的石桌和幾十個大小各異的石墩點綴其中,一點不顯凌亂,反倒給梅林增添了不少雅致和仙氣。

  飄落於地面的花瓣,在白雪的襯托下,紅的刺目,似血。

  大剛盯著地面,心中笑了笑,好兆頭。

  「各位在此休息。我讓人送上幾罐梅蕊冰露給大家驅驅寒氣。」

  「是酒?」從大剛嘴中突然蹦出了兩字。

  方天澤一愣,笑道,「當然是酒,雖有個冰字。但也頗烈。它由落梅山莊的秘法釀製,飲下後行功入定,對修行大有好處。」

  「要錢不?」

  方天澤打了個哈哈,「不要,不要,來我落梅山莊。酒食管夠。各位如果有心,以後遇到我落梅山莊的弟子多多照應便是。」

  大剛還想說話,長風已擋在他面前,向方天澤道,「打擾了。」

  方天澤搖了搖頭,「正如你說地,來了就是客,我落梅山莊好客。」

  方天澤說完,沿著小路離去。沒有沾污到路邊雪地。他這邊一去,梟騎對雪地不雪地的全無顧慮,在長風的手勢下,四十五名梟騎,三三兩兩的分散於四周,呈警戒陣型。

  隨著「嘎吱,嘎吱……」地踩雪聲,一群梟騎將平整的雪地踩的是亂七八糟。梅樹下,枝幹間,石墩。桌面上,一個個梟騎,紛紛取出了一個葫蘆,珍惜非常的飲了口其中的烈血,模仿著看到的幾個修真,瞇起了眼睛。

  大剛坐在石墩上,靠著旁邊地石桌,在葫蘆口美美吸了口。瞇了會眼睛,似想起了什麼,不屑的道,「梅蕊冰露,媽的。聽名字就是娘們喝的東西。」

  其餘梟騎對大剛的話深以為然。紛紛點頭。

  長風打量著四周梅樹的佈局,不由皺了皺眉頭。他對禁制、陣圖少有研究,一旦陷入其中,怕難以脫身。但沒有敖厲命令,長風又不敢妄動,層層紅梅讓他心中的憂慮,越來越盛。

  走在梅樹下的方天澤,總覺得心裡發慌,下意識的漫步於莊主待客地院落邊。雪梅園,三個墨字映入方天澤眼中,他才恍然發覺自己差點打擾了莊主待客。

  在雪梅園前徘徊了片刻,方天澤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可能多心了。即便有事,先用美酒佳餚穩住他們,等莊主出來,再做定奪。

  方天澤剛想離去,落梅居士的聲音,從園中傳出,「天澤,進來見見幾位大師。」

  「是,莊主。」方天澤整理了下衣衫,走入園中。

  雪梅是梅中極品,非常稀少,即使以修真者的神通,培養起來也頗為不易。雪梅園中的百株雪梅,是落梅居士的命根子。

  修真者對身外之物看得很淡,尤其是佛門散修。

  落梅居士珍惜雪梅,並不是緣自一片片似玉的花瓣,和淡淡甜甜的花香,而是因為「雪梅根木」是「千里冰封陣圖」的核心材料。雪梅花瓣以秘法入藥,也能增進修為、穩定境界。

  方天澤貪婪的呼吸著淡而甜地梅香,在落梅山莊已有近千年,他非常清楚雪梅香味對修行的好處。

  雪梅園不大,方天澤很快看到了露天而坐的十八個和尚,和一身白衫的落梅居士。

  落梅居士留著尺餘長鬚,白衫上零散繡著幾片梅花瓣,讓他在一群和尚的襯托下,更顯瀟灑、飄逸。

  方天澤走到落梅居士的面前,首先向十八個和尚行禮,才向落梅居士躬身道,「莊主。」

  「天澤,這幾位是臥佛禪寺十八金身羅漢,你先見過。」

  方天澤臉色一肅,再次向十八個和尚行禮道,「弟子見過各位大師……」

  十八個和尚裸露在袈裟外的皮膚,隱隱透著金光。其中眉心有一紅痣的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方施主不必客氣,我等打擾了莊園地寧靜。」

  落梅居士笑著擺了擺手,「大師,你、我同屬佛門弟子,何來打擾一說。借大師的吉祥,只會讓落梅山莊更加寧靜。」

  落梅居士說完,轉向方天澤道,「天澤,十八位大師想借天橋,直達寂州。」

  方天澤面露為難,落梅山莊的天橋,相當於一個傳送陣。十萬里內的地界,通過天橋都可到達。唯一的缺憾是,天橋每百天才能開啟一次。

  數百年來,因落梅居士常常閉關修行,天橋都是由方天澤執掌。

  「莊主,天橋地時限未到……」

  方天澤還沒說完,眉心有著紅痣地覺智羅漢道,「無妨,莊主已向我等言明,我們可以等上二十八天。」

  方天澤點了點頭,向覺智羅漢問道,「不知大師要去寂州何處,如若距離靈州很近,那麼就不用等天橋充滿靈氣,時間能縮短十天。」

  「阿彌陀佛,有勞費心。我等要去寂靈大裂谷邊的珞珈山,因珞珈山下布有天妖凶地,需借天橋,從空中直達山頂。」

  天妖凶地!方天澤瞳孔一縮,駭然道,「誰敢冒天譴懲戒,布下天妖凶地?上千凶妖,非大面積屠殺妖靈不可。」

  落梅居士冷哼了一聲,「據幾位大師說,修真界多了個不似宗門地組織,叫大威府,聚集著一群凡塵的土匪……」

  方天澤臉色瞬間蒼白,一滴冷汗從耳邊滑落。他當然不會真信了「一群凡塵土匪」之言,如果真是凡塵中人,臥佛禪寺何必勞動十八羅漢?

  「莊主,剛才一群人進入了山莊,他們自稱是大威府的人……」

  「什麼!」落梅居士陡然從石墩上站起。

  十八個金身羅漢,在覺智的帶領下,也紛紛站起。

  「阿彌陀……」覺智的佛號還沒宣完,一聲刺耳的呼嘯聲,從天而降。詭異的呼嘯聲,似能干擾生靈心臟的起伏。

  園中幾人駭然抬頭,只看到一抹子猩紅血光,繚繞著數萬凶魄,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直向地面刺來。

  落梅居士和方天澤不知凶險,但十八羅漢可是渡劫中期的禮佛者,更有羅漢慧根,得妙慧靈識講經,早已對絕世凶器血旗瞭解非常。

  「血旗,小心,是大威府魁首親至!」覺悟沉聲一喝,和其他羅漢一起雙手合十,仿若古鐘般的經文,傳遍了近千里地面。

  落梅居士和方天澤還沒做好準備。

  「卡嚓……」一聲破木巨響,血旗已然由天而臨,帶著數萬凶魄,狠狠刺入了雪梅園,破碎了院子正中的一株雪梅。

  白骨旗幟「呼……」的一聲從佈滿拳印的旗桿上揚起,無數肉眼難辨的白光四溢而出,距離雪梅園最近的十幾個修真,在白光照射下,紛紛慘叫著化為了森森白骨。

  一層薄薄的金光罩子,在十八羅漢的唸經聲中升起,將園中的人護於金光之內。

  落梅居士透過金光,看著四濺的木屑,殘花,眼中頓時充滿了血絲,整個人都在顫抖。無奈他被佛法壓制,暫時動彈不得。

  方天澤神情呆滯,身子也已僵硬。

  血旗毀去的梅樹,是落梅莊園的鎮莊之寶,萬年雪梅王。它不光是落梅居士修煉的依賴,更是整個莊園的禁制樞紐。

  山莊的禁制一去,長風的嘯聲也同時響起。留在莊園外的四十五匹陸悍,轟然齊奔。大地在震動中開裂,山莊的圍牆毫無抵擋的塌陷,一株株梅樹斷裂、沉陷,連落梅山莊那孤傲的大門,也被一匹陸悍生生撞成了碎片。

  沒有梟騎控制的陸悍,就彷彿一個個破壞機器,奔馳了一路,毀滅了一路。好好的落梅山莊,在四十五匹陸悍的肆虐下,已有了廢墟的雛形。
第242章 慈悲非殺

大地的震動、開裂,還無法讓山莊中的修真驚恐,天空的震動、雷鳴和一群奔馳而下的陸悍,卻震懾著一個個修真的心神。

  心思靈動的修真,已經暗暗催動法訣,遁入地下,遠離了山莊。

  而大多修真沒有離去,他們感受著地面、天空的震動,忍受著幾乎刺破耳膜的雷鳴,看著天空一匹匹奔馳而下的陸悍……心中著實寒戰,但作為客人,他們多少還要點顏面,不肯在主人家遭難時,撒手離去。

  百匹陸悍奔馳的聲勢,仿若千軍萬馬。

  落梅山莊內也頗為熱鬧,各種法器的光芒相映成輝,將一片片雪地染成了百種顏色。

  四十五匹陸悍,以直線距離,闖入了長風等一眾梟騎所在。長風等人剛剛跳上陸悍,空中的一群陸悍,已距離山莊不到一里。

  「長風,魁首交代,落梅山莊裡的人,一個不留全部斬殺。」如雷的聲音,來自於梟騎第二小隊隊長元雷。

  梟騎中的排名,完全根據實力。半空中的元雷,三百年前在梟騎中排行第九,不想經過三百年修行和煉心中的磨礪,一躍成為梟騎第二小隊隊長。

  長風對壓自己一頭的元雷心存芥蒂,抬手淡淡的應了聲,「知道了!」

  應聲後,長風環視從四周梅林中升起的法器寶光,壓低斗笠,抬手指向三個方向。三隊梟騎瞬間衝出,而長風自己則帶著一隊梟騎,直插山莊深處。

  天空,騎著陸悍衝下的元雷,看著長風指揮,心中冷哼了一聲,將手一揮。五十五名梟騎會意,零散的補充了地面梟騎穿插的漏洞。

  從天空奔下的一匹匹陸悍踏實地面,撞毀了數十株梅樹。這一刻,山莊內所有修真者,也失去了最後離開的機會。

  一個個梟騎手臂上的「七竅圓盾」散發出淡淡的青光,如若雲煙的光芒交織於天空。布成了惑神陣。

  在山莊做客地一個個修真,沒有察覺到七竅已被干擾,他們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已不再是真實。修行高深者,則在虛妄與真實中掙扎,法器的光芒依舊,但他們眼中早已驚駭到了極點。

