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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無法無天 作者:吾知(全書完)

卷三 梟霸 第160章 荒原中的巢穴

  說起二百年前,九方集冷清了很多,但相對於益州其它鬧不少。這裡和二百年前一樣,是個充滿危險的地方,但和危險相對,也是個黃金遍地的所在。

        本有九條寬敞大道的九方集,如今只剩了三條,而且市集的名字也不再是九方。

        走在街面上,即便腦子再混的人,也能感到一種危險。在這裡,每個行人的眼中都透著彪悍,那是常年在刀尖上打滾,常年保持警惕、對人命已不在意的眼神。不在意他人的命,更不在意自己的。滾滾紅塵中,他們只活在當下。

        敖厲四人剛剛走入集市,重邪的神識已將不小的集市滲透,他微微一歎,「這裡亂了不少,也冷清了不少。貨物的種類,比二百年前,少了九成。」

        凡真和莫入愁對荒原、對荒原中的市集都不感興趣,只有敖厲向重邪笑道,「這裡在二百年前,就喪失了規矩、喪失了約束,還能有商旅、貨物,難得。」

        「所以,這裡不管買貨的、賣貨的,都像土匪、強盜。」重邪接著敖厲的話道。

        「民風彪悍?」敖厲「哈哈」一笑,率先走入街邊的一家客棧。一進客棧,濃濃的肉香令人垂涎,十二張老舊的方桌,已被佔了三張,三張桌面上,大塊大塊的水煮白肉、大腕大碗的烈酒,還有著一些殘骨、鹽巴。

        「客官,你們是住店,還是……」店小二不同於別處,他赤裸著半個膀子,背上橫著幾道嚇人的傷疤,雖然他是在笑,但也難掩眉宇間的凶意。

        沒等匪氣極重的小二說完,敖厲打斷道,「四間上房,再弄點吃的。」

        那小二眼中一亮。這上房還真少有人要,難得碰幾個挨宰的,「坐,坐,幾位快先做下。這日頭毒的令人厭惡,我先給幾位來壺涼茶潤潤。」

        小二動作很是麻利,很快將涼茶擺在了桌上,「今天各位運氣不錯,店裡新宰了三隻肥羊。看各位要上點?價錢不便宜。」

        多少年沒吃肉了?從進店起,重邪就已忍不住了,小二提到肉,沒等敖厲開口,重邪道,「肥羊要一隻,辣醬、鹽巴。要最好的,蒜要新拔的。酒要最烈的……」

        小二明顯一愣,隨之。輕輕打了下臉,「走眼了,這位不是生客,常來荒原吧。」

        重邪看了眼敖厲。笑道,「常來,偶爾還住上一陣子。」

        小二心下一凜,能在荒原常常走動地人。都不是什麼善角,「肉,小店的新鮮,辣醬、鹽巴,太州最上等的,酒是幽州的百年釀。只是,這價錢,加上住店,總共五兩金子。」

        小二的話,並沒引起臨桌的差異,看來這價錢並沒宰人,小二說完,將手一伸,「各位雖常在荒原走動,但在小店卻是生客,錢,要先付了。」

        就在那小二提到金子的時,重邪和敖厲已然相視苦笑,那東西他們都快忘記了。重邪眼睛掃了眼臨桌的幾個漢子和他們那鼓鼓的皮囊,重邪垂於桌下地手掌一翻,一錠大大的金子就這麼憑空出現了。

        重邪將足有半斤重的金錠,扔給小二道,「肉,要爛,多煮上片刻無妨,酒先上來。」

        「是,是,包您滿意。」見那小二捧著金子離去,敖厲向重邪笑了笑,「你好像信佛了?」

        重新默念了一段「大悲懺心經」才向敖厲道,「我信奉佛的力量,但卻不信他的戒律。」

        重邪這典型的土匪理論,令敖厲笑道,「重邪,你就是披上袈裟,還是土匪,懺悔有個屁用。」

        重邪神色一正,「只有懺悔才符合佛的意志,阿彌陀佛。」

        「好吧,你恐怕要懺悔一生了。」敖厲說完,看向自從進入荒原,就雙目閉合地凡真,而凡真也在同時,睜開了雙眼。

        「和我去辦點事。」敖厲向凡真說完,吩咐重邪和莫入愁,「你們在這等我。」

        莫入愁點了點頭,而重邪垂首微微躬身,應道,「是。」

        敖厲和凡真剛剛離去,香噴噴的羊肉已擺到了桌上,本來雙目微閉似在修行地莫入愁,抬手抓起一塊滾燙的羊肉,送入口中,一臉享受地樣子。

        重邪著實愣住了,他看著第二次向羊肉伸手的莫入愁,失笑道,「莫長老,我以為你對這個不感興趣。」

        莫入愁不屑的瞪了重邪一眼,將羊肉送入口中,含糊著道,「老子又不是和尚,更不是道士,為什麼不感興趣。」

        莫入愁將羊肉囫圇的嚥下,湊近重邪,「小子,以後在那女人面前沉穩些,一副貪吃相,會被那女人看扁。大乘期修真啊,那可是宗師級地人物……」莫入愁還沒說完,就被一塊羊肉堵住了嘴。

        重邪暗暗驚歎,這些修真者果然NB,嘴、手、心、腦完全可以分離,各不相干。

        比

        愁,重邪吃相斯文了很多。他的手指就如同一把鋒大塊的羊肉,切成一個個小塊,在辣醬、鹽巴上沾上一沾,這才放入口中,再嚼上一瓣新蒜,細細享受著。時不時,抿上一口酒水,重邪才會微微皺眉。這幽州地百年釀比起熊五的「烈血」差的太多,也難怪重邪會感到不爽。

        距離市集不遠,敖厲和凡真已經偏離馳道,看似他們走到緩慢,實則一步數丈,小小術法,對凡真來說,如呼吸般容易。

        「你不信任他們?」單獨和敖厲在一起,凡真並不像平時一般沉默、修行。她似乎很喜歡通過種種細節,去瞭解敖厲。

        敖厲看著凡真,微微一笑,「我為什麼要信他們?」

        凡真似乎能理解敖厲的話,她看著在烈日下,微微扭曲的荒原道,「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在意大威?這些人對你並無幫助,而且,你需要這些幫助?」

        敖厲有些差異的看了眼凡真,「你的目光應該比我長遠才是,難道看不出我大威的潛力?」

        凡真輕聲一笑,「潛力嗎?處在你、我的位置,太容易去塑造普通人的潛力,這潛力重要嗎?」

        敖厲心中苦澀的一笑,這話怎麼聽著像是在諷刺?「那是你,你認為我能去塑造人的潛力?」

        凡真一愣,輕笑聲,不斷迴盪於荒原。她確實忘記了,敖厲的極端殺戮,沒有半點可能去塑造人體根本。那種一種極端的力量,別說普通人,即便是武者,也沒人能夠承受。敖厲,只會殺人,也只具有殺人的能力。

        想到這,凡真心中難免一寒,太過極端的力量,在修行進境上,要比其它高出數十倍、甚至數百倍,那已不能用心無旁騖去形容了,即便是紫,在進境上,也不可能超越敖厲,有誰能抵擋各種法訣的誘惑,專心如一?

        隨著凡真的思緒,她和敖厲的速度恢復如常,腳下再不是一步數丈。

        敖厲腳下沒停,似乎並不感到前行速度的變化,「你不是我,即便明白了,也無法做到。就如同,我無法做到紫的那種殺法,劍意無窮奧妙,契合萬物演變規律,她的殺,才只真正的承天殺戮,如意自在。別人的方向,終究是別的人,修行應該無所謂絕對正確。」

        凡真只是微一思索,即和敖厲恢復了原本的前行速度,「敖厲,你不過才修行二百年。」

        「很多道理和修行無關,相通的。」敖厲沒再繼續說下去,他知道,很多事情想的越多,陷的越深,以凡真的高度,一旦形成心結,恐怕很難解開。

        「你一定對我的目的很好奇。」

        敖厲的話,果然轉移了凡真的注意,倒不是凡真心境不穩,只是對這個問題,凡真確實很好奇,敖厲不說,她也一直沒問,但沒問,卻不等於不想知道。

        敖厲在一片亂石地停了下來,他凝視著一塊塊堆砌於荒原的碎石,淡淡的向凡真道,「我的母親,應該出自太真道宗,而太真道宗將她囚禁於『冰火九重天』,更讓她在『冰火九重天』中失蹤,所以我打算讓這個道宗付出點代價。面對一個承傳超過萬年的宗門,我實在難以相信,它就擁有靈山那麼點點的力量。

        你應該知道,在進入修真界前,我還有那麼點人手。相對於修真,我更願意相信他們。而且,我曾答應過別人,會讓大威一直延續下去。」

        凡真默默的聽著,並沒插話,敖厲微微一頓,側首向凡真笑了笑,「除了必須要做的,我也對星門之外很感興趣,有機會,我不會介意去看看。另外,如果有機會,我會找找『地獄』看看我那風流的父親。」

        凡真微微一笑,接著道,「而這些,都需要不小的勢力支持。不管是太真道宗,星門,還是尋找你母親,包括『地獄』,你一個人很難完成。」

        敖厲一邊走向左側的巨石,一邊向凡真道,「還有紫,在她背後,不光有著白雲殿,而且那劍宮,我覺得它很不簡單。」

        凡真輕聲一笑,「你還忘了紫在劍修中的影響,劍州,其實是紫的。」

        敖厲手掌按在巨石上,向凡真道,「所以……」

        「所以,我會成為大威的長老,對嗎?」

        敖厲「哈哈」一笑,手掌一震,巨石「轟」的一聲,被炸的粉碎,而巨石之下,出現了一個漆黑的洞穴,一道簡陋石階,直通洞穴深處。

        凡真早已神識,滲透了方圓千里,並沒感到多少驚訝。

        「在大威,每個重要的人,都會有一處秘密巢穴。走,給你介紹下,江湖第一殺手,六指魔使,錢多。希望他還活著。」
卷三 梟霸 第161章 扇子

黑的巢穴,深達十米,黑暗對敖厲和凡真來說,就如沙,無法遮攔他們想看到的一切。

        在如同簡陋地窖的巢穴中,凡真看著地面一具乾屍,皺了皺眉頭,「江湖第一殺手?魔使?」

        蹲在乾屍邊的敖厲,抬頭向凡真道,「是六指魔使。」說著,敖厲抬手點了點屍多出的那根手指。

        「好吧,六指魔使。他服食元乳過量,本體已經石化。我察覺不到他的魂魄,他已經死了。」原本,凡真還在驚訝,她以為巢穴中人的隱匿高明,能躲過她的神識,卻沒想到,竟是具屍體。

        敖厲抬手撫於乾屍手腕,沉寂了片刻,向凡真道,「等段時間。」

        巢穴中,敖厲靜靜的蹲在乾屍邊,而凡真也微微閉目,她不知敖厲在等什麼,但她不介意等。「血妖真經」的修煉,對環境幾乎沒有要求,在哪都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但在寂靜的黑暗中,卻很難撲捉到時間的軌跡。巢穴外的天空,慢慢暗下,星辰、明月升起。子時,「咚……」一個低沉、無法用耳朵辨別的聲音,令凡真平靜的神識,泛起了縷縷漣漪。

        雖已有所猜測,但那細微的心臟跳動,依舊令凡真陡然睜眼,驚訝道,「他沒死?你……」

        敖厲起身,打斷了凡真的話,「別問我,我也不清楚,也許是死丸和元乳的副作用,也許是他命好,我只是感覺他還沒死。」

        乾屍的心臟,只是跳動了一下,別說精通醫理的敖厲,即便是凡真,也已透過這下跳動,推算出一系列規律。

        「跟著你,總能看到一些奇妙的事。難怪他能活到現在,心臟十二時辰。才會跳動一下……」凡真對這第一殺手產生了興趣,她的神識滲透了乾屍本體的每一個細胞,最終,凡真搖了搖頭,「魂魄確實不在,怎麼可能?」對於凡真這個層次的修真,魂魄消散,才代表死亡,但眼前的乾屍明明不具魂魄。怎麼還能活著?

