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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長刀無痕 作者︰狂沙(全書完)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一章 肝膽相照

趙烈微微一笑,仰起頭凝視高高在上的神佛,眾佛像卻閉著眼楮,笑而不語,他悠然走出了千佛殿,天色已經徹底亮了,天是透徹的藍,錦帛一樣的清冽,他回頭看見了水中的檀香彌散出飄幻的

    趙烈靜靜凝視水中青蓮,似乎看到了如夢如幻前塵往事和迷茫飄渺的未來,他忽然握緊雙拳,轉身踏過了威嚴肅穆的大雄寶殿,根本沒把金碧輝煌的釋迦牟尼佛放在眼中,當他穿越密密麻麻的神聖塔林時,籠罩迷霧的雙眼似乎流露出淡淡悲傷,可是也透射出了萬丈豪情和堅定決心。

    戒備森嚴的達摩洞前並沒有刀光劍影,而是如世外桃源般寧靜美麗,樹木郁郁蔥蔥,到處鳥語花香,繁花似錦,蝶舞蜂鳴,風中彌漫著混合花蕊和香燭的清淡香味,只要付出過努力,一切就會順其自然。

    趙烈遠遠就望到了兩個並排站立的熟悉身影,清風悠然拂過,繽紛絢爛的落花縈繞飛舞在空中,就在那剎那,驀然涌動在心中的激動興奮遠遠超出了想象,他胸口發熱發燙,心潮澎湃,直到此刻才體會到葉飛和張旺財對于他的重要性!

    趙烈大步上前緊緊抓住了葉飛和張旺財的肩膀,三人都是虎目含淚,心神激蕩之下他們竟然無語哽咽,什麼話也說不出,風雨飄搖多少年,他們經歷了重重艱辛磨難,共同踏過了無盡坎坷曲折的江湖路,殘酷歲月在三人心頭深深印下了無法抹去的記憶,這是可以共患難的兄弟情。

    在這奇異的瞬間,空中飄來蕩去的絢麗繽紛落花似乎凝固在風中,激蕩在他們三人胸口中的兄弟感情如排山倒海般呼嘯盤旋,從這一刻開始,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力量能夠破壞他們之間真摯深厚的情義,為了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為了兄弟可以赴湯蹈火,這就是讓人熱血沸騰的江湖!

    張旺財凝視精赤身上的趙烈,忍不住熱淚盈眶,高聲道︰“沒想到六大門派之首的少林也攔不住大哥,我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大哥了,不過我和葉飛沒有給大哥丟臉,我們兩人合力擊敗了血魔王冷血,真是痛快!”

    葉飛看到了趙烈身上殘留青紅淤紫的傷痕,向來沉穩的面容亦泛起激動神色,迅速背轉身擦去眼中閃爍的淚花,反手緊握趙烈的肩膀道︰“大哥激戰幽靈侯遭受了重傷,此番在少林肯定經歷了惡戰,不知又受了多少傷!”

    趙烈裸露的古銅色肌肉強悍隆起,隨手用布條從額頭勒住紛亂長發,淡淡道︰“我沒有受傷,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我絕不會讓少林找到傷害你們的理由,必須傾盡全力保證你們在少林安然無恙,少林武功博大精神,佛學禪宗更是高深莫測,不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說到最後,眼中閃過一絲高深莫測的目光。

    張旺財忍不住笑罵道︰“他奶奶的,這些少林禿驢雖然把我們日夜困在達摩洞,但並沒為難我們,而且無虛老禿驢還利用正宗佛門內功幫我們療傷,了空掌門最是煩人,整日向我們講授佛家道法,耳朵都听出老繭了。”

    葉飛沉聲道︰“少林派藏龍臥虎,高手如雲,絕對不容輕視,這些日子在達摩洞養傷,靜心研讀佛經,不但功力完全恢復,而且更甚從前。了空大師看透了萬丈紅塵,深不可測,超然寬厚的氣度讓我嘆服。”

    趙烈驀然握緊雙拳,火紅朝日在跳動的健壯肌肉上映射出細碎光芒,他痛快道︰“江湖絕不能沒有兄弟義氣,為了你們兩人的安全,我就是戰死少林也心甘情願,在所不辭!不過現在一切都已風消雲散,江湖險惡,帶來無盡傷悲,但我絕不後悔,因為遇到了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只要我們三人同心協力,江湖之大,誰與爭鋒?茫茫江湖遲早會被黑虎幫踩在腳下!”

    趙烈,葉飛和張旺財傲然並肩走出了彌漫香火梵音的千古少林,穿越了氣勢肅穆威嚴的重重寶殿,終于回到了萬丈紅塵俗世,痛快帶領黑峰三十二騎旋風般奔下了少室山,馬踏微塵,蹄亂春風。

    一輪落日斜掛天邊,染得天地似被血浸透。夕陽下,古道荒野,空曠無邊的黃塵古道上幾株野草還在風中搖曳,遠遠望去只是一片片荒涼影子,滿目蕭瑟,數十匹健馬閃電般奔馳而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只是在地面殘留了迷蒙灰塵,更顯萬分蒼涼。

    藍色寬闊的大湖悠悠鋪陳在荒原之上,這是屬于北方的湖,雖無江南煙雨湖泊之靈性,卻有開合天地之姿容,水色深碧,浩浩蕩蕩,遼遠無極,如無言的大地之眼對蒼生的一聲浩嘆。

    趙烈望到了這片寧靜的湖泊,身下急馳的黑色駿馬放慢了腳步,他實在太疲憊了,少林寺中的百場激戰縱是鐵打的身子也無法承受,一直苦苦咬牙硬撐,當看到葉飛和張旺財安然無恙時,心里壓著的沉重石頭豁然放下,剛剛走出少林,就感覺渾身骨頭都似乎散架了,于是此時驀然勒馬停下,輕盈地翻身下馬,閉上雙眼,靜靜坐在湖畔盤腿調整內息。

    張旺財迅速吩咐黑峰三十二騎在附近戒備,然後在伴隨趙烈在湖畔坐下,同樣開始默默地勤奮練功,他從趙烈身上學到了太多東西,雖然相貌平凡簡單,其實大智若愚,天庭飽滿,一雙小眼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葉飛獨自站在湖畔,蒼白的臉上有著一雙深沉而憂郁的眼楮,寫滿了堅韌,身上散發著一種孤獨氣息,這孤獨氣息就和他腰間的劍一樣,永遠呆在腰間,一動也不動,靜靜欣賞大湖落日的壯觀美景,感到心胸擴闊至無限,人世間一切你爭我奪,都變成永恆中無足道的瑣碎事兒。

    佛說,擁有是短暫的,永恆的只有空虛,或者說,空即是有,有即是空,紅塵只是一個過程。葉飛想起了少林掌門了空說過的這句話,似乎若有所思,他抬頭靜靜凝視平靜的湖面,水面充滿了自由、寬廣而從容,承載著生命悠然的快樂,以及歲月無情的變遷,在這兒,就連飛逝的時光仿佛都已停頓,生活美好得象山水間清新的空氣,可以無拘無束地大口呼吸。

    葉飛一雙明亮如湖水的眼楮淡然掠過白色水鳥翩然嬉戲的湖面,天很高很藍,像無限放大悠遠的夢,他憂郁的凝視著,凝視著那些自由自在的鳥兒,想起了寬闊海上飛翔的白色海鷗,無語的凝視中,他已經深深的感覺到,始終無法擺脫那個悠遠而又憂郁的夢,曾經很美好的回憶,此時也只能是回憶了。

    夜色逐漸暗淡下來,薄薄的煙霧繚繞在湖面,清輝四溢、如夢如幻、豐盈的銀白圓月,似一朵熾烈盛開著的完美無缺的白色野百合,冰雪般懸掛中天。

    葉飛如冰冷岩石佇立湖畔,思緒如雲,右手緊緊地握著腰間之劍,緊緊地握著,仿佛劍是他完全的生命,難道生命中注定只能有劍嗎?自從宛兒投入趙烈的懷抱,他只有把心放在劍上,全心全神放在劍道的追求上,可是心中的孤獨寂寞和痛苦讓他在深夜無法入睡,寂寞會讓人消沉避世,也會讓人發憤圖強,他開始徹夜練劍,性格越發沉默寡言,白日里也難得和幫中兄弟說幾句話。

    趙烈輕輕睜開了雙眼,雖然經過了數個時辰的內力調息,可是依然覺得身心疲憊,他看到清澈湖水中的游魚悠閑自得,湖底卵石歷歷可數,湖面粼光蕩漾,銀鱗片片,湖畔櫸樹叢生,黃綠璀璨,綠的是葉、艷黃是花,更有那滿灘的蘆葦如綠衣美人在風中搖曳。

    清香迷人的山風輕柔撫過,趙烈心緒似霧,亦虛亦實,朦朧恍惚,更像一地斑駁零散的月光,收拾不起,因為他看到了葉飛亙古不動的白色身影,看到了葉飛心靈深處的無盡寂寞,他心中頓時涌上無法言語的復雜情感,心情久久無法平息。

    趙烈欠了葉飛太多,太多……根本無以為報,葉飛的執著和寬闊胸襟讓他感動,他忍不住握緊了雙拳,憑空灑落了熱淚,為了這份肝膽相照的兄弟感情,即使刀山火海也無所畏懼,決不猶豫,別說是小小少林!

    月亮高高掛在天上,群山如蒙上了一層白霜,皓月冷千山。“人世間,此時此刻有誰正在仰望著這輪冷酷月亮?”趙烈靜靜站在深夜里的湖畔,仰望寒月,思緒萬千,許多事一幕幕地走到眼前。是的,有種悲哀在一絲一縷地纏綿、在刻骨銘心的疼痛、在春聚秋離的無奈中,留下牽牽絆絆的長絲,飄忽的心緒似乎順著湖面逐漸蔓延到遠方,心神忽然一顫,驀然發覺遠處有個少女同樣痴痴仰望月亮。

    少女忽然就順著湖畔走了過來,悠然舒展地漫步,連走路時亦帶著舞的韻律,輕淺的腳步一路款款行來,就象踩在一闕清新卻悱惻的小令上,輕輕抬起手,理了一下鬢邊的幾絲散發,衣袖落下,露出一節白如蓮藕的小臂,徑直走到趙烈面前,嫣然笑道︰“公子就是天下聞名的黑虎幫主趙烈吧,我是華山弟子風清舞,你的滿頭金發真是很好看,可惜我沒有這樣的金發,不然肯定比你好看。”她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如石像般佇立湖畔的葉飛。

    趙烈凝視如此清新少女,心情非常愉悅,臉上露出輕狂笑容,悠然吟道︰“你的名字如風似舞,人更勝其名,就是春風也比不上你!蝶舞一曲飛,輕衣幾何回?”他的聲音低沉,一詠三嘆,帶出百折千回的感覺。

    風清舞原本快樂的雙眸忽然露出憂郁顫動,敏感豐富的心被觸動,柔聲接著趙烈話語回應道︰“蝶舞一曲飛,輕衣幾何回?願將傾城色,換君未展眉。”說話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忽然轉身痴痴望著葉飛的背影,年輕秀美的臉龐堆滿了哀怨之色,“不知道他能否听到?能否明白我的心?”

    趙烈沒想到少女之心原來是放在葉飛身上,頓時傻傻地愣在夜風中,雙眼閃爍著銳利目光,忽然笑道︰“姑娘肯定就是在挽月樓找葉飛的華山女弟子,葉飛挺身為你激戰血魔王,身受重傷,你快過去陪著他吧。”

    風清舞堅定道︰“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我這次趕到少林,也就是為了救出葉飛。”

    趙烈搖頭嘆息道︰“小姑娘真是勇氣可嘉,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就憑你根本無法把葉飛從少林救出來。”

    風清舞幽幽道︰“為了葉飛,我苦苦哀求爹爹來到少林,可惜你卻先到一步把葉飛帶走了,于是我連夜從少林追趕你們,總算追上了,可是葉飛居然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夜幕下,湖面沒有拂面的風,沒有飛掠的鳥,沒有樹影婆娑,沒有燈火搖曳,只有無盡的寧靜,趙烈微笑道︰“你爹有那麼大的能耐嗎?”他忽然凝神望著遠方,一條模糊的身影,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快速飄到面前。

    來人頭戴斜頂道冠,額前一塊太極玉,身穿黃邊淡青色長袍,足踏雲耳玄色靴,容貌清秀,一手前拂頷下長須,一手連袖背于身後,氣質優雅,恬淡自然,鳳眼微合,劍眉高聳,幾綹烏發散落在眼前,神情落拓孤傲,眉心伸展處卻帶著飄逸神態,正是華山掌門風遠山。

    趙烈想起了華山英雄劍張楓,眼中立刻閃過陰毒目光,不過似乎很快想到了什麼,雖然對華山派沒有什麼好感,依然恭敬沉聲道︰“閣下乃是華山掌門風遠山,久仰大名,在下黑虎幫主趙烈,拜見前輩。”

    風遠山渾身透著文秀瀟灑的氣質,凝視趙烈道︰“趙幫主近年來在江湖如日中天,今日見面,果然氣度從容,名不虛傳。早在華山就听說了你的傳奇經歷,你和南宮無雪之間的恩怨天下皆知,可是南宮無雪始終未與你正面沖突,看來其中必有隱情,我也不便多管。”他忽然話鋒一轉,森然道︰“可是蕭碧痕不但早年屠殺了華山派眾多高手,近年曾經和你在華山斬殺了華山派的兩名女弟子。”

    趙烈雙眼帶著無限的落寞、孤寂、無奈,好似歷經過無盡的歲月,看透了塵世,充滿著智慧,也充滿了蒼桑,傲然冷冷道︰“前輩今日到這里就是為了找我報仇血恨嗎?”

    風遠山身上自然流露出威嚴氣勢,沉聲道︰“還好當時你並未出手,而且還出手救下了柳素青,不過趙幫主在洛陽為了蕭碧痕,不惜與六大門派激戰,恐怕並非明智選擇。”

    趙烈的眼神透出練達從容,沉聲道︰“有些事情是必須做的,江湖本來就是這樣,有些時候根本沒有選擇。”

    風遠山隱約感受到趙烈身上透出的霸氣,飄然微笑道︰“江湖豪杰自當恩仇自分明,志在風氣清!希望趙幫主以後不要與天下武林為敵,不過今日我卻並非來找你,而是因為小女,我想見見能讓小女動心的葉飛到底是什麼模樣?”

    葉飛的腰帶上系著一柄烏鞘長劍,靜靜站在湖畔,衣裳是剛換上的,而且漿洗得很挺,白衣在月色下仍然白得耀眼,披散著的黑發,也仍然黑得發光,那劍一般筆直站著的身子,就像當年在大海上飛魚幫那個倔強的少年,似乎永遠都沒有改變,若有什麼改變,那只是他目光更明銳,面容更沉毅,那口奪魂攝魄的“大海之心”也更輝煌,更懾人。

    風遠山雙手攏在袖中,目不轉楮地凝視葉飛,隨隨便便地邁步,長劍雖未出鞘,劍氣已如霜刀雪劍逼人而來,整個人卻如一柄淬火飲血,夜夜壁上鳴的寶劍,散發出天上星辰般的淡淡光亮。

    葉飛感覺到了森冷逼人的劍氣,于是冷冷握住了“大海之心”,劍身出鞘的長鳴頓時轉成陣陣沉悶的“嗡嗡”之聲,听起來就像是夏天午後驟起的海浪聲,郁郁而動,蔚藍色劍身的震動非常輕微而又極其快速,遠看沒有什麼不同,但是近察就可以瞧出這柄寬如手掌的劍身閃著一層藍蒙蒙光氣,正以一種極為細密的幅度震動著,他一雙漆黑的眸子在發光,走得很慢,可是整個人都好像是輕飄飄的,他的腳好像根本沒有踏在地面上,就像是浮在黑暗中的劍靈。

    風遠山眼中閃過驚異的笑意,微笑著拔出了冰風劍,長四尺五寸,闊兩寸,劍身泛起了熒熒青光,握柄和護手滿布螺花紋,造型高雅古拙,也沒見什麼動作,冰風劍剎那間累凝而成一球煙霧,劍鋒化為一點青光,似若雲霞繚繞里的不滅星光,流星般往葉飛雙目間的位置奔來。

    葉飛手中的“大海之心”略微顯得寬大笨拙,可是一劍刺出,劍也彷佛變了,變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他已將生命的力量注入了這柄劍里,一劍輕飄飄刺出,本來毫無變化,可是變化忽然間就來了,來得就像碧波海浪那麼自然,變化萬千,每朵浪花都絕不相同,劍在他手里,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靈氣和寬廣氣勢。

    風遠山僅僅刺出了一劍,似乎輕描淡寫,揮塵如意,華山劍法本是以輕靈流動,清麗飄逸見長,這一劍正是得意之劍法,端地清麗絕俗,流采照人,可是這劍刺出後,本來在動的萬物卻忽然全都靜止,絕對靜止,一直在湖面不停隨波逐流的落葉也已完全靜止,甚至連湖面的漣漪都彷佛也已停頓。

    突听嗆然兩聲龍吟,湖面的萬丈銀波上已多了兩道劍氣,殘月、銀波,落葉與劍氣相映,直似七寶蓮池,大放光明,漫天絢爛劍光突然消寂,只剩下兩柄長劍卓然高舉,劍尖卻搭在一起!旁邊的黑峰三十二騎只覺目眩神迷,竟是不敢逼視。

    風遠山迅速飄回原處,含笑把長劍插回劍鞘,眼中閃過欣慰目光,顯然甚為喜歡這個沉穩木納的年輕人,更沒想到葉飛在劍道上的天賦並不在張楓之下,他微笑道︰“劍,古之聖品也,至尊至貴,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藝精深,遂入玄傳奇。故歷朝王公帝候,文士俠客,商賈庶民,莫不以持之為榮。葉公子年輕帥氣,劍法流動飄然而不乏剛烈,劍之光芒充滿了戰場上帥將無上的孤傲和氣勢,不愧劍帥之稱號!”

    葉飛依然穩立如山,沉沒不語。風清舞青春煥發的俏臉卻是笑容可掬,美眸在長而翹起的睫毛下晶晶閃閃的,撅起小嘴,忽然嗔怒道︰“爹爹怎麼忽然對葉公子出劍?女兒有些話想對葉公子說呢。”她飛身躍到兩人中間,眾目睽睽之下,嬌笑著拉住葉飛衣袖飄到遠處波光粼粼的湖畔。

    葉飛和風清舞並肩久久站在遠處,凝視天空的寧靜明月,也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話?淺藍青黛的暮靄籠罩了寧靜湖面,銀碧的月輝水般纏綿。風遠山對于這個寶貝女兒也無可奈何,轉頭悠然對趙烈道︰“此時閑來無事,不知趙幫主可有興致與我弈棋?”

    趙烈凝視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此時雖然在下棋,心中卻是堆滿了太多心事,眉頭微皺,“看來風遠山的女兒頗為喜歡葉飛,我可要盡力撮合此事,絕不能再讓葉飛遺憾了,可是張楓乃是風遠山愛徒,絕不能莽撞惹怒華山派,必須先讓張楓身敗名裂,生不如死,然後再光明正大地殺死他!”

    風遠山顯然是棋道高手,落子極快,棋盤落子聲幽雅如彈奏琴弦,他的雙眼逐漸露出了失望神色,嘆息道︰“下棋正如學劍,本該心無二用,若是分了心,怎麼能算高手。”

    趙烈心不在焉地落下棋子,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這棋未到中盤就已經負了。

    風遠山收起了棋盤上密密麻麻黑白子,搖頭嘆息道︰“夫輕易而貪者,多喪;不爭而自保者,多衰;務殺而不顧者,多敗;戰勝而驕者,多亡。年輕人做事千萬要慎重,否則就像今日這棋局,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可惜棋盤已亂,就算給你個機會,想重新來過都來不及了!”

    趙烈收回紛亂心緒,淡淡道︰“有些東西只要想到就可以做到!”他不動聲色,很快將棋子都拿了起來,一粒粒放上了棋盤,記憶力驚人,每粒棋子步位,竟都與方才分毫不差,密密麻麻的黑白子迅速全部堆滿棋盤,他靜心拋棄雜念,凝神望著棋盤,微笑著落子。

    風遠山面上此刻不禁露出詫異之色,眼神閃爍著驚奇贊賞之意,但只瞧了趙烈一眼,便立刻凝注著棋局,發現此番落子竟然異常精妙,全然不似剛才的那著昏招,他手中棋子競始終放不下去。

    趙烈微笑道︰“施行決勝謂之取,棄子取勢謂之舍。取舍不明,患將及矣。取舍者,棋之大計。”話未說完,風遠山已落下一子,趙烈臉上忽而微笑,忽而皺眉,忽似苦思不解,忽似深有體會,皺眉苦思良久,猶未落子,舉棋不定。

    風清舞時不時露一絲天真稚氣,人見人憐,潔淨細膩,精巧玲瓏,小鳥般依人,很美麗、很水,幽幽道︰“我得知公子被困少林,就馬不停蹄趕來救你,我在這里說了半天話,可是公子卻始終不肯對我說一句話,我真是好傷心呀。”

    葉飛靜靜站在湖邊,凝視鋪滿湖面的皎潔月光,面容靜如岩石,終于沉聲道︰“我已經把全部身心都放在劍道之上,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你回吧。”整夜他就說了這一句話,說話的時候連身子都沒有絲毫移動,頭也沒轉,眼神也沒有任何漣漪,說完之後緊抿嘴唇,依然凝視寬闊湖面。

    風清舞雙眸含著晶瑩淚光,縴小的胸部劇烈起伏著,忽然咬牙轉身離開,踏著岸邊柔軟的蘆葦飄在風中,灑落的滴滴淚水掉在湖中,激蕩起了圈圈細小的漣漪,她拉起風遠山袖口,哭泣道︰“爹爹,我們馬上趕回華山,我再也不想見到葉飛!”

    春色連波,波上寒煙翠。葉飛依然凝視平靜湖面上堆積的翠煙,清晰看到了湖面淚水泛起的漣漪,他的心忽然感到無盡傷感,似乎听到了挽月樓上那曲動人心扉的《笑紅塵》︰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長夜漫漫不覺曉!……

    夜風在葉飛的手指間互相纏繞,目光雖然一去萬里,絕無阻滯,可是天地交接處卻分不清哪是雲,哪是影?有些人注定了不能相依,然而也注定了不會遺忘,但卻屬于遙不可及,即使舍得放棄,卻縈繞心間揮之不去。

    晨曦前的夜空,看不見倏忽而過的流星,也看不見冷峭孤獨的一鉤彎月,幾枚浮出層層黑幕的星星,有氣無力地散落在天空,棋盤上依然擺放著未完成的殘棋,風遠山早已經飄然遠去,趙烈猶未落子,久久凝視棋盤。

    張旺財低聲道︰“大哥,風遠山已經走了,這盤棋到底誰勝誰負?”

    趙烈淡淡道︰“不以猶豫而害成功,不以小利而妨遠略。不到最後關頭,我絕不認輸,在我未落下這顆棋子之前,勝負仍是未知之數!”

    萬籟無聲的夜空,趙烈靜靜站著,似乎完全融入黑糊糊的虛空,睜眼面對包容一切的虛空,他忽然對張旺財道︰“烈烈長風,茫茫長路,我們兄弟三人何不找個地方痛快喝酒,青壺煮酒論天下,彈歌一曲傲江湖,笑談狂飲風雲變,江湖兒女誰不醉?”

    “春水瀟瀟悲風冷,舉杯彈指風雲動,勿惱千古煩憂,今夜須沉醉,人生能幾何?壇似小山立,醉眼漸迷亂花飛,莫負青春!”趙烈痛快飲盡了手中的烈酒,火熱的酒一直燒到了心中。

    北方的客棧明顯多了些粗獷氣勢,大堂中擠滿了豪爽魁梧的江湖客和南來北往的旅人,寬敞大堂乃是兩層高的土樓,高達三丈的石砌圍牆環抱出敞開的空地,亦是車馬停駐的地方,沿圍牆設置客房,足有數十間之多,天井周圍是環繞的回廊,置有數組各七、八張椅桌供人歇息,角落擺放著供駿馬飲水的木欄,寬達兩丈的馬槽里面堆滿了草料清水。

    黑峰三十二騎都是豪邁血性的漢子,酣暢淋灕地飲酒,當他們望向趙烈時,神態恭敬不在話下,骨子里亦透出心悅誠服的崇慕意味,事實上趙烈從無名小卒到江湖淫賊,歷經百般曲折磨難,最後闖出威名,組建黑虎幫,傲然成了天下無雙的武林戰神,早已是武林年輕一輩的欣羨目標,比之那些名門世家的子弟,更使人覺得難能可貴。

    趙烈從來不擺半點架子,生性豪爽而喜歡熱鬧,親切地和手下忠心耿耿的兄弟痛快飲酒,酒意涌上胸口,不禁大聲道︰“北方的燒刀子就是夠味,這才是真正的烈酒,一壇烈酒如口,那份濃烈那份粗獷,立刻讓人熱血沸騰,渴望金戈鐵馬,憑生仗刀出關之雄心!”

    黑虎幫眾兄弟和客棧里面的江湖豪杰聞之紛紛叫好,痛快大口吃肉,痛快大碗喝酒,這是多麼歡樂的時刻,也是歡樂的江湖,他們的酒意更濃,歡樂也更濃,似已完全忘記了江湖的悲傷、煩惱和痛苦。

    葉飛平時並不飲酒,但此時此刻,面對眾多好兄弟輪番敬酒,他心緒飄飛如雲,難于平復,忍不住默默飲下了數碗烈酒,滾燙火熱的燒刀子落肚,並沒有感到熱血沸騰,而是感覺到一份醇厚清幽,頓覺柔腸百結,憐香惜玉,思緒亦百轉千回。

    張旺財頭大身短,額角開闊,面上縱然未笑,也帶著幾分笑意,眯著細長眼楮凝望眼前熱鬧歡樂的場面,小心翼翼環顧四周復雜喧囂的場面,雖然喉嚨發干,心頭發癢,可是竟然滴酒未沾,並沒有放松警惕。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臥虎藏龍

一個青衣年輕人忽然走了進來,喧囂的客棧忽然就沉寂下來,青衣人身形修長高瘦,但神情嚴肅,一副難得露出笑容的樣子,卻能予人冷靜自若的感覺,說不出的孤單高傲,卓立不動,他的右手緊緊握看一柄刀,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青衣人冷冷道︰“我叫燕雙飛,每天至少要花四個時辰練刀,從五歲的時候開始就刀不離手,手中的這把刀至少已用了二十年,三月來我已經擊敗了十七名江湖刀客,獨斬川鄂七寇,素聞趙幫主長刀所向無敵,故今日特來挑戰!”雖然面對身經百戰,震撼天下的戰神,他眼中充滿了無畏勇氣,並沒有絲毫畏懼。

    燕雙飛緊握刀柄,雙眼發出興奮神聖的目光,非常渴望與擊敗名動天下的趙烈,這把刀幾乎已成了身體的一部分,他使用這把刀,幾乎比別人使用自己的手指還要靈活如意,這把刀已經不僅是一把刀了,人與刀之間,已經有了種別人無法了解的感情。

    趙烈輕輕放下了手中酒碗,仔細凝視燕雙飛手中漆黑的刀,感受到了一種勇往直前的刀道精神,不論這個年輕人的功力深淺,就是他身上流露出的尚武刀魂和堅定氣魄足以讓人尊敬欽佩,他微笑道︰“刀是好刀,我先敬你一碗烈酒!不過想要與我動手,必須先擊敗無形刀張旺財。”

    張旺財微笑著抽出了其薄如紙的“無形無影無痕刀”,此刀平時能像腰帶般纏繞腰間,巧妙藏在衣下,刀身百煉千錘,可柔可剛,變換萬千,刀身散發出溫柔的淡藍色光芒,淡得讓人幾乎無法察覺。

    燕雙飛目光堅定,凝視著自己握刀的手,手冰冷而蒼白,漆黑的刀在鞘中深藏不露,誰也不知道它的利鈍,刀驀然出鞘後,鋒刃己現,漆黑瑰麗而耀眼,誰也不敢輕攫其鋒,漫天都是漆黑的刀芒。

    張旺財手中的薄刀忽然沒有蹤跡了,無形無影,若有若無的淡淡刀光如同絲絲點點光影穿透了虛空,“叮”的一響,所有動作突然凝結,大地間的萬事萬物在這瞬間似已全部停頓,“無形無影無痕刀”如同柔軟絲帶沒入了他的腰間,不留任何痕跡。

    燕雙飛的刀就停在了張旺財咽喉方寸之間,卻沒有劈下去,整個人也似已突然凝結僵硬,一張英俊清秀的臉卻充滿了驚駭與恐懼,額頭上的幾縷頭發忽然順著臉龐滑落下來,很快飄散在風中,臉色看來就像是他的刀,黑里透青,青得可怕。

    趙烈對燕雙飛微笑道︰“你知道今日為何落敗嗎?華麗絢爛的變化不過是刀道之皮毛,刀法到了沒有變化時,返樸歸真,化繁為簡,快若驚虹,那才是刀法的精髓,沒有變化就是超越了變化的極限。”

    燕雙飛蒼白的手握緊了刀柄,似乎驀然想通了什麼,眼神發亮,心中依然只有手中的這把刀,忽然抬頭堅定道︰“總有一天我會擊敗天下所有刀客,達到刀道巔峰。”他轉身走出了客棧,走得很慢,可是並沒有停下來,腰板依然筆直如刀,腳步異常沉穩,即使死亡就在前面等著,他也絕不會停下來,年輕的眼神依然對未來充滿期待,執著而痴迷。

    趙烈眼中蕩漾著欣賞笑意,非常喜歡這位倔強勇敢的少年,他從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蓬勃朝氣和頑強不屈的精神,看到了江湖的多姿多彩和熱血澎湃,江湖總是充滿了激情,江山代有才人出,江湖總歸是年輕人的天下,年輕人也正是黑虎幫稱霸江湖的根基,黑峰三十二騎也補充了數名幫中百里挑一的少年豪杰,年紀輕輕就已經挑起了大梁。

    江湖注定沸沸揚揚,風起雲涌,難得片刻寧靜。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忽然遠遠傳來,自遠而近,“蹬,蹬,蹬!”一聲接著一聲,似是走得十分緩慢,不少人只覺耳鼓被震得“嗡嗡”作響,過了半晌,一個魁梧大漢走了進來,鼻長唇薄,眉毛和眼楮間的距離比常人大,頭發眉毛粗濃如鐵絲,留著短須,活像個刷子,輪廓分明,是個頗具男性陽剛魅力的中年漢子,容色陰冷,形成一種孤高冷傲的氣概。

    鄭東低聲對趙烈道︰“此人乃是藏劍山莊的主人霸劍錢天雷,身高七尺六寸,重一百八十四斤,使一把長柄重劍,全長五尺三寸,重七十九斤,天生神力,據說乃有一副打不死的銅筋鐵骨,一股悍不畏死的剽悍之氣,一套無堅不摧的劈天開地三十六劍。”

    錢天雷傲然道︰“在下乃霸劍錢天雷,藏劍山莊中藏有幾壇數十年的美酒,听說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在這里飲酒,故希望能夠與趙幫主豪飲幾壇,隨便見識一下趙幫主驚天動地的刀法。”

    趙烈凝視高大威猛的錢天雷,忍不住輕輕搖頭,轉身對葉飛淡淡道︰“葉飛,你就出手和錢大俠切磋幾招,他的劍招乃是從無數次艱辛血戰的經驗中練出來的,樸實簡單,狠毒有效,不要太大意。”

    錢天雷沒想到趙烈竟然如此輕狂,他霸氣逼人的臉龐頓時漲成豬肝色,傲然持劍對葉飛道︰“你就是劍帥葉飛吧,老子今天就先滅了劍帥,再挑戰武林戰神。”手中巨劍上黃金吞口的劍柄和劍鍔都擦得閃閃發光,散發出耀眼奪目的光芒。

    葉飛面無表情,不苟言笑,隨手拔劍刺出,其勢之盛,其速之急,足以令人望之色變,堅硬劍身好似蛇身般交叉縱橫,帶起了層層晃蕩的透明波浪,閃電般拉出了數道蜿蜓扭轉的劍芒。

    錢天雷大驚之下,雙手持黃金重劍,出手就是“劈天開地三十六劍”,抖出了一條長達兩三丈的裂裂爆光,在一陣劈哩叭啦的長響中,連爆不停的劍光唰然前射,裂然暴擊,帶著強閃的烈芒,不愧霸劍之威名。

    葉飛悠然飄起,“大海之心”正正地刺出,劍身泛起海浪閃閃,宛如千百層波濤閃動,酒樓轟然一震,劈哩劈啦的爆音續來,頓了一頓,緊接著長芒爆閃,連連撞來,劍芒厲烈無比,使得錢天雷凌厲的劍網立時崩張,然後叭地一聲,“大海之心”就這麼穿網過波,芒中的強閃爆音,較之前更加地猛烈,宛如地裂山崩般地駭人。

    霸劍錢天雷踉蹌著朝後退出,雙手劇烈抖動,幾乎不能握住手中重劍,豬肝色臉龐變得慘白,滿臉羞愧,沒想到竟然不到十招就敗了,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低頭準備匆匆離開。

    趙烈忽然悠悠笑道︰“錢大俠不是帶來了幾壇美酒嗎?怎麼我沒見到呢?”輕描淡寫的話語中,不經意間就透露出流淌在血液中的幾分輕狂。

    錢天雷尷尬地揮手,幾個頭束金冠,身著紫羅衫,腰懸著長劍的年輕人抬著幾壇美酒走了進來,他們劍鞘上的寶石閃閃生光,劍穗上懸著龍眼般大的夜明珠,可是此時錢天雷根本無顏留在客棧,狼狽不堪地帶領這些威風凜凜的少年離開,全然沒有來時那種氣勢洶洶的氣焰。

    客棧中頓時爆發出粗獷豪放的叫好聲,不少江湖豪杰紛紛起身高聲恭維奉承,此起彼伏,氣氛異常熱鬧,“霸劍錢天雷浪得虛名,簡直不堪一擊!”;“武林戰神戰無不勝,就是江湖泰斗少林派也無法阻擋!”“劍帥葉飛劍法如神,無人可擋!”“黑虎幫高手如雲,乃是天下第一大幫。”……

    鄭東搖頭嘆息道︰“真是樹大招風呀,這些江湖客也不掂量自己實力,照這樣下去,我們兄弟幾乎沒有機會痛快喝酒,總是被這些所謂的高手大俠打擾了興致。”

    趙烈凌空把錢天雷帶來的酒壇吸到手中,輕輕拍開封泥,濃烈的酒香頓時彌漫在空中,心中難免流露出幾絲得意,忍不住痛快道︰“錢天雷雖然金玉其外,不過這些酒倒是罕見美酒,不愧藏劍山莊美名,總算藏了些好酒,哈哈,今日我們兄弟不醉不歸!”

    人群中忽然走出個身材矮短臃腫的肥胖老婦人,滿頭銀絲般的白發,幾乎已禿落一半,身上穿著件寬大舒服的麻布衣衫,手里拄著根長達九尺,幾乎比她身子高出一倍的木杖,喘息著走了過來,長長嘆了口氣,望著趙烈喃喃道︰“年輕人好大的口氣,未免太狂了,根本沒有把天下武林放在眼中。”

    鄭東剛才望見葉飛和張旺財技驚四坐,此時躍躍欲試,早就按捺不住了,挺身而出,高聲道︰“沒想到又有高手來向幫主的挑戰,真是麻煩,不如我先陪老人家過幾招吧。”

    趙烈似乎沒有看到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隨意微笑道︰“鄭東,你出手不要太重,點到為止。”他一邊說話,一邊忙著不停和旁邊敬酒的江湖豪杰痛快飲酒,渾身散發出輕狂而懶洋洋的粗獷氣質。

    老婦人面如圓月,一張滿布皺紋的臉,長長的頭發都已全白了,已是個歷經風霜的老人,滿帶著親切的笑容,面對身邊數個手橫利刃的彪形大漢,似是根本未曾瞧見,語聲更是溫柔慈祥,“黑峰三十二煞也算是相當當的漢子,可是怎麼加入黑虎幫後變得如此目中無人。”

    鄭東並沒有絲毫憤怒生氣,依然微笑著出拳,氣度沉穩,拳頭的沖力帶著旋力突然響起了氣芒破空的厲嘯之音,顯然這些年功力大進,拳法日臻完美凌厲,早已不是當年盤踞山頭的綠林草莽。

    老婦人輕輕握住了長達九尺的木杖,精芒內聚于其中,閃耀的金芒倏起,唰地一聲,金芒宛如波浪般滾滾而出,幻現出宛如冰雕的漫天凝影,不但穿破了鄭東渾厚凌厲的拳風,而且木杖變幻詭異難測,巧妙地橫杖側擊他的肘關節,似乎突破了時空限制,功力之高駭人听聞,所有變化不過火光電閃的瞬間,眼看鄭東的右臂將被木杖生生擊斷!