  一匹匹陸悍掠過一個個修真者身邊,梟騎手中的青霄矛,沒有半點憐憫地收割著一個個生命。青霄矛不愧為修真界少有的殺器,殺人極為徹底。從肉體到元嬰,再到魂魄,將生機徹底摧毀。

  長風帶著一隊梟騎,於殺戮中直插到雪梅園前。他扯住陸悍,看了眼凶魄環繞、白骨魔光縱橫的雪梅園,聽著一段段佛經,突然將手向南方一指,梟騎再動,向南方奔馳而去。長風坐下的陸悍未動。它低頭甩了甩大腦袋,鼻孔中噴出兩道白霧。

  陸悍的動靜,讓長風從思索中醒來,他吸了口冷氣,再看了眼雪梅園,雙腿於陸悍兩側一夾,陸悍幾步間,震塌了雪梅園僅存的一段圍牆,即已跟上離去的隊伍。長風很清楚,敖厲出手的殺戮。他們梟騎現今還無法插手。

  落梅山莊在一百陸悍的肆虐下,已找不到半點平整地雪地,看不到一株完整的梅樹。

  雪梅園內,十八金身羅漢,用佛法禁制勉強擋住了白骨魔光和數萬凶魄。

  隨著一聲聲佛門吟唱,每一個羅漢手臂上都浮現出了一個金環。十八枚金環升於空中,將佛門「金罡羅漢陣圖」補全。

  「佛陀金罡圈……」方天澤盯著金環,失聲道。他沒想到傳說中的一品佛器。竟會在十八羅漢手中。

  陣圖補全,佛經聲未斷,只是經文似由陣圖間震盪而出。

  覺智羅漢看著十丈外的血旗,向雙目盡赤的落梅居士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居士不必執著。事已發生,該想想如何補救。」

  覺智的佛號。似有清心明智的功效,落梅居士有些扭曲的臉龐,慢慢恢復了常態。他僵硬的向覺智一笑,「本人不如大師地佛法高深,見笑了。」

  覺智修行數千年,怎會在意落梅居士的諷刺,他笑了笑,「居士是否能補全千里冰封陣圖?」

  落梅居士盯著迎風飄揚的血旗,冷聲道,「來者精通禁制、陣圖,血旗刺入的位置,正是陣圖核心……」落梅居士指了指四周枯萎的梅樹,「那些是環繞陣圖的禁制連接,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節點都被凶魄毀了。」

  落梅居士咬了咬牙,「千里冰封陣圖,已經廢了。」

  覺智看向園外,心中暗歎,如果大威府魁首真如師祖所說,那麼落梅山莊怕要毀了。

  覺智感覺是自己一行為落梅山莊帶來了災難,心中過意不去,向落梅居士合十道,「居士不必難過,臥佛禪寺有精通輪迴造化的宗師,雪梅王只要有一絲魂魄留下,臥佛禪寺也能讓它重拾生機。」

  落梅居士眼中一亮,真心誠意的向覺智行禮,「多謝大師……」

  覺智搖了搖手,指著血旗道,「我等還是先渡過難關,再言謝不遲。」

  有了希望,落梅居士也收拾好了心情,他看著旗幟上的白骨,沉吟了片刻道,「大師可知血旗地特點。」

  覺智轉身,同樣看著在寒風中飄揚的血旗,沉聲道,「貧僧知道眼前的血旗名為白骨,那些散發而出的白光,為白骨魔光落梅居士和方天澤的瞳孔一縮,其中以方天澤的定力最差,失聲道,「難道一面旗幟,會白骨魔功不成?」

  「正是!」覺智鄭重的點了點頭,「據師祖言,血旗中具有魔靈,而白骨血旗中的魔靈是一萬三千年前判出太真道宗地雲照。」

  落梅居士和方天澤對視了一眼,他們剛才還有心和來人一拼,但聽了覺智的話,心膽已寒。一萬三千年前的人物,只是魔靈……他們憑什麼和來人鬥法?

  方天澤抿了抿有些發紫的嘴唇,苦澀的向覺智道,「大師,來人怕只有禪寺宗主能夠對付。」

  覺智宣著佛號,歎聲道,「貧僧在師祖地指引下,如能突臨珞珈山,在對方毫無防備地情況下,以佛陀金剛圈配合大智舍利子,有機會將來人禁錮千年。」

  「大智舍利子」落梅居士和方天澤徹底絕了和來人爭鋒的念頭,需要臥佛禪寺至寶,佛祖於世間地唯一遺物「大智舍利子」禁錮的人,他們只有瞻仰的份。

  「大師,我們該如何做?」

  覺智見落梅居士和方天澤失了爭鬥之心,才放心道,「我等師兄弟已布下金罡羅漢陣圖,我們只需守住陣圖,等禪寺來人。」

  「大師,我們聽您的……」落梅居士的話音未落,突然止住,向雪梅園圍牆的廢墟上看去。一個身著鮮紅衣袍的男子,緩緩向他們的所在走來。男子左手掩飾於衣袖內,衣襟上那流子金色斷腸花,刺的落梅居士雙眼一瞇。

  方天澤在旁邊低聲道,「他敢以斷腸花為飾……」

  「阿彌陀佛,來者可是大威魁首。」覺智上前一步,站於金色光罩內,出言道。

  敖厲看了眼十八羅漢,手掌朝血旗一收,「呼……」的一聲,血旗衝入了敖厲手掌,漫天的凶魄也回歸於血旗內。敖厲扯住印有截截白骨的旗幟,一揚一披,血紅旗桿消逝,白骨旗幟卷於敖厲身上,讓他渾身的森然更盛了幾分。

  仿若換裝的敖厲,看著金色光幕,淡淡的道,「臥佛十八金身羅漢,佛陀金罡陣圖。你們在等誰,誰能救你們。」

  面對近在咫尺的敖厲,覺智沒有半點懼意,「生死輪迴,佛門早有定數。貧僧在等,卻不是為了得救。」

  「為殺我。」

  「阿彌陀佛,佛門不起殺戮,只希望讓魁首安靜千年。」

  敖厲眼中的嘲諷一閃而逝,「佛門不起殺戮,要些滅殺佛法何用?」

  覺智雙手合十,沉聲道,「魁首沉寂於自我、自在,行極端殺戮,無法了悟佛門慈悲,缺乏天性使然的悲憫……」

  敖厲輕笑著打斷了覺智的話,「如此說來,臥佛禪寺的滅魔佛法,即是慈悲。殺即是慈悲,你、我本無不同。」

  覺智剛想再辯論,敖厲打斷道,「主持殺戮,行佛祖雷霆的十八羅漢,沒資格和我談佛論道。若妙慧來的快,倒能和我一敘……」

  敖厲話語一頓,眼神瞬間歸於死一般的平靜,「當我破不了佛陀金罡陣圖?讓你等拖延,已算還了對妙慧捨去雙目的尊重。」

  敖厲隨著話音聲,陡然騰起,右手憑空出現了一柄血旗,帶著青茫茫的仙靈之氣,刺向了「佛陀金罡陣圖」的一個隱點、破綻。

  「逆世劍意……」覺智淡金色的臉龐,終於露出了一絲恐懼。

  敖厲於空中大笑道,「執一絲慈悲,行佛祖雷霆?殺就是殺,任何慈悲佛法也掩飾不了殺的本質。你們是不懂,還是悟性不夠,受了妙慧蠱惑……」
第243章 羅漢隕落

敖厲手中佈滿拳印的血色旗桿,於空間中劃出了一道青芒,血旗一出,覺智大喝一聲,手結大佛陀法印,催動佛陀金罡圈擋住了血旗的路徑。金罡圈上一個個盤坐的佛陀,泛起的層層佛法,竟將「逆世劍意」化去。

  脆響聲,以血旗和金剛圈的觸點為核心,陡然擴散。

  修行最低的方天澤,被清脆而銳利的聲音刺穿了耳膜,兩行血液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他手中的三品法器「紅梅古銅」,根本無法抵擋血旗和佛陀金罡圈的撞擊聲。

  百米外,倒塌的圍牆碎片,在聲音掠過後,化為了一堆堆石粉。

  罩住覺智等人的金光屏蔽,從血旗尖部,泛起一圈圈仿若裂紋的漣漪。

  「好大的力量!」覺智真真切切體會到了,那仿若山巒凝聚於針尖般的力量,他已忘記多久沒有對如此原始的肉體力量,上心了。

  敖厲彷彿凝固於空中,他藉著來自於金罡圈的反震,如意的控制著週身肌肉,將力量傳導於手臂。

  力量的二次疊加,令敖厲右臂肌膚出現了一絲絲血痕。

  覺智以大佛陀法印,壓制著幾欲破碎的金罡圈,裸露在袈裟外的手臂暴起著一條條青筋,早已沒了和尚的平和,反倒有了幾分魔態。

  其餘十七個羅漢,對大佛陀法印的掌握顯然差了覺智一籌,直到此刻,他們才憑法印,催動著十七個金芒大放的「佛陀金罡圈」,幫助覺智分散著來自於敖厲的力量。

  血旗和金罡圈的碰撞,完全撞散了方天澤的勇氣,他甚至不敢再看敖厲一眼,垂著頭,也不知默念著什麼保命法訣。

  落梅居士的修為高深,而且他的心機也頗為深沉。覺智出手。他裝作抵抗音波侵害,直到十八羅漢同時出手,落梅居士眼中寒芒一閃,雪梅樹王的仇,他要自己報。

  一枚細如牛毛的冰針,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落梅居士指間。

  因整個空間都籠罩在「佛陀金罡陣圖」中,細細地冰針針沒有逃脫覺智那滲透於整個陣圖的神識。

  「伐神陰針!」覺智心中一駭,他無法想像身為佛門散修的落梅居士,竟藏有如此陰損的法器。林雷

  「伐神陰針」比「太玄魔針」更為陰損,它遇元力而融。所以正面對敵很難奏效,但如果偷襲成功。它會瞬間融入生靈的血脈,陰極生陽,灼蝕渡劫期以下所有修真者的元神。

  「早已失傳的法器,落梅怎麼弄到的?」覺智下意識迴避著阻止的念頭。敖厲殺機太盛。臥佛禪寺遲遲不來人,覺智還沒成佛,所以他還不想死。

  覺智六根不淨,戒、定、慧無一圓滿,他作為佛門羅漢,眼睜睜看著落梅居士將陰損至極的法器,從指間彈出。

  「伐神陰針」隨著空氣地流動,悄無聲息的向敖厲竄去。

  心境一朝破滅,覺智心裡升起了一絲喜悅。連師祖都忌憚三分地人,眼看就要毀在落梅山莊了。

  佛覺、定慧蒙塵,覺智忘記了敖厲對禁制、陣圖的造詣。

  「佛陀金罡陣圖」針對的是外敵,由內而外,卻是暢通無阻。這本是「佛陀金罡陣圖」的特點。但到了敖厲眼中。卻成了難以掩飾地破綻。

  敖厲眼中極靜,心中更是無塵。來自於荒原地他。對環境的敏感,本就超越於修真者,再加上「極端自我」的特點,落梅居士的偽裝、覺智因心緒而起的眼神微變,都一一映在了敖厲的心境上。別說是一根針,就算一縷空氣衝著敖厲而來,他也能頃刻察覺。