        「你也沒辦法?」

        凡真苦笑道,「如果他的魂魄未散,哪怕留下一魄,我也有辦法,但現在,他只是個軀殼,一個活著地軀殼。活死人。」

        凡真言語一頓,繼續道。「他怎麼會在這裡?」

        「二百年前,他單獨攔截一個修真者。也許在那之後。他就躲入了巢穴。」敖厲俯身,拾起了一大一小兩個瓷瓶,「他的傷勢一定致命,這才同時服下死丸和元乳。」

        二百年前。武者攔截修真?凡真雖然心中苦澀,但還是向敖厲道,「他的運氣不錯,不管是活死人。還是殭屍,總算還沒死絕。心臟跳動間隔十二時辰,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想辦法。」

        敖厲點了點頭,再看了眼地面如乾屍般的錢多,向凡真道,「把他帶走,我們去另一個巢穴。」

        凡真略一思索,手掌輕輕托起,隨著一縷緩緩清晰的星光,「太微要旨」出現於凡真掌心。其上,七十八顆正星暗淡無光,但在要旨邊緣的一顆星辰,透出一縷星光,將地面乾屍,攝入了「太微要旨」。

        「太微星光也許能延續他活著的時間。」凡真收起太微要旨,向敖厲道。

        離開巢穴,敖厲仰望著夜中的天空,這才發出了一聲歎息,「希望其它巢穴,不會讓我們束手無策。」

        二十八天,敖厲帶著凡真跑便了益、幽、太三州,連凡真都沒想到,敖厲所謂地巢穴會如此分散。好在除了三個梟騎,傷勢較重外,隱匿在巢穴中的大威土匪,再沒有傷勢過重的人。有了二狗子的預警,滲透於修真界的大威土匪,撤離的很快,傷亡並不太大。

        太州,距離九華山不遠,有一個小小市集。敖厲也是第一次經過這裡。在簡陋,但熱鬧的街道上,沉默了二十八天地凡真,終於向敖厲道,「僅僅為放出這些人,你大可找別人做,何必親自跑?」

        正打量一個攤位的敖厲,聽了凡真地話,回頭笑道,「我剛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問我。」沒等凡真說話,敖厲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只有我知道這些巢穴地準確位置,其它人就算找到,也只有兩個結果,殺死巢穴內的人,或者被巢穴內的人殺死。巢穴,只有大威面臨重大危機時,才准啟用。他是大威最後的防線之一,要地是穩妥,而不是方便。」

        凡真跟隨著敖厲,接觸了大威的不少秘密,她不得不承認,從組織嚴密性來說,這個土匪幫派,遠遠超越了修真宗門,這些手段對修真有沒有用?凡真不能確定,至少他們大部分跳脫了各宗的追捕。

        「紙扇、紙扇……」見敖厲突然蹲於一個紙扇攤前,凡真這才中斷思緒,將那不太好聽的吆喝聲,放入耳中。

        敖厲在十幾把紙扇中撥拉了半天,才拿起一把紙扇,向攤販道,「怎麼賣?」

        「有眼力。」那攤販中氣十足,喝聲令凡真皺了皺眉頭。

        「請看!」那攤販抬手一指,點在扇面地落款上,「天下第一名家,陳大先生早年作品。整個太州,也就我這有此收藏……」

        凡真那見過市井的這套,她看著那巴掌大小、鋪在地面的攤位,實在難和什麼天下第一聯繫起來。

        「看這!」那攤販抬手,將敖厲手中的扇面一轉,指著背面一方指甲大小的紅印道,「這裡,看清楚,江湖第一高手,太白劍仙的印,千金難求,世間僅存。」

        那攤販見敖厲翻看著扇子,覺得火候已成,「這把寶貝,我不求利,只為給寶物找個主人。有緣,您給上五百兩金子,但今日,您不光有緣,而且有分,沖這個緣分,我割肉、放血,三百兩,您將寶物請回家……」

        敖厲翻轉著扇子,看了半天,才向攤販笑道,「我沒錢,送嗎?」

        凡真嘴角溢出了一絲笑意,偶爾開心下,似乎對修為並未影響。

        那攤販愣了,看了敖厲半天,才頹然道,「送,拿去!」

        凡真嘴角的笑意凝固,她雖很少在俗世走動,但並不覺得這很正常,送了?這個世界怎麼了?
卷三 梟霸 第162章 扇子的秘密

敖厲甩達著手中的紙扇,在街面上,毫無目的的閒逛著看了看攤販,那攤販一臉衰像的,目送著他們離開。送的?凡真的目光,剛剛落在有「劍仙印記」「天下第一名家署名」的扇子上,還沒等她開口,敖厲先一步問道,「凡真,那攤販心中所想,你有多少辦法知道?」

        凡真不明白敖厲的意圖,但她還是認真的想了想,「至少有七百三十種方法,其中有五百零七種至死,一百二十三種至殘,還有一百種方式能讓他毫無察覺。其中二十六種需要點環境配合,勉強會產生近五百個方向性變數。」

        普通人只會覺得凡真囉嗦、認真,但敖厲卻知道,如此肯定、近乎於精確的結果,來自於凡真對自我的透徹瞭解,「既然有了疑問,為何不去窺探那攤販的心?疑問很容易得到答案。」

        凡真愣了愣,一時竟無法回答敖厲。一把紙扇,莫名的送,雖然荒謬,但這還不足以讓一個大乘期修真,去窺探普通人的心靈。

        「窺探他人心中所想,在普通人來說,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但對於元嬰期以上的修真者來說,卻不是非常困難。」敖厲頓了頓,向街邊的牆壁上一靠,接著道,「我一直在想,江湖人的一些普通算計,方式,行為,對修真者是否有效,這也是我帶著你的目的。」

        敖厲說完,將紙扇遞給凡真,做了個動作,示意凡真將紙扇對著陽光。在陽光透射下,凡真發現,紙扇中模模糊糊出現了幾行字,但這字,她卻不認識。

        「這是古時,太雍族的文字,現在很少有人懂了。」

        凡真明白了。當她再次去找賣紙扇的攤販時,卻一無所得,強大的神識,在瞬間滲透了整個市集,但那攤販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凡真眉頭微蹙,她不相信那攤販能快過自己的神識,但人去了哪裡?

        敖厲似乎清楚凡真心中所想,他看著街面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向凡真道,「在江湖上,有一種易容術。你記住的只是個攤販,但他現在也許是行人中的一個書生。」敖厲說完,微微一歎,「事實上,連本體都能重塑的修真者。易容太過淺顯,但。為什麼很少有修真去利用這一技巧?」

        凡真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似乎這些在修真界是一個常識。很少有人去細細琢磨,「修真者相互間的記憶,很少憑借相貌。元力特點、個體獨有地氣息……等等,這些才是辨識的根本。」

        敖厲點了點頭。隨後向凡真道,「你為什麼沒有記住,攤販除相貌外的特徵?」敖厲是一邊在想,一邊在問。從他的神色看,這不是玩笑,更不是諷刺,而是一種對結果的探究。

        「他只是個普通人。」凡真想也不想,就給出了答案,話剛剛出口,凡真心中已是苦笑連連,那攤販明顯不夠單純。

        「他是大威府、外堂的眼線,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依附的是大威。也不知道賣紙扇的意義,一年年,他做著同樣的事,直到將紙扇送出去。紙扇中地消息,在不斷更換,它只記載近一月的重要事件。」

        凡真還能說什麼?在她眼皮子底下,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敖厲就已接到外來的消息……凡真心中頗為苦澀,面對那些普通人,她站的很高,不想也有失手的一天。她早已感覺那個攤販不正常,但她心中根本沒有「傳消息」之類的概念。

        「我一直在想,是否要解散了大威外堂,他們畢竟只是普通人。」敖厲緩緩地聲音,打斷了凡真的思緒,她靜靜地聽著,「所以,這次我帶你在身邊,看看普通人面對修真,到底有多少作用。」

        凡真苦笑道,「敖厲,修真也是人,不是神。」

        敖厲笑了笑,「所以,我已有了決定。外堂,還是外堂,它會一直存在,而且還會不斷擴大,直到將益、幽、太三州完全網羅。」

        敖厲心中的問題得到了解決,但凡真卻還有不少問題,她靠在敖厲身邊,看著不遠處一個個攤販,心中多少有些怪異,她無法在將這些攤販當成普通人,因為她根本沒法分辨。

        「你第一次接觸他們,是在哪裡?」

        「我說過,大威重要成員背後,都會存在一個巢穴,但我又如何知道,哪些人在巢穴中?事實上,我們沒有走空一個。」

        凡真想了想,心中突然竄起了一絲寒意,她孤獨了萬年,第一次體會到勢力地可怕,無聲無息的滲透、無聲無息的佈局,身在

        卻不知所措,即便敖厲將一切告訴了她,但她依舊無堂到底在哪,這街面上一個個普通行人中,到底哪些和敖厲有關係?或者在沒有了?

