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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長刀無痕 作者︰狂沙(全書完)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零一章 白衣勝雪

怒雪飄飛,天地肅殺,千里河山一片銀白,幾無雜色,漫天雪花中,一輛華麗馬車緩緩在空曠的道路上行駛,滾動的車輪碾碎了滾滾紅塵的萬丈冰雪,十多騎駿馬奔馳在前後,護衛在馬車周圍。

    當先一匹馬上之人卻是英雄會的燕輝,他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時也帶著三分笑意,卻說不出的令人喜歡,只有他腰下斜佩的長劍,才令人微覺害怕,但那劍鞘亦是破舊古老,又令人覺得利劍雖是殺人凶器,只是佩在他身上,便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趕車的黑白雙煞忽然吆喝一聲,勒住了四匹駿馬拉著的馬車。南宮無雪掀起用貂皮做成的簾子,推開窗戶,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臉看來更瘦削,他忽然低聲咳嗽起來,不停的咳嗽,蒼白的臉上頓時泛起明媚的嫣紅。

    南宮無雪的手指修長而有力,緊緊握住了一個精美的碧色荷包,這是展瑩生前親手繡給他的,荷包的輪廓和線條看來是那麼柔和而優美,看來就象是活的,不但給了它動人的線條,也給了它生命和靈魂,他痴痴地瞧著,也不知瞧了多少時候。

    蒼茫雪色里,恍惚間,展瑩似乎撐一把油布黃傘,一身素色布衣,冉冉移步在斷橋岸邊,憑欄而眺,痴痴守候的身影,脈脈無語的期待,春去秋來,風綠了樹梢,冬雪彌漫,伊人已飄遠,那抹不慎丟下的余香,兀自繚繞糾纏了不休,不經意地卷襲了聲聲嘆息,南宮無雪已恍然入夢。

    黑白雙剎全身沒幾兩肉,都披著寬大的長袍,四只黑晶晶突出的死魚眼珠子發出幽冷的鬼火,目光就如鷙鷹般銳利,但等到他們目光移向南宮無雪時,立刻就變得柔和恭敬,而且充滿了忠誠和同情,黑無常沉聲道︰“主人好多年未染風寒了,此時馬車的輪轂損壞了,無法繼續前行,我們不如在附近找個客棧好好休息一下。”

    南宮無雪心神震動,方驀然回得神來,留戀不堪回首,展瑩的影子黯然消逝,他心里縱然是不舍了千心萬願,也只得匆匆如此般,心卻越發痛楚,彎腰開始了猛烈咳嗽,臉色異常蒼白,心里仍不禁隱隱感覺到一陣陣刺痛。

    黑無常話未說完,只見眼前人影一花,秦雪已經俏生生站在南宮無雪身邊,窈窕身子穿著雪白的衣衫,神采飛揚,體態風流,她溫柔地扶在他的後背道︰“江湖豪杰雖說極難染病,可是病來如山倒,公子還是不要連夜趕路了,這些日子我們已經踏遍中原大地,根本沒有水妖幻女月如水的蹤跡,也許妖女並不在中原。”

    燕輝回頭沉吟道︰“英雄會的數千幫眾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四處嚴密搜捕,只要水妖幻女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必然無法逃脫,據說水妖幻女從小在江南長大,也許藏匿在江南水鄉,不過目前江南已是黑虎幫的地盤,我們不宜孤軍深入到黑虎幫的勢力範圍。”

    南宮無雪神色悲傷,碧雲山莊的血案如同夢魘日夜折磨著他,幾只黑色烏鴉拍著翅膀,“呱呱”兩聲,忽然落在旁邊光禿的枝丫上,樹枝被踩得上下晃悠,他的目光落到了樹枝上,烏鴉拍拍翅膀,他的心也隨著禿枝上下顫悠,“ 嚓”一聲,他的心似乎被悲痛折斷了。

    南宮無雪抬頭凝視白雪茫茫的原野,雙眼竟仿佛是碧綠色的,仿佛春風吹動的柳枝,溫柔而靈活,又仿佛夏日陽光下的海水,充滿了無法描述的活力,忽然沉聲道︰“我們馬上到江南尋找水妖幻女,無論天涯海角,我一定要親手殺了這個妖女!”

    雪似乎終于停了,天地間的寒氣卻更重,寂寞也更濃,南宮無雪隨手朝馬車拂出,架在四匹駿馬身上的木套瞬間斷裂為粉末,他挺直腰板微笑道︰“馬車壞了,我們還可以繼續騎馬前行,我不想休息。”

    溶化了的冰雪沿著南宮無雪的臉流到脖子里,他身上只穿件單薄華麗的衣服,神態依然高貴儒雅,雖然站在泥濘的雪地中,身子依然一塵不染,飄逸如風,仿佛世間所有的冰雪,疾病,嚴寒,疲倦,勞累,饑餓,都不能令他屈服。

    黑虎山澗裹滿了晶瑩白雪,一道飛瀑依然從布滿寒冰的峭壁之間飛流而下,中午毫無熱量的柔和陽光在瀑布下方深潭中彌漫的冰冷水霧上映出了絢爛彩虹,雪後天霽,晴空驕陽,萬物被潔白覆蓋,空氣鮮潤而清新。

    趙烈抬頭凝視瑰麗瀑布,當年初入江湖,曾經滿懷夢想加入了黑虎幫,那時經常在瀑布沖涼,往事總是不由自主地漂浮眼前。

    藍色長袍緩緩褪去,趙烈解開了纏在肩頭的紗布,傷口已經痊愈,隆起的肌肉上殘留著明顯和傷痕,他驀然沖到了瀑布下面,冰冷猛烈的水流沖擊著強悍的身子,大吼一聲,感到了無比的爽快,傲然逆流飛身而上,濺出了巨大水花,硬生生頂著瀑布的巨大壓力,凌空飛到高達數十丈瀑布的上方,渾身充滿了力量,冷冷凝望廣袤的大好河山。

    連續數十次逆流而上後,趙烈悠然飄落,身上強勁的肌肉似乎快要爆炸,充沛真氣讓金色長發無風舞動,靜靜盤腿坐在瀑布下方深譚旁邊的岩石上,渾身熱氣騰騰,體內經脈氣息流暢自然,閉目靜心,不片晌便進人潛修默運的境界,濕漉漉的身子很快變得干燥,雙眼合得只留一線空隙,隱見內中閃閃有神的眸子,杭州苦戰風火神拳陳浪後,他領悟頗多,無論是武學修為還是精神力量又得到了提高。

    良久,趙烈驀然站了起來,肩寬要細,古銅色的肌肉強悍而協調。張旺財的灰色身影忽然出現在不遠處的山崖上,他靜靜走到趙烈身後,久久凝視趙烈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痕,他的眼中充滿了尊敬和欽佩。

    張旺財低聲道︰“大哥,我接到密報,丐幫幫主吳沖寒和鐵血聯盟總盟主宋青河最近連續遭到了神秘殺手組織的暗殺,不過那些殺手都失敗了,我覺得這些暗殺和前段時間大哥遭到了暗殺有關聯。”

    寒風刺骨,趙烈赤裸上身,可是卻沒有感到寒冷,久久聆听沉思。張旺財繼續道︰“其中丐幫幫主吳沖寒遭受的暗殺最為猛烈,竟然連續遭到五六次襲擊,可是全部吳沖寒沉穩化解,昨天他更是被黑榜排名第六的冷月飛劍樓雨襲擊,吳沖寒不愧為六大門派的幫主,一身功力驚世駭俗,性格寧折不彎,雖然左眼被樓雨刺中,依然用手中殘破斷劍斬斷了樓雨的冷月飛劍,拼死斬殺了劍法飄逸如神的冷月飛劍樓雨,丐幫上下無不欽佩吳沖寒身上的浩然罡氣!”

    “吳沖寒乃是江湖難得鐵漢,功力藏而不露,真氣雄厚純正,我曾經與他交手,他的功力在我之上,可是沒想到他竟然能夠擊敗黑榜排名第六的冷月飛劍,據說樓雨劍法如神,曾經把武當派裂空劍虛無道長的師兄刺殺于劍下,光就劍法而論,恐怕在黑道僅次于蕭碧痕。”趙烈說到最後,忍不住深深一聲嘆息,“吳兄渾身正氣,性格豪爽,精明能干,光明磊落,我和他本可成為肝膽相照的朋友,可惜他為人太過迂腐正直,把所謂的“忠信仁義”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哎!”

    趙烈思索片刻,沉吟道︰“這個神秘的殺手組織顯然和突厥有關,吳沖寒率領丐幫與突厥浴血激戰,突厥自然對吳沖寒恨之如骨,這個神秘殺手組織的規模實力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里面似乎混雜了大量黑榜高手。突厥帝國在玉門關外鎩羽而歸,顯然並未死心,居然想讓中原武林自相殘殺,而他們則漁翁得利,簡直是痴人妄想!你馬上吩咐周長空加緊調查,盡快查明殺手組織的底細,此事不宜拖下去,必須想個辦法解決,否則敵人在暗處,我們始終充滿極大風險。”他目光閃爍,臉上逐漸露出了冷笑。

    張旺財恭敬道︰“鐵血聯盟總盟主宋青河已經派人送來消息,希望能和黑虎幫聯手干掉英雄會,南宮世家的滅門慘案重創了英雄會,南宮無雪四處追殺凶手,根本不能把心思放在英雄會,目前英雄會幫眾士氣低落,若是能和鐵血聯盟南北夾攻,應該可以一舉擊敗橫亙長江的英雄會。”

    凜冽的寒風吹過,陡峭山峰上的積雪如煙霧般彌漫落下,趙烈忽然感到有些涼意,眼神亦如霧,久久沉思後淡淡道︰“黑虎幫在江南已經站穩腳跟,英雄會雖然連續遭受沉重打擊,但實力不容小視,若黑虎幫真的和鐵血聯盟聯手攻擊英雄會,必然會是一場血戰,放眼世間滄海桑田,血流成河並不能稱霸江湖,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

    張旺財不再說話,眼中射出了欽佩目光,黑虎幫想要不戰而吞並英雄會實在比登天還難,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是趙烈很久以前就開始謀劃,而且已經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只要有一絲機會就絕不會放棄,這就是趙烈一貫的風格。

    寒風凌厲,氣溫越來越低。良久,張旺財忽然沉聲道︰“南宮無雪儒雅高傲,絕不會向大哥低頭,而此刻南宮無雪為了追殺水妖幻女,已經深入到了黑虎幫的地盤,如果想要殺死他,這次是絕佳的機會,稍縱既逝。”

    瑰麗飛瀑傾瀉而下,水聲轟隆,水霧彌漫,趙烈的雙眼閃過了冰冷殺意,但很快彌漫著蕭瑟之意,忽然披上了藍色長袍,轉身對旺財冷冷道︰“該殺的人,我絕不手軟,可是不該殺的人也絕不能殺,光憑打打殺殺絕對無法征服江湖,無論結果如何,我也要盡力去做,我決定親自去見南宮無雪。”

    雪霽景明,茫茫皚皚的平原上疏落著一棵棵梅樹,老干虯曲嶙峋,枝條清 交疊,有斑斑點點的雪粉粘在其上,映照得盈盈蓓蕾冰清玉潔,更有性急的一枝,早早的破萼怒放了,還低低的橫出來,擋住去路,拂在面前。

    南宮無雪靜靜獨自佇立,白衣勝雪,英俊面容透著來自血液中的傲骨,如同身邊寒梅般清冷飄逸,似乎在等待什麼,微風搖了一下,寒凜中香清益遠,梅林後面有一彎小河,上面有簡陋的小橋,驀然眨眼間,小橋上出現了一個藍色身影,緩慢走來,銀裝大地靜寂安然,野郊曠外,人鳥聲絕,幾處梅影,一點荒村。

    趙烈負手從梅影中輕輕走近,不時聞到梅花的清香,悠然微笑道︰“為何這些年江南的冬日總是如此寒冷,記憶中的江南很少這樣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南宮無雪明白這里乃是黑虎幫的腹地,也許周圍暗藏殺機,但他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依然凝視冰清玉潔的寒梅,旁若無人地任寒梅樹枝葉在清風中婆娑他的發絲,任樹枝在冰冷陽光下投下斑駁的碎影,神態一派祥和,那種自然的和諧讓他更加風情萬種。

    曾經亡命江湖的趙烈此時已經名動江湖,黑虎幫的實力並不在英雄會之下,南宮無雪心中無限感傷,江湖風雲變幻,人生命運難測。良久,他淡淡道︰“物是人非,淡淡清香盈袖,,世界流光飛舞,幻真千變,花開轉瞬即謝,流星稍縱即逝,不知趙幫主為何要見我?”

    淡淡寒雪淡淡愁,趙烈心中也是無限感傷,沉聲道︰“很多美好的東西只能綻放瞬間,我到此刻終于明白展瑩為何一直深愛著你。”

    南宮無雪雙拳驀然握緊,臉色蒼白如雪,心中一陣刺痛,生命匆匆來過,又匆匆離去,經不起情感的牽絆,有過依戀,有過無奈,可是該走的注定要離開,錯過了便是永遠,他忽然冷冷道︰“不知趙幫主可否告之展瑩的埋身之處,我想去看看她。”

    趙烈的眼神無限滄桑淒涼,聲音沙啞而低沉,“當日展瑩被張楓刺穿胸膛,接著我們被突如其來的海浪卷走,她生死不明,雖然還生機會極為渺茫,但是也許她還活在人間。”他閉上眼楮,似乎看到海風卷起巨大的海浪不斷砸在斷崖上,心中也是刺痛萬分。

    南宮無雪的雙眼閃過激動目光,就連身子也在微微顫抖,但目光很快變得黯然無光,默默沉思,“她若還活在世間,就不會不來找我!趙烈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趙烈忽然睜開雙眼道︰“今日我前來拜訪,是想告之一個消息,前幾天我偶然知道了水妖幻女的下落,這些年她一直藏匿在漠北的龍門客棧,不過龍門客棧里面高手如雲,詭異復雜,你千萬要小心。”雖然他早就知道水妖幻女的老巢是龍門客棧,但一直等到南宮無雪苦苦找尋大半年後方才告之。

    南宮無雪神色堅毅,雙眼射出駭人芒光,肅然道︰“大恩不言謝,等我報仇血恨之後會親自到黑虎山。莫說是小小龍門客棧,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沒放在眼中!”

    黑虎山山幽雅花園中,趙烈倚在中間亭子欄桿上,透著無限的靜性逸情,面前桌子上酒壺正溫,他悠然和張旺財把杯淺飲,靜靜等著院落中的梅開,凜冽的寒風夾著落櫻般的雪片呼嘯而過。

    張旺財沉聲道︰“水妖幻女真的藏在龍門客棧嗎?”

    趙烈舒服地喝著溫熱烈酒,微笑道︰“我曾經在龍門客棧見過神秘的客棧老板,她正是失蹤多年的水妖幻女,沒想到十多年來她竟然在荒涼大沙漠建成了大名鼎鼎的龍門客棧,里面龍蛇混雜,簡直就是龍潭虎穴,客棧似乎和突厥,隋朝和鐵血聯盟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張旺財微笑道︰“據可靠消息,南宮無雪此番並沒有帶領英雄會精銳前去龍門客棧,而是獨自悄然北上。”

    趙烈悠然道︰“英雄會雖然地處中原,可是卻腹背受敵,南宮無雪為了防止英雄會遭到和黑虎幫的南北夾攻,只能孤身北上,其實他此番冒險北上非常凶險,龍門客棧如同沙漠之城,里面關系錯綜復雜,鐵血聯盟也絕不會放過這個殺死南宮無雪的好機會。”

    張旺財嘆息道︰“可是南宮無雪為什麼要孤身冒險呢?大哥和南宮無雪的關系太復雜了,我還真搞不懂他為什麼要相信大哥?”

    趙烈深深嘆息道︰“南宮無雪出身名門,氣質高貴儒雅,感情豐富細膩,他對展瑩的痴情讓我自愧弗如,他表面上飄逸風流,其實內心執著而倔強,背負血海深仇,所以他必然冒險北上,此次與他見面,他似乎消瘦了許多。哎,我和他之間的恩怨情仇糾纏不清,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化解?這種微妙的情感我也說不清,我和他可以互相信任,但卻始終無法靠近,因為隔著一堵無法抹去的隔閡,那是壓在我們心頭永遠的陰影。”

    雪花紛紛飄落,寒風刺骨,趙烈忽然仰頭把一壺烈酒灌入喉中,想起那些難忘的往事,似乎決定了什麼,抬頭堅定對張旺財道︰“你馬上率領五十名長刀鐵騎和一百五十名寒月護衛快馬趕到龍門客棧,如果有可能,幫助南宮無雪殺死水妖幻女,如果南宮無雪不幸被水妖幻女殺死,馬上暗中聯合鐵血聯盟,準備攻擊群龍無首的英雄會。”

    院中的老樹上鬧著幾只寒雀,唧唧喳喳,此時驀然被趙烈身上涌現的冰冷殺氣驚駭,急速地拍打著翅膀,箭般的沖天逃逸,就在此時,周長空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

    周長空興奮道︰“稟報幫主,屬下已經查清楚了神秘的殺手組織,原來是由黑榜排名第三的幽靈侯幽陽天所建立,籠絡大量黑道高手和江湖浪子,暗中和突厥帝國勾結,意圖染指整個江湖,整個組織規模龐大,管理嚴密,但最近逐漸浮上水面,顯然想江湖各大幫派逐鹿天下!”

    趙烈緩緩把煮在木炭上的溫酒倒入酒壺,沉思片刻道︰“果然是幽靈侯幽陽天,難怪曾經在突厥邊境遇到他,幽陽天十年來銷聲匿跡,原來暗中一直在培植勢力,不過幽陽天野心太大了,招惹的敵人太多了,勾結外敵向來是江湖大忌,此時的江湖已非當年的江湖,長空,你馬上聯絡宋青河和吳沖寒,希望能夠聯合三幫的力量徹底廢了幽靈侯!”

    長城外,古道邊,月朗星稀,干草清香,枕著月色,披了寒風,夢是千里遙遠,空氣中柔柔的風都仿佛有一種冷雪的味道,夕陽黯淡無力,就連昏黃的陽光也透著冰冷。

    雪,如蛇狂舞,雪,似絲柔情,殘雪覆蓋在荒涼的大地,映著月色,更顯得悲冷寂寥,苦寒念爾衣裘薄,獨騎瘦馬踏殘月,一匹純潔無暇的白馬驀然就出現在了荒涼寒冷的曠野之中,馬上的人策馬奔行,身影交錯的一瞬間,甚至無法看清楚他的摸樣,只是看到白馬蹄騰空而起,只是一種錯覺,但只這一瞥就能感覺到馬上白衣男子的驚艷。

    南宮無雪一襲高貴絲綢白衣,頭發閃亮,束于腦後,全身仿佛處處都透著一種驕傲,面目清俊,嘴角俊逸挺秀,滿臉卻蕭索落寞,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看不到一絲不安,永遠都是那麼的灑脫,那麼從容不迫,甚至有種臨風若仙的感覺,恍惚間,白衣白馬已絕塵踏雪騰飛而去。

    夜色逐漸黯淡,雪地上寒氣逼人,已經接近了突厥和隋帝國的邊界,南宮無雪的心緒似乎還停留在中原,他獨自悄然離開,甚至連貼身的黑白雙煞也未帶,“冬夜邊城漫漫,飛雪飄零,江南塞北別離,長江應是孤月。”

    山後傳來忽然紅光爍閃,南宮無雪快馬趕了過去,看到的是車上燃燒著的火,邊上布滿了人畜的尸體,車輛燃燒得劈劈啪啪,處處濃煙冒起和的外,別無所有,幸存的人該遠遠逃掉,有些尸身上尚呈剛干涸的血漬,突厥鐵騎竟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殘酷處置,全部殺死。

    南宮無雪策馬在原地打轉,心中的傷感越發凝重,生命竟然如此脆弱,他一直生活在富饒美麗的中原,沒想到邊陲竟然如此兵荒馬亂,民不聊生,顛沛悲慘,良久才緩緩騎馬離去。

    土路被雪水濺起,形成的坑窪風干後的樣子,起伏破碎,顯得很窄,這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鎮,甚至只能算作是一個自發形成的集市。

    南宮無雪在一個簡陋小攤前要了碗陽春面,配上五香茶葉蛋,厚厚的辣醬的遮掩下倒也勉強可以吞咽,寒冷的冬日,連夜長途跋涉後,熱氣騰騰的陽春面似乎比江南水鄉那些金玉滿堂的佳肴更具有誘惑力。

    兩個夫妻模樣的男女靜靜坐在旁邊吃面,他們相貌平凡無奇,可是互相凝望的眼神充滿了關懷體貼,他們面前放著一碟花生,一盤毛豆,以及幾個切開了腌好的鴨蛋,穿著灰僕僕的衣服,上面粘滿了灰土,中年男子溫柔地為女子把鴨蛋殼剝去,放在她碗中。

    女人相貌普通,艱苦歲月讓她的頭發有些灰白,可是她的眼神卻異常溫柔,洋溢著淡淡的笑意,又悄悄的向外散開了,慢慢的綻放到滿臉都是笑容,然後,再從臉漾到了全身,那笑意仿佛凝成了淡淡的一層光韻,從她的笑顏里,南宮無雪看到了另外的一種人生,那是一種世間真正的平凡幸福,他曾經擁有過,可惜卻沒有珍惜。

    南宮無雪心中一陣酸楚,悲傷的往事有時象一杯濃茶,會越沖越淡,但事實並非如此,真正的痛苦永遠無法磨滅,能磨滅的只是那時間,“其時明月在,當照彩雲歸。”他自言自語道,儒雅如雪的氣質在荒涼的集鎮中顯得卓然不群。