  極端自我,往俗裡說,就是極端怕死、極端自私,它對危險的敏感,早已超乎了人的思維。

  「伐神陰針」剛剛與「佛陀金罡陣圖」交匯,還未等它穿越而出,敖厲陡然鬆開被金罡圈牢牢吸附的血旗。

  隨著「呼……」地一聲風動,一面隱隱浮現著鬼嬰的血旗,將敖厲捲入其中,遁入幽冥,從「佛陀金罡陣圖」和「伐神陰針」交匯的破綻處,溢入。

  「血旗鬼嬰!」覺智臉色大變,他這才了悟,「佛陀金罡陣圖」一旦與異物交匯,將會喪失對三界的屏蔽力量,血旗鬼嬰竄入幽冥,便可輕易進入陣圖。

  可笑,執掌「佛陀金罡圈」數千年的覺智,竟不如敖厲瞭解「佛陀金罡陣圖」。

  落梅居士目瞪口呆地看著敖厲出現在面前三尺,他還沒等祭出法器,突感彷彿被數個大漢扭住,無法動彈分毫。

  力場,力與力地較量,落梅居士敗!

  這個時候,方天澤準備已久的法訣起了作用,他竟開啟了還未充滿靈氣地天橋,逃逸而去。

  敖厲沒理逃離的方天澤,也沒有正眼看上落梅居士一眼,他將裹在身上的血旗白骨,甩向落梅居士。隨後暴起,一拳砸向了十米外的覺智。

  面對敖厲暴起殺人,覺智只能眼睜睜看著血旗將落梅居士捲入,然後彷彿怪物般,吐出了一根根慘白的骨骼。

  「阿彌陀佛……魁首稍等……」覺智堪堪以金罡圈擋住了敖厲的右拳,他那磅礡的元力透入敖厲本體,彷彿沉入了大海,而敖厲的右拳,卻有了凌厲之勢。

  極端殺戮,覺智能說的輕鬆,但他顯然對這種殺法不太理解。

  敖厲一旦殺人,憑句話,實在難以中止,即便敖厲想,也不行。除了凡真、紫、妙慧、蒼玄能夠抵擋殺戮外,至今,還少有人能在敖厲的極端殺戮下存活。

  覺智的話,沒讓敖厲的眼神出現一絲變化,砸在金罡圈上的右臂,繃的筆直,但一股股力量在不斷疊加,覺智手中的金罡圈已慢慢出現了一絲絲裂紋。

  佛法的層次太高,已夠不著原始的肉體力量了。

  覺智作為禪寺護法羅漢,不知殺了多少魔修和妖物,但從沒經歷過如此搏殺,太多佛法幾乎沒有運用的機會。他能感覺到,只要有一絲懈怠,敖厲的拳能徹底將他殺死。

  距離覺智十幾米外的一名羅漢,見覺智面前的金罡圈開裂,心中一急,忘記了妙慧對他們的吩咐,遙指他的金罡圈,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大大的弧,帶著一抹子金光,向敖厲背心砸來。

  敖厲彷彿沒有察覺背後的危險,蘊含著降魔法力的金罡圈狠狠砸在了他的背後。敖厲一口逆血噴出,右臂上的力量猛增了一倍。

  抵住敖厲右拳的金罡圈,轟然而碎。

  覺智垂著滴血的手臂,暴退了十丈,他已沒空去想破碎一品法器需要多大的力量了。

  砸在敖厲背後的金罡圈,透入敖厲本體的佛法,根本沒起任何作用,只在敖厲耳邊泛起了幾聲禪唱。

  研讀過兩千四百卷「摩訶大禪經」的敖厲,些許佛法根本無法影響他的心境。

  「極端殺戮」隨著一擊得手,暫時停頓,敖厲剛想追殺覺智,突然抬頭看向天空,抬手吞下一粒藥丸,淡淡一笑,「好好的機會,浪費了。」

  敖厲話音一頓,血旗鬼嬰陡然從虛空中揚出,捲著敖厲閃爍了十八次。每一次閃爍都會出現在一名羅漢面前,每一次閃爍也是力場的一次閃爍,在力場的干擾下,敖厲的右手將十八羅漢的心臟完全砸碎。

  如果不是盤坐於蓮花上的妙慧,以佛印下壓,十八羅漢連元嬰、魂魄都無法保全。

  「阿彌陀佛,小友何必不留餘地。」雲端,妙慧手掌下壓,以層層金光護住十八羅漢的屍體,聲音仿若出現在敖厲耳邊。

  敖厲手掌一扯,覆蓋著一堆白骨的血旗,揚起,捲著他直衝雲霄。

  面對盲了雙目的妙慧,敖厲輕聲笑道,「和尚,大師?你沒有算計我的覺悟?」

  妙慧的神識向地面一掃,歎聲道,「梟騎,已殺了靈州數十修真,不夠?」

  「生於自然,他們當然要有在自然中的覺悟。」

  妙慧不喜歡敖厲弱肉強食的論調,他宣了聲佛號,緩緩道,「修真者,怎可留戀人道,怎能不斷惡根。」

  敖厲看著妙慧,突然大笑了起來,「有人說我修的是極端自我,我看你妙慧才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你輪迴數次,了悟佛法,怎能要求世人如你一般?人道,就是人道,人道不以你妙慧的意志轉移。」

  妙慧也不生氣,抬起另一隻枯瘦的手掌,做下壓狀,「那麼我也可以參與……」

  妙慧還沒說完,敖厲憑空一抓,血色旗桿陡然出現,狠狠刺向了妙慧的喉嚨。
第244章 巫,上古秘事

十八羅漢,覺智的修行,遠無法和妙慧相比。

  妙慧的退,沒一絲煙火之氣,蓮台一動,妙慧已在千里之外。而血色旗桿帶著敖厲,化為一道血芒,緊追其後。

  太白山是一座貧瘠的山脈,其中沒半點修真資源,它位於靈州中部。

  妙慧來此的目的,是不希望其它宗門捲入敖厲的殺戮。

  太白山具有太陰、太陽兩峰,它們和普通山峰沒多少區別。靈州的好地方太多,所以少有修真會出現在太白山。

  「小友,老僧沒機會行你所謂的自然法則,而你也未在珞珈山飛昇,不能到此為止?」

  山風吹拂著敖厲的衣衫,「噗噗」作響。他悟到了,卻不清晰,想不到為什麼要殺妙慧,但知道妙慧必須要殺,「大師,你送血旗三大主神回歸阿修羅道,那是你的慈悲,針對世間的慈悲,我無法怪你……」

  敖厲頓了頓,凝視著太陰峰上的妙慧,「但你能說,蒼玄留下的太乙青竹和你無關?我和太真道宗有恩怨,可想不出和臥佛禪寺有何因果,也許是你起了因,我必須要完結果。」

  「阿彌陀佛……」妙慧高聲宣了聲佛號,沉默了,他和蒼玄確實沒有交流,但天機與輪迴的碰撞,以妙慧的修為,卻能順著天機,配合蒼玄行事。蒼玄留下「太乙青竹」誘使敖厲飛昇,其中確有妙慧的算計。

  以妙慧的境界和所在高度,早已斷絕了妄言、謊言。而且敖厲是隨著人道終極「自我」地指引,任何謊言也無法掩飾因果的真實。

  於兩峰相對的敖厲和妙慧,沉默了片刻,妙慧突然將頭轉向北方,「小友,你要等的人來了。」

  妙慧能通過佛門輪迴。透視世間因果,但當他的神識真正「看到」從雲層衝下的滾滾血霧。和那飄蕩於血霧中地錦卷,也不由面色突變,「萬世血妖、太微要旨。」

  濃郁的血霧停在空中,凡真緩緩從其中顯形。絕美地凡真。看向在太陽峰的敖厲,輕聲笑道,「你惹到大人物了。」

  「是他們惹我。林雷」敖厲糾正了凡真的話,轉向妙慧道,「和尚,那道士強行收回太乙青竹,憑他的修為,要煉化深入紫府地陰葵毒素也要到今日子時。」

  妙慧枯瘦地手臂,不著痕跡的一顫。沒等他說話,敖厲接著向凡真道,「你替我去趟蒼涼石窟,生靈一個不留。」

  凡真略感意外,她看了敖厲一眼。輕輕撫摸著手中錦卷。「太微要旨,毀定了。」凡真所言不是毫無根據。「蒼涼石窟」有著佛門第一陣圖護衛,如非爆裂「太微要旨」所有正星,怕難以破開陣圖,深入其中。

  敖厲抬手將一滴血淚甩向凡真,「你去殺,回來我助你煉化泣血淚。」

  這是敖厲第二次將「泣血淚」交給凡真,第一次凡真沒收,但這次她抬手一招,收起了「泣血淚」,「我去……」

  「阿彌陀佛……等等!」

  滾滾血霧上,凡真回首嫣然一笑,「怎麼和尚,有話說?」

  妙慧很少起殺機,佛門的殺,自有佛門護法羅漢,但他在凡真身上,體會到了一絲佛的味道。在妙慧心裡,那滾滾血霧中的佛法,即是對佛祖的褻瀆。世間也不容將「血妖真經」修至極限的魔修,如果不是敖厲在太陽峰上虎視眈眈,妙慧即使再拼去二世修為,也要毀了凡真。

  隔著深谷,敖厲能體會到妙慧佛號中的殺機,他淡淡一笑,也未點破「血妖真經」是脫胎於「涅心經」的上乘佛法。以妙慧地修為,只要有一個引子,很可能會瞬間頓悟其它。如果因此由枯而榮,豈不是給自己找了麻煩。