        「記得竹林外的集市?」

        凡真地胸口微微起伏,半天才透出一口濁氣,「從『滄海一角』出來,第一個市集,真讓人意外。」

        凡真看了眼敖厲,不自然的笑了笑,「我記得,除了我,你並沒和什麼人說話。而且,任何形式的傳音,都難以在我面前完全隱匿。」

        「你曾對一個瓷瓶感興趣。」

        瓷瓶,凡真回憶著,那似乎是一家瓷器店,門口擺放著近一人高的瓷瓶,製作地很精緻。如同流雲般的線條和圖案,至今,凡真還有點印象。

        突然,凡真眼中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訝,她面對敖厲,越來越不在意情緒上的控制,「你是說,那個瓷瓶告訴了你,哪些巢穴有人?」

        敖厲有意讓凡真慢慢接觸大威的核心,他笑了笑,「人類最原始的記載來源於圖案,圖案能隱藏不少信息。那個瓷瓶上的圖案,也同樣如此,它不光告訴我了巢穴的事,而且,對大威撤離修真界後的分佈,也有著大體描述。讓我能對全局,能有個大概的瞭解。」

        「他們怎能知道,你會經過益州,會去那個集市?」

        敖厲搖了搖頭,「沒人知道,甚至連瓷器店,都不清楚門前瓷瓶的意義。同樣的瓷瓶,分佈於益、幽、太三州,二百餘個集市。只要我路過,一定會看到。而且,瓷瓶上隱藏的信息,不一定是我想知道的,但卻是近期最重要的事。」

        凡真愣了片刻,突然輕笑道,「好吧,我承認了,在太、益、幽三州,修真空白地帶,你有著驚人的勢力,而且,這隱匿很深的勢力,是修真宗門所無法比擬的,不是他們無法做到,而是不需要這麼做。但現在看來,一個龐大的網絡,實在令人震驚。大威外堂,我對大威的長老,有些期待了。」

        聽到凡真的輕笑聲,敖厲心裡鬆了口氣,大乘期修真,心境幾乎圓滿,但卻不是毫無破綻,在很大程度上,他們的心結,更難開解。這些能夠翻天覆地的修真者,有著他們的驕傲,敖厲很擔心凡真會因此生出心結。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你忘了?我們一起研習過『摩訶大禪經』,這些小事,很難撼動我的心境。」

        除了在修行上,外在事物,真能令凡真生出心結。我有些太在意她的心境了,大乘期。和凡真相處的太久,敖厲對大乘期修真的神通,有著深刻的認識。別看在殺戮上,敖厲能和凡真打個不分上下,但以凡真的能力,能將山丘橫移八百里,如果是敖厲,也許能粉碎山丘,卻沒有那種移山的神通。

        凡真搖了搖手中的紙扇,「這個又告訴了你什麼?」

        敖厲將心中的思緒甩去,指著遠處的九華山,道,「很有意思的事。天地間,有太多的危險,修真者,也不敢時時將神識外放,不是嗎?」

        凡真心中一動,以她為中心,神識如漣漪般延伸而出,「太真道宗。」

        「我的一個老朋友,佔據了太真道宗的一個道場,本想過來看看,卻沒想到太真道宗竟對這個道場如此上心,出人意料啊。」敖厲對凡真笑了笑,繼續道,「如果這些太真弟子,死在九華山,你說我那朋友會不會很頭疼?」

        凡真抬起扇子,對著陽光,微微歎道,「這些普通人,怎能分辨出太真道宗?」

        敖厲從牆壁上彈起,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向凡真道,「他們不用分辨,一個獵戶,發現了幾個奇怪的道士,聽到了一些不小的動靜,看到了不少有趣的光影。而我那朋友不是道士,他很狡猾,也不會故意弄點動靜,引人注意。」

        凡真將扇子遞給敖厲,她看著遠處的九華山,「如果我知道你的目的,也許不用這麼麻煩。」

        敖厲將扇子向牆壁角落一扔,「我們的事會越來越多,你不可能幫每個人,處理每件事。有多少修真,可以如你一般毫無顧忌的以神識覆蓋千里?」

        敖厲說完,向凡真笑道,「這段距離,還需要你的幫助。」

        凡真點了點頭,碧色的長紗一揚,帶著敖厲出現在了九華山腳。短短的距離,對於大乘期修真來說,瞬息及至。
卷三 梟霸 第163章 風雪路

太州,九華山不算什麼名山,除了附近靠山生存的人姓很少有人知道,在太州,還有個九華山。

        同樣是人,不同人眼中的世界,完全不同。有的人,走上九華山頂,不會看到什麼特別的景物。但有的人,則會發現,在山頂之上,有著一圈淡淡的雲層。

        登高而上,凌空而起,走入雲層,又是一段山峰。

        很簡單的幻術禁制,欺騙了很多人的眼睛。山頂,即便是在九華山,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也很難相信,在山頂之上,還有著一段山峰,它才是九華山的巔峰。

        這段山峰,在禁制中被稱為「風雪路」。簡單而好聽的名字中,蘊含的卻是無盡的陰鬱和冷冰。山風捲起的冰粒子,在空中相互撞擊著,再砸於山體,粉碎。風是由山巔呼嘯而下,直通整個山峰。要登上九華山巔,必須逆風而上,穿過這條風雪路。

        風和雪,遮擋了一切,除了腳下的路,視線很難透出一米。幾個人影,在風雪中隱隱約約,但那層土黃光幕卻很是清晰。光幕抵擋著風雪,帶著他們逆風而上。

        一個看似年輕的道士,青色道袍上蒸騰著縷縷青霞,不斷分解著四周的寒意,他好像發現了什麼,不由出言提醒起一個體態有些發福的道士,「弘岳師叔,這風雪路好像又出現了變化,和以前不一樣了。」

        四周濃郁的土黃光幕,顯然是由弘岳指間的法訣引動。

        在靈山,執掌沉土峰的弘岳,腳下一緩,眼中透出了幾分凝重,「你也發現了?風雪路,一般只有四個變化,我們上來七次,但卻出現了七種變化,而且一次比一次難纏。好在風雪路的根本。體現於『迷失』二字,很難演化出致命的危險。」

        那年輕道人,神色一暗,低聲道,「師叔,對不起,我給宗門、給師傅丟臉了。」在年輕道人身後的六個道士,也是暗暗慚愧。太真道宗,南方北斗的弟子。竟會被小小的風雪路,阻擋了七天,而無法破解。

        弘岳向那道人笑道,「不必如此,這禁制早已超出了風雪路的範疇,我們是碰到禁制高手了。即使你們七個師傅,面對如此『風雪路』也會很頭疼。」

        「師叔。我們該怎麼辦?這樣下去,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走到山巔?」

        弘岳笑了笑。指間法訣略一幻化,外層地土黃光幕又濃郁了幾分。「這風雪路,奈何不了我們。雖然我不精通禁制,但也知道『風雪路』由『十小天干』為基礎,既然我們破解不了禁制。就依照天干之法,走上十個月,一樣能走出去。」

        那年輕道人眼中一亮,雙手一擊。「對啊,『風雪路』畢竟不是了不起的禁制,它的變化再多,也不能跳出天干基礎。」

        「有些事,從根本看,其實就不那麼複雜了。」

        年輕道人恭恭敬敬的向弘岳行了個禮,「多謝師叔指點,真難以想像,有人會精研如此無用的禁制。」

        弘岳卻搖了搖頭,若有所思的道,「能將風雪路,演化出如此多的變數,不該無視根本上的漏洞。也許,他是故意的。」

        「師叔,你是說,有人故意不布下有漏洞地禁制?他在坑黑水宗?」

        「難說,我們上去一切就清楚了。黑水宗,膽子倒是不小,敢佔據我太真道場,相信他們會喜歡『冰火九重天』的。」

        弘岳說完,帶著幾人繼續向上走去,而那個年輕人似乎不喜歡沉悶,一邊走,一邊向弘岳問道,「師叔,這次宗主傳下法旨,要關押他們多久?這黑水宗著實可惡,一定要嚴懲才是。」

        「太真道宗,不會輕起殺戮,他們會在『冰火九重天』渡過五百年。」

        「五百年!媽的,這老道失心瘋了?」在九華山巔,如仙境般的宮闕瓊樓中心,一座繚繞著縷縷靈霧小樓中,傳出了蕭逸的冷笑聲。

        小樓內,一塊足球大小的冰塊,置放於桌面,其間映出的竟是在「風雪路」中行走地弘岳一行人,他們相互間的對話,透過冰塊於小樓中迴盪著。

        桌邊,蕭逸盯著冰塊冷笑連連,而在蕭逸身

        地赫然是身負重劍的秦禹。

        「太真九老之一,弘岳,出竅期修真,如果讓他上來,五百年,沒有僥倖。」秦禹似乎沒有看到蕭逸地冷笑,毫不留情的出言打擊著他。

        蕭逸冷冷看了秦禹一眼,暗暗將怒火壓下,咬牙切齒的道,「我還需要兩年,這禁制只能給我十個月,你有什麼好辦法。」

        「敖厲帶領一群土匪叛離了不少宗門,讓我們的人也受到了不小地牽連。他給你這禁制,顯然是在坑你……」

        秦禹還沒說完,就被不耐煩的蕭逸,抬手打斷,「我就沒指望那廢物能給出什麼好東西,但我沒想到『太真道宗』會看重這麼個小小道場,難道……」

        秦禹的神色變的有些怪異,他向蕭逸道,「你不會真以為『太真道宗』沒發現九華山地秘密吧?」

        蕭逸凝視著冰塊中的幾個人影,陡然歎道,「那廢物下的套,即使知道了,也很難跳出,看來和太真道宗結仇,是難以避免了。誰會想到,在太陽鐵礦脈中,竟會藏匿著伏虎羅漢的洞府?本打算撈一票就閃,不想卻被綁在了九華山。」

        蕭逸說完,眉頭皺了皺,向秦禹問道,「你認為,那廢物怎不自己吞了洞府?他難道不知道三千年前伏虎羅漢的厲害?」

        「只有兩個可能,第一,敖厲清楚,太真道宗不可能為條十品礦脈,興建道場,佔據九華山,但他卻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只能作為一個充滿變數的籌碼來坑你。第二,他知道伏虎羅漢,也知道礦脈中的洞府,但就如你一般不通佛法,無法開啟洞府。」

        蕭逸眼神微變,如果不是他不通佛法,怎會拉來秦禹,讓他白白佔上一份便宜。

        「確實只有這兩個可能。秦禹,你就不能加快開啟速度?你畢竟是臥佛禪寺的弟子,小小的佛法,不該難住你才對。你放心,除了伏虎丹,洞府中一切都歸你。和太真道宗結仇,可不是好事,那廢物一定沒安什麼好心。」

        結仇?他到底還有什麼手段?難道他真能抵抗弘岳?秦禹心中一動,皺著眉頭道,「你以為就你需要『伏虎丹』壓制魔性?我同樣需要『伏虎禪經』,練就金身,但伏虎羅漢的禁制,豈是容易破解的?除了晝夜兩次、持續七百天的禪唱,我不知道別的破法。」

        蕭逸心中暗罵,「媽的!為什麼偏偏是伏虎丹?」如果是別的寶物,蕭逸能毫不猶豫的放棄,畢竟他不喜歡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但伏虎丹,能徹底將他體內魔性去除,讓他的修為再進一步。

        心中煩躁的蕭逸,起身在小樓中一瘸一拐的走動著,片刻後,他煩躁的情緒慢慢平靜,揮手間,一根漆黑的髮釵出現於半空,「看來,這仇是結定了。媽的,廢物你等著,早晚老子會找回來。」

        秦禹凝視著半空透著層層光影的髮釵,心中微震,「這是?」

        蕭逸向秦禹「嘿嘿」一笑,「聽說過,黑蜂釵嗎?」

        黑蜂釵?秦禹皺了皺眉頭,他確實沒聽過。

        「也難怪你會陌生。」蕭逸用單指,輕撫著「黑蜂釵」道,「這寶貝可是七千年前的老東西。由米粒大小的『黑魔蜂』煉製而成。『黑魔蜂』的飛行速度極快,又悄無聲息,它們喜食生靈陰魄。你說在那麼大的風雪中,幾個道士能察覺到『黑魔蜂』?」