    葉飛和張旺財大駭之下,紛紛刀劍出鞘,不料空中忽然閃現出淡淡的藍色身影,趙烈搶在兩人前面出手,“砰”的一聲悶響,他伸出右手接住了雷霆萬鈞的木杖,左手還端著剛喝了一半的酒碗,事發突然,根本來不及放下酒碗,動作看來雖然容易簡單,但其中之微妙變化,卻當真妙到毫巔,時間差不得半分,勁力也錯不得半分,動作懼是不差不錯,恰到好處,叫人看了固然舒服已極,又不得不拍案叫絕。

    熱鬧的客棧頓時寂靜下來,趙烈眼中射出驚異目光,剛才竟被對方強大真氣震得胳膊發麻,虎口發抖,左手端著的酒碗驀然無聲碎裂為粉末,醇香的美酒悠然灑落空中,他似乎沒有感覺到酒碗悄然碎裂,而是靜靜凝視眼前弱不禁風的老太婆,神色凝重,久久也未說話。

    鄭東朝後退出幾大步,此時渾身冷汗淋灕,眼前還在浮現剛才那匪夷所思的木杖,深深吸氣,伸手抹去額頭上汗水,驚魂未定,不由感到了一絲後怕。

    老婦人“簌”地收回木杖,挺直的腰板瞬間變得彎曲如蝦,恢復了風燭殘年的模樣,臉上露出親切笑容道︰“趙幫主果然名不虛傳,還算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過千萬記住了,山外青山樓外樓,強中自有強中手,做人一定要厚道!”她轉身蹣跚離開,望上去依然普通而平凡,沒有人能夠看出她乃是絕頂高手,也沒有人知道她是誰,江湖中根本就沒有過這樣的人物。

    微風吹過,空氣中的酒氣和客棧的喧囂都漸漸化成一片虛無,趙烈忽然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寒意,深深吸氣,緩緩走回了座位,走得很慢很慢,靜靜思索,根本听不到客棧中杯酌交錯的喧囂聲音。

    黃昏忽然起霧,黃昏本不該有霧,卻偏偏有霧,夢一樣的霧,趙烈逐漸走入了霧中,人生本就如霧如夢,他像是浮萍落葉那麼樣飄浮不定,而且雙眼也像是這詭異夜霧一樣,虛幻、縹緲、不可捉摸。

    “江湖浩瀚如海,深不可測,不知道還藏有多少像剛才無名老太婆那樣的絕世高手?”趙烈心中涌上無法言語的淡淡失落。狂戰少林,威風八面,就是面對少林戰僧也沒有如此震驚,畢竟凌空早就名動天下,可是一個毫無名氣,從來沒有听說過的老婦人卻擁有驚世駭俗的功力,他的目光忽然變得陰沉,“江湖之大,高手如此之多,光憑匹夫之勇和強悍搏殺根本不可能稱霸江湖,武功天下第一不過是痴人說夢,善泳者往往溺水而亡,江湖之路任重道遠。”

    趙烈收起紛亂心態,忽然仰頭飲下滿壇烈酒,胸膛中依然跳動著渴望征服的野心,眼中閃過堅韌笑容,“江湖中沒有絕對的是非黑白,江湖人為了要達到某種目的,本就該不擇手段!江湖人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往往並沒有選擇的余地,沒有人願意承認這一點,但更沒有人能否認,這就是江湖人的命運,也正是江湖人最大的悲哀,這才是真正的江湖。”

    江南的春日溫柔得讓人疼惜,趙烈忍不住勒馬緩行,生怕驚碎了春之寧美,悠然在時間和空間的夾裹中聆听日升月落,細長的手指把溫柔春風聲精心梳洗,雨拍擊、月傾瀉,綠竹葉“沙沙唰唰”,身心感到無限的輕松愜意。

    趙烈悠然對旺財道︰“江南如同寫意水墨畫般柔和靜美,每次到江南都有種特別親切的感覺,吳儂軟語,笑語融融,愁眉為之舒展,悶胸為之氣暢,了無縴塵。可惜幫務繁忙,葉飛昨日離開了,不能與我們一起返回黑虎山,自從黑虎幫成立後,他幾乎沒有任何休息,終日在外征戰。”

    張旺財微笑道︰“我已經吩咐三百名長刀鐵騎隨身護衛葉飛,何況江南乃是黑虎幫的天下,大哥不要太擔憂。今日甦州大鹽梟秦五爺請大哥到城中的戲院“夢里水鄉”去看戲飲酒,听說那里乃是江南最奢華的戲院,所去之人不是達官顯貴就是揮金如土的江湖豪杰。”

    鄭東恭敬道︰“秦五爺背景復雜,向來和朝廷官府有密切聯系,極少在江湖露面,依靠勾結官府販賣私鹽,平時里無惡不作,簡直是甦州惡霸,幫主還是不宜和這種人扯上關系。”

    趙烈靜靜凝視春日江南的小橋流水,目光深沉漂浮,並沒有答話。

    月色溫柔照射在長滿青苔的門檐上,趙烈和張旺財身著便裝走進了“夢里水鄉”,順著綠水環繞,竹塢曲水的水廊走到了隱蔽在郁郁蔥蔥樹木中的包廂,黑峰三十二騎在房間外面虎視眈眈地站著。

    豪華包廂中間的桌上放置了一個大銅爐,沉香由爐內騰升,徐徐飄散,為房間蒙上了輕紗薄霧,香氣四逸,讓人心中不由自主地頓生旖念。

    江南大鹽梟秦五爺踏空而來,頭戴飛虎王冠,身披白底黑紋虎皮長袍,手握一支又粗又大,將近兩丈的特粗大關刀,雙眼瞪如銅鈴,眉毛極長,從兩鬢斜飛而起,氣勢沖天,宛如天王降世,項下一串俱有鵝蛋大小十八顆夜明珠,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腰上別著一條瓖嵌七色寶石的虎頭寬腰帶,足踏金絲纏線,銀絲交絞的霸王靴,金光閃閃,貴似人間帝王。

    十六個宮鬃堆雲,錦裙曳地的少女,縴手中各舉著一柄碧玉為竿,羽紗為面的官扇,漫步而出,分立兩旁,然後便有四個手捧金缽的宮裝少女,踏過紅氈,簇擁著秦五爺走上包廂中的蟠龍交椅坐下。

    秦五爺顯示出了穩立如山的氣度,自帶一股殺氣騰騰的迫人氣勢,似乎擁有非凡的功力和氣質,信心十足,仿佛是能于千軍萬馬中視敵人如無物的猛將,臉容有種樸拙厚重的味道,但雙目精靈閃爍,使人知他絕非可以輕易相欺的人物,乃是自負又自私成性,陰險狡詐的人,他高聲道︰“黑虎幫雄霸江南武林,如日中天,趙幫主更是皇帝御封武林戰神,威震天下,我早就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見,果然氣宇軒揚,乃是人中之龍。”

    趙烈似乎沒有听到秦五爺的恭維,而是想起了客棧中的無名老太婆,不由輕輕握緊了雙拳,心中百感交集,真正的高手總是藏而不露,返樸歸真,何曾像這些不入流的小混混,仗著學過幾年功夫,就打扮得跟天神似的,排場簡直比幽靈侯還要大,他微笑道︰“秦五爺向來和江湖素無瓜葛,不知今日所為何事呢?”

    秦五爺沉聲道︰“江南自古富庶,遍地都是金銀珠寶。販賣私鹽和經營青樓賭館都是財源滾滾的金山,人在江湖混,不就是圖個權利富貴嗎?目前黑虎幫基本控制了江南武林,只要能得到黑虎幫的支持和保護,那我就感激不盡了,定會每年想趙幫主提供大量金銀。”

    包廂中三面都是垂下的簾子,秦五爺輕輕拍了拍手,左面簾子緩緩拉起,錦繡中居然還有個用白木欄桿圍住的溫泉水池,幾個少女就在水池里,卻只露出個頭,烏雲般的長發飄浮在水上,更襯出她們的臉如春花,膚如凝脂,有的嬌小玲瓏,有的溫柔甜膩,有的健康結實,有的弱不勝衣,臉上雖然不施脂粉,身上卻好像抹了一層可以使皮膚保持柔潤的油,在曖昧的燈光下看,她們的皮膚就像是用長絲織成的緞子樣細致光滑。

    少年英俊少年多金,香花美酒美人如玉,只可惜水並不是清水,趙烈嘆了口氣,知道水下面看不見的那部分,一定更動人。

    秦五爺听到這聲嘆息,眼神頓時發亮,雙眼放射出狡猾的得意目光,淫笑道︰“在下素聞趙幫主愛江山,更愛美人,小的對趙幫主的膽識可是仰慕已久,嘿嘿,南宮雨和展瑩可都是江湖的絕頂美女呀,不知道這些胭脂俗粉可否能讓趙幫主滿意?”

    趙烈輕狂的眼神頓時閃過冰冷寒意,可是得意忘形的秦五爺卻沒有注意到,依舊繼續拍手,右面的簾子緩緩收起︰一個絕色美女亭亭玉立,一雙媚極、艷極的眼波帶著醬翠般綠色,身上肌膚有如白玉一般,粉光致致,溫香滑膩,她隨著樂聲起舞,竊宛誘人的身子當真是柔若無骨,輕紗衫中隱約可見渾圓小巧的腰,正在一陣陣輕微地顫動,只見她全身骨肉勻稱,再也不能增減一分,秋波明媚,微一顧盼便足銷魂,尤其是嬌臉上所帶的那一分微笑,更是令人目眩神迷,她的手在自己飽滿的胸膛上輕揉,咽喉里發出聲聲夢囈殷的呻吟。

    秦五爺顯然誤解了趙烈冰冷目光的含義,以為這些庸俗舞姬不合趙烈胃口,于是不停淫笑道︰“趙幫主乃是真豪杰也,沒想到如此艷麗的女子也難打動趙幫主,她們不過是用來助興的花瓶罷了,夢里水鄉最近新來個秀美的戲子,我早就看上了,正準備把她給干了,不過既然今日趙幫主大駕光臨,我也只有忍痛割愛了。”

    豪華包廂正前方垂著三層珠光寶氣的簾子,巧妙地使包廂和外面的戲台隔絕開來,此時三層珠簾緩緩升起,露出了湖水中部的巨大戲台,一泓清池映入眼簾,古樹傍岸,垂柳拂水,湖石峻秀,水波倒影,錯落有致。

    戲台上十多名素衣美女,或輕弄樂器,或低聲吟唱,當先的戲子身著水綠色的輕紗長裙,質料、式樣、剪裁、手工,都絕對一流,雖然並不很透明,可是在很亮的地力,卻還是隱約看得見她縴細的腰和筆直的腿。

    趙烈目光發亮,久久凝視中間秀美文弱的戲子,嘴角蕩漾的怪異的笑容。

    秦五爺此時根本沒有半點剛才的威風和氣度,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淫笑道︰“這個戲子雖然瘦了點,但是秀美如水,氣質清高,真是恨不得拔光她的衣服,他媽的,肯定很過癮,看來趙幫主也很中意這個戲子,要不我馬上吩咐手下兄弟把她叫過來!”

    趙烈似乎迷上了這個戲子,並沒有反對,淡淡道︰“那就有勞秦五爺了。”

    秦五爺立刻就心花怒放,只要找到黑虎幫做靠山,大把銀子唾手可得,言語中更加放肆淫蕩,可憐的戲子無奈低頭走了進來,楚楚動人,苗條縴細,他忍不住淫笑道︰“趕快唱曲十八摸來給大爺听听。”

    戲子柔弱不堪,身不由己,根本無法反抗,可是她卻沒有絲毫反應,咬著嘴唇倔強地站著,清秀的雙眸流出了淚水,秦五爺忽然沖上去給了她一巴掌,憤怒道︰“他媽的臭婊子,真是不識抬舉,你想死呀,大爺現在就要讓你好看!”

    趙烈似乎沒有看到戲子雙眸中的屈辱淚水,眼神如霧似雲,自從在勇闖少林後,他深深體會到武學的博大精深,終日苦苦冥思,希望可以在武學上有所突破,可是並沒有什麼進展,再加上路途中遇到功力駭人的無名老太婆,頓時感覺江湖之浩瀚遠遠超出預料,表面上似乎悠然漫步江南,其實這些天心中煩悶無比,暴躁不安。

    本來趙烈是想到“夢里水鄉”尋份寧靜,放松繃緊的心神,可是事得其反,此時卻感到突如其來的莫名焦躁,他忽然微笑道︰“秦爺,先把其它的女子叫到外面,另外把這些簾子也放下了,這里只需要留下這個戲子。”

    秦五爺頓時心領神會,于是奢靡豪華的包廂中很快就只剩下了可憐的戲子無助地站著,他體貼媚笑道︰“趙幫主,看來我也得出去了,這個女人就留著慢慢享用吧,等趙幫主爽夠了,我再慢慢折磨她!”

    趙烈發出了陰慘慘的冷笑︰“不錯,你的確該出去了。”一陣陰森森的冷風吹過,窗外走過的黑貓忽然露出驚恐目光,卻已失去了它原有的機敏和靈活,喘息著,蹣跚爬過,看來幾乎已不像是一條貓,似乎感覺到什麼。

    空中忽然出現了拳影,沒有任何預兆,趙烈甚至根本沒有轉身,反手一拳,秦五爺堆滿淫笑的臉頓時變成了爛柿子,頭顱居然順著脖子旋了幾圈,魁梧的身子“砰”然倒在地面,慘碧色的燈光清晰照在地上扭曲變形的尸體上。

    張旺財迅速沖了進來,如同趙烈的影子,形影不離。趙烈冷冷道︰“吩咐鄭東把尸體拖出去喂狗,這種人渣留著無用,黑虎幫寧缺毋濫,絕對不能吸收這種敗類,記得順便把他手頭的私鹽生意接手過來。”

    秦五爺很快被黑峰三十二騎拖了出去,就連地板的血跡也擦得干干淨淨,豪華包廂里面似乎根本沒有發生什麼,依然散發著高貴香料的味道,站立中間的戲子驚異地望著突如其來的變故,抬頭凝視身著藍色長袍的趙烈,掛著晶瑩淚花的雙眸忽然閃現出興奮目光。

    趙烈悠然笑道︰“張小樓,冥冥中似乎自有天意,真的沒想到會再次踫到,你還是那麼倔強而秀美,可是為何沒有呆在宋青河身邊?此處龍蛇混雜,戲子無論戲里戲外都是很容易落淚的,這里並不適合你。”

    天氣是半陰半晴,灰蒙蒙氤氳著,夜色更深了,有寒意自水面深處涌來,張小樓抱起雙肩抬頭看天,半空里濕漉漉的,斜風吹過,忽然就落下了雨,仿佛是天上掉下的一顆顆珍珠,夜雨敲打芭蕉,瀝瀝滴斷肝腸,似幽閨怨閣少女的嗚咽。

    雨不緊不慢一滴滴地打著芭蕉,趙烈閉目聆听清脆的雨聲,心事如霧,輕輕悠然道︰“小樓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杏花香,這是何等悠然的意境啊,讓人無限想象,可是我覺得此時宋青河應該呆在你的身邊。”

    張小樓幽幽道︰“雖然我呆在他身邊很長時間,可是根本無法觸及到他的內心深處,許多時候,即使和他靠得很近很近,我也感覺似乎間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感覺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寧靜,幾乎陷入了無欲無求的境界。”

    趙烈陷入了沉思,良久才抬頭奇怪道︰“為什麼你會產生無欲無求的情感?我認識宋青河已經很久了,本以為你已走到了他的心中,可是為什麼忽然就離開了,難道就沒有一點留戀?難道他平時對你不好嗎?”

    細雨如愁絲,涼涼秀秀蒙蒙地打在湖面,趙烈銳利目光逐漸彌漫著絲絲點點的迷惑,心中默默思索,“宋青河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連張小樓都舍得放棄,拋卻了兒女私情,顯示出超強的冷酷沉穩,我該如何對付鐵血聯盟?”

    張小樓輕聲道︰“他和普通人不一樣,雖然面帶溫柔笑容,我卻總感覺到一種冰冷的滋味,呆在他的身邊,有時候我都忘記自己是個女人,也許是因為他的相貌比女人還秀美的緣故吧。其實他對我很體貼細致,溫柔如水,從來不會發火,也不會勉強我,可是我卻感受不到喜悅,興奮,激動和甜蜜,即使我離開,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傷感,所以我放棄了曾經夢想得到的寧靜,但是我並沒有絲毫怨恨,因為他的內心也同樣充滿了極度的孤寂。”

    趙烈心中涌動著無法言語的怪異感覺,似乎深有感觸,輕聲嘆息道︰“為什麼會是這樣呢?孤寂也是一種意境,一種寧靜和神奇的玄秘,我可以明白宋青河的心境,若要在江湖中生存下去,若想逐漸變得強大,他就必須放棄許多東西。”

    一雙燕子忽然從遠方飛來,停在六角亭欄桿上避雨,仿佛還在尋找昔日的舊夢,只可借亭子依舊,人卻已全非了,燕子飛來又飛去,來過幾回?去過兒回?張小樓柔聲道︰“也許一段不完美的情更讓人難忘銘記,也許青春本就是一個破碎的夢,我並不後悔,或許注定就是落淚的戲子,我很小就習慣了戲子的淒苦生涯,所以當寧靜的生活突然降臨的時候,我反而不習慣了,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恐慌。”她說話的時候,燕子迅速飛走了,頓時感覺猶如斷了線的風箏,無所歸依的疼,無法言說的痛。

    趙烈若有所思,目光格外迷茫,有些東西變得很模糊,很曖昧,可是始終抓不住,看不清,于是微笑道︰“相約不如偶遇,反正你在這里也呆不下去了,不如隨我帶黑虎山住幾天,那里山輕水秀,你肯定會喜歡的。”

    張小樓如小家碧玉般端莊秀美,一點都不張揚,只把縴縴素手,撩起額際的垂發,別在耳後,自然而寧靜,讓人不由生出柔軟的憐意,她靜靜凝視水中清幽恬靜的樓台倒影,戲子就如同水面的浮萍,時刻隨波逐流,不知道何處才是歸宿?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拈花一笑

黑虎山下規模宏大的黑虎城還未完工,到處是熱火朝天的工地和密密麻麻的工匠,趙烈為了兄弟義氣而狂戰少林的消息早就傳到了黑虎山,周長空早早就率領數百名長刀鐵騎和黑虎鐵衛站在黑虎山下恭迎。

    標志性的藍色身影和飛舞金發才出現,數百名長刀鐵騎和黑虎鐵衛頓時歡聲雷動,忍不住高呼,“武林戰神,戰無不勝!”那些精神抖擻的長刀鐵騎更是心神激蕩,紛紛拔出雪亮長刀,不停用力在風中揮動,然後他們忽然齊刷刷把數百把長刀拋回身後的刀鞘,明晃晃的刀身不停在空中旋轉,映射燦爛陽光,發出了耀眼絢爛的光芒,這些好兄弟正是用趙烈獨特的收刀方法表達發自內心的激動和欽佩。

    不知為什麼,當趙烈望到眼前喧囂熱鬧的場面時,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身心疲憊,幾乎無法挺直腰板,漫天飛舞的鋒利長刀並沒有讓他感到意氣風發,而是感覺到了蒼白無力的眼花繚亂,雖然已經很累了,可是他已經無法停止征戰江湖的步伐,只能咬牙不停朝前走。

    趙烈從清晨到黃昏都靜靜坐在書桌前面,甚至沒有進食飲水,也不讓任何人打擾,書桌上攤放著幾卷枯澀佛經,眉目卻緊緊糾葛起來,臥虎藏龍的江湖和少林寺的百場激戰讓他所悟頗深,不但體會到了武學博大精深,而且深深明白江湖之路的艱難。

    趙烈的功夫都是來于實戰,簡單毒辣,詭異狂暴,無堅不摧,剛烈天下!雖然依靠無數慘烈激戰和強悍意志震懾江湖,可是其間經歷了太多險象環生,九死一生的血戰,最終卻換回了渾身內外的累累傷痕。物極必反,至剛則易傷其身,每到陰雨天他身體上多如牛毛的傷痕便會隱然疼痛,全身經脈氣息時常暴突紛亂,此時在武學上已經無法再往前突破,修為提高遇到了極大的阻隔。

    剛中帶柔,柔中有剛,剛柔並濟,以柔克剛,動靜結合,以靜制動,氣閑神定,神形兼備,那才是武學的更高境界,可是趙烈這些天做不到心空、身空、目空,心空,無法達到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的境界,並不能把功力融會貫通,反而變得急躁焦慮,因為青少年時代並沒有經過系統的武學修煉,根基不穩,內力招式修煉全部依靠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留下了許多隱患。

    此時夕陽都似已因寂寞而變了顏色,變成一種空虛而蒼涼的灰白色。趙烈自從在寧靜的江南水鄉度過一段平和歲月,頓悟武學,武學修為得到極大突破,然後根本沒有休息,也沒有時間靜心修煉,終日奔波激戰,雖然依靠在運動中修煉真氣,內力近幾年突飛猛進,但也導致經脈內息澎湃紊亂,幾次差點走火入魔,誤入歧途,于是此番回到黑虎山後,特地找了些佛經來苦苦研讀,希望能化解其中困惑,可是半月過去了,依然一無所獲。

    宛兒穿著雪白衣服,正獨自坐在閨房中,手托著香腮,瞧著瓶中芬芳茶花呆呆地出神,她天庭開闊,眉目如畫,皮膚更比那玉瓶還白上幾分,那鮮艷的茶花與她一比,也是黯然失色,趙烈自從回到黑虎山來,終日苦苦練功冥思,她實在惦記,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風雨欲來,雲像魚鱗一樣,一片片蓋住了天空,使光線半點也不能泄露出來。于是,原本已是黃昏時分的天地,此刻更加陰晦了,仿佛夜色即刻就要到來,天空忽然響起恐怖的炸雷聲,刺眼閃電瞬間穿透了烏黑沉重的雲層。

    陰沉狂暴的氣候讓趙烈心神更加無法寧靜,炸雷聲震得桌面上的茶杯似乎都在顫動,雨水還未飄落,可是他的額頭忽然布滿汗水,渾身隱隱作痛,頓時感到心煩意亂,驀然起身在書房內走來走去,體內經脈氣息沸騰紛亂,轟隆隆的雷聲可是狼的吶喊?狂放的閃電,撕裂天空,為何帶來赤裸裸地痛?

    狂風忽然停歇了,整個世界瞬間進入極度寧靜,傾盆大雨驀然嘩啦落下。有些事,歷經了時間的洗禮,會漸漸淡于無痕;而有些事,卻因穿鑿錘煉,沉積于靈魂深處,再也無從抹去,偶一觸及,便是徹心徹肺的疼痛,趙烈驀然感到無比狂亂暴躁,猛然揮拳震碎窗戶,對著漆黑的雨夜發出了狂哮,強悍真氣震得那些空中飄落的雨滴紛紛朝外涌出,形成了一條白花花的水龍呼嘯著奔入黑夜!

    宛兒悄然走了進來,心疼地望著煩躁不安的趙烈,她的腰肢很致細,柔軟的白色衣裳淋濕後,在她細腰以下的部份突然蹦緊,便得每個部份的曲線都凸起,分外誘人,她柔聲道︰“烈哥,雨夜寒涼,我砌壺熱茶為你暖身。”她烏黑的頭發高高綰起,一襲純白的綢衫將江南水鄉女子的婉約和靈動烘托的淋灕盡致,淺淺的笑容,微翹的蘭花指,虔誠的伸出了雙手,接過茶盅,澄黃透明的水色,暗香涌動。

    趙烈凝視乖巧宛兒,她清秀、潤澤、嬌媚、溫柔,透著靈性,眉宇間蘊涵著山水靈秀,清冽的雙眸沁入心脾,他的心驀然沉寂下來,湊唇輕飲她遞過來的溫熱清茶,一縷芬芳順喉而下,溫潤香滑,初時尚有絲絲苦味,過後則口齒漸漸生津,漸漸地,窗外暴雨更加狂暴了,似乎想摧毀世間萬物,可是他卻再也听不到狂風暴雨的呼嘯,雙眼緩緩閉合,進入到前所未有的寧靜境界。

    書室添香清茶霧,一燈靜點似枯禪,不覺夜半寒浸骨,流水無聲山皓然。清晨,暴雨終于停歇了,天空依然飄蕩著淡淡雲層,趙烈沐浴更衣,焚香靜氣,微笑著睜開雙眼,疼惜地望著趴在書桌上沉睡的宛兒,縴巧但浮凸有致的酥胸輕柔地起伏,她忽然睜開了朦朧如水的雙眸,他于是拉著她柔軟的小手,踏著早晨飄渺的薄霧漫步青翠黑虎山。

    雨後的清晨格外清新自然,雲層逐漸褪去,萬丈的金光噴薄而出,散落的露珠在翠綠的葉子上滾動,暖日驅散滿山晨霧時,一切均已澄明了,趙烈的心也隨之明朗起來,那種被塵囂所侵擾而狂躁不安的心此時也完全安頓下來,陡然覺得一種悠然和愉悅爬上心壁,盈注著春日生命恆久的氣息,久久佇立山澗,順流而望,明淨秀美、婀娜多姿的清水清澈見底,山下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可以毫無阻攔地望到遠方的火紅朝日和大好河山。

    趙烈感到心胸變得舒坦開闊,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明亮甜潤的溪水從容不迫從青翠山澗流過,無聲雀躍的魚兒不時隱約可見,峽谷、峭壁永恆地沉寂,細沙和卵石流淌成無比自然的姿勢,千里萬里雲明。

    陰沉的天空驀然就變藍了,這樣的藍,是觸手可及的,溫柔拂來軟軟的風,帶著絲絲潮濕味道,樹發出柔枝嫩芽,醉人的綠,趙烈靠近了碧綠的溪水,萬千年不斷更替的水草裊裊飄漾成美人的長發,一望無際的漣漪泛出無限溫柔與深情。

    趙烈眼神發亮,直抵溪水之畔,靜靜順著溪水漫步,步履穩定有力,每一步尺寸相同,輕重如一,自然地生出一種異乎尋常的節奏和韻律,紛亂的心終于沉靜了,他沉醉在略微寒冷的春風里,雙目一眨不眨的凝視流動的溪水,仿佛清澈的溪水有著勾魂攝魄的魔力。

    不知名的翠色鳥兒順著溪水,丟下幾聲啼叫疾馳而去,趙烈臉上似笑非笑,又喜又嗔,目光變得深切、熱切,微風吹過,他忽然閉上了雙眼,一副似醒非醒的樣子,似乎在清溪水中遠望到了一輪圓月,澄碧清泠,洞明無染,能把渙散的思緒照得明明白白,波光閃爍,溪水映射出細碎的光芒,進入了奇異的境界。

    恍惚間似有花氣漸近漸濃起來,他走過去,就見蒼勁彌堅的枝干上綴著嬌艷欲滴的花苞呈在眼前,不過剎那間,站在梢頭的

    宛兒驚異地望著緊閉雙目站在溪水邊的趙烈,春風微微吹起了散發出野性的金色長發,臉色沉靜,渾身散發出飄逸輕靈的滋味,如同雨後洗刷過的青翠山峰,透著無盡的生命,似乎藏著幽遠的深邃,她雙眸閃爍著喜悅欣慰,似乎又回到了美麗江南的難忘歲月。

    熱氣如千川百河般由趙烈腳板的涌泉穴升上,與從頭頂泥丸宮流下的冷氣,穿過大小經脈,匯聚往丹田氣海處,一冷一熱兩股氣流,交融旋轉,當旋力聚積至頂峰時,又倏地由丹田射出千萬道氣箭,閃電般蔓延全身。這過程周而復始,每次之後,真氣便增長了少許,傳入他耳內的聲音亦大了許多,皮膚和空氣接觸的感受更深刻、更微妙,一切都不同了。

    良久,溪水還是永不停歇地流動,趙烈悠然睜開雙眼,山頭遠近的山林像變成另一個世界似的,不但色彩的層次和豐富度倍增,最動人處是一眼瞥去,便似能把握到每一片葉子在晨光中柔風下的細微拂動。

    趙烈身著柔軟貼身的藍色長袍,腰間隨意用帶子勒住,顯得腰細腿長,灑脫不羈,他睜開充滿喜悅的雙眼,緩緩揮出了黑虎拳,不似以前那樣凌厲霸道。周身空透,沉穩,輕靈,藍色身影移動似春風楊柳,起伏象浪拍雲崖,轉換猶薄霧縈繞,氣血若潮氣潮落,神意如行雲流水,動則運轉自如,形同璣珠落玉盤,靜則周身氣血柔暢,如滴水入沙,妙不可言,動靜合一,如氣蒸騰,無形無象。

    藍色身影雖然輕若鴻毛,拳法卻是大開大合,靜如大地回春,氣象萬千,動如江凌直下,氣勢磅礡,天隨人意,人與天同,趙烈默默在心中念道,“天地隨我開,日月隨我合,山林隨我傾,萬魂隨我移,天地隨我之呼吸鼓蕩,日月隨我之旋轉運行!”拳頭隨意拍擊在溪邊的堅硬岩石上,如果換作以前,這塊巨大岩石早就轟然碎裂,可是此時卻沒有絲毫反應,甚至連聲音也未發出。

    黑虎拳風充彌八荒,無處不及,恢弘無涯,變幻無定,比往日多了幾分大氣,趙烈此時全身經脈氣度平和渾厚,終于擁有一代宗師的飄然風範,收拳飄落地面,悠然道︰“意之所動、氣之所指、神之所往、形之所趨、力之所致、法之所隨,意若靜、氣則定、神乃閑、形必合、力定聚、法無為。自然而然、適應百態、化解千般、包容萬物、動無有不動,一靜無有不靜,靜中觸動、動中有靜,處處無法,處處法。”

    宛兒語聲卻是嬌滴清脆,宛如黃鶯出谷,抬頭奇怪道︰“大哥,這是黑虎拳嗎?怎麼全無往日威猛氣勢,不過看起來很舒服流暢。”話未說完,她忽然驚異地望到剛才被趙烈隨手拍中的堅硬岩石竟然化做粉末,迅速被水流沖走,不留任何痕跡。

    明亮的書房中散發著鮮花的味道,趙烈精神煥發,目光銳利,絲毫沒有疲憊感覺,臉上似乎永能堆著凝固不動的微笑,這或許是他嘴角友好而愉悅的向上翹著,但若再深入觀察,會發覺他眼楮內流露出一種冷若冰霜的沉著,可令人心生寒意。

    周長空趕緊低頭恭敬道︰“幫主獨自狂戰少林,轟動江湖,黑虎幫威名大震,稱霸江湖指日可待!不知幫主準備如何對付英雄會和鐵血聯盟?听說幫主此次帶回的女子乃是宋青河以前的女人,難道幫主想利用這個女人對付宋青河嗎?英雄會兩次激戰鐵血聯盟,再加上南宮世家的毀滅,實力遭受很大損失,此時腹背受敵,已經沒有太多選擇。”

    趙烈沉聲道︰“我太了解南宮無雪了,所以才會多次對英雄會施于援手,功夫不負苦心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黑虎幫遲早會吞並英雄會,現在需要等待一個好的機會,過幾天我會去找南宮無雪,有些事情必須要做了。黑虎幫真正的威脅在北方的鐵血聯盟,我始終找不到宋青河的弱點,其實我帶回張小樓,並不指望能用來威脅宋青河,只是希望他能有所顧忌,不過他既然能舍棄張小樓,明顯表露了稱霸江湖的野心。”

    周長空冷笑道︰“屬下最近查到可靠消息,宋青河送走張小樓後,很快就接回了一個神秘女子,他經常陪在這個女子身邊,呵護倍至!可見宋青河也並非如江湖傳聞那樣鐵石心腸,無懈可擊,這可能就是他的弱點。”

    趙烈眼中閃過驚異目光,冷冷道︰“馬上查明這個神秘女子的身份,我和宋青河的較量才剛剛開始,鐵血聯盟這些日子養精蓄銳,應該也快對黑虎幫下手了!”他有時深沉,有時灑脫,有時憂郁,有時歡樂,有時候寬大仁慈,有時卻又會忽然變得極端冷酷無情,周長空從未見過性格如此復雜的人,也許就因為趙烈這種復雜多變的性格才能造就江湖不滅的神話。

    冰冷的江水緩緩地從落雁島四周淌過,時不時泛起微微的漣漪,影影綽綽的樹林倒影在江水中,南宮無雪俊秀面容下閃動著落寞目光,飄逸氣質下的雪白頭發,這些是那麼大的反差,更有白衣勝雪,獨自站在水邊,雨後天空的彩虹與江水無聲地映照,不僅將孤島淒美的冷艷輕柔與江水融為一體,也把那種彼此依存、榮辱得失與共的關系分明地凸現出來。

    孤帆遠影,一葉小舟破浪遠去,南宮無雪凝視佇立小舟上逐漸遠去的熟悉藍色身影,心中卻是百感交集,耳邊似乎還縈繞著剛才趙烈留下的低沉話語,“即使不出動黑虎幫強大的力量,我也完全能夠獨自刺殺了司馬空和張楓,雖然比捏死幾只螞蟻要困難點,但我不想就這樣簡單殺死他們,絕不會讓他們死得太痛快,必須讓兩人在江湖中身敗名裂,生不如死!其實我的成功和黑虎幫的崛起對于他們就已經是一種無盡的痛苦折磨了,只有把他們重重踩在腳下才是最大的懲罰!”

    向來謀略過人的南宮無雪也不得不承認,趙烈準備對付司馬空和張楓的計謀的確完美無缺,趙烈心計之深遠遠超出了想象,只要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有些事情忽然就變得輕而易舉了,司馬空和張楓必須為他們所做的事付出代價,可是趙烈的野心太大了,報仇血恨並不是他的終極目標。

    南宮無雪高貴俊秀的臉上露出了堅毅神色,骨子里面涌動著知恩圖報的血性,趙烈頂著巨大壓力,多次施于援手,恩重如山,江湖風雲變幻,好男兒自當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他和英雄會已經沒有了太多選擇!