    中年男子忽然微笑著朝南宮無雪善意地舉起了盛滿烈酒的大碗,他高大粗壯,上唇留有濃密的黑髭,他的臉膚粗糙而坑坑突突的,顯然飽經風霜。

    南宮無雪從來不喝這種火辣便宜的燒刀子,可是此刻卻感受到難得溫情,含笑舉碗,一碗燒酒已是仰面而盡,這一碗酒下肚,火辣由喉直通心底,火燒一般刺痛從胸口涌起,如果說江南女兒紅入口是溫婉如玉,那這一碗燒酒便算得是其烈如刀了。

    賣陽春面攤的老爹年歲頗大,面龐被無情歲月和風沙雕刻出鮮明的皺紋,摸樣看起來就仿佛湯鍋里散出的那道香氣一般,樸實而又平凡,南宮無雪心頭忽然涌上溫暖感覺,寂寞的寒夜,至少有人陪著。

    南宮無雪在寒冷荒涼的漠北集鎮,忽然心緒如潮,從小養尊處優,沒有經歷什麼苦難,才華橫溢,年紀輕輕就光彩照人,成為江湖的超級偶像,可是功成名就後卻連接遭受了沉重打擊,心愛的女人飄然而去,英雄會接連遭受摧折,家族的滅門血案更是幾乎徹底將他摧垮,繁華盡處,體內被噬骨的仇恨充斥,悠悠歲月,惟余孤獨。

    愛過,情化淚;冬過,雪化水,一陣柔風將悠悠往事輕輕帶走,不留淚的痕跡。南宮無雪經歷了離與別的滄桑,霎時頓悟,原來世間最難割舍最難主宰的,竟是縈繞在心中,那揮之不去的依依情愫,它的滋生與沒落,延續與埋葬,誰都無法阻隔。

    女人似乎從南宮無雪的眼里看到了靈魂深處,她忽然輕聲道︰“公子心中似乎藏著無邊的寂寞。”這是莊重而又溫婉的平凡女子,緩暢的白色發絲襯托出一種謙和、順從的感覺。

    南宮無雪沒有說話,即使在冰天雪地的荒涼村落中,身上依然透著幾分傲氣,幾許看破情事的高貴,他眼中曾經的優雅外放似乎已變成了悲傷寂寞,漸漸的形成了他孤獨的外延,這種孤獨恢弘而又模糊,比起往日傲視江湖時多了些隱郁的深邃。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我真的寂寞嗎?此時獨自一人,快意江湖,但江湖的恩怨情仇卻讓人刻骨銘心。”南宮無雪沒有抬頭,低頭凝視粗糙酒碗中的燒刀子輕聲道,他忽然仰頭再次飲盡烈酒,心中苦楚頓時堆積在胸口。

    女人溫柔地為她的丈夫添滿酒,抬頭柔聲對南宮無雪道︰“一個人遠行在冰川荒漠,一堆火一滴酒的偶遇,那不會是寂寞,一群人聚在一起,飲于鬧市,放浪形骸,你身在其中,那也會寂寞。所以,寂寞來自于本心,而非是人生。人生應是快意,若萬物不記懷于心,自是得意的時候多,失意的時候少。”

    邊陲荒村的平凡女子隨口說出的話語卻觸動了南宮無雪的心,他隨手拿過灰色的陶瓷酒壇在酒碗中添滿了烈酒,風花雪月的江南向來都是在湖光水色中,幾碟精致點心,淺酌低吟,何曾如今日這般大碗痛快地喝酒,他不經意間被烈酒嗆紅了蒼白如雪的臉龐,頓時感到心如刀割,“醉在春風不如醉在深秋,醉在深秋不如醉在雪月,走天涯,人生路如雪,不忍踩破,一路風華一路傷。”

    女人靜靜聆听,輕輕抬頭凝望南宮無雪俊美面容上泛起的醉意,她的雙眸也似乎彌漫著醉意,她的聲音忽然變得空靈飄渺,“動容者心已亂,心靜者態無常。”

    南宮無雪很驚訝,抬頭端詳著身邊的女人,她的眼神里竟看不出絲毫會武功的跡象,可是她的眼角眉梢間始終藏著一種滄桑,透出了淡淡的溫情,女人身邊的男子非常樸實,微笑著低頭大口地吃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南宮無雪眼神忽然變得銳利,定定凝望身邊的夫妻,隱約感到了一陣殺氣,這對夫婦絕非普通人。

    風起,林動,樹葉落在雪上沙沙作響,靜謐中透著詭異。這時馬蹄聲響起,仿佛從天邊敲來,如暴豆一般不歇不停,煙塵滾滾,一陣駭人的氣浪不停的沖擊而來,遠處一隊突厥騎兵狂奔而來,人數約在三四百名左右,一個個都生得體格剽悍,強弓勁箭頓時呼嘯而來,馬上掛的均是兩指寬的窄刀,馬匹奔馳來去,輪番沖擊下顯得刀馬純熟,進退有序。

    寧靜困苦的村落頓時亂作一團,哭喊聲驚天動地,村子稀稀拉拉五十多間簡陋的房屋,大概有不到兩百人,而且大多是婦孺,女眷和小孩,他們蜷縮在房間里邊,抵擋著鋒利箭矢,村子里面的二十多個精壯男子奮力抵抗,均是獵戶打扮,他們知道突厥鐵騎異常殘忍,于是獵戶們拼命箭射遠處敵人,不過獵戶弓箭下的造成傷亡卻實在有限,這更刺激得突厥士兵血性大發,  狂叫殺了過來。

    村口本來有個孩子在雪地玩耍,此刻被驚呆了,馬已近前,突厥士兵手中的刀直劈而下,南宮無雪心一跳,挺身去救已然不及,他手中的一粒花生米一閃而過,竟然那把鋒利的馬刀震飛,幾乎同一瞬間,他耳朵里沒有了馬蹄的聲音,沒有了喊喝的聲音,他只是听到了刀砍到骨肉里的聲音,之後便是一聲刺耳的尖叫。

    身邊那名老實巴交的男子驀然飛身而出,一刀將那殘忍的突厥士兵迅速砍殺,抱起小孩旋風般飛了回來,而那女人依舊靜靜坐著,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依然充滿淡淡的溫情。

    南宮無雪的熱血涌將上來,什麼都來不及想,便沖了過去。血,沖天而起,空中劍光一閃,閃得並不算快,也不算亮,甚至算得上是有些慢又有些淡,但那些突厥士兵卻躲不開,劍風過,血花閃,牽著絲絛,他看著血從劍刃上緩緩滑下,仿似風中漂起嫣紅的花朵,也不過僅僅是彈指一揮間,二三十人便倒地身亡。

    殘暴的突厥士兵依然瘋狂地沖過來,蝗蟲般的利箭全部射向了南宮無雪,他悠然朝後飄然而去,輕輕揮手,那些本來射向他的長箭驀然朝那些反向射出,又是十多人翻身下馬,他似乎不想大開殺戮,冷冷把手中水月劍插回劍鞘,可是那些突厥士兵依然堅定殺來!

    南宮無雪悠然飄在空中,白衣竟然未沾染一滴鮮血,臉上露出了苦笑,“難道今日非要斬盡殺絕嗎?”

    女人的丈夫全無剛才的樸實模樣,眼中射出凶光,忽然凌空飛起,揮刀沖想突厥士兵,瘋狂的殺戮,連接殺死近百人後,如狼似虎的突厥鐵騎也是心驚肉跳,面如土色,終于落荒而逃,地面殘留著密密麻麻的尸體,隱約傳來婦女小孩的哭泣聲,偏僻的村落顯得格外蕭瑟淒慘。

    夜風中,南宮無雪的白衣勝雪,獵獵做響,他的手白暫而又縴細,但握劍時卻顯得很穩,手指輕輕地摸了摸水月劍,三寸三分,劍身冰涼,他忽然變得冷靜沉穩,抬頭凝視眼前的神秘夫妻。

    女人目光如風,漂浮不定,似乎在思索什麼,良久,她的臉色似笑非笑對南宮無雪道︰“青山原不老,為雪而白頭。”她溫柔地拉起身邊男子,兩人在漫天風雪中互相偎依著緩緩離開。

    陣陣寒風如刀尖一般從南宮無雪裸露的臉龐上劃過,留下了一絲絲灼傷般的痛感,踩在積雪上的腳步吱吱作響,清晰而又有韻地感北風刮在臉上,猶如一把不太鋒利的刀,不緊不慢地割著漸漸縮緊的心,他似乎在沉思,心中涌動著無法言語的心情,他依然堅定地踏雪朝前走去。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零二章 水妖幻女

“龍門客棧”如同孤獨佇立在荒涼黃沙中的堡壘,滾滾風雪沙暴塵中,客棧顯得班駁破舊,粗糙的沙礫地面還堆積著點點殘雪,狂風呼嘯而過,地面飛沙走石,卷起了層層凝固的積雪。

    南宮無雪靜靜站在寒風碎雪中,那些冰雪沙土吹到他身前就飄然分離,如同撞上了無形的氣牆,根本無法在那高貴干淨的白色絲綢長衫上留下任何痕跡。

    這是最靠近邊境的客棧,往北是無邊沙漠,再往西北就是廣闊的草原,那里是突厥的疆土,處在邊陲的龍門客棧龍蛇混雜,天高皇帝遠,無論是草原突厥還是大隋帝國都懶得干涉,平時這里喧囂熱鬧,不但有佩帶刀劍的武林人,也有凶殘霸道的突厥勇士和來來往往的商人,可是此刻客棧卻是出奇的寧靜,只有那面殘破的旗幟在寒風中飛揚。

    南宮無雪久久凝視寧靜的龍門客棧,大門口孤獨地佇立著一棵巨大的枯樹,雖然經歷了數百年風霜,依然被沙漠殘酷的環境無情殺死,只留下了深深扎根地底的半截彎曲枯木橫亙門口。

    寒風一直吹,南宮無雪的心中涌上莫名的悲涼,他忽然堅定地走進了客棧,空氣中依然彌漫著濃烈的酒肉香味,客棧里面異常開闊,底層擺滿密密麻麻的桌子,零散地坐著數十人,全部一動不動,如同僵硬的岩石。二層圍繞四周牆壁由巨大木梁建造了如迷宮般的客棧房間,中央的寬闊空間垂下一盞由胳臂粗的鐵索垂下的巨大油盆,熊熊火焰把整個客棧照得通亮。

    客棧正中坐著一個青衣女子,頭上的斗笠上罩著青紗,讓人無法看到她的容貌,南宮無雪卻隱約感覺到她冷冷的目光,偌大客棧中沒有任何聲音,頭頂熊熊的大紅火焰不停閃動,使得青衣女子的影子在陰暗客棧中閃爍漂浮,沒有任何聲音發出,氣氛顯得詭異飄忽不定。

    南宮無雪想也沒想,徑直走到離青衣女子面前不到一丈的距離,忽然停下了腳步,零散坐在客棧中的數十人忽然把南宮無雪包圍起來,鋒利刀劍已經出鞘,里面不少人太陽穴高高隆起,顯然都是高手,全部黑色勁裝,高矮肥瘦不一,但無不透出一股狠悍的勁兒。

    幾乎同一瞬間,二層迷宮般的房間忽然閃出了數十名手持強弩的伙計,鋒利黝黑的箭弩齊刷刷地對準了站在客棧中央的南宮無雪,強烈的殺氣使得油盆中的火焰猛地串高了三尺,猛烈地燃燒。

    南宮無雪似乎根本沒有望到周圍的森冷刀劍和劇毒箭弩,目不轉楮地凝望青衣女子,他雙拳驀然握緊,抬頭冷冷道︰“你就是客棧老板,也就是水妖幻女月如水,為何如此殘忍地血洗碧雲山莊!”

    青衣女子身邊佇立著一個俏麗丫頭,恭敬地為青衣女子添上溫酒,青衣女子悠然品嘗著手中的美酒,聲音卻如同風從遠處飄來,“你終于還是來了,不愧是名動天下的南宮無雪,本以為世間無人知道水妖幻女就是龍門客棧的老板!”

    青衣女子猛然飲盡美酒,抬頭狂笑,“哈哈,水妖幻女在江湖中變幻莫測,其實乃是雙胞姊妹,我是月水,姐姐月如很早就死了,就是死在你爹的手中,你爹表面上仁義道德,風流瀟灑,可是內心卻是無比骯髒卑鄙,殺死姐姐的手段比我們這些黑道人物還要殘忍,這就是所謂的名門俠士,我早已看透了一切,這些年來,我在龍門客棧逍遙自在,可就是無法忘記藏在心中刻骨銘心的仇恨!”

    南宮無雪身上的白色衣服無風飄動,額頭用一根白色帶子勒住了烏黑頭發,目光冰冷堅毅,顯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無論如何也要殺了水妖幻女,他依然冷冷道︰“你心中的仇恨刻骨銘心,我心中的仇恨何嘗不是深似海,仇恨惟有用鮮血才能洗盡。”

    水妖幻女輕笑道︰“龍門客棧可不是喝酒談心的悠閑地方,十多年來,不知多少人在這里尸骨無存,進來容易出去難!江湖中膽敢孤身硬闖龍門客棧的沒有幾個,素聞公子聰明絕頂,光彩照人,為何傻傻地自投羅網?”

    南宮無雪的手已經放在劍柄上,冷冷道︰“有些事情是必須做的!”

    水妖幻女依然懶懶地靠著桌子,手指若有若無的沾著熱熱的茶水,微風吹過,粘在手中的水氣驀然奇妙化成一片虛無,光線細碎輕柔,透出了微微的煙氣,使得客棧顯得氤氳霧靄。

    南宮無雪瞳孔急速收縮,忽然發現根本無法出手攻擊,真正的威脅就隱藏在這靜靜的虛無之中,水妖幻女的氣度從容不迫,那雙縴細玉手乃是天生握劍的手,真正的殺意來自水妖幻女手中的劍,這把劍是殺人的劍,她的劍和四周那些鋸毒的箭弩形成了巧妙的環扣,毫無破綻。

    只要南宮無雪身子稍微一動,必然陷入絕地,水妖幻女位列江湖黑榜第五,向來神秘莫測,曾經以暗器、輕功、毒藥、機關稱雄江湖,沒想到她手中的劍竟然擁有如此殺意,他低估了水妖幻女和龍門客棧的實力,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可是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如海浪里的礁石,依然穩如泰山地慢慢堆積,氣勢漲到最高點也就是他出手的時候,他的劍氣就如同屹然不動的高山,讓人感覺無法抗擊。

    龍門客棧外面忽然傳來了猛烈的馬蹄聲,如同滾滾潮水涌向客棧,震得大地都在顫抖,桌子上面的碗盞也微微跳動,水妖幻女隱藏在青紗中的臉色微變,附近並無任何英雄會幫眾,南宮無雪此次乃是孤身前來,難道南宮無雪另外藏有棋子嗎?

    “轟”的一聲驚天巨響,客棧側面牢固厚重的牆驀然倒塌,地上凌亂的插著幾支斷箭,守護在門口的幾名伙計被亂箭射殺,積雪、草木,煙霧一起狂舞亂飛,天地為之一暗,只余下淡淡的一層清煙,久久不散,數十名長刀鐵騎共同揮拳,干淨利落地擊垮了牆壁,漫天塵土中靜立著張旺財,以刀斜斜指地,就像一座巍然不動的大山,給人一種無從描述的感覺。

    張旺財微笑著沉穩揮刀,此時土牆倒塌的煙塵還未散盡,一百五十名寒月護衛早已經在後面整齊地彎腰搭弓,但見密密麻麻的鋒利長箭如狂風暴雨般呼嘯著射進龍門客棧,無情地射穿了客棧二層的樓板,那些藏在二層房間內的弩手慌亂之中紛紛中箭,慘叫聲不絕于耳,不少伙計從樓上重重跌落在客棧大堂,張旺財冷靜地率領數十名長刀鐵騎旋風沖入龍門客棧,揮刀激烈斬殺客棧內猝不及防的伙計。

    黑虎幫的突然襲擊瞬間就摧毀了龍門客棧的優勢,水妖幻女此時反倒恢復了寧靜,眼前忽然浮現了黑虎幫主趙烈的身影,驀然明白了南宮無雪為何知道她藏身在荒涼沙漠中的龍門客棧,她身上的勁氣有如一把實質的劍,竟生出一種可怕的吸力,緊緊地鎖定了南宮無雪。

    周圍激烈的搏殺似乎遠在天邊,南宮無雪全神貫注于水妖幻女,再也不用顧及四周虎視眈眈的伙計,抬頭靜靜凝視依然坐著飲酒的水妖幻女,忽然覺得有些迷幻的感覺,她恍惚間如同水中含苞欲放的蓮花,婀娜的身子竟然緩緩釋放出淡淡水煙,讓人如痴如醉。

    南宮無雪手中的水月劍忽然以一種不可言語的弧度直擊過來,寒芒閃爍,因為真氣在劍身流動的緣故,縴細的劍身正在微微發顫,這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劍,卻有撕裂雲錦,斬水擊流的玄妙,散發出無邊的殺意。

    水妖幻女的身子無風就飄了起來,借著客棧中火光的反射,就若忽然隱了形般漂浮不定,如同天空流雲般飄逸,隨著水月劍刺出的真氣漣漪輕柔飄蕩,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身影,好像她的身邊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水霧,她的雙袖也是極長,在飛掠的時候拖在身後,好像迷迷蒙蒙地很不容易分辨出衣袍的邊緣。

    張旺財大喝一聲,手中雪亮馬刀變化出千萬道光影,刀法雖然無形,可是氣勢卻大有橫掃千軍之概,只見空中刀影翻騰不休,對面的兩條人影居然都是江湖中的罕見高手,他們在刀光中兔起鶻落,其中一伙計似乎才大病初愈,那兩道眉毛形成一個大大的八字,眼楮是半睜半閉,像是剛被從床上拉起來那般,一張闊嘴里還露著黃黃的板牙,可是身影卻是快如旋風,手中的大鐵錘也是威猛無比。

    另外一人身材粗壯,那雙嵌在麻麻點點的臉上的眼楮卻像兩盞小燈籠般閃亮照人,使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野獸般既可怕又懾人的魅力,張旺財的刀氣催得此人破爛的衣衫往後狂揚,赫然竟是南宮無雪在邊陲小鎮遇到的神秘男子。

    南宮無雪和水妖幻女已經激戰五六十回合,懸掛在空中的巨大油燈被水紋般的劍光斬落,火紅的木炭如同天女散花般飄落,化作含蘊勁氣的千萬點火屑,水妖幻女面前桌子上面的茶壺突然爆炸開來,無數細小水滴頓時彌漫在空中,剛好和那些四散飛舞的燃燒木炭接觸,頓時激發出濃烈的水霧,偌大客棧頓時變得白霧茫茫,什麼也看不清楚。

    南宮無雪手中的水月劍驀然迸發出絢爛光芒,籠罩在龍門客棧內的水霧巧妙地映射出了瑰麗的彩虹,水月劍急速從眩目的芒光彩虹中閃電般刺入到白色水霧中,那種速度超過了可以想象的極限,似乎已經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白色身影瞬間跨越了數丈的距離,這是驚艷絕倫的一劍,全然沒有了他以往劍法的華麗外衣,快逾閃電驚虹,凝聚了南宮無雪畢生的功力!

    客棧中紛亂的搏殺驀然全部停歇了下來,眾人心頭充滿極度的震撼,紛紛抬頭注視凝固在空中這道瑰麗快速劍光,客棧中堆滿了尸體,鮮血在汩汩流淌,龍門客棧近百名伙計被殺死大半,剩下的二十多人也是傷痕累累,黑虎幫的長刀鐵騎也損失了不少兄弟,不過一百五十名寒月護衛因為在遠處攻擊,所以並沒有太大的損失。

    張旺財神色凝重,手中的雪亮馬刀粘滿了鮮血,對方的功力之深超出想象,雖然重傷了龍門客棧兩個強悍的對手,可是他的肩膀處卻被那個粗壯男子所傷,自從怒斬汪洋雙腿後,他還是第一次受傷。

    水月劍散發出的強烈殺氣驅散了彌漫在客棧中白茫茫的水霧,“刷”的一聲輕響,縴細的劍身瞬間就刺穿了水妖幻女的肩膀,似乎完全沒有時間空間的阻隔,旁邊的侍女則滿面驚恐地望著透體而出的藍色水月劍,偌大的龍門客棧忽然變得死寂,淡淡的水霧彌漫在大廳中,仿佛清晨薄霧般清新,自然,寧靜。

    水妖幻女頭上罩著的青紗被劍氣吹走,露出了一張平凡而親切的面容,南宮無雪心頭驀然劇震,緊緊凝視她,他曾經在邊陲小鎮偶然邂逅這個女子,沒想到她竟然就是水妖幻女,她忽然對南宮無雪露出了溫暖的笑容,柔聲道︰“公子殺了我吧,也許我們心中的仇恨將會灰飛煙滅,死亡也許是一種解脫,不用再承受仇恨的折磨。”

    南宮無雪面對水妖幻女熟悉而親切的笑容,面對她如此溫柔的眼神,他的臉容雖然靜若不波古井,可是水月劍卻發出不可察覺的輕微顫抖,碧雲山莊悲慘的場面浮現眼前,薄薄秀氣的嘴唇緊緊抿著,水月劍久久插在她的肩膀上,鮮血不斷地順著藍色細長的劍刃滴落。

    漫長的等待過後,劍氣倏收,水月劍尖斜斜朝上滑去三寸,鋒利美麗的利刃閃電般刺入水妖幻女的左脅,她清楚地感到劍鋒及骨而止,然後南宮無雪抽劍疾出,鮮血從水妖幻女身上狂涌而出,但她仍是穩立如山,沒晃動少許,這一劍並沒傷及要害,南宮無雪想起他父親對水妖幻女的無情傷害,想起在邊陲小鎮的那種溫暖感覺,竟無法狠心殺了眼前女子!