        秦禹心中暗暗一寒,他不明白,和自己一起進入修真界的蕭逸,怎會得到如此陰毒的法器。

        蕭逸揮指一引,「黑蜂釵「竄入了桌面的冰塊,在冰塊上留下了一圈圈漣漪。

        凝視著顯示於冰塊中的幾個道士,蕭逸陰陰一笑,「讓他們在風雪路上,再爽上幾月,然後,讓他們嘗嘗『黑蜂噬魄』的滋味。只要不將他們殺死,想來太真道宗也不會和我玩命吧。」

        蕭逸說完,一瘸一拐的走到秦禹身邊,抬手向門口一引,「秦兄,走吧,我們去喝上幾杯。樂兒,應該給我們準備好了。」

        想到王樂兒,秦禹暗暗皺眉,他至今不明白,身為王家少主的王樂兒,也不是個簡單的主,她怎會和陰險的蕭逸糾纏在一起?
卷三 梟霸 第164章 逆風雪

九華山頂峰,在「風雪路」上跋涉的弘岳一行,雖然以風雪和寒冷,但直衝而下的風雪,也阻礙著他們的行程。禁制,即是一種規則,在這個限定的規則內,只有存在破解和遵循。弘岳幾人無法破解禁制,只得遵循它的規律。

        「師叔,我們走了十二個時辰。」一個道士,隱晦的提醒著弘岳,他的身體在透骨的冰冷中微微顫抖,道袍上的青霞,也只剩了薄薄一層。

        弘岳回頭看了眼幾個道士,心中微微一歎,南方北斗的弟子,所學太雜,終究影響了元力的根基。單以輩分而論,南方北斗七人,還比弘岳高上一輩。所以,弘岳心中雖然歎息連連,但也不方便在這方面去指點南方北斗的弟子。

        「休息會吧。」弘岳法訣一引,外層的土黃光幕陡然收縮,在光幕中的幾個道士,慢慢感到了幾分溫暖,但他們可不敢大意,長時間催動法器,體內元力已消耗了七七八八,這讓他們不得不坐於地面,以心法快速恢復著體內元力。

        將光幕收縮後,弘岳盤坐於原地,拿出了一枚上品元石,運轉心法,默默修煉著。

        宗門層次的差別,在此刻盡顯。

        以弘岳在太真道宗的地位,能夠得到很大的資源傾斜。下層弟子,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別指望會得到宗門的資源傾斜。想以上品元石修煉,只能靠自己,但個人力量和宗門相去太遠,而且很多礦脈都掌握在宗門手中,所以宗門的下層弟子,偶然得到幾枚上品元石,也不會輕易使用。

        呼嘯的風雪,並沒影響光幕中的寧靜。一個時辰,弘岳手中的元石化成了石粉,其中的元力有十分之一。融入了弘岳的經脈。相對於弘岳經脈中的元力,這十分之一就如同一滴水珠,融入了大海。

        積累,七百年多來,弘岳就是通過點點的積累,踏入了出竅後期。

        弘岳內視著端坐於紫府的元嬰,感受著元嬰地呼吸,天地靈氣,被元嬰吸入本體。呼出的是一絲絲精純的元力。「如果不是天地靈氣越來越稀薄,哪用如此依賴元石?」弘岳心中暗暗歎息,他在出竅後期,已經徘徊了近百年,連分神期,元力量的積累還沒完成,更別提心的頓悟了。

        石粉剛剛於弘岳指間流盡。沉寂於紫府中的他,陡然睜開雙眼。淡淡土黃於眼眸四周收縮於瞳孔,泯滅。

        弘岳盯著朦朧的風雪深處。手掌一翻,一柄如厚土凝固的長劍,出現於他的手中。

        光幕中地寧靜,突然成為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弘岳彷彿能夠聽到風雪中的腳步聲。一步步的接近。面對風雪、禁制和未知,弘岳不敢輕易將神識透出,神識涉及元神根本,神識受創對修真者來說。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一定有人!弘岳心中肯定。

        在太真九老中,弘岳的心境最是沉穩,一旦他確定,那麼就很少出錯,但光幕外,只是飛旋的風雪捲著冰粒子在咆哮,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腳步聲,似有似無地一下下踏在弘岳心坎。

        半刻,當弘岳第二百二十二次呼吸時,瞳孔猛然一縮。呼嘯的山風,冰冷地飛雪,連弘岳都不願意嘗試,但朦朧於風雪中的人影,卻頂著風雪,一步步走著。沒有一絲勉強地步伐,帶動著身體,將直衝而下的山風、冰雪,狠狠的撕成了兩半。

        風雪中出現的人影,讓弘岳心中地壓力消失,耳中似乎再無腳步聲。面臨未知,不管是普通人,還是修真,似乎都有點緊張。

        「你是黑水宗弟子?」弘岳的聲音,透出光幕,如山般沉重。顯然,弘岳這不是簡單的說話,其中滲透著神秘的術法。

        人影地腳步依舊很穩,在風雪中一步步走著,只是上身微微擺動了一下,就是這下擺動,將周邊無盡的沉重,卸去。

        人影在一擺中帶出了幾道殘影,似乎又近了一些。

        當弘岳看到那黑紅的斗笠時,竟聞到了一絲血腥。不再猶豫,弘岳中、拇兩指陡然一扣,法訣乍起,那柄如同厚土凝固的長劍,吸引了八方地氣,彷彿一座山巒般,竄出了光幕,直向風雪中的人影砸出。

        弘岳的「太真沉土」不同於弘煉的「九寸心火」,它自靈山、沉土峰孕育而出,在太真道宗承傳了上萬年,是一柄經歷過歲月的二品法器。

        面對出竅期手中的二品法器,人影似乎毫無所覺,依舊一步步逆風而上。不知為何,弘岳心中那莫名的壓力再現。

        「小心點。」弘岳向身邊,早已起身的道士吩咐完,手中的法訣再變,透出光幕的「太真沉土」陡然在空中一頓,隨著一聲爆響,拇指粗細的悶雷,直由劍體透出,擊向人影。

        沉土雷法,由五行道法演

        攻擊法訣,雖然偏離了道的範疇,卻有著驚人的殺傷

        悶雷乍起,人影不退反進,只一步,他便迎上了土黃色的雷電。右拳的砸出,硬生生將漫天的風雪、冰粒子,壓制於三米之外。「轟……」的一聲,蘊含著一座山丘壓力的「沉土雷」就這麼被生生破碎,一縷縷電弧打著旋,四溢消散。

        人影斗笠下的面孔微微揚起,似乎在看著不遠處,懸浮於空中的「太真沉土」。

        「敖厲!」哪怕弘岳的心境再沉穩,此刻,也難免心中驚駭。曾是太真五代弟子的敖厲,憑什麼抵擋出竅期的雷法?「太真沉土」可是二品法器。等等,他是徒手破碎的沉雷?

        弘岳一駭、一愣的瞬間,敖厲腳下的冰層、積雪陡然炸開,他的本體已出現於「太真沉土」前。弘岳下意識的將法訣轉化為守勢,百里內的地氣,於「太真沉土」四周凝聚,令它看上去就如同一個繚繞著層層土黃的光繭。

        「碰、碰、碰……」敖厲的右拳幾乎在同一時間,砸於光繭三次。不愧為五行屬土的防禦,光繭雖在敖厲的攻擊下劇烈波動,但竟沒有破碎。心神於「太真沉土」相融的弘岳,嘴角流出了一縷鮮血。

        「師叔……」七個道士在震驚中,剛要甩出飛劍,就被弘岳攔下。此刻,弘岳已完全冷靜,指間的法訣,也於瞬間變化。

        「太真沉土」在弘岳法訣的牽引下,幻化為五道劍芒,直刺敖厲的四肢和心臟。

        弘岳並不清楚,敖厲本體力量的強悍。力,作用於相互,敖厲砸於「太真沉土」的三拳,受到的力量反震,透入他的肌肉層層疊加。

        當「太真沉土」化為劍芒時,敖厲的右拳再次揮出。本體的力量,加上三次反震,四道力量的疊加,幾乎讓敖厲那強悍的右臂斷裂。

        劍芒雖然凌厲,但如何能經受如此凶悍的攻擊,隨著,五聲悶響和金屬的破裂聲,「太真沉土」這個傳承了上萬年的二品法器,破碎的非常徹底。

        看著四溢的金屬碎片,弘岳猛然噴出了一口鮮血。心神的動盪,比傷勢更加嚴重,「太真沉土」畢竟伴隨了弘岳數百年。阻擋風雪的光幕,在弘岳吐血的一瞬,也於波動中消逝,七個道士在風雪中瞇著眼睛,以勉強以飛劍護體。

        敖厲凝固在半空的本體,突然帶起了層層殘影,殘影剛起,他便已距離弘岳三尺。

        弘岳狠狠盯著於殘影中凝聚的敖厲,掌心陡然透出了一個奇異的道符。土黃色的道符,在元力的神秘引導下,將方圓百里的地氣,凝固於掌心一點。

        無窮無盡的壓力,將敖厲四周的空間凝固。弘岳沉穩的眼神已經不在,其而代之的是一種凶狠。誰毀了「太真沉土」,他就要誰的命。

        凝固的空間,似乎限制了敖厲的移動。弘岳的手掌,看似非常輕易的印在了敖厲胸口。隨著弘岳的打擊,敖厲嘴角溢出了一縷血液,而身形卻在這一擊下暴退於一個道士前,那道士的反應卻也不慢,劍指一引,他的飛劍便刺向了敖厲背心。

        敖厲的右臂反手一抓,僅是七品法器的飛劍,又如何抵擋如此凶悍的力量。不光飛劍破碎,道士更是被敖厲撞出了七尺,他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個血洞,「咕咕」向外冒著熱血,他失去了喉骨。

        「卡嚓」連續五聲脆響,將弘岳驚醒。看著五具屍體,連續倒下,身為太真九老的弘岳竟不知所措了,他如何能承載「大地符箓」的攻擊?為什麼,沒有任何元力波動!

        又是一聲脆響,南方北斗的最後一個弟子,胸口深深的凹陷,肋骨直從背後刺出,摔於五尺開外,不斷吐著血沫子。

        「弘岳師叔,許久不見了。」風雪中,敖厲將斗笠摘下,抖了抖上面的血液,向弘岳道。
卷三 梟霸 第165章 死光了

你敢殺南方北斗的弟子。」弘岳簡直難以相信,指在微微顫抖。

        敖厲看了看地面的屍體,向弘岳道,「他們是南方北斗的弟子?唉,師叔,您怎麼不早說。」

        「你……罷了,南方北斗自然會親自找你索命。」弘岳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太真沉土」破碎,重傷了他的元神。

        風雪中的冰粒子,砸在臉上,冰冷冷的痛,靜立的弘岳,髮髻已結上了一層白白冰霜。道袍在風雪中胡亂飄動,「噗噗……」作響。弘岳的心,很亂,否則以他的修為,也不至於令風雪臨體。

        分散在四周的屍體,已被風雪覆蓋了一半,流淌的熱血也早已凍結。弘岳恨,他不得不恨,憑什麼?憑什麼,一個踏入修真界不過二百餘年的武者,能在自己面前隨意殺戮,憑什麼,這個武者還能威脅自己?