  妙慧止住凡真,側了側頭,面向敖厲,「小友,你我不談因果、不辯輪迴,老僧就以劍宮宮主的方式,和小友做個交易。」

  「哦?」敖厲怕的就是徒起事端,妙慧活的太久,知道的太多,一個由頭就能陷自己於另一個因果。

  目盲而枯瘦地妙慧,根本沒給敖厲拒絕地機會,他抬起枯柴般的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像是文字地符號。閃爍著淡淡金光的符號,不知因何而存,凝於空中久久不散。即使有佛門金光,也無法化去符號本身所蘊含的詭異。

  從進入荒原起,敖厲就很少再感到自己的心跳,它總是冷靜而平穩。當敖厲看到空中的字符時,心臟不由自主的「撲通、撲通……」跳動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快,似要從口腔中竄出。

  字符的形狀雖和敖厲腦域中的不同,但敖厲肯定,他們是同一類字符。

  妙慧的神識,清晰撲捉到了敖厲的反應,本就存有試探之意的妙慧,長長白眉似瞬間枯灰了不少,「看來老僧猜的不錯,只有它才能引導生靈走向一條未知的路。自我、自在,阿彌陀佛……」

  「凡真,你去太真道宗等我。」

  凡真剛要將「泣血淚」還給敖厲,敖厲將手一擺,催促道,「泣血淚由你保管,快去!」

  凡真蹙了蹙秀眉,敖厲如此失態,她從未見過。能讓敖厲心境動盪的事,凡真肯定自己也無能為力。

  血霧裹著凡真,衝上了雲端,向著靈山而去。

  直到天幕再看不到一絲血霧,敖厲降於山頭,猛然抬手揮出,三柄血旗帶著尖銳的嘯聲,將太白山兩峰圍在其中,組成了「九幽厲魄誅殺陣圖」。太白山,大片大片的生機,在十萬凶魄的厲吼、肆虐下枯萎,死亡。

  妙慧感受著被紅光籠罩的太白山,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小友即要自在,何必逆天而行……」

  「你可以說正事了。」

  妙慧以佛心推算,但輪迴間一片模糊,他微微一歎,指著依舊凝於天空的字符道,「小友可知這種詭異文字出自於哪裡。」

  果然是一種文字,敖厲勉強壓抑著心跳,冷冷的道,「不知!」

  妙慧的眼睛已不在,只剩兩個枯洞,但當妙慧仰天抬頭時,敖厲似能體會到妙慧「目光」中的迷離。

  「老僧只會一個字,它是從我師祖承傳下來的……」妙慧好像是在回憶師祖的樣子,他頓了頓,接著道,「知道這個文字如何承傳?它在一滴血中,血融入了血脈,承傳至今……」

  敖厲沒有打斷妙慧的嗦,深深記憶著妙慧所說的每一個字。

  「小友,你一定想知道這個字的含義。」妙慧苦澀的笑了笑,「老僧歷經十世,在萬年前,才了悟,它是個錯字。指的是佛門的錯、佛法的錯,甚至天下修真的錯,但知道又如何,修行不同其它,錯已錯了,只能一錯再錯。」

  十萬凶魄的厲吼聲,讓敖厲心煩,他猛一抬手,太白山安靜了下來,「知錯,為何不改。」

  妙慧擠出了絲笑容,卻是像哭,「知錯,但不知如何改,一個字太少了。」

  「你沒告訴我,字出自於哪裡。」

  妙慧彷彿再次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他已有些蒼老的聲音,緩緩在敖厲耳邊響起,「據老僧師祖言,遠古之外,還存上古。上古洪荒時期,天、地對人並不友善,人活著的條件非常惡劣。那時,人間以部落區分,部落中對抗惡劣環境、凶殘妖獸,為族人謀得一席生存之地的人,被稱為巫。」

  敖厲眼神一凝,「文字出自於巫。」

  妙慧似「看」了眼敖厲,「它是巫文,據師祖說,它是人間最古老的文字,蘊含著最古老的力量。」

  敖厲沉默了片刻,陡然一笑,「荒謬,巫文,一個字,告訴你錯了。一個字,竟讓你懷疑起佛祖。」

  妙慧沒爭辯,歎息道,「佛祖……怕也錯了。」

  「你……」敖厲真正悸然了,此刻的妙慧再文字的伴隨下,顯得有些詭異。

  「小友,你聽說過歷經十世,還未頓悟成佛的僧侶?悟了,即成佛,不由心。老僧早該進入佛界,但因這個字,不斷在世間輪迴、體悟,希望能看個透徹,悟個明白。佛的輪迴,老僧已懂,但巫的輪迴,老僧還是糊塗,一糊塗就歷經了十世。」

  「告訴我,你懂的和你錯的。」

  妙慧彈碎了空中的字符,正「視」著敖厲道,「你問的,就是你、我間的交易。」
第245章 何謂對錯

「交易!」敖厲隔著寬闊的山谷,站在太陽峰上,突然仰天長笑,「最接近佛祖的人,要和我談交易?妙慧,我看不是什麼巫文讓你滯留凡塵,而是你修行不到、沉迷太深,進不了佛界。」

  敖厲的笑聲,響徹了太白山。簡單的意思,卻讓妙慧沉默了一瞬,坐下原本帶著露水,仿若剛剛盛開的蓮台突然枯萎。

  妙慧雙腳著地,竟向敖厲行禮,「阿彌陀佛,究竟者,所謂諸法實相。小友言之簡單,卻屬究竟。老僧卻是執迷於巫,忘記了佛門根本。世間諸法,窮極則通,何謂對錯……」

  隨著妙慧的話,他彷彿枯木般的皮膚慢慢飽滿,片刻,他哪張老邁的皮,已仿若嬰兒一般了。

  敖厲藉著陣圖,隔著山谷,也能清楚的看到妙慧的變化。他在目瞪口呆中,暗自罵道,「媽的,隨便一句諷刺,怎讓和尚悟了?不是給自己找事……」

  「然……」妙慧的一個「然」字,打斷了敖厲的腹誹。

  「然,老僧懂的太遲,十世歲月太過漫長,對巫的追溯已深入紫府元神,不明瞭,則無法解脫。」

  「和尚,恭喜你由枯而榮,佛法確有無上妙諦,能於頓悟中補全三世,舍利重生。」

  皮膚仿若嬰兒般的妙慧,臉上卻沒有半點欣喜,「枯榮如意,乃佛法一角。稱不得無上妙諦。老僧執迷太深,已於我佛無緣。倒是小友地自我、自在。怕要開天闢地了。」

  「好了,我不想恭維大師,也受不起大師的恭維……」敖厲於虛空中一扯,血旗鬼嬰憑空而出,捲著敖厲出現在了太陰峰、妙慧身邊,「聽大師所言,交易還要繼續。」

  妙慧肉胎中地雙目,雖無法重生,但眼眶也不再可怕。他似閉著雙目。「看」了眼咫尺前的敖厲,「佛門講究輪迴、因果,老僧執著於對、錯,於我佛已無緣,但老僧畢竟修行佛法已久,種了十世的因,自然要求個果。」

  「你想用你的錯、你的懂。換些什麼。」

  妙慧搖了搖頭,「老僧的知道,原本可作為交易,但現在,盡數送給小友。」

  敖厲意外的笑道,「你有了另外的交易內容?」

  「今日一會,老僧承諾蒼涼石窟內所有佛宗,將會閉門三千年。林雷希望小友也能上體佛心、天心,不去干擾佛宗閉關修行。如果有一天,小友明瞭了巫。煩請駕臨臥佛禪寺,了了老僧的願。」

  妙慧說完,直視著敖厲,「小友可以為公平?」

  「好!」敖厲應地頗為痛快,「只要你妙慧不死,我們的交易就算成了。話音未落,憑空而出的血色旗桿,似將空間刺破,直穿妙慧

  「阿彌陀佛……」妙慧面色平和,白眉在尖厲氣息的衝擊下。沒有半拂動。他看似溫和的伸手,偏偏擋住了血旗。

  妙慧手結「菩提渡世佛印」,抵住血旗,佛印散發著淡淡金光。光芒中似有字字佛經,彷彿要鑄煉於手臂粗細的旗桿上。

  敖厲緊握著旗桿。冷哼一聲。「自身難保,還妄想以覺悟心經。超度十萬凶魄……」

  力場一起,令宛若不動佛陀的妙慧,白眉一蹙。他瞬間化為了一個普通和尚,千萬金光陡然內斂。

  力與力地較量,妙慧怎可能是敖厲的對手。

  「卡嚓」一聲,妙慧手骨盡折,血旗狠狠撞再了妙慧胸口。

  外溢的佛光,已完全內斂。

  「咚……」旗桿彷彿撞在了銅鐘之上,發出悠遠蒼古的聲音,迴盪於太白山千里地面。

  妙慧嘴角溢血,宣了聲佛號,氣息平穩非常,「勁力和勁力的較量,回歸生靈本來。老邁了,不是小友對手。」

  從妙慧手腕上浮現的黃木佛珠,讓敖厲暗自苦笑,如果不是因自己,讓妙慧頓悟,由枯而榮,舍利重生,他怎能憑一百零八顆舍利子抵擋血旗?