    水妖幻女雙眸射出了奇幻目光,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復雜情感,南宮無雪入神地凝望水妖幻女的眼神,可是始終無法望穿她的目光,就在他心神迷茫的瞬間,旁邊驚恐莫名的侍女忽然出手,一把鋒利森冷的短劍驀然詭異地抵在了南宮無雪的胸口。

    所有變故瞬間發生,雖然黑虎幫此時佔據了絕對優勢,可是張旺財也只能眼睜睜望著南宮無雪剎那間竟然被侍女制住,南宮無雪冷冷昂然立在那客棧,一點不把這決定他生死的一劍放在心上,連眉頭都不皺半下。

    南宮無雪轉頭靜靜凝望侍女,她此刻身上已經沒有任何驚恐的感覺,剛才的一劍石破天驚,普通人絕無可能刺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劍招,他眼神一亮,抬頭冷冷對侍女道︰“你才是水妖幻女,詭變的計謀如夢如幻,讓人根本無法分辨真假!剛才你借助那迷蒙水霧,瞬間就和身邊侍女更換了衣服,讓我產生了錯覺,剛才被我所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侍女,而你已經裝扮成了侍女,讓人無法分辨。”

    水妖幻女笑顏如花,渾身散發出妖艷迷蒙的美麗,柔聲道︰“她叫青衣,乃是我身邊的侍女,這些年一直呆在我身邊,無論神態和武功與我都有幾分相似。”

    剛才被南宮無雪刺傷肩膀的青衣侍女緩緩褪去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張秀氣面容,竟然和旁邊的水妖幻女一模一樣,讓南宮無雪的心中頓時產生了迷幻感覺,一切都如同在虛無夢中,他忽然沉聲對水妖幻女道︰“我在邊陲小鎮踫到那個女子是否就是你?”

    水妖幻女悠然微笑道︰“你居然還記得那荒涼的小鎮,我很開心在小鎮遇到你,可是你剛才為何不殺她?你孤身到龍門客棧本是為了殺水妖幻女而來!”

    南宮無雪沉聲對水妖幻女道︰“剛才也許是我心中太過傷感,所以竟然無法下手,仇恨乃是天下最厲害的毒藥,可以讓人變得瘋狂!現在你可以痛快殺了我為你姐姐報仇,仇恨將會灰飛煙滅,死亡會是一種解脫嗎?死亡可以讓人忘記心中悲傷嗎?”

    水妖幻女的眼神終于出現變化,秀眸射出銳利澄明的采芒,驀然把臉上那張和青衣侍女極度相似的人皮面具揭下,眾人眼前一亮,那是一張美麗得近乎詭異的臉,晶瑩似雪,充滿張彈之力的肌膚,漂亮誘人的秀發冰肌,世上竟有氣質動人至此的美女?她已是笑意滿面了,直將眾人看得目醉神搖,可是她的手中短劍卻陡然迸發出森冷劍芒。

    南宮無雪清楚感覺到了鋒利劍芒刺破肌膚的痛楚,水妖幻女不但武功高絕,而且精通易容詭計,身影幻如妖女,此戰他敗得無話可說,惟有緩緩閉上眼楮,心湖浮現了展瑩俏麗的面容,“也許會在另外的世界與她相逢。”面對死亡陰影,他的心中並沒有恐懼。

    水妖幻女眼神忽然變得迷茫如水霧,忽然輕柔地把手中短劍拋在地面,微笑道︰“剛才你也未對我下毒手,我們今日就光明正大地激戰一場,無論勝負,所有恩怨仇恨都將隨風飄遠。”

    南宮無雪久久凝望水妖幻女,看到了她的親切溫暖的笑容,可是卻無法看透她籠罩水霧的雙眸,他緩慢地把水月劍插回劍鞘,十指不斷彈動,並隨著手指的動作,只見一串串藍色芒氣放出,引起陣陣如水般的碧藍漣漪,雙手之中現出一條弧形的藍色光弧,跳動不停,同時隨著嗡嗡異響越來越大聲,那光色的濃度也愈趨深沉,絢爛光球驀然朝水妖幻女迅速飄去。

    水妖幻女嬌笑著凌空飄起,雙手卷起一層透明水紋,堪堪擋住了藍色光弧,她的身子不斷朝後飄飛,顯然一身功力並不在南宮無雪之下,她優雅如風地漂浮在空中,忽然對南宮無雪露出了親切而溫暖的熟悉笑容,雙手驀然朝後伸展,盡量舒展了她優美的體態,仰頭發出開心的大笑,藍色光弧頓時重重擊在她柔軟的胸部。

    “轟”地一聲巨響,水妖幻女被高高震飛,烏黑如雲似瀑的秀發長垂至後背心,自由寫意的隨著動作在風雪中飄揚拂舞,瀟灑之極,身型更是絕美高挑,風姿綽約,伴隨灑落空中的點點血雨,輕柔地落在了龍門客棧門口那棵巨大的枯樹前。

    南宮無雪不能置信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變幻莫測的場景如同夢幻般虛無,他心神震驚,白色身子驀然飄然飛落在水妖幻女面前,急促問道︰“你為何要這樣做?”

    寒天徹地里,地面堆積著班駁的殘雪,水妖幻女用冰冷雪水清洗著面容上的血跡,目光卻一直冷冷的,仿佛帶著仇恨一般瞪著南宮無雪,軟軟斜靠在冰天雪地中的枯樹上,她的身上卻是通體的火熱。

    良久,水妖幻女俏臉微紅,旋又露出一閃即逝的幽怨神色,垂下螓首輕輕道;“十多年前,姐姐狂熱地愛上了南宮長天,可是我卻沒料到竟然會對你也產生了感情,我們姐妹竟然分別愛上了你們父子,難道一切都是宿命嗎?你還記得那荒涼的小鎮嗎?我本來在那里就可以聯合鐵血聯盟刺殺你,可是我卻並沒有動手,我喜歡你高貴優雅的神態和骨子里的憂傷,這些天心里總是浮現你的白色身影。”

    水妖幻女大膽抬頭朝南宮無雪瞧去,深深的注視半晌,秀眉輕蹙,忽然堅定道︰“十多年來,我處心積慮對付南宮長天,可是當我看著碧雲山莊遍地尸體時,我沒有感覺到快樂,反而感到了痛苦,仇恨伴隨我在沙漠中度過了十余年,此時我寧願死在你的手中,希望能忘記所有的仇恨和痛苦。”

    猥瑣的瘦小伙計驀然沖到水妖幻女面前,他的左臂已經被張旺財砍斷,鮮血淋灕,可是他似乎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重重跪倒地面撕聲道︰“老板,龍門客棧不能沒有你!我和他們拼了!”

    水妖幻女低頭對瘦小伙計淒然道︰“龍門客棧以後就交給你打理了,只要我死了,他們絕對不會為難你,我是心甘情願被南宮無雪殺死,你以後絕對不能為我報仇,否則我死不瞑目!”

    猥瑣伙計的眼中流出了血淚,十多年來,他一直在龍門客棧中度過,水妖幻女不但讓他不再四處顛沛流浪,而且向傳授了武功,水妖幻女喜怒無常,沉默冰冷,可是她就像他的親人,龍門客棧就像他的家,甚至比家還溫暖。

    身材粗壯的中年男子同樣身受重傷,掙扎著走到水妖幻女面前,他久久凝視水妖幻女,看到了她必死的決心,于是依然面帶微笑道︰“我曾經暗自發誓,只要你離開人世,我就絕不獨活于世間,十年來我已經很開心了。”他話音未落,義無返顧地猛然運功震碎經脈,全身血管爆裂而亡!

    南宮無雪沒有了往日的飄逸儒雅,面色蒼白無神,雙眼充血,嘶咬著秀氣的嘴唇,手中的水月劍閃閃發光,如同迷蒙月色下的湖光,藍色劍光映襯下顯得他的樣子痛苦異常,水妖幻女受傷之後顯得柔弱無助,楚楚可憐,如同江南水鄉婉約的少女,面對制造了碧雲山莊滅門慘案的凶手,他竟然無法刺出水月劍,忽然感到了身心的極度疲憊。

    水妖幻女痴痴地凝望眼前的白色身影,雙眸沒有一絲對死亡的恐懼,心神出奇的寧靜,從來沒有這般寧靜過,心中忘卻了曾經深藏在心中的仇恨,甚至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開心和幸福,他像極了少女時代出現在夢中的翩翩白衣少年,儒雅高貴,一塵不染,她忽然好想回到少女時代的江南水鄉,迷蒙的湖面上,她曾經如同水妖在煙雨江南翩然飛舞。

    當夜塞外荒村飲酒,南宮無雪背負寶劍,白衣勝雪,神采飛揚,俊秀的面容下落寞的雙眼仿佛有一種洞徹天地間一切玄機的成熟睿智,無論星辰變易,四時交替,萬物生衍,陰陽運行,一切的結果都可在神光若有若無中解答,水妖幻女微笑著閉上了雙眸,似乎看到了一個白衣少年拉著她的手,漫步在朦朧的水霧細雨中,那時花開正濃。

    良久,南宮無雪咬牙對張旺財低聲道︰“麻煩幫我殺了她!日後我會親自到黑虎山向趙幫主道謝。”客棧中飄渺迷蒙的水霧緩緩散盡,世間萬物依然清晰如故,他孤寂地轉身離開了硝煙彌漫,尸橫遍野的龍門客棧,白色身影飄然踏雪而去,就在轉身的瞬間,他雙眼中滴落的淚水在寒冷的漠北瞬間就凝固為冰。

    張旺財冷靜地舉手,身後的一百多名弓箭手迅速用力拉弓,全部對準了在佇立在寒風中的水妖幻女,死一般的寂靜,密密麻麻的鋒利長箭忽然凌厲地劃過天空,“噗噗噗”地射進了水妖幻女的身體之內,長箭隱含的強大真氣把她瘦弱的身子帶得飛了起來,牢牢地被長箭釘在了數丈遠外的枯樹上,黑壓壓的箭矢依然不停地射出,無情地把高高掛在枯樹上的水妖幻女射成了刺蝟。

    大風起兮雲飛揚,寒風無情吹過,不但吹落了水妖幻女身上流出的無盡鮮血,也吹起了她飄逸的長發,滿天都飛舞著柔順青絲,散發出淡淡清香,天空的陰沉黑雲忽然飄落了晶瑩雪花,怒雪很快覆蓋了那些鮮艷的紅色,整個世間似乎變成了潔白無暇的世界。

    夜真的很冷,特別是在深夜,趙烈根本無法入睡,輕輕推開窗子,一股冷風就象是刀子似的刮在臉上,無聲的雪飄然落下,這是一個簡陋偏僻的客棧,房間里面並沒有炭火,四處都透著刺骨的冰冷。

    趙烈右手把長刀拔出來了少許,刀鋒立既生出一股凌歷無匹的刀氣,他敏感的指尖輕輕撫摩長刀冰心的刀鋒,入手冰冷,晶瑩的刀身泛著波光瀲艷,悠然形成了一層層密密的透明波紋,燭光微閃,刀身隱約閃出血光,這些日子它飽飲了鮮血,“ ”的一聲,刀鋒隱藏到刀鞘中,那股冰冷寒意驀然消逝!長刀無邊的溫熱透過手掌傳到了趙烈體內,他的目光有些興奮,刀鋒黝黑無芒,仿佛和黑夜融為一體,可是當手指放在上面時,卻能感覺到刀鋒散發出渴望飲血的狂熱。

    寒風吹拂,幾片雪花從窗外飄了進來,無味的清新與晶瑩的潔白,遮去了多味的俗世,還原了世界片刻的純淨。趙烈的心卻未曾寧靜,心緒如潮,黑虎幫實力穩步擴張,數月來他一直帶領隨身的數十名黑虎鐵衛四處巡視黑虎幫各處分舵,黑虎幫自成立後,他還是第一次有閑暇時間四處看望黑虎幫的好兄弟,親自出手參與了多次激戰,兩把長刀也痛快飲盡鮮血,酣暢淋灕。

    倔強的葉飛馬不停蹄,終日率領數百長刀鐵騎在外征戰,趙烈數次與葉飛擦肩而過,可是始終沒有踫到葉飛,趙烈心中感到了些許的遺憾和惆悵,他真的很想看到這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葉飛為黑虎幫付出了太多,他非常清楚知道葉飛藏在心中的痛苦,更加欽佩葉飛的開闊心胸和堅毅性格。

    趙烈日夜處理堆積如山的幫務,四處巡視各地分舵,還要處心積慮地謀劃鏟除藏在暗處的殺手組織,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感到了一絲疲憊,葉飛許久不在身邊,張旺財遠赴塞外,周長空到徐州聯系丐幫吳沖寒,黑峰三十二騎和青雲九龍都為了黑虎幫在外盡心奔波,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傾心談話的兄弟。

    寒夜飄雪中,冷風寂靜里,雖然此時黑虎幫兵強馬壯,屹立江南江湖,控制的地盤逐漸擴大,實力穩步增強,可是趙烈卻忽然感到了突如其來的孤獨,寒燈相對憶往昔,夜雪何時听蕭瑟?

    趙烈心神寂寥,忽然起身走出房門,感覺還是冷冷颼颼的,靜靜在黑夜中立了片刻,任由雪花落在裸露的皮膚,寒意點點沁懷。

    付出超乎尋常的努力後,趙烈奇跡般再次崛起,開始逐步走向了武林顛峰,他的努力和拼搏讓人欽佩,各地黑虎幫的兄弟心中充滿了無上的尊敬和崇拜,此次他快馬踏遍了黑虎幫控制的江南大地,所到之處都是前呼後擁,他感覺到了榮耀和權力的快感,身為堂堂黑虎幫主,控制了數千幫眾,頭頂著武林戰神的耀眼光環,身邊簇擁著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可是此時在寂靜的寒夜,孤獨卻像鋒利刀子狠狠地戳進了他的心!

    風起葉落,可是那飄落的葉子在冬夜顯得那樣從容,趙烈負手凝望悠然落葉,訝異于落葉的從容和鎮定,全然感覺不到舊時葉落花謝的殘敗和落寞。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還發舊時花,春、夏、秋、冬,四季輪回,萬物生死循環,生生相息,春的燦爛,夏的熱烈、秋的平實、冬的長眠,無不揭示了萬物輪回的生命歷程,任誰都是無法抗拒得了的,人活著要精彩,才無愧乎短暫的一生。

    時光無聲流逝,江湖格局也在默默改變,黑虎幫千里挺進中原,控制東都洛陽後,黑虎幫的地盤不但和英雄會犬牙交錯,而且開始和北方的鐵血聯盟有了直接的摩擦,雙方爆發了小規模的沖突後都安靜地退縮,互相似乎有著神秘的默契。

    趙烈卻在這個時候忽然來到了和鐵血聯盟接壤的城鎮,這里已經是黑虎幫未能控制的地盤,同時也是鐵血聯盟的邊緣地帶,雙方似乎都很克制,並不想控制這個地方,小鎮顯得格外寧靜熱鬧,與世無爭。

    眾多黑虎鐵衛遠遠佇立在小鎮外面,趙烈獨自坐在酒樓臨窗的桌子,水墨山石,奇松翠竹的幾座屏風自然擱出空間,顯出一種典雅秀麗的韻味,別有一番風情,可以從中體會的出一種精致和不俗,身處其中,他凝視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品嘗世間百味,確是人生的一件快事。

    烈酒入喉,趙烈隨手把酒杯拋在桌面,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他的皮膚閃亮著獨特的古銅色,整個人就像鐵鑄似的,配著黑色勁裝和藍色外袍,滿頭金色長發顯得格外耀眼,他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子,低頭沉思如何對付幽靈侯幽陽天。

    前幾天,趙烈已經接到了周長空的飛鴿密報,吳沖寒忠義無雙,向來痛恨勾結外敵的江湖客,果然痛快答應和黑虎幫聯手對付神秘的殺手組織,周長空雖然曾經被逐出丐幫,可是膽識過人,毅然孤身返回到丐幫總舵徐州,頂著壓力親自面見吳沖寒,展示了隱忍多智的性格,居然成功說服丐幫聯手黑虎幫共同對付幽陽天。

    周長空心思縝密,不但在密報中詳細描述了殺手組織總部幽靈山莊的情況,而且還提供了周密的攻擊計劃,整個計劃幾乎滴水不漏,趙烈的面容露出了欣賞嘆服的微笑,若能再成功聯合鐵血聯盟,匯聚三大幫派的精銳力量,那怕幽靈侯擁有三頭六臂,也無法挽救幽靈山莊遭到毀滅的命運!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零三章 亦敵亦友

宋青河面容之美,更是任何話也描敘不出,若非眼見,誰也難信人間竟有如此絕色男子,身穿碧藍色的絳紗長袍,外加藍色披帛纏于雙臂,長袖翩翩,益顯其修長之體態,領子袖口俱瓖織錦沿邊,袖邊又綴有一塊顏色不同的貼袖,腰間以帛帶系扎,腳踏木屐緩緩從門外走入,剎那間,就連空氣也忽然變得清新自然。

    趙烈驀然抬頭,兩人眼神相觸的一刻,宋青河感到了一種奇妙的滋味,心中竟然有種怪異的渴望,他的眼楮蒙上如煙如霧的淒迷神色,輕輕坐在趙烈面前,俊美臉龐在掛于酒樓內的羊皮燈映照下,有種無以名之、超逾人世的詭異神秘美態,旁邊的侍女頓時覺得眼前一亮,痴痴地凝望宋青河俊美如女人的面容,差點忘記了為他添酒。

    趙烈雖然悠然坐著,可是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令人無可抗御的氣度,忽然露出燦爛的笑容,雪白整齊的牙齒閃閃生耀,正容道︰“還好宋公子不是女人,否則天下的女人都會感到羞愧難堪,長風萬里送飄雪,恍惚間,我們已經很久未見面了。”

    宋青河神色平靜的坐著,似乎沒有听到趙烈的話語,眼神清澈至不含任何雜質,沒有任何情感,絕不會輕易被激怒,他一雙深邃莫測的澄明雙眼,絲毫不讓的迎上趙烈燦爛的目光,沒有半點退縮之意,目光驀然變得更銳利了,靜靜凝視著他,好一會後點頭道︰“鐵血堡中匆匆一別,你已是武林戰神,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趙烈心中無限感慨,忽然沉聲道︰“我們認識已經很久了,也許你是江湖中最了解我的人,也是我最可怕的對手!茫茫江湖,人心叵測,回首往昔,逃亡江湖的時候,許多人都想要我的項上人頭。可是不管因為什麼,你卻給予我很大的支持,我們在風風雨雨中總算順利地走了過來,沒有你在暗中的支持,也許不會有今天的武林戰神和黑虎幫。哎,直到此刻我們還能靜靜地一起飲酒喝茶,真是很不容易。”

    宋青河輕輕地移開目光,仿佛在听趙烈說話的時候,也在聆听遠方某些聲音,臉上露出心神顫動的微妙表情,似有所思道︰“趙公子也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們誰也不欠誰,都是靠自己的努力,都有著自己的夢想。”

    氣氛驀然變得微妙寧靜,空氣驀然飄蕩著若有若無的殺意,鐵血聯盟和黑虎幫遲早會面臨激烈搏殺,兩人城府極深,都沒有在再說話,那淡淡的殺意也很快就隨風飄遠了,他們心中反而涌上一種莫名的溫暖情感。

    添茶上菜的侍女均為正當妙齡的女子,一個個面含笑意,明眸善睞,平添了幾許親切與曖昧,她們靜立一旁,讓人看了只覺得舒暢而又升不起任何旖念,不時為兩人斟酒擦拭桌案。

    菜竟是麻辣之氣厚重的川菜,大約是辣椒過多的緣故,趙烈痛快吃菜飲酒,額頭竟微微見汗,他微笑道︰“一個廚子,沒有通慧心曲的巧手,沒有深厚的文化修養,絕難配出如此色香迷人的美味佳肴,真是痛快!你我何不痛快做些轟轟烈烈的事情呢?听說宋公子最近也遭受了殺手暗殺,不知可否查出了幕後的組織?”

    宋青河幾乎連筷子也未動,只是淺嘗了幾口清茶,聞之動了動筷子,抬頭寧靜道︰“菜還算可以入口,雖非上品,但創意勝過那些墨守成規的所謂名廚。我絕不會放過幽靈侯幽陽天,誰若惹了我,就只有得到悲慘的下場,我一直在查尋神秘的幽靈山莊。”

    趙烈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我已經知道幽靈山莊的確切位置,希望能夠聯合鐵血聯盟,黑虎幫和丐幫的力量一起徹底廢了幽陽天和他的幽靈山莊。”

    天色漸漸黯淡,侍女點燃了外進小廳的一盞油燈,布置清雅的酒樓予人溫暖舒適的感覺,宋青河神色不露半分情緒的波蕩,悠然對趙烈道︰“你的野心很大,竟然想一口氣把幽靈山莊廢了,幽陽天耗費了十年才創立了殺手組織,山莊里面高手如雲,恐怕很難一舉摧毀幽靈山莊。”

    趙烈傲然道︰“沒有野心,怎能成大事?只要宋公子和我聯手,再加上丐幫的眾多高手,我保證讓幽陽天性命難保。”他忽然把手中烈酒飲盡,旋風般朝送青河湊近身來,以充滿強大信心和斗志的語調道︰“能成非常之業者,必須先成非常之事,我們兩人此時欠的是一場轟動武林的大戰,環顧江湖,鐵血聯盟和黑虎幫南北呼應,實力強大,這種缺憾不能再存在下去,此事亦勢在必行,而且我們縱不下手,幽陽天肯放過我們嗎?”