        敖厲似乎清楚弘岳心中所想,他輕撫著斗笠邊緣,手掌在已凝冰的血上滑過,「不公平是嗎。」

        弘岳深深的吸了口氣,似乎將漫天的冰粒子全部吸入肺中,徹骨的冷冰,令他拋卻了心中的嫉恨,重新冷靜的弘岳,緩緩向敖厲道,「你,到底和太真有何仇恨?叛出宗門在先,此刻,竟敢輕起殺戮。」

        「仇恨?師叔,您怕是誤會了。我和太真道宗,還談不上仇恨。既然被逐出宗門,我多少要表示下自己的立場……」

        敖厲話語一頓,突然向弘岳道,「告訴我,靈動在哪?」

        「她已失蹤百……」弘岳言語陡然一止,謹慎的盯著敖厲,「你怎會知道靈動,你拜入太真道宗到底有什麼目的。」

        漫天的風雪,朦朧著敖厲眼中的情緒,他沉默了片刻,向弘岳道。「做個交易吧。我用進入太真道宗的目的,交換靈動的去向。這『目的』很重要,涉及到你們地生死存亡。太真道宗已存在了數萬年?這次,對太真道宗,很可能是一場浩劫。」

        敖厲信口開河,而弘岳的神色卻極為凝重,他相信敖厲的話,沒有重大目的,誰會輕易得罪太真道宗?

        「靈動……」風雪中弘岳似乎在回憶著。「弘雨師妹的女兒,她小時候非常懂事,經常會為我採摘一些山果……在靈字輩弟子裡,她最早踏入了元嬰期。」弘岳歎了口氣,繼續道,「只是她看上了一名武者,私自成婚。宗主震怒……」

        「震怒?」敖厲冷冷一笑,打斷了弘岳的話。「師叔,我問的是。靈動在哪?」

        「我不知道,弘雨師妹尋找了百年,但至今還沒找到。」弘岳深深的看了敖厲一眼,雖然敖厲的面孔在風雪中很模糊。但就是這模糊地面孔,讓弘岳心中微動,他突然向敖厲道,「你到底是誰?和靈動有什麼關係?」

        「師叔。你老了?弘真沒和你提過,和靈動成婚的武者,叫什麼?」

        「敖無愧,敖無愧,敖厲!」弘岳心中猛震,他直指敖厲,「你,你是……」

        敖厲衝著弘岳微微一笑,抬手將髮髻上的積雪拍落,將斗笠重新帶上,「師叔,既然你不知道,我送你上路……」敖厲話音一落,身形已在風雪中暴起,右臂凶狠的截向弘岳的脖子,出手間,沒留一絲餘地。

        弘岳從一開始,就沒放鬆對敖厲的警惕。敖厲一動,弘岳的手掌也在同時按出。在弘岳地掌心,透出了六個疊加在一起的圓環,土黃光芒,再次將漆黑地風雪世界點亮。

        六個圓環,代表著弘岳最強的禁法。

        圓環剛剛離開弘岳手掌一寸,敖厲腳下地地面陡然開裂,在反震的推動下,敖厲的拳,再快了一倍。「卡嚓……」一聲脆響,刺破了風雪的呼嘯,敖厲砸於弘岳掌心地拳,震碎了弘岳的手臂骨骼。

        腳下一錯,敖厲右拳化為掌刀,切入了弘岳的脖子,噴出的熱血,將那斗笠重新淋濕。

        「跑?你跑地了嗎?」敖厲冷哼一聲,甩手間,一根黑紅的旗桿,穿透弘岳屍體的心臟,刺入了地面。

        禁法,只是弘岳的一個幌子。在敖厲出手的一瞬,他就果然

        了本體。元嬰,在本體的掩飾下,遁入了地面。

        弘岳的元嬰,剛剛遁出百里,即被血旗中透出的無數凶魄,封死於地下。從凶魄間,幻化而出的婆雅,很輕易的抓住弘岳的元嬰,將它帶到了敖厲面前。

        敖厲看了看婆雅手中的元嬰,笑著道,「這東西聽說很補,送你了。」

        妖媚的婆雅,眼中掠過了一絲喜色,張口就將弘岳的元嬰吞下,似乎還咀嚼了兩下。敖厲皺著皺眉頭,向婆雅道,「斯文些,你的吃相太粗魯了。女人,要有個女人的樣子。」

        婆雅眼中儘是疑惑,還沒學會人類語言的她,顯然沒有明白敖厲的意思。

        敖厲搖了搖頭,朝向地面的手掌,陡然一合,血旗從地下透出。手持血旗的敖厲,看著弘岳那無頭的屍體,輕聲道,「忘記問了,南方北斗是什麼東西?」

        九華山顛。

        酒足飯飽,正在睡夢中的蕭逸,被一聲聲經文吵醒,他氣急敗壞的衝出瓊樓,通過了一段百餘米的玉橋,來到了秦禹的屋外。

        蕭逸剛剛站定,房舍中的誦經聲陡然停止,秦禹的聲音,緩緩透出,「有什麼事?」

        「你凌晨就開始念,這他媽都什麼時辰了?還念!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開啟禁制,不是晝夜兩次?」

        「開啟禁制,是晝夜兩次便可,但我要修行,這是佛門的修行。如果嫌煩,相信你有太多辦法,堵住自己的耳朵。」秦禹說完,屋內的誦經聲再起。

        嘰裡咕嚕的經文,攪得蕭逸心神不寧,他一瘸一拐的在秦禹屋前轉了片刻,煩躁的吼道,「秦禹,老子沒有睡覺堵耳朵的習慣,你他媽給我安靜點。」

        秦禹顯然不鳥蕭逸的謾罵,誦經聲,更是沒有半點停頓,而且越來越快。

        在屋外的蕭逸,心中暗暗發狠,「秦禹,你他媽有種。」

        一個時辰後,秦禹開啟屋門,看著屋外的蕭逸,微微一愣,「你怎麼還在?難道你對剛才的金剛經有興趣?」

        蕭逸黑著臉道,「怎麼不念了?我他媽是要看你能念到什麼時候。金剛經!我……」

        還沒等蕭逸罵出口,秦禹正色道,「小心,小心佛祖懲戒。」

        蕭逸心中一懼,自進入修真界以來,邪門的事太多,他肯定無法肯定,秦禹的話是真是假。

        「蕭逸,昨晚山中的殺意過盛。」

        蕭逸皺了皺眉頭,「那些太真弟子,本就是來找麻煩的,有些殺意有什麼奇怪。」

        「不對!」秦禹看著蕭逸道,「太真道宗,不會輕起殺戮,這是他們的宗門規矩。即便是你佔據了九華山,他們的目的也不會是殺你。」

        秦禹這麼一說,蕭逸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大變道,「外面還是層層禁制,你怎能體會到殺意?別告訴我,你的佛法已強到了如此地步。」

        秦禹臉色同樣一變,佛法雖然對殺非常敏感,但秦禹知道,他還沒能力透過層層禁制,去感知外界的殺意。

        「難道是我的幻覺?是我修行上出了問題?」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殺意透過層層禁制,滲透於九華山顛……」蕭逸說完,身形突然騰於空中,向整個建築群的中心射去。

        秦禹緊隨蕭逸身後,來到了九華山中心的瓊樓前。

        「宗主……」瓊樓前,八名侍女向蕭逸拜下。

        而蕭逸沒理侍女,推門走入瓊樓。

        圓桌冰塊中的情景,讓蕭逸呆滯於當場,隨著蕭逸身後的秦禹,也於駭然中呆滯。

        八具屍體,在風雪的覆蓋下,只剩下一個個黑點。如果不是禁制中再無生靈,風雪中止,這些屍體,早已被深深掩埋。

        「他們……」蕭逸艱難的喘息了一下,抬手向冰塊一撫,一縷微風,透入了冰塊,將風雪路上,覆蓋於屍體上的積雪吹去。

        「死光了,太真道宗的人死光了。」蕭逸盯著冰塊,喃喃道。
卷三 梟霸 第166章 豆腐腦

蕭 逸不是沒見過屍體,但眼前這八具屍體,卻令他的臉看。蕭逸不傻,他非常清楚這八具屍體拋在九華山意味著什麼。

        秦禹蹲在屍體邊,心竅比地面的積雪更加冰冷。

        修真者,怎麼能這樣死?二百餘年來,秦禹見過修真者的爭鬥,也見過修真者的屍體,但不該存在如此死法。缺失的喉骨、斷裂的脖頸、凹陷的胸膛、刺出體外的慘白骨骼,這幾具屍體,讓秦禹重新體會到了一種殘酷,來自於江湖的殘酷。

        秦禹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抬頭向蕭逸道,「這些人的魂魄俱散,死透了。」

        蕭逸的臉色不光難看,還微微扭曲著,秦禹又指了指那具無頭屍體,「沒想到連太真九老之一的弘岳,也被人斬去了頭顱。」

        秦禹起身,拍了拍蕭逸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弘岳是出竅期修真,相信他的元嬰早已逃遁,太真道宗未必會讓你背上黑鍋……」

        「你懂個屁!」蕭逸積蓄已久的怒火終於爆發了,他以凶狠的目光環視著四周,似乎要將殺人者找出來碎屍萬段,「那廢物明擺著是要嫁禍,他會讓什麼元嬰逃遁?媽的,他一定和太真道宗有仇,終於將我黑水宗坑進去了。伏虎羅漢,**你媽……」

        秦禹已被罵的臉色大變,但他聽到「廢物」二字,眼神中透出了一絲凝重,秦禹知道,蕭逸口中的廢物只會是一個人。

        「蕭逸,你是說,敖厲殺了他們?」

        蕭逸冷冷一笑,「你也在江湖混過,會不瞭解梟霸的手段?在江湖,那廢物無法修煉真力,他殺人是憑借技巧和強悍的肉體力量,硬生生將人打死。在修真界。他憑借單純的肉體力量,還能將人打死?這群修煉數百年的修真,真他媽是廢物中的廢物。」

        說到恨處,蕭逸抬腳將一具屍體踢起,屍體狠狠撞在山壁上,留下了一個淡淡的血印,「廢物,你他媽聽著,讓我和太真道宗為敵。老子偏要去自首,老子去投奔太真,老子去做道士。你媽的……」