  「小友,老僧無力在你的意場中輕起佛法,而你的修行在自我徘徊,遠未到自在的地步。血旗,傷不到老僧根本。」

  「呼……」的一聲,敖厲將撞在妙慧心口地血旗收回,「現在可以談交易了,但我要提醒大師,如果蒼涼石窟違約……」

  敖厲還未說完,妙慧打斷道,「那小友盡可隨心行事。」

  敖厲看了眼妙慧,突然一笑,「下次相見,舍利子怕難保大師性命。」

  「阿彌陀佛……小友如若自在,也看不上老僧的殘命了。」

  敖厲手持血旗,彷彿什麼都沒做過一般,向妙慧笑了笑,「我們的話,也回歸本來。」

  「如此甚好。」

  「你懂了什麼。」

  妙慧低聲一歎,搖頭道,「是知道,談不上懂。」

  沒等敖厲開口,妙慧接著道,「上古太遠,虛無飄渺,暫不去追究……」妙慧「看」了眼敖厲,「小友屬下有不少二世武者,老僧對他們知道一點。」

  「哦……」

  「小友也許知道,二世武者存在於修真者之前,遠古時期。他們的修行、力量和如今的修真者相似,但不同……」

  敖厲聽的很認真,修真界比敖厲還瞭解二世武者的不多,能創出二世功法「九地森羅鬼劫」的更沒有幾個,但如果妙慧更為瞭解二世武者,敖厲卻不會感到驚訝。

  十世,普通人、甚至修真者,很難理解它的深度。

  「小友對二世武者怎麼看。」妙慧話語一止,突然向敖厲問道。

  敖厲想了想,概括道,「武者,歷經一世紅塵,其修行和修真者基本相似。」

  妙慧點了點頭,「五千年前,老僧於禪定中聯繫十世感悟,推算出二世武者的來處。上古巫之後,即出現了二世武者,他們介乎於巫和修真者之間。二世武者地修行,有巫的影子。」

  「小友可知道靈魄。」

  敖厲心中一震,點了點頭,至此,他已相信,妙慧對二世武者的瞭解不輸於自己。靈魄正是二世武者修行的核心。

  「小友即知靈魄,那麼對二世武者修行的五大境界,也一定有所瞭解。」

  天光已斂,繁星升起,沉寂於歲月秘事中地兩人,對四周環境一無所覺。

  敖厲輕撫著插在地面地血旗,手指於拳印間滑動。二世武者,埋藏於修真界數萬年的秘密,從他口中吐出,「離塵:以魄為媒介,將真力轉化為元力地過程。夢醒,已是數百年,遠離塵世。

  凝魄:以元力孕育出靈種,元力大幅度消耗,幾如普通人。世間很少見,凝魄武者。

  潤澤:用磅礡至驚人的元力,滋潤靈種,培養天地異端。

  化形:靈種於元力滋養中發芽,固化,成為元力核心,形成靈魄。

  融合:將靈魄與本體相融,完美契合。

  天厭:天劫頻頻,需要以靈魄抵擋,失敗即死,毫無例外。」

  妙慧本以為敖厲對二世武者只是瞭解,不想敖厲竟如此清楚。他不由感歎道,「從上古至遠古,入如今的修真界,小友的覺,實非僥倖。」

  敖厲鬆開血旗,看了眼妙慧,「修道者元嬰、修魔者魔嬰、禮佛者舍利、二世武者靈魄,實質相同,修行角度、稱呼不同。」

  妙慧笑了笑,笑卻是苦笑,「小友說對了一半,修真者元嬰、魔嬰、舍利子等等,確實質相同,修行角度、稱呼不同。但二世武者的修行,讓老僧了悟了錯。」

  敖厲同樣笑了笑,「和尚沒救了,依舊執迷,天下何謂至高、至極?自我的覺,才是根本,而非一種途徑。」

  「阿彌陀佛,小友得天獨厚,卻不知巫,正乃覺曉妙諦。」

  敖厲此刻沒去想,自我之覺,需要途徑的支持。

  若非敖厲從小接觸到巫文,於家族武庫,明白了凡間武技。進「太星陣圖」清晰了二世武者,納千萬噬妖記憶,理解上千修真妙法、秘聞……種種一切若無,何時才能覺曉?

  「得天獨厚?」敖厲表情有些怪異,他看著妙慧,認真的道,「很少聽人如此評價我。」

  以妙慧的修行,當然知道敖厲先天經脈全無,他淡淡一笑,「凡夫俗子,怎能理解得天獨厚?」

  「話,我喜歡聽。」敖厲笑著道,「二世武者讓你明白了什麼錯?」

  妙慧臉色一肅,沉聲道,「也許是巫的根本。」
第246章 靈魂,巫之本

繡江平和,流速緩慢,透過清澈的江水,一條條游魚清晰可見。上游的血腥殺戮,沒有影響到這裡的寧靜。

  敖厲沿著江邊緩行,心中卻仿若一片汪洋,掀起的卻是驚濤駭浪。

  繡江兩邊,樹林中有著「沙沙」動靜,長長的一流子,似隨著敖厲的步伐前行。

  「靈魄,介於靈魂、元神之間……」敖厲邊行,邊回憶著妙慧的話。

  靈魂、靈魄,對敖厲來說都很陌生,如若不是瞭解了二世武者,修真界很難知道「靈魄」二字,靈魂更是聞所未聞。

  敖厲停下腳步,站在江邊,凝視著江水,突然微歎,「不愧是最接近佛祖的人,竟能憑十世積累,推算出數十萬年前的上古秘事。」

  妙慧的話,巫的根本。敖厲信了,因為在妙慧提到「靈魂」二字時,敖厲似乎懂得,似乎熟悉,但卻不清晰。即便如此,敖厲也確定,妙慧不是憑空猜測,否則他不會心生感觸。

  「靈魂是什麼?是性命根本,是潛力根源,性命之所為之性命,正是因為靈魂。存在於「冥冥」層面的靈魂,該是天地間生靈的根本,也是上古大巫修行之根本。」

敖厲回憶著妙慧的話,回憶著妙慧那迷茫的神情,敖厲記得很清楚,妙慧說完,向他慘然一笑。「靈魂、靈魄、元神,修行者在萬萬年來。已忘記了很多,忘記了性命的根本。而熱衷於天地之力……如果老僧推算不錯,上古大巫地修行之法,在人性之障下,逐步退化至今。靈魂,存於冥冥而獨立,人才為人。與本體有了幾分聯繫,卻成了似是而非的靈魄,當靈魂完全墮落,脫離冥冥層面,便成了元神。而人也就迷離於天地。再非人……」

  「嘩啦」一聲,江水中躍起了一條鯉魚打斷了敖厲地回憶,鯉魚出得江面,曬了一瞬太陽,重新墜於江中。

  敖厲看著江水中的游魚,突然笑道,「妙慧執迷。我怎也跟著執迷了?性命本該自在,本性自在,何為天、何地,何為靈魂……」

  敖厲笑聲一止,向江邊樹林一招,梟騎第二小隊隊長元雷,從林中騰起,重重踩於江邊石灘,「魁首……」

  敖厲看了眼在元雷腳下碎裂的鵝卵石,向元雷道。s「知道你為何無法超越歐陽剎。」

  超越歐陽剎,一直是元雷修行的方向,他眼神一凝,恭聲道,「請魁首指教。」

  「你勤奮有餘,但覺性不夠。」

  元雷不解覺性,但他一直清楚,自己不如歐陽剎聰明,更沒有歐陽剎的資質。

  眼神一暗,元雷道。「魁首說的是,武講究資質,修行同樣如此。元雷笨,資質不如歐陽剎。」

  敖厲搖頭笑了笑,指著元雷腳下的碎石。「為什麼要踩碎它。」

  見敖厲搖頭。元雷心中一喜,但敖厲的問題。又讓他一愣,踩碎個石頭還為什麼?想了半天,不得究竟的元雷,苦笑著擠出了句話,「魁首,元雷想不出……不為什麼。」

  「等你知道了為什麼,你也就超越了歐陽剎。」

  元雷覺得有點頭暈,沒等他開口,敖厲已問道,「落梅山莊的事完了。」

  元雷暫時壓下疑問,眼中閃爍著莫名地興奮,「一百梟騎無損傷,殺敵五十三人,搶得法器七十九件。在落梅山莊內找到五箱元石……」指了指繡江對岸,元雷繼續道,「長風帶著五十人在對岸。」

  元雷說完,遞給敖厲兩個指環。

  敖厲見是上品指環,心中暗道,落梅山莊還挺富裕,一個指環都裝不下。

  「元雷,離百山道宗還有多遠。」

  元雷看著江水流向和四周地形,似和心中的圖案對比,「魁首,如果二狗子的消息不錯,百山道宗離此該不到百里。」

  梟騎踏平落梅山莊後,二狗子御使妖獸送來了最新的消息。珞珈山至今無礙,只是被靈州各道宗重重圍困。百山道宗最是難纏,其中有幾個長老精通禁制、陣法,差點憑「太宵重土」,破了天妖凶地。

  元雷身為梟騎隊長,在大威府和二狗子地位平齊,所以他才敢直呼二狗的名字。

  「你和長風帶梟騎,依二狗的安排,從突襲百山道宗開始,直到靈山山脈。我倒要看看這些道宗的老巢失守,還敢不敢賴在珞珈山不走。」

  「是。」元雷應聲,以神識通知了長風,即退回樹林。他走地很小心,生怕踩碎一塊石頭,只是他還是想不明白,修行和石頭有什麼關係,踩碎石頭又是為什麼?

  元雷一去,敖厲身邊憑空出了卷一面血旗,他扯住血旗一角,披於身上,化為一道慘白的光芒,直向靈山而去。血旗上的森森白骨,似在原地凝聚了許久。

  如果說擎天峰是劍州的聖地,那麼靈山就是靈州的聖地,靈山九峰也是眾多修真者心中的巔峰。蒼涼石窟雖也存在已久,臥佛禪寺雖也是巔峰存在,但一群出家人低調非常,在靈州地面上,石窟確沒有靈山響亮。

  道宗斬妖除魔的辣手,比佛宗的慈悲,更能讓人記憶深刻。大多數修真者並不清楚,於慈悲下,佛宗羅漢的降魔手段,實不輸於道宗。

  青石地面,於樹林間延伸,直通十里外的靈山。「朝聖青石大道」是靈州修真為這條大道起地名字。也不知從哪個年月開始,除了貴為宗主,靈州閒人、散修,已不敢輕易踏上這條大道。