    宋青河忍不住抬頭細看趙烈充盈著男性魅力的側面輪廓的線條,臉色忽然有些嫣紅,低聲細語道︰“幽陽天曾三次派死士刺殺我,都落得全軍覆減的厄運,可是那些殺手都是罕見的高手,而且幽陽天十多年前就已經縱橫江湖,臥薪嘗膽十年,幽靈山莊也許就是龍潭虎穴,這些或者會讓你重新再考慮這種近乎狂妄的計劃。”

    趙烈根本不為所動,眼神凌厲,冷冷道︰“此時的江湖已非當年的江湖,長江後浪推前浪,江湖之中,無論是鐵血聯盟和黑虎幫都惟有慘烈血戰方能揚威,才能給六大門派極大的震懾,我們必須證明,此時的江湖已經屬于我們。”

    宋青河烏黑的秀發像兩道小瀑布般傾瀉在刀削似的肩膀處,俊美得異乎尋常,淡雅的藍色裝束更突出了他出眾的臉龐,目光異彩漣漣,忽然與趙烈的眼神緊鎖在一起,輕聲道︰“趙公子有把握聯合丐幫嗎?”

    趙烈的皮膚曬成了古銅色,閃閃發亮,散發著令人艷羨的健康灼熱氣息,抬頭微笑道︰“吳沖寒和我有些交情,況且此次對付的乃是勾結突厥的黑道殺手組織,以吳沖寒的性格,丐幫自然會傾力而為,這次乃是為了國家朝廷而戰,可以讓那些所謂的俠義之輩閉嘴,正是鐵血聯盟和黑虎幫揚名天下的好機會。”

    窗外的明月照亮了宋青河整張臉龐,有如湖水般自然秀美,沒有任何斧鑿之痕,如圖如畫,強調了他臉上的完美的輪廓,眼中茫然之色一閃即逝,唇角飄出點自嘲的苦澀表情,他輕輕道︰“我們會這樣一直合作下去嗎?你真是很難對付的敵人,黑虎幫擴展的速度讓人驚訝。”

    趙烈露出了一絲若月兒破開烏雲的笑意,虎目閃爍神聖而秘不可測的光輝點頭道︰“你太了解我了,只是希望我們成為敵人的那一天晚點到來,不過有壓力才有動力,強大的壓力只會鞭策我不斷朝前拼搏。”他旋風般轉過身來,背挺肩張,登時生出一股一夫當道,萬軍莫能闖過的強凝氣勢。

    宋青河心神觸動,潔白晶瑩,修長縴美的手握住了酒杯,平時極少喝酒,此時他的雪白小齒,輕輕咬了酒杯一角,細心品嘗著火辣的酒,心情忽然變得有些微妙,于是挪開目光,從趙烈的肩上瞧往望窗外,明月柔和地照射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淡淡地,趙烈的影像開始模糊起來,宋青河的心卻更加迷茫,就連喝酒的動作也是那般的輕柔,輕得讓趙烈感到渾身不自在。

    月光如水靜靜地流淌著,兩人之間的氣氛驀然有些沉悶微妙,寒冬的涼氣讓人不得不把衣服裹得嚴實再嚴實些,天空中的月亮沒有秋日里的清爽明艷,小心翼翼地鑽出來,猶如少女半遮著面頰,射出淡而發白的冰冷光線。

    趙烈舉杯邀月,小樓煮酒,神情懶散,洋溢著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的味道,鼻梁挺拔,眉宇間透著滄桑,修長眉毛下雙眼射出的目光卻很復雜,含著幾分醉意狂放笑道︰“淡淡明月上西樓,淡淡酒解淡淡愁,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合作了,縱使來日需要提刀與你激戰,今夜也可以痛快飲酒,暫時拋卻世間煩擾,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落暮後的陰暗漸漸籠罩了天地,更兼狹著冷風的卷襲,撲撲簌簌敲打著窗台,透著絲絲的寒涼,宋青河心中的絲絲淡淡的柔情驀然消退,雙眼深邃難測,手中的酒杯卻輕輕放下了,整個人變得異常沉穩冷靜,默默注視趙烈在面前放浪形駭地痛快飲酒,心中竟然有種飲酒的迷醉味道,趙烈長發飄舞兮,灑脫超然,羅幃舒卷,似有人開,明月直入,無心可猜。

    趙烈率領二十多名黑虎鐵衛駐扎在荒涼的客棧中,明天清晨,葉飛和周長空都將率領黑虎幫精銳力量到這里匯合,然後一起馬不停蹄趕到幽靈山莊,萬事具備,所有的安排都已經妥當,就等著和幽靈山莊的展開激戰。

    客棧中燈光昏暗,豆大燭火幾乎快要熄滅,此時雖然已是深夜,粗糙的酒碗中盛著粗獷的烈酒,趙烈毫不在意地痛快飲下,烈酒像火燃燒了他的血液,熱血奔涌在身體中,他並沒有休息,而是連夜仔細推敲幾天後對幽靈山莊的進攻,每個細節都認真思索,此次需要聯絡鐵血聯盟和丐幫,計劃龐大繁蕪,出動的人馬眾多,絕對不能出任何紕漏。

    黑虎幫傾注了趙烈的無數心血,數千名幫眾士氣高漲,充滿了積極向上的活力,許多年輕弟子紛紛崛起,擔任幫中要職,幫規森嚴而充滿競爭,紀律嚴明,幫眾作風頑強,戰斗力驚人,精妙深奧的狂風刀法和黑虎拳成為幫中兄弟必修的武功,眾兄弟的武功修為進步神速,人才濟濟。

    山水聯盟的毀滅讓趙烈明白了很多東西,那些都是鮮血換回的慘痛教訓,黑虎幫成立後除了與神刀門的激戰外,並沒有向山水聯盟那樣在江湖中大肆瘋狂殺戮,而是步步為營,穩打穩扎,趙烈多次孤身冒險,終于為黑虎幫創造了良好的外部環境,再加上葉飛,張旺財,黑峰三十二騎和幫中年輕弟子的迅速成長,黑虎幫穩步擴張,終于牢牢屹立江南武林,就等待時機向江湖發出怒吼。

    黑虎幫遲早要向整個江湖發出震天怒吼,趙烈的心中充滿了興奮和征服的野心,熱血開始沸騰,必須要用敵人的鮮血來向江湖顯示黑虎幫強悍的實力,這次乃是絕佳機會,江湖中沒有人會同情幽陽天和他手下的殺手組織,黑虎幫會因此戰而揚名天下,獲得武林豪杰的尊敬,畢竟幽陽天乃是勾結外敵的江湖敗類。

    這里乃是黑虎幫控制的地盤,客棧中住的都是普通江湖客,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趙烈心情非常放松,想到明天就可以見到葉飛,趙烈忍不住飲盡了碗中烈酒,欠了葉飛太多的東西,他們已經很久未見面了。

    微弱的燭火忽然跳動了一下,趙烈輕輕放下了手中酒碗,無聲無息地閃出了客棧,外面漆黑一片,守護在客棧門口的五六名黑虎鐵衛神秘消失了,天空沒有星星月亮,甚至連聲音也沒有,死般寂靜,趙烈的心一直往下沉,因為已經發覺了數名黑虎鐵衛已經躺在了地面,若有若無的鮮血味道在風中飄蕩,他們臨死前甚至連聲音也未發出,胸口已經被利刃穿胸刺破。

    黑暗中似乎隱藏著詭異的幽靈,趙烈銳利雙眼凝視無邊的黑夜,忽然敏銳感覺到客棧里面傳來細微的破空聲音,他臉色一變,旋風般沖回客棧,猛然震碎客棧房間,赫然發現躺在房間里面休息的十幾名黑虎鐵衛在睡夢中全部被殺死,胸口同樣被利刃穿胸刺破,而客棧中的其他客人依然酣睡,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客棧大廳中央的燭火詭異跳動,空氣忽然變得有些冰冷,仿佛地獄冥界涌出的鬼氣彌漫在客棧中,趙烈此時反倒變得冷靜異常,握緊雙拳冷冷走到了客棧的大廳。

    原本空蕩蕩的大廳中驀然多了一個白色身影,幽靈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在客棧里面,悠然自得飲酒,晶瑩勝玉的皮膚泛起難以形容的奇異光澤,白發白衣,幽幽地坐在微弱燈火的暗影里,仰首觀望,若有若無的黑霧輕柔地縈繞在他身邊。

    幽靈侯似乎沒有望到趙烈的藍色身影,輕輕拍手,十多名素衣高挑美女忽然從黑夜中涌入,或坐或臥,或輕弄樂器,或低聲吟唱,把荒涼簡陋的客棧點綴得色生香,倍添黑夜秘不可測的氣氛。

    一名少女在桌上放置一個大銅爐,沉香木煙由爐內騰,徐徐飄散,為客棧蒙上輕紗薄霧,香氣四逸。長發披肩的白衣幽靈侯背對趙烈,正仰望那閃爍的燭火,趙烈雖因背著他見不到容顏,仍可看到幽靈侯不動若磐石的姿態,沒有絲毫臃腫的情態,更令他具有不凡的威嚴氣度,使人不敢生出輕忽之心,感到了異乎尋常的巨大壓力。

    幽靈侯忽然輕聲道︰“生命是如此的美好,我們可千萬不要辜負了美好的青春,應該好好享受,不知趙幫主可否喜歡這些美女歌舞,如此良辰,豈能沒有美人相伴,素聞趙幫主喜歡美女美酒,不如坐下飲酒賞樂?”

    趙烈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些艷麗淒婉的女子,看到了她們露出的一截紅袖,听到從幽暗客棧中彈響的幽怨琵琶,他的眼中閃過迷茫神色,曾經也有過悠閑的生活,神色變得從容鎮靜,痛快拿起酒壇飲下,冷冷道︰“煙里絲絲弄碧,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系春心情短柳絲長,觀花人遠天涯近。哈哈,美女如雲,風吹過後飄然無痕,一世英名我不要,只求換來紅顏一笑,天涯相隨,英雄注定無淚無悔!”

    幽靈侯忍不住擊掌嘆道︰“說得真好,我被你感動了,不愧我深夜拜訪,不虛此行。”他忽然轉身凝視趙烈,雙目殺機大盛,毫不眨眼地盯著趙烈道︰“你可以愚蠢,可以不自量力,可以冥頑不靈,可以自尋死路,卻不可那麼狂妄,居然想聯合鐵血聯盟和丐幫徹底摧毀我,你是在找死!”

    趙烈體型標悍,背負長刀,冷冷注視威震天下的幽靈侯,沒有絲毫的畏懼,傲然道︰“死亡的滋味我經歷了太多,早已不在乎,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計劃?”

    幽靈侯嘆息道︰“十多年前的江湖,根本沒有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名字,趙幫主也太小視我的力量了,江湖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只是沒想到幾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居然膽敢與我為敵,真是不自量力,你們的計劃我已經了如指掌,所以決定把你和宋青河,吳沖寒分別干掉,我要讓江湖知道,此時江湖依然是幽靈侯的江湖!”

    趙烈心中一涼,顯然低估了幽靈侯的力量,此次攻擊幽靈山莊的確有點太冒進了,不過他的目光依然如刀,默默思索如何解決面臨的困境,忽然微笑道︰“當年的幽靈侯嘯傲江湖,無比的瀟灑風流,我也曾經很神往侯爺那種飄然孤傲的氣勢,可是如今的幽靈侯卻膽小如鼠,若我與宋青河,吳沖寒中任何一人聯手,恐怕都會讓幽靈侯嚇得屁滾尿流,所以只敢單獨面對其中一人,真是世風日下,可嘆可悲。”

    幽靈侯想到冷月飛劍樓雨和風火神拳陳浪都死在這些江湖後起之秀手中,心頭竟然感到了悲涼,臉色驀然煞白,渾身充斥著猛烈殺意,忽然揮手讓那些歌女全部退下,眼眶內靈動如神的一雙眸珠,有如夜空上最明亮的星兒,嵌進恰如其份的長眼內,天衣無縫,他的兩道眼神箭矢似的投到趙烈處,以尖細陰柔的聲音喝道︰“宋青河,吳沖寒和你都必須死,我會分別把你們三人全部殺死,你們的死期不遠了!”

    趙烈故意露出嬉皮笑臉的模樣,搖頭嘆息道︰“幽靈侯應該先去找宋青河和吳沖寒,為何偏偏要第一個來找我?拜托先把他們殺了再來找我,為什麼我的命總是這麼苦?剛才那些美麗歌女有傾國傾城之色,顛倒眾生之藝,活色生香的美人兒,粉胸香撥共春語,你我何不繼續悠然欣賞?何必劍拔弩張,一點情調也沒有!”

    幽靈侯頓時怒由心生,眼簾半蓋下的眸珠射出箭狀的銳芒,形態詭異至極點,陰沉妖艷的大笑聲轟天響起,整個客棧都震動起來,所有窗戶驀然被震碎,客棧中的早就被驚醒的客人無不動容,縮在被窩里面心驚膽戰。

    趙烈目光陰沉閃爍,剛才故意激怒幽靈侯,就是為了找到擊敗幽靈侯的破綻,他從幽靈侯笑聲中所含的勁氣,便知對手的氣功己臻化境,只是其聲勢,便足可奪人心魄,趙烈耳內同時響起呼呼風暴的狂嘯聲,風嘯像浪潮般擴大開去,使得他滿頭濃密的金發無風拂揚,如同置身在驚濤駭浪之中,心跳瞬間加速到一百,差點從喉嚨中跳出來,整個天地盡是狂風怒號的可怕聲音,偏偏四周卻是寧靜如昔。

    幽靈侯全身白色衣衫拂動,頭發根根直豎,在頂上搖擺,就像化身為人的幽靈魔王,他的眼楮卻如同浩瀚無邊的海洋,碧空如洗的穹蒼,足以將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完全容納,面前的桌子忽然迅速打橫向趙烈撞去。

    就在桌沿即將撞上趙烈胸口那電光石火的眨眼光景中,長刀冰心忽然離鞘而出,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高速,劈在桌沿處,堅實的木桌中分而整齊斷裂,森冷的藍色刀芒閃電般從分作兩半的桌面中央射向幽靈侯,趙烈同時左手巧妙地拍在桌子上,無數盤子,碟子同時旋轉切向幽靈侯的咽喉。

    幽靈侯仍穩坐椅內,尖長的指甲往前一揮,隔空擊出一拳,登時爆起螺旋勁氣,暗里卻趁桌子倒地前,以腳尖踢中下墮的碟子,碟子以驚人的高速旋轉著斜割往趙烈雙膝處,隔桌近距離之戰,凶險百倍,既迅疾無倫,更是斗智斗力,瞬息萬變。

    趙烈足尖點在踢來的碟子上,驀然沖天而起,藍色身影在空中不住改變角度方向,長刀冰心以至乎極點的速度力道狂砍,冰冷的刀鋒瞬間就彌漫在客棧中。

    幽靈侯一拳轟至,此拳驚天動地,卷起了駭人吸力,彷若破開了九重天,趙烈即使脅生雙翼,騰空而起,還是避無可避,幽靈侯此時動了真怒,全力出手,此拳實威不可擋,卻是不能不擋,四周的空氣似乎一下子被如同十八層地獄冥界攻來的拳風吸得一滴不剩,使趙烈覺得整個人虛虛蕩蕩,無處著力似的,難過至極點。

    剎那間,趙烈的心神晉入了通明境界,無有遺漏的體內真氣自然而生,一刀冷冷劈出,就像一根最鋒銳的針般筆直激射對方拳頭核心處,生出刺耳的破空聲,“蓬”!趙烈全身劇震,如同斷線風箏的往後飄退,倏然立定。

    幽靈侯凝立不動,呆看著自己的拳頭,好半晌始垂下右手,往趙烈瞧來,白發白衣回復原狀,抬頭沉身道︰“這究竟是甚麼刀法?竟能震散我的拳勁?”雙目同時神光電射,罩定了趙烈,令趙烈感到身體里外,沒有任何部份可瞞得過這位絕頂高手的觀察,被看通看透,有如赤身裸體,暴露在寒風冷雪之中。

    趙烈的神情仍是好整以暇,漫不經心的淡然道︰“暴雪刀法刀隨心動,無堅不摧,無快不破!”說罷跨前一步,龐大的氣勢像從天上地下鑽出涌起的狂揚,隨他肯定而有力的步伐,挾帶冰寒徹骨的刀氣往幽靈侯卷去。

    幽靈侯輕輕往左腰一抹,長鞭已然在手,執著繞了數圈鞭子的右手往上揚起,鞭子像變魔術似的倏地蹬得筆直,斜上直達長刀尖端,輕易化解了長刀的凌厲刀勢,他渾身充滿了詭異氣息,抬頭朗聲道︰“此鞭名叫千幻幽靈鞭,長三丈兩尺,死在長鞭下的高手不計其數。”

    趙烈凌空後翻而出,靜靜凝視千幻幽靈鞭,長鞭黝黑如夜,鞭子如同竹子那樣有硬結,似乎可以自由伸縮長度,鞭身四周布滿了細微鋒利的倒刺,尖端乃是鋒利森冷的利刃,散發出死亡氣息。

    幽靈侯並沒有抖回鞭子,輕輕松松地像持著一根三丈多長的黝黑鐵棍,教人無法相信那本是一條長鞭,只是這份持恆的內力,已令趙烈暗自心驚,幽靈侯突然迅移,宛如流水行雲般迫近對手,千幻幽靈鞭以波浪似的怪異路線,點向趙烈的右頸側,迅若靈蛇,且像可隨時改變方向,含蘊著無上的詭毒奇幻和莫可抗御的霸道威勢。

    趙烈想不到幽靈侯的鞭法如此出神入化,簡直到了隨心所欲的大家境界,雖然趙烈老練深沉,也不由駭然而驚,對方功力深不可測,稍有不慎,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界,他冷笑著一個旋身,刀勢改變成向幽靈侯後頸斬去,極具移形換影之妙,長刀驀然破空呼嘯,白芒大盛,他剛才用的竟是虛招,真正的力量集中于此時旋身疾砍的一刀。

    幽靈侯眼中露出了欽佩目光,要知若先一刀是注足功力,後一刀絕不能像如今的凌厲驚人,倉卒變招只能予敵可乘之機,說到底仍是趙烈豐富的臨戰經驗生出作用,令虛招成為深具威脅的必殺一刀,使幽靈侯不得不全力反應,亦正因是由虛變實,才讓人看不破,摸不透。

    變化驀生,千幻幽靈鞭尖梢像長了眼楮般,先往下潛,觸地時再斜標而上,點往趙烈小腹處,竟是以攻對攻的狠辣招數,“當”!趙烈施展渾身解數,勉力以刀尖挑中對方必殺一鞭,但感覺一股怪異旋勁侵體而來,趙烈慘哼一聲,迅速朝後躍出。

    幽靈侯雙目威稜四射,長鞭頓時化作萬千鞭影,像驟雨狂風般向趙烈罩去,強佔攻勢,威猛無儔,又再一聲暴喝,鞭勢再變,右手同時執著鞭把和梢端,功貫鞭身,招招都充滿著凌厲的殺意,那種把細軟長鞭控制得像活了過來、隨心所欲的境界,嘆為觀止,幽靈侯功力之高,實力之強,確是名不虛傳。

    趙烈雖然處在下風,目光依然強悍,左手驀然掣出長刀無邊,瞬間變化出百千道耀眼紅色刀芒,每道刀芒都反映著四周照來的燈火,宛如一個不住爍閃的大火球般,在他刀上爆開,把幽靈侯的攻勢完全制止和籠罩,其中如此刀道,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

    面對強大的敵人,趙烈毫不畏懼,雙手持刀,立時提刀作勢,弓起腰背,上身微俯向前,兩把長刀遙指幽靈侯,雙目厲芒電射,鷹隼般一瞬不瞬的緊盯對手,作勢欲撲,那種迫人的氣勢,換作一般高手,怕要立即不戰自潰,棄械逃生,人和刀奇妙地合成一個不可分割、渾融為一的整體,那完全是一種強烈且深刻的感覺,微妙難言,就在他掌刀的剎那,一堵如銅牆鐵壁、無形卻有實的刀氣,以他為中心向幽靈侯迫來,令幽靈侯必須運氣抵抗,更要強迫涌起斗志,否則必然心膽俱寒,不戰而潰。

    趙烈仰天發出了狂笑,左手劈出了狂風刀法,右手則砍出了暴雪刀法,兩種刀法截然不同,可是互相配合得完美無缺,冰火相容,極度的冷熱刀芒交替攻擊幽靈侯,長刀無邊熊熊燃燒的烈火和長刀冰心的冰冷刀芒紛亂地在空中飛掠而過,把幽靈侯連人帶鞭籠罩其中,刀法精妙絕倫,氣勢驚人。

    趙烈越戰越勇,刀法流暢自然,藍色身影如穿花蝴蝶般飄翔在空中,灑脫自如,長刀無邊似乎點燃了空氣,四處爆發出的刺眼火花,如同漫天繁星掛在風中,藍色身影略往後移,手中的長刀冰心的利刃化作千百道藍汪汪刀芒,他在江湖中第一次同時雙手持刀激戰,心神空明,心和刀完全融為一體,火焰與冰雪齊飛,絢爛繽紛,色彩艷麗,威力驚人,就連客棧屋頂的瓦片也被轟然朝天震出,裂為碎片。

    數十招後,風中氣勁交擊,空中驀然閃過兩道呈現月牙狀的紅色和白色刀芒,忽然奇異地交叉成十字,奇快無比地斬向了幽靈侯的胸膛,連續發出了如雷的悶響,幽靈侯冷冷朝後飄出,額頭的發絲掛著冰霜,空中漂浮著無數白色衣服的碎片,其中不少已經被炙熱刀芒燒焦,憤怒中的幽靈侯居然被趙烈利用狂風暴雪刀法生生逼退,肩頭流出鮮血,差點被砍成重傷!