        蕭逸仰天一陣狂罵後,一瘸一拐的向山巔走去,他背向秦禹地面孔,哪還有半點暴躁,眼中儘是深沉的陰狠。

        秦禹順著積雪上一深一淺的腳印。目送著蕭逸離去。

        「也許,我也該重新打算了。」秦禹看著地面的屍體。心中充滿了無力感。進入修真界,二百餘年。秦禹幾乎淡忘了江湖。

        秦禹確實不瞭解敖厲,但相比蕭逸,秦禹更注重自己的力量。早在江湖時,秦禹就研究過敖厲的極端殺戮。他通過家族的勢力,收集了不少關於敖厲的修煉方法。直到有一次,在一個土匪口中,聽到敖厲曾將自己埋於滾燙的流沙內。秦禹完全死心了,敖厲那種極端殘酷地修煉,他無法模仿,也不敢模仿。

        「他竟能擊殺出竅期的弘岳,他不怕太真道宗?嫁禍?」秦禹一步步沿著蕭逸的足跡,向九華山巔走去,「江湖有他,我何必湊熱鬧?在江湖,我們難以爭鋒,在修真界,難說的很……」

        秦禹在臥佛禪寺潛心修行,他是臥佛宗主的弟子,對宗門深度有著切實的體會。初入修真界的豪情,早已不在,地面地八具屍體,終於讓秦禹有了決定。忘記,要慢慢忘記過去,他要將秦家的勢力,全部帶入臥佛禪寺,秦家,該消失就消失吧。

        當秦禹迎著清晨第一縷陽光,走上九華山巔,臥佛禪寺宗主,已成為他地新目標。至於,讓秦家在修真界扎根,他已經淡忘了。

        益州,青江邊,一個小小的市集。清晨,行人稀疏,只是在幾個早餐攤點,才透著幾分熱鬧。

        「老闆娘,再給我盛上一碗。」令人難以相信,這手持瓷碗遞向老闆娘地女子,竟是凡真。敖厲坐在凡真對面,似在打量賣豆腐腦的女人。

        攤點上的女人,擦了下額頭的汗珠,結過客人遞過地瓷碗,笑著道,「姑娘,你的聲音真好聽。這大清早,很難看到姑娘家出門……」女人將一邊囉嗦著,一邊將一碗細膩如玉的豆腐腦,擺在凡真面前,然後,指了指四周臨桌,「喏,每天早上,看的都是這

        活地粗漢子,眼睛都長繭了……」

        「豆腐西施,咱看你是越看越俏,早上看不到你,這心裡癢癢啊……」看上去四周食客和這老闆娘很是熟悉,肆無忌憚的開著玩笑,引得一陣陣笑聲。

        「他們很快樂?」凡真的眼神有些迷離,在以前,她從沒經歷過快樂。

        「普通人,總有他們的快樂,羨慕不來的。」敖厲將勺中的豆腐腦,吸入口中,細細享受著。

        凡真看著瓷碗中的豆腐腦,輕聲笑道,「很有意思的食物。」

        敖厲心中一歎,修真者的長生,還真是沒意思。

        凡真又吃了碗豆腐腦,似乎意猶未盡,她剛想說話,敖厲先一步道,「照你這種吃法,一次就膩了。吃,要學會享受。」敖厲如示範般,吸了口豆腐腦,眼睛微微瞇起。

        凡真笑了笑,「好吧,等下次再吃。我們一夜間,遁行數千里,走了十六個市集,進了十六戶人家,你到底要找什麼?」

        凡真的話,顯然影響到了敖厲的心情,他將瓷碗一放,苦笑道,「相對的穩妥,就意味著絕對的麻煩。你也看到了,大威的消息,很多都是被動的。如果我不去拿,永遠也不會知道。分佈在太、益、幽,三州的各個點,。只要是大威首領都有權利提取其中的消息。只有,夜裡我們經過的十六個家庭,完全屬於大威魁首。只有我,才能提取隱藏在其中的重要消息。如果不拿,恐怕這些消息會一直沉寂下去,萬一有重要消息,就……」

        敖厲還沒說完,凡真已經輕笑出聲,「你這是作繭自縛啊,方式倒是穩妥,外人實在很難想像。好吧,我們還有多少地方要去?別忘了,老毒物和哪個小伙子還在荒原吃肉呢,你不會把他們留在那吧?」

        「我已叫人通知他們,去益州東側海邊。」

        凡真暗暗驚訝,敖厲什麼時候叫人去荒原的?她怎麼會不知道?

        敖厲似乎猜到了凡真所想,他笑了笑道,「被動的消息,一旦形成體系,很穩妥不是嗎?」敖厲將勺子向桌面一擺,「這勺子的擺放,代表著什麼?」

        凡真眉頭微蹙,她看著還沾有殘餘豆腐的勺子,又看了看黑黃的桌面,實在看不出什麼端倪。

        見凡真皺眉的樣子,敖厲「哈哈」大笑道,「我說,哈哈……別看了,它沒意思,什麼意思都沒有,我只是給你舉個例子罷了。」

        凡真瞳孔中暴起了一點血芒,「你敢耍我!」

        如果是其它修真,面對萬世血妖,不是被殺,也會被嚇個半死,而敖厲卻撇了撇嘴,「嚇唬我?很難!手癢,等回海島再打。」

        凡真心中頗為鬱悶,她和敖厲在「輪迴陣圖」中也不知打了多少年月,彼此瞭解的太深,如果敖厲還有殺不死的人,必然是凡真無疑,而凡真,更是別想殺死敖厲。

        沒等凡真多想,敖厲看了眼賣豆腐的女人,向凡真道,「這裡是最後一個……」敖厲的話還沒說完,他和凡真同時站起,仰望著西方天空。凡真透過萬里空間,在遙遠的天幕上,撲捉到一道紫紅,敖厲雖然看不見,但他能夠感知到森森的殺意。

        凡真神色濃重的道,「劍意直透益州,是紫,她是故意的,她在找我們。」

        「這段時間,她安靜的過分了,突然冒出來也好,省得要去時時堤防。」敖厲說完,看了眼凡真,「萬年輪迴,吞噬阿修羅,重塑本體。你一定迫不及待了吧。也許,你們的恩怨要提前解決了。」

        敖厲說完,凝視著西方天空,緩緩道,「她的殺劍,能夠破入阿修羅真身,我們要好好佈個死局。」

        就在敖厲和凡真說話的當口,紫紅劍意,直透天幕,刺入了益州東側。

        敖厲和凡真的臉色同時一變,他們相互看了眼,攜手於攤點前消失。

        「挺光鮮了二個人兒,說跑就跑的沒影了,這豆腐也沒幾個錢……」除了欠下了幾個銅板,敖厲和凡真,實在沒給這小小市集,留下什麼記憶。
卷三 梟霸 第167章 輸

  凡真拉著敖厲,在短時間內,跨越了三千五百里地面,東側海岸。如此極速、近乎於一瞬的挪移,讓敖厲在沙灘上,踉蹌了幾步。一個個腳印,破壞了沙灘的平整,敖厲狠狠晃了晃腦袋,等眩暈漸去,他才盯著凡真道,「你是故意的。」

        「她的劍意,比挪移快。」凡真的神識,已經滲透於千里地面,步入大乘期,她對仇恨已不再執著,可一旦面對,她也不介意了卻這段因果。

        「短距離的速度疊加和跨越空間的大挪移,實在有著不小的區別。」敖厲拋卻對凡真的不滿,在心中細細體會著剛才的過程。

        敖厲是第一次經歷凡真的全力挪移,他沒想到大乘修真的長距離挪移會如此恐怖。如果不是敖厲本體太過強悍,他早已被空間的重疊,撕扯成了碎片。

        凡真的神識,沒有撲捉到紫的蹤跡,她的目光轉向敖厲,「體會到了?不管是修真,還是遠古的二世武者,他們的修行過程不同,但卻有著相同的終點。修真免卻了紅塵歷練之苦,在修行上是取巧了,但路畢竟是對的……」

        自從離開「輪迴陣圖」,凡真就一直在等待機會。等待敖厲去認真正視修真的機會,大乘挪移神通,終於將這個機會引出。凡真從沒認同過敖厲的修煉方式,她不能簡單的判斷對、錯,但她希望敖厲能走上一條相對平坦的路,而不是在殘酷中摸索。

        敖厲沉默著,靜靜聽著凡真的話。

        「知道你和我們最大的區別嗎?」凡真輕輕的問,然後又自己回答著,「我們在不斷提升掌控環境、天地的程度,而你,在不斷拋棄著環境、甚至天地。極端自我,終將拋棄所有,承載終極孤獨。」

        「終極孤獨」四個字,令敖厲的眼神一凝。隨之,又歸復於平靜。他在以極端殘酷的心境,抵擋著心中最為深沉的恐懼。

        凡真似乎忘記了紫的存在,她坐在沙灘上,遙望著無盡地大海,「我在修真界橫行了上萬年,不希望唯一的朋友,走向孤獨……」

        「如果你願意,我有把握在萬年內。為你重塑本體,再造經脈。憑借你的心境,在萬年後,一定能站於修真巔峰。即便踏入仙界,在心境上,也難有人與你抗衡。」凡真並沒輕易妄言,敖厲於殘酷中磨礪出的心境。幾乎沒有任何破綻。如果將這種心境,廣延於掌控天地。那將會非常可怕。

        「這些話,你早就想說了。」

        凡真凝視了敖厲良久。面對敖厲眼中的平靜,她終於歎道,「你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也許我不該說……」

        「本就不該說,路是自己走的,走了就不能妥協,不能後悔。更不能回頭。」

        凡真嘴角透出了一絲苦澀,「我只是想試試。」

        敖厲眼中那可怕的平靜慢慢散卻,他深深的看了凡真一眼。也只有凡真,能從敖厲的目光中讀懂一絲歉意、一絲遺憾。

        敖厲怎會將命運放在別人手中?他將話題轉移了,「紫,還沒出現?」

        凡真迎著海風,從地面站起,收斂起失望地情緒,她該做的,能做的已經做了。既然敖厲不回頭,她也無法強求。

        凡真收攏起被海風吹起的長髮,向敖厲道,「方圓千里,沒有她的氣息,但這不意味著,她不在。」

        敖厲一邊打量著數里長的沙灘,一邊笑道,「除了我們,我想不到有什麼事,能令白雲殿主踏入益州。」

        「她一定在找我們,也許她已經找到了。」

        敖厲故意放大聲音道,「看來我們要好好準備一道菜了。」

        敖厲的話,終於讓凡真輕笑出聲,「你沒必要那麼大聲,即使你不說,她也一定能猜到我們會布下死局等她。」

        「看來她地目的,不光是你、我了。」

        凡真笑了笑,「董纖纖能為三妙宗背叛大威,『滄海一角』更能讓任何一個修真瘋狂。在修真界,一個完善地洞府,足以引起一場浩劫。」

        敖厲知道,凡真是在說笑。薰纖纖如何能與紫相提並論?到了紫的境界,浮於表面地利益,很難提起她的興趣,隱藏在益州的紫,一定有別的目地……敖厲心中突然一動,看著凡真苦笑道

        說,這個白雲殿主,不會經過益州,直入廣海了吧?

        凡真微微一愣,輕聲笑道,「很有可能,畢竟我們找不到她。」

        敖厲心中一窒,即使紫不在益州,他敢做多餘的動作?敢在此時,帶領一群大威土匪,返回「滄海一角」?