    英雄會依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南宮無雪想起曾經輝煌燦爛的往事,身上的白袍忽然如鼓風一般,全部漲起,全身骨骼發出密集的一陣脆響,束住頭發的繩子驀然斷裂,白發散落風中,他必須讓整個江湖明白英雄會的實力,英雄會並非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黑白雙煞忽然從風中飄來,恭敬站在南宮無雪身後,露出了兩張枯黃瘦削而又丑陋的臉,看來就象是兩個黃臘的人頭,他們的耳朵都很小,鼻子卻很大,將眼楮都擠到耳朵旁邊去了,身子也象是毒蛇,細長,堅韌,隨時隨地都在蠕動著,而且還黏而潮濕,叫人看了既不免害怕,又覺得惡心,兩人長得幾乎完全一模一樣,只不過左面的人臉色蒼白,右面的人臉色卻黑如鍋底,他們的目光惡毒銳利,就象是響尾蛇的眼楮,但對南宮無雪卻是絕對忠心。

    南宮無雪對黑白雙煞沉聲道︰“這些日子我經歷了太多變故,幾乎不能把精力放在英雄會,也許江湖中都已經忘了英雄會,北方鐵血聯盟咄咄逼人,英雄會絕不能節節敗退,也該讓鐵血聯盟知道英雄會的實力了,我絕不會被任何困難擊倒。”

    黑白雙煞悠然飄回到了密林中,南宮無雪握緊雙拳,顯然已經在心中做出了決定,這將是他生命中最艱難的決定,不管江湖怎麼說,他也會按照心中的想法堅定地走下去,這是他心中固執的信念,春風吹起了潔白長袍,他獨自站在江邊,星魂月魄練霓裳,照影青江傷白發,蒼白英俊的臉龐布滿了憂郁傷感,剛好和垂落的滿頭白發構成奇異的魅力,讓人忍不住被深深吸引。

    南宮無雪感受到了相濡以沫般的生命情緣,以及生命苦澀與人世滄桑的慘痛,更讓人領悟到了一種空靈的禪意,落雁島有著那幽谷深林般的原始美,令人恍若遁世,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江邊沙地上滿是沙暈,一層一層,一圈一圈,衰敗的蒿草靜靜地枯萎其間,縴縴蘆葦在江風地撫慰下,撲閃著霜紅的葉片,南宮無雪抬眼望去,灰蒙蒙的樹林與春日的晨霧溶在一起,他在這荒寒幽寂之美中,體會到了一種特有的寧靜,一種生命的快意與悸動,仿佛是在心頭注入了一泓清水般的那種純清,那種輕盈,那種坦然。

    南宮無雪的手已完全沒有血色,手指很長,手指形狀很秀氣,好像連握劍都很吃力,他俯身抓起一把沙粒,緊緊地攥著,然而,沙粒卻從指縫間滾落下來,堆積在腳尖,此刻,他分明听到了一種細膩而又真切的呢喃,沒有愜意,沒有舒坦,一種世事的愴然悲傷,江霧彌漫,江水從身旁悠悠流過,靜靜地听著,更听出了那地老天荒的安閑,境界何其寂寥。

    記得曾經彎月黃花瘦,記得曾經柳眉遠山愁,記得曾經千秋恨萬古愁,記得曾經柔和月華在晨曦里迅速消逝,南宮無雪仰望著寂寥的天空,柔風吹起了他的千種風情,飄灑在盈滿露珠的孤島上,最終吹成一管幽涼的蕭音,散落在清晨的薄霧之中,輕輕點點的回憶,就可以輕易粉碎他堅強背後的脆弱,感受著那一種痛,赤裸裸的痛。

    一朵白花隨風飄零,南宮無雪柔順的長長白發亦似雪舞,拈花一笑,撢衣無痕。于是佛說︰莫悲,五百年回眸,五百年擦肩,再過五百年後,又可相逢一笑。縱使散了,不如拾落花一瓣,傷心人的笑顏,從綻開到落寞,是一瞬?一世?還是千百劫?他微笑著輕輕彈指,白花飄起,剎那芳華,落英繽紛,悠然去吧。

    趙烈輕輕從晃蕩扁舟上飄然而下,忍不住回首,隔著煙波浩淼的長江凝望落雁島,淡淡輕霧逐漸讓落雁島變得飄渺,心中感觸萬千,世事無常,誰也無法預知迷茫的未來,付出未必能有回報,可是若不拼搏,就絕對沒有一絲希望。

    張旺財率領大隊長刀鐵騎整齊地站在岸邊,圓圓臉上的笑容很親切,雖然年紀沒有趙烈大,可是眼角已有了些皺紋,但一雙眼楮卻還是年輕的,帶著種嬰兒般的無邪和純真,無論誰都看得出他正是那種脾氣很好,而且一定很喜歡朋友和孩子的人,女人若是嫁給了他這種男人,是絕不會吃虧的,也不會後悔的。

    趙烈顯然也被旺財親切的笑容所感染,忍不住回憶起當年他們偶遇的搞笑場面,輕輕道︰“時間如水,飛流消逝無痕,轉眼間,你已經跟在我身邊很多年了,可我總是覺得好像剛剛才在黑虎山遇到你。”

    張旺財沉聲道︰“那時候我不過是個江湖小混混,根本看不到未來,雖然不過短短幾年時間,可是卻經歷了太多東西,時間無痕,可有些東西將永遠銘記在我的心中。”他輕輕撫摸身邊那株古老的樹木,樹干斑駁粗獷,體現其生命的頑強與毅力。

    趙烈追憶坎坷曲折往事,無限唏噓,輕輕抬頭望去,天際正有薄如蟬翼的白雲悠閑地飄來飄去,近處時起時落的風聲襯得江邊格外冷淡又幽靜。

    張旺財忽然道︰“周長空已經查明宋青河身邊神秘女子的身份,她竟然是江湖失蹤多年的凌波玉女李苓玉。”

    趙烈臉上露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驚異道︰“我曾經在塞外山村偶然邂逅李苓玉,可是她怎麼會忽然和宋青河扯上了關系?茫茫江湖中也許只有宋青河讓我無法看透。”

    張旺財沉聲道︰“宋青河正好在這個時候邀約大哥到百里之外的水雲間,難道其中有什麼詭計嗎?而且他也太放肆了,居然要求大哥獨自前往水雲間,還說若不是大哥獨自赴約,就絕對見不到他,我總覺得其中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趙烈並沒有正面回應,而是沉吟道︰“據說當今聖上也曾經多次微服到水雲間看戲,所以水雲間因此而聲名遠揚,不但會聚了了江南水鄉的靈動,更是集聚天下著名的戲子在那里唱戲,張小樓恰好也是個戲子,怎麼會如此巧合,宋青河為什麼要選擇戲院呢?他和李苓玉到底是什麼關系?”

    張旺財顯然並不太關心這些問題,憂慮道︰“我覺得宋青河太過神秘陰險,雖然控制著強大的鐵血聯盟,可是江湖中卻無人知道宋青河的出身來歷和武功深淺,仿佛此人憑空出世,如同天外飛仙,忽然就奇跡般擔任總盟主,毫無名氣的宋青河卻帶領鐵血聯盟在北方武林高歌猛進,勢如破竹,鐵血聯盟的氣勢和實力更勝歐陽堅未死的時候,此時鐵血聯盟和黑虎幫的激戰一觸即發,大哥還是不要貿然赴約,恐怕其中必有陰謀陷阱。”

    趙烈目光閃爍,沉思片刻道︰“世人往往看不到別人付出的艱辛努力,宋青河為了登上鐵血聯盟總盟主的位置,耀眼輝煌成功的後面不知堆積著多少辛酸血淚?我決定獨自去水雲間,我有種無法描述的感覺,宋青河絕對不會親自殺我,如果想取我性命,何必等到今日?曾經有無數絕佳的機會放在他的面前,他都放棄了。”

    柔和陽光懶洋洋地照著大地,趙烈听出了江邊蒿草、蘆葦隨風飄舞的喜悅,听出了綠色柔枝軟葉的吸露的呢喃,他靜靜凝視奔騰不息的滔滔江水,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和世間的哀苦,荒涼幽寂的江水有種頑強生命力,體現了生命激情與不屈意志,輕輕解下綁在後背的兩把長刀,隨手遞給張旺財道︰“你帶領長刀鐵騎在附近等我,黑虎幫和鐵血聯盟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這是我早就料到的,也是無法避免的。”

    水雲間建造得頗具匠心,雕梁畫壁,樓閣庭院,重疊交錯,廊道更是迂回曲折,花樹石台三三兩兩交相輝映,從高處看去竟似乎隱有一種玄機,空氣很潮濕,縱然不是雨天,山水中也有淡淡的一層水霧。

    偶有流鶯在花下低語,這是嬌媚繽紛的春天,水清山秀,揚花拂面,趙烈鼻翼間掠過青春的濕潤味道,周圍都是一片朦朦朧朧,他在約定時辰準時在水雲間坐了下來,並沒有看到宋青河的身影,當嬌嫩寒花滿院香時,他只有獨自憑欄,臨風把酒。

    時間緩緩流逝,依然未見宋青河的身影,趙烈眉頭微皺,暗自思量,“宋青河向來冷靜準時,今日為何遲遲未來,難道其中真有什麼陰謀嗎?”他默默提高了戒備,寧神斂息,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所有人都凝神望著戲台上精彩絕倫的演出,不時發出贊嘆喝彩聲,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可是忽然間,這些嘈雜聲都奇異消逝了,所有觀眾都屏息凝視戲台,睜大了眼楮,紛紛流露出迷醉神色。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四章 絕代妖嬈

趙烈隨意抬頭望向戲台,但見台子中間坐著一個戲子,身著青衣,外套小圓領、對襟寬裙帶水袖,下邊襯著裙子以高雅彩色和散枝花紋樣為主,她靜坐台上,縴長優美的玉手按在琴弦上,雖然秀臉經過抹粉或裝飾,可是其天然美態超然于俗世之上,更透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嬌媚,美麗奇異的眼楮彷似含情脈脈,又似楚楚含淚,花容秀麗無倫,烏黑漂亮的秀發襯著一對深邃而媚的眼楮。

    一襲青衣宛若臨波仙子,雖妖嬈而素淨,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溫婉清麗,端莊典雅,她看見池上雙鳧形影不離,草間鴛鴦共娛春日,朝去暮還,嬉戲蓮葉中,她的心里淒淒惶惶,想起花開時無人共賞,花落時無人同悲,花滿枝時無人會,日將老時無人陪,她的心里淒淒哀哀,夜幕低垂時,輕撥琴弦,幽聲與月光一瀉千里,可惜枕上情絲冷澀,愁人半夜難眠。

    萬物秉承月光的滋潤嫵媚,都發出了幽幽的光,就像夜空那片暗暗的藍,淡柔輕冷的月光幻釋了一天的疲憊,整個世界只有一彌清澈綺麗的流水,趙烈的心隨著悲傷寂寞的曲調上下起伏,可是卻隱隱感到戲子並不如表面般柔弱,而是在渴望某種驚心動魄的人或事的出現。

    台上樂聲四起,男男女女,雜然而坐,戲子開始起身在戲台當中飄舞,衣帶飄飛,仿佛想遮住所有的憂愁,她有著處子般的容顏白皙清秀,眼眸如秋霧中的露水清澈靜心,櫻桃紅唇生得邪韻誘惑,完全是一副顛倒眾生的妖嬈摸樣,眉目輪廓非常和緩柔順,雖是淡然卻又清秀如畫,其雙眼之中彩光不斷流轉變化,直讓人不見則已,一見則難以抗拒如彩紅般的艷色。

    青衣悲涼的調子,一唱三嘆,聲聲繞梁于耳,動情感人,傷就傷及肺腑,哀就哀及心胸,痛就痛心徹骨!甜美婉轉的嗓音縱情演繹,襯托在鮮明艷麗的戲台背景下,卻處處匿藏著激情的伏筆,哀而不傷,以她獨有的方式娓娓道來,她在絢麗戲台中獨舞,她的舞似真非真,似虛非虛,她的舞乃生命之絕響,舞姿也仿佛凝固在殘寒的風中,美得淒涼,美得心碎,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真乃絕代妖嬈。

    台下的觀眾頓時听得如痴如醉,嘆為觀止,沉溺于戲子的嬌媚妖艷和淒婉的嗓子,她筆直的鼻梁可令任何人生出自慚形穢的心情,大小恰如其分的豐滿紅潤的香唇口角生春,可以勾去仰慕者的魂魄,可是當她以輕盈有力的步伐走路時,頎長苗條的體態,會使人感到她來去自如的自由寫意,再加上唱音如飄逸的天籟之音,更感到她是不應屬于任何人的。

    蘭花指,水袖舞,縴弱的身段和靈巧的姿態,當水袖摔過時,如天嬡飄空,靈妃注目,她行雲流水的嗓音和唱腔,婉轉多情,顧盼傳神,回眸一笑百媚生,楊柳腰如花照水,蘭花指輕輕一點就抵得上萬語千言,步步蓮花如凌波般的微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答閑尋遍,幽閨自憐。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付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悲傷的唱詞直讓人傷感得肝腸寸斷。

    趙烈品嘗一杯香茗,飲下一杯溫酒,靜靜聆听才子佳人的煽情故事,眯著眼楮哼著水調,心神為之震蕩迷惑,听曲吟歌酒意闌珊,自然梳解疲憊,猶似乘白鶴飄逸,如醺醺然狀,適當佯醉放浪形骸,也方顯有他本色之灑脫。

    如此愜意迷醉的生涯,也許也就在水雲間才有,江南的曲巷深宅里,如果缺了這慢條斯理的弦索叮咚,也真的就沒有江南的意境了,趙烈悠然思付,“雖然宋青河未能準時赴約,但能望到如此驚艷絕倫的戲子,也算不虛此行,何處找這樣一份清麗淡雅?何不留住這樣的寂靜深幽?”

    戲子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繞綠堤,拂柳絲,穿過花徑,听何處,哀怨笛,風送聲聲……”她驀然回首,淒然痴痴一笑,淡淡胭脂淡淡酒,蝶夢換流年,青衣空自舞,光影交錯中,那看破世情的悲美一笑讓趙烈也忍不住深深沉醉了。

    周圍的人群更是痴迷地望著驚艷奪目的戲子︰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細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長發飄逸,青裙襲地,身姿綽約,冰肌若雪,明月稀星下,一雙瞳入剪秋水。

    窄窄的幾道水,彎彎的幾拱橋,悠悠的幾個小亭,閑閑的幾條小船,湖畔金柳,戲子柳葉一樣的美眉,笑影帶淚,脈脈含情,似是相惜又似相訴,似要相守又似相送,即使听不清她的話,听不懂她的歌,會不清她的意,可是她一揮輕盈的水袖,恍惚間是天上兩片水樣的雲彩,蓮步輕巧,裙裾飛舞,似乎還能清楚地看見膚如凝脂的冰肌。

    螓首蛾眉羅衣皺,雲髻亂,縴腰瘦,冷露斜飛春衫透,亂心頭,皺眉頭,讓人無比疼惜,很美很美的一種意境,很柔很柔的一種情境,春花秋月難相留,如煙如霧恨悠悠,戲子忽然妖嬈萬分地朝趙烈一笑,笑容中透著無法言語的悲傷和痛苦。

    趙烈痴痴凝視,心頭忽然劇震,並沒有感到被美人青睞的得意輕狂滋味,因為驀然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突如其來的震驚,剛飲入口中的溫酒驀然朝前猛烈噴出,張開的嘴巴竟然再也無法合上!

    此時若有人暗中偷襲趙烈,肯定得手,因為極度的震撼讓他目瞪口呆,呆若木雞,已經完全傻了,許久也未能有任何反應,腦海一片空白!他分明看到了宋青河陰柔的影子,台上妖嬈驚艷的戲子竟然是宋青河所裝扮的,“天啊!他居然男扮女妝唱戲,沒想到如此美艷動人,簡直比女人還女人!”

    宋青河眉宇間的陰柔之氣越發凝重,從未離開趙烈的那一抹流轉回眸,翠荷遮面,香雲盈腮,綠水含煙,青波含羞,玉手縴縴,細枝依依,戲台上飄舞的羅衣水袖舒展著古今寂寞,人生如戲,悲歡離合轉眼都是空,那一轉身一回眸的幽怨和百媚千嬌,如同刀割火燒般鐫刻在趙烈的內心深處!

    朦朧光線下,宋青河如    話埽 故僑鞜吮迫說難  羰郯祝 橙秈液歟 蠖  泖輳 慮崛魏梅紓 芭 砂 歉還筧倩 烤透愀還筧倩 E   遣嚆 烤透悴嚆 E   塹 ˇ窬玻烤透愕 ˇ窬病E 前 鞘狼檠觶烤透閌狼檠觥!鄙敉裨疾嚆  萌俗砩嗡潰 墑鍬湓謖粵葉腥詞潛鷯幸環  鈄濤叮  砟咽埽 灘蛔:腿淮蛄爍隼湔健br />
    趙烈久久凝視宋青河痴痴纏綿的目光,似乎產生了錯覺,仿佛宋青河乃是美貌如花的女子,而非統領鐵血聯盟數千強悍幫眾的總盟主,他心中頓時泛起無比怪異的感覺,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根本無法描述,渾身不自在,不舒服,心中的迷茫,困惑和驚異堆滿了心胸,恍惚間產生了疑問,“這真的是那個深沉陰險的宋青河嗎?為何如此妖艷迷人?難道我是在夢中,可就算在夢中也不會有如此荒誕的事情。”

    宋青河飄然退到台下,余音繞梁,密密麻麻的觀眾依然沉浸在婉約妖嬈的戲曲中,如痴如醉。良久,他們才紛紛起身爆發出猛烈的掌聲,可是直到此時,趙烈還沒有從剛才的震撼中完全恢復過來,嘴巴也還沒有合上,眼前還是不停浮現妖艷身影和哀怨眼神。

    宋青河輕輕坐在了趙烈前面,早就褪下了身上的女裝和臉上胭脂,依然秀美如女人,目光似是視若無睹,眼神沒有驚異又或嗔怒的任何變化,語氣保持平靜冷淡,輕柔道︰“我做事向來說到做到,絕對不會遲到,我早就已經到這里了。”

    月色影射下的水雲間似乎有影兒在搖,也有枝兒在擺,也是一樣的綠,也是一樣的柔,虛虛實實的,似幻非幻般,如期而至的變換,一切都來得那麼悠閑,去的那麼自然,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感覺如同在夢幻之中,趙烈眼楮一眨不眨,靜靜地凝視了宋青河許久,還是未能完全想通明了,這是第一次跟宋青河這麼長時間的近距離相對,他忽然感受到了宋青河身上殘留的余香。

    趙烈勉強平息震驚心緒,沉聲道︰“從第一眼望到你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你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野心和異乎尋常的冷靜,可是卻不知道你居然擁有如此深厚的唱戲功底,若是你未選擇江湖,而是成為戲子,恐怕早就成為了天下聞名的戲子。江湖中能讓我心存感激的沒有幾人,你就是其中之一,不但曾經三番五次放過我,而且給予了極大幫助,我們之間既非朋友,也非敵人,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宋青河忽然宛爾一笑,更有著令人著迷的千古風情,娓娓柔聲道︰“我首次與你邂逅在淒美山谷,你把頭靜靜埋在那條清澈見底的溪水中,還清晰記得你那濕漉漉的長發和明媚眼神。其實我清楚知道你也同樣野心勃勃,我不殺你,也是因為你有利用的價值。你依靠堅強意志和頑強不屈的奮斗,經歷無數強悍搏殺後,終于一步步登上的權力的高峰,獲得成功,名動江湖,統帥著實力強大的黑虎幫,我們之間遲早會走到兵刃想見的地步。可是我並不懼怕壓力,心中反而涌動著喜悅和興奮,今日你獨自前來,而且身邊未帶長刀,就不怕我乘機殺了你嗎?”

    趙烈心中怪異荒誕的滋味越發濃重,深黑沉郁的眼眸彷佛也籠著一層霧,淡淡道︰“你也許早就想好了對付我和黑虎幫的方法,但是絕不會殺我,若想殺我,早就可以殺死我,因為在鐵血堡中乃是最佳機會。”

    “對我來說,壓力就是動力,其實我們兩人這些年互相利用,最終你我都在江湖中獲得了成功,可是成功的方法卻完全不同。我依靠無數慘烈血戰才換回今日的成就,可是你未經歷任何激戰,而是憑借連綿不絕的心計登上了權力高峰,不戰而勝,你才是真正可怕的敵人,成為武林中最神秘的江湖霸主。”趙烈悠然喝了口清茶,無限感慨。

    宋青河微笑道︰“我今日的確不會殺你,以前總覺得依靠拼命搏殺而獲得成功乃是莽夫行徑,有很多事情利用計謀就可以輕易獲得,何必整天打打殺殺?可是物極必反,你依靠剛烈天下的武功和堅韌意志打下了江山,聲名遠揚,籠罩著絢爛璀璨的光芒,威名之盛,天下皆知,黑虎幫也因此得到了迅速發展!”

    宋青河忍不住也喝了口清茶,嘆息道︰“而我雖然同樣控制了鐵血聯盟,以柔克剛,利用出其不意的計謀讓鐵血聯盟橫掃北方武林,雄霸北方江湖,可是我卻不如你在江湖中那樣光彩照人,如雷貫耳,影響力根本不能與你相比,這是我始料未及的,鐵血聯盟在氣勢上已經無法和黑虎幫相提並論了。”

    趙烈寧靜道︰“此時你我分別控制著江湖中勢力最大的兩個幫會,心中同樣充滿了征服天下的野心,一山不容二虎,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曾經的情感已經化為烏有,也許很快就會展開激烈搏殺,逐鹿天下,看誰能問鼎江湖,誰能笑到最後?”

    宋青河臉上笑意更濃了,柔柔的目光和輕輕的笑意讓趙烈也不敢凝視,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話語卻讓人摸不到頭腦,柔聲道︰“是山就有高度,是水就有寬度,無論多高多寬,是真實的,你知道就好,只要內心留有彼此的一片天空,那麼偶爾的追憶都會帶來會心的一笑!千百萬年了,一代又一代的經歷與淡忘,你我皆一樣,就像這風和月,年年花相似,歲歲雪無痕,化無歸何?還是莫談風花雪月了。”他的雙眼里泛著柔柔的光茫,柔得似乎能融化世間所有的哀怨,唇角揚著輕輕的笑意,輕得仿佛能把漫天的蕭瑟不經意的帶走。

    趙烈像對名山勝景的由衷欣賞,心間不由升起了一股叫人難以言喻的驚艷感覺,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更迷茫了,心跳得很不正常,他淡淡道︰“每次見面我都會驚嘆,世間竟然有如此俊美柔和的少年?”

    宋青河雙目中似乎彌漫著朦朧水意,眼里卻透著淡淡的寂寞,神情說不出的蕭索,說不出的慵懶,目光朦朧,彷佛看得很遠,又彷佛什麼都沒有看到,他靜靜道︰“我無法忘記你充滿野性而強悍的輕狂目光,你的堅韌頑強我讓我嘆服,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就時常在夢中憶起你狂放飛揚的長發。”

    水雲間內依然上演著纏綿悱惻的戲曲,哀怨的樂曲聲混雜婉轉歌聲縈繞在空中,一切都是虛無而沉醉,趙烈似乎不敢抬頭凝視妖嬈詭異的宋青河。

    宋青河潔白無暇的手隨著節奏輕輕指敲打著桌面,手如柔荑,美如春蔥,柔若無骨,眼神忽然彌漫著淒美的痛苦,似乎在思索什麼,良久,終于咬牙低聲道︰“很久以來,我的心中就隱藏著一種莫名沖動,一種想為你唱戲的沖動,想讓你看到我妖嬈的模樣,無論如何我也完成這個心願,因為未來也許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只有了結了這個心願,我才能全心全意對付黑虎幫,才能狠心殺了你,不然這將會是生命中永遠的遺憾!今日終于得償所願,今生今世,我不會再為誰而唱戲,這將是我生命中最後一次成為戲子。”

    趙烈此刻卻已有點笑不出,非但笑不出,而且如坐針氈,渾身寒毛豎立,冷汗淋灕,簡直無法接受這種荒謬情感,驀然感到極度的震撼,那是怎樣的一種魂動顫栗?雖然無法理解宋青河的獨特想法,他的心中卻涌上酸楚難過的滋味,渾身不安,實在是不想深入思索這個敏感問題,難道今日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乃是一種錯覺嗎?

    趙烈目光閃爍,只能轉移話題,滿臉苦笑,忽然輕聲道︰“無情未必真豪杰,是真名士自風流。听說昔日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凌波玉女呆在你身邊,你應該非常喜歡她吧,難怪你送走了張小樓。”

    宋青河哀怨的目光忽然變得凌厲冷漠,臉上柔情如薄雲散盡,冷冷道︰“你想利用張小樓來威脅我嗎?看來你已經想了很多了,不過已經沒有關系了。李苓玉曾經說起過你,也許是一種緣分,你想認李苓玉作姐姐,我就滿足你的要求,等我回到鐵血堡,馬上讓她到黑虎山來找你,我對她已經厭倦了,正好找個理由讓她離開。”他瞬間就恢復了往日的極度冷靜,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分心了,剛才柔情萬種的風姿瞬間消逝。

    宋青河自小就男扮女裝演戲,童年屈辱的生涯在心靈烙上了無法抹去的痕跡,當他發現對女人毫無情欲的時候,感到了極度的恐懼,本來以為張小樓可以讓他擺脫這種恐懼,于是強迫自己接受了張小樓,可是失敗了,短暫激情過後,壓根就對女人沒有激情,于是張小樓走了;後來遇到了李苓玉,他被悠悠往事再次點燃了情欲,希望可以利用李苓玉破解壓抑了很久的心魔,可是結果猶如飲鴆止渴,逐漸從有情有欲到有情無欲,最後變成無情無欲,他常常在深夜夢中回到熟悉戲院,身著妖嬈戲服唱一曲哀怨纏綿的肝腸斷。

    趙烈心中驀然感到了冰冷寒意,無論張小樓還是李苓玉都已經不再是宋青河的弱點,他忍不住嘆息道︰“萬物是由心而生,因緣而滅,實相虛生,生命再次輪轉,只有在陰雲濃郁的時候,才會有明月的高潔清秀,無形無蹤,無聲無色,比水還要純,比雲彩更散漫。”

    宋青河靜靜聆听,冷靜淡漠的眼神包含了一點淡淡的哀傷,他的眸子卻是漆黑的,就像是這無邊無際的夜色一樣,也不知隱藏著多少危險,多少秘密,多少情感?他冷冷道︰“江湖風雲變換,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十年磨一劍,霜寒未曾試,我們兩人這些年的恩怨情仇只有在刀光劍影中才能得到徹底解脫,趙幫主保重,月寒千山獨行,不必相送。”

    趙烈雙手把金色長發攏到腦後,悠然道︰“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恨,千種風情,萬般恩怨,何不付之一笑!”他臉上的凝重就如薄雲散盡,嘴角略略往上牽,眼里縈繞的薄霧也變成水光瀲灩,笑容溫暖而明朗。

    “春思如織,漠漠香塵隔,十里亂弦叢笛。閑卻半湖春色,愁煙凝碧,映簾底宮眉,梨雲夢冷,杏香愁蝶怨良宵。滿湖碎月搖花,怎生去得?嘆秦箏素弦塵彌,化作嬌鶯飛歸去,猶任紗窗舊綠。消瘦影,嫌明燭,待把宮眉橫雲樣,描上生綃畫幅。新來妝束,彩扇紅牙今都在,恨無人解听曲。余絕代妖嬈空掩袖,倚寒竹,玉箏鏡里妝殘,為誰嬌鬢尚如許?”趙烈藍色的身影隨著低沉話音飄然遠去,戲院里面依然人來人往,喧囂紛亂。

    宋青河靜靜坐在如夢如幻的水雲間,傾城般驚艷,如斯的艷到骨子里的妖嬈,卻又有著不顧一切的堅忍倔強,臨水照影,柳眉緊鎖,月色朦朧,多少夢回深處,依然心痕在,或許是雨打芭蕉,梧桐零落,他忽然在意念中揮出那讓萬物寂滅的青色幽冥劍芒,斬碎了無盡永恆的空虛。

    月亮潑下了一片淡銀色光華,澆灌著萬物,月光脈脈,如線如縷,上下瑩徹。如有葉,則葉影參差;如有花,則花影迷離;如有舞,則舞影凌亂,趙烈此時也是滿臉無奈笑容,心亂如迷茫雲霧,似乎還在驚嘆宋青河的驚艷舞姿和妖嬈玉容,他輕輕搖了搖頭,負手靜靜凝望天上明月。

    良久,趙烈還是未能從剛才匪夷所思的震撼中走出來,仿佛經歷了驚心動魄的慘烈廝殺,怎麼也無法接受宋青河那深情哀怨的目光,心情有些壓抑,總是感覺水雲間的經歷如同夢境般虛幻詭異,他的雙眼輕輕地眨了眨,似乎宋青河曼妙的霓裳舞姿就在那月影中飄飛,妖艷身影隨著月波輕輕的蕩動,周圍一圈一圈的星星就像戲台上的燈火,恍惚中,燈火闌珊處繁華已然落盡,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重重嘆息。

    張旺財恭敬站在後面,明顯感覺趙烈有些神情恍惚,于是低聲道︰“大哥為何整夜唉聲嘆氣,今日到水雲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宋青河到底在搞什麼鬼,不知旺財可否能為大哥分憂?”

    趙烈滿臉尷尬,苦笑道︰“今夜實在有些郁悶,水雲間發生的事情恐怕世間不會再有人知道了,我寧願這是一場夢,可就是在夢中也不會看到如此荒誕場面!哎,旺財,附近有沒有熱鬧的地方,你陪我去喝個痛快,今夜我決定不醉不歸,反正也睡不著了。”

    張旺財嘆息道︰“附近方圓百里沒有什麼酒樓,不過我知道附近有個豪華賭場,暗中已經被黑虎幫控制,賭場每年都要向黑虎幫交納大量銀子,通宵營業,非常熱鬧,不如我陪大哥去那里放松一下,我會安排數百名長刀鐵騎在周圍警戒。”

    黑暗的長巷里靜寂無人,只有一盞燈,殘舊的白色燈籠幾乎已變成了死灰色,斜掛在長巷盡頭的窄門上,可是轉入簡陋的大門後,穿過重重走廊,馬上就進入到了一個豪華大廳,里面充滿了溫暖和歡樂,酒香中混合著上等脂粉的香氣,銀錢和骰子敲擊,發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賭徒耳中,這就是世界上最動听的音樂,每個人都在賭,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在賭注上。

    趙烈悄然走進喧囂賭場的時候,身上並沒有佩帶長刀,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可是里面的賭徒還是不由自主要抬起頭,有些人不經意間就能發出耀眼光芒,想讓別人忽視都很難,趙烈無疑都是這種人,才走進賭場就引起轟動。

    賭場大廳金碧輝煌,堂皇富麗,連燭台都是純銀的,在這種地方輸了干兒八百兩銀于,沒有人會覺得冤枉,里面擺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賭桌,四面的牆壁粉刷得像雪—樣,上面掛滿了名家的書畫,賭客大部分都是威風八面的江湖豪客,可是他們在趙烈面前卻不敢放肆,都是面帶恭維笑容,畢竟面對著名動天下的武林戰神,而且這里還是黑虎幫的地盤。

    屋子全是暗的,只有屋頂上掛著一盞奇形的大燈,燈光卻被純白的紙板圍住,很難照到別的地方,就因為四下都是暗的,所以燈光更顯得強烈,燈光全都照在一張鋪著綠氈的圓桌上,綠氈四周以金線拴住,桌子四周,是凡張寬大而舒服的椅子,然後是一圈發亮的銅欄桿,圈著發亮的銅環,桌子上整整齊齊放著副玲瓏小巧的象牙牌九和一對雕刻精致的象牙骰子。

    一個微帶短髭的中年人,身材已微微發胖,顯見是生活優裕,隨便地穿著件輕衫,身上也沒有什麼惹眼的裝飾,迅速走來對趙烈恭敬道︰“小人乃是賭場主人秦明,趙幫主大駕光臨,真是篷壁生輝,以後賭場還仰仗黑虎幫多多關照。”

    趙烈身穿剪裁合身,手工精致的藍色長袍,坐在桌子中央,環視四周,發現房間陳設競簡單雅致,絲毫沒有做作的庸俗氣息,桌子上也沒什麼金杯玉盞,幾件精美瓷器甚至已是遠古之物,他微笑對秦明道︰“秦老板太客氣了,大家都是朋友,不要見外。這里環境雅而不俗,顯然秦老板也是世外高人。”

    山西綠林的魁首老黑,關外馬賊的大當家劉老二,江南听風齋主,黑雲寨寨主,長身玉立的追風劍客,神采飛揚的天涯刀客,豐滿迷人的相思夫人……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客興高采烈地圍坐在桌子旁邊,他們既然無法在武功上壓倒趙烈,如果能在賭桌上大勝武林戰神,日後在江湖中也有了吹噓的資本。

    秦明戴著潔白的軟帽,穿著潔白的衣衫和軟靴,手上還戴著雙潔白的手套,潔白得瞧不見一絲灰塵,親自為眾江湖豪杰擲骰子,牙牌在綠絨上推過,骰子在盤中滾動,大量的金銀,錢票,迅速的,不動感情地被吃進賠出。

    趙烈很少來到賭場,也並不擅長賭技,可是依然憑借敏銳感覺連贏了五把,賭注也在成倍數往上累積,已達到上萬兩。不料風雲突變,他一次不但把贏來的銀子全部輸掉,而且還陪上了旺財遞過來的幾張銀票,可是他似乎更開心了,喜歡這種輕松爽快的感覺,微笑著飲盡杯中美酒。

    賭場上自然有贏有輸,可是無論輸贏,趙烈都淡然處之,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水雲間中郁悶壓抑的心情得到釋放,不知不覺中,他的桌子面前已經堆滿了籌碼,每次下注,無論輸贏,他都會把讓旺財把大量銀子痛快分給旁邊觀戰的賭徒,這也贏得眾多賭徒紛紛叫好。

    江南听風齋主不安地在椅上蠕動著,一雙起了紅絲的眼楮,羨慕而妒忌地瞪著趙烈,他己輸出整整一萬兩白銀,終于起身離開了,其他人雖然也是輸家,神情仍鎮定,但他們的雙手卻已微微有些出汗,牌也像是更重了。

    賭桌上不斷有人離開,自然有人接替而上,大部分是輸光了身上銀子,也有極少人不動聲色贏錢後悄然離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整個賭場的賭徒幾乎都擠在這張大廳中央的桌面周圍,興奮地望著大把銀子流水般晃蕩,人聲鼎沸,激動地望著大名鼎鼎的武林戰神,每次趙烈贏錢的時候,整個賭場都如同沸騰的開水,引得眾多賭徒大聲喝彩恭維。

    相思夫人的眼楮已發出了光,明媚如秋水橫波的眼楮偷眼去瞧趙烈,腰縴細而柔軟,就像是春風中的楊柳,只希望趙烈給她一絲微笑。可是沒有微笑,一絲微笑也沒有,趙烈根本就沒瞧她,這種被人輕視,被人冷淡的滋味,她簡直不能忍受,但卻又不得不忍受。

    追風劍客穿著寶藍的長衫,寶藍的頭巾,頭巾上綴著塊碧綠的翡翠,腰畔系著條碧綠的絲絛,上面系著碧綠長劍,雙眼閃爍冷靜精光,一直跟隨趙烈下注,贏了不少銀子後就起身觀望。

    關外馬賊大當家劉老二頭戴貂皮帽,反穿大皮襖,還留著一臉大胡子,顯然輸紅了眼,就連手中蒼翠欲滴,價值連城的水煙壺也輸了,只能漲紅臉離開了,可是目光是死死盯著落入趙烈手中的水煙壺,顯然水煙壺乃是他的心愛之物。

    趙烈輕輕朝旺財使了個眼色,旺財心領神會,起身悄然出門追到劉老二,微笑著把那個極品翠煙壺和幾張銀票遞給他,微笑道︰“趙幫主見劉當家乃是響當當的好漢,希望有機會能一起痛快喝酒。”

    賭場里面越來越熱鬧,趙烈忽然連接輸了十八把,因為每次不過輸了幾百兩銀子,開始趙烈並沒有在意,可是這些銀子全部被對面默默無聲的老頭贏走了,誰也不知道老頭是什麼時候坐下來的,老頭昏黃的雙眼半合半閉,嘴里不斷地打呵欠,像是終年都沒有睡醒,無聲無息就連贏十八把。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刀之聖者

老頭忽然對趙烈道︰“賭這些金銀太無聊,不如我們來賭你的兩把長刀,很喜歡你的長刀,我已經很久沒有握刀了。”他說話的時候,似乎有了霧,霧漸濃,他就站在迷迷蒙蒙,冰冰冷冷的濃霧里,仿佛自遠古以來就在那里站著,又仿佛是剛剛從濃霧中凝結出來的。

    秦明顯然已經看出了這個老頭是來找茬的,于是輕輕敲打桌子,幾個如狼似虎的打手沖了進來,打手凶惡表情下卻閃爍著冷靜目光,追風劍客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沒想到賭場里面藏龍臥虎,這些打手居然都是功力強悍的高手。

    一條鏈子忽然“嘩啦啦”往老頭脖子上直套了下來,好粗好重的一條鐵鏈子,套人脖子的手法也很有技巧,很熟練,其余凶悍的打手發出數聲暴喝,兩柄劍,四把刀,三桿紅纓搶閃電般刺出,配合得天衣無縫,其中任何一把兵器都足以致命,連趙烈都不禁替老頭捏了把冷汗。

    老頭卻只伸出兩根手指來一夾,一條鐵鏈子立刻被夾成了兩條,眾人眼前一花,兩柄劍,四把刀和三桿紅纓搶全部 里啪啦掉在地面,而且全部斷裂彎曲,那些氣勢洶洶的打手則呆若木雞地站著,如同白日里見鬼,那些圍坐在桌子四周的江湖豪客都是高手,此時更是眼中射出驚駭目光,渾身冷汗。

    趙烈的眼卻沒有花,再也沒有剛才的輕松愜意,忽然神色凝重地望著對面的老頭,目光銳利如刀,心跳都仿佛已經停止,老頭雖然身子佝僂蒼老,臉上每一條皺紋都在刻畫著所經歷的危險和艱苦,仿佛正在告訴別人,無論什麼事都休想將他擊倒!