    趙烈忍不住一聲嘆息,差點就重傷了被激怒的幽靈侯,剛才雙手同時傲然劈出長刀,那兩刀匯聚了全身力量,可惜就差了那麼一小點,功虧一簣。

    面臨強敵,趙烈剛才決定冒險利用雙刀合壁,結果爆發出了巨大威力,兩把長刀一虛一實,一冷一熱,期望可以殺了幽靈侯,不過幽靈侯的功力遠遠超出了預料,今晚的激戰此時才真正開始!

    幽靈侯瞳孔收縮,瞬間冷靜下來,整個人就像是一塊沒有任何縫隙的堅硬岩石,他明白剛才一直被趙烈牽著鼻子走,他的雙眼盯住了雙手持長刀傲然站立的趙烈,長刀無邊在黑夜中散發出暗紅色火焰,長刀冰心則發出青白色森冷光芒,冰火兩重天的奇妙場面讓幽靈侯感到了巨大壓力,趙烈的實力之強超乎想象,金發飛舞,渾身散發出強悍氣勢。

    客棧中投宿的數名江湖客膽戰心驚地在遠處觀戰,誰也不想錯過這場猛烈精彩的搏殺,激戰才剛剛開始,可是他們已經感覺到了如海潮般的殺氣,客棧中所有的碗盞都已經被震碎,根本找不帶一張完整的桌椅。

    趙烈的強悍氣勢和霸道刀法讓幽靈侯感到心涼,根本沒想到還會被趙烈所傷,幽靈侯伸手摸了摸肩膀的傷口,忽然把沾滿鮮血的指頭伸到嘴中,仔細品嘗他自己鮮血的味道,似乎味道很新鮮,他臉上露出溫柔邪惡的笑容,如海水般的雙眼射出了妖艷殘酷的笑意,手中的千幻幽靈鞭全力卷起了無數奇幻莫測的黑色圓圈,心中萌生強烈殺機,再也沒有絲毫保留,剎那間空中到處彌漫著詭異急速旋轉的黑圈,所到之處,無堅不摧,擋在前面的堅固桌子紛紛如朽木般粉碎,黑色旋轉氣流鋪天蓋地涌向趙烈。

    細如人指的千幻幽靈鞭以肉眼難以看清楚的高速,作螺旋形的前進,趙烈持刀迎上,駭然發覺眼前每個旋轉的黑圈中都驀然射出了鋒利的鞭刃,如同毒蛇口中吐出了獠牙蛇信,電光石火般一下子便把長刀冰心纏個結實,鋒利的刀鋒居然無法將千幻幽靈鞭斬斷!

    幽靈侯借鞭子向趙烈攻出了十多重內勁,震得趙烈血氣翻騰,右手一陣酸麻,幾乎無法握住長刀,怪異的旋轉氣流沿手臂猛烈沖擊,竟然把趙烈手上的衣服旋轉著撕裂,急速旋轉的氣勁傳到身上,藍色外袍和緊身黑衣都“比比剝剝”地震為碎片!

    趙烈咬牙持刀往後疾退,不料千幻幽靈鞭卻如幽靈般附著在長刀上面,鞭子被拉個筆直,前端緊緊糾纏在刀身上,空中摩擦出了耀眼火花,趙烈左手用力砍下,散發熊熊火焰的長刀也未能砍斷黝黑的長鞭,他總算體會到了黑榜排名第三幽靈侯的恐怖實力。

    幽靈侯猛然旋轉手中的千幻幽靈鞭,想要把趙烈手中的長刀卷飛,不料趙烈卻不肯松手,強悍的身子居然被幽靈侯整個卷在空中翻滾,藍色身影隨著長鞭猛烈旋轉,就在趙烈頭暈目眩的時候,纏在刀身上的長鞭奇妙地順著刀身滑動,直朝趙烈的手腕刺去。

    趙烈眼急手快,長刀無邊猛然斬向了長鞭,不料幽靈侯此招乃是虛晃,長鞭詭異地軟綿綿溜下,再竄往對手,到離趙烈雙腳五尺許處時,有如毒蛇昂首吐舌般,電疾的朝趙烈小腹戳去,無論在時間、角度的拿捏,均有種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的氣勢,且險奇至極點。

    趙烈右手握刀的手臂由五指開始至肩井位置,所有脈穴酸麻難過,勉強運氣把對方侵體的氣勁化掉,由此可知幽靈侯的功力如何深厚雄渾,他橫身避過鞭梢的進擊,就那麼一刀劈在空處,生出的氣勁狂飆,卷起一蓬塵土。

    刀鞭交接迸出了耀眼欲花的芒光,像煙花般好看,又充盈勁力的強烈感覺,不料千幻幽靈鞭被長刀的反震力撞得變成一條九彎十曲的長蛇,急速抽在了趙烈的後背,長鞭不但布滿鋒利倒刺,而且飽含幽靈侯深厚的功力,趙烈的後背頓時皮開肉綻,幽靈侯每揮一鞭都生出像利刃般的割體勁氣,使人難以防堵,一時“嗤嗤”之聲彌漫風中,有如珠落玉盤,不絕于耳。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零四章 夜風幽靈

劇烈的疼痛反而激發出了趙烈的暴戾凶殘氣息,心中充滿了強悍勇氣,腳步重重踏在地面,準備凌空躍起,然後從高處揮刀攻擊幽靈侯,不料千幻幽靈鞭如同長了眼楮般纏住了趙烈的腳踝。

    趙烈反手揮刀劈下,長刀在鞭身閃出了耀眼火花,依然無法斬斷柔軟長鞭,他雖然騰空飛起兩三丈,卻始終無法擺脫千幻幽靈鞭的糾纏,腳踝處傳來劇烈疼痛,鋒利的倒刺磨破了肌膚,幾乎磨刮到了骨頭。

    幽靈侯冷笑著運勁于長鞭之中,硬生生把漂浮在空中的趙烈拉了下來,重重把趙烈橫身摔出了客棧,“砰”的一聲巨響,趙烈把客棧大門撞得粉碎,整個人滾落在客棧外面,趙烈腰部剛沾地,身子運勁忽然橫身凌空側翻幾圈,從地面迅速彈起,抬頭就望見無數鞭影呼嘯而來。

    千幻幽靈鞭幻作漫天顫動的異芒,鞭影無論速度勁度,均都變幻莫測,趙烈有若置身于狂風暴雨核心中的可怕感覺,遍體生寒,腳步不穩,要以無上的意志,才能勉強保持平衡。

    趙烈手持雙刀,水銀瀉地劈出了恐怖刀鋒,兩把長刀帶起的風聲驟響,已令幽靈侯耳鼓生痛,無奈下不敢靠近,只得凌空飛翔在離趙烈兩三丈的距離,利用手中詭異如幽靈的長鞭攻擊對手,客棧外面彌漫著青光瑩瑩的鞭影,織起一張網,綿細而纏繞,幽靈侯便是這無形巨網的根源,網越縛越緊,越來越近,便如無形之力,無影之絲,讓趙烈有力難施,被緊緊籠罩在其中。

    千幻幽靈鞭奇詭難測,瞬間鋒利筆直如槍,驀然又化作堅硬如鐵的長棍橫掃而來,剎那間卻如同軟繩那般靈活自如,稍微眨眼卻化作了漫天黑環。

    趙烈就像水中的魚兒,縱使一動不動,但只要搞動附近的水流,他隨時可迅速竄退溜動,手中的雙刀雖然有雷霆萬鈞之氣勢,可是卻依然無法對付這變幻萬千的長鞭,再加上幽靈侯功力異常深厚,趙烈陷入了苦戰。

    “趴”的一聲,千幻幽靈鞭奇妙地穿越了重重刀光,輕輕抽打在趙烈的肋部,趙烈忍痛咬牙劈出了兩道刀芒,閃電般射向了幽靈侯,總算抽身閃避開了千幻幽靈鞭的攻擊,幽靈侯側身飄過,兩道凌厲刀芒斬落了幾根白色發絲後,“哧哧”兩聲在幽靈侯身後的客棧牆壁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刀痕。

    趙烈嘴邊流出了鮮血,剛才幽靈侯那匪夷所思的一鞭至少擊斷了兩根肋骨,長鞭幽靈般在夜空中急速伸縮,扭曲

    幽靈侯也不敢迎其鋒芒,迅速朝後退出數丈,沒有料到趙烈竟然如此強悍,全身功力貫注在千幻幽靈鞭上,白色身影如幽靈般輕輕飄在夜空中,有時急遽迅疾,有時笨重緩慢,但無論步快如風又或腳步姍姍,總能恰到好處地攻擊趙烈無法防備的死角,所以趙烈雖似把長刀使得妙化天成,霸驚天下,可惜功力和幽靈侯有很大差距,總差一點點就可傷了幽靈侯。

    千幻幽靈鞭靈動異常,勁氣爆空生響,震人耳鼓,鞭尖暴起朵朵盛開的無形黑色蓮花,往趙烈印去,玄機暗含,攝人心魄,奇詭至極點,如此奇功,確是駭人听聞!鞭子不時抽打在趙烈身上,柔軟的長鞭如同鐵棍般沉重,趙烈連續口吐鮮血,頭暈目旋,渾身皮膚被鞭子上的倒刺勾得鮮血淋灕,遠處的那些少女紛紛捂住了眼楮,不忍心看著趙烈被活活鞭打至死。

    趙烈忽然旋轉著沖天而起,不料眼前黑色鞭影閃動,雙刀竟然同時被千幻幽靈鞭纏住,幽靈侯眼中露出殘忍笑容,猛然

    躲藏在遠處觀戰的數名江湖客倒吸了口冷氣,換作普通人遭受如此連番重擊,早就倒下了,可是趙烈強悍頑強,依然牢牢站在地面,上身肌肉高高隆起,如同獵豹般強壯,可惜傷痕累累,鮮血一直在不停滴落,仿佛已經不屬于他的身體,塵土還未散去,千幻幽靈鞭忽然如標槍般刺向趙烈。

    趙烈咬牙輕輕地飄然而起,忽然凌空踏著崩得筆直的長鞭,高舉長刀朝幽靈侯狂奔而來,全身堅硬如鐵,籠罩著藐視天下的龐大氣勢,似乎永遠無法被擊倒。

    幽靈侯臉上泛起妖艷笑容,手腕猛然抖動,千幻幽靈鞭以迅雷之勢卷住了趙烈的雙腿,長鞭如同有吸盤那樣緊緊纏住了腳踝,根本無法掙開,幽靈侯深深吸氣,雙手揮舞,竟然把趙烈高大的身軀整個掄在空中,如同揮舞著巨大的流星錘,忽然把趙烈重重砸在客棧外面枝葉茂盛的大樹上,“砰”的一聲,懷抱粗的樹干幾乎被震斷,落葉紛飛,趙烈也差點被震暈過去。

    幽靈侯得勢不饒人,目光越發冰冷殘忍,用力收緊千幻幽靈鞭,竟然把趙烈的右腿骨“喀嚓”一聲生生勒斷了,趙烈強忍疼痛,滾身閃到大樹後面,幽靈侯冷笑一聲,怎麼會容忍趙烈在他眼皮下逃走,白色身影如影隨行般沖了過去。

    就在幽靈侯沖到大樹面前的時候,長刀無邊黝黑的刀鋒閃電般從大樹中刺出,幽靈侯驀然停住前沖的身影,迅速閃向左邊,長刀無邊擦著衣服呼嘯而過,就在剛剛避開長刀無邊的時候,長刀冰心用一種無法描述的高速刺向了他閃向左邊的身子,同樣刺穿了樹干,從大樹中詭異閃出,似乎早就算準了幽靈侯移動的方向,竟然分毫不差!

    趙烈孤注一擲,為了刺殺幽靈侯,竟然丟棄了隨身的兩把長刀,幽靈侯頓時驚出渾身冷汗,身子竟然如毒蛇般靈活扭動,仿佛全身沒有骨頭般柔軟,長刀冰心的森冷刀鋒劃破了他的衣服,皮膚上被刺激起了無數疙瘩。

    幾乎同一瞬間,幽靈侯目光陰毒閃動,千幻幽靈鞭如毒蛇般刺穿了堅固的大樹,樹木後面頓時傳來了趙烈低沉細微的悶哼,幽靈侯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得意笑容。

    可是幽靈侯臉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永遠凝固在溫柔的夜風中,幾滴鮮血落在了他的白色笑臉上,那是無法言語的詭異,凝固的笑容竟然透出了無盡的冰冷恐懼,讓人看了無法入睡,就算睡著了也會被噩夢驚醒。

    趙烈無聲無息從樹冠上如鬼魅飄落,身子奇妙地垂直倒懸在夜風中,姿勢優美無缺,仿佛天道般自然,就像是寒風吹落的葉子,或者是天空飄落的晶瑩白雪,沒有帶起任何微小的氣流振動,藍色身影仿佛沒有任何重量,如同夜風中飄蕩的幽靈!

    兩把長刀依然釘在遠處的客棧的牆壁上,可是趙烈的手中卻握住了一枝堅硬的樹枝,他如同飄落的羽毛般從黯淡的夜空中飄然而下,身上傷口滴下的數滴鮮血劃過夜空,如嫣紅圓潤的寶石,顯得格外妖艷美麗,夜風吹落了幾片枯敗葉子,干枯的樹枝冷冷刺穿了幽靈侯堅固的天靈蓋,樹枝並沒有停留,繼續穿透了喉嚨,直到深深插入了幽靈侯的胸膛!

    幽靈侯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可是雙眼中卻射出不能置信的目光,大腦竟然是一片空白,手中的千幻幽靈鞭依然貫注著深厚真氣,軟軟的長鞭如標槍般刺透了樹干,筆直如槍,可是他的身子卻已經無法移動,當他看到趙烈輕柔地飄到地面的時候,仿佛看到了夜風中飄舞的幽靈,剎那間,他終于感到了極度的疼痛,疼得忘記了一切,整個世界都似乎驀然爆裂了。

    趙烈猛然跪倒地面,上身赤裸,張口噴出大量鮮血,右腿骨折,已經無法支撐站立,胸部左右兩邊共有五根肋骨斷裂,全身多處被千幻幽靈鞭鞭笞得血肉模糊,密密麻麻的傷痕簡直慘不忍睹,剛才為了那最後致命的攻擊,耗費了一直苦苦保留的殘存真氣,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在樹後故意發出悲慘悶哼,裝作被千幻幽靈鞭刺中,他已經謀劃了很久,並沒有留下任何退路,若一擊不中,他自己必死無疑!

    趙烈臉上掛著幽靈般的冷笑,抬頭對幽靈侯輕柔道︰“你的功力遠強于我,可是武功並不能決定一切,這就是殘酷的江湖。”幽靈侯什麼也听不到,雙耳忽然傳來巨大轟鳴,手中的千幻幽靈鞭終于軟軟垂下了,可是他的身子卻沒有變軟,依然筆直地站在地面,身上甚至沒有一滴血流出,詭異的笑容也凝固在夜風中,樹枝依然深深插在頭頂。

    剛才那些陪伴在幽靈侯身邊的少女驚恐萬分地凝視頭插樹枝的白色身影,誰也不能接受這種震撼恐怖的場面,幽靈侯在她們心中一直是無所不能的神,風流瀟灑絕天下,她們芳心充滿了無盡的崇拜,方才明明是趙烈被幽靈侯打得遍體鱗傷,鮮血飛濺,可是瞬間就發生突變!

    幽靈侯就這樣被趙烈輕輕殺死,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其中的兩個少女會一些武功,她們咬牙拔出了釘在客棧牆壁上的沉重長刀,憤怒地沖到了趙烈面前,睜大了秀美雙眸,悲痛地凝視渾身浴血,幾乎無法站穩的趙烈,她們手中的鋒利長刀已經高高地舉起了。

    趙烈的眼楮深邃且溫柔,與其堅毅的嘴角形成鮮明的對照,使人感到他兼具鐵血的手段和多情的內在,雖然脖子上架著兩把長刀,嘴角卻浮現懶洋洋的笑容,自有一股悠然自得的動人情景,仿佛身上並沒有受傷,也不是在蕭殺寒夜被人刀放脖子上,而是置身在山花爛漫的春野。

    這些青春貌美的少女奇怪地望著渾身傷痕累累的趙烈,她們似乎被他臉上燦爛的笑容所迷惑,他的雙眼微微發籃,閃動時精光四射,勝過那天上最亮的星星。

    趙烈赤裸的臂膀戴有堅固的牛皮護臂護腕,越發勾勒出身體的強悍,上身古銅色的肌肉健壯而協調,他清晰感受到少女散發出的灼人青春,他的眼神驀然明亮起來,微笑道︰“你們想要殺我嗎?可否先讓我把斷腿綁好,不然死得太難看了。”

    少女們秀發柔軟膩滑,但又有驚人的彈力,正是青春煥發的美好季節,充滿了對未來善良的期待,她們的憤怒似乎在逐漸減退,眼前的男子雖然遍體鱗傷,可是散發出一種從容鎮靜的神態,自具難以常理言喻的懾人魅力。

    趙烈艱難地用落在地面的兩根樹枝放在斷腿兩邊,發現身邊沒有可以用來綁住樹枝的繃帶,身上的藍色長袍早就化為碎片,他吃力地想從腿上撕下布條包扎斷腿,剛才硬撐著殺了幽靈侯,乃是憑借了堅韌頑強的性格,此時松懈下來,頓時覺得渾身都仿佛在被刀子切割,疼得滿頭冷汗,他忽然抬頭對兩名持刀少女輕聲道︰“可以幫我一下嗎?”

    一名持刀少女猶豫片刻,終于擱下了手中的長刀,不過目光依然冰冷,她咬著嘴唇,低頭從身上的淡綠色長裙上撕下幾條布塊,迅速彎腰把兩截樹枝綁在了趙烈的斷腿之上,神情雖然冰冷,可是動作卻是溫柔細致,另外一名持刀少女依然神情緊張地把長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趙烈伸手把紛亂金發整理了一下,目光掃視客棧外面的無盡黑夜,眼神詭異如霧,忽然低頭對兩名少女真誠道︰“謝謝你們的幫助,如果真的想殺死我,現在就可以動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說到最後一句時,他露出了恬靜優雅的笑容。

    兩名少女腰束白帶,頭挽高髻,容貌嬌媚,一起抬頭凝視趙烈真誠的笑容,夜很恬靜,夜很溫柔,夜的漆黑映射出一個男子明亮的雙眼,她們看到了他渾身流出的大量鮮血,可是他臉上的笑容卻是那麼寧靜,她們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殺氣,覺得手中的兩把長刀太重了,長時間舉著真的好累。

    躲在黑夜中觀戰的五六名江湖客直到確定幽靈侯已經死亡,他們才飛身躍出,瞬間把那兩名持刀少女制服,恭恭敬敬地把兩把長刀放在趙烈面前,凶神惡煞地對那些可憐少女高聲吆喝,強行讓表演樂曲的十多名少女齊刷刷跪在趙烈身前,剛才持刀的兩名少女嘴邊流出了鮮血,這些江湖客出手毫不留情。

    當中的魁梧漢子大聲道︰“趙幫主剛才和幽靈侯的激戰真是驚天地,泣鬼神!我們兄弟佩服得五體投地,決心加入黑虎幫,跟隨趙幫主征戰江湖。”此時的趙烈掌握著強大的力量,儼然成為江湖新偶像,若能巴結上趙烈,他們以後就可以在江湖中耀武揚威了。

    趙烈目光閃爍,強忍著身體撕心裂肺的疼痛,仰頭豪爽笑道︰“各位兄弟盡管放心,黑虎幫歡迎各位加入,以後大家就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享盡世間的榮華富貴。”

    另外一名賊頭鼠臉的家伙眼珠不停轉動,忽然陰笑道︰“趙幫主還能喝酒嗎?這些小妞非常不錯,請趙幫主先挑出兩個,然後讓剩下的這些美女陪我們兄弟痛快喝酒。”

    趙烈身受重傷,根本不能再喝酒,心里恨不得把這個討厭的家伙活剝了皮,可是此時不宜得罪這些勢利的江湖客,人心善惡不過一念之間,如果他身後沒有強大的黑虎幫,這些江湖客也許會蜂擁而上把他殺了,無論誰殺了“武林戰神”都將會轟動江湖,名揚四海。

    人心叵測,為了不讓這些江湖客知道他傷重得已不能喝酒,趙烈並沒有選擇,雖然遭受嚴重外傷,而且內傷也很重,飲酒只能加重傷勢,可是卻只能大笑道︰“我天生就喜歡喝酒,今夜雖然沒有明月,可是夜風涼爽,我們就喝個痛快。”他大笑起來的時候,斷裂的肋骨戳到肉中,疼得差點暈過去!