        「媽的!」敖厲狠狠吐出兩字,抬手向沙灘一揮,隨著三聲沉嘯,三根血旗已插於沙灘上,它們以敖厲和凡真為中心,構成了一個三角。天空在血旗的壓迫下,暗淡了不少,似乎連海浪都不敢在掠過沙灘。

        沙礫中,無數小生物,被血旗攝盡了生氣,而僵死。

        凡真不是第一次正視血旗,但每每面對血旗,凡真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許敵意。大凶、大惡之物,本就和天地間的一切對立。

        敖厲的右手陡然張開,向著腳下沙灘一按,三根血旗緩緩的沉入了沙灘。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在這片延綿數里的沙灘上,每一粒沙,都隱著幾分血紅,透著一絲血腥。

        血旗剛剛隱去,敖厲俯身拾起一粒海沙,遞給凡真道,「摩訶大禪經中,有著三千世界。佛宗九陣之一『菩提界』就出自於摩訶大禪經。你研習經文已久,這個陣圖,由你布下。」

        凡真看也不看敖厲手中的沙礫,開口就道,「我討厭佛經。」

        敖厲「呵呵」一笑,將沙礫彈向凡真,「這可由不得你,我的血旗殺機太盛,面對紫的殺劍,還成就不了死局。只有佛法、陣圖,才能彌補殺的破綻。」

        小小的沙礫打著轉,懸浮在凡真面前,她實在討厭佛法,但不得不承認敖厲的話。紫沉寂於殺道已久,也許她不敵阿修羅王,但她要走,阿修羅王也攔不住她。菩提境,講究一沙一世界,以凡真對摩訶大禪經的理解,只能以萬萬沙礫布成一點佛境,投映出一個世界。

        憑空而起的經文,不斷的透入沙礫,原本暗淡的沙礫,緩緩透明,散發出淡淡的金光,當沙礫落於沙灘時,整個沙灘似乎都被金光點燃。二千四百卷經文,很快於凡真口中結束,隨著經文的結束,沙灘上的金光也緩緩沉寂,沙礫還是沙礫,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敖厲在一邊暗暗驚奇,厭惡佛經的凡真,竟能以心念,在短時間內,完成二千四百卷的經文禪唱,世界還真是奇妙。

        凡真看著四周的沙灘,向敖厲道,「只能到此程度了,我不清楚佛宗的『菩提境』,只能以『太微要旨』的結構,透入摩訶大禪經。」凡真話語一頓,突然輕笑道,「如果我是紫,絕不會踏入這個死局。」

        敖厲也是苦笑了下,「是有點明顯了。如果她真在益州,我們瞞不過她。如果她正巧不在,嘿嘿,就要看她的運氣了。」

        敖厲說完,坐在沙灘上遙望著大海,淡淡的道,「現在,就剩下等了,看我們誰的耐心好些。」

        凡真微微一笑,在敖厲身邊坐下……

        面對廣海的沙灘上,一男一女,一坐就是三年,三年中他們沒有任何移動,只是看著波濤幻化的廣海。

        三年中,敖厲再沒感到那森森的劍意,而凡真滲透於千里地面的神識,也再沒撲捉到半點紫紅。

        三年的平靜,以敖厲和凡真的心境,都不由懷疑起,紫的目的是否真是他們,也許,紫早已通過益州,深入於廣海之中。

        三年零三個月後,敖厲終於開口歎道,「也許我們被那妖女耍了,也許她的耐性比我們好。她能無休止的玩下去,但我大威等不起了。」

        凡真沒有說話,她只是遙望著廣海,不管紫是否在益州,這場沉默的較量,她和敖厲都算輸了。敖厲有所牽掛,即代表著凡真同樣有所牽掛,他們從一開始,就輸了,死局畢竟是死的。

        「大威五大首領,要從太、益、幽三州帶出五百餘人。五百人,徘徊在益州東側的海邊,雖有大威外堂的種種掩護,但時間長了,一定會引起修真者的注意……」

        凡真側首看著敖厲,輕聲道,「你不用解釋,輸就是輸了,我們又不是輸不起。」
卷三 梟霸 第168章 黑沼澤

太州西部,延綿著一道橫山支脈。

        在高山環繞下,是一片寬達千餘里的沼澤,這片沼澤隔絕了太州和蠻州的聯繫。紅塵中,沒有任何關於這片沼澤的記載,從沒有人能夠深入山脈,抵達此地。而在蠻州的修真,則稱呼它為黑沼澤,屬於蠻州的大凶之地。

        黑沼澤靠近太州一側,從來都很平靜,渺無人煙。距離橫山支脈最近的村子,也在百里之外。在太州西部,孩子們從小就知道,橫山中有很厲害、很厲害的妖怪。

        武者,處於紅塵卻又高於紅塵,他們似乎對危險有著先天的渴求。對於普通人來說,太州西部的橫山,是一處死地,但對於武者,卻有著很大的吸引力,只是進入橫山的武者,不管是否到達過黑沼澤,都沒有再出來過。

        張大,在張家村有著一座大房子,這房子是祖上傳下來的。它也是張家村唯一的小客棧,常年難得有幾個客人。

        午時,張大送走了一撥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奇怪客人。不斷歎息的張大,返回客棧,在院中的松樹上,繫上了六十個綠色布條。綠色布條在張家村代表著祈福,保佑遠行的人平安。除了新鮮的六十點綠,松樹密密麻麻的布條,早已在風雨中失去了色彩,也不知它們經歷了多少年月。

        張大已有五十六歲,他還記得,他六歲時,跟隨父親將兩條綠布繫在了樹上。整整五十年了,又有人去橫山送死,而且一去就是六十人。

        「活著不是挺好?」張大拄著枴杖,再看了眼,迎風擺動的一個個布條,才歎息著走入了屋中。

        從張大祖輩起,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凡是有路過張家村,向橫山而去的人,他們都會在院中松樹上。繫上一條祈福,這些布條似乎就代表著那些人的生命。張大曾聽父親說過,這樹上的布條,只被取下過一個,因為那人活著回來了。

        張大並不清楚,就在他系完布條,走入屋中時,剛剛離開張家村的六十個奇怪客人,已經出現在了黑沼澤邊緣。對於遁法。普通人難以理解,但理解它,也未必就是福。

        皓穹逃離屍傀魔宗,一直在大威外堂的安排下,隱藏於太州的一個市集。皓穹的小隊,幾乎是完整的離開屍傀魔宗,根本沒有受到任何損傷。連皓穹自己都難以相信。屍傀魔宗長老霍風竟會放任他們離去。

        二年前,皓穹就接到了二狗子地消息。命令以他為首,執行剿滅董纖纖一脈的力量。在消息中。還要求,行動人數至少要達到四個騎小隊。不知二狗子是如何安排的,為了集結這四個小隊,皓穹在太州等了整整兩年。

        面對黑沼澤。皓穹不敢有一絲大意,曾拜入屍傀魔宗的他,對黑沼澤有著一些瞭解。它之所以會成為蠻州一大凶地,是因為沼澤中心。藏匿著幾隻強大的妖獸。能令骷髏山魔修都重視的妖獸盤踞地,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令修真者都畏懼的凶地。

        好在根據二狗子所傳達的標記,董纖纖那系人馬,隱藏於黑沼澤邊緣。

        即便如此,皓穹也不得不佩服董纖纖地膽子。想起董纖纖,皓穹神色為之一暗,他不明白,董纖纖怎敢背叛大威。想起背叛,皓穹心中不由透出了一股怒火,因為他最好的朋友,既是在董纖纖屬下。

        「隊長,我們只有七天。」一名梟騎,見皓穹不言不語,面對著黑沼澤發呆,不由上前一步,提醒道。

        皓穹深深的吸了口充滿腐朽味道的空氣,向身後五十九人道,「收斂元力,我們走。」

        九地森羅鬼劫,不愧為脫胎於「鬼劫心燈」的心法。當梟騎將元力收斂於心輪,外表根本看不出他們曾是修真者。

        在皓穹的帶領下,五十九人僅憑輕身技巧,就闖入了令人畏懼的黑沼澤。

        黑沼澤中,以皓穹為首,五十九個梟騎排列成一條直線,跟隨在皓穹身後,按照皓穹地足跡前行,沒有絲毫偏差。除了屬於皓穹小隊的十四人,剩餘地四十五人,皓穹已有二百餘年沒有見過了,原本他還在擔心,相互間的默契問題,但沒想

        二百年沒見,但感覺上依舊如此熟悉,在默契上,沒妥。

        這些梟騎,之所以能夠保持二百年前地默契,固然是他們在一起經歷了太多的殺戮,很多感覺已經深植於骨髓。而且,敖厲的「離魂附體」也讓他們如同一個整體,如同有著同一血脈。

        皓穹將心中的擔憂完全放下,速度又快了幾分,黑沼澤邊緣地地形,已經在他的腦中,雖然他不清楚,二狗子怎麼有功夫去繪製這麼一份地圖。

        如果由空中下望,透過黑色植物,即能看到一條蜿蜒快速前行的黑線,在佈滿薄水的沼澤地上,留下著一個個淺淺地漣漪。

        前行的皓穹,眼神突然一凝,身形猛然一頓。幾乎沒有任何徵兆,他的右臂不知被什麼東西洞穿,溢出的血液,很快將的他衣袖染成了血色。如果不是皓穹腳下一頓,那麼在右臂上的這個血洞,將會出現在他的心臟。

        五十九個梟騎,隨著皓穹的一頓,陡然停下,但他們沒有任何喧嘩,更沒有任何動作。這不光是騎的規矩,服從。而且是騎給予隊長的信任,他們相信,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隊長能夠獨自處理任何危機。

        手臂上被開了個大洞,但皓穹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痛苦之色,他瞇著眼睛,盯住了頭頂上一段如同籐木的妖獸。三尺長的軀體,掛著沼澤植物上,如果不注意,根本不會發現漆黑植物上,竟會多出一段不屬於植物的東西。

        皓穹從沒見過如此妖獸,但他知道,這只妖獸原本隱藏於沼澤中,在他經過時,突然竄起,它是想噬取自己的心臟。

        淡淡的血腥,在緩緩蔓延,那段多餘「籐木」上,突然閃爍起兩點紅芒,它是妖獸的眼睛。看來血腥,對於這妖獸有著致命的吸引。它如同黃豆大小的眼睛,緊盯著皓穹的心臟。

        契合著皓穹心臟的一次跳動,那妖獸的軀體陡然繃直,比箭還快數倍,一縷黑芒閃過,它已然距離皓穹心臟三寸。

        皓穹比妖獸先動了一分,不知何時,出現於他手中的一尺短刀,極準的切入了妖獸如拇指大小的頭顱,留下了一寸血口。皓穹還沒成為敖厲屬下時,也曾憑借手中的一尺短刀,在荒原殺出過自己的名號。一寸紅,殺人痕跡,只有一寸。