    天涯刀客乃是名身量瘦長,瀟灑俊逸的中年人,臉上泛著嚴厲陰森之色,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眼中忽然露出恐懼神色,喘息著朝後退出,不料老頭忽然隨意隔空虛抓,天涯刀客別在腰間的天涯刀若如給一條無形的力量牽扯,迅速落入了老頭手中。

    老頭干癟枯瘦的手輕輕握住了天涯刀,可是就在他握住刀柄的時候後,一切都忽然變了,刀本是死的,可是在這一瞬間卻好像受了某種妖法一指,忽然有了生氣,散發出絢爛的光芒,衰老枯瘦的老頭生仿佛也在這一瞬間忽然變了,眼中竟似有光芒閃動,佝僂的身子也漸漸挺直了,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光澤,已將凝固的血液又開始流動。

    趙烈瞳孔收縮,目光眨也不眨地落在了老頭握刀的手上,本來干癟枯瘦的雙手似乎變了,變得晶瑩雅致,如同象牙雕成的手,修長手指的指甲修剪得光潤而整潔,燈光下閃動著懾人的光芒,老頭模糊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一雙眸子炯炯發光,這雙沉凝銳利,令人不敢逼視的眸子足以令人心停止跳動。

    趙烈心跳剎那恢復正常,忽然有種很奇怪微妙的感覺,眼前居然閃過了刀神凝無心的影子,他凝視無名老頭,深深吸氣,忽然冷冷道︰“你就是刀聖無名。”賭場里面的人聞之心驚,忽然感覺到了強烈的殺氣,紛紛朝後退出。

    老頭兩鬢添霜,此時卻沒有絲毫衰老之態,天涯刀落入手中的一刻,人和刀就合成一個不可分割、渾融為一的整體,那完全是一種強烈且深刻的感覺,微妙難言,他悠然道︰“我靠手中的刀,得到了一切,連不該有的,我都有了,那就是寂寞。”語聲是柔和的,平靜的,緩慢的,優美的,但卻帶著種說不出的煽動力。

    趙烈緩緩站了起來,心頭涌上莫名的興奮和狂熱,忽然從旺財手中取過了兩把長刀,仔細緩慢地把兩把長刀綁在後背。

    刀聖無名凝視趙烈道︰“你知道我為何而來嗎?突厥的大漠鷹王曾經對我有救命之恩。”

    趙烈臉上露出冷笑,嘆息道︰“突厥帝國非常想得到我的項上人頭,只是沒想到名動天下的刀聖也會為了突厥異族而來殺我,真是太失望了,本以為刀聖已經達到刀之天道,心中早無塵世俗心。”

    無名的雙眼似乎早已洞悉紅塵俗世,情緒沒有絲毫波動,淡淡道︰“我從來沒有把大漠鷹王和突厥帝國放在眼中,他們並不是我來找你的真正原因,你還記得被你所殺的凝無心嗎?”

    趙烈眼中露出尊敬目光,似乎又看到了凝無心清澈透明的眼神,沉聲道︰“凝無心醉心刀道,乃是我心中的刀神,永遠不死!”

    刀聖無名似乎在回憶往事,忽然平靜道︰“人若無心怎能明白刀之真道?凝無心自小便獨自游歷奇山異水,立志要在刀道上超越我,因為凝無心本是我的私生子,江湖中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趙烈心頭感到了震撼,總算明白剛才為何會從無名身上看到凝無心的影子,抬頭寧靜道︰“刀聖今日就是來為報仇而來嗎?凝無心雖非我殺,但的確因我而死,我早就預料到今日一戰,渴望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刀之王者?”

    無名似乎看破了世人的生、老、病、死、憂愁、得意、悲哀、歡樂……,雖然站在喧囂賭場中,可是卻如同站在寧靜山野中,淡然道︰“舍刀之外,我的心中再無他物,不過今日我卻並非為凝無心而來,他敗在你的刀下,應該得到了解脫,殉身刀道也是一種榮耀。十多年來,我感到非常寂寞,幾乎已經忘記了心中之刀,因為江湖中已經沒有刀客能讓我握刀了,可是今日我看到你的時候,卻有了握刀的強烈沖動。”

    天涯刀本是很平凡的一把刀,刀身清澈如一泓秋水,溫婉如情人的眼波,一側有幾道暗紋,若隱若現如遠山,但落在無名手里,平凡的刀也變得有了逼人鋒芒,無名的手出奇穩定,就像是已完全凝結在空氣中,這是武林中極其可怕的一只手,“江湖中人人皆知,我只要一出刀,必見血光,必有命喪!今日你可敢與我一戰?”

    趙烈感受到巨大壓力,可是依然微笑道︰“刀乃百兵之膽,若無勇往直前的膽量和無所畏懼的霸氣,根本沒有資格用刀!世間萬物生生不息,星辰之變化升沉,草木之盛榮枯蒼,流水之連綿不絕,日月之千古運行,如心中無懼,則刀法有生生不息之玄機,只要能從自然之玄機中,悟出萬物變化之理,自然能無堅不摧,無物不克。”

    無名凝視趙烈道︰“若要由自然動靜中悟出萬物變化之理,自萬物變化之理中悟出刀道,這是何等困難之事,若非具有絕大智慧之人,縱然勤練百年,也不可成,是以千百中來,能以意悟刀,上通武道之人,實是絕無僅有,你乃是千古江湖中獨一無二的刀客。”他說話的時候,人已與刀奇妙融合,其實他手中的天涯刀似有可無,他的人就是刀,只要他的人在,天地萬物都是他的刀,這也正是刀道最高深的境界。

    趙烈忽然從深心中涌起一種無法解釋的恐懼與崇敬,渾身冷汗淋灕,這是從未試過在與敵手交鋒前生出的情緒,就像登山者面對突然拔起千刃的險峰,駕舟者在浪高風急,遠離岸陸的黑夜怒海中掙扎,生出不能克服的無力蒼白感覺。

    偌大賭場忽然安靜了下來,極度死寂,就連黑夜中蚊子扇動翅膀的聲音都忽然變得清晰如雷鳴,沒有人移動,所有人全部僵立地面,如同忽然變成了一尊尊泥塑菩薩。

    良久,趙烈目不轉楮地凝視飄然站立的無名,總是感覺到無法描述的無形壓力,他遲遲沒有拔刀,似乎在思索什麼,目光變得異常冷靜,逐漸忘記了生死和拋卻了俗世,終于“ ”地猛然拔出了長刀。

    趙烈體內真氣動極而靜,靜極而動,隨其自然變化,不收不縱,無增無減,就在握刀的剎那,真氣凝于刀鋒,他的精、他的神、他的氣、他的力、他的靈、他的魂仿佛都已在這一瞬間凝聚在長刀,心中一片空靈,再也無所畏懼,狂戰少林後,武學進入到全新境界,此時,他無論體力,精神,功力還是刀意都達到了出道以來的最高巔峰!

    滾滾翻騰的灼熱刀氣彌漫在風中,可是忽然消斂無蹤,代之而起是陰寒肅森的寒氣,變幻莫測。四周的江湖豪杰想也未曾想過竟有人能利用拔刀的氣勢,發出這麼強大奇異的變換氣勁,他們頓時身不由主的後退一步,根本無法抵抗無形有實的龐大刀氣,深深體會到武林戰神的恐怖實力。

    長刀驀然化作變幻無形的絢爛光芒,刀影仰觀不得其形,俯視不見其蹤,相抱卻虛于懷,相握卻空無一物,茫茫乎無影無形,閉目卻感其刀聲,忽遠忽近,忽高忽低,忽如情人之呢喃在耳邊縈回,忽如悲愴之嚎號,震怵心扉!趙烈用刀至此,已臻登峰造極,出神入化的至境。

    豪華賭場的空中忽然蕩漾著無數層透明真氣漣漪,趙烈和無名瞬間就從大廳中奇異消逝,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眾人心頭震驚,紛紛潮水般沖出房屋,但見兩條人影已經飄然飛躍在明月高掛的虛空中。

    趙烈全部精神和真元貫注于手中長刀,刀從意、意從刀,心意交融,無意無刀,兩把長刀如同他的靈魂,隨心所欲地手中詭異變換,長刀無邊也並非總是發出火焰刀芒,狂風刀法千變萬化,寓于萬象之中,其匪夷所思的詭變讓人嘆為觀止︰只見空中風雲變幻,時而春風拂拂,桃李芬芳,心飄遐意;時而夏風陣陣,熊熊燃燒,火焰凶猛;時而秋風翊翊,雁南飛,悵把雕欄倚;時而冬風冽冽,飄舞無痕。時而晨風沾霧,如處子之膚,嫩而滑兮;時而夕風斜陽,浩瀚沙漠,天高雲淡。

    狂風呼嘯而過,連綿不絕的刀勢永無止境,趙烈手中長刀無邊驀然變成了長刀冰心,暴雪刀法其靜時,只听蟲鳴鳥叫,吱吱喳喳,漫天寒雪飄舞如花,柔中帶剛烈;其怒時,天地為之變色,鬼神為之驚慌,蒼天為之淚下,人間如地獄,其妖艷絢麗程度已達登峰造極的地步!

    江湖豪杰和數百長刀鐵騎仰首觀戰,只看見長刀絢爛繽紛的刀芒彌漫在月夜,趙烈渾身解數毫無保留的施展出來,把過去所有領悟的刀法發揮得淋灕盡致,愈打愈得心應手,暢快至極點,刀刀逼人,威猛氣勢和武功造詣已經達到出道以來的最高境界,恐怕江湖中也沒有幾人敢與他招招硬拼,藍色強悍的身影如夢如幻地縈繞在巨大清晰月亮四周,根本看不到刀聖無名的影子,高空之中猶如無數璀璨煙火連環爆裂,就連皎潔月色也顯得黯然失色。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縱使是同一個鐵匠打制出來的刀子,亦在輕重鈍快上有分別,所以武者對隨身兵器非常重視,因為沒有經過一段長時間去掌握兵器的特性,會受拖累而難于發揮出最高境界,可是平凡普通的天涯刀落在無名手中,卻忽然變得不平凡了。

    兩把長刀帶出了強大無匹的凶厲之勢,充滿一往無還的堅強氣魄,刀法之剛烈,天下無人能擋,就是無名也不敢與其硬拼,潮起還有潮落,可是趙烈似乎永遠不知疲倦,每刀都累積上一刀的殘余刀勢,重重疊加之後如同滾雪球那樣膨脹,百招過後,刀芒和夾帶的真氣已經達到了駭人听聞的氣勢,趙烈刀法之霸氣得到了完美體現,越戰越勇。

    無名就像在驚濤駭浪,暴雨狂風的大海中掙扎求存,攻中藏守,守中含攻,每在全力出擊或格擋後稍留余力,以調節體內真氣,那是系乎輕重的把握,當中微妙處,非是臨陣對敵時,是沒法掌握的,似乎已經落了下風,無名雖然置身凶險慘烈激戰中,依然忍不住長笑道︰“痛快!痛快!真是痛快!我從未試過這麼痛快的激戰。”

    瞬間百招已過,雖然趙烈一直佔據上風,龐大的氣勢像從天上地下鑽出涌起的狂揚,隨他肯定而有力的步伐,挾帶冰寒徹骨和窒熱恐怖的刀氣,往無名滾滾卷來,可是無論狂風暴雪刀法氣勢如何驚天地泣鬼神,如何威猛狂暴,如何毀天滅地,變化如何詭異妖艷,始終未能把無名徹底撕裂。

    無名似乎感覺不到水泄不通的恐怖壓力,臉龐不含絲毫喜怒哀樂,悠然跨前一步,忽然一刀橫削而出,妙象紛呈,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刀,大巧若拙,能化腐朽為神奇,沒有半點花巧變化,但卻奇異破掉了趙烈所有刀法變化,隱見水光雲影,流轉不盡,意態無窮,似水流不斷的刀式劃出一道藍芒,宛如把無名的心意用刀寫出來,避重就輕劈開了趙烈的刀芒,直取趙烈胸膛。

    明月的邊沿很明亮,很清新,像被剛洗滌過一樣,月的四周沒有一片雲,很干淨,好似一面平靜的深藍的湖。趙烈似乎胸有成竹,冷冷凝望飛來的驚艷刀芒,沒有絲毫畏懼慌亂,雙眼閃爍著詭異目光,右手握住的長刀冰心在兩丈許的空間內不住變化,每一個變化都是那麼詭異難測,刀勢如日照中天,光耀大地,其實最要命的乃是借著長刀冰心反射的月光,他的左手無聲無息握住了長刀無邊,準備暗中從無名左肋刺入,這是天衣無縫,完美無缺,匪夷所思的詭招,也是真正致命的一刀!

    無名雙眼雖然被長刀冰心反射的月光所迷眩,可是心靈之眼卻敏銳感覺到了空氣中細微的氣流變化,心無旁騖,手中的天涯刀驀地化作一道碧光流雲,突破了時空限制,刀刃循某一條優美至超乎任何言語所能形容的弧線,速度似乎比閃電還快,竟然搶在長刀無邊刺中他左肋前劈在了趙烈的胸膛上!

    趙烈雙刀在手,也許心中想得太多,反而適得其反,此時只覺得腦海中轟然充滿了鮮血,思維頓時停頓了,清楚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恐懼,心如死灰,天涯刀冰冷的刀刃已經劃破了他胸膛的衣服和表層的皮膚,而此時長刀無邊距離無名左肋還有兩寸,這個距離足夠無名側身閃開長刀無邊的詭異刀鋒,淡淡月色下,他忽然看到了無名臉上寧靜的笑容。

    時間仿佛在剎那間停止,無名手中的天涯刀並沒有絲毫停頓,依然朝前劈進了趙烈的胸膛,瞬間就只剩下的刀柄抵在趙烈的胸膛!

    趙烈的心跳都已經完全停止,死亡的悲涼和失敗的痛苦如海潮般彌漫在腦海中,可是堅硬鋒利的天涯刀身忽然憑空化為碎片,鋒利刀鋒每朝趙烈胸膛前進一寸,就有亮晶晶的碎裂刀片滑落,寸寸斷裂在趙烈的胸口,而無名的身子並沒有避開長刀無邊,但見黝黑無聲的長刀重重扎入了無名的胸膛,無情透胸而過。

    明月顯得格外嫻靜,就這樣一動不動,靜靜地畫在天空,看過去像山水畫中濃濃的一抹黛色。所有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瞬間,趙烈根本沒有時間收刀,也無力收回這刀,只能眼睜睜望著長刀無邊刺透了無名的身體,無名含笑而立在虛空,整個人異常空靈通透,不染一塵。

    趙烈心中的震撼和失落無法描述,心有余悸,雖然經歷過太多九死一生的激戰,可是此戰卻讓他明白了太多東西,真切體會到穿心而過的痛苦滋味,心神極度激蕩困惑,萬分悲憤道︰“你為什麼要震碎天涯刀?為什麼不躲開我刺出的長刀?”

    無名淡淡道︰“你刀法之剛烈霸道出乎我的意料,長刀如山洪暴發,海嘯雪崩,百招之內把我的刀勢完全壓制住,讓我竟然無法出刀反擊,刀道之詭變絢麗更是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遠勝我年輕的時候,我十年前就在江湖中擊敗了天下所有的刀客,以至于黑榜前十再無用刀之高手,可是從未見過天賦如此之高的刀客,實在不想毀了你。”

    趙烈心情變得異常沉重,目光充滿了尊敬欽佩,一字一句道︰“可是前輩為何不躲開我刺出的長刀?”

    無名微笑道︰“我早就說過,只要出刀,必見血光,必有命喪!何況當時我把全部真氣用在震碎手中的天涯刀,根本無力再躲開那詭異而雷霆萬鈞的一刀!”

    趙烈沒想到無名心胸如此開闊,而他自己卻想利用詭招擊敗對方,他心中充滿了悔恨,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如鐵鑄般的身軀似乎瞬間就垮了,渾身無力,悲痛道︰“可是此戰應該是我死在刀下!前輩為什麼要這樣做?”

    無名凝望身邊璀璨明月,悠然笑道︰“十多年來,我感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寂寞,如同行尸走肉般活著,生命對我已經沒有了意義,心中和手中都已無刀,可是若忘記了刀,就算成為飄然出世的聖者,但卻不再是刀客!劍飄然尊貴,可以成仙出世,可是刀之鐵血,刀之鋒銳,刀之剛烈,刀之霸道都注定無法飄然出世,希望我的鮮血可以點燃世間更明亮的光芒。”

    明月似乎更皎潔神聖了,兩人似乎凝固在虛空中,無名隨手把長刀無邊從胸膛中拔了出來,額頭上青筋暴露,顯然忍受著巨大疼痛,白眉下嵌有一對閃亮生輝的眼楮,寬廣的額頭顯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和寬容,眼中甚至閃爍著喜悅,“你讓我再次點燃了心中之刀,你未來在刀道的成就肯定可以超越我,因為你血液中有著征服的野心,這會讓你永遠無法忘記心中之刀,必然成為刀之尊者,刀之霸王。”

    兩人輕輕從空中飄落在屋頂上,趙烈慢慢抖落長刀無邊上的最後一滴血,血落地屋頂迅速化開,滲成一朵瑰麗鮮紅如烈日的血花,他的眼里流出了淚水,心頭感到了強烈感動,無名乃是真正的刀之聖者。

    無名凝視趙烈道︰“你過分看重刀法匪夷所思之詭變,剛才你若不想著利用詭道擊敗我,憑借你剛烈霸道的刀法,我也很難勝你,可惜你心機太深沉了,這反而導致你被我擊敗。千萬記住,詭道可以稱雄一時,可是絕難稱雄一世!”

    高空的明月發出的聖潔光芒似乎全部照射在無名身上,“自然之動靜,萬物之變化,千變萬化,其實不過隱含在一個變化之中。武功以力取,刀道以意會,力拙而意巧,力易而意難,是以天下通達武功之人雖多,可是參透刀道者,卻如風毛麟角,若非胸襟寬大,見聞淵博,人情通達之人,縱然苦練一生,也絕不會達到刀道的真正巔峰。”他的目光蘊著無可比擬的智慧,宛如沉思的哲人。

    趙烈頓時若有所悟,胸口如遭重錘,剛想開口說話,駭然發覺無名已經安然合目,全身再無半點生命氣息,曾經縱橫天下的絕代刀聖終成永遠回憶,徒留那道驚艷刀影銘刻在明月之上。

    匯聚在院落中的密密麻麻武林豪杰和數百長刀鐵騎眼中都露出了尊敬興奮目光,刀聖無名縱橫江湖二十年,揮刀斬盡天下刀客,不少江湖刀客膽戰心驚,聞風喪膽,甚至棄刀而改學其他兵器,創造了江湖神話,可是此時武林戰神已經創造了江湖中新的絢爛神話。

    趙烈驚魂未定,長長嘆息一聲,深夜涼風吹過,剛才驚出的冷汗讓他此時渾身發冷,若非無名手下留情,看破塵世名利,武學修為已達聖道,他早已經是刀下亡魂了,武學之道深邃無邊,江湖中根本無人能夠永遠不敗!他慢慢插刀入鞘,面上毫無表情,心情異常低落而復雜,目中卻帶著種蕭索之意,黯然傷神道︰“今日一戰,我敗了!”

    眾多興高采烈的江湖豪杰驀然愣住,神情詫異無比,瞬間安靜下來,氣氛顯得格外壓抑死寂,可是忽然有人大聲道︰“趙幫主雖然殺死了刀聖無名,但是毫無嬌縱得意,趙幫主為人謙虛,虛懷若谷,實在是讓人欽佩嘆服,他才是武林中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潮水般的歡呼聲頓時直沖雲霄,此起彼伏。

    趙烈驀然覺得渾身發冷,悲痛萬分,久久凝望著下面興高采烈的江湖豪杰,耳畔彌漫著雷鳴般刺耳的歡呼聲,神色逐漸變得陰沉難測,“這就是所謂恩怨分明的江湖嗎?誰能真正分清江湖中的是非黑白和恩怨情仇?

    塞外的春風不似江南的風,吹不綠河岸的淺草,裁不出萬條的綠絲絛,充滿了粗獷豪放味道,狂風吹起了濃濃黃沙,鋪天蓋地、氣勢洶洶地沖來,將天地之間攪得一片昏暗,所到之處黃塵滾滾,可是肆虐風暴卻被堅固雄偉的鐵血堡阻隔了。

    鐵血堡中隱秘的花園中已是滿院春色,池塘一年四季生滿浮萍,塘邊有幾株苦楝樹,每到春天的時候,浮萍和苦楝樹都開滿淡紫色的花,浮萍的花如菱形,一朵朵點綴在池塘里,好像夜空中的繁星,苦楝樹的花是一簇簇的,香味很濃,于是整個春季,宋青河都會在這里聞到淡淡的芳香。

    以往這個時候,凌波玉女李苓玉總會靜靜站在水邊,顧影垂憐,可是此時卻只有宋青河孤獨的身影,他凝望水中秀美絕倫的倒影,雨忽然淅淅瀝瀝落下了,水中倒影也變得模糊了,他還是站在水邊,身上衣服很快就濕漉漉了,一縷涼意隨著雨絲穿透了他的靈魂。

    狼牙刀夜怒火頂著雨絲匆匆走了進來,沉聲道︰“稟報總盟主,沉寂多時的英雄會忽然展開了猛烈反擊,鐵血聯盟猝不及防,南宮無雪利用連環計謀讓我們遭受了很大的損失。”

    宋青河依然凝視布滿漣漪的池塘,似乎毫不在意英雄會的攻擊,面無表情清淡道︰“南宮無雪本來與趙烈仇深似海,可是最近他們之間卻發生了微妙變化,兩人之間的恩怨似乎得到了化解,英雄會和黑虎幫也越走越近了,趙烈性格異常堅韌,居然完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夜怒火憂慮道︰“最大的威脅正是來自江南黑虎幫,趙烈連接斬殺了黑榜排名第三的幽靈侯和排名第二的刀聖無名,震驚江湖,傲然登上了黑傍排名第二的寶座,氣勢之盛,江湖中根本無人能與之相比!黑虎幫更是發展迅速,氣勢如日中天,而且種種跡象表明,英雄會和黑虎幫將聯合對付了鐵血聯盟,這也是我最擔憂的事情,鐵血聯盟即將面臨嚴峻挑戰。”

    宋青河似乎根本沒有感覺到壓力,神色也未有絲毫變化,冷冷道︰“我已經下定決心對付趙烈了,在他最得意的時候,也就是他面臨最大的危機的時候,江湖中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趙烈,他的弱點我太清楚了。不過南宮無雪態度的轉變出乎我的意料,可是並不會對最後的結果造成影響,鐵血聯盟必然能稱霸江湖,趙烈從一開始就注定是我手中的棋子,現在也還是我的棋子,不然也不會在鐵血堡中輕易放過他。”

    夜怒火不再說話,根本無法看透冷靜沉穩的宋青河,只能小心翼翼低頭退出了花園。

    小雨一直下,冷風過後,宋青河的頭發有些零亂,更添了幾分陰柔嬌媚,那水中的影子剎那之間變得渾濁不清,似曾相識卻又如此陌生,他悄然聆听風雨,于靜靜的雨中整理心緒,濕淋淋的長衫展示了他修長的體態,張小樓和李苓玉的影子都融于那一縷風一滴雨里,美人依舊,可是曾經美麗的印象漸化成有形的雨滴,在心空里輕輕地滴落心底。

    宋青河心中充滿了征服一切的野心,心中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長發長刀的藍色身影,趙烈同樣充滿了野心,鐵血聯盟和黑虎幫勢不兩立,于是不得不想方設法殺死趙烈,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從心中忘記,他驀然握緊了雙拳,可是心中還是感到了隱約的疼痛,清秀的雙目淚花閃動,憑添了幾分憐惜,他獨自站在冷雨中追逐回味著心情的顏色,曾經灰色的往事也在風吹而過中,淡淡地忘卻消失,不再留戀與尋找那走過的腳印,化為不滅的記憶悄然珍藏。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六章 美人依舊

時光如水無痕,承載著太多的記憶緩緩流走,哀怨的春日飄然而去,絢爛的夏日無聲溜走,險峻的黑虎山越發青翠,滿山都開滿了芬芳嬌艷的花朵,黑虎山下的黑虎城終于竣工,很快將會有成百上千的幫眾進駐氣勢雄偉的黑虎城。

    深夜時分萬籟寂靜,趙烈靜靜漫步在黑虎城中,周長空和張旺財恭敬跟在後面。城內氣象森嚴,分布著數百間房舍,十多條街道井然有序,青石鋪成的大道交錯連接,最有特色處是依山勢層層上升,每登一層,分別以石階和斜坡通接,方便車馬上行,遠遠望去,但見屋檐庭院層層疊疊,巍巍壯觀。

    街道旁遍植樹木花草,又引進山上泉水灌成溪流,穿插在園林居所中,到處形成小橋流水,池塘亭台的無窮美景,空間寬敞舒適,極具江南園林的景致,置身其中,便像在一個山上的大花園內。主殿黑虎堂在最高處的大坪台上,樓閣崢嶸,建築典雅,以木石構成,由檐檐至花窗,縷工裝飾一絲不苟,營造出巍峨的雄渾氣派。

    天空掛著一彎月牙,可是冥冥之中,趙烈卻發現找不到他的影子,仿佛早已失落融入夜中,心緒悄然隨風而飛,只有那夜風依然清晰于耳,情之牽絆,意之沉墜,他于月升星移間,閱盡人間榮辱繁華,冷淡地守著一輪清輝。

    月牙溫良地懸在眼前,那樣的近,似乎伸手可以摘下,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卻又依稀看得見隱去的半面,就如趙烈的心事,欲掩欲遮,彌散在整個夜里,濃濃的一層又一層,經年累月也不褪。

    周長空忽然輕聲道︰“幫主,明日就將是黑虎城的落成大典,黑虎城依山勢而建,背靠黑虎山主峰,山峰高插入雲,秀出群山之上,使黑虎城雄視整個平原,城中所有宮殿房屋,甚至一草一木均按周易八卦的神秘序列加以安排,其中隱藏了無數厲害無比的機關陷阱。屬下經過殫思竭智的構思,全部建築均按天地人之道來運作,相輔相成,秘異莫測,城前護溝深廣,引進青山崗的溪流,成為天然的屏障。除了由黑虎山主峰攀山而下外,唯一的途徑是一條直通城門的大吊橋,寬敞至可容八馬並馳,可以迅速收放。城牆由高大的圍牆和眾多箭樓組成,通過橋梁與外界連接,城牆更是高達六丈,牢不可摧,偌大黑虎城機關重重,易守難攻,千年來,江湖從未有過如此規模宏大的城堡,黑虎城從明日開始將成為武林的中心,因為黑虎幫此時已經是江湖第一大幫。”

    趙烈臉上沒有任何得意神色,而是抬頭默默凝望深邃浩瀚的無邊夜空,今晚天氣極佳,視野開闊,黑虎城覆蓋在璀璨的星空底下,宇宙神秘浩瀚,無邊無際,黑虎城前的蜿蜒城牆上火把通明,照亮了半邊天空,上面巍然聳立著眾多箭樓,連綿不絕的宮殿躲進黑夜的陰暗里,詭異難測,散發出神秘詭異的氣息。

    張旺財沉聲道︰“大哥,全部黑虎幫眾已達八千,此時不但江南武林完全落入黑虎幫的控制,而且黑虎幫的勢力已經跨越長江,控制了中原武林的大部分地盤,英雄會果然正如大哥所預料,基本退守在長江上,不但沒有和黑虎幫爭奪地盤,反而苦苦和鐵血聯盟糾纏,極大地牽制了鐵血聯盟,讓黑虎幫乘機擴大了勢力,南宮無雪吩咐英雄會的兄弟絕對不能和黑虎幫發生沖突,所以這些日子來,黑虎幫發展異常迅猛,雄霸江湖。”

    周長空接口道︰“目前長刀鐵騎已經發展到二千人的龐大規模,大部分隨葉飛和黑峰三十二騎在外征戰,因為寒月護衛不但要配合長刀鐵騎征戰江湖,而且還需要協防黑虎城,數目也達到了一千八百多人,留守總部的八百黑虎鐵衛今後將主要負責黑虎城的日常護衛。這些幫眾全部都是幫中精銳,作風頑強強悍,意志堅強不屈,戰斗力驚人,總數達到四千多人,江湖中根本沒有任何幫派可以抵擋!”

    張旺財似乎想得更多,眼中閃過一絲憂慮神色道︰“北方鐵血聯盟這半年來並沒有往日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也沒有攻擊黑虎幫,宋青河似乎銷聲匿跡了,可我總覺得宋青河絕對不會放棄與黑虎幫爭奪天下的機會,恐怕此時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趙烈眼神寧靜如水,默默穿過寬闊大道,越橋登廊,順著山勢盤旋而上,通過第二重的院門,眼前豁然開闊,盡端處是一座黑色宏偉的主殿,黑虎堂坐落在全城核心,如同巨大猛虎立在黑虎山下,左右是兩個偏殿,各有一條約二十丈長的廊道相連,如黑虎身上兩邊飛出巨大翅翼,氣勢磅礡。

    山下原本生長的數百株高大槐樹並沒有被砍伐,而是巧妙如羅傘般環繞在黑虎堂前庭院中,與主建築渾成一體,互相襯托成參差巍峨之狀,構成一幅森然肅穆的感覺,趙烈大感暢快,繞槐樹一圈緩行欣賞,才緩步登上有牌匾刻上“黑虎堂”三字的建築物的白石台階。

    黑虎堂偌大威嚴的空間里,趙烈獨自背門立在堂心,身上不見任何兵器,體型像標槍般挺真,身披青藍色垂地長袍,屹然雄偉如山,金黃色頭發勒在頭頂上,兩手負後,未見五官輪廓,已自有股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氣概。

    晴空萬里,雲淡風清,城前水波倒影出巍峨的黑虎城,趙烈高高站在數丈高的城牆上,旁邊站滿了精神抖擻的黑虎鐵衛,眾人臉上有洋溢著極度興奮的笑容,感到了發自心底的自豪榮耀,以後這里將成為他們的家,成為他們為之奮斗拼搏的地方!

    趙烈兩側是單檐黛瓦蓋頂的箭樓,造型輕巧別致,富有靈氣,寬達兩丈城牆上全用水磨青磚鋪墊而成,城牆下面護城河天險難過,正門的城頭上十二只栩栩如生的巨大黑虎雕塑依次排列,形態各異,黑虎張口怒哮,露出了森冷恐怖的獠牙,底部點綴磚細花朵,高達兩丈的黑虎氣勢偉岸威猛,如同猛虎下山,隨時可以把世間萬物撕得粉碎。

    黑虎城內可以看見寒泉飛花,高閣涵雲,千岩萬壑,環山而視,步移景易,黑虎山峰突兀于城後,綠樹掩映,幽谷、石崖、飛梁、絕壁,城堡,境界多變,一如天然,盤旋上下,如高路入雲,氣象萬千,簡練遒勁,結構嚴謹,錯落有致,渾若天成,形成一片巍峨壯麗的建築群。

    黑虎城前方的平原忽然傳來震懾大地的馬蹄聲,但見地平線上卷起了漫天塵土,葉飛率領六百名長刀鐵騎趕回了黑虎城,慶賀黑虎城的落成大典,潮水般的鐵騎飛速朝著黑虎城奔馳而來,密密麻麻黑色駿馬四蹄翻飛,氣勢震人心魄,馬胸馬頭各拴著許多黑色鐵甲,馬上左右兩側配備著兩把鋒利長刀,沉重冰冷的長刀代表著黑虎幫威震天下的無上榮耀!

    葉飛清瘦蒼白的臉上終年帶著一種冷冷淡淡的驕傲,不是自負看不起別人的驕傲,而是一種超脫物外,自然流露的驕傲,這種驕傲並不刺人,只會使人尊敬,他率領長刀鐵騎在黑虎城前的護城河前面勒馬整齊停住,訓練有素,沒有分毫雜亂,格外沉靜穩重,沒有一絲一毫的煩躁,顯示出戰無不勝的氣勢,馬匹排成的隊列卻宛若刀裁劍削,整齊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議,齊刷刷一片!

    趙烈背負雙刀凝視陣容鼎盛的長刀鐵騎,心中無限感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多,無需刻意回憶,那些痛苦的、快樂的、失落的、傷感的、悲壯的,慘烈的,纏綿的往事紛沓而來,攪得思緒萬千,久久也未能平復,無盡的思緒漫過心痕,冰冷冰冷地凍結著他的心。

    連綿不絕的猛烈鞭炮聲從城頭響起,延伸到城中,震耳欲聾,熱鬧的鑼鼓,嗩吶聲彌漫在偌大的黑虎城中,無數色彩艷麗的彩色帶子紛紛從高聳的城頭飄落,氣氛顯得喧囂熱烈,從這一刻起,江湖再也沒人膽敢輕視曾經亡命江湖的趙烈,黑虎城的建立標志著江湖新的統治力量的誕生,誰也無法阻攔,勢不可擋!

    趙烈的江湖生涯充滿了傳奇,曾經是亡命江湖的淫賊,此時是震懾天下的黑虎幫主,也是所向無敵的絕代刀手,更是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這些看法加起來,使他像天神般受到幫中兄弟的尊敬和崇拜,城頭上強悍的藍色身影堅如磐石,生出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感覺!

    此時匯聚在黑虎城內外的兩千名兄弟豪情滿胸,心中充滿了興奮和自豪,異軍突起的黑虎幫已經成為了江湖最強大的力量,黑虎幫紀律嚴明,作風頑強,每個人都有機會,年輕弟子夜以繼日地苦練精妙霸道的狂風刀法和黑虎拳,成長迅速,杰出人才不斷崛起涌現,更有許多成名已久的江湖豪客加入,使得黑虎幫實力得到了快速擴張。

    長刀鐵騎忍不住拔出了鋒利雪亮長刀,閃閃生光的千百枝長刀反射出絢爛的光芒,駿馬興奮地用前蹄刨著地面,黑虎城頭的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也不甘落後地拔出刀斧和弓箭,這些兄弟揮舞著手中雪亮兵刃發出震天動地的整齊呼喝。

    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趙烈望著忠心耿耿的數千兄弟,望著腳下氣勢巍峨的黑虎城,心中熱血沸騰,豪情萬丈,無法自己,他再也不是任人追殺宰割的無名小卒,曾經的痛苦屈辱都已經是往事,手中掌握著江湖中最強悍的力量,總有一天會成為主宰武林的霸主!

    趙烈忽然仰頭發出了震撼天下的怒吼,充滿野性的金色長發驀然沖天散開,恐怖的哮聲直沖九天雲霄,竟然壓過了黑虎幫眾發出歡呼聲,就連黑虎城後面青翠險峻的黑虎山似乎也在微微顫抖!

    黑虎幫的兄弟感受到了強烈震撼,紛紛露出了尊敬崇拜的目光,此時的趙烈渾身散發出耀眼光芒和驚心動魄的魅力,依靠無數慘烈激戰震懾天下,依靠頑強拼搏和堅苦卓絕的努力成為武林霸主,趙烈在他們心中乃是戰無不勝的大英雄!

    沖天長發輕輕飄落在了肩頭,趙烈握緊雙拳,深深吸氣,臉上充滿霸氣的神色迅速恢復了寧靜,拂去紛雜的世俗往事,看天際風雲變幻,想世間星移斗轉,嘆人生聚散悲幻,恍然中,藏在心中深處的影子閃現眼前,霎那間感悟。

    也就在此時,趙烈心中忽然感覺到突如其來的絲絲柔情,心開始猛烈地跳動,猛然抬頭凝視黑虎城下寬闊的平原,眼中射出了不能置信的目光。塵世間,榮耀為何物?到頭來,鏡花水月,白雲飄渺,惟有情之一物,生死相許。

    據說天涯海角有奇花一株,于彈指間,破土、萌芽、茂盛、開花、怒放,然後凋零,這花,生得艷而寂寞!一個白色無暇的身影飄然站在遠方,仿佛已經亙古就站在那里,當她感覺到趙烈的目光時,她緩緩走了過來,瞬間穿越了時空,剎那穿越了廣袤平坦的原野,喧囂熱鬧的黑虎城驀然安靜下來,絕無半點聲音發出,所有兄弟都屏住呼吸,目不轉楮地望著飄然而來的白色身影。

    蕭碧痕就像是春天晴朗的天空,晴空下清澈的湖水,湖水中倒映著的遠山,美得神秘而朦朧,她腰縴細而柔軟,就像是春風中的楊柳,眼波比珠光更美麗,更溫柔,她靜靜站在黑虎城下,冷冷面對密密麻麻的長刀鐵騎,衣袂飄地,就像是天上的仙子。

    黑虎城下的數百長刀鐵騎感到了極大的震撼,目瞪口呆地望著飄然站立的絕色美人,葉飛嘆息著輕輕揮手,長刀鐵騎忽然默默無聲地朝兩邊閃開,蕭碧痕就這樣從數百鐵騎中輕柔走過,如同一陣春風拂過,讓人心曠神怡,她的秀發以乎經過悉心梳理,宮髻雲鬟,自有一種高貴秀麗的動人韻味,她沒有春日百花的諂媚,也沒有夏日的浮華與臃腫,更沒有秋日的輕佻的炫耀,有的只是那種本真的傲然冰冷,錚錚鐵骨般的孤獨。

    那一刻,趙烈心潮澎湃,忍不住熱淚盈眶,本以為不會再流淚了,偶爾的淚水洗刷著莫名激動,或許這就是時光的倒流,無數驚心動魄的搏殺奮斗後,終于功成名就,可是隱藏在心中的柔情越發強烈,此時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多少個日日夜夜,為了江湖霸業,他拼命壓制住無邊無際的思念,可就在這剎那,當牽腸掛肚的人兒出現面前的時候,心中的感情如火山海嘯爆發,再也無法控制。

    蕭碧痕旁若無人地從森冷刀叢中輕柔走過,雙眸中只有那魂牽夢縈的藍色身影,她輕輕停在了護城河畔,清楚看到了趙烈眼中滾落的熱淚,愛恨幽幽幾時休?她的心頓時心疼得碎了,剎那間,她在心中猛烈哭泣,從來沒有後悔,“我願如煙花飛向遙不可知的天空,升騰,燃燒,綻放,哪怕只有瞬間的燦爛!”她臉上露出了笑容,沒有絲毫顧及和猶豫,腳尖輕輕點在寧靜美麗的水中,蕩起了美麗漣漪,白色身影飄了起來,徑直飛向了傲然立在城頭的藍色身影,她在心中對佛說,“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歲月無痕,千年萬年的百劫里,就讓我貪戀這一世吧!”