    趙烈渾身傷痕累累,古銅色皮膚布滿了鮮血和汗水,剛才說話的魁梧漢子顯然很佩服趙烈的勇猛頑強,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風恭敬遞給趙烈道︰“趙幫主若不嫌棄的話,請先披上我的外衣,再讓兄弟為趙幫主包扎傷口。”

    趙烈接過黑色披風罩住了鮮血淋灕的身子,沉穩微笑道︰“多謝這位兄弟的好意,傷口不過都是些皮外傷而已,無傷大礙。”他忽然站了起來,冷眼望著那些可憐的少女,回頭冷冷對身後的江湖客道︰“我不想看到這些女人,先把她們綁起來,等我們喝完酒後再痛快享受。”十多名少女驚恐地縮著身子,剛才想要殺死趙烈的兩名少女目光怨毒地凝視趙烈,後悔剛才心慈手軟,沒一刀殺了他。

    青春美貌的少女被緊緊綁在樹上,深夜的寒風將她們的少女之心撕裂,趙烈毫無憐香惜玉的意思,隨手撕下一名少女身上的衣裙擦盡了臉上鮮血,臉上掛著輕松而邪惡的笑容,悠然邁步朝客棧大廳走去,仿佛渾身沒有受傷,其實他每邁出一步都承受著巨大痛苦,拖著斷腿咬牙走出,絕對不能在這些老練狡猾的江湖客面前露出虛弱不堪的模樣,刺骨的疼痛讓他的額頭和脖子上的血管神經“突突”地劇烈跳動,全身都是冷汗和虛汗,寒風無情吹過,頓時感到渾身發冷,寬大的黑色披風下面,強悍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顫抖。

    客棧大廳里面已經找不到完整的桌子,一片狼籍,客棧老板早就嚇跑了,只有一個殘破昏黃的燈籠在風中搖晃,魁梧漢子興奮地從客棧房間里面拎出兩大張桌子,然後“砰,砰”地朝桌子上放了兩大壇烈酒。

    眾人已經把酒碗抬起,白晃晃的烈酒在趙烈眼前震蕩,清晰映出了滿臉的苦笑,他仰頭就喝,不過剛喝了半碗,感覺胸口如同火燒,大量鮮血嗆到酒碗中,染紅了白色純淨的烈酒,他眉頭也沒有皺,繼續把血酒不露痕跡飲盡,隨手用袖口擦去嘴邊血跡。

    趙烈表面上談笑風生,大碗痛快飲酒,其實不過是在苦苦支撐而已,黑色披風下面的傷口不斷滲出鮮血,胸口的內傷和斷裂的肋骨讓他幾乎無法坐穩身子,現在迫切需要的是休息養傷,而不是玩命喝酒。

    烈酒讓這些江湖客的血液沸騰,那名賊頭鼠臉的江湖客很快心猿意馬,忍不住淫笑道︰“趙幫主真是好酒量,此時已是深夜,我們不如摟著外面那些漂亮小妞上樓睡覺吧。”

    趙烈目光閃爍如燈火,心中雖然很想休息療傷,每次喝酒都會嗆出大量鮮血,身子異常虛弱,葉飛會率領長刀鐵騎在佛曉前趕到這里,不過此時才半夜三更時分,離天亮至少還有兩個時辰,他抬頭大笑道︰“大家都是好兄弟,相約不如偶遇,我們說好今夜不醉不歸,誰要是想偷偷溜走玩女人,就他媽的是孬種,那些女人遲早都是大家的,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我們先喝個痛快。”

    魁梧漢子性格豪爽,迅速拿起酒壺和趙烈拼酒,五六名江湖客開懷暢飲,酒喝得越多,就越發不可控制,眾人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嘔吐之後紛紛趴在桌子上,或著躺在客棧中橫七豎八地睡著了,再也無心想著客棧外面的少女了。

    趙烈臉色蒼白,咬牙拖著斷腿走出了客棧,剛走到客棧大門就“砰”地摔倒地面,身上多處斷骨的疼痛讓他發出了痛苦呻吟,張嘴開始嘔吐出大量鮮血和烈酒的混合物,吐得衣服上污穢不堪,他身子虛弱不堪,為了灌醉那些江湖客,硬著頭皮喝了太多的酒,加重了傷勢。

    那些被綁在樹上的少女奇怪地望著趙烈重重摔倒,然後望著他從地面掙扎著站立起來,狼狽不堪,酒氣沖天,身上到處是污物血漬,他驀然拖著鋒利長刀搖晃著走了過來,粘滿鮮血的面容顯得猙獰恐怖,少女們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目光。

    趙烈喘息著拄著長刀艱難走了過來,忽然高高舉起了長刀,飛快把她們身上綁著的繩索全部斬斷,淡淡道︰“你們可以走了,沒有人會為難你們。”他冷冷地轉身凝視東方,雙手拄著雙刀,牢牢站在地面,東方隱約透出絲絲亮色,稀薄的氣流從他紛亂的長發間穿過,他在看著雪花,看著薄霧,看著夜色,全身透著悠閑的氣度。

    少女們驀然變得驚詫,她們無法看透這個奇怪的男子,可是她們忽然有些感動,似乎看到了他隱藏在冷漠神色下面的溫情和灑脫,她們無法移動腳步,忽然很想為眼前的男子擦去滿身的血污,她們的面容顯得嬌媚羞澀,迷人的唇上掛著溫柔笑容,可是地面忽然開始微微震動,遠處傳來了萬馬奔騰的聲音。

    臨近的轟隆馬蹄聲逐漸可聞,趙烈臉上露出了欣慰笑容,葉飛率領六百名長刀鐵騎和兩百名寒月護衛提前趕到了客棧,數百人勒馬停下,全部靜靜凝視眼前慘烈詭異的場面,地面散落著十多名黑虎鐵衛的尸體,幽靈侯依然頭頂插著樹枝屹立不倒,客棧里面還躺著數名喝醉的江湖客,十多名貌美如花的少女守侯在趙烈身後。

    趙烈此時只能借助雙刀站立,渾身浴血,甚至沒有力氣向數百幫眾揮手,只能朝這些風塵僕僕的兄弟露出欣慰微笑,然後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左右搖晃起來,眼看就要重重撲倒地面,葉飛迅速飛身把昏迷過去的趙烈抱在懷中。

    晨曦初露,遠山含黛,碧空萬里,彩霞滿天。趙烈渾身纏滿繃帶,躺在客棧房間里面的柔軟床上,他輕輕睜開了眼楮,看到了葉飛的柔和輪廓和精致五官,葉飛斯文細致,有著修長的身段和手指,趙烈的心中頓時感到濃厚的兄弟溫情,咬牙想要坐起來,卻發覺渾身刺痛,根本坐不起來,此番所受之傷非常嚴重。

    葉飛身著樸素的青色長衫,顯得比以往更加成熟而穩重,眼神全然沒有年輕的味道,沉穩堅定,仿佛經歷了太多東西,臉上露出了親切笑容,沉聲道︰“大哥此次傷勢極重,要是我早點趕到就好了,大哥也不用孤身冒險激戰幽靈侯,不過大哥傲然斬殺十多年就橫行江湖的幽靈侯,幫中兄弟無不欽佩萬分。”

    趙烈咬牙抬手握住了葉飛的肩膀,他的聲音忽然有些低沉沙啞,“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你不但更加消瘦,而且更成熟了,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是一名斯文秀氣的弱冠少年,滿臉稚氣,眨眼間已經好多年了,世間的許多東西都發生了變化,可是有些東西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葉飛性格木吶,沉默寡言,並沒有說話,而是緊緊握住了趙烈的雙手,目光堅毅如鐵,若說他對趙烈沒有一絲怨恨是不可能的,可是此時看到趙烈重傷的模樣,想起了曾經走過的那些難忘歲月,聆听到熟悉的聲音,他的胸口一酸,真摯的兄弟情懷激蕩心中,不能自己,忽然轉頭凝視窗外,不想讓趙烈看到他眼眶中打轉的淚水。

    趙烈勉強控制住激動的情緒,深深吸氣道︰“葉飛,過幾天繼續按照原計劃攻擊幽靈山莊,鐵血聯盟和丐幫那邊沒什麼問題吧,周長空可否已經趕到?”

    葉飛沉聲道︰“周長空已經率領一百五十名黑虎鐵衛趕到客棧,幽靈山莊此時群龍無首,雖然黑峰三十二騎和青雲九龍等好手留在各地分舵和黑虎山總部戒備,但黑虎幫中的年輕弟子迅速崛起,即使沒有鐵血聯盟和丐幫援手,我也有把握攻佔幽靈山莊,大哥這幾天不能隨便移動,就好好在客棧修養,等待骨頭愈合才能動。”

    趙烈淡淡道︰“鐵血聯盟是我們今後最危險的敵人,丐幫則代表了傳統的六大門派,這次黑虎幫就是要向鐵血聯盟和丐幫展示強大實力,也該是黑虎幫向整個江湖發出怒吼的時候了,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黑虎幫的力量。”

    葉飛堅定道︰“大哥放心在客棧修養,我安排了兩百長刀鐵騎日夜守護大哥。幽靈山莊勾結突厥外敵,專門暗殺朝中大將和江湖中的忠義豪杰,實在是江湖敗類,黑虎幫的確需要靠此戰樹立威嚴和名聲,我會率領眾好兄弟踏碎幽靈山莊。”

    趙烈微笑道︰“誰說我要躺在這里養傷了?你馬上吩咐兄弟搞輛馬車,然後做個擔架,我決定親自隨同眾兄弟攻打幽靈山莊。”

    黑虎幫近千名幫眾騎著高大黑色駿馬奔馳在大道上,再加上清一色迎風飛揚的黑色披風,如同猛烈黑色旋風刮過大地,卷起了漫天枯葉灰塵在風中飄蕩,讓人心驚膽戰!其中大部分都是神采飛揚的熱血少年,他們代表了黑虎幫的未來,也許代表了整個江湖的未來,快馬飛馳而過,地面塵土飛揚,鐵蹄聲聲震天,簡陋馬車顯得格外顛簸,趙烈斜躺在車中,仔細聆听周長空的稟報。

    趙烈對周長空微笑道︰“你真是江湖中的罕見人才,擅長組織謀略,精通機關追蹤,處世精明能干,以後你就是幫中護法長老,掌握幫中兄弟生死大權。你此次到丐幫總舵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吧,吳沖寒乃是頂天立地的豪杰,可惜就是為人太過迂腐,不然當年也不會把你逐出丐幫,那可真是丐幫的損失呀。”

    周長空依然一身華服,胡須發面修剪得干淨清爽,永遠給人神清氣爽的感覺,銳利眼中閃過興奮目光。趙烈知人善用,心胸開闊,他在黑虎幫如魚得水,放手大干,展示出超強的能力,全然不像以前在丐幫那樣夾著尾巴做人,此番率領數百名黑虎鐵衛重返丐幫總舵,揚眉吐氣,深深體會到權利的榮耀和誘惑,他跪下沉聲道︰“謝謝幫主的提拔,屬下定會全力輔佐幫主成就江湖霸業,屬下此次徐州之行非常順利,沒有遇到任何麻煩,那些丐幫兄弟提到幫主都是滿懷崇敬和欽佩。”

    趙烈目光閃爍,伸手不停撫摩著放在身邊的長刀,默默思索,“周長空心機深沉精明,性格陰冷堅韌,屢次挫敗了針對黑虎幫的陰謀鬼計,發現並處決了不少心懷鬼胎的幫眾,黑虎幫人員繁雜,兄弟眾多,周長空雖然手段有時太過狠辣,而且野心勃勃,但黑虎幫不但需要像葉飛,張旺財那樣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也迫切需要像周長空這樣的人才。”他抬頭對周長空冷冷道︰“江湖中每個男兒都有夢想,都應該不停奮斗,只有付出才會有收獲,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寒冬的夜幕,一輪彎月閑居在山頭,冷冷光輝照射在翠綠竹林上,一點一點透過竹葉的空隙撒落在地面,小湖邊擱放著擔架。趙烈此時正躺在擔架上,抬頭凝視遠處山岡上葉飛的身影,月色勾勒出葉飛修長瘦弱的身影,一只玉蕭落在了葉飛的唇邊。

    朗朗的月下,趙烈手持一杯清酒,聆听若有若無的一曲琴簫,淡淡的體會著人生的悲歡與離合,“葉飛是什麼時候學會吹蕭的呢?”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心頭驀然一陣刺痛,孤獨的人,孤獨的深夜,孤獨的蕭音。

    寂靜的夜空中傳來猛烈馬蹄聲,葉飛迅速把玉蕭放入懷中,腰插長劍,孤獨地站在高處,靜靜凝視遠方,嚴峻的面容忽然露出了難得微笑,張旺財也日夜兼程從漠北趕來了。

    張旺財飛速沖到了小湖邊,含淚望著躺在擔架上的趙烈,濃烈的藥材味散發在風中,趙烈渾身上下都纏滿白色繃帶,他握緊雙拳激動道︰“大哥的傷勢嚴重嗎?我听說大哥激戰幽靈侯,結果身受重傷,所以連夜趕來,我真的很擔心大哥安危。”

    趙烈聳聳肩膀,灑脫道︰“不過斷了幾根骨頭而已,你沒看見我正在喝酒嗎?你才從漠北回來,應該回到黑虎山好好療養,而且我很擔心黑虎幫總部遭到攻擊,沒想到你居然違抗命令趕來,你可知該當何罪?”

    張旺財沉聲道︰“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只想看到大哥,幽靈侯的功力深不可測,我真是太擔心大哥的傷勢了,大哥若要旺財去死,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趙烈心中充滿感動,用力拍著旺財肩膀道︰“我就罰你今夜陪我喝酒賞雪。”北風吹來了塞外的寒流,大地繁華盡落、萬木蕭條,天空有細碎的雪花紛紛揚揚的在竹林的上方飄落,點點滴滴綿延不絕。

    張旺財輕聲道︰“自從我認識大哥以來,大哥身經百戰,頑強不屈,也不知多少次受傷了?大哥性格威猛剛烈,天下皆知,不過我希望大哥以後不要太冒險,我願意為大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無數驚心動魄的激烈搏殺似乎已經很遙遠了,趙烈淡淡道︰“萬物皆有生有滅,由渺小脆弱到輝煌壯大,然後再走向死亡,對人而言,從初生嬰兒到耄耋老者,從滿頭青絲到蒼蒼白發,人生何其短暫,知道了這是一種必然,也就多了一份坦然和豁達,十六歲離家奮斗,已經虛度過了太多的歲月,時不待我,只能惜時如金,知難而上。”

    張旺財默默聆听,忽然微笑道︰“黑虎幫因為大哥而聞名天下,不少江湖少女和俠女紛紛加入了黑虎幫,我知道大哥身受重傷,所以特地召集了幫中不少溫柔的女弟子前來照顧大哥。”他朝竹林揮了揮手,數名妙齡女子輕柔地走了過來。

    這些少女終日在江湖中打滾,性格也頗為豪爽,不過走路卻如輕風擺柳搖曳生姿,骨子里透著雨後海棠般的水靈秀氣,面對江湖中最神奇的武林戰神,面對未曾見面的幫主,她們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拜的目光,他傳奇的經歷籠罩著神秘絢爛的色彩。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零五章 天地迷蒙

趙烈的身上有著太多讓人驚嘆的傳奇故事,此時雖然他渾身傷痕,無法站立,可是滿頭金色長發依然在風中飄舞,深邃的眼神無法看透,籠罩著若有若無的薄霧,隱約帶著說不出的憂郁和悠閑。

    她們俯身仔細地為擔架上的趙烈換藥和包扎傷口,綿軟小手的確比那些強悍幫眾的大手要靈巧舒服得多,趙烈的傷勢之重超乎想象,她們眼中流出了晶瑩淚水,當望到趙烈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老傷新痕時,頓時肅然起敬,“武林戰神”的名頭絕不是吹出來的,而是用渾身傷痕和九死一生的搏殺換來的!

    張旺財雖然相貌有些土氣,傻傻的樣子,可是性格幽默溫和,他和這些少女談笑風生,顯得頗為熟悉,趙烈忍不住搖了搖頭,滿臉堆著壞笑道︰“旺財,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記得你以前看到姑娘就會臉紅,可如今在花叢中卻是游刃有余,不愧是我的心腹兄弟,今夜我非要把你灌醉不可。”

    趙烈的灑脫風趣讓少女們忘記了眼中還掛著淚水,忍不住紛紛“咯咯”嬌笑起來,漸漸的,竹葉上積滿了瑩瑩的白雪,但竹林卻更加濃綠了,白綠相映構勒著一種冷傲而又極富生機的美艷,竹稍低垂,演繹著寧折不彎的頑強和嫵媚。

    張旺財神態自然,並沒有不好意思,依然沉靜微笑道︰“大哥,北方的雪和南方的雪真是不一樣,這里的雪像清麗溫婉的少女般善解人意,該來的時候就來了,她會挑一個寧靜的夜晚,不動聲色飄然而下,輕柔而純潔。”

    趙烈猛然把口中溫酒噴了出來,笑得連身上傷口都劇烈疼痛起來,他對著旺財嘆息道︰“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斯文了,說話文縐縐的,把我的牙齒都弄酸了,媽的!還真是不太習慣,難道就是這些貌美如花的女人讓你發生這麼大的改變嗎?”

    張旺財的臉終于漲紅了,低頭苦笑道︰“大哥文武雙全,出口成章,我是萬分仰慕,于是最近也讀了些書,總不能丟大哥的臉吧。”

    歲月飄逝,世間萬物都在不停改變,不知不覺中,葉飛和張旺財都發生了改變,葉飛越發沉默沉穩,劍法如神,張旺財早就不是那個傻傻的少年,顯示出大智若愚的絕代風度,而且很討女人歡心,不過兩人都已經成為了獨擋一面的豪杰。可是他們之間的兄弟情懷也變得更加深厚,如同美酒,越存越香,趙烈久久凝視凌空飄舞的柔軟飛雪,忽然心生許多感觸。

    良久,趙烈低聲道︰“北方的雪凝重厚實,擱地上一尺多厚,積久不化,平地里不時卷起一場揚雪的朔風,就如刀一樣從臉上直割到心里去,一望無際的茫茫原野除了白花花的楊樹林以外,一個人影兒也見不到,令人感覺著一種難以承受的寂寥。”

    張旺財似乎看到了趙烈內心深處的寂寥,忽然含笑喝了大口烈酒,痛快道︰“今日看到大哥真是開心,不過大哥重傷未愈,今日就不宜喝酒了,我替大哥把酒喝干,不醉不歸!希望大哥可以早日康復,持刀再戰江湖。”

    旁邊的少女窈窕清秀,散發幽幽清香,風吹動她們的長發,都有著一張明媚的臉,輪廓清晰,不停嬌笑著為旺財添酒,溫柔的眼光卻總是落在趙烈身上,趙烈似乎也被感染,心中充滿了溫情,未飲先醉了。

    趙烈身上擁有無數的稱呼,江湖淫賊,黑道高手,黑虎幫主,武林戰神他的性格在江湖中更是充滿矛盾而變幻無常,流傳著多個版本,簡直讓人瞠目結舌︰風流瀟灑,心狠手辣,狂放自大,文才飛揚,俠骨柔情,卑鄙無恥,好色狡詐,剛烈威猛江湖中向來對趙烈頗有爭議,可是他卻在此時挺身而出,舉臂高呼,號召天下武林的俠義之輩奮起鏟除幽靈侯創立的殺手組織,替天行道,徹底剿滅這個武林毒瘤!

    消逝江湖十多年的幽靈侯忽然現身江湖,而且勾結突厥狗賊建立了龐大的殺手組織,連接殺死了不少苦苦抵御突厥大軍的隋朝將軍,就連朝廷戰無不勝的神武大將軍楊風也差點被暗殺,而且還卑鄙地殺死了眾多抗擊突厥的英雄好漢,頓時在江湖中引起了公憤,六大門派表示了強烈憤慨,可惜自從南尊海嘯天退隱江湖後,江湖已經沒有了眾望所歸的領袖,各大門派其實不過一盤散沙,顧慮重重,頗為忌憚幽靈侯的實力,根本沒有對付殺手組織的計劃。

    異軍突起的黑虎幫,實力強大的鐵血聯盟,再加上六大門派中人數最多的丐幫,三幫聯合攻擊神秘的幽靈山莊,一時之間,江湖中頓時旗幟飛揚,風起雲涌,大隊人馬奔馳于大好河山,此事很快轟動江湖,接著傳來了更為震驚的消息,還未等到三幫聯合攻擊幽靈山莊,天縱奇才的幽靈侯就已經被趙烈斬殺,江湖中沒有人相信,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幽靈侯已經死了!

    幽靈侯擁有俊美面容和傲人才華,琴棋書畫更是冠絕江湖,可惜他的性格冷酷無情,自命風流天下無人能敵,視女人如玩物,有著毒蛇般的狠毒陰險,狐狸般的靈動狡黠,駱駝般的堅強忍耐,而且精于縮骨、易容、狙擊、突擊、刺殺,輕功可他還是飄然死了,生命有時候顯得格外脆弱。

    深夜時分,趙烈忽然從夢中驚醒,心情感到極度壓抑迷蒙,夜不能寐,于是獨自走進了擺放幽靈侯尸體的房間,他燃起了一盞帶著水晶罩子的青銅燈,靜靜凝視幽靈侯僵硬的尸體,心里竟然涌上莫名的悲涼滋味,無限感慨,江湖人從來就是提著腦袋過日子,誰也不知道能否活過明天,也許稍微的放松就會導致殺身之禍!

    一陣狂風忽然自窗外卷了進來,卷起了蓋在尸身上的白被單,卷起了床幔,幽靈侯雖然死了數日,可是他的臉卻栩栩如生,依然掛著詭異笑容,仿佛在地獄不停詛咒趙烈,帳上的銅鉤搖起了一陣單調的“叮當”聲,就宛如鬼卒的攝魂鈴,狂風中仿佛也不知多少魔鬼正在獰笑著飛舞。

    趙烈握緊雙拳冷冷站立,只覺風中竟似帶著種妖異的寒意,竟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手里的水晶燈罩也風吹落在地上,跌得粉碎,生與死真的不過一線之間,他身上的傷口驀然變得刺疼,渾身冷汗淋灕,如果時光倒流,如果幽靈侯不要那麼狂妄,也許此刻躺在這里的就是他自己!