  白骨和青石上的雲紋,對比強烈。好好的一條仙家大道,被血旗上的白骨,映出了無盡的森然。

  「想一個人顛覆太真,還是想摸進去做些什麼?」

  敖厲抬頭,見凡真笑盈盈的坐在一支伸出的樹杈上。

  「去見個人。」

  「哦……」凡真身形幻滅,出現在敖厲身邊,「那麼,該是闖進去了?」

  敖厲無奈的搖了搖頭,「不愧為萬世血妖,不是殺就是摸,正常點,我們走進去。」

  「走?」凡真輕聲一笑,「看不出你和太真的關係,能好到用走的地步。」

  「珞珈山遭靈州道宗圍困,靈山剩地人不多了。」

  凡真興致似乎很好,「人既然不多,你要找的人還在?」

  敖厲腳步一頓,望著靈山九峰,「雨,自然形態之一,歸於五行道法。她至少要步入道之門檻,才會有我要的答案。不在,即沒見的必要了。」

  聽敖厲這麼一說,凡真已經知道敖厲要找露雨峰的弘雨,她輕聲笑道,「和你敖厲為敵,不參與圍困珞珈山,就算徘徊在道法之外?」

  敖厲淡淡一笑,繼續沿著青石大道前行,「珞珈山不祥,修行不夠,去了也是死。看不透,怎能稱之入道。」

  「道是什麼?」

  「天地萬物之規律而已,大威府佔據珞珈山至今,已給足了必要地信息。執迷於虛妄、命令,已非道途。」

  凡真搖了搖頭,「敖厲,你似乎被什麼約束了。」凡真用詞很收斂,沒說敖厲為天機、輪迴沉迷,而失了人味。

  「走不出這些,如何自在?」敖厲似說給凡真聽,也似說給自己聽。

  凡真心中似有所悟,但不敢再問。到了她地境界,該悟的,自然而覺為好,勉強為之,修行也就到頭了。

  「去珞珈山地人,一定會死?」

  敖厲轉頭向凡真笑了笑,「天妖凶地,天妖陰殺之法,能去其五成。莫入愁留下的亡靈笑,能將其餘清除,大威府只需創造點下毒的機會。」

  亡靈笑,以凡真的修為心中都是一駭,如此遭天譴的絕毒,也就敖厲敢用。

  「你不怕天譴降臨大威府?」

  敖厲似所答非所問的道,「大威府不怕。」

  青石大道盡頭,青玉雕刻的樓牌已能看見,樓牌上的裂紋依舊。在樓牌下,站在九個身負長劍的道人。劍,不凡,靈動的劍意,淡而又淡的護著主人。

  敖厲微微笑道,「太真也有此靈劍,出乎意料。」

  凡真神識一放即收,「該是靈山九峰的人,劍是以九峰命名的太真九劍。」

  敖厲身披血旗,凡真修行高深,直到兩人出現在道人的視線中,他們才發現。身著白色紗裙的絕美女子,伴隨衣袍上有著森森白骨的男子,怎麼看都不像善類。

  沒等幾個道人發問,「呼……」的一聲,敖厲身上血旗,延展了一丈有餘,帶著敖厲捲向了九個道士。
第247章 露雨峰、初見

血旗白骨,事實上,是雲照在推動。血旗白骨的千萬變化,同樣來自於魔靈雲照。

  敖厲以力暴起,在他和雲照,兩種力量的推動下,血旗白骨很輕易的超越了二次速度疊加。

  血旗一動,靈山樓牌下的九個道人,神識已將其鎖定。但速度的突然跳躍,讓他們的神識一頓,再無法撲捉到血旗的影子。

  一個呼吸的瞬間,血旗已將九個道士捲入其中。

  敖厲一動,凡真手指在空中一點。「太微要旨」憑空而現,她僅一步,既出現在樓牌下。

  血旗一角,捲起。

  敖厲抓著九柄長劍從其中走出,手臂一揚,血旗「呼……」的一聲,重新披在了他的身上。

  一截截白骨從血旗中掉落的白骨,敲於青石路面上的響動,將血旗的邪惡推至巔峰。

  凡真看著腳下的白骨,輕聲笑道,「雲照失了自由,但借血旗將白骨魔功修到如此境界,倒也不冤了。」

  「太微要旨」散發的點點星光,籠罩著敖厲和凡真。

  隨著「卡嚓、卡嚓」的脆響,凡真已走到敖厲身邊,在她腳下,折斷了不少白骨。

  「你的走,確實比萬世血妖高明,包羅萬象了。」凡真走到敖厲身邊,笑了笑道。

  敖厲對凡真的話,一笑置之。他抬頭看了眼「太微要旨」,頗感意外,「想不到七十八顆正星受損,你還能以太微要旨干擾太真金鐘。」

  「太真金鐘一響,就真成闖了。」凡真笑著,也不正面回應敖厲。

  敖厲雙眉一揚,突然向凡真拱手,「那就煩請大仙,再施法力。走過這三萬七千六百零九個石階。」

  凡真的目光,沿著石階延伸於雲端,「還是走?」

  「太真道宗的護山陣圖太過龐大,唯一的破綻存在於石階……」敖厲揚了揚手中的九柄長劍,「我們走過去,護山陣圖也就廢了。從今天起。太真成為風景名勝,千萬修真想來便來,想走即走。」

  越古老的宗門,護山陣圖就越是重要,一旦被破壞,很難修復。因為陣圖經過一代代的積累,早已厚重、繁複非常。即使宗門宗主,也難以重拾,經數代前人積累的智慧、材料、覺悟……

  凡真心中不解,以敖厲此時的高度、覺性。該不再執著於報復。毀人根基地事,到底應在了什麼因果上?

  敖厲已走出,凡真心中雖不解,但還是以法力,縮短了石階的長度。

  「等等。」剛走過三千石階,敖厲突然停下腳步,抬手將一柄紅色利劍。刺入青石台階。「卡嚓」岩石的碎裂聲,似乎從地脈中透出,沉悶而遙遠。

  「太真以九峰地脈,組成了護山陣圖,手筆頗大,但卻自作聰明,將九峰地脈的節點,匯聚於三萬七千六百零九個石階內。」

  凡真對禁制、陣圖不精,但懂得也不少,她皺了皺眉頭。「暴露即是隱秘?能參與陣圖收尾,將氣機牽引於節點的人,不該如此淺顯。」

  山壁上,一顆慢慢枯萎的迎客松。

  敖厲笑道,「他不是淺顯,而是個天才。我說過,護山陣圖太過龐大,覆蓋了靈山九峰。如此龐大地陣圖,要完全啟動,需要數萬修真……」

  敖厲說完。指了指腳下石階,「但三萬七千六百零九個石階,聚合九峰地脈,通過地脈運轉,聯繫陣圖氣機。只需九人。即能運轉整個陣圖。」

  山壁上,迎客松已完全枯萎。意味著護山陣圖一脈變化,已徹底毀了。

  敖厲和凡真繼續前行,在凡真的法力下,他們一步就是十丈,敖厲也不怕錯過節點。

  凡真跟在敖厲身邊,想了片刻,不解道,「照你所說,陣圖不該輕易被破才是。」

  敖厲腳步再停,一柄青色利劍,刺入石階。山壁上,同樣有顆伸出的迎客松,不過它也開始慢慢枯萎。

  「前人天才,後人蠢才。」敖厲揚了揚手中剩下的七柄利劍,「太真九劍?從劍身上的紋路判斷,劍成於地脈。劍是石階核心,也是陣圖運轉的鑰匙。九個道士本該主持陣圖,怕是太平日子長了,散漫了。如果不是他們輕離石階,我們走的不會順暢,護山陣圖也就保住了。」

  凡真一邊跟著敖厲繼續上山,一邊搖頭歎道,「有什麼,你還不知道?」

  敖厲回頭笑了笑,「沒那麼玄,上次來,你還不具本體。如果也能從石階上走過,知道九萬八千年前,劍宗從道宗分離,道宗很少有弟子會以劍為法器。那麼,你同樣會發現三萬七千六百零九個石階的不凡,注意到幾個手持長劍的太真道士。」

  劍宗是從道宗分離而出?凡真心中暗暗驚訝。

  「如果得不到太真九劍,你會怎麼做?」凡真習慣稱地脈九劍為太真九劍,事實上,知道九劍的修真都這麼稱呼。

  「沒得到,護山陣圖破不了,但也擋不住我……」

  一路上,敖厲和凡真再沒碰到一個太真弟子。

  敖厲斷斷續續地解釋,讓凡真對陣圖的理解,再上了一個層次。凡真的修行已到了大乘後期、修真極點,她和紫、蒼玄、妙慧差的已不是修為,而是覺的度。一個引導,足以讓凡真明瞭很多。

  「太微要旨」將岩石的崩潰聲吸納殆盡。九柄劍,崩潰了三萬七千六百零九個石階,毀了靈山的護山陣圖,而太真道宗卻沒人察覺。

  淡淡地霧,永遠籠罩於露雨峰,細細的雨,也永遠不會停息。

  山峰在雲霧、細雨中若隱若現,潮濕而新鮮的空氣,帶著淡淡的泥土味,讓人的心瞬間歸於寧靜。

  如今的凡真,早已不同於數百年前。她看到的、體會到的,不再為事物表象。她看不透如此山景,是自然生成,還是由法力塑造。

  「山是山?」凡真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敖厲一愣,陡然大笑道,「凡真,再過幾千年,你怕能與妙慧爭鋒了。」

  凡真確實有感而言,但敖厲的笑聲,讓她心中不忿,但聲音卻極為平和,「阿彌陀佛,到了那個時候,已不存在爭與不爭。」

  凡真地佛號,噎的敖厲半天說不出話來。

  片刻後,敖厲痛苦的搖頭,「你比妙慧強。」

  凡真「撲哧」一笑,「我當然比那禿驢強,你們是這麼叫的?」

  「正是,禿驢。」敖厲來了個更準確的發音,然後才指著山峰道,「山受道法影響,但自然而然。道法和法力不同,露雨峰曾有過得道高人。」

  「你們是哪峰弟子,怎在露雨峰大聲喧嘩。」一個道士,從細雨下,新鮮的樹林中走出,低聲向敖厲和凡真喝問。看他的樣子,似怕打擾了山峰的寧靜。

  敖厲看都沒看道士,將右臂一揮,「嗡……」的一聲,佈滿拳印的血色旗桿,將雨幕震碎,生生將道士釘於一顆樹木上。

  來自於旗桿,厲而柔地震盪,仿若天幕降下的細雨,保全了道士的屍體,將他的經脈、元嬰、魂魄……一切內在完全震碎。

  直到旗桿於樹木上的嗡鳴停止,凡真才向敖厲道,「露雨峰也有陣圖?」

  敖厲看了眼凡真,失笑道,「有,但和道士無關。我不尊天道,不看輪迴,向太真收點利息而已。」

  「你果然忘不了報復太真。」凡真不懂,敖厲有太多執著,但為何……

  敖厲似清楚凡真所想,他一邊走向樹林,一邊淡淡地道,「你地血妖真經,說到底屬於佛宗,修的是佛,成地也是佛果。執迷,即是障。我走的路,只需對自我負責,天機、因果對我的影響,微乎其微。」