    就在蕭碧痕笑容綻放的剎那,群峰對語,頑石點頭,鐵樹開花,燦爛的花朵紛紛飄離枝頭,隨風飄舞,縈繞在她身邊,她的皮膚細致光滑如白玉,有時看來甚至像是冰一樣,幾乎是透明的,她美麗的臉上完全沒有一點脂粉,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比最亮的星星還亮,遠遠近近的黑虎幫兄弟都看呆了眼,竟然被她的花容風采所痴迷,誰都忘記了她乃是江湖中曾經最凶殘血腥的黑道絕頂高手。

    蕭碧痕帶著心靈的悸動在浮光掠影中飄飛,那所有過往的一切散發出淡淡的芬芳,啟開了前世今生的悲傷,她在每個寂寞的深夜里沉淪游離,在依稀閃動飄然的思念中,身子剛隨風飄起,她已經淚如雨下,滴滴淚水似珍珠落下,就在數千幫眾赤裸裸目光中,眾目睽睽之下,如一朵盛開白蓮花飄到了趙烈身邊。

    趙烈曾經玩世不恭,曾經輕狂風流,曾經淡泊自如,曾經冷酷無情,曾經暴烈如火,可是此時摟著她不停顫抖的柔軟身軀,伸手就觸及到她的晶瑩淚水,清楚感受她芳心深處的滾燙熱情和思念,頓時忘記了一切,心中充滿了柔情甜蜜,低頭凝視懷中伊人,她的身體似乎還繚繞著若有若無的雲煙,嬌臉上的羞紅已是艷色四溢,可是在如雪般白嫩的皮膚上依然冷如冰霜,美人依舊,可是他是否也依舊呢?

    趙烈和蕭碧痕靜靜漫步在喜氣洋洋的黑虎城中,山水明秀,廳榭典雅,花木繁茂,從城門進入中園,一泓清池映入眼簾,垂柳拂水,池邊廳堂林立,錯落有致,溪橋相連,山、水、石、池、林、亭、堂融合後宛如天然。

    蕭碧痕心中的澎湃思念早就溢出了胸懷,可是當面對日思夜想的人兒時,忽然感到異常緊張,滿腔柔情卻不知道該如何訴說?陽光淡淡地照過來,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美麗而蒼白,蒼白得就像是透明的水晶。

    趙烈則是完全相反,灑脫隨意,心情格外輕松愜意,談笑自如,神采飛揚,不停向蕭碧痕介紹剛剛完工的黑虎城,眼神中的落寞與迷離一閃而過,輕狂邪氣的眼神蕩漾在雙目,懶洋洋的淺笑里透著些許暖昧的壞,言談中含著隱約的微微霸道和得意。

    蕭碧痕越發沉默緊張了,縴細白皙的雙手緊緊捏住,手心全是汗水,許久都未說話,只是靜靜聆听,許多精神抖擻的幫眾望到趙烈,迅速側身恭敬地站在街道兩邊,偌大黑虎城顯得井井有條,數千兄弟駐扎在城中,紀律嚴明,他們年輕的臉龐上充滿了自信,展現了蓬勃朝氣。

    蕭碧痕望著這些精明強悍的幫眾,心中感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一切都恍若如夢,無法相信數年前趙烈還是亡命江湖的無名小卒,她柔聲道︰“當年的魔教也未有黑虎幫今日的氣勢,你真是創造了江湖神話,短短數年就已經成為名動天下武林戰神,真是不可思議。”

    趙烈臉上輕狂之色驀然消逝,淡淡道︰“昨夜我漫步黑虎城的時候,同樣感覺一切都不真實,似乎如夢境般虛無飄渺,可是身上那些累累傷痕和無盡傷痛清楚告訴我,今日的成就絕非輕易獲得,我曾經付出了太多東西。”

    蕭碧痕心疼道︰“你為了江湖經歷了太多慘烈的搏殺,九死一生,可是我卻未能為你分擔,心里真是很難受,好多時候,我真想為你做點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做?你以後不要太拼命了,受傷太多對身體不好。”

    趙烈心中很是感動,忍不住輕輕拉住了蕭碧痕的手,入手感覺冰冷順滑,柔若無骨,他微笑道︰“我們已經很久未見面了,你為何忽然趕來黑虎城?我本來想過段時間派人到江湖中找你,你能在黑虎城落成的時候趕來,我真的很開心。”

    蕭碧痕幽幽道︰“我獨自住在川北荒涼的高原,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可是有天忽然在桌子上發現了一封信,若非你派人送來了這封信,我根本沒有勇氣來找你,本來決定獨自在淒美高原了卻殘生。”當日她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可是心神激蕩,淚流滿面,就連捧住書信的雙手都在顫抖。

    趙烈驀然愣住,因為根本就未曾寫過信!他心中充滿了無盡疑問,眉頭微皺,目光閃爍,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微笑道︰“你怎麼知道是我寫的信呢?”

    蕭碧痕輕聲道︰“我怎會忘了你的字跡,關于你的東西,我什麼都不會忘記,這封信我一直放在懷中,夜夜都會取出來閱讀,也不知讀了多少遍了。”她想起信中那些悱惻纏綿的話語,滿臉暈紅,含羞從懷中拿出那封信。

    趙烈壓住心中疑問,含笑取過了書信,潔白紙張磨損很厲害,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了,書法瀟灑不羈,狂而不亂,如列陣之排雲,如百鈞之駑發,如高峰墜石屈折,如鋼鉤萬歲枯藤,豪邁之氣躍然紙上,果然與他的字跡一模一樣,毫無分別,“到底是誰偽造了這封書信,為什麼要讓蕭碧痕來到黑虎城呢?”他雖然在心中苦苦思索,依然面帶笑容悠然道︰“看來你也不是很想我,如果沒有這封信還會來看我嗎?”

    蕭碧痕咬著嘴唇沒有說話,可是眼中的哀怨神色早已經說明了一切,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都無法入睡,多麼期盼可以陪在趙烈的身邊,可是深夜夢醒,依然孤苦地躺在冰冷空曠的床上,無盡的思念讓她輾轉反側,總是習慣在太陽未升起的時候,獨自站在清冷瑰麗湖畔凝視水中憔悴淒美的影子。

    風中忽然彌漫著無邊柔情,似乎要把趙烈徹底融化。張旺財忽然匆匆走了過來,低聲對著趙烈耳畔說了幾句話,趙烈神色凝重,回頭對蕭碧痕微笑道︰“你千里迢迢趕到江南,一定很疲憊了,先到房中歇息,黑虎幫有緊急事務需要處理,稍後我再來找你。”

    趙烈快步走上了高聳的城牆,放眼朝下面望去,但見護城河外會聚了數十名江湖豪杰,遠方隱約可聞陣陣馬蹄聲,顯然不斷有江湖人騎馬奔馳而來,城牆上的大批寒月護衛不敢大意,早已經彎弓搭箭,密密麻麻的森冷長箭對準了那些氣勢洶洶的江湖客。

    張旺財低聲道︰“蕭姑娘剛進入黑虎城,這些憤怒的江湖豪杰就紛紛趕到,全部都是為了蕭姑娘而來,估計都是和蕭姑娘有著血海深仇,他們甚至想要硬闖黑虎城,我見勢不妙,吩咐迅速拉起吊橋,若非他們看到城頭的森冷長箭,恐怕早已有人飛渡而上,而且不斷有人趕來,似乎早有預謀。”

    趙烈目光深邃陰沉,伸手從懷中掏出了那封神秘書信,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了宋青河那哀怨狠毒的目光,“難道是他偽造了這封書信?江湖中也只有他能摸透我的心思,想到利用蕭碧痕來對付我,真是給我出了極大難題,可是他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張旺財沉聲道︰“大哥,我們該怎麼對付這些武林人士?他們並非與黑虎幫有仇,只是想殺了蕭姑娘報仇血恨,非要讓大哥給他們一個交代。蕭姑娘前些年和整個江湖結怨太深,此事非常棘手,整個江湖很快就會知道蕭姑娘來到黑虎城,恐怕以後黑虎城將永無寧日!”

    趙烈靜靜凝望城下那些憤怒激動的武林人士,久久也未說話,夕陽層次分明,綻放出生命中最絢麗的色彩,艷紅如血,遠映巒峰疊,他的臉與夕陽融化成一種顏色,鮮血的顏色,在落日的余輝里,總有一份深遠而又落寞的心境,本來就無法寧靜的心此時如漲潮的水慢慢地往上涌。

    日頭緩緩落下山巒,暗紅隱晦的色彩彌漫整個天空,可是城下眾多武林人士並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依然固執地與城頭冷靜飄逸的寒月護衛相持。趙烈神色變幻難測,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忽然輕輕對旺財道︰“吩咐寒月護衛放下手中弓箭,打開城門,垂下吊橋,我就親自出城給他們一個交代。”

    重達萬斤,高達兩丈的堅固城門忽然打開了,隨著城頭粗達胳臂的繩索絞動,巨大吊橋緩緩垂落在寬闊護城河上,趙烈負手悠然獨自從吊橋上走出了黑虎城。

    眾多江湖豪杰剛才還是氣憤填膺,囂張激動,可是當他們望見趙烈的時候,頓時噤若寒蟬,瞬間安靜下來,趙烈面掛灑脫笑容,飄逸金發隨風微微晃動,緩步走來,並沒有背負恐怖長刀,可是他們忽然感到了突如其來的巨大壓力,如同一座沉重大山壓了過來,幾乎不能呼吸。

    趙烈徑直走到眾多武林豪杰面前才停下來,含笑道︰“不知各位前輩到黑虎城所為何事?”

    田家堡“小諸葛”田通臉孔窄長無肉,臉頰瘦得凹陷下去,悲痛道︰“我們都是為了魔女蕭碧痕而來!她在十多年前屠殺了田家堡上下三十多條人命,此仇不得不報!趙幫主乃是當世大英雄,精忠報國,渾身是膽,恩怨分明,我向來佩服,還懇請趙幫主交出蕭碧痕,還武林公道!”

    趙烈悠然道︰“各位大俠如何知道蕭碧痕在黑虎城中呢?”

    蕪湖大豪“快手劍”隋如平咬牙道︰“我接到神秘消息,蕭碧痕將會在今日現身黑虎城,故連夜快馬趕來,沒想到她真的藏在黑虎城中,我的夫人和兒子都被她殺死,此仇不報非君子!”

    趙烈臉色逐漸變得陰沉,果然有人在暗中策劃,可是他也明白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于是冷冷道︰“這些都是陳年舊事,與我無關,蕭碧痕此時已經退出江湖,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她現在乃是我的女人,誰若想動她,就必須先取下我的人頭!”

    夜色忽然陰沉下來,森冷的殺氣彌漫在冷風中,眾人都感到一股使人窒息的壓力迫體而來,數十名武林豪杰感到渾身發冷,忍不住朝後退了幾步,雖然他們心中萬分悲痛,可是面對大名鼎鼎的武林戰神,竟無人膽敢說話,更無人膽敢動手。

    “龍狼斧”屠正方乃是鬢髯繞頰的凶猛大漢,背插雙斧,身披獸皮黑革,氣勢迫人,忽然反手拔出手斧,持斧傲然朝前走了出來,手心全是冷汗,雙手也在微微顫抖,拼盡全力咬牙朝趙烈劈出斧頭。

    鋒利斧頭勁把地面沙塵帶起,引發起了劈哩啪啦,轟隆嘩啦的陣陣悶響,刺眼光球爆起,讓人心驚膽戰,可是趙烈含笑悠然赤手迎上鋒利斧頭,雪亮斧刃重重砍在了他的手上,可是他卻把可以斬金斷玉的斧頭生生握在手掌中。

    屠正方想要抽出斧頭,驀然發覺手中雙斧紋絲不動,臉色劇變,滿臉連鬢絡腮胡子卻讓他的臉布滿了殺氣,激起凶性,一聲暴喝,身法變幻迅速,忽然橫身彈起,雙腿重重踢在趙烈胸膛,“砰”的一聲悶響,屠正方反而全身如遭雷殛,居然被給沖得直彈上天,接著轉跌往十步開外,而威震天下的龍狼斧卻已經落在趙烈手中!

    觀戰的群豪面目慘白,忍不住齊刷刷朝後整齊退了一步,趙烈功力深不可測,遠非他們可以匹敵,“小諸葛”田通心有余悸,目光閃爍道︰“趙烈,你不要太得意,雖然我們並非你的對手,可是江湖藏龍臥虎,只要蕭碧痕膽敢呆在黑虎城,這里就休想有片刻寧靜,我就不信匯聚全武林的力量也無法對抗黑虎幫!”

    夜空忽然灑落了細細雨絲,群豪頓時感到了透心的冰涼,趙烈和身後的黑虎幫實在太強大了,“快手劍”隋如平堅定道︰“我向來十分景仰趙幫主,也不想與趙幫主動手,可是我也並非貪生怕死之輩,有仇必報,絕對不會離開這里,我要等到魔女出城的那天,寧死也要與魔女拼命。”

    趙烈隨手把龍狼斧扔下,淡淡道︰“各位可以隨便在城外停留,如果沒有人上來找我挑戰,我先回城休息,深夜寒涼,寒雨飄落,各位千萬不要淋雨著涼了,最好到附近多買幾把雨傘。”他靜靜凝望同仇敵愾的數十名武林豪杰,目光深邃難測,悠悠轉身踏上了大吊橋,藍色身影很快就走入了夜晚迷蒙的濃霧中,再也無法分辨。

    一盞燈相伴一道孤獨身影,窗外夜色迷蒙,夜空淅淅瀝瀝的飄著雨,風偶爾擠窗而入,蕭碧痕真切地感受到了雨夜的那份涼意,一個人靜靜的倚窗听風雨,心情隨著夜風蕩起了層層漣漪,就似不經意里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一粒石子,留下一道道有形的痕跡。

    夜色逐漸暗淡,夜風透著莫名的悲涼,可是趙烈依然遲遲未來,蕭碧痕面前滿桌菜肴根本未曾動過,她沒有心思吃飯,芳心飄來蕩去,心里全是趙烈的影子,想起今日總算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兒,心頭終于漫上從未有過的寧靜,可是心中曾經滴落的淚水有誰能看到呢?“雙蝶舞窗心難恬,孤身漂泊江湖間,憶古思今心憔悴,誰人共我淚潸然。”

    蕭碧痕不沾片塵的白衣上卻沾惹著幾瓣落花,她是美麗而慵懶的,慵懶得甚至不願伸手去拂下身上那幾瓣花,她只是坐在那兒,默默痴痴地思念和期盼,象一尊玉石的雕像。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生死相許

趙烈已經在窗外靜靜站了很久,他的臉已溶在霧里,眼楮里當然有光,可是連這種光也仿佛與夜色溶為一體,越發地顯得高深莫測,不可捉摸起來,長發已經粘滿了雨水,他卻絲毫感覺不到,良久,他終于輕輕走了進來,她的心頓時充滿了無邊喜悅,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默默注視趙烈,冷峭的眼中卻現出幾分溫柔的神情,就象在望著自己孩子嬉戲的母親,天已黑,燈卻未亮起,她顯得格外寧靜,“香霧雲鬢濕,清輝玉臂寒。”趙烈的心里閃過一個詞,寂寞,她就連抬手理發間都滿是寂寞,無邊的寂寞。

    趙烈低聲道︰“你還未吃飯嗎?現在夜已經很深了。”

    蕭碧痕起身從懷中拉出柔軟絲巾,先溫柔地為他擦去了頭發,額頭,臉頰上的冰冷雨水,這才輕聲道︰“我不餓,想等著你,想陪著你吃飯。”她低下了頭,有些話只在心中輕語,“弄語千般燕子飛,輕風淡相宜,午夜夢回,東風夜放,可是每次環顧四周,空曠的田野只有我自己,沒有人與我分享這春風花語,沒有人與我分享這暖暖的陽光,更沒有人陪我看雲、看霧、看風、也看雨。”

    趙烈輕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也未吃飯呢?萬一我已經吃了呢?”

    蕭碧痕柔聲道︰“沒有關系的,我只是想等著你,我知道你很忙,只要能留在你身邊就心滿意足了。”

    趙烈心中有些疼惜,微笑道︰“剛才需要處理幫務,所以只能讓你等我,不過以後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既然已經來到黑虎城,那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無論面臨什麼壓力我也絕不會退縮。”

    蕭碧痕哀怨道︰“這些日子你在江湖中翻雲覆雨,激戰眾多武林高手,我真的非常擔心,好想為你分擔,可是又害怕為你招致殺身之禍。洛陽龍門血戰,你為我怒戰六大門派,差點丟了性命,還好只是重傷昏迷,否則我將永世不會原諒自己。”

    趙烈忽然感受到了蕭碧痕深入骨髓的情絲,沉聲道︰“上次龍門石窟強敵如雲,我們雖然匆匆見面,可是竟然未有機會說話,你還好嗎?為什麼要獨自離開?”

    蕭碧痕想起了孤身漂泊江湖的淒涼歲月︰修長的發絲飄揚在風中,黃灰的布裙在風中飛舞,滄桑的面容在風中悲落,憂郁的雙眼凝視著夕陽,樹立在風中的身影等待著黃昏的來臨,有著風一樣的迷茫,風一樣的執著,風一樣的悲傷,風一樣的性格。

    此時的她或許迷失在情感世界里,如風一樣,沒有方向,沒有盡頭,依舊如故,無畏的等,無尋的求,良久幽幽道︰“你在龍門石窟孤身激戰六大門派,從那刻起,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已經不再奢望能陪在你身邊,即使再也見不到你,我也無怨無悔。”

    雨細細下著,伴隨絲絲涼涼的夜風,風雨聲于靜靜的夜里動听而幽幽,雨夜在風雨聲里越顯恬淡而寧靜。趙烈隨意把手伸出窗,讓夜雨輕輕滴落于暖暖的掌心,夜很沉很靜,心跳的聲音清晰無比。

    蕭碧痕此時心境象悠悠的春水如波如瀾,情思象茫茫的秋霧如雲如煙,思念象溶溶的月色如夢如幻,眼波如窗外小雨般纏綿哀怨。

    趙烈剛想開口說話,嘴里忽然被蕭碧痕手中筷子夾著的菜塞滿了,還未咽下飯菜,她輕盈地遞過來酒杯,冷雨夜的酒應該是冰冷刺骨的,可是落在他口中的酒卻是溫熱的,她早就體貼地默默利用渾厚內力給酒加溫了。

    就在這瞬間,趙烈的心被這無邊溫情融化了,風中分明浮動著淡淡的暗香,他凝望眼前嬌羞無限的女人,風雨穿過他耳畔,留下了一縷清靈而真實的聲音,似春草的萌芽,似花開的音,似嬰兒均勻的呼吸,也似一縷源于遙遠天外的梵音,不經意間觸動著他的靈魂,撫動著他的心弦,悠悠余音回旋,彌漫于沉沉的雨夜,心醉若醒若眠。

    蕭碧痕現身黑虎城的消息幾乎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江湖,平靜了十多年的武林忽然沸騰了,宋青河利用鐵血聯盟強大實力和大把銀子在江湖中渲染此事,顯然預謀已久,推波助瀾,他算準了趙烈復雜的性格,決心利用蕭碧痕引發江湖六大門派和黑虎幫的沖突,同時讓鐵血聯盟坐山觀虎斗,期望河蚌相爭,漁翁得利。

    英雄劍張楓得知此事後,更是欣喜若狂,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利用英雄劍在江湖中的聲望召集了大量武林豪杰,準備到黑虎城斬殺蕭碧痕,慷慨激昂,義蓋雲天,可是張楓也知道黑虎幫異常強大的力量,並沒有貿然行事,而是在江湖中大造聲勢,希望可以聯合六大門派進攻黑虎幫,威迫趙烈交出蕭碧痕,因為蕭碧痕曾經大量屠殺六大門派的弟子,可以說六大門派和蕭碧痕之間仇深似海!

    張楓為了暗殺趙烈,已經經歷了太多的失敗,所以絕不能再錯過這次好機會了,若想讓六大門派成功聯合起來,僅僅憑借英雄劍的名號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此時的江湖已經沒有能和趙烈對抗的的英雄了,趙烈的威名江湖中無人能比,眾多江湖豪杰其實如同散沙,根本不敢招惹勢力強大的黑虎幫,張楓的眼中忽然射出的陰冷目光,此時的江湖只有一人能夠與趙烈爭鋒,那就是早已經退隱江湖的南尊海嘯天。

    南尊海嘯天乃是武林不滅的神話,曾經擔任武林盟主,多子多福,所收門徒數百人,俠義無雙,從二十歲到六十八歲,江湖中受過他恩惠的人是不記其數,從踏足江湖的那一天起,無論是什麼凶險艱難的事都能逢凶化吉,福運當頭,數次在危急關頭挽救了整個武林,向來得高望重,在江湖中享有極高聲譽,只有南尊才能成為正道武林的領袖,也只有南尊才有魄力號召六大門派進攻黑虎城,況且南尊的兩個兒子和眾多門徒也曾經慘死在蕭碧痕手中,南尊北魔之間勢同水火,根本無法同時共存!

    浩瀚無際的白雲在山林間翻涌,雲海瞬息萬變,時而平鋪絮錦,時而波濤漫卷,縹緲多變,南尊海嘯天團坐在莊嚴蓮花寶座上,身型雄偉,須眉依然烏黑,清奇臉容寶相莊嚴,隱見內中閃閃有神的眸子,身後光環如虹,他已經閉關修煉數年了,今天正好八十壽誕。

    海嘯天面對變幻萬千的茫茫雲海,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兩排牙齒又白又亮,肥肥的臉蛋一點皺紋也沒有,光滑得就像是嬰兒的皮膚,其皮膚晶瑩通透,閃爍著炫目的光澤,滿臉的紅光宛似天邊彩霞,脫離凡塵,逍遙于天上人間,仿佛天上的神靈,地上的仙佛。

    數百名頭扎白布,身披白衣的武林豪杰忽然默默無聲走了過來,全部朝海嘯天齊刷刷跪下,眾人神情悲痛肅穆,決心懇請海嘯天為了武林正義重出江湖,帶領天下豪杰逼迫趙烈交出殺人如麻的魔女蕭碧痕。

    海嘯天仁義天下,本來已經忘記了生死糾纏的殘酷江湖,根本不想再次重出江湖,這些年逍遙自在,讓他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愜意,江湖讓每個人的神經永遠緊繃,稍微放松就可能陷入萬劫不覆的死亡境界,若非運氣不錯,福運連連,他也成不了威震天下的武林至尊!

    海嘯天的目光充滿了層層相疊的變幻炫爛,讓人無法看透,雖然早已經見慣了世間百態,此時卻感到萬分無奈,江湖就是這樣,當他真正想退隱江湖,四處逍遙的時候,卻無法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總是會被盛名和恩怨所累,根本無法推辭,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推辭,他望著跪在地面黑壓壓大片悲痛的武林豪杰,只能在心中深深一聲嘆息。

    南尊海嘯天重出江湖的消息轟動江湖,海嘯天振臂一揮,群雄雲集,準備聯合六大門派和江湖豪杰共同進攻黑虎城,威迫戰神趙烈交出蕭碧痕,江湖中人奔走相告,喜氣洋洋,大江南北到處可見快馬奔馳,旗幟飄搖,塵土飛揚。

    巨浪幫主浪濤正和眾多好兄弟在黃河邊上酒樓喝酒,忽然在酒樓上听到南尊號召江湖豪杰和六大門派剿滅蕭碧痕的消息,立刻自窗口掠出,跳上一匹停在酒樓前的健馬,也不管馬是誰的,便率領兄弟鞭馬朝黑虎城追去。

    閃電雙劍呼延亭飯後闊步路上,瞥見浪濤快馬奔過,問出了消息,立刻飛身躍上馬匹,同騎而去,連家人都末打招呼。關外黑水寨主楊義和怒龍幫主驚飛天為了爭奪地盤,正自各率弟子火並,忽然听見這消息,兩人想起慘死蕭碧痕手中的兄弟朋友,斗志全消,競同登一輛馬車,同車而奔往黑虎城,車上三言兩語,便將一場流血慘斗消彌于無形。

    南尊海嘯天已經正式邀約了六大門派的掌門,準備共同商討進攻黑虎城的計劃,蕭碧痕在江湖中結怨實在太深,無論如何,六大門派好歹也曾經是江湖的中流砥柱,總不能眼睜睜地望著蕭碧痕與趙烈在黑虎城中悠閑地談情說愛,留下那些風花雪月的纏綿情事吧?江湖驚起風雲涌,黑雲壓頂欲摧城。

    盤踞黑虎城頭的十二座張牙舞爪的黑虎銅像雕刻精美絕倫,氣勢森嚴威猛,黑虎血紅殘暴的眼楮俯視城下平坦原野上密密麻麻的武林豪杰,這些日子每天都會有大量快馬從五湖四海奔馳而來,不到半月,城下已經會聚了成百上千的江湖俠客,雖然許多人與蕭碧痕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恨不得把她碎尸萬段,可是他們忌憚趙烈和黑虎幫的強悍實力,並沒有膽敢硬攻黑虎城,干脆就在荒野上安營扎寨,苦苦等待南尊海嘯天和六大門派趕來增援。

    黑虎城中卻是另外一番寧靜祥和的場面,黑虎幫的兄弟並沒有驚慌膽怯,依然有條不紊地護衛著偌大黑虎城,趙烈悠閑地從負手街道中走過,長發依然飄逸,藍色長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修長強悍的體形,似乎根本沒有把城外沸沸揚揚的武林豪杰放在眼中,也沒有把天下武林放在心上。

    趙烈徑直來到了蕭碧痕的住處,竹塢曲水,景致寧靜悠遠,輕風吹起了柔軟的窗簾,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心緒難寧,眼神飄渺如霧,透過飄浮的簾子間隙,久久凝望坐在房屋中間的人影。

    蕭碧痕縮腰挺肩直坐著,一雙手放在膝上,兩條腿斜斜並攏只用腳尖輕輕地踩著地,這無疑是種非常優美、非常端淑的姿勢,卻也是種非常辛苦的姿勢,用這種姿勢坐不了多久,脖子就會酸腰也會開始疼,甚至會疼得像是要斷掉,可是她已像這樣坐了將近一個時辰,連腳尖都沒有移動過,因為她知道窗外一直都有人在看著。

    趙烈竟也望得痴了,忍不住在心中發出了重重嘆息,天際悠悠的白雲變幻難定,亦牽搖著他內心深處遏止不已的柔情,心也是漂浮不定,良久才大步走了進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雪白整齊的牙齒閃閃生耀,灼熱眼神燒透了她的芳心,故意正容道︰“剛才細意欣賞姑娘優美的背影和動人的姿勢,心神皆醉,自問這一世都忘不了。”

    蕭碧痕惱恨趙烈毫無攔阻地把這番輕薄話說出來,更奇怪她生不出絲毫怒氣,垂下目光微嗔道︰“若你盡說這種輕薄話兒,我就不再和你談了,你這人永遠都不會正經,分明是在逗弄人家,我最討厭就是你這種人。”

    趙烈雙眼閃過狂野目光,迅速靠近她的身子道︰“哈哈,現在我還想把姑娘摟在懷中,好好地欣賞呢。”不過他的眼神很快化作滿腔柔情道︰“姑娘真得很好看,方才我在窗外已經看了很久,你比以前更消瘦了。”

    蕭碧痕俏臉有些瘦了,腰枝比以前明顯細了幾分,可是胸臀卻依然豐腴飽滿,越發顯得婀娜綽約,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俏臉微紅,垂下螓首輕輕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野心很大。”

    趙烈倏地轉身,傲然道︰“沒有野心,怎能成大事?能成非常之業者,必須先成非常之事!”窗外月色投影在他身上,渾身肌膚閃閃發亮,完美的體型就像一頭凶猛豹子,渾身充盈強悍力量和某種合乎天道的超凡美態。

    蕭碧痕心頭驀然感到了寂寞和失落,低頭默默不語,她的美麗是冷漠和神秘的,這或者是由于她似是與生俱來的清傲,使人不敢親近,但又渴望得到她的垂青,長長的頭發烏黑柔軟如絲緞,沒有梳頭,就這麼樣讓一頭絲般黑發散落在雙肩。

    趙烈忽然堆滿了無賴笑容,拿起梳子為她烏黑發亮的長垂秀發輕柔地梳理,他的動作異常輕柔,梳子在烏黑光滑的長發上輕輕流動,他心中忽然涌起了溫馨寫意的感覺,就像和嬌妻共處安樂的小窩中,隔廉閑話家常,這是非常新鮮的感覺。

    蕭碧痕心中頓時充滿了喜悅,身上散發出驚人的艷色,可是旋又露出一閃即逝的幽怨神色,秀眉輕蹙,沉吟半晌,以蚊蚋般的聲音輕輕道︰“好希望你能永遠為我梳頭,可這不過是美麗虛無的幻想,我也應該離開黑虎城了。”

    趙烈心中感到萬分失落,驀然停住了梳頭,雙手不知不覺松開了梳子,並沒有留意到光滑梳子順著她柔順長發無聲滑落到地面,他抬頭沉聲道︰“為什麼要離開?我們好不容易才相逢。”

    蕭碧痕伸出了縴縴素手輕輕理了一下鬢邊長發,臉上現出一片慵懶和淡泊,又接著輕聲說︰“可能是我一個人慣了,雖然清淨,有時卻難免有些自哀自憐吧。”曾經千里雲,萬里月,重門深深寂寞鎖,終日兩相思,為君憔悴盡。

    趙烈仔細端詳蕭碧痕,並沒有說話。她倚窗臨月,清澈透明的月光毫無保留地映射在她身上,照在了她晶瑩光潔如玉瓷的面容上,靠近眼角的位置,已經有了幾條極細但已遮蓋不住的皺紋,依舊婷婷卻顯落寞的身影,背著窗外的繽紛落花,整個人就象一支在深秋獨自憑欄的水墨淡菊,桀驁而清瘦,他的心感到了隱約的疼痛,她的青春年華已經飄然遠去了。

    蕭碧痕淡然微笑道︰“除非我們退隱江湖,否則根本無法呆在一起,我只會給你帶來無盡的麻煩,城外那些氣勢洶洶的武林豪杰都是為我而來,我已經別無選擇。”她說話的時候,一顆心都快要碎了,好象被堵在一個角落,壓抑,無盡的壓抑,一張蒼白憂郁的臉。

    趙烈心中頓時涌上了連綿不絕的疼惜,眼中驀然射出斬釘截鐵的目光,握緊雙拳冷冷道︰“以前我苦苦逃亡江湖,勢單力薄,甚至無法自保,根本沒有力量保護你,所以三番五次讓你無奈離開,但我何嘗不想與心愛女人朝夕相處?”

    窗外的風輕輕吹著,趙烈身上忽然散發藐視天下的氣勢,傲然道︰“此時我已經擁有強大力量,若再讓你離開,若連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豈非讓天下豪杰鄙視,大不了率領黑虎幫與天下江湖豪杰血戰到底,哪怕血染黑虎城,我也絕不後悔,絕不退縮,我還從來沒有怕過誰!”

    蕭碧痕抬頭瞧去,秀眸射出銳利澄明的采芒,心神激蕩,猶如一枚石子投入心湖,激起漣漪,隨後又開始如潮洶涌,冰冷孤獨的心燙了起來,有種揮不去的溫暖悄悄流淌,呼吸急促起來,起伏有致的酥胸現出前所未有的波動,雙眸流出了幸福的淚水,燃起了從未有過的激情。

    “杏眼似秋霜,煙素羅裳滿袖香。斷腸草,鶴頂紅,縴縴素手輕調融,漫成胭脂彤。晨起弄妝蓮步懶,攬鏡貼花,倩笑壓花艷。血色羅衫輕舞慢,月華濃,丁香羅舞嵐風,散青絲胭脂芍藥繡,青蔥素手,獨坐紅綃帳。”

    只要得到趙烈的這句話,她無論付出什麼都心甘情願,猶如藍藍天空下,無邊荒漠里的兩顆相互依賴的千年枯樹,並肩偎依,相互凝視,海枯石爛,生死相許!她柔和的肩膀微微顫抖,把頭深深埋在他懷中哭泣,那些青春,那些花兒,那些記憶的碎片,也許從不曾走遠,心靈深處的一縷清幽,青翠蔥蘢,一直猶如往昔。

    黑虎城中央的黑虎堂異常雄偉,全部建築皆是黑色,狹長深邃的大堂恐怕可以容納千人之多,數百名黑虎幫眾恭恭敬敬地垂手肅立,宛如木雕泥塑,趙烈靜靜坐在中央寬大的椅子中,偌大黑虎堂竟然听不到半點聲音,鴉雀無聲,氣氛沉重肅穆。

    天空黑雲漫天,黑虎堂外狂風呼嘯,大堂內滿目皆是沉重陰郁黑色,越發顯得光線陰暗壓抑,趙烈剛好靜靜坐在層層疊疊的陰影中,誰也無法看清他的目光,猛烈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張旺財忽然站出來,憂慮道︰“幫主,城外的武林豪杰不斷增多,已達數百人之多,而且還在源源不斷涌來,黑虎幫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方設法化解此次危機。”

    周長空走出來大聲道︰“稟報幫主,南尊海嘯天已經重出江湖,準備聯合六大門派圍攻黑虎城,逼迫幫主交出蕭碧痕,不過屬下認為六大門派忌憚黑虎幫強大實力和機關重重的黑虎城,恐怕也是虛張聲勢,並不敢貿然進攻黑虎城!”

    鄭東沉聲道︰“南尊海嘯天二十年前就已經成為了武林至尊,此次憑借往日聲名顯赫的威望成功說服了六大門派掌門,據說六大門派掌門將親率幫中精銳趕來黑虎城,對方實力異常強大,黑虎幫將面臨成立以來最嚴重的挑戰!”

    六大門派屹立江湖數百年,源遠流長,高手如雲,實力雄厚。黑虎堂內近千名兄弟頓時議論紛紛,顯然未預料到將面臨如此巨大的壓力,滿臉都是憂慮之色,葉飛冷冷站在趙烈身邊,一直沉默不語,似乎早就預料到什麼了。

    趙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神色陰沉冰冷,忽然站了起來,喧囂的黑虎堂驀然安靜下來,空中散發出冰冷恐怖的氣勢,他冷冷道︰“黑虎幫若想稱霸江湖,絕不能屈服任何壓力,我決心與六大門派決戰黑虎城,各位兄弟可有膽量與我浴血奮戰,若大家並無勇氣,哪怕黑虎城只剩我一個人,我也將獨自迎戰六大門派。”他無論說話的聲音、語氣、神態,都有種令人甘于順從的懾人魄力。

    黑虎堂眾多好兄弟心神澎湃,熱血沸騰,紛紛高呼道︰幫主戰無不勝,六大門派絕不敢進攻黑虎城!誓死保衛黑虎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血戰到底,絕不退縮!黑虎揚威,此戰必勝!