    幽靈山莊藏在茫茫十萬大山之中,終日被滾滾雲霧籠罩,規模遠遠超過了相象,並沒有眾人預料中的陰森恐怖,而是構建在山青水秀,連綿群山前面的平緩山谷中,隱約可見九曲回廊,里面的園林美景層出不窮,遠近房屋高低有序,錯落于林木之間,雅俗得體,但見廳堂等主體建築兼用穿斗式和抬梁式的梁架結構,配以雕刻精美的梁檐構件和華麗多變的廊前掛落,加強了縱深感,在清幽山水的襯托下,予人明快、通透、幽深的感覺。

    幽靈侯雖然被殺死了,可是殺手組織的眾多死士並沒有放棄抵抗,此時同仇敵愾地龜縮在幽靈山莊中,人數恐怕也有千人之眾,全部寧為玉碎,不願瓦全,依仗山莊內陰毒的機關陷阱,準備與來犯敵人奮力浴血搏殺。

    葉飛,張旺財和周長空所率領的黑虎幫眾加起來超過了千人,全部都是幫中精銳,長刀鐵騎,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全部整齊地勒馬站在寒風中,更有數十名江湖俠士豪杰尾隨而來,此時這些江湖游俠望到這些年輕的黑虎幫眾,感受到他們身上那種勇往直前的決心,這些江湖豪杰忍不住熱血沸騰,紛紛拔出刀劍,期望可以一起攻打幽靈山莊,維護武林正義。

    縱橫天下的長刀鐵騎全部身著瀟灑的黑色披風,頭上都戴著堅固的護盔,背上斜掛著鋒利的沉重長刀,黑虎鐵衛則是雙手套著堅固精鋼護腕,身手矯健,鐵拳無敵,後面背負各種短小鋒利的兵器,寒月護衛更是瀟灑風流,全部都是眼力臂力出眾的年輕人,氣度沉穩,面帶微笑,長發飄飄,身上雖然沒有重兵器,但背負優雅強弓,更顯得神態風流。

    鐵血聯盟的數百幫眾身著耀眼的紅色外袍,因為許多幫眾長年生活在寒冷北方和滾滾沙漠中,身材顯得魁梧強悍,不少人持著沉重鋒利的戰斧長槍,氣勢驚人,他們雖然殺氣漫天,氣勢沖天,可是全部默默站立,沒有任何聲音發出,顯得紀律嚴明,準備從右側面進攻,宋青河冷冷站立,面無表情,這將會是他和趙烈的最後一次合作,從此以後他們將會是敵人,此戰的結果其實已經毫無懸念。

    丐幫的隊伍則顯得有些凌亂,穿著亂七八糟的衣服,吳沖寒抬頭望著遠處的黑虎幫,只看見黑壓壓的大隊人馬,並沒有看到趙烈的熟悉身影,他望向鐵血聯盟,隱約看到宋青河的淡藍色身影,關于鐵血聯盟總盟主宋青河,江湖中很多人都一無所知,宋青河籠罩著神秘迷蒙的色彩,就像是突然憑空就擔任了總盟主,沒有人知道他的往事,甚至沒听說他殺過什麼厲害的高手,可是他卻牢牢坐穩了鐵血聯盟總盟主的位置,鐵血聯盟雖然沒有以前那樣咄咄逼人,鋒芒畢露,可是連綿不絕的勝利讓鐵血聯盟在江湖中的威望和勢力與日俱增。

    吳沖寒笑聲豪邁而洪亮,站立時腰桿挺得筆直,此時望向兵強馬壯的黑虎幫和鐵血聯盟,他卻感到了強烈的震撼,這些最近幾年才冒出的幫派展示了強大力量,他轉身凝視機關重重的山莊,驀然發出嘹亮嘯音,高大身軀挺身在前,帶頭從左側面猛烈攻擊幽靈山莊。

    趙烈拄著拐杖緩緩從站在前排的數十名好兄弟面前走過,他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可是都非常精壯勇猛強悍,都曾身經百戰,冷靜沉著,擁有永往直前的氣勢,趙烈雖然纏滿繃帶,步履蹣跚,可是他的精氣,他的體魄,他的神采,他的凶狠和從身上所透露出的那種力量,都不是這數十人所能比,就算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他一個!

    趙烈猛然拔出長刀,用力和前排長刀鐵騎手中密密麻麻的長刀猛烈相撞,頓時火花四射,他舉起長刀高聲道︰“黑虎嘯,天下驚!你們的勇猛頑強讓黑虎幫贏得江湖豪杰的尊敬,我以你們為榮!可惜今日不能與眾兄弟共同沖鋒陷陣,我會站在這里等各位好兄弟凱旋而歸,黑虎幫總有一天會成為江湖的榮耀!”

    眾兄弟望著渾身傷痕累累的趙烈,身上多處骨折,遭受了嚴重內傷,此時的趙烈雖然拄著拐杖,可是依然散發出了藐視天下的氣概,上千黑虎幫眾頓時熱血沸騰,眼中射出欽佩目光,趙烈最近連接孤身斬殺了風火神拳陳浪和江湖中最神秘詭異的幽靈侯,兩人都是黑道絕頂高手,幽靈侯更是高居黑榜排名第三,震驚了整個江湖,趙烈的個人聲望達到了新的高峰,關于他的傳說更是神乎其神!

    沉重鋒利的長刀齊刷刷朝前直指前方,閃閃生光的數百枝長刀等待痛飲敵人鮮血,黑虎鐵衛也是握緊了雙拳,寒月護衛冷冷搭箭拉弓,一場規模浩大的血戰即將展開,千人一起發出了震天吼聲,宛若萬鼓齊鳴,聲震天地,震人心魄,氣吞萬里如虎!

    幽靈山莊進行了頑強而悲壯的抵抗,借助玄妙機關陷阱阻擋強大敵人的猛攻,無奈幽靈侯意外死亡,再加上周長空精通周易機關,冷靜地指揮長刀鐵騎破解了幽靈山莊中的致命陷阱,況且三幫聯手,高手如雲,此戰勝負早就分出,剩下的只是無盡的血腥屠殺。

    硝煙血光逐漸散去,鐵血聯盟的幫眾潮水般退走,瞬間走得干干淨淨,宋青河根本未和趙烈見面就飄然消逝,丐幫幫主吳沖寒帶頭沖殺在前面,他向來痛恨這些叛敵求榮的江湖敗類,手中的殘破斷劍粘滿了鮮血,所向披靡,擋者立斃劍下!

    趙烈拄著拐杖走進了幽靈山莊,進入重重大門後,才知院落後方隱藏著連綿不絕的花園,最妙是有無數道周回外廊,延伸往園里去,開拓了景深,造成游廊穿行于花園的美景之間,左方還有多個荷花池,池心建了密密麻麻的六角小亭,由數道小橋接連到岸上去。

    此時正是黃昏,冬日暖陽灑得幽靜的後園銀光閃閃,景致動人之極,美景層出不窮,可惜地面血流成河,到處是殘肢斷體和破損的機關陷阱,密密麻麻的黑虎幫眾望到趙烈進入,全部恭敬地側立在道路兩旁,就連那些受傷的幫眾也是昂首站立。

    趙烈在規模宏大的莊園中走了很久,山路愈行愈險,危岩削立,上有山鷹盤旋,下臨百丈深淵,山風拂過,有若萬人嘯叫,他緩緩經過一個竹林後,水聲嘩啦,原來盡處是一座方亭,前臨百丈高崖,對崖一道瀑布飛瀉而下,氣勢迫人,若非受竹林所隔,院落處必可听到轟鳴如雷的水瀑聲,他抬頭望到了吳沖寒高大威猛的身軀。

    吳沖寒性格剛烈仁義,嫉惡如仇,此時仗劍而立,抬頭凝視眼前數十名楚楚可憐的歌女舞伎,她們的脖子上都架著鋒利長刀,他望著地面密密麻麻的尸體,心中驀然感到悲痛,回頭對趙烈道︰“趙幫主,這些少女非常可憐,還是把她們放了吧,今日一戰殺戮太重了。”

    趙烈揮手讓長刀鐵騎放開了那些少女,微笑道︰“還記得你我在塞外攜手激戰突厥大軍嗎?真是痛快淋灕!可惜今日我有傷在身,未能與你再次攜手激戰,甚是遺憾。”他忽然奇怪地凝望數十名少女匆匆離開的背影,里面有個女人的背影異常高挑,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非常熟悉,可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吳沖寒身著簡陋破舊的灰色長袍,隨手把殘破鐵劍掛在腰畔,左眼綁著黑色眼罩,那是冷月飛劍樓雨留下的傷痕,獨眼靜靜凝視趙烈,心頭竟然涌上莫名的悲痛情感,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的高手俠客紛紛明哲保身,趙烈口中雖無半句仁義道德,可所作所為卻如同大英雄大豪杰,無論是在塞外激戰突厥大軍,還是今日攻擊幽靈山莊都讓人蕩氣回腸,欽佩嘆服,可是命運卻讓他們今生注定無法成為好兄弟!

    吳沖寒驀然握緊雙拳,咬牙冷冷道︰“你我遲早會有慘烈激戰,大丈夫一諾千金,等你傷愈之後,我會親自斬下你的腦袋為汪洋報仇!”他猛然扭轉頭,大步帶領丐幫弟子匆匆離開,轉身之間心神悲痛激蕩,忍不住抬頭發出了極度痛苦的悲嘯。

    猛烈的長嘯震得竹林上的殘雪飄然而落,有一兩片美麗的雪花兒飄落趙烈的掌心,他目不轉楮地看著那些潔白的冰花倏地消融,雪花很快融成心中一縷冰冷的晶瑩寒魂,他只能苦笑,搖著頭望向吳沖寒高大的背影,灰色身影眨眼間就驀然消逝了。

    趙烈猛然記起了剛才那個女人熟悉的背影,終于想起在什麼地方曾經見過,那是誅殺前任丐幫幫主汪洋時所雇佣的絕色歌姬,可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幽靈山莊?趙烈總覺得有些蹊蹺,可惜恍惚間,那個神秘女人已經飄然消逝了,他若有所思,臉上露出了詭異深沉的笑容。

    寒風吹拂著遍地血跡和尸體,趙烈轉身對周長空冷冷道︰“幽靈侯的尸體好好安葬在幽靈山莊,這里會有很多人陪伴他,他應該願意長眠于此,不會感到寂寞。”

    宋青河的長發披散了,乍看宛如一位溫婉美麗的女子,傾城容顏伴隨悅耳聲音,既有男人的成熟從容,又有有恰到好處的艷麗嫵媚,既有男人的陽剛,卻又能和如花般的妖冶相輔相成,極度復雜的矛盾在他身上達到了近乎完美的極致,一襲簡單的藍色長衫,一柄折扇,粉墨不施,風情萬種。

    冷冷的寒風吹來的時候,冷冷的陽光照進來的時候,微黃熟透的葉片會默默的飛離婷婷的枝頭,紛紛揚揚從宋青河身邊飄落,落葉那縴縴的身姿,像一個個迷醉的舞者,沉浸在生命最後的短暫和輝煌里緩緩起舞,宋青河站在紛飛落葉中,達到了忘我的境界,沉迷而陶醉,冬意深,寒已濃。

    幽靈山莊的壯麗激戰似乎還在宋青河的眼前來回飄蕩,幽靈山莊內機關重重,儼然如同隱藏在十萬大山中的巍峨城堡,幽靈侯十年來苦心經營,整個組織人數近千人,其中不乏經驗豐富的黑道高手和視死如歸的死士,殺手組織不過是幽靈山莊的其中一個分部,可惜長江後浪推前浪,幽靈侯壯志難酬,出師未捷身先死。

    幽靈山莊遇到了江湖中迅速崛起的黑虎幫,手段狠辣的鐵血聯盟和六大門派中人數最多的丐幫的猛烈攻擊,此時的江湖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江湖了,此時已是年輕人的江湖了,幽靈山莊還未來得及在江湖掀起巨浪就被三幫聯手剿滅了,憑空留下了無盡的遺憾。

    宋青河陷入了沉思,臉色陰沉變幻,黑虎幫在此戰中展示出了強大力量和驚人戰斗力,黑虎幫紀律嚴明,攻守有序,人才濟濟,即使沒有鐵血聯盟和丐幫相助也能攻下幽靈山莊,黑虎幫異軍突起,雄霸江南武林,而鐵血聯盟兩次大規模激戰英雄會後,元氣大傷,實力未必強過韜光養晦的黑虎幫。

    狼牙刀夜怒火顯然也是清楚感受到了黑虎幫的強大實力,他一直對宋青河上次放過趙烈耿耿于懷,忽然沉聲道︰“盟主,趙烈和黑虎幫必然成為鐵血聯盟稱霸江湖的心頭之患,上次盟主在鐵血堡真不應該放過趙烈,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宋青河忽然淡然一笑,傾城般驚艷,如斯的素淡,如斯的艷到骨子里的媚,卻又堅忍倔強,有著不顧一切的深情和信念,魅惑人心的眼風飄過,扇底的舉手投足無一不顛倒眾生,曾經的戲子生涯留下了深厚的功底,可是這花樣的綺麗後卻是隱忍著的尖銳和悲涼,和置生死甚至于一生名節于度外的坦然和從容。

    狼牙刀夜怒火頓時感到了若有若無的壓力,眼前的宋青河雖然秀美如女人,渾身散發出逼人的妖嬈,可是眼神里面那種冰冷的堅韌似乎可以看穿時間萬物,夜怒火忽然感覺渾身發冷,陰冷的宋青河遠比狂暴的歐陽堅更可怕。

    宋青河目光毫無情感,轉身對夜怒火淡淡道︰“江湖中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趙烈,他從一開始就是我手中的棋子,現在也還是我的棋子,鐵血聯盟想要輕松稱霸江湖,還離不開趙烈和他的黑虎幫,不久的將來,你就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到了那時候,鐵血聯盟就可以輕松地征服江湖。”

    天上只有一片慢慢飄動的白雲,長江上只有一葉輕輕移動的扁舟,南宮無雪只有一顆黯然傷神的心,遠處有寂寥的烏啼,他腳下的石台階潔白如雲梯,他的心清澈透明,站在落雁島的最高處,他似乎沒有了思念,腦海是一片蔚藍。

    遺憾,有時也不失為一種美,因為畢竟還有可以遺憾的事,畢竟還是一個傳奇的故事,漠北之行南宮無雪沒有感受到報仇血恨的痛快,反而讓他的心感到寂寥悲涼,水幻妖女一襲黑發齊腰,淒然化蝶般飛遠了,她終于可以忘記了仇恨和痛苦。

    長江總是籠罩著煙雨,剛才還是白雲飄飛,恍惚間,春雨飄自渺茫凝重的蒼穹,不曾夾攜一絲一縷的朦朧消沉,而是霏霏揚揚,隨意揮灑,自信而超脫,瀟灑而飄逸,伴隨春風輕盈歡快地飛舞,揮揮灑灑,寒冷的冬天已經很快過去了。

    沉魚山上的青竹用化不開的濃綠,與世無爭地吐吶著舒盈飄逸和清翠欲滴的冷傲,春風在竹林上空留下颯颯的風聲,似如歌的天籟,南宮無雪白色的身子悠然伴風飄到竹林樹梢,隨著春風竹林一起晃動。

    斷斷續續的春雨如一簾瑩瑩的幽夢,籠罩在漸長漸高的竹林上空,天地一片迷蒙,南宮無雪靜靜站在竹林樹梢,感受到了時間的輪回,隱約看到了展盈撐著一把傘花,立在竹林外,她在看縴細的葉角懸著點點的水晶,葉葉相撫,有環佩之音,似靜靜的竹林掛滿一園的樂曲。他頓時沉在了清清爽爽的竹香里。

    恍惚間,展盈化身為蓮花仙子秦雪的白色身影,飄然飛身而上,秦雪落到南宮無雪身邊,溫柔為用雨傘為他擋住了飄飄雨絲,她滿臉幽怨,溫柔道︰“公子要小心身體,春雨很傷人的。”

    秦雪的發絲被春風春雨弄亂了,隱約透出絲絲憔悴,南宮無雪忍不住在心中深深嘆息,他的心已經被展瑩的身影佔據了,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明白刺痛的滋味,可惜時光並不能倒轉,他的心再也無法放下另外的女人了,始終無法對秦雪產生感情。

    竹林透著誘人的清涼,南宮無雪伸手接過雨傘,默默為秦雪擋雨,心緒隨著悠悠搖晃的竹子上下起伏,忽然輕輕道︰“仇恨到底是什麼?”

    秦雪柔聲道︰“仇恨可以讓人蒙住眼楮,雙眼渾濁,心靈陰霾,可以讓人忘記了世間美好的東西,仇恨是世間可怕的毒藥,仇恨加速了衰老,令一顆心感到疲憊,抬不起沉重的眼皮看清世間,更抬不起沉重的腳步。”

    南宮無雪嘆息道︰“仇恨只會帶來無邊的痛苦和新的仇恨,這次漠北之行讓我明白了很多東西,以前很多模糊的東西現在也看清楚了,仇恨真是太可怕了,水幻妖女十多年來生活在仇恨的痛苦回憶中,終于造成了碧雲山莊的血案,可是她並不快樂,也許只有在臨死的瞬間才忘記了仇恨,感到了快樂,可是美好的生命也隨之結束了。”

    秦雪幽幽道︰“真的沒想到你能如此順利地殺死水幻妖女,你獨自北上後,我幾乎夜不能寐,總是擔心你的安危,好想陪在你身邊。”其實她時常獨自垂淚到天亮,因為思念。

    南宮無雪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低聲道︰“水幻妖女並不是我殺死的,其實我在龍們客棧已經死過一次了,殺了她也不能挽回碧雲山莊的數百條人命,走出龍門客棧的時候,我感到了極度的疲憊和沉重。”

    秦雪瞪大眼楮凝視南宮無雪,在他的雙眼中看到了如碧海藍天般遼闊的寧靜目光,她心迷蒙而迷醉,她咬著嘴唇緊緊地依偎在他身邊,俏麗身子站在竹子尖端凝視迷蒙的煙雨翠竹,曉風入竹林,踏風而立,殘淚無影,煙輕雨寒。

    南宮無雪雙眼忽然射出了堅定目光,沉聲道︰“我決定到江南與趙烈見面,我和他之間的恩怨仇恨不能永遠拖下去,仇恨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誤會越來越深,希望此次能夠化解橫亙在我和他心中的陰影。”

    春風染綠了江南,同樣是在青翠竹林中,那種養眼的綠,浸潤著江南水鄉的細致與婉約,可以讓任何疲憊的眼楮都充滿溫情,南宮無雪看得深了,心的深處都長出輕痛。

    簡陋的茶舍藏在竹林中,一方青竹,如一方翡翠的屏障,將煩惱和浮躁隔離,春風還是那些風,只是被竹林染的帶了些許的清靜和淡遠,一棵棵修竹,宛若一個個柔情似水的女孩,溫婉、樸素、平凡,竹林的笑如流動的水紋,呈現著如聲音的波光粼粼。

    趙烈還沒有到來,南宮無雪靜靜在精致而秀美的竹葉上看到細小、晶瑩、沁涼的水珠,直射的陽光,讓它們閃動著七彩的光澤,兩只嬌小的青鳥互相偎依追逐著在林中翩翩飛舞,他抬頭凝視那對可愛青鳥,臉上露出了微笑,心里卻感受了寂寞。

    “一節復一節,千枝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竹林顯得格外清幽,除了偶爾有小鳥飛過,冷清的茶舍里面只有南宮無雪孤獨的白色身影,只有他在仔細品位竹子的青翠明亮。

    輕輕吹著的風忽然消逝了,趙烈似乎亙古就站在了青翠的竹林旁,依然是穿著藍色長袍,穿著並不華麗,可是質料手工剪裁都非常好,顏色配合得也讓人覺得很舒服,他緩步走來,右腿骨折處還未痊愈,依然綁著竹板,身上並沒有背負雙刀,長發隨風輕輕飄舞,如同春日踏青的游人,就這樣施施然走了過來,臉上懶洋洋的笑容卻比那春日還溫暖平和。

    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趙烈的樣子都不會改變,因為他本來就是這麼樣一個人,不管在多麼艱苦困難危險的情況下都不會絲毫改變,明媚的陽光也照上了他的臉,並不是那種能讓少女們一看見就會被迷死的臉,但是也絕不會讓人覺得討厭,神態沒有絲毫斬殺幽靈侯的榮耀,全身飄蕩著洗盡鉛華後的悠然從容。

    尖尖的、毛絨絨的竹葉茶加入了滾燙的開水,風中頓時泛起微甜的芳香,茶色為嫩綠,那種綠,可以綠到人的心里,南宮無雪慢慢地品了一口,頓時有種地老天荒的感覺,他抬起茶壺輕輕為趙烈倒茶,低聲道︰“趙幫主重傷未愈,居然敢孤身前來,你就不怕我乘機對你下毒手嗎?”

    趙烈低頭輕輕喝了口清茶,感悟到了淡淡清香和淡淡人生,抬頭微笑道︰“如果你會在這個時候對我下毒手,那麼你就不是南宮無雪了。”

    南宮無雪默默凝視趙烈,心中無限感慨,數年前的英雄會如日中天,可是卻接連遭受了沉重打擊,不但英雄會沒有了往日的威嚴,而且南宮世家也遭受了滅門慘案,他忽然沉聲道︰“你改變了很多,幾年前還是逃亡江湖的亡命之徒,此時已經是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命運真是無法捉摸,變幻莫測。”

    趙烈淡淡道︰“命運無常,因果反復,我們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要成為仇人,可是仇恨往往出自于謊言和錯綜復雜的誤會,復仇唯一的結局就是將復仇者拉入永劫不歸的輪回,江湖永遠不會缺少仇恨和血腥。”

    南宮無雪俊朗面容掛著寧靜微笑,忽然若有所思道︰“我曾經對你恨之如骨,雖然心里覺得事情蹊蹺,其中必有隱情,但仇恨和嫉妒會讓人迷失方向,漠北之行還要多謝黑虎幫及時出手相助,此番北上,我感悟頗多,用仇恨對待這個世界只會帶來更多的仇恨,應該用溫暖和寬恕對待這個世界。”他胸懷大氣坦然,態度平和親切,仿佛看破了世間萬象。

    趙烈並非第一次見到南宮無雪,可是此時卻覺得南宮無雪格外光彩照人,眉目間自然就散發出滲透在骨子里的高貴儒雅氣質,他低頭久久凝視純綠的茶水,驀然想到慘死的南宮雨和被冰冷海浪吞噬的展瑩,忍不住冷冷道︰“走不完天涯路,殺不盡仇人頭!比愛更持久的力量是仇恨!我肯定會讓真正的凶手得到懲罰,徹底洗刷我身上的冤屈!”