        五十九個梟騎都暗暗為皓穹捏了一把冷汗,如果不是皓穹先動一分,即便是和妖獸的彈出同步,也會被這無名妖獸洞穿心臟。先機的把握,說起來容易,但不是長久徘徊於生死邊緣的人,又怎能把握如此先機?早上一分,妖獸不會彈出,慢上一分,即使死亡。

        確定妖獸死亡後,皓穹的心才猛跳了幾下,數個呼吸後,他才向身後的騎道,「在這裡,即便是死,也不得妄動元力。如果是被元力波動引來的妖獸,會害了整隊。」

        「是!」五十九名梟騎,沉聲道。

        一路上,除了那喜好心臟的妖獸,皓穹一行,再沒碰到其它妖獸。這固然與此地是黑沼澤邊緣有關,但更重要的是他們收斂了全部元力。真正能對修真者產生威脅的妖獸,無一不是根據元力的波動,來撲捉獵物的。

        三個時辰後,皓穹一行,終於在沼澤中看到了一個小丘,小丘上覆蓋著黑色灌木,很難窺得它的全貌。根據二狗子的消息,董纖纖一脈,一百零八人,全部隱匿在小丘內,在黑沼澤邊緣修行。

        面對透著幾分陰森的小丘,皓穹率先停下,他沉默了片刻,向其他騎道,「你們在這等著,如果有人出來,殺了。」

        皓穹說完,獨自向小丘走去,在皓穹身後的一個梟騎,見皓穹打算獨自進入小丘,不由開口阻止,「隊長,這不符合規矩,而且,命令是……」

        「都是一些老兄弟,他們不該受到牽連,你們可以殺我。」皓穹頭也沒回,慢慢的走上了小丘。

        直到皓穹消失於小丘的黑色灌木內,五十九個梟騎,也無一人出手。
卷三 梟霸 第169章 一寸

黑色灌木叢中,皓穹突然停下腳步,一股寒意自他的心全身。這種感覺皓穹並不陌生,只是有二百餘年不曾經歷了,他不止被一具強弩鎖定著。

        說來也是可笑,在荒原時,在某種條件下,強弩能夠威脅到皓穹的性命。而此刻,皓穹已修行了二百餘年,在條件符合的情況下,強弩依舊能威脅到他的生命。

        皓穹不知道,這些強弩是否能夠穿透元力,但他卻知道,他不敢將心輪中的元力透出。在這黑沼澤,隨意運用元力催動法訣,幾乎等同於自殺。

        「慢點,很好,就這樣。相好的,是不是將袖中的短刀扔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從灌木中傳了出來。

        皓穹一聽這聲音,陡然大罵道,「楚峰,你他媽敢玩我,滾出來。」

        那隱在暗中的楚峰,似乎也是一愣,一塊潮濕的地皮微微抬起了一角,一隻充滿迷惑的眼睛,堵著地面,向外張望著。

        以皓穹如今的敏銳知覺,早已察覺到地皮的變化,他雖不敢妄動,但口中卻沒閒著,「看!看什麼看?百年不見,你們還都學會打洞了。」

        看清了皓穹的面孔,楚峰將地皮一掀,從地洞中跳出,大笑道,「日他娘,皓穹!總算見了個活人,這鳥地方!皓穹,魁首讓你來帶我們去出吧?總算熬到頭了,花花世界我們來啦……」這叫楚峰的漢子,身材倒不是很魁梧,但卻極為結實,渾身充滿了一種可怕的野性,透過他滿面的泥濘,還依稀能夠分辨出一張帥極的面孔。

        不顧滿身的稀泥,楚峰衝到皓穹身邊,一邊藉著大力擁抱,將泥濘蹭到皓穹身上,一邊語無倫次的說著。「兄弟,老哥,皓爺,你怎麼才來?我當了一百年,一百多年?媽的,我們當了很久的野人了。」

        皓穹抹去被蹭在臉上的泥巴,推開楚峰道,「滾,離我遠點。野人?我看你有百多年沒洗澡了。」皓穹雖然將楚峰推開。但動作卻不大,腳下也沒敢有絲毫移動。開玩笑,四周至少還有十餘具強弩瞄著。

        被皓穹推開好,楚峰也沒再繼續熊抱皓穹,他誇張地向皓穹道,「洗澡?洗澡是個什麼東西?我記得,離開綠洲。來到黑沼澤前,聽過這個詞。」

        媽的。這小子不是二百餘年,沒洗過澡了吧?皓穹暗暗打了個寒顫。從懷中拿出一張羊皮,甩給楚峰道,「綠洲?你他媽少試探我。手令在此,你快點驗了。」

        皓穹當然記得。二百年前,大威幾個首領屬下,根本就不是從綠洲離開。遠在荒原眾匪,圍剿大威之前。這些人就已被安排到太、益、幽,三州的秘密地點。直到敖厲一眾,從「太星陣圖」出來,才確定了他們的去處。

        楚峰拿著羊皮看了一眼,將中指胡亂在身上擦了擦,隨之狠狠一咬,將血跡塗抹在羊皮下方,「大威」兩個字上。受到血液侵蝕,似由濃墨寫成的「大威」二字,在數個呼吸間,經歷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色彩變化,紫色漸去,最終字體顏色,停頓於血紅。

        楚峰小心翼翼的將羊皮收入懷中,抬手一揮,皓穹那種被強弩鎖定的感覺終於消失,「皓哥,莫怪,莫怪,這不都是我大威的規矩,嘿嘿……」楚峰說完,又要抱向皓穹。

        少了強弩的威脅,皓穹終於抬腿,踹了楚峰一個踉蹌,「媽地,你小子,漲本事了?敢讓人拿弩玩我?你還認不出老子?」

        「別,別,皓哥,這不是誤會嘛,誤會……」

        皓穹和楚峰相互打鬧了一陣,發洩著經過二百年,再次相見的興奮。半個時辰,兩人已滾的滿身泥濘,背靠背,坐在地上喘息著。

        「兄弟們,出來見見梟騎的皓爺。」

        隨著一陣「沙沙」聲,從四周的灌木中,鑽出了數十個「野人」,他們站於皓穹面前,恭聲道,「見過皓爺。」在大威,梟騎屬於敖厲嫡系,除了大威幾個首領外,他們的身份都要比其他土匪高上一籌。

        三十七人!皓穹猛然看向楚峰,眼中竟透出了一絲陰森。

        楚峰眼中一暗,他不敢直視皓穹的雙眼,原本清朗、興奮地聲音,變得低沉而沙啞,「一百零八個兄弟,黑沼澤,要了我七十一個兄弟的命。我親手將他們失去心臟地屍體,埋葬在這裡。百多年了,

        渣都不會剩下了……哈……哈哈……」楚峰越說越激然大笑了起來,淚水,在他泥濘的臉上,劃出了兩道泥痕。

        皓穹眼中地陰森緩緩散卻,他的手掌按在楚峰身上,用力的捏了捏,皓穹看著臉部有些扭曲的楚峰,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突然,楚峰將手臂一伸,站在皓穹面前地一個「野人」,甩手將強弩扔給了楚峰。楚峰連看也不看,回手,「碰……」的一聲,弩箭深深射入身後,三尺外的一段「籐木」上。隨著「籐木」的幾下扭曲,黃豆大小地邪惡眼睛,慢慢失去了光芒。

        「就是它們,這些妖獸,挖了我七十一個兄弟的心……」楚峰的情緒似乎平穩了不少,他嘴角透著一絲殘忍,「一百四十九年,我們弄死了數十萬條。現在這片沼澤,這種妖獸幾乎絕跡了。」

        楚峰頓了頓,狠狠的甩了下頭,似乎要將沉寂了百年的悲哀全部甩盡,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向皓穹道,「皓哥,讓你見笑了。你能來,我們兄弟高興啊,魁首是不是有什麼吩咐?」

        皓穹喉嚨中儘是乾澀,張口竟一個字都吐不出。他該怎麼說?讓他告訴這些在沼澤掙扎了二百餘年的漢子,他是來執行絞殺的?他們是董纖纖的人不錯,但他們首先是大威的人,他們為了大威,在黑沼澤掙扎了二百餘年,他們拋下了七十一具屍體,他們為了什麼?

        楚峰似乎感到了一些不妥,他抓住皓穹的臂膀,急聲道,「怎麼了?是不是大威出了什麼事?魁首,魁首怎麼了?」

        皓穹咬了咬牙,搖頭道,「大威是經歷了一些危險,但都過去了,魁首也很好。」

        楚峰看了眼僅存的三十七個兄弟,緩緩道,「皓哥,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還有什麼,能比這黑沼澤更可怕?」

        楚峰說完,向他的三十七個兄弟道,「你們先下去……」

        「不用!」皓穹阻止了三十七人離開,他看了眼楚峰,艱難的道,「有些事,他們應該知道,也必須知道。」

        楚峰和三十七人靜靜的看著皓穹,他們心中都清楚,皓穹帶來的恐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皓穹凝視著眼前的一簇灌木,沉聲道,「董纖纖,背叛了大威。」

        楚峰渾身的關節陡然僵住,猛然瞪起的雙目中,瞬間佈滿了血絲。他那幾乎凍結的意識,只剩下了三個字「不可能」。

        皓穹的話音落下,那三十七個渾身精肉的漢子,身子也是搖搖欲墜。二百年了,他們百年的等待,到底為了什麼?

        十六歲,楚峰混在荒原,十七歲當了土匪,十八歲跟著皓穹開始殺戮,在刀尖上喋血。他清楚土匪的規矩,更清楚大威的規矩。楚峰猛然抬手,抓住皓穹的衣襟,將皓穹拉於面前,一字一頓的道,「你來,是要殺我們。」

        「梟騎,來了四隊,六十人,圍了這個小丘。」

        「刷……」的一聲,三十六具強弩,對準了皓穹週身和四周。習慣,一種可怕的習慣,在這些漢子心神悲泣間,他們手中的弩,依舊封死了皓穹可能移動的所有空間,其中五具強弩,鎖定著皓穹本體五處致命穴點。

        皓穹沒有任何出手的打算,到了這個地步,他的聲音反而平靜了起來,「挾持我,有可能闖過梟騎的封鎖。」

        楚峰陡然一笑,笑聲中儘是悲涼,「我們是董爺的手下,但首先,我們是大威的人……」楚峰話音一頓,向三十七個漢子喝道,「幹什麼?你們也想背叛?我們多活了百年,不夠嗎?要捨棄百年中,我們唯一的惦念?」

        三十七個漢子,緩緩的放下了強弩,是啊,他們多活了百年,不是嗎?雖然這裡的環境惡劣,但畢竟活著。

        楚峰將手中的強弩一扔,雙目猛然一閉,向皓穹道,「來吧,兄弟,由你送我們上路,也挺好。」

        放棄挾持?放棄活著?也好!死,也許是一種解脫。皓穹的心在滴血,但那一尺短刀,卻從衣袖中露出。

        就在皓穹手中的短刀,即將劃過楚峰的脖子時,一個急迫聲音,突然從灌木中傳出,「隊長!等等!」短刀,止於,楚峰脖前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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