  凡真恍悟,敖厲走的路,沒人走過,更沒人懂。換個人,根本不知該怎麼問,但凡真畢竟和敖厲相處已久,聽得多了,也看的多了,「自我,如果你能成就自在。」

  「將毫無影響,我即是我,殺戮由心,慈悲由心。」

  凡真想了想似已明瞭,但腳步卻停了下來。

  樹林邊,一個青衫女子,彷彿從細雨中憑空而現。她看了眼樹木上的屍體,眼中的悲意一閃而逝。

  凡真碰了碰敖厲,「弘雨?」

  「弘雨,是我外婆。」

  凡真吃驚的看著敖厲,再看了眼弘雨,只是搖頭,沉默不語。

  「太微要旨」的星光,阻隔了敖厲的話。樹林邊,弘雨表面看似平靜,心中怒火已起,死了的道士,是她最得意的弟子,「為什麼要殺他。」

  敖厲看了眼凡真,凡真會意,她抬手一點,「太微要旨」化為點點星光,融入了整個露雨峰,隔絕了露雨峰與外在的一切氣機。此時,就算露雨峰毀滅,太真金鐘也不會響上一聲。

  「師傅……」一個敖厲的熟人,帶著幾個道士從樹林中騰於弘雨身邊。

  那人沒注意到敖厲,倒是先被樹木上的屍體吸引,厲聲道,「周師弟,師傅,誰殺了周師弟。」

  「我的殺。」敖厲上前幾步,看著蕭逸,淡淡的道。

  「你,廢物,你還是知道了。」蕭逸看著敖厲,吃了一驚,苦笑道。
第248章 從未恨過

蕭逸會認識殺人者,出乎了弘雨意料。但人死在露雨峰,弘雨心中有愧,「蕭逸,你的義弟……」

  蕭逸看著被釘在樹上的屍體,苦澀的笑了笑,「師傅,他要殺人,也只能死了。」修真數百年,蕭逸再也跟不上敖厲的步伐,他的心機、狠毒慢慢在敖厲面前收斂。

  「義弟?」敖厲淡淡一笑,「跛子,我心情不太好,怎不記得你還有個義弟。」

  敖厲很少說廢話,也很少開玩笑。蕭逸知道,敖厲既然說了,是心中殺機已起。可蕭逸冤啊,能在弘雨身邊修行,卻不是他的算計,只是巧合,但敖厲會信嗎?

  蕭逸心中急轉,沒有任何猶豫,敖厲話音一落,他已乾脆的接道,「周通是蕭家頭陀總管。」

  「哦……」敖厲的目光從屍體的光頭上掠過,又看了幾眼蕭逸身後的幾個光頭道士,「蕭家滅亡,難得五百血頭陀還活著。」

  蕭逸太瞭解敖厲了,知道現在說錯一句,敖厲即會暴起殺人,「是僥倖,當初你揚威荒原,小弟也沒閒著。因小弟修習黑水魔經,拜入太真後,弘真指點我們跟隨弘雨師尊修行。」

  蕭逸話雖轉折的勉強,但畢竟解釋了自己為什麼會在弘雨身邊。至此,蕭逸一直凝固的心跳,終於重新恢復。在敖厲殺心已起後,還有機會解釋的人,畢竟不多。

  敖厲沉默了一瞬,「你確實僥倖。既然有了機會,就在弘雨道長身邊好好修行。除了露雨峰,我不想在別處看到血頭陀。」

  蕭逸還能說什麼,他只能苦澀的應道,「能有機會跟隨弘雨師尊修行,那是蕭家的造化。」

  「跛子,從小你就聰明。至今未變。」

  蕭逸和敖厲的對話,令弘雨頻頻皺眉,她沒想到天資聰慧的蕭逸,竟會認識個魔頭。弘雨之所以至今未動,就是看不透凡真,更看不透敖厲,也在顧忌著凶魄繚繞的血色旗桿。

  在露雨峰殺人,從古至今從未有過,弘雨見蕭逸還想繼續「聊」下去,出言打斷道。「蕭逸,你認識他。」

  敖厲突然上前了幾步,蕭逸將要說的話嚥回了肚子。

  透過雨幕,敖厲看著弘雨,「我叫敖厲。」

  弘雨眼中殺機一起,無盡的雨幕,似突然有了生命。細雨彷彿化為了一根根銀針,洞穿了無數岩石、樹木,直襲敖厲。

  敖厲未動,凡真心中一歎。抬手一招,一根根雨絲在空中爆成了一點點水花,消逝。

  「敖厲,你叛出太真,宗門還未追究,你敢再佔珞珈山。」弘雨從小在太真道宗長大,對宗門地感情很深。她是真怒。

  敖厲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似對弘雨輕易而怒有點失望,他好像沒聽到弘雨的喝問,「我父親叫敖無愧。」

  「敖無愧……」弘雨心中一震,定定的看著敖厲。

  敖厲再道,「我母親叫納蘭幽幽。」

  弘雨在雨中晃了晃,幾乎跌倒於地面。突然,弘雨似想起了什麼,轉身想叫蕭逸等人離去。

  「不必了,他們不敢多嘴。」

  蕭逸身後的幾個禿頭道士。眼神一凝,掩飾已久的殺機,從瞳孔中外溢。蕭逸腦後彷彿長著眼睛,他陡然回身給了幾個道士一人一個耳光。「啪啪……」的清脆,好像是在肯定敖厲的話。

  蕭逸的反應讓弘雨一愣,但目光轉而暗淡,她看向敖厲,看著自己的外孫,幾次張嘴都沒說出話來。

  敖厲在雨中靜靜地等著。因母親離去,而得到的殘酷人生。敖厲需要弘雨先開口。

  「厲兒,對不起。」弘雨的話,打破了細雨中的寧靜。

  凡真心中一鬆,她知道,僅憑弘雨這句話。敖厲就能原諒弘雨。否則堂堂的露雨峰主人。怎可能保不住自己的女兒,怎會讓自己女兒囚困於「冰火九重天」。

  「現在。宗門的地位在親人之下了。」

  弘雨看著敖厲眼中的平靜,一絲痛苦從眼中一閃而逝,「厲兒,當年宗主派人拘拿幽幽,我確實不知,他們瞞著我……」

  「母親回到太真,你不便壞了宗門規矩,妄入冰火九重天。」敖厲代弘雨說了下面的話。

  為女兒的事,弘雨一直痛苦著,但她是太真弟子,斷然不能違背宗門規矩,宗主地吩咐。

  「母親回到太真,你從沒想過她的丈夫、兒子。」

  「想過!」敖厲的平靜,讓弘雨有些失態,「我不知幽幽有了兒子,我瞭解過敖無愧,他有七個女人……」

  敖厲不想讓弘雨說出下面的話,「外婆,你修道數千年,我在殺戮中打滾至今,我們不懂愛,都沒資格評價父親。」

  一聲外婆,驅散了弘雨愧疚而怒的情緒,「厲兒,你原諒外婆了?」

  敖厲有點蒼白的臉龐微微抬起,任憑細雨落在臉上,「從未恨過,何來原諒?我只是不解而已。」

  納蘭幽幽,本是弘雨雙修的意外,她微微一歎,「也許你是對地,我不懂凡塵中的愛,沒資格評價你的父親。」

  看著敖厲在雨中的單薄,弘雨有些擔心,「厲兒,露雨峰潮濕,我們上去說……」弘雨看了眼凡真,「你的朋友?」凡真向弘雨微微行禮,「道長,我叫凡真。」

  弘雨的瞳孔,陡然一凝,「萬世血妖!」

  「不想道長也知道我的過往。輪迴間,不堪回首,一切源於仇恨,到頭來一場空。」

  弘雨修道太久,很多觀念已滲入心底,她看了眼敖厲,似在怪敖厲和邪魔為伍。

  敖厲笑了笑,「血妖真經,源自於佛宗上乘經文涅心經。天地正邪、道魔本無分界,以修行過程劃分,更是錯上加錯。」

  萬世血妖造了多少孽,殺了多少人,她每次出世,對修真界都是一場浩劫。成魔,豈會無因?弘雨不想和自己的外孫敖厲爭辯,她上前拉著敖厲,卻不看凡真,「厲兒,我們上山說。」

  敖厲看了眼凡真,凡真會意,她微微一笑,留在了山下。

  敖厲和弘雨走入樹林,蕭逸總算鬆了口氣,但凡真這個萬世血妖,令蕭逸也不敢怠慢,他諂笑著走到凡真身邊,行禮道,「蕭逸見過大師。」

  蕭逸的腦子倒也活絡,他聽敖厲說,「血妖真經」源於佛宗的「涅心經」,就稱呼凡真為大師了。

  在凡真眼中,蕭逸連螻蟻都算不上,她淡淡一笑,「敖厲口中地跛子。」

  「是,是,弟子從小和敖厲一起長大,稱呼上,隨意了點。」

  「有事?」

  蕭逸言語一窒,他打著套近乎的主意,哪有什麼事。但蕭逸的腦子畢竟很快,心緒一轉,誇張的四下看了看,低聲道,「煩請大師告訴敖厲,一個叫劫兒的元嬰,是弘真的兒子,好像和敖厲有仇。」

  凡真意外的看了眼蕭逸,「你怎麼知道?」

  蕭逸賊兮兮的一笑,「大師,黑水宗有點偷窺的小技巧。」

  凡真凝視了蕭逸片刻,突然輕笑道,「不簡單,初具道體,嗯,倒是靈劫奪舍的上好肉體。」

  蕭逸心中一震,雙膝跪地,似要流淚痛哭地樣子,「請大師救弟子一命。」

  幾個血頭陀面面相覷,他們怎也想不到陰險、狠辣的蕭逸,還有孫子的時候。

  凡真大大咧咧的受了蕭逸幾個響頭,她看著一臉泥濘的蕭逸道,「救是不必了,靈劫元嬰從鯖蛟妖王地呼嘯聲中逃遁,必遭妖煞侵蝕。」

  蕭逸寧可給活了萬年地凡真下跪、磕頭,也不想拉下面子去求比自己還小的敖厲。

  不顧一臉泥濘,蕭逸急聲道,「大師,那弘真以靈藥為元嬰固本,不懼妖煞侵蝕啊。」

  凡真「呵呵」一笑,「弘真還真捨得,但鯖蛟妖王地妖煞,豈同一般?它不急著吞噬元嬰,怕是借妖煞吸收靈藥精華呢。弘真倒是給那妖物養了顆大補丹。」

  蕭逸心中一喜,恭恭敬敬的給凡真磕了個頭,「多謝大師賜教。」

  凡真纖手微抬,凌空將蕭逸托起,「罷了,收了你幾個響頭,提醒你句。被鯖蛟妖煞侵蝕的元嬰,已算妖王分身,它可能憑妖煞指引,吞噬元嬰記憶中的宿主……」

  蕭逸雙腿又開始發軟,但在凡真的約束下,卻跪不得。

  「御妖煞,吞噬宿主,要消耗大量妖力,誰也不清楚妖王會如何取捨。」

  五五開?這他媽是賭博啊!