    趙烈望到這些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心神激蕩,面容忍不住露出了欣慰表情,抬酒大笑道︰“馬上調集各分堂的精銳全部日夜兼程返回黑虎城,痛痛快快與六大門派絕一死戰!各位好兄弟端起面前烈酒,歃血飲酒,我趙烈就誓于眾位好兄弟共存亡!”他的笑聲中滿含強大斗志和堅定決心。

    烈酒似乎點燃了趙烈藏在心中的憤怒和悲傷,如同毒蛇撕裂著靈魂,釋放出沉睡悠久歲月的暴戾氣息,仿佛血脈中有無數猙獰恐怖的妖魔,全身真氣外放,藍色衣衫鼓起飄動,眸光中血氣迸散,雙手前引下壓,催起所有經脈中的澎湃真氣,硬生生地仰頭怒吼,“老天順我老天昌,老天逆我叫它亡!”

    摧心斷腸,肝膽俱裂的淒厲長嘯直沖九天雲霄,透過了寬闊狹長黑虎堂,穿過了連綿不絕的房屋,越過了高聳堅固的城牆,刺入了城外數百武林豪杰的耳中,嘯音哀涼悲壯,直令人聞之心顫鼻酸,神意動搖,眾豪杰心神震撼,大驚失色,驚恐萬狀地望著籠罩在黑雲下面的巍峨黑虎城,連綿不絕的城池在烏雲閃電映襯下顯得詭異陰森。

    潔白素靜的夜,一葉孤舟在江面上漂浮,隨巨浪的波動起伏顛簸,南宮無雪迎著狂風大浪,緩緩把小舟駛到岸邊,風停了,浪住了,水底天心,萬頃茫然,月色依舊,修長的白色身影佇立船頭,望著空寂無人的江岸,黯然神傷,雙目有些潮濕,一絲惆悵,一腔幽怨,如此良夜,如此明月,如此美景,一絲絲竹聲琴聲穿透空曠環宇,在夜色中向四周無限的擴散,伴著一縷江風吹向江岸,久久回蕩。

    月圓如環,如潔如皎,月亮如晝。長江邊亂石嶙嶙,茅草叢生,江水一排排沖擊江崖,卷起千層白雪大浪,前僕後繼,在銀色月光中,更顯得晶瑩轟鳴,風吹起,呼嘯有聲,合著浪濤,百里可聞。

    南宮無雪已經知道南尊海嘯天準備聯合六大門派圍攻黑虎城,趙烈此時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他站在江水邊,心中思緒飄飛,忽然握住了腰畔的水月劍,劍鞘是黑色的,顏色已很舊很淡,但仍保存很完整,劍鍔的形式古雅,杏黃色劍穗已有些褪色,整柄劍擦得很干淨,透著一股森寒的劍氣,這柄劍在江湖中的意義,又豈只是一柄劍而已?

    南宮無雪卻比劍更鋒銳,卻又像霧一般空蒙虛幻飄渺,夜色中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白衣如雪,他是絕世無雙的劍手,縱然劍未出鞘,只要他的人在,就會有劍氣逼人眉睫,滔滔江水之畔,朗朗明月之下,他在心中已經做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決定,于是微笑著抬頭望向皎潔明月。

    冷峻月色下,南宮無雪臉色是種終年不見陽光的蒼白,屬于貴族的蒼白,臉頰瘦削,鼻梁堅挺,站看不動,驟看上去,整個人就像是一塊白玉雕刻成似的,心中既然已經有了決定,他便格外輕松,神色寧靜如水,記憶隨著江水升騰,于滾滾浪淘聲中聆听源于自然真實的聲音,純樸而真實,帶來清新愜意。

    黑虎城戒備森嚴,無數黑虎幫眾日夜在城頭巡邏,密密麻麻的森冷刀劍和弓箭映射出逼人光芒,城外匯聚了來自五湖四海的近千名江湖豪杰,雙方互相對峙,並沒有發生了沖突,眾人都在苦苦等待南尊海嘯天出來主持公道。

    柔和陽光灑滿大地,溫暖舒適,大量武林人士駐扎在黑虎城前平坦的原野中,沒有了前幾日的激動,喧囂和紛亂,有條不紊,眾人都在默默等待,靜靜積蓄力量,顯得格外冷靜。寧靜大地忽然開始微微顫抖,但見遠方塵土飄蕩,旗幟飛揚,潮水般馬蹄聲逐漸如奔雷般響了起來。

    黑虎城頭的幫眾和城下的群雄都驚異地凝望遠方奔馳而來鐵騎,猛烈馬蹄聲震懾大地,數目恐怕足有數千騎之多,以風卷殘雲之勢狂奔而來,剎那間就已經奔至黑虎城下,趙烈似乎忽然就出現在城頭,靜靜凝視突如其來的數千騎快馬。

    數千名白衣騎士勒馬停在了黑虎城前,當先的駿馬全身沒有任何雜色,通體純白如雪,就連長長的馬鬃也是純淨白色,馬上之人亦白衣如雪,更有飄逸白發隨風飄蕩,高貴風流,正是名聞天下的南宮無雪,他率領兩千名精銳連夜趕到了黑虎城,這已經是英雄會的所能匯聚的全部力量。

    南宮無雪勒馬停下,望著氣勢巍峨的黑虎城,百感交集,心情異常復雜,目光緩緩轉向遠方,但見黑虎山上煙嵐彌漫,雲霧環繞,他數年前曾經到過黑虎山,結果與趙烈擦肩而過,那時候黑虎山荒涼淒慘,沒想到此時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平地拔起的黑虎城傲然展示了黑虎幫強大的實力!

    城外近千名江湖豪杰頓時歡聲雷動,眾人紛紛夾道熱烈歡迎英雄會的及時到來,南宮無雪曾經是江湖最光彩照人的英雄,此時雖然滿頭白發,可是更增添了幾分驚艷的飄逸,有的人更是激動得流出了淚水,誰都知道南宮無雪和趙烈仇深似海,如果能得到英雄會的鼎力相助,那麼則圍攻黑虎城的勝算就大大增加。

    黑虎城頭的幫眾頓時刀劍出鞘,虎視眈眈,數百寒月護衛更是拉弓搭箭,森冷箭頭齊刷刷對準了城下數千英雄會幫眾,趙烈面無表情地注視騎在馬上的南宮無雪,兩人的目光剎那間隔著數十丈的距離糾纏在一起,那些無盡的往事浮光掠影般飄蕩在風中,他們都經歷了太多悲涼往事。

    趙烈和南宮無雪互相凝視,數十丈的距離仿佛根本不存在,兩人清楚看到了對方的眼神,他們的心驀然劇烈跳動,目光凝固在一起,久久不願收回,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似乎靈魂出竅,所有陰錯陽差的恩怨情仇在他們眼中同時浮現,恍然如夢,兩人久久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直到黑虎城頭雪亮長刀反射的光芒閃過,這才忽然隔斷了他們交流的眼神,照亮了他們孤獨的眼眸,兩人心神顫動,他們才忽然相視一笑,心意相通。

    趙烈不但讓城頭幫眾放下了刀劍和弓箭,而且微笑著吩咐放下了巨大吊橋。無論是黑虎城內的幫眾,還是城外的群雄都詫異地望著巨大吊橋“砰”地重重砸在地面,震起了微微蕩漾的塵土,他們心中都泛起疑問︰為什麼趙烈要放下吊橋?難道不怕英雄會乘機攻擊黑虎城嗎?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讓所有人目瞪口呆,英雄會兩千精銳幫眾光明正大地排列成整齊隊行,他們身上佩帶著各種鋒利武器,南宮無雪面帶笑容,毅然帶領著身後密密麻麻的鐵騎跨過了護城河,整齊有序地進入到黑虎城中,而趙烈也並沒有指揮黑虎幫眾攻擊,但見排成隊列的英雄會幫眾潮水般開拔進了巍峨堅固的黑虎城!

    就在南宮無雪修長飄逸身影進入黑虎城的時候,誰也沒有察覺到趙烈輕輕握緊了雙拳,眼中閃過了詭異難測的得意笑容,心中充滿豪情,他終于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很早以前就開始謀劃,曾經付出了艱苦不懈的努力。

    南宮無雪白色身影緩步走上了城頭,徑直堅定地朝趙烈走了過去,此時無論城內城外的人都屏住呼吸,目光全部落在他們兩人身上,兩人心中同時泛起怪異之極的感覺,南宮無雪忽然淡淡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說不盡的溫文儒雅。

    趙烈也綻放了陽光般的燦爛笑容,相逢一笑泯恩仇,他忽然大步走到南宮無雪身邊,兩人似乎心領神會,同時伸出右手,從肘關節處彎曲著交叉緊緊握在一起,他們的身子靠得很近,就連對方的心跳也清晰可聞,直到此時,他們還是未說一句話,可是分別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真誠坦然的感情,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曾經擦肩而過,曾經因為誤會而成為敵人,可是此時再也不會錯過了。南宮無雪輕聲道︰“你就如此信任我嗎?居然讓兩千英雄會幫眾佩帶兵器進入了黑虎城。”

    趙烈微笑道︰“因為你是南宮無雪,乃是江湖獨一無二的絕代豪杰,更是情深意重的英雄,我們雖然曾經是敵人,可是我向來十分佩服你的為人,我們之間曲折復雜的感情,旁人根本無法了解。”

    南宮無雪沉思片刻,心中終于拋卻了世俗的流言蜚語,做出了異常艱難的決定,深深吸氣後毅然道︰“我現在已經是孤家寡人,英雄會和南宮世家欠你太多恩情,當年你蒙受冤屈,更曾經遭受過南宮世家的追殺,可是依然數次援手英雄會,更在碧雲山莊救了我爹性命,我無以為報,大恩不言謝,黑虎幫此時陷入危機,我怎能袖手旁觀?我決定從今日開始,英雄會正式並入黑虎幫,大丈夫自當恩怨分明,說到做到!”

    趙烈知道此時冤屈尚未澄清,南宮無雪此舉將承受著巨大壓力,恐怕會被江湖中鄙夷唾罵,他不禁被南宮無雪寬闊胸襟所感染,熱淚盈眶,胸口涌上萬丈豪情,傲然道︰“黑虎幫得到英雄會的加盟,簡直是如虎添翼,以後你就是黑虎幫的副幫主,你我聯手征戰江湖,共同創造前所未有的輝煌!”

    兩人心中都是感慨萬千,命運無常,世事難料,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走到一起,如果沒有司馬空的陷害,因為南宮雨的關系,也許他們早就走在一起了,可是結果還會是南宮無雪輔佐趙烈征戰天下嗎?

    他們其間經歷了太多坎坷誤會,數次差點兵刃想見,經歷磨難後總算是撥雲見日,隔閡煙消雲散,此時終于再次走到一起,他們再次相視微笑,共同轉身並肩立在城牆上,凝望城外一馬平川的大好河山。

    趙烈此時忍不住想起了“義蓋雲天”的卓不凡,心中陡然涌上莫名的傷痛,卓不凡曾經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可是後來卻成為了背叛兄弟的仇敵,否則兩人早就聯手稱霸江湖了,而南宮無雪曾經與趙烈仇深似海,誓不兩立,可是最終卻化敵為友,神奇地走到了一起,世界就是這樣匪夷所思,變幻莫測,誰也無法預料。

    城外近千名江湖豪杰呆若木雞,根本無法相信所看到的一切,許多江湖豪杰回過神後開始搖頭嘆息,甚至還有些人開始破口唾罵!南宮無雪居然率領英雄會加入黑虎幫,在他們眼中,南宮無雪簡直就是瘋了,他背負世間最屈辱的血海深仇,可是卻當眾向敵人卑躬屈膝,甘願成為黑虎幫副幫主,簡直是喪心病狂,不可思議!

    南宮無雪白衣似雪,俊朗完美的臉龐帶著空靈出塵般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極具神秘氣息的古典美,滿頭雪白亮光的長發中分而下,柔順地垂在兩邊的肩膀上,鼻梁高挺正直,雙目神采飛揚,憂郁悲傷,藏著高貴典雅的魅力。

    趙烈身材高大,藍衣似海,盡顯出狂放的帥氣,可是若仔細觀察,狂野中卻透出淡淡的斯文從容,目光深沉難測,略帶卷曲的金色長發從額頭隨意勒住,輕狂地迎風飛揚,始終在陽光中耀眼閃亮,身體中隱藏著無邊的野性和力量!

    南宮無雪飄逸的雪白長發和趙烈狂放的金色長發同時在風中飄揚,江山如此多嬌,兩人傲然並排站在氣勢巍峨的黑虎城頭,迎著絢爛奪目的陽光,構成了一幅震撼天下的絕妙畫卷。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十面埋伏

南宮無雪拋棄了人生得失與榮辱,毅然率領英雄會加盟兵強馬壯的黑虎幫,英雄會雖然幫眾不過兩千,可是其中不乏縱橫江湖的高手,極大充實了黑虎幫的實力,黑虎幫以風卷殘雲之勢,毫無爭議地迅速成為了江湖第一大幫,趙烈也達到了江湖生涯的全新高峰,江湖中無人能比,無人能擋!

    自從蕭碧痕來到黑虎城後,城外就沒有一日寧靜,除了趕來報仇血恨的江湖豪杰,而且擠滿了前來湊熱鬧的武林人士,每天都是塵土飄蕩,旗幟飛揚。黑虎城中也是大隊人馬進出頻繁,每天都會有大隊長刀鐵騎奔馳而來,趙烈已經決定召集各地分舵的精銳全部匯聚黑虎城,希望可以讓六大門派知難而退。

    少林掌門了空率領六百少林僧人,武當掌門無為道長帶領五百弟子,丐幫幫主吳沖寒更是率領一千多名兄弟,娥眉掌門靜玉帶領四百五十名弟子,青城掌門古天恨帶領五百幫眾,華山掌門風遠山率領四百弟子陸續快馬趕到了黑虎城,六大門派出了幫中大部分功力出眾的弟子,面對黑榜排名前兩名的絕頂高手,面對實力強悍的黑虎幫,就是六大門派也不敢大意。

    南尊海嘯天果然不同凡響,義薄雲天,憑借以前震懾天下的威名,還未到達黑虎城,身邊就已經聚集了近千人的龐大隊伍,全部是散落江湖的英雄豪杰,不少人曾經受過他的恩惠,平時沒有機會報答,此時終于得償所願,于是尾隨來到了黑虎城下。

    武林戰神的魅力並不比南尊海嘯天遜色,這些日子也有數百名江湖豪杰和年輕人因為仰慕趙烈的鐵血傳奇,居然千里迢迢奔赴而來,紛紛加入黑虎幫,決心尾隨趙烈征戰天下,傲然與黑虎幫共同對付氣勢洶洶的六大門派。

    海嘯天站在城下凝望黑壓壓的黑虎城,他擁有超乎常人的寬闊額頭,只看其膚色的晶瑩哲白,便知先天氣功已達化境,全身竟然隱隱有金色的靈光透出,緩緩繚繞,寶光流動,似乎和護城河上迷蒙水霧連成一片,眉宇中俯瞰人間的龐然氣勢卻是穩穩地宛似泰山,讓身後群雄只能用崇敬的眼光仰視。

    不知為什麼,這些日子以來,黑虎城上空總是黑雲籠罩,終日不見陽光,可是也沒有下雨,給人陣陣森冷陰郁的感覺,海嘯天的心頭忽然涌上莫名陰影,江山代有才人出,此時的江湖本來已經不屬于他了,可是他卻不得不挺身而出,不得不放棄悠閑舒適的生活,辛辛苦苦趕來這陰森恐怖的黑虎城,也不知道里面隱藏著多少陰謀機關?

    十多年前成功剿滅魔教,海嘯天並沒有和蕭碧痕交手,僥幸率領群雄擊敗了實力強大的魔教,可是那慘烈激戰讓他心有余悸,忽然感到了無法描述的疲憊,失敗和成功往往一線之隔,他再也不想在江湖中混了,于是決然在顛峰時刻金盆洗手,退隱江湖,引得江湖扼腕嘆惜。

    海嘯天從十八歲闖蕩江湖,從來未有過失敗,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別人都以為他天生福運旺盛,戰無不敗,乃是天生的領袖,可是誰又能看到那些和死神糾纏的艱難日子,他憑借連綿不絕的福運獲得絕世武林秘籍,終于練就了絕代武功,憑借老練世故的圓滑和眾多前輩高人的提攜才成為武林至尊,可是他真的很累了,忽然很害怕遭遇失敗,他今年已經八十歲了,早就看淡了江湖虛名,可還是無法徹底走出江湖,被盛名所累,身不由己。

    黑虎城外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帳篷,人聲鼎沸,匯聚了五湖四海的江湖豪杰和六大門派的精銳力量,群雄望著如此龐大陣勢,信心大增,許多年輕人從來未見過如此大場面,忍不住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拔出刀劍撕殺,可是那些經歷過十多年前圍攻魔教的老江湖卻是憂心忡忡,十多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血戰如同恐怖夢魘,誰也不想再次經歷如此浩劫。

    英雄劍張楓卓然挺立在人群中,驀然拔出腰畔英雄劍,高高舉在空中,血紅色的聖潔光芒迸發四射,幾乎讓人無法睜眼,引發了連綿不絕的驚嘆聲,許多年輕劍客眼中射出仰慕神色,根本忽視了站在他身邊體態修長,氣度沉穩的林天奇。

    張楓獨自擊敗黑虎幫兩位大名鼎鼎的副幫主,更怒斬黑榜排名第四的血魔王,使得他成為江湖中炙手可熱的江湖俠客,人人景仰崇拜,可是站在華山掌門風遠山後面的風清舞眼中卻只有鄙夷之色。

    張楓眼神銳利而冰冷,卻並沒有把仇恨透出來,顯示出高手深藏不露和武技的湛深修養,神色從容冷靜,使人感到他是個守口如瓶,不輕易露出底細,智勇雙全之士,他冷冷望著巍峨黑虎城,眼中射出了無盡的冰冷怨毒,無論如何,此番也要讓趙烈死無葬身之地!

    黑虎城外的眾多嬌美女俠和青春少女忽然發出了陣陣尖叫,但見一位說不盡風流倜儻、文質彬彬,宛如玉樹臨風的年青英俊男子飄然出現,手持畫上美女的摺扇,正輕柔地搖晃著,一派悠然自得之狀,正是“玉面神劍”司馬空,他完美無缺的面容掛著迷人微笑,所到之處引發騷動混亂,不愧風流天下的美名。

    南尊海嘯天既然已經出面,六大門派的掌門也不好再推辭,只能趕往黑虎山,雖然都是按照南尊的意思帶領精銳力量趕到黑虎城,可是並不想和黑虎幫展開激戰,只是不希望黑虎幫成為第二個魔教,期望可以逼迫趙烈交出蕭碧痕,化解這場江湖劫難。

    于是此次六大門派圍攻黑虎城就顯得有些怪異,雙方的焦點在于蕭碧痕,而不是黑虎幫,這和上次圍攻魔教截然不同,雖然每天都會有大批黑虎幫眾進進出出,可是並沒有和圍攻黑虎城的武林豪杰發生任何流血沖突,戰神趙烈的威望在江湖年輕人的心中有若天神,就算是南尊海嘯天也無法對抗!

    冷酷剛烈的長刀鐵騎早已經威震天下,不斷從虎視眈眈的武林豪杰中間涌入黑虎城,絲毫沒有把城外數千豪杰放在眼中,密密麻麻的森冷長刀讓準備圍攻的群雄感到了沉重的壓力,黑虎幫的實力遠遠超出了預料,而英雄會的突然加入更讓這些江湖俠客心中蒙上了沉重陰影。

    趙烈靜靜坐在書房中,屏門南側掛著親自繪制的《萬馬狂奔圖》,外面乃是精致花園,青翠草地,奇花異樹、還有無數亭閣點綴其間,他的眼楮似若能永遠保持神秘莫測的冷靜,有種超越了血肉形相的奇異感覺,隨手在提筆在潔白紙上寫了“非寧靜而無以致遠,山高我為峰!”幾個字。

    張旺財忽然走了進來,輕聲道︰“大哥,此時六大門派和南尊海嘯天都已經到達城外,六大門派此番出動了半數以上的精銳,城外匯聚的武林豪杰總數已經達五千多人,其中約有三千多人都是功力深厚的江湖豪杰和六大門派的中堅力量。”

    趙烈輕輕擱下手中狼毫筆,抬頭淡淡道︰“六大門派的掌門都和我有些交情,南尊海嘯天既然能成為武林至尊,必然非常明白人情世故,清楚知道人生得失,他們難道真的寧願為了蕭碧痕而我翻臉嗎?黑虎幫的精銳都已經趕到了黑虎城了嗎?英雄會人馬的整編完成了嗎?”

    張旺財恭敬道︰“我已經完成了英雄會幫眾的整編,南宮無雪不愧為威震天下的武林霸主,英雄會幫眾素質很高,里面高手如雲,整編非常順利。目前黑虎幫各地分舵主,黑峰三十二騎,青雲九龍,二千名長刀鐵騎,一千八百名寒月護衛和八百黑虎鐵衛已經全部到達黑虎城,再加上兩千名英雄會精銳幫眾和陸續趕來加入黑虎幫的幫眾,目前黑虎城中總數達七千人,雖然大部分是年輕人,可是經過這些年的鍛煉,他們成長非常迅速,六大門派若想強攻機關重重黑虎城,恐怕將會損失慘重!”

    趙烈輕輕道︰“千萬不要小視了六大門派的力量,里面絕對藏龍臥虎,此戰將是艱苦卓絕的血戰,黑虎幫雖然人數佔優,可是畢竟大部分乃是最近幾年才嶄露頭角的年輕人,無論功力和臨戰經驗都稍欠火候,不過黑虎幫的優勢乃是擅長大規模作戰,各兵種可以互相協調,而六大門派不過乃是一盤散沙。”

    張旺財沉聲道︰“南尊海嘯天已經派人送來消息,希望大哥能在半個月內交出蕭碧痕,否則半月後將率領六大門派進攻黑虎城,六大門派估計至少曾經有數百人慘死蕭碧痕手中,無論如何也不會退縮,而且城外大部分武林豪杰都和蕭碧痕有著千絲萬縷的仇恨,海嘯天已經當眾發下毒誓,一定要殺了蕭碧痕,還武林公道,許多江湖客更是悲痛無比,當眾割破手指,滴血發誓,寧死也要殺了蕭碧痕!十多年前魔教大殿血流成河,而後幾年蕭碧痕更是在武林中瘋狂殺戮,她和江湖中的恩怨根本無法化解。”

    趙烈神色陰沉道︰“仇恨真是世間最可怕的毒藥,就是我自己也不能忘記心中的仇恨!難道六大門派真的寧願為了蕭碧痕而進攻黑虎城嗎,他們這樣大張旗鼓,其實是把他們和黑虎幫都逼上絕路,六大門派若真的不願意退縮,我又怎能臨陣退縮?”

    幽雅書房中忽然安靜了下來,趙烈起身凝望窗外美麗景致,默默思索,“宋青河真是陰毒,顯然早就開始謀劃了,所以才會如此之快形成今日之局面,他不但算清了我的性格,而且也算準了六大門派和南尊肯定會為了所謂的“武林正義”和“面子”而走上一條不歸路,雖然六大門派內心深處並不想與黑虎幫展開激戰,可是若六大門派知難而退,豈非再也無法在江湖立足,我還真是低估了武林正義的力量。”

    張旺財忽然發覺趙烈眼中目光變得陰沉,于是擦去額頭細微冷汗,小心翼翼道︰“大哥,我已經在外面沉風亭中備好了茶水,南宮無雪已經在亭子里等待大哥。”

    風吹雲動,天高雲淡,南宮無雪想到從前的歲月,輕輕搖頭,做夢也想不到會與趙烈攜手征戰江湖,而且還成為了黑虎幫副幫主,心中感嘆世間變幻如雲,抬頭看一片雲光舒卷,頓令眼界俱空,胸襟坦蕩磊落,喜歡這種超然物外的境界,人生去留無意,心隨天外雲卷雲舒,心境象行雲流水般渾然無跡,濟世經邦更要有雲水的從容。

    趙烈悄然走到沉風亭中,微笑著坐了下來,輕聲道︰“南宮兄在想什麼呢?不知是想喝點鐵觀音還是西湖龍井茶?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如同沙金,經過時光的篩選,留下來的才有真成色!”

    南宮無雪微笑道︰“無情歲月催白發,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還是喜歡西湖龍井,絲絲縷縷,如發絲一般,色澤青綠,片片點點,精巧至極,慢慢品之,方能真正品出其韻味來。”

    趙烈灑脫道︰“西湖龍井只適合文人雅士于輕歌曼舞之間品之,我更喜歡鐵觀音,葉闊肉厚,三五片即可填滿半杯,且色濁味重,適合像我這樣性情耿直、粗獷豪放之人飲用。”

    南宮無雪俊秀面容泛起輕松飄逸的笑容,心頭忽然感到了平淡而真誠的友情,低頭默默飲茶,良久才沉聲道︰“你真的想為了蕭碧痕而與天下武林激戰嗎?”

    趙烈眼中閃過堅定目光,反問道︰“若此事換做你,不知你又會如何取舍,如何決定?”

    南宮無雪看手中茶水,茶尖向上,似春苗出土, ”

    趙烈沉聲道︰“今日你約我飲茶肯定並非為了此事,你既然能在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前來到這里,早已經拋卻了世間的生死榮辱。”

    往事已不覺,流水年長,塵埃落定,沉澱的沉澱,遠走的遠走,帶不走的一些散落風中,南宮無雪忽然凝視趙烈道︰“張楓和司馬空也來到了黑虎城,有些事情注定無法忘記,必須讓天下武林明白真相。”

    趙烈驀然握緊雙拳,冷冷道︰“果然不出意料,張楓和司馬空終于來了,我一直在等著他們,我永遠無法忘記令妹南宮雨,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動心,第一次付出真情,可是卻換來了無盡的傷悲。他們既然來了,就注定要在黑虎城付出慘重代價,我會在千萬江湖豪杰面前洗刷我多年的冤屈,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南宮無雪憂慮道︰“張楓和司馬空不過是跳梁小丑,早就注定了悲慘命運,憑借黑虎幫此時的實力和你的心計,我並不擔憂他們得到懲罰。可是若黑虎幫真的和六大門派展開激戰,血流成河,無論結果如何,都沒有勝者,蚌埠相爭,漁翁得利,唯一勝者就是北方鐵血聯盟,宋青河肯定會在暗中偷笑,此戰過後,他談笑間就可以輕易奪取整個江湖。”

    趙烈眼中射出欽佩目光,沉思良久,忽然淡淡道︰“其實此次蕭碧痕忽然來到黑虎城,就是宋青河暗中策劃的陰謀,可是蕭碧痕既然已經來了,我怎能逼她離開?有些事情注定無法避免,有些時候壓力就是機會,壓力也會化作動力,誰能笑到最後,恐怕只有天知道。”

    天很藍,純淨的藍,風很柔,甚至感覺不到發絲在輕輕飄蕩,可是南宮無雪卻無法看透趙烈深沉閃爍的目光,雖然沐浴在柔和陽光下,忽然感覺到了冰冷寒意,趙烈遠比想象中更深邃難測。

    蕭碧痕身著樸素布裙,婷婷裊裊地踏響了黑虎城中的青石板路,曾經握劍的手上卻提著新鮮的蔬菜,恰好有一束金色陽光徐徐地撥開槐林茂盛的枝椏,柔柔地投在她臉上,長長睫毛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燦爛的光芒,想到能為趙烈做飯,她的腳步輕盈如燕,幸福寫滿了嬌美面容。

    趙烈走進房間的時候,蕭碧痕剛好把最後一道菜放在桌子上,風中除了飄蕩著飯菜的香味,還蕩漾著濃濃的溫情,她帶著千年萬年浸染和燻陶的色澤,此時卻是純樸如白牆黑瓦,如燕子呢喃,藍底白花對襟布褂,擰絲麻花細銀鐲,有著平展而潔淨的額頭,淡淡的香清冽得沁入心脾。

    蕭碧痕那麼端莊,一點都不張揚,只把縴縴素手,撩起額際的垂發,別在耳後,自然而寧靜,讓趙烈生出柔軟的愛意,她輕輕拿起筷子,夾了塊爛熬軟肉,配上了幾色清炒翠葉菜,送到他的嘴邊。

    菜肴似乎多放了些鹽,可是落在趙烈口中卻是美味無比,忍不住贊嘆道︰“真是好吃,從來未吃過這麼好吃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我下輩子看來可以享福了。”他的心已經被這無邊溫情融化了。

    蕭碧痕俏臉嫣紅,那雙眸子,盈盈地,彎彎地笑,她的笑容瞬間穿透了趙烈的生命,她柔聲道︰“我真有這福氣為你永遠做菜嗎?至少還有半個月時間,我可以天天為你做飯。”

    趙烈傲然道︰“我根本沒把所謂半月期限放在心上,我早已不是曾經亡命江湖的趙烈,只要我還活著,世間誰也不能傷害你,六大門派若敢硬攻黑虎城,我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蕭碧痕心中充盈著喜悅,深情款款道︰“我也絕不會離開你,會在身邊永遠照顧你,心隨你移,情隨你牽,走在你前頭,跟在你身後,哭在你的肩頭,笑在你的心頭。”

    張旺財忽然匆匆走進來,低聲在趙烈耳邊道︰“丐幫幫主吳沖寒獨自站在城前,傲然冷對森冷弓箭,希望可以到黑虎城會見大哥,我不敢擅做主張。”

    趙烈微笑道︰“吩咐兄弟們放下吊橋,千萬不可為難吳沖寒,我馬上趕回書房與他相見,另外準備幾壇美酒,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剛烈,寧折不彎,我也想與他痛快喝幾杯。”

    吳沖寒站在書房中不肯坐下,輪廓粗獷,發如鐵絲,但卻另有一股硬朗雄健的氣概,臉上粗黑皮膚和左頰的多道傷痕,卻展示出曾經歷過艱苦的歲月和凶險的搏殺,腰畔的通體黑色渾然無跡的長劍讓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鋒利,而是它的寬厚和慈祥,所謂仁者無敵,此劍乃是仁道之劍。

    趙烈灑脫笑道︰“吳兄還是坐下來說話吧,你這樣站著讓我很有壓力,我特地吩咐手下兄弟搬來幾壇美酒,茫茫江湖,就只有與你喝酒最為痛快,酣暢淋灕!”

    吳沖寒神色凝重,依然如磐石般立在房中,沉聲道︰“我今日率領幫中兄弟馬不停蹄趕到黑虎城下,還未來得及喝杯茶水就迫不及待進入黑虎城,沿途快馬加鞭,心急如焚,就是想當面問你幾個問題!”

    趙烈悠然為吳沖寒盛滿美酒,微笑道︰“吳兄滿臉疲憊憔悴,估計幾個晚上未睡覺了,何必如此心急,不如坐下好好喝幾杯,我吩咐宛兒弄幾個小菜。”

    吳沖寒根本沒有心思飲酒,悲痛道︰“趙幫主悲心鑄俠骨,一生持刀征戰,豪氣千重,胸懷壯志,獨行天地之間,實在是頂天立地的大豪杰!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身為武林豪杰,自當在國家朝廷危難時刻挺身而出,可是沒想到你卻為了區區魔女而甘願與天下武林為敵,我心中實在悲憤難忍!趙幫主難道真的想看到黑虎城血流成河嗎?半月後若不交出蕭碧痕,此戰誓不可免,不知有多少無辜江湖豪杰將為了你的一時沖動而喪命!這些武林豪杰不知可以對抗多少突厥大軍!”

    趙烈冷冷道︰“可是前些日子突厥大軍猛攻我朝,除了丐幫孤軍奮戰外,其他武林豪杰都干什麼去了?我何嘗沒有在玉門關與突厥大軍苦苦血戰?六大門派若真有悲天憫人之心,若心中只有國家朝廷,何必為了蕭碧痕而率領大隊人馬圍攻黑虎城,天下武林只想讓逼迫我交出蕭碧痕,難道就未想過為了天下蒼生而放棄圍攻黑虎城嗎?”

    吳沖寒雖然忠心為國為民,俠氣沖天,可是此時被反問得無話可說,胸口猛烈起伏,額頭青筋暴露,忽然握緊雙拳,昂首堅定道︰“江湖自有江湖規矩,大丈夫行走江湖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蕭碧痕曾經屠殺我丐幫上百無辜弟子,明知她藏在黑虎城中,身為丐幫幫主,我豈能視而不見。”

    趙烈面無表情,沒有說話,忽然仰頭喝下滿壇烈酒,心中如同烈火在燃燒。

    吳沖寒忽然拿起一壇烈酒,震開封泥,同樣一飲而盡,高聲道︰“我曾經發誓斬落你的人頭,雖然你是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更是黑榜排名第二的高手,可若你我生死相搏,你也沒有必勝把握!”

    趙烈沉聲道︰“吳兄功力渾厚,降龍十八掌出神入化,我的確沒有必勝的把握。”

    吳沖寒悲痛道︰“生又何歡?死又何懼?為了武林蒼生,為了避免這場血戰,只要你讓蕭碧痕獨自走出黑虎城,我寧願用項上人頭來換回,趙幫主可以隨時取我性命,而且絕對不用擔心丐幫的復仇!”他性格剛烈如火,俠肝義膽,嫉惡如仇,話語斬釘截鐵,毫無半分猶豫。

    趙烈感到極度震撼,沒想到吳沖寒如此悲壯固執,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苦笑道︰“吳兄,千萬不要逼我,這又何苦呢?今日不談此事,你我何不痛快飲酒,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吳沖寒眼中閃過失望神色,臉上布滿悲憤之色,忽然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黑虎城。

    “砰”的一聲,趙烈眼中閃過莫名憤怒,猛然揮拳擊在書桌上,震碎了桌面上的酒壇,雙手旋轉,但見黃色烈酒並未灑落,而是被真氣卷起,如同黃龍盤旋空中,忽然呼嘯著全部沖入了口中,他眼中頓時彌漫著濃濃酒霧,神色陰沉難定。

    六大門派雖然是圍攻黑虎城的中堅力量,可是六大門派的掌門人都或多或少和趙烈有些交情,于是此次圍攻黑虎城顯得詭異,雙方雖然氣勢洶洶,可是並沒有發生任何沖突,黑虎城依然每天人來人往,雙方非常克制,此時天下豪杰都在等著半月之後的那場血戰,誰也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子?數日來,不斷有成名已久的江湖豪杰進入黑虎城勸說趙烈,許多神秘人物進進出出黑虎城,希望可以化解這場江湖劫難。

    ……

    武當掌門無為道長對趙烈說,“天地萬物,人倫萬情,塵世萬理,以人眼觀,紛紛各異,以道眼觀,種種是常,何必取舍?何需分別?處事要似利刀割水,刀不損鍔,而水亦不留痕,竹影掃階塵不動,月輪穿碧水無痕,惟有生死兩忘,才能生生不息。”

    趙烈默默聆听,神色寧靜如水,恭敬為道長倒滿美酒,始終未發一言。

    無為道長最後嘆息道︰“問世間情為何物?沖冠一怒為紅顏,拔刀狂戰血成河,趙幫主恐怕會在黑虎城留下千古風流情事,可是人之有生也,如太倉之粒米,如灼目之電光,如懸崖之朽木,如逝海之巨波,如何不悲?如何不樂?如何不破?天地有萬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吾不可不知有生之短暫,亦不可不懷虛生之憂,大丈夫當自強不息,創立鴻圖霸業,好男兒自當橫刀立馬,揚我武林雄風,方不枉到世間一遭。”

    趙烈听完後心中涌上萬般豪情,沉思良久,依然未發一言,同樣發出了深深嘆息。無為道長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怪異笑容,拎起滿壇美酒,仰頭喝下半壇,大笑著起身大步走出,右手還舍不得放下半壇美酒,不過才走了幾步,可是修長飄逸身影卻穿越了黑虎城門,瞬間消逝不見。

    ……

    青城掌門古天恨意味深長道︰“乍聞趙幫主居然為了蕭碧痕而寧願與天下武林為敵,我甚為驚訝,根本不相信,因為這實在不像我在青城山見到的趙烈。放眼千年江湖,完成江湖霸業者絕無如沖動莽撞之輩,趙幫主一定要三思而行,天涯何處無芳草?素聞幫主風流天下,放眼過去,滿是郁郁蔥蔥的森林,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我可是在青城山體會過趙幫主之深沉心機,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你若想逼走蕭碧痕,如同小菜一碟,不過略施小計而已。”

    趙烈心里異常煩躁,心緒難平,雖然恨不得把古天恨從屁股處一腳踢飛,可是眼中的迷霧卻越發濃重了,始終未答話,古天恨也只能搖頭嘆息著無奈離去。

    ……

    華山掌門風遠山悠然道︰“好男兒自當恩怨分明,可是趙幫主為情所困,陷入歧途,實在讓人心痛嘆惜,黑虎幫能有今日之成就非常不容易,我不想看到黑虎幫激怒天下豪杰,成為第二個魔教。哎,雲之一物,或崔巍如山,或瀲灩如水,或如魚鱗,故天下萬物皆可畫,惟雲不能畫,自然中萬物,千變萬化莫過于雲,人生得失,亦如雲變幻,命運不過在一念之間,趙幫主若能度過此劫,前程不可限量,行至水窮處,心念甫動,袖里便流霞,看那孤雲出岫,方知鶴夢悠閑,坐看雲起時,山高而雲不礙空。”

    清新茶香彌漫在風中,風遠山顯然甚為滿意手中純淨綠茶,低頭飲了口清茶道︰“趙幫主能在逆境中達到今日之成就,肯定具有大胸襟,擁有大覺悟,然人生在世,煩惱種種,往往憂愁未了,暗恨又生。殊不知,蟬噪而林逾靜,靜從動中來,水流而境無聲,處喧才見寂。水流任急境常靜,花落雖頻意自閑。此身常放在閑處,榮辱得失,此心常安在靜中,是非利害,相信趙幫主乃是明白人,心中自有取舍!”

    趙烈依然未說話,只是靜靜品位茶之清香,可是心卻已經無法寧靜。

    ……

    少林掌門了空大師似乎看穿了趙烈心事,淡淡道︰“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渡而潭不留影,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人情世態,倏忽萬端,昨日之非不可留,今日之是不可執,何不學那不系之舟,任流行走,只要胸藏丘壑,何處無江湖,何處無天下?”

    趙烈終于想說話了,可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靜靜聆听。

    了空輕聲道︰“老衲已經多年未離開少林,可是為了施主卻不得不離開少林,自古凡成大事者,經歷坎坷,渾身血汗,多是從逆境中拼殺出來的好漢,施主正是這樣的人,亂世出英雄,此時朝廷風雨飄搖,各地烽煙四起,塞外異族虎視眈眈,江湖豪杰該何去何從?”

    趙烈心中頓時熱血沸騰,忽然沉聲道︰“我就是想讓天下武林成為堅不摧的鐵拳,創立前所未有的輝煌!可是大師為何還要帶領少林弟子到黑虎山來苦苦相逼,何不放下個人恩怨,共同為江湖留下名傳千古的瑰麗篇章!”

    了空嘆息道︰“施主若任留蕭碧痕呆在身邊,如何能夠讓天下武林心悅誠服?我也並非一定要殺了蕭碧痕,只要你能讓蕭碧痕離開黑虎城,我自然會讓少林弟子手下留情,讓她在佛祖面前懺悔,不會取她性命。”

    趙烈冷冷道︰“大師好意我心領了,若把蕭碧痕困在少林,那和殺了她也沒有什麼分別,蕭碧痕早已不是以前殺人如麻的魔教教主,甚至連隨身長劍都已拋棄,為何天下武林還要苦苦相逼,大師難道還不能看穿紅塵嗎?”

    了空飄然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早已經看破紅塵,自然可以做到忘記一切,可是其他武林豪杰卻無法做到,就是苦修佛法的少林僧人也無法忘記慘死在蕭碧痕手中的同門師兄師弟,施主捫心自問,你又何嘗忘了心中的仇恨?阿彌陀佛!”

    趙烈沉默不語,目光閃爍不定。

    了空沉聲道︰“方才我進入黑虎城,見到城中的數千幫眾精神抖擻,虎虎生威,訓練有素,戰斗力驚人,顯然施主曾經花費了大量心血,這些年輕人乃是江湖未來的希望,若真的展開血戰,黑虎幫憑借城中近萬的龐大力量,或許可以獲勝,但那將是慘烈無比的勝利,黑虎城中估計不會有多少人可以存活下來,黑虎城也將成為死城,施主就真的忍心讓這些江湖精銳為了你一己之私而喪命嗎?此戰過後,江湖沒有十年時間,根本無法恢復元氣,施主真忍心讓整個武林毀之一旦嗎?”

    趙烈陷入了沉思,心神起伏難定,久久也未能說話。

    了空雙掌合十道︰“我絕對不會看錯施主,那怕面對萬千神佛,我也不會後悔!天地景物,如山間之空翠,水上之漣漪,潭中之雲影,草際之煙光,月下之花容,風中之柳態,若有若無,半真半幻,山川大地已屬微塵,凡人更是塵中之塵,非絲非竹而自恬愉,非煙非茗而自清芬,施主自然能夠明了。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微風吹來,了空細如竹竿的身影居然隨風飄起,似乎輕悠悠地飄出了黑虎城。

    趙烈心隨風動,神色陰沉,徹夜失眠了,根本無法入睡,誰也不想見,心事重重,煩躁難寧。淡淡清香彌漫在無人夜里,原來孤獨也是種享受,夾著淡淡的思緒,獨自享受著空靈的幽靜,回眸一些淡淡的回憶,看盡了浩瀚夜空的月移星魂。

    不知不覺中朝陽已經升起,窗外驀然射進來溫暖的陽光,趙烈眼中布滿血絲,凝視耀眼太陽苦笑道︰“六大門派掌門就差娥眉掌門未來了,不知道她今日可否會來黑虎城?茫茫江湖,美女如雲,可也只有靜玉稱得上是我的紅顏知己。”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九章 美不勝收

黑虎山青翠欲滴,天空碧藍如洗,數只白鳥飛歌,整個畫面清爽靈動,極潤眼神。蕭碧痕也沒有什麼裝扮,只不過輕輕松松地穿了件長袍,既不像絲,也不像緞,卻偏偏像是她的頭發般柔順自然。

    山峰挺直險峻,直插雲霄,根本無法翻越,可是對于趙烈和蕭碧痕來說,卻勝似閑庭信步,兩人不時攜手飄飛在筆挺如刀的群峰之間,腳尖偶爾輕輕點在絕壁縫隙中伸出來的枝椏,兩人輕悠悠隨著白雲翩翩飛翔,蕭碧痕感覺心都飛了起來,干脆化去全身真氣,柔軟的身子整個依偎在他懷中,任他摟抱,任他疼惜,舒服地飛蕩在青山綠水之間。

    趙烈忽然仰頭發出了酣暢淋灕的大笑,雖然長時間凌空飛渡,可他除了額頭掛著細小汗水,卻未覺真氣耗損,摟著蕭碧痕輕輕旋轉著飄落在碧綠清澈的山澗,兩旁山峰白雲繚繞,幽靜空靈,她輕笑道︰“你的輕功輕盈灑脫,如天道般自然,而且真氣幾乎沒有損耗,光以輕功而論,恐怕我也要甘拜下風。”

    趙烈猛然扯斷勒住頭發的帶子,陽光般金黃的長發如瀑布般不受束縛地下滑了下來,他微笑道︰“小時候我躺在草地上看悠悠白雲飄蕩,看飛鳥輕盈掠過,我就特別渴望能夠飛起來,追隨鳥兒飛越藍天,觸摸到飄渺變幻的白雲,所以進入江湖後,我化了很多功夫修煉輕功,而且當年亡命江湖,我也是被逼出來的,為了活命,只能無盡狂奔。”

    蕭碧痕漫不經意踢掉鞋子,露出晶瑩如玉的一對縴足,自由寫意地浸到冰涼的溪水里去,伸個懶腰,就那麼往後仰躺,靜靜瞧藍天白雲,她出落得更迷人,像顆隨時可滴出醉人汁液的蜜桃,繃緊的身軀份外展示了若鐘天地靈氣而生,起伏豐腴的身體。

    趙烈傻傻望著清澈溪水撫摩著她的潔白縴足,水面上露出了一大截白生生的玉腿,讓他忍不住想一直往上瞧,可是卻只能看到層層疊疊的裙子,他油然笑道︰“世間再也沒有比你更美的女子了,可惜此時未帶畫筆,不然我一定要把你的絕美姿勢永遠留在紙上。”

    蕭碧痕嬌嗔著把秀足從水中提起,移轉嬌軀,雙手環膝,姿態寫意放任,凝望水面,輕輕道︰“我這樣子也可算是美麗嗎?不過下次一定要把我畫下來,這樣就可以永遠讓你看到我了,無論我身在何處?”她平淡話語中似乎帶著隱約的悲傷。

    趙烈挨著她坐了下來,感到了她濃濃的思念,困困的迷惑和疼疼的不舍,竟是如此清晰地輕拂而來,他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忽然沉聲道︰“為什麼你的話語如此悲傷?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的。”

    柔風輕拂著她的長發,輕拂著她的皮膚,輕拂著她的肺腑,輕拂著她的心坎,她美目深注道︰“永遠有多遠?其實剎那的幸福就已經足夠。這些日子你承受了太大的壓力,每天都會有德高望重的武林豪杰到黑虎城勸說,真不想你為我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可我也真是不忍離去,如果離開你,我簡直無法再生活下去,從來就不想遠離你,無法再承受那無邊思念的痛苦折磨!”說著,說著,她雙眸開始流出了淚水,輕柔乖順地倒在他懷中哭泣,不停哭泣,就在這剎那,她軟弱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趙烈縱然是鐵打心腸也被融化了,可是他的眼神卻閃過了痛苦神色,寂寞紅塵萬丈深,誰人可看透?他心疼無比道︰“隨他們說吧,我從來就沒把六大門派放在眼中,依然走我認定的路,我不會讓你離開!”

    蕭碧痕用袖口擦去淚痕,貼著他的耳朵柔聲道︰“這些日子是我生命中最開心,最愉悅,最幸福的歲月,比甜蜜的夢還要美妙,我真的不願意醒過來,很多時候都懷疑這就是一場夢,其實只要生命中曾經有過這樣的絢爛,我縱然死也無悔!”

    趙烈忍不住摟緊了懷中柔弱的身軀,她的聲音像是細語的呢喃,像是相思的輕嘆,她在耳邊細語的姿勢異常溫柔,長發烏絲,有幾縷輕輕地拂在他的手上,只覺得她秀發散逸,模樣俊俏無比,不由得就在她想縮回去的時候,伸手拉住縴手,讓她本來想離開的身子,就這麼在靠坐的他身邊,輕輕跪坐下來,永遠也不分離。

    蕭碧痕但覺耳頸一陣輕癢,似乎是直搔進了浮浮的心坎里頭一般,禁不住本能地想躲,卻又覺得手筋腳肌陣陣發軟,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溪水嘩嘩流淌,她好希望永遠就這樣陪伴在他身邊,無論承受什麼樣的委屈。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十天。

    許多武林豪杰絡繹不絕地來到黑虎城中,刀劍雙俠柳如風和黃思思,少林戰僧凌空,武當裂空劍虛無道長,巨浪幫主浪濤……紛紛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勸說趙烈交出蕭碧痕,趙烈忙得幾乎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每次都是靜靜聆听,目光濃霧彌漫,神色寧靜如水,面無表情,誰也無法看透。

    只要有時間,趙烈依然每天陪著蕭碧痕,兩人形影不離,如膠似漆,甚至有些冷落了宛兒。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九天。

    凌波玉女李苓玉來到了黑虎城下,群雄望到了失蹤多年的李苓玉,引發了不小的轟動,十多年前,她可是眾多武林豪杰的夢中情人,乃是武林七大高手中唯一女子,她沒有說話,而是孤身默默進入了黑虎城。

    趙烈靜靜凝望坐在面前的李苓玉,雖然面容依然清麗,可是明顯感覺到了她的眼神似乎蒼桑了很多,他看到了痛苦和憂傷,心中涌上絲絲疼惜,不由想起妖艷詭異的宋青河,沒想到宋青河真的如此絕情,李苓玉性情溫宛,容貌嬌美,宋青河卻能輕易放棄,他真是有些惋惜,于是沉聲道︰“命運真的很奇怪,十多年的悠悠歲月可以寧靜地度過了,可是剎那間就會在很短時間內發生太多事情,這些日子你肯定經歷了很多無法忘記的事情。”

    李苓玉臉上閃過悲傷神色,幽幽道︰“有些事情忽然就發生了,然後忽然結束了,快得讓我來不及悲傷,恍然如夢,可是偏偏卻永生也無法忘記!本來我再也不想回到江湖,可是我還是想來看看你,我已經對蕭碧痕毫無仇恨,早就徹底忘記了她對我的傷害,此次趕到這里,反而希望你們能永遠守在一起,你們之間的故事已傳遍江湖,她比我幸福多了,你千萬要珍惜!”

    趙烈淡淡道︰“江湖卻不能忘記曾經的仇恨,六大門派和武林豪杰咄咄逼人,我只能血戰到底!”

    李苓玉柔聲道︰“其實你可以選擇退隱江湖,徹底忘記江湖的恩怨情仇,那樣你們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只有失去過方才明白,能和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才是世間最大的幸福。”

    趙烈靜靜凝視手中的茶水,一動不動,久久也未說話,再抬頭時,李苓玉已經飄然遠去了,他飲盡杯中涼茶,自言自語道︰“我的心中既然已經有了江湖,又怎能退隱江湖?”

    良久,蕭碧痕悄然走了進來,伸手放在趙烈肩頭,細致體貼地為他輕輕揉著,幽幽道︰“李苓玉真是可憐,當年我隨意一劍卻給她帶來無盡傷悲,可是她卻原諒了我,這些日子我總是夢見那些慘死在我手中武林豪杰,噩夢連連,那時候我悲憤之下喪失理智,殺人如麻,罪不可恕,此時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後悔內疚,痛苦難寧。”

    趙烈忽然起身把蕭碧痕緊緊摟在懷中,沉聲道︰“你不要多想了,那些都是往事,已經過去了,你已經放下了長劍,心中早就沒有了江湖,得饒人處且饒人,希望天下豪杰也可以放下心中怨恨。”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八天。

    許多和趙烈素不相識的武林豪杰也開始入城勸說,不少成名已久的江湖豪杰甚至給趙烈磕頭跪下,聲淚俱下,悲痛萬分地控訴蕭碧痕曾經在江湖中翻下的滔天巨罪,期望趙烈能夠為了武林正義交出蕭碧痕,趙烈雖然未說話,可是逐漸顯得越來越煩躁,神色越來越陰沉。

    大戰一觸及發,黑虎幫留守各地分舵的普通幫眾紛紛違抗趙烈的命令,陸續快馬返回黑虎城,決心與趙烈共同誓死迎戰六大門派和天下豪杰,決不苟且偷生,黑虎城中的幫眾已經接近萬人。

    趙烈望著這些好兄弟,心中沒有興奮激動,反而驀然感受到沉重的壓力,黑虎幫的全部力量幾乎都匯聚到黑虎城,各地分舵已經成為空架子,若鐵血聯盟此時揮師南下,可以輕易攻佔黑虎幫的大量地盤。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七天。

    娥眉掌門靜玉終于姍姍進入了黑虎城。

    趙烈望到了靜玉不染半分人間煙火的玉容,心情似乎得到了放松,悠然道︰“該來的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你雖然早來到了黑虎城,可是卻遲遲不來,你若再不來,我恐怕只有到城外去找你了。”

    靜玉有超乎尋常的靈動之美,象飄然而過的山風,不追逐,也不催促,閑適的悠游群山,如同從最高遠晴空遺落世間的一剪寒梅,她凝視趙烈道︰“雖然過了好幾年,可你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改變,總是那麼沖動輕狂。”

    趙烈沉聲道︰“人總是會改變的,我早已不是以前的趙烈,有些改變是在心中,平時看不出來而已。不過每次看到你,我都會感覺心情沉靜,身心極度放松,在你面前,我永遠不會改變。”

    靜玉淡然道︰“數年前恐怕沒有人相信你會在江湖掀起滔天巨浪,決定天下武林的命運,可是此時江湖的命運卻掌握在你手中。我不想過多說些什麼,世間本來就存在很多的遺憾,有的時候遺憾也是一種美麗,世間並沒有完美的的人生,淡看人生,不如放身心,冥然任天造,不如收身心,凝然歸寂定。”

    趙烈沉思片刻,忽然故意傻笑道︰“我們之間有遺憾嗎?”

    靜玉秀臉忽然泛起幾乎無法察覺的淡然嫣紅,寧靜道︰“你心中早已經明了,何必再問?”

    趙烈忽然正容道︰“我們當真只能是紅顏知己嗎?”

    靜玉微笑道︰“我已落發為尼,身為娥眉掌門,心中只有佛和青山綠水,紅塵俗世的情感早就化作灰塵,隨風飄遠了。風花之瀟灑,雪月之空清,唯靜者為之主。心地無波濤,隨處皆是青山綠水,性天中有化育,心見魚躍鳶飛。”

    趙烈似乎根本沒听進去,湊近她的面容,輕聲道︰“始終無法忘記娥眉山上的旖旎場面,反正幾天後生死難料,不如今日讓我再親你一下,不知可否滿足我這個小小願望?”

    靜玉沒有答話,依然靜靜凝視趙烈,身著雪白麻衣,芳眸無欲無求,手掌心向外作蓮花法印,玉容仙態不染半絲塵俗。

    趙烈的心似乎也變得純淨了,聳聳肩膀,無奈苦笑道︰“在你面前我總是寧靜如水,我真是服了你,能與你成為知己,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或許正如你說,遺憾也是一種美麗,雖然是殘缺的美,可是同樣讓人刻骨銘心。”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六天。

    慕容世家老大慕容杰率領大隊家將也趕到了黑虎城,慕容無雙也跟隨而來,她的秀發高高從腦後束起,露出特別修長潔白的頸子,顯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優雅風姿,修長嬌挺的身影讓城外年輕人露出了萬分迷醉神色。

    司馬空的心忽然跳得很厲害,心中泛起了異樣滋味,終日沉溺在花叢中,表面上風流瀟灑,可是內心深處卻感到了極度的空虛和疲憊,此時望到無雙高挑修長的身影,居然動了真情,生命中曾經如花似玉的眾多美女驀然變得一文不值,味同嚼醋,他暗自在心中發誓,“若能得到她的青睞,我寧願拋卻萬般風流,定用此生永遠小心呵護她,生生世世疼愛她。”

    慕容無雙獨自從城外密密麻麻的江湖豪杰中穿過,這些日子,城外護城河上的吊橋並未收起,任憑來來人往,她徑直進入了黑虎城,城外眾多年輕俠客的面容布滿失望之色,因為她目光低垂,始終未曾朝任何人望過一眼。

    黑虎山青翠挺拔,黑虎城巍峨雄偉,可是落在無雙眼中卻顯得陌生而遙遠,她背對趙烈輕聲道︰“相見不如懷念,可是心中有著太多的不舍和牽掛,總有些未了解的心願,所以我還是來了。”

    雖然慕容無雙就站在面前,可是趙烈覺得如同間隔了千山萬水,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無雙似乎心有靈犀,感覺到了微妙難言氣氛,她轉頭柔聲道︰“你什麼也不用說,蕭碧痕還好嗎?我還從來未見過她。”

    趙烈微笑道︰“馬上就可以見到了,蕭碧痕早已不是曾經縱橫天下的黑道高手,她冷酷高傲的外表下面有著豐富敏感的心,在我眼中其實是個溫柔多情的女人。我先陪你四處走走吧,你還是第一次到黑虎山。”

    慕容無雙垂下螓首,輕輕道︰“你還是多陪陪蕭姑娘吧,她此時比我更需要你,今日你叫旺財陪我到黑虎山四處走走吧,還記得你和旺財就是在黑虎山偶然邂逅,那時候旺財繪聲繪色的描述讓我捧腹大笑呢,黑虎山經常在我的夢中出現,這是你初入江湖的地方,我想好好看看。”

    趙烈凝視無雙道︰“你真是成熟了,早已不是驕蠻無理的少女,殺害南宮雨的真凶已經來到城外,也該讓天下武林知道真相了,心中的仇恨我從未忘記!我會讓旺財安排你先好好休息,來日方長,黑虎城將會是我們的家,此時我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

    慕容無雙就在轉身的瞬間,仿佛听到了佛的禪語,看見萬物的生生不息,她的心頓時靜了,神思綿綿于天際,隨心所欲,佛其實就是不爭不搶不強求,心靜了,世間到處都是佛。

    可是當她和張旺財漫步在青翠黑虎山時,望到旺財依然憨厚老實的面容,聆听到旺財喋喋不休的話語,她還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她和趙烈在山水聯盟度過那些快樂幸福的日子,清秀雙眸滴出淚水,有些事情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雖然是深夜,可是空氣有些潮濕壓抑,黑黑的天空無星無月,趙烈獨自靜靜坐在書房中思索,忽然感到心煩意亂,手中的白玉酒杯竟然不知不覺捏為粉末,他忽然起身走出房間。

    趙烈負手站在城頭,遠眺月夜下壯麗的平原夜景,無數黑虎鐵衛依然精神抖擻,小心戒備,更有無數火把和風燈點亮了整個夜空,但見城外寬闊平原上營帳林立,紛亂繁雜,黑沉沉靜悄悄的,除了守夜的人外,全都酣然大睡。

    趙烈目光凝視神秘淒迷的廣闊原野,雙眼透出一種難而形容的深沉和冰冷的味道,使人有點不寒而栗,空中忽然刮過一陣冷風,吹滅了附近的幾個火把,他忽然轉身,靜靜凝望城頭的陰暗角落,但見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鬼魅般站在黑暗中。

    熄滅的火把再次點燃,數名黑虎鐵衛敏銳感覺到了趙烈突如其來的舉動,驀然發覺有條淡淡的黑影出現在城頭,他們迅速刀劍出鞘,幾乎同時,箭樓上的數十名寒月護衛手中森冷的弓箭也對準了隱藏在黑暗中的陰影,趙烈忽然微笑著讓他們收起武器,熊熊燃燒的火把清晰映出了慕容秋水的面容。

    慕容秋水忽然從趙烈的眼神中看到了無盡的冰冷,忍不住嘆息道︰“每次看到你都讓我驚嘆,你每天都在變化進步,此時連我也不知道你的功力深淺了,你變得越來越可怕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你若真為了蕭碧痕,就應該放棄權利,退隱江湖,你率領黑虎幫與天下武林激戰,反而會害了她。”

    趙烈目光深沉,緩緩道︰“今日之所是未必所是,今日之所非未必所非,沒想到你也來逼我退出江湖,這些日子黑虎城就沒有片刻安寧,慕容兄為情而退出江湖,神龍見首不見尾,終日飲酒消愁,枉廢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可是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慕容秋水搖頭道︰“你的野心太大了,也許在你心中,稱霸江湖遠比蕭碧痕更重要,可是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的時候就才後悔莫及,肝腸寸斷,哀莫大于心死,權利榮耀不過鏡花水月,何必苦苦追尋?何不攜心愛女人浪跡天涯,那是何等逍遙暢快!”

    趙烈目光閃爍,冷冷道︰“窮者獨善其身,達者兼濟天下,雲厚者雨必猛,弓勁者箭必遠,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既然進入江湖,我就絕不逃避責任,塞外突厥鐵騎屢次進犯我朝,北方的金戈鐵馬,北方的血雨腥風,北方的馬踏戈壁,北方的亂世風雲在這里是看不到的,可悲慕容兄空有絕世武功,卻安然退隱江湖,任憑突厥大軍屠殺邊境百姓,任憑數百萬黎民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試問天下,誰是英雄?”

    持刀穿越萬里煙塵,飲馬長江水,虎嘯中原大地,龍吟塞外黃沙……這些似乎都是很遙遠的事情,慕容秋水似乎早就忘記了年少時的雄心,可是他卻沉默了,臉色有些蒼白,苦苦沉思,他心中的熱血並沒有冷卻,開始沸騰,這些年的消極避世,落魄飄蕩就當真對得起飄然遠去的她嗎?江湖人學武到底是為了什麼?

    夜更深了,慕容秋水驀然消逝了,趙烈高大的身影逐漸完全融入到陰冷的黑暗中。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五天。

    神武大將軍楊風也風塵僕僕獨自趕到了黑虎城。

    楊風凝視掛在書房中的那幅《萬馬狂奔圖》,此圖長達三丈,氣勢蓬勃,野馬身上激烈抖動的健壯肌肉展現出原始而野性的美,飛揚馬蹄卷起的塵土把夕陽也遮蓋了,眼前的畫卷似乎復活了,萬馬狂奔,耳畔似乎回蕩著震懾大地的馬蹄聲。

    良久,楊風才回頭對趙烈道︰“我從此畫卷中清楚看到了你心中的抱負和野心,黑虎城附近會聚的大量武林人士已經驚動的朝廷,可是朝廷此時根本沒有心思來管這件事情,本來突厥之王決心與我朝和解,兩國不再開戰,可是他卻突然死亡,扎杰皇爺已經正式登上王位,扎杰乃是雄才偉略的霸主,厲兵秣馬,塞外風雲再起,突厥鐵騎恐怕將會在近期猛攻我朝。”

    楊風滿臉悲憤神色道︰“雖然邊關危急,可是當今聖上越發驕奢淫逸,建東都,開運河,築長城,加上連年的大規模的巡游,無休無止的勞役和越來越重的賦稅,已經把百姓壓得喘不過氣來,民不聊生,國內動蕩不安,各地接二連三地發生了農民暴動,烽煙四起,朝廷大軍忙著四處鎮壓,已經沒有力量阻擋突厥大軍的攻擊,若突厥大軍此時揮師南下,錦繡河山必然落入異族之手,那時候天下黎民百姓恐怕將陷入兵荒馬亂,水深火熱之中。”

    趙烈壯志凌雲,閉上眼楮,似乎再次回到了荒涼壯闊的玉門關,置身千軍萬馬之中,看到數十萬大軍的悲壯瑰麗場面,他心中忽然涌動著無法抑制的興奮,驀然睜開雙眼,沉聲道︰“只要我有能力,只要我還活著,一定會帶領黑虎幫全力協助朝廷大軍抗擊突厥鐵騎!”

    楊風憂慮道︰“數日後六大門派將攻擊黑虎城,成千上萬的武林豪杰恐怕將喪命黑虎城,好男兒自當在危難時刻報效國家朝廷,可是如此眾多熱血男兒卻為了你的兒女私情而葬送性命,豈非讓塞外突厥鐵騎恥笑,此時邊關岌岌可危,國將不保,可笑上萬武林豪杰卻準備豪氣萬千地自相殘殺!”

    趙烈握緊雙拳,冷冷道︰“那是天下武林豪杰苦苦相逼,我並不想與天下武林為敵,我想讓天下武林成為無堅不摧的鐵拳,可是我此時已經沒有選擇,只能迎戰,絕不退縮!”

    楊風神色寧靜如水,寬闊額頭顯示出了智慧的光芒,抬頭緩緩道︰“你其實還有很多選擇。放眼天下武林,恐怕也只有你能夠聯合天下武林豪杰,共同抗擊突厥大軍,黑虎幫已經是江湖第一大幫,六大門派掌門都與你頗有交情,你更是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只要做出了合適的選擇,黑虎幫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內稱霸江湖。”

    趙烈似乎被戳到了籠罩迷霧的內心深處,神色驀然變得慘白陰沉,瞳孔收縮,忽然松開了雙拳,目光變得異常冷靜,沉聲道︰“楊兄顯然是有備而來,你並非江湖人,而是朝廷戰功卓著的大將軍,可是對江湖形勢的判斷卻讓絲絲入扣,不愧為百戰百勝的大將軍。”

    楊風氣度平和,依然沉穩道︰“趙幫主若決意為了蕭碧痕而率領黑虎幫血戰六大門派,那肯定會情動九天,此情堪比天空日月星辰,天地將為之而潸然淚下,無數熱血男兒的鮮血將造就不滅的愛情神話,你和蕭碧痕之間的情事必然成為流傳千古的風流佳話!”

    趙烈靜靜聆听,心中沒有熱血沸騰,而是涌上無盡的悲傷和絲絲縷縷的柔情。

    楊風頭上已經開始有了白發,雙眼射出了悲天憫人的目光,沉聲道︰“為了國家朝廷,我可以犧牲一切,包括我的性命,也可以承受世間最慘烈的痛苦和折磨,個人榮辱得失在面對天下黎民百姓安危的時候,顯得格外渺小,微不足道!若想成就非凡事業,必然會失去一些東西,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我知道這將會是異常艱難而痛苦的抉擇,也是你人生最重要的選擇,這個抉擇不僅僅影響你自己,而且將影響千千萬萬人的性命!”

    趙烈目光閃爍,渾身散發出讓人窒息的恐怖冰冷。

    “當年在玉門關,你和吳沖寒孤身勇闖突厥數十萬大軍,殺敵無數,更怒斬突厥副統帥,給以我極大的震撼,若你能聯合整個江湖的數萬豪杰,那將會是震驚天下的力量!我在朝廷,你在江湖,希望我們可以攜手共同抗擊突厥大軍,若你能為了蒼天黎民百姓而做出選擇,請受我一拜!”楊風心神激蕩下,向來冷靜仁厚的雙目竟然閃爍著淚花。

    趙烈趕緊伸手攔住了楊風,未發一言,神色陰沉如窗外無盡的黑夜。楊風看到了趙烈眼中閃過一抹痛苦神色,心中有些不忍,不再說話,忽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嘆息後轉身緩緩離去。

    秋意濃,夜深沉,愁千縷,思無眠,悲涼的秋風在窗外吹送,樹兒隨著夜風在空中搖晃,如同無數黑影就這樣的搖擺著,更加顯得陰深可怕,雲緩緩散去,雲端里露出了一輪殘月,月色是蒼白的,影在烏雲上,讓烏雲變成了慘淡的銀灰色。

    趙烈突然間意識到秋已深了,估計冬天很快就要來了,頭上如瀑布般的金黃色長發流瀉下來,輕柔地落在肩背上,臉龐輪廓象刀割般清楚分明,予人堅毅決斷的感覺,可是此時他卻無法取舍,這是異常艱難的抉擇,他雙拳由于長時間緊握而發白,目光充滿了極度的痛苦,心煩意亂之下,忽然揮拳朝窗外大樹擊去,沒有呼嘯的拳風,兩三丈外的樹干沒有絲毫晃動,可是懷抱粗的樹卻赫然留下拳頭大小的空洞。

    趙烈身材高大,宛若一座浸透血的山峰高高聳立,滿頭長發飄于背後,發絲屈張,恍如妖魔怪獸,使人不寒而栗,月冷如刀,將他堅強挺立的背影斬成萬頃銀光。

    天空忽然陰霾下來,大塊大塊鐵灰色的烏雲在低空緩慢掠過,幻如地獄冥界的妖雲,趙烈的心亦如黑雲變幻無常,良久,陰沉面容忽然浮現微笑,笑容中隱約有種月光的慘淡,那是黑夜殘留的陰影,黯淡月色詭異飄過的時候,可以看到他眼中無盡的悲傷和痛苦。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四天。

    城外的武林豪杰越聚越多,總數已經達到了六七千人,密密麻麻的帳篷星羅棋布在分散在荒野中,趙烈的狂妄和蕭碧痕無法化解的仇恨讓群雄同仇敵愾,摩拳擦掌,眾豪杰不時高高揮舞著森冷刀劍向黑虎幫示威,氣勢洶洶,此時氣氛已經沒有了前幾天的輕松愜意,雙方敵意越來越重,隨時可能爆發流血沖突。

    南尊海嘯天依然巍峨絢爛,仙風道骨,皮膚光滑如嬰兒,氣度穩穩地宛似泰山,眉宇間散發出震懾天下的龐然氣勢。可是六大門派的眾多高手卻沒有這種絕代風度,眾人神情越發凝重緊張,趙烈並沒有絲毫妥協退讓的意思,黑虎幫依然有條不紊地冷靜地備戰,上萬幫眾在黑虎城構築了牢固防線,堅不可摧,讓人心驚膽戰。

    趙烈這兩天忽然變得有些反常,明顯減少了和蕭碧痕相處的時間,有時帶著慕容無雙到黑虎山四處游蕩,或者獨自在書房冥思苦想,整個人似乎瞬間就消瘦了許多,變得沉默寡言,到了夜晚則獨自外出,直到拂曉才回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整個人似乎都深深隱藏在神秘濃霧中。

    蕭碧痕似乎更開心了,神色寧靜如水,前些日子堆滿臉上的憂慮反而消逝了,雙眸蕩漾著幸福的目光,渾身散發出驚心動魄的光彩,艷光四射,讓人不敢逼視,她知道趙烈這兩天幾乎沒有睡覺,于是每夜都會精心細致地熬好雞湯,囑咐宛兒小心送到書房,清香美味的湯蘊涵了她無盡的柔情蜜意。

    一陣冷風忽然吹過,枯葉隨風飄上了半空,打了一個轉,又落到了地上,夜已經深了,就只有孤單的枯葉,更顯得了深夜的悲涼冷清,蕭碧痕站在遠處閣樓的窗戶口,痴痴凝望書房中熟悉的身影,終于看到趙烈大口喝下了她親手調制的熱湯,窗外大地萬物蒙上了殘月蒼白的灰,讓那本來就悲淒的場境加添了落泊與寂廖,可是在那剎那,她卻感到了無比的開心幸福,雖然深夜冰冷露水已經沾濕了她單薄的衣裙。

    不知何時何地,她的心便造化得這般柔和,這般寧靜,沒有煩惱,沒有惆悵,沒有哀怨,深遠地靜靜看待一切,心沉到透明晶瑩的幽深處,沐浴著輕輕的晚風,皓月淡籠著清冷的靜謐,今夜她不想入睡,不願錯過生命的每個時刻,哪怕是寂寞的時刻。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兩天。

    兩天後,趙烈似乎恢復了正常,可是雙眼不時露出陰沉痛苦的目光,他依然和蕭碧痕攜手漫游在青翠的黑虎山,可是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似乎都害怕驚碎青山的寧靜,秋風吹過,絢爛黃色紅色染紅了漫山遍野,畢竟已經是深秋,雖然無限美好,可總讓人感覺到莫名的憂愁失落。

    “多少次心落寞間,靜看夏夜的風輕輕流動,窗前盛開的花兒暗香悄送,多少次心沉忍時,听任冬日的飛雪落在我肩,寒冷滴滴浸入心中。”蕭碧痕心中雖然幽怨,可是臉上卻浮現絢爛笑容,此時能與他漫步,已經是夢中的奢望了。

    花香怒放佳人羞,醉垂山道兩邊的鮮花,似乎引來了兩只彩蝶隨她而舞,久久也不願離開她的左右,趙烈含笑伸出手,想去抓住兩只蝴蝶,但是,卻又什麼也抓不住,鮮艷蝴蝶似乎只是幻覺,他只能靜靜地看著這一刻虛無美麗詭異逝去,忽然感到了突如其來的蒼白無力和無盡的悲哀,額頭上忽然流出了冷汗。

    蕭碧痕心中充滿了疼惜,迅速伸手從懷中拉出柔軟絲巾,溫柔地為他擦去冷汗,秀美雙眸充滿了柔情,她的性格孤傲而剛烈,若換作以前,肯定不會讓他承受如此多的壓力,早就黯然離開,或者悄然出城和天下豪杰拼命痛快搏殺了,可是最近幾天望到了他隱藏在雙眼深處的絲絲痛苦,她的心反而變成了前所未有的寧靜,並沒有離開,而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守在他身邊!

    路邊忽然有 ”

    黑虎城內外匯聚的江湖豪杰接近兩萬人,人數遠遠超過了十多年前圍攻魔教的慘烈血戰,這場百年來江湖中規模最大的激戰逐漸逼近,城外數千武林豪杰情緒激動,神情悲憤,若非六大門派掌門和南尊極力控制局面,恐怕已經有不少身負血海深仇的好漢硬闖黑虎城了,英雄劍張楓這些日子可謂風光無限,慷慨激昂,整日四處煽風點火,儼然成為俠肝義膽的大英雄,光芒四射,贏得滿堂喝彩和眾人尊重!

    不少江湖血性漢子想到蕭碧痕這些日子在黑虎城中悠閑地談情說愛,心中憤怒無比,恨不得馬上進攻黑虎城,哪怕粉身碎骨也絕無絲毫猶豫,誓死與蕭碧痕同歸于盡!

    南尊海嘯天雖然憑借以往威勢勉強把這些憤怒的武林豪杰壓制住,可是他抬頭望著固若金湯的黑虎城,望著城頭密密麻麻的黑虎幫眾,兩天後的場面顯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難道真要與黑虎幫展開血戰嗎?此戰六大門派和海嘯天並無必勝把握。

    黑虎幫和城外武林豪杰之間的氣氛緊張萬分,如同高溫下的火藥桶,只要一點點火星,隨時可能爆炸!五六名武林豪杰無法忘卻慘死的親人,可是卻只能日日駐扎在城外,幾乎崩潰了,他們終于無法忍受,忘記了南尊海嘯天的命令,悄然靠近黑虎城,迅速拔出刀劍,驀然踏著寬闊護城河的水面,不顧一切凌空飛身而沖向了高達數丈城牆!