  蕭逸哭喪著臉,向凡真道,「請大師救我,給弟子指條生路。」

  凡真指了指露雨峰,「據我所知,修真界只有弘雨的法器為鯖蛟內丹煉製。只要你不離弘雨千里,在內丹干擾下,妖煞根本找不到元嬰記憶中的宿主。」

  蕭逸一愣,喃喃道,「妥了,不必五五開,那該死的什麼妖煞,一定會找我麻煩。」

  凡真笑了笑,「事實上,敖厲已給了你生路。」
第249章 茅屋、天心燈

露雨峰巔,細雨比山下更密,朦朦朧朧的雨絲,將萬物潤濕。

  小小茅屋,已伴隨了數代長老。它早已和露雨峰的環境相融,哪怕是昏黃的燈光,在雨中也是那麼自然。

  敖厲隨著弘雨走入茅屋,木桌上的燈芯升起了幾分,一股貼心的暖意,充滿了整個茅屋。

  「厲兒,來,和外婆說說你的事。」弘雨在桌邊坐下,指著身邊的木椅道。

  敖厲從進屋,目光就沒離開那盞油燈。

  燈芯燃起的光,不是很亮,和普通的油燈並無區別。但火心中央的淡淡七彩,卻很是漂亮,流轉間,似在訴說的某種神奇。

  敖厲走到弘雨身邊,坐下。

  弘雨在燈光下,看上去比敖厲還年輕,但敖厲並沒因此而感到彆扭,「外婆」二字,稱呼的也是非常自然,「外婆,燈,由鯖蛟內丹煉製?」

  弘雨略感意外,「天心燈」早已被師祖以道法蕩盡了妖氣,少有人能看出它的本來。

  「厲兒,你來修真界多久了?」

  「三百多年。」

  「三百年……」弘雨輕聲一歎,「以你的見識,說三千年,怕也沒人相信。」

  弘雨指了指油燈,「它是外婆的師祖,留下的唯一法器天心燈,的確是由鯖蛟內丹煉製而成。上萬年地燃燒。它也快耗盡了……」弘雨說著說著,眼神慢慢暗淡,天心燈畢竟是師祖給她留的唯一,她捨不得。

  敖厲點了點頭,「用道法內炎萃取鯖蛟內丹精華。雖將內丹效用提升了百倍,但卻不免損耗,得不償失。」

  弘雨愣了片刻,心中苦笑,修行了數千年,竟不如自己的外孫。好在弘雨道心已經堅實,否則只此一端,就能將她的心境毀於一旦。修道,最怕心魔橫生。

  敖厲凝視著油燈。思索了片刻,突然開口,「肖萬邪。」

  血旗憑空捲出,肖萬邪渾身繚繞著青色鬼氣,出現在木屋內。

  「天心燈」暴亮,敖厲抬手一按,力場將燈芯禁錮。萬年來。「天心燈」第一次無法預警、無法護主、無法蕩穢。

  「厲兒……」弘雨在疑惑中出聲,但當她看到肖萬邪時,滿是慈愛的眼睛陡然冷漠,「肖萬邪,魔祖肖萬邪,你還活著。」弘雨起身,茅屋彷彿化為幻影,一絲絲細雨墜入屋中。

  「外婆,他不過是個魔靈。」

  「厲兒,你剛入修真界不久。斷不可和邪魔廝混在一起。」弘雨心裡為敖厲急,臉色也頗為嚴肅。

  「外婆,肖萬邪不過是我血旗中地魔靈,擅御鬼嬰。他有辦法恢復天心燈的生命,令損耗、吸納趨於平衡。」

  弘雨眉頭一蹙,「天心燈」怎能讓邪魔指染。

  不等弘雨拒絕,敖厲已道,「外婆,正如你所說,天心燈的壽命將盡。它燃燒了太久。再過百年,必將熄滅。」

  弘雨矛盾了,她有些相信敖厲能恢復「天心燈」的壽命,但卻不想讓魔祖肖萬邪指染「天心燈」。

  「外婆,天心燈為世間少有的法器。有人還要靠它避禍。」

  弘雨理解了敖厲半句話。她看著敖厲的眼神,竟不忍心拒絕。「好吧。」

  仿若幻影的茅屋,再次凝實。落於屋中的雨絲,化為了點點霧氣,消散。

  「肖萬邪。」

  「尊主。」肖萬邪躬身向敖厲行禮,靈動邪惡的眼神,讓弘雨從心底裡厭惡,她不由將雙目閉合,眼不見、心不煩。

  「我地話你聽見了?用個鬼嬰,駐入燈芯,借幽冥陰力,補燈芯損耗。」

  肖萬邪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捨,但依舊應道,「肖萬邪,謹遵法旨。」

  話音一落,肖萬邪抬起彷彿鬼爪一般的手,遙遙向燈芯一指。在力場的禁錮下,天心燈喪失了防禦力,一縷青氣,輕易的融入了燈芯。肖萬邪瞳孔中十三縷青氣,失去一縷,他面色蒼白,看上去是大傷了元氣。

  敖厲將手一揮,血旗再現,將肖萬邪捲入,消失的無影無蹤。

  「外婆……」

  弘雨睜眼,看著桌面上的「天心燈」,心中震撼。

  燈芯間,七彩光暈化為了淡淡青光,但那自然道法氣息還在。如果不是「天心燈」繫於弘雨心神,她幾乎看不出其中有什麼鬼物、污穢。

  「道,為天道,為天地運轉。生死在道,怎能將死、陰、鬼棄於道法之外……」

  敖厲的聲音,淡而靜,卻撞破了弘雨地執著、迷障。

  一個時辰後,弘雨的眼眸再次清明,但心中的更想知道敖厲三百年來的經歷了,「厲兒,你從小……」

  敖厲笑了笑,「從小,父親為我創造了不太好的環境,給我的唯一教育就是活著……」敖厲慢慢向弘雨訴說著他的三百多年,聲音不起不伏,平靜的仿若潭水,像是講述著別人的故事。

  敖厲的經歷,殘酷而複雜。每每平靜地聲音,說到殘酷之處,弘雨的額頭都會滲出一絲冷汗。不知不覺中,弘雨眼中再起不了慈愛,初見外孫的情緒也慢慢淡卻。瞭解的越多,她就越看不懂敖厲,越覺得敖厲離自己很遠。

  一夜,在敖厲平靜的講述中過了。

  當天幕再次放亮,敖厲的講述畫上了句號,他看著弘雨,「外婆……」

  弘雨壓抑著心中的仰視感,勉強道,「厲兒,苦了你了。」弘雨突感荒謬,就像是凡人在和佛祖說,祖兒,苦了你了。

  「母親就是花雨劍閣閣主……」

  「我已經知道了。「弘雨似乎不想多說關於花雨劍閣的事。

  敖厲對花雨劍閣也不感興趣,他接著問道,「外婆,我這次來,是想知道母親是否和您聯繫過。」

  弘雨看著敖厲,沉默了一會,「因為星門?」

  「花雨劍閣要開星門大會,已傳遍修真界,消息我不認為是假的。星門之外,到底是什麼,沒人能真正知道。母親既然決定離開,她應該會和您告別。」

  敖厲的猜測不錯,弘雨果然點頭,「二年前,你母親見過我。」

  納蘭幽幽,已是敖厲最終地牽掛,他眼中的平靜散卻,透出了幾分焦急,「她怎麼說。」

  弘雨微微一歎,「我們見的匆忙,你母親只告訴我,她要去地獄見你父親。」

  「星門通向地獄?母親怎知道父親去了地獄?」

  「星門到底通向哪裡,我也不清楚。至於你父親的去處,幽幽卻能知道,因為劍魄中有一種心繫秘法。你父親心繫幽幽,他的去處對幽幽來說不算秘密。」

  敖厲心中地疑惑更多了,弘雨雖已步入道地門檻,但太淺,她無法給予敖厲推算後的結論。起身,敖厲向弘雨道,「外婆,我要去了。」

  「厲兒……」弘雨起身,欲言又止。

  敖厲似知道弘雨要說什麼,他淡淡一笑,「有了母親地消息,我暫時不會為難太真,也為難不了。至於珞珈山,早晚還是太真的。」

  敖厲推門而出,弘雨卻坐下,她看著淡青色的燈芯,消化著一夜間敖厲的講述。

  清晨的露雨峰,有點冷意,山下的霧,比傍晚重了很多。

  蕭逸帶著幾個血頭陀,目送著敖厲和凡真離開。

  「少主,想不到敖家的廢物會有此成就。」蕭家頭陀副總管,看著敖厲的背影,低聲向蕭逸道。

  「少主,他梟霸名號響亮,但我們血頭陀也非無名,我們不必怕他……」

  「啪……」一聲脆響,蕭逸抬手,將一名血頭陀沒說完的話扇了回去。

  蕭逸目光陰毒,一臉泥濘讓他顯得有些猙獰,「曹鄲,再讓我聽到類似的話,一定弄死你。」

  頭陀副總管,長著一張彌勒佛的臉,天生能讓人消火,散氣,「少主,曹鄲是放肆了,但能不能給兄弟們說些什麼?也好斷了一些不好的念想。」

  蕭逸冷哼一聲,指著敖厲消失的方向,「他怎麼來的?靈山護山陣圖存在了萬萬年,能到露雨峰殺人的人,你們敢和他稱字號,比名頭?那女人,萬年前就是逆世魔頭,她不過是敖厲的爪牙,我們拿什麼和敖厲比……」

  血頭陀是蕭家的殺手,一群兇徒,敖厲的強勢並沒讓他們害怕。他們連死都不怕,實在不知還怕什麼。

  「讓你們收斂,是不想蕭家在我手裡斷絕。天下大的很,敖厲加上個大威府也佔不了幾分。」

  「少主,我們該怎麼做。」

  蕭逸抹了把臉,心中苦澀,「修行,直到我們不懼妖煞侵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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