    黑虎城頭上千寒月護衛沒有絲毫慌亂,距離最近的百多名寒月護衛飛速地拉弓搭箭,冷靜無比,手中森冷強弓如山穩定,漆黑鋒利的長箭頓時如飛蝗般射向這五六名武林豪杰,長箭夾帶著讓人恐怖的破空呼嘯聲,飛身在空中的數人奮力揮舞刀劍阻擋,可是這些並非普通弓箭,鋒利長箭的力道可輕易射穿堅硬岩石,而且密密麻麻的長箭巧妙封死了所有閃避角度,他們根本無法擋住全部弓箭。

    城外數千群雄眼睜睜望著飄蕩在空中幾名好漢被無數蘊涵內力的長箭刺成刺蝟,“嘩啦,嘩啦”,幾人紛紛墜落護城河中,數十名江湖客迅速沖到河中把這些被亂箭射中的好漢抬了出來,城外數千豪杰頓時憤怒如沸騰開水,拔出刀劍,潮水般涌向黑虎城!

    兩千名長刀鐵騎迅速拔出長刀,冷靜沉穩地沖到城頭,千百枝森冷長刀立在城頭,數千鋒利長箭更是早已經對準了城外情緒激動的武林豪杰,眼看即將爆發慘烈的流血沖突。

    南尊海嘯天忽然凌空飛越了密密麻麻的武林豪杰,如同大鳥飄然落在寬闊護城河上,傲然站在水面,忽然輕輕在水面跺腳,但見他身後驀然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恐怖巨浪,喧囂激動的群雄忽然寧靜下來。

    眾人這才駭然發覺剛才擅自硬闖黑虎城的五六名好漢身上雖然插滿了鋒利長箭,可是並未喪命,這些長箭不過射穿了大腿和手臂,並未射中要害,顯然剛才黑虎幫的寒月護衛手下留情,並不想取他們性命,可是寒月護衛異常精湛準確的箭法讓在場眾人膽寒怯步!

    海嘯天迅速為受傷的豪杰止住流血,六大門派掌門挺身而出,帶領眾多豪杰緩緩退到遠方的帳營,暫時控制住了憤懣激動的群雄,可是每個人的心中都涌上陰影,誰也不知道兩天後是什麼場面,此時雙方敵對的氣氛讓人窒息,黑虎城的沉重大門關閉了,吊橋也迅速拉起,空氣中彌漫著大戰前的肅穆悲壯氣氛。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一天。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二十章  一笑傾城

前幾日陰沉的天氣豁然開朗,秋末的風有些寒冷,可是湛藍的天空讓人充滿了希望。黑虎城緊閉的城門忽然打開,吊橋也緩緩放下,趙烈終于露面,親自出到城外,不過並非向六大門派妥協,卻是為了站在城外那個消瘦的紫色身影,韓夜冰終于在最後一天趕到了黑虎城,他的眼中只有她,根本沒有把天下武林放下眼中,城外數千豪杰心里很不是滋味。

    宛兒在廚房忙忙碌碌地準備著精致的飯菜,自然有種天真爛漫的動人神態,可是一顰一笑又有種妖媚入骨的風姿,明天就是六大門派進攻黑虎城的日子,她忽然有些傷感,雙眸中閃爍的晶瑩淚水滴落在青翠的菜湯中,清淡的菜湯也憑添了幾分苦澀。她並非擔心明天的激戰,只要能陪在趙烈身邊,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只是覺得莫名的傷悲淒涼,命運就是這樣殘酷,曾經伴隨在趙烈身邊的幾個女子終于先後來到了黑虎城,可是卻不知道明天以後是否還能陪在他的身邊?

    慕容無雙這些天跟著張旺財四處閑逛,不知為什麼,她似乎有意避開了蕭碧痕,雖然來到黑虎城好幾天了,卻還未見到蕭碧痕,無雙今日穿了件寬大的鵝黃色衣裳,身材飽滿均勻修長,線條柔和完美,她靜靜凝望擁有神秘氣質的韓夜冰,不由想起了太多驚心動魄的往事,一路走來真的很不容易,她忽然對韓夜冰露出了溫柔笑容,歲月悠悠無痕,她已經不是曾經驕橫刁蠻的無雙了。

    韓夜冰烏黑柔軟的短發在頭上結了個簡單的發髻,以玉簪固定,隨意得有小撮發絲散垂下來,另有一種獨特放任的韻味。趙烈的江湖生涯動蕩曲折,她們幾個實在沒有機會聚在一起,過了那麼多年終于在黑虎城踫面了,心中自然無限感慨,她巧笑倩兮對無雙道︰“你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更加美麗而溫柔,我們早該見面了。”

    慕容無雙剛要說話,宛兒忽然端著菜肴走了進來,乖巧道︰“今天難得聚在一起,我特地做了很多菜,都是我從黑虎山采來的野菜和幫中兄弟打來的野味,有鮮筍、山蕨、野苦菜、溪魚、兔子肉、土雞、香狸、冬芋等等,而且山上溪水中更有野生溪鰻,這可是生命力特強的魚,宰殺後控盡內髒仍能成活,刺少肉肥味美無鱗,性喜在山洪暴發時藏在水流最激處,此魚與紅酒清炖,加些當歸、枸杞之類藥材,味道非常不錯,兩位姐姐可要好好品嘗,蕭姐姐怎麼還未來呢?”

    蕭碧痕其實早就來到屋外,此時才縴縴細步走了進來,小心翼翼,裊裊娉娉,低頭走了進來,冰作肌膚玉作骨,雲為衣裳花為容,嬌羞無限,似乎很害怕面對房屋中的三個少女,她的白布衣裙寬大柔軟.一塵不染,輕輕坐下,並腿挺腰坐在椅子上,如大家閨秀般羞澀,不經意間抬起頭來,美得令人目眩。

    趙烈微笑道︰“大家快嘗嘗宛兒的手藝,她可是我親自調教出來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幾條野生溪鰻可是我親自到山澗急流中捕獲而來的。”

    韓夜冰靜靜凝視蕭碧痕,眼前的女子絕美柔順而帶著靦腆羞澀,未帶絲毫江湖氣息,根本看不出她竟然就是黑道第一高手,蕭碧痕身上早已沒有任何鋒芒殺氣,雙眸蕩漾著無盡的溫柔體貼,韓夜冰心中居然感到了一絲疼惜,可是她很快想起了命絕于大雁塔的鬼王,心中涌上連綿不絕的傷悲。

    蕭碧痕心里非常難受,根本不敢凝望韓夜冰的目光,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內疚,大雁塔頂的決戰乃是為了趙烈,只是沒想到鬼王功力已達神鬼境界,她迫不得已使出全力,可一旦拼盡全力,就連她自己也無法控制生死了,她惟有把目光轉向側方,剛好迎上了慕容無雙的目光。

    慕容無雙出奇地平靜,柔和而凝重,渾身散發出無盡的恬淡平和,兩人目光糾纏,她和蕭碧痕共同跌進既美麗又傷感的回憶里,心靈徹底敞了開來,許多朦朧飄忽的思緒紛至沓來,揮之不去,互相踫撞搖曳著記憶的葉片,心象那秋樹,無奈飄灑一地,只把寂寞掛在枝頭年華,如河流靜靜的流走,流走的是無情的歲月,留下的是無奈的傷感。

    明天就將是黑虎幫和六大門派決戰的日子,她們四人各自沉思,互相凝視,卻沒有人說話,可是她們都明白,她們能在此時來到黑虎城,能在此時守侯在趙烈身邊,早就把生死拋開了。就連宛兒有感覺到了無法言語的淡淡傷感,安靜地坐著,滿桌子精致菜肴熱氣騰騰,可是逐漸變冷了,依然未有人動筷,氣氛顯得格外幽怨,格外哀怨,格外微妙,濃得無法化解。

    趙烈也感到有些傷感,沉浸在往事回憶中,忽然起身灑脫道︰“蕭姑娘想讓我為她畫像,今日天氣不錯,我擅長寫意山水畫,而韓姑娘乃是工筆人物的繪畫高手,不如我們到黑虎山上四處走走,找個地方為蕭姑娘完成繪畫,宛兒快去準備好筆墨色彩。”

    清幽黑虎山,清溪飛瀑,依翠竹千竿,晴則層嵐聳翠,夕照揚輝,雨則浪卷波翻,水聲鳴玉,天空節節凌雲,片片淒美,疊疊綠嵐煙樹榭,汩汩清流夕陽中,清幽無限,青山飄渺白雲低,萬壑爭流秋風瑟,天色低沉,枯葉在秋風里舞蹈,舞姿婉若游龍。

    蕭碧痕靜靜坐在清澈溪邊,身下山巒起伏,河流婉蜒,她赤著如霜雪白玉足,一只足踏著青翠草地,另一足浸在冰冷溪水中,抬頭凝視山腰悠悠白雲,說不出的寧靜平和。趙烈對韓夜冰沉聲道︰“我們兩人共同完成這幅畫,你完成人物工筆,我最後補上飄逸的山水背景。”

    韓夜冰有沉靜神秘之美,如同靜靜推開一扇窗戶,可以看見無盡的美好世界,美眸下濃密的眼睫毛更增添了神秘感,俏麗短發卻透出飄然獨立的個性,她靜靜凝視蕭碧痕,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艷美麗,于是凝神繪畫,幾倏鋒利的線條落在宣紙上,落筆處皆是絢爛色彩。

    淺的藍,幾乎不含有紅的痕跡,就如海水的清冷,深邃的藍色,帶著海水跳動的亮光,沉浸在無盡靜謐的等待中,寶石般的靚麗幽藍似乎隱匿著遙不可攀的顏色,青色和紫是帶著夜空的憂郁也帶著夢幻的遐想,藍紫,就是藍莓的那種顏色乃是極具誘惑的色彩,隱藏了高貴氣質。韓夜冰靜心用手中畫筆和心中色彩描繪著蕭碧痕的絕世美麗,似乎漸漸淡忘了她們之間的恩怨。

    蕭碧痕似乎完全化身為精美無暇的玉雕,一動不動,可是她的目光卻緩緩掃過了其余三個女子,雙眸閃過欣慰的目光,心中再也沒有牽掛,柔和目光最後凝固在趙烈身上,無限眷戀,“也許錯過了晨曦,還有午後的燦爛,也許錯過了黃昏的迷霧,還有深夜的寂靜,也許錯過了清澈的小溪,還有浩瀚的大海。”

    落日飄然消逝在遠方,天色有些黯淡,天空輕輕地掛著一彎清晰月牙,兩端很尖很尖,又彎彎的像一葉扁舟。宛兒微微揚起的嘴角,明媚眼楮襯托著一臉的柔媚,調皮地采摘著草地上絢爛美麗的野花,編織著絢爛的花環,慕容無雙異常寧靜,忽然取下了背後的琵琶,修長飽滿身子在涼風吹拂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大珠小珠落玉盤般清脆,美妙寧靜的樂曲伴隨嘩嘩水聲悠悠地飄蕩在夜里。

    蕭碧痕側坐在溪水畔,豐腴柔和的白色身子如同凝固千年的透明冰雕,衣裙被輕風撩起,就如雲彩般舒卷自如,她籠著可以留住所有目光的溫存,亙古不變。

    韓夜冰凝神繪畫,手中畫筆飛動,似乎忘記了世間一切的悲苦恩怨,她在月色下顯得格外神秘嬌俏,瘦弱的身子反而勾勒出縴細腰枝和尖挺玲瓏的胸脯,山色共蒼蒼,離夢杳如月色,多少心弦靜靜撥動,音韻還有雲共听,若隱若現的星光閃爍下,各具風采的四條俏麗身影和山色水波構成了一幅絕美畫卷。

    趙烈靜靜凝視沐浴在柔和月色下的四個風采各異的女子,美不勝收,整個夜空像突然擴展了千倍萬倍,一直伸進夜空的至深處,心神俱醉,感受到無法描述的強烈震撼,頓時覺得恍然如夢,恨不得時間永遠凝固,拋棄所有野心抱負,清風白雲,無拘無束地攜眾美悠然逍遙于世間奇山異水,永遠留在這美好的剎那。

    也就在這瞬間,趙烈心潮起伏,暗自思量,“若此生能與她們繾綣共度,恐怕就是天上神仙也會嫉妒,豈不快哉!可是我能放棄辛苦建立的黑虎幫,放棄權利和榮耀嗎?”冷風吹起縷縷薄雲籠罩了月牙,月光驀然黯淡下來,隱藏了他眼中閃過的痛苦。

    趙烈全神貫注地在宣紙上描繪寫意淡雅的山水,當他望到畫卷中蕭碧痕嬌美面容時,忽然想到了明日將要做出的艱難抉擇,心神顫動,手中畫筆微微抖了一下,數滴淡淡的色彩輕輕落在畫紙上,剛好滴落在蕭碧痕的眼中,如同她流出的晶瑩淚水,他久久凝望,他的心也同時流出了淚水。

    宛兒頭戴著鮮花編織而成的花環,嫣然一笑,嫵媚至極點,她忽然拔出了腰畔的魔刀,隨著無雙的絕代琵琶曲翩然舞動,曾經震懾天下的魔刀此時卻變成了跳舞的道具,散發出朦朧的綠色光芒,翠綠光芒充滿了生命的色彩,精致鋒利的彎刀如天上月牙般美麗,刀鋒過處,隱約可見煙雨蒙蒙,越發襯托出宛兒嬌媚體態和勾魂眼神。

    蕭碧痕驀然看到魔刀迷幻的光芒,心頭忽然涌現不詳的預感,心跳加快,她的少女時代曾經用過此刀,時常噩夢連連,于是拋棄了此刀,沒想到還是再見此刀,也許這就是命運,無法逃避,魔刀冰冷的光芒如同冥界之光,刀身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凝聚了無數冤魂的詛咒,她忽然輕輕伸手,隔著數丈的距離,可魔刀還是閃電般凌空吸附在她手中。

    “宛兒,可否把此刀借我一用?此刀乃是邪惡妖刀,還是由我來承擔所有的悲傷的詛咒吧。”蕭碧痕握住了妖艷彎刀熟悉的刀柄,定定望著鋒利逼人的刀鋒,神思仿佛穿越時空漫游,又回到過去,心頭不由想起了那些悠悠往事,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天意,誰也無法改變。

    夜色逐漸黯淡,畫終于完成了。蕭碧痕久久凝視精致畫卷,忽然回頭對趙烈柔聲道︰“我此生已經沒有了任何遺憾,我先回去了,你送送她們吧。”她驀然飄了起來,似乎瞬間飄在了天空的月牙之上,就在白色身影飛遠的時候,趙烈的耳邊傳來了她輕輕的聲音,“晚上來找我,我會一直等著你。”月色忽然映射在她腰間的魔刀刃上,發出了妖艷詭異的目光,透出無盡的冰涼。

    眾女望到蕭碧痕飄然遠去的影子,心頭忽然感覺到莫名的悲涼,寧靜夜晚忽然起風了,那是來自北方的冷風,淡淡的月光消逝了,明天將會是糟糕的寒冷氣候,深夜的黑虎山顯得格外寒冷,誰都沒有再說話,明天即將決戰的陰影揮之不去,重重壓在她們心中。

    趙烈顯然心里裝了太多心事,氣氛驀然有些沉重,于是他們輕輕走下山了,宛兒和慕容無雙先回房休息了,可是她們都無法安然入睡,心事重重,閉上眼楮似乎就看到黑虎城外密密麻麻的森冷刀劍和漫天血光,心中涌上不詳預感。

    趙烈沿著寬闊的街道送韓夜冰最後回房,明天即將是決戰時刻,雖然已是深夜,可是大半的黑虎幫兄弟無法入睡,前方忽然響起了“砰,砰,砰”的整齊腳步聲,兩三百名長刀鐵騎排列成整齊隊行,手持森冷長刀精神抖擻地四處巡視,當他們望到趙烈的時候,全部恭敬站在兩邊,手中長刀斜指地面。

    韓夜冰嬌挺的芳軀背他而立,凝神望往遠方星夜覆蓋下的巍峨黑虎城,神態看起來非常堅強,冰肌玉骨的俏臉發著光暈,眼楮閃過比天上星光還要明亮的采芒,迷蒙的雙眸卻不時閃過野性的美麗。

    城外數千群雄寧靜無聲,可是城中的兄弟都知道明天將面臨慘烈無比的激戰,許多沒有巡邏任務的兄弟三三兩兩靠坐在城牆下,非常仔細地用磨刀石磨著手中沉重長刀的刀刃,全神貫注,聚精會神,直到鋒刃閃現出雪亮光芒。

    趙烈望到這些忠心耿耿的兄弟,胸口發酸,忽然有種想落淚的沖動,于是輕輕地握緊了雙拳,眼中射出堅韌陰沉的目光,久久也沒說話。

    韓夜冰似乎看穿了趙烈彌漫濃霧的內心,她的心忽然很痛,很痛,感覺到了神秘的預感,趙烈已經離她越來越遠了,也許明天以後,這種距離將會變成千山萬水,她的心于是開始劇烈的疼痛,直到此時才明白趙烈在她心中竟是如此之重,輕輕道︰“我時常在深夜想摘下閃閃滿天星,伸手摘星未必如願,但不會弄髒我的手。”

    趙烈放眼望去,那些再遠一點的山峰在黯淡光芒的照射下,猶如粘貼在天空的一幅山水畫,淡淡的,給人以恬靜、素雅的景致,他閉上了籠罩著無邊痛苦的眼楮,深深吸氣,沉聲道︰“你為什麼忽然如此傷悲,如此痛苦?”

    韓夜冰輕聲道︰“這些年來,我對塵囂之聲早已厭倦,對世俗之形早已目不忍視,從心底渴望清純的自然,希望有個人可以陪我尋找夢中的淨土,可是我知道這是痴人說夢,不自量力。你已經改變了太多,你有你的夢想,我不會勉強你,今天我見到了蕭碧痕,很奇怪,心中對她的恨意卻隨風飄遠,不留任何痕跡,而且我會勸說無名府四大高手放棄對她的追殺,她其實是很可憐的女子,你應該珍惜。今夜為她繪畫的時候,她是如此的柔順,如此沉靜,如此善良,以至那時我忽然有種很奇異的想法,希望我們幾個能拋棄一切,就這樣自由自在地隱居山野,終日伴隨藍天白雲,可我知道那始終是個美麗的幻覺。”

    趙烈心痛得更厲害了,感覺到了窒息的滋味,腳步有些踉蹌,幾乎無法挺直身軀,誰人不想和心愛的女人游歷青山綠水?無需執著于文人墨客的風流雅事,無需執著于懷金悼玉的兒女情長,無需執著于轉眼成煙的富貴繁華,更無需執著于往事已逝的追憶緬懷,能在一起就是一種幸福,能平平淡淡地攜手度過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

    韓夜冰的聲音如同冷風吹來,清脆而冰冷,“世界幻真千變,花開轉瞬即謝,流星稍縱即逝,很多美好的東西只能綻放瞬間,讓人不得不感嘆生命的短暫,也許正因為如此,人們才更該珍惜這轉瞬的美好,雖然無限滄桑,無限淒涼,無數生命接受著這無情的安排,匆匆來過,又匆匆離去,也許經不起情感的牽絆,有過依戀,有過無奈,可是該走的注定要離開,錯過了便是永遠!”她忽然轉身回房了,腳步堅定而輕盈,性格堅強而固執,可還是忍不住流淚了,這時有顆流星劃過天際,發出了短暫絢爛的光芒,映出了她臉上從腮邊悄然滾落的清淚。

    趙烈冷冷地挺直了腰板,堅定地站著,如同經歷了千年風霜的堅硬山峰,雙拳握緊,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將他擊倒!韓夜冰早已回房休息了,空中似乎還縈繞著淡淡清香,她的心是水晶做的,什麼都可以看透,輕易就看透了他的心,他想起了雪域高原點點滴滴的溫情,雖然心堅似鐵,可熱淚還是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滾落,面對生命中最喜愛的女人,他竟然無法伸手拉住,為了心中的夢想,他注定要付出太多太多,可是他必須堅定地朝前走下去,無論承受多大的痛苦!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趙烈還是沒有來,蕭碧痕緊緊地擁抱著錦被,獨自蜷曲在床上,似是恨不得將那錦被揉碎,也恨不得將她自己揉碎,“我是在尋覓那絢爛而短暫的美麗嗎?究竟是涅磐成佛羽化飛仙,還是墜入十丈軟紅去承受無邊之苦?”

    明知一切皆為虛幻,便還是沉醉其中,明知近在咫尺,卻很快就相隔遙遙,明知流水已逝,卻又盼其倒流,明知花落香殞,卻又想花落花會開,蕭碧痕雖然無悔,可是難免平添幾許哀怨,“既然相遇,為何分散?既要永別,何起這緣?”

    趙烈終于還是來了,跨進房門的時候,分明看到了蕭碧痕雙眸中發自內心的狂喜,那是無法掩飾的開心,可她越是愉悅興奮,他越是感到心痛,腳步沉重如山,幾乎抬不了腿,他緩緩走到床邊,伸出細長手指劃過了她光滑如玉的臉龐,指尖劃過了她的肌膚,留下的是指痕,還是天邊的流星?是溫柔,還是飛蛾撲火時的瞬間美麗?

    蕭碧痕揮手過處,劃破一線蒼茫,低頭沉思,夜色如瀉滿窗,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眸,如同黑夜般純淨的黑,窗外冷風無情吹落了枝頭最後一朵殘花,忽然輕輕道︰“不知花兒可否有心,花兒被風吹落的時候,會感到心疼嗎?”

    趙烈微笑道︰“古人雲︰雙雙蝶翅涂鉛粉,砸

    蕭碧痕凝視指間流淌的時光,再回首,已不知今生是何世?緩緩握緊玉手,卻挽不住這如水的纏綿,唯有心痛烈烈,來不及展盡如花的笑靨,來不及數清簾外的飛燕,輕揮衣袖,染醉了曾經的流水,洗淡了歲月的痕跡,卻洗不淡幽婉的柔情。

    她的頭發迎風拂舞,一股獨有的發香沁人心脾,有一種使人溶解的感覺,令人無限心醉的雙眸,有若源源不絕的清流含蘊深深情意,海潮般拍岸而來,她緩緩閉上眼楮,以蚊蚋般的聲音道︰“今夜我全是你的。”然後又不勝嬌羞地垂下了螓首。

    趙烈目光深沉,似乎想要逃避,可終究不忍離開,深深吸了口氣,輕聲道︰“張開你的眼來。”她柔順地張開秀目,他全神地細視秀氣迫人的俏臉,想要銘記眼前的絕世容顏,輕輕捉著她巧俏的下巴,托起她像火燃燒的臉龐,兩人目光一觸,再分不開來。

    蕭碧痕任由他飽餐秀色,隆起的胸部撐起了外袍,微露出里面的月白色緊身內袍,良久,他才低頭下去,痛吻柔軟櫻唇,她玉手緊抱著他的腰,他絲毫感覺不到男女間的欲望,有的只是種升華了的愛,一種超越了情欲的精神接觸,雖然她的肉體是那麼地實在飽滿。

    蕭碧痕心底深處泛起了無法形容的奇特感覺,縴手忍不住深深插進了他腦後的頭發內,不讓他離開,讓熱吻繼續進行著,肉體水蛇般扭動,腰身不由得輕輕地弓起,就連她骨髓也滋滋地散出令人心軟的微酸,敏感得連雪膚上縴微汗毛都輕豎了起來,身子逐漸繃緊起來,雖然嬌羞無限,可是她似乎不願意閉上眼楮,想要把每個細節都深深印在腦海中。

    趙烈忍不住將手移高,來到她粉嫩雪白的玉項處,溫柔地搓摩,他情動如火,無法撲滅,終于拋棄所有顧及,忘記了明日即將發生的一切,輕輕握住了她縴細的足踝,手又是輕輕一抖,利氣輕崩,將她足上所穿的鹿皮軟靴硬是割裂破散,蓬地化成了數十片碎芒軟屑,連她在鞋內穿著的細紗薄襪,也同樣地震成了碎片,露出了一只白生生的細軟玉足,她整個身子很快變得酸酥,柔軟而發燙。

    蕭碧痕身下的淡白水裙掀了起來,覆在腰上,暴露出裙下穿著細籠薄紗的大腿,雪麗膚色在沉沉的夜色中,瑩瑩透出驚心動魄的吸引力,光裸的白腿橫在柔軟床上,白雪雪的長腿布滿細細汗滴,散出了隱隱的紫紅色流芒,幾乎從不曾見光的腿膚顯得宛如玉脂那般地圓潤透明。

    趙烈的雙手沿她的身體從下而上移動,白白的,軟軟的,卻又挺挺翹翹的雙峰暴露了出來,尤其她全身皆繃的模樣,更讓人感到滿足,烏黑秀發顯得有些凌亂潮濕,更顯原始魅態,縴長柔軟的女體泛出了一層亮艷水氣,麗光至極,令人神魂皆搖。

    蕭碧痕好像堪不住狂風撥弄的嫩花細蕊那般,婉轉嬌啼,眩暈至幾乎無法呼吸,她忽然用盡全身力量拼命摟緊了他,兩人深深融為一體,就在這剎那,世間再沒有人能把他們分開來,漫漫長夜才剛剛開始,兩人抵死纏綿直至黎明。兩條又軟又熱,又滑又膩的大腿和他強悍健壯的身子密接夾摩,緊緊相擁而無法入眠,她生怕這美妙時刻瞬間消逝,雙眸不可抑制地流出晶瑩淚水,分不出是悲傷還是幸福。

    她輕輕用柔軟手指撫摩著趙烈身體上密密麻麻的傷痕,芳心充滿了無盡疼惜,蜷曲在他的胸膛中,哭泣著柔聲道︰“最近你忽然就消瘦了,我真的很心疼,不願意看到你一天天消瘦下去。”她恨不得時間停止,永遠纏綿,痛苦和快樂,笑容與熱淚,青春與激情,悲傷和壓抑,生死愛恨的糾纏,一切的一切,流逝的歲月在悵然的離散和疼痛里,追尋到生命的彌足和珍貴,往往都是純白而無陰影,卻在未料的殘缺和遺憾里,達成了永恆而異端的完美。

    “銀燭惶惶照肝腸,玉指冰冰撫心傷。猶有夢中千回轉,回回都是淚兩行。”天色逐漸亮了起來,蕭碧痕的心也驀然收緊了,隱隱作痛,她起身含羞穿好衣裙,如乖巧柔順的妻子那樣為趙烈穿好衣服,小心地把兩把長刀綁在他後背,甚至連他衣服上微小的皺折都仔細地用手抹平,雙眸蕩漾著幸福的滿足,目光充滿了無限的溫柔體貼。

    趙烈卻顯得格外沉默,神色深沉寧靜,渾身肌肉隆起如鐵,強悍修長的身軀透出無比堅定的信念,男兒有淚不輕彈,無數艱辛磨難已經讓他的神經變得異常堅韌,心堅似鐵,默默用布帶把金色長發從額頭用力緊緊勒住,冷冷握緊雙拳。

    純黑的夜色世界鍍了層迷蒙蒼白的灰,北方的風完全沒有江南清風的溫柔,如鋒利刀子割過了宋青河的臉龐,悲風、殘月,悲涼、思念、憂傷的夜晚,在這樣的晚上,遠在北方的他怎能入眠?長夜風多星亦高,薄衣袖短悲未了。

    無眠之夜,宋青河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江南黑虎城的趙烈,一切都按照預先策劃的那樣順利發展,甚至順利得有些出乎預料,明天將是黑虎幫和六大門派決戰的日子,兩虎相爭,雙方必然傷亡慘重,鐵血聯盟可以匯聚精銳部隊,乘機迅速踏遍大江南北,輕松稱霸武林。

    宋青河心中並沒有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涌上一種莫名其妙的煩躁,趙烈雖然如預想那樣為了蕭碧痕而怒戰天下豪杰,情動九天,可是他卻感到了突如其來的心痛,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樣,他的心已亂了。

    古色古香戲台上折子戲的幻影在黑夜隱約閃現,恍惚間戲台變為雜草叢生,紅瓦稀落的屋檐,寂靜月夜風乍起,宋青河似乎看到了趙烈在黑虎城慘烈戰死,悲壯無比,卻並非為了他,而是為了另外的紅顏女子!

    宋青河口如含珠丹,指如削蔥根,忽然挽出了蘭花指,“寂寞與高傲可以共存嗎?恆古以來多少人曾經和我一樣傷懷?趙烈死的時候,還會追憶起曾經為他紅袖起舞的戲子嗎?”他深邃的眼楮穿越時空,哀怨地凝視南方,不同的心音,一樣的嘆息,一樣的心碎。

    寒冷北風呼嘯而過,冬天來了,風雲起,一時多少俊杰?風卷起了漫天灰塵,似乎凝聚成了趙烈的面容,那張布滿風塵的臉,粗獷,輕狂,清秀,豪壯,沉靜,堅忍,淳樸,孤傲,憂郁,冷峻,深沉,混合了太多矛盾的性格,從遠古走近今朝,又從今朝走向遠古,宋青河知道,男兒生當為人杰鬼雄,立志攀登最高處,睥藐世間,人性的貪婪充滿了心胸,但就是這種欲望,才能達到輝煌的成就。

    宋青河陰柔面容忽然布滿堅毅神色,眼神充滿了無堅不摧的霸氣,冷冷地握緊雙拳,這一刻,眼中哀怨目光驀然消逝,此時他是鐵血聯盟總盟主,也是悍然統治北方武林的絕代霸主!

    馬上就可以達到夢寐以求的成功,心中也有著無法彌補的遺憾,可是宋青河卻體會不到那種“其若有憾焉,其心乃深喜之!”的快樂,忍不住發出了堅定而綿長的尖嘯,過往種種都做永別,無形無象,虛無中,有音如縷,只因他心中尚有一絲牽掛。

    潑墨般黑雲重重壓在黑虎山頂,剎那間把整座險峻山峰包裹起來,偌大黑虎城上黑雲彌漫,可是漆黑烏雲並沒有朝東方擴散,只是籠罩了西方的半邊天空,東方的太陽依然明媚,耀眼的金色光芒使得黑虎城頭烏雲越發黑得發亮。

    城外數千江湖豪杰神情激昂,沸沸揚揚,喧囂繁雜,風中彌漫著悲涼慘淡氣息,巍峨的黑虎城在黑雲映襯下,顯得格外陰森恐怖,眾人默默望著黑虎城,真正面臨生死搏殺的時候,每個人都很緊張,心跳得很厲害。

    蕭碧痕和趙烈緩緩登上了城樓,黑虎城中近萬名幫眾幾乎都匯聚到了城牆附近,寬闊的城牆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幫眾,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英雄會的加盟極大提高了黑虎幫實力,兩千名精銳幫眾大部分補充到黑虎鐵衛和長刀鐵騎,剩余部分和黑虎幫中偏愛長劍的兄弟組建了全新的雪劍護衛。

    千名黑虎鐵衛的足踝上、手肘上都縛有尖銳的,呈半圓的尖刺,鞋頭又縛了一支尖刺,一副近身搏斗的裝備,卻使人油然心悸,而且全部手持長達兩丈的鋒利長槍,雪亮的槍尖透過城垛縫隙對在城外,隨時可以無情刺穿攻城的武林豪杰。

    兩千六百名長刀鐵騎傲然站在城頭,雙手緊握刀柄,隨時準備與敵人搏殺,兩千多名寒月護衛全部站在城牆最前方,全神貫注凝視城下黑壓壓的武林豪杰,不但身後背滿了銳利長箭,而且身邊左右都放滿了裝滿長箭的箭簇。

    南宮無雪早已經站在城頭,渾身散發出無法描述的貴族氣派和儒者風度,雪白長發和冷靜雙眼又令人望而生畏,高不可攀,配合均勻優美的體態,確有不可一世頂尖高手的醉人風範。黑虎幫的各地分堂的舵主,黑峰三十二騎,青雲九龍,葉飛,張旺財,周長空,燕輝,黑百雙剎,寒月刀蕭寒……黑虎幫全部大將整齊地站在黑虎城頭,慕容無雙,宛兒和韓夜冰則沒有出現在城頭。

    趙烈傲然登上城牆,背負雙刀高高站在城頭,金色長發在東方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了絢爛耀眼的光芒,當他登上城頭的時候,一連串金鐵交鳴的聲音紛紛響起,最前排的長刀鐵騎紛紛長刀出鞘,然後逐漸蔓延到全部數千名威風凜凜的長刀鐵騎,他們雙手緊握刀柄,整齊地把沉重森冷的長刀豎直舉在胸口,眼中不但充滿了無所畏懼的目光,而且散發出無上的榮耀和決心,他們乃是黑虎幫戰無不勝的長刀鐵騎!

    城外數千江湖豪杰抬頭望著有若天神般挺立城頭的趙烈,眼中忍不住露出了尊敬目光,趙烈的江湖生涯充滿了震撼人心的鐵血傳奇,群雄頓時議論紛紛,誰都不想和聞名天下的武林戰神交手,可是此時誰都無法回頭了。

    蕭碧痕輕柔地站在城頭,穿上了件雪白柔軟的長袍,露出了半邊香肩,輕盈優美,雖然身著簡樸清淡衣物,可是全身透露出一種難言的雍容華貴氣質,長長的秀發在頭上打了兩個轉,垂下了幾縷青絲,用一支白玉簪穿著,配合著她修長圓潤的身段和縴幼的蠻腰,顯得格外端莊窈窕,雲雨過後,她美得像會發光那樣,顯是剛洗了澡,臉上沒有半點裝扮,閃著水光,清麗得讓人睜不開眼楮。

    就在蕭碧痕出現城頭的剎那,整個世界忽然寧靜了,城外數千武林豪杰屏息望著城頭風姿綽約的白衣女子,無法相信她就是殘暴凶殘,殺人如麻的魔教教主,所有人都震撼于她寧靜從容的美麗,純色的美麗毫無保留地綻放,清冷而巨大的風掠過她的發尖,擊碎凝固的黑雲,讓她在如此純美的黑色中飛揚,綻放如妍!

    黑虎城頂的黑雲迅速朝東方蔓延,滾滾黑雲幾乎遮蓋了整個天空,可是絢爛陽光卻如同金色柱子那樣從雲層縫隙中射出,山川河流透出異樣的光芒,景色瑰麗而妖艷。趙烈站在城頭凝望大好河山,無數金黃色光柱透過雲層照射大地,廣袤的平原無窮無盡地延伸至遠處,蔥綠的原野,茂密的樹林,婉蜒交錯的澄碧河流,青草上飛伏起落的鳥群,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壯麗。

    趙烈心中涌上無邊豪情,心潮澎湃,驀然高舉長刀無邊,刀身周圍縈繞著熊熊烈火,渾身散發出藐視天下的氣勢,仿佛天地戰神,雙眼中射出紅色的妖艷目光,靈魂似乎游離于身體,似有恐怖惡魔附著在身上,詭異震撼!

    成千上萬的黑虎幫眾全部身著黑色勁裝,每人額頭都緊緊勒著紅色帶子,顯示出和黑虎城共存亡的決心,他們望到了趙烈手中的火焰長刀,頓時熱血沸騰,數千長刀鐵騎紛紛拔出雪亮的長刀,“ , , !”的拔刀聲不絕于耳,全部涌到城頭,千百枝鋒利長刀斜斜指向了城下的武林豪杰,森冷耀眼的刀芒在巍峨的黑虎城上空閃爍。

    寒月護衛顯得格外冷靜,迅速彎弓搭箭,密密麻麻的漆黑銳利長箭冷冷閃現在城頭和箭樓,最新成立的雪劍護衛則顯出幾分高貴氣質,雪亮長劍無聲地握在手中,黑虎鐵衛手中的長矛豎了起來,格外強悍威猛。

    趙烈望著這些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忍不住熱淚盈眶,若當真與六大門派血戰,這些好兄弟不知有幾人能幸存下來?他心頭驀然感到撲面而來的壓力,一種讓人幾乎窒息的痛苦讓他面目猙獰扭曲,額頭上大滴汗水滾落,握住長刀的手也在劇烈顫抖,仿佛即將打開地獄之門,會帶來無窮無盡的痛苦和悲傷!

    蕭碧痕輕柔站在城樓上,滿天紅霞朝曦作絳唇點點,臉型是優美的瓜子臉,五官之秀氣娟美,完美無缺,有種聖潔婉約又帶剛烈固執的氣質,淡淡的水白輕袍襯出隆脹的胸部和細盈的腰身,她忽然回頭凝視趙烈,雙眸蘊涵了無盡的深情,生生世世的相許,滲于她的生命,穿行在她血液中,朝朝暮暮長相守,這是今生的盟誓,也是來生的約定,她仰起俏臉,閉上眼楮,出了一會神,才再張開美目,倚東風,秀臉嫣然綻放,一笑傾城,轉盼萬花羞落,窮盡一生似乎只為了這剎間定格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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