    南宮無雪沉聲道︰“開始我也以為你就是凶手,但後來一直有著很奇怪的感覺,你絕對不是凶手,以前曾經有很多機會可以率領英雄會的數千幫眾追殺你,可是這種怪異感覺讓我放棄了這種想法,殺了你只會讓真相永遠石沉大海,後來你多次率領黑虎幫出手相助,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可是遲遲未能殺了你這個所謂的凶手,我在江湖中也承擔了巨大的壓力。”

    趙烈眼中射出欽佩目光,江湖中刀光劍影,生命如同隨波蕩漾的無根浮萍,隨時都可能被浪花卷走,南宮無雪卻承受著江湖人的恥笑而不濫殺無辜,並沒有在江湖中苦苦追殺,他嘆息道︰“展瑩當年被海水卷走,我一直期望可以找到她,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消息,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當時我很喜歡,可是她的心中自始至終都只有你,這是她失蹤前親口對我說的。”

    南宮無雪想到展瑩可愛的樣子,似乎看到了她俏皮的模樣,心中陣陣刺痛,良久才輕聲道︰“她表面上柔順可人,其實內心異常倔強,只是當時我太沉溺于權力,全部心思放在了英雄會,真是辜負了她。”

    春風輕輕吹過,飄蕩的竹葉發出“沙,沙”輕響,南宮無雪喝了口清茶,抬頭堅定道︰“趙幫主雖然被司馬空和張楓所陷害,被迫逃亡江湖,身處逆境卻頑強不屈,你今日的成就遠比別人付出了更多,我也十分佩服!你知道所有的真相,我想和你聯手讓真正凶手得到應有懲罰。”

    趙烈冷冷道︰“你盡管放心,這些年我並沒有忘記心中的仇恨,我會讓司馬空和張楓身敗名裂,生不如死!”風忽然消逝了,空中彌漫著淡淡的竹葉清香,茶舍里面驀然安靜了下來,長時間沉默後,他忽然凝視南宮無雪道︰“你的確值得展瑩深愛,並沒有辜負她,展瑩沒有愛錯人。”

    南宮無雪沒有說話,抬頭凝視清幽的竹林,靜心品茶沉思,“有節骨乃堅,無心品自端,竹衰不變節,花落有余香,塵而不染,濯而不妖,枝橫雲夢,葉拍蒼天,飛舞凌雲仍心定。”他任由心緒隨意翩翔,竹林的婆娑影子隨著清風飄逸搖晃在朦朧春意中,引起了無限思緒。

    溫暖的春日讓世間萬物顯得生機勃勃,世間所有塵埃被滌蕩一清,空氣變得格外清新宜人,茶壺中的茶水逐漸冰冷,早已飲盡,氣氛有些壓抑,趙烈悠然笑道︰“春光柔媚,千萬莫辜負了大好青春,雖然腿傷未愈,我也想活動筋骨,我們不如到附近隨便走走,晚上再找個地方痛快喝酒。”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零六章 最遠距離

兩人靜靜漫步在古老的城鎮中,街巷的民居、古宅老店、小橋流水已清晰可見,近在咫尺,他們心中都彌漫著怪異的滋味,如同置身夢中,數年前他們還仇深似海,兩人誰也沒有料到他們能如此悠然地漫步在江南水鄉。

    街道兩旁散發著青苔味的古宅老屋觸手可摸,雖然牌樓上的磚雕圖案已無法辨認,但在古樸和滄桑之間仍透出幾分精致和靈動,似乎要向趙烈和南宮無雪傾訴埋藏已久的悠遠故事,這里人的生活恬淡又悠閑,許多老人搬弄竹椅,端坐到古宅大院的門前或臨河小街的檐下,在他們的臉上就能讀出那份遠離塵世的安逸。

    清潤秀美的水土,孕育了古樸平和的生活,連小貓小狗也很安靜地匍匐在主人腳下,享受著和睦和溫馨,南宮無雪凝視此情此景,忍不住油然生出那種返樸歸真的溫情,回頭對趙烈微笑道︰“要是江湖人望到我們兩人相安無事地悠然漫步,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兩人氣質非凡,散發出飄然魅力,並肩行走飄然漫游在繁華的街道上,一個是白衣如雪,一個是藍衣似海,引得城鎮里面那些春心萌動的少女頻頻回頭,趙烈淡淡道︰“走自己的路,讓他們去說吧。”他的臉上驀然飄過欣慰而深沉的笑容,悄然握緊了雙拳,付出的艱苦努力沒有白費,世間並沒有不可能的事情,他正堅定地朝心中的目標穩步邁進。

    湛藍的天空白雲朵朵,溫暖春風把許多千奇百怪,色彩艷麗的風箏吹到了藍天,不少小孩子開心地拉著五彩斑斕的風箏在街道上奔跑,風中傳來串串悅耳的笑聲,這是他們無憂無慮,無牽無掛的快樂歲月。

    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歡快地放著風箏,興致勃勃地從南宮無雪身邊跑過,不過才兩歲的樣子,可是模樣卻是粉雕玉啄,非常可愛,也許是小女孩太專注于飄在天空縴巧精致的雲燕風箏,腳步忽然拌在了街道上突起的石板上,眼看就要踉蹌著重重跌倒。

    南宮無雪伸手卷起了一陣柔和輕風,輕輕把女孩凌空摟在懷中,低頭對她微笑道︰“小妹妹,你的風箏好漂亮,不過以後放風箏也要小心了,不然很容易摔倒。”

    小女孩大驚失色,額頭就要踫到堅硬石板,忽然覺得身子飛了起來,身子落入了溫暖舒適的懷抱,她目不轉楮地凝視溫柔可親的南宮無雪,漂亮的眼珠忽然“骨碌”地靈活轉動,伸出潔白手指著遠方嬌笑道︰“謝謝叔叔,你放我下來,我要過去找我的媽媽。”

    南宮無雪顯然被女孩的純真可愛所感染,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心中充滿溫情,隨意順著小女孩柔嫩手掌望向了遠方,他的呼吸頓時停止,似曾相識的身影佇立在茫茫人海中,似曾熟悉感覺瞬間籠罩了全身,他的雙眼射出霎時亮光,刺穿了三生三世的濃雲,縮短了百世輪回、千年萬年,透過恍動的身影,魂魄游離竅外,他分明望到了展瑩熟悉的俏麗身影!

    真的是她麼?無限優美的背影已足可扣動任何人的心弦,縱使她化了灰燼,南宮無雪都認得出來,原來烏黑光滑的大辮子已經不在了,頭發挽成一個精巧的髻,雲鬢霧鬟,如同一個高貴的少婦,她輕盈地轉過了身子,那眼角,唇邊,眉梢,發間,指端,袖側,腰畔一切都是那般的熟悉。

    她緩緩款步走了過來,烏黑的秀發在頂上結了個高雅發髻,柔和的瓜子臉蕩漾著盈盈笑容,南宮無雪僵立地面,又聞到那熟悉的淡淡桂花香,又听到她的溫柔笑聲,也听到了他那忐忑不安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趙烈也是傻傻地凝視眼前的女子,她的美目深嵌在秀眉之下,兩片洋溢著青春的香唇緊閉著,呼吸輕柔得像春日朝陽初升下拂過的柔風,他無法相信竟然會在絢爛的春日遇到她,恍惚間,似乎回到了那段逃亡江湖的悲慘歲月,他們曾經度過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日子。

    她不經意地攏一攏秀發,細密的發梢恰如清風拂面,笑容晶瑩潔白,依然是那麼楚楚動人,乖巧伶俐,就連那嘴邊的酒窩也是俏皮可人,沒有絲毫的改變,她長長的睫毛晃動了一下,接著張開眸子,溫柔朝南宮無雪瞧來,還甜甜淺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美麗牙齒。

    南宮無雪的心跳已經完全停止,靜靜地凝視站在眼前的女子,忘記了一切,凝滯了人流,凝聚時光,凝固了天、地、時、空,所有的所有都定格在此一刻。

    女子身穿雪白錦衣,身段無限優美,俏生生立在街頭,她抬頭靜靜凝視眼前儒雅飄逸的白衣男子,忽然對南宮無雪嫣然一笑,柔聲道︰“謝謝公子照顧我的女兒,她很是頑皮,寶寶,快到媽媽這里來。”小女孩回頭對南宮無雪調皮地伸了伸舌頭,“咯咯”地笑著沖到她的懷抱。

    南宮無雪的心跳驀然停止,周圍的一切忽然都失去了色彩,天地萬物黯然失色,呆若木雞地站著,腦海一片空白,痴痴地凝望展瑩溫柔地親吻小女孩的紅潤臉蛋。

    她溫柔地和小女孩親昵,秀美雙眸中閃爍著母性的慈愛,旁若無人,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呆呆站在街道中央的兩個男子,趙烈心神激蕩,忽然大步走到她面前道︰“展瑩,你不記得我了嗎?”

    女子茫然抬頭凝視金發飛舞的趙烈,秀臉忽然露出羞澀笑容,低頭輕聲道︰“公子認錯了人吧,我並不認識公子,我也不叫展瑩。”

    趙烈的心驀然變得冰涼,眼前的女子明明就是展瑩,就連羞澀的神態都是一模一樣,他對女子沉聲道︰“也許你已經忘記了我,可是你絕對不會忘記他!”他伸手指向了依然失魂落魄地站在熙熙攘攘人流中的南宮無雪。

    女子聞聲將修長的玉頸輕輕回過來,抬頭凝望南宮無雪,陌生的面容卻給了她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的心跳忽然有些異常,于是拉著小女孩裊裊娉娉,姍姍走近了他,想要看清楚,依然還是那麼陌生,于是她柔聲道︰“你是誰?好像我以前並沒見過公子,可是我卻感覺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南宮無雪的心徹底死去,眼神籠罩著無盡的悲傷,雙瞳黯淡無光,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模糊,眼中只剩下了她的身影,她幾乎透明的耳垂上有著一顆細小的紅點,分明就是俏皮柔順的展瑩,可是她不但已經忘記了他,而且還嫁為人婦,有了可愛的女兒。

    多少個夜晚夢到了相逢,南宮無雪徘徊在如水般夜色里,顧影自憐,無怨無悔,默默等待,等待月上柳紗頭,時常閉目聆听,是否是她細碎步履,生怕驚醒夜的溫柔,可是真到了相逢時刻,卻是如此悲涼,如此悲傷,如此痛心,他的雙眼中流出了淚水。

    “公子為什麼忽然流淚了?”女子抬頭久久凝視南宮無雪彌漫著悲傷的雙眼,再也沒有移開關切的目光,她一身雪白寬闊的絲袍,只在腰間束上兩寸寬的絲帶,隱約表露出她無限優美的身段線條,有種說不出的嬌柔縴弱,黑發冰肌,俏麗動人。

    南宮無雪頓時心如刀割,什麼話也說不出,悲傷和痛苦籠罩了身心,她竟然不知道淚水是為誰而流?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也不是天各一方,而是站在她的面前,她卻不知道他為誰而流淚!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那該有多好,回憶總是美好的,即使是有些傷感,現實總是殘酷的,即使是有些美麗。

    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冰冷的滔天巨浪席卷而來,四周狂風呼嘯,趙烈耳邊開始回蕩著巨大海嘯聲,他心中一動,緩緩走到了她面前,勉強抑制住狂亂的心神,沉聲問道︰“姑娘可否記得以前的事情,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她詫異地抬頭,雙眸閃過了迷茫神色,良久才幽幽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以往的歲月如同玄幻夢境,當我醒來的時候,除了記得那恐怖的海浪外,夢境也消失了,什麼也記不得了。”一片花瓣忽然隨風飄落她的身邊,她縴細的手指拾起那片飄落花瓣,感受著襲來落花的殘美。

    南宮無雪臉色驀然變得蒼白如雪,雙手長時間握緊後露出了極度的白皙,他和展瑩本來距離很遠,互不相識,忽然有一天,他們相識相愛,距離變得很近,然後有一天,本來很近的兩個人,忽然變得很遠,甚至比以前更遠。

    春風不但吹落了花瓣,同時也吹落了南宮無雪的發帶,滿頭烏黑的頭發驀然飄散在風中,為什麼命運如此殘酷?天意造化弄人,他們多年後終于奇跡般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逢,可是相逢卻已不相識,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

    還記得麼?重樓高閣,月華如霜,花影幢幢,輕煙淡霧,一襲輕紗,銅綾鏡里那一雙白晰修長的雙手輕掃娥眉,還記得甘願為你畫一生彎眉的雙手麼?還記得那陶醉在你的長發青絲中的雙眼嗎?還記得那綠倚琴如高山如流水,如鳳鳴如鸞啼的樂韻悠悠嗎?還記得那吐氣如蘭的呢喃嗎?還記得那攜手依依的相游嗎?

    她不忍凝視南宮無雪眼中滾落的淚水,不忍凝視南宮無雪眼中極度的悲傷,可是她的確不認識這名飄逸俊美的公子,她的心忽然跳得很厲害,心中感到了突如其來的莫名傷感,芳心如麻,咬牙抱起女兒轉身離去。

    南宮無雪的心在滴血,靜靜凝視飄然遠去熟悉而陌生的倩影,悲痛欲絕,飄散在風中的烏黑頭發剎那間化為灰白,接著很快變成了雪白的發絲,雙眼沒有了白日里飄逸儒雅的目光,看上去空曠而不凝聚,面容透著無盡的滄桑,俊秀的面容配著雪白的發絲,形成了巨大反差,越發顯得詭異莫名。

    小女孩可愛地依著媽媽的肩膀,驚奇地凝望南宮無雪滿頭烏黑的頭發瞬間變成雪白,淒涼地在風中飄蕩,小女孩好奇對她道︰“媽媽,剛才那位叔叔的頭發怎麼會忽然變成了白色,真的好漂亮呀。”

    女人心弦觸動,停下腳步,驀然回首,她目不轉楮地凝視飄蕩在風中的白發,凝視白發下俊秀的面容,似乎曾經很熟悉的面容映在了塵封的記憶中,支離破碎的記憶在她眼前閃過,慢慢地在心中連接起來,最終化為無盡冰冷海浪驚濤駭浪地向她撲來。

    她猛然朝後退了半步,雙手揪著胸口,腦海中傳來轟然巨響,沉澱的往事點點滴滴浮現眼前,她品味著往日苦澀的甜蜜,真實的心碎滋味,假如曾經不再是曾經,希望不再是希望,假如不再是假如……或許,糾纏已久的糾纏就不再糾纏著了,遺憾的是,沒有那麼多地假如彌補遺憾,所有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只有心痛是真實的,她的臉毫無血色,胸口劇烈喘息,瞪大眼楮凝視眼前的兩個男子,從令人心碎的回憶中淒然醒覺過來,像剛被利刃在心里剜了深深的一刀,淚水不可抑制地潸然而下!

    南宮無雪從她的雙眸中看到了曾經熟悉的溫柔,他的心卻更痛了,她已經想起了所有的往事,可是她的雙眸中卻彌漫著強烈痛苦,生不如死!忘記其實是一種幸福,此時的她遠比他更痛苦,命運竟是這般的殘酷,他好想把她緊緊摟在懷中,一生一世呵護她,可是他依然一動不動,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一切一切無需語言,一切一切盡在不言中,南宮無雪著展瑩同時感覺到了對方心中的極度痛苦,剎那間他們都已是淚如雨下。

    一盞已經被煙火燻黃了的風燈,挑在一個簡陋的竹棚下,照亮了小小的簡易茶舍,幾張歪斜的桌椅和三個無言的人,他們心中都有太多的話,可是卻不知從何說起,夜晚吹來了痛苦悲苦的風,簡陋的面攤在夜風中搖晃,“咯吱”亂響,似乎馬上就要垮掉,氣氛顯得淒苦透涼,初春的夜晚還是有些冷。

    月光如水,霜華彌漫,如煙如霧,迷茫神秘,山形、樹態,影影綽綽,熒火忽閃與星星相呼爍,偶爾夜鳥嘶鳴打破夜的沉寂,間或不甘寂寞犬吠聲,更顯夜色蒼茫,展瑩披著一身月光,踩碎一地皎潔,低頭默默不語,淚水已經流盡,天涼如水月如鉤。

    今生今世的記憶如同殘缺的片段︰她和南宮無雪刻骨銘心的纏綿,她和趙烈驚心動魄的經歷,她和現在丈夫平凡寧靜的恩愛,這些片段來回穿梭在不同時空,她的心好恨,可是無能為力,顯得格外蒼白,緣起緣滅,緣濃緣淡的命運不是她能夠控制的,心中的刺痛同樣也無法控制。

    趙烈手中的茶水早就冰涼了,可是依然滿滿的,他根本沒有心思喝茶,茶杯放在簡陋的桌子上幾乎沒動過,心中卻是百感交集,抬頭凝視展瑩,她像帶著很大的畏羞,一直將頭垂至貼及浮凸有致的前胸,她比以前更多了幾分成熟的豐韻,眉目間流動著幾許嫵媚。

    三人陷入了極度的默思,分享著這帶著淡淡的哀愁時光,誰都不想觸及那些痛苦的事情,深夜時分,玉兔東升,縴雲四卷,明澈的月亮開始籠上薄薄的清輝,盈盈似水,月似波心,偶有夜鳥從月亮上掠過,月光瀲灩,高天飛鳥剪影如畫。

    展瑩痴痴凝望南宮無雪的白色頭發,心猛烈絞痛,卻還是無法言語,螓首低垂,綿綿話語只是在她心中不斷重復,“我何償不想與你攜手雙雙飛,做那仙侶游天下,可惜塵煙難寂,諾言難踐,無奈又無何,今生已了,來世又如何?無今生,沒來世,何堪忍相別?”

    趙烈無法忘記柔順可愛的展瑩,無法忘記那些九死一生的經歷,展瑩的離去曾經帶了無盡的傷悲和痛苦,他打破了讓人窒息的寧靜,抬頭對展瑩道︰“還記得我們在一起逃亡江湖的那段歲月嗎?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展瑩抬頭望著趙烈,看到了滿頭燦爛的金發,她悲傷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俏皮笑容,雖然已經結婚了,可還是像個小孩子,依然清純嬌媚,她柔聲道︰“我怎麼會忘記呢?那時候你可是江湖大名鼎鼎的惡徒,我本來想要把你殺死,可是卻慢慢了解真相,其實你是個好人,為了救我差點丟了性命,吃盡了苦頭。”

    南宮無雪默默聆听,還是沒有說話,仿佛不存在一樣。展瑩嘴角飄出一縷甜美清純得若天真小女孩的笑意,悄然用余光望著南宮無雪,繼續對趙烈道︰“你好象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不過笑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依然輕狂,你現在還好嗎?腿怎麼又受傷了,是否還是亡命江湖?”

    趙烈喝了口苦茶,忍不住苦笑道︰“這些年來,我幾乎身上都掛著傷痕,還好一直活到了現在。”他望了望一直沉默的南宮無雪,目光閃爍,忽然沉聲道︰“展姑娘表面上柔順可人,可是為了南宮無雪,寧願孤身冒險殺我,很是勇敢,而且你被海浪卷走前還是想著南宮無雪,那時候,我可是傷心欲絕,直到多年後,我才真正明白了你和南宮無雪之間深厚的感情。”

    展瑩的心驀然沉寂下來,臉上的強顏歡笑瞬間消逝,心中的淚水彌漫到全身的經脈,久久凝視南宮無雪,雙手不停揉著桌子下面的裙角,沒有揉爛衣裙,可是卻把她的心揉碎了,他們之間竟然未說一句話!

    萬籟俱寂,浮華眾生,南宮無雪心中悲苦,忍不住徘徊浮思,不需要擁有,不需要索取,只需要全心地去感覺,他的嘴角忽然帶了微微的笑意,這使趙烈很驚訝,南宮無雪終于輕聲對展瑩道︰“這些年你還好嗎?”他忽然沉默下來,猶豫片刻,繼續低聲道︰“他對你還好嗎?”

    展瑩看不到南宮無雪的笑容,全身都被他身上散發出悲傷所籠罩,她溫柔的聲音飄蕩在夜風中,“當我從海灘上醒來的時候,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也就是在那時候,我遇到了現在的丈夫,他是一個善良溫和的人,一直對我很好。”

    南宮無雪繼續靜靜沉思,獨自守著落寂,也許很苦,但也不失為一種幸福,因為畢竟還有一份可以守的美,讓那份情永遠環繞,那是人間天上無與倫比的淒美,他忽然微笑對展瑩道︰“那就好,夜已深了,你趕快回家吧!我和趙烈說好了今晚痛快喝酒,我們就先走一步了。”話語似乎很寧靜,可是每說出一字,他的心便更痛一分。

    白色身影飄然飛起,輕輕飄落在漆黑的樹木上,黑夜中清晰地映出了他滿頭潔白如雪的白發,多年壓抑著的情緒毫無保留地涌上心田,沉浸在使人魂斷的追憶中,不放過任何一個片段,不肯錯過任何細節,種種強烈至不能約束和沒有止境的情緒,亦如洪水般沖刷洗淨了他的身心,此時,他只能選擇黯然離開,雖然心中萬分不舍。

    展瑩雙眸中透明純潔的淚水奪眶而出,終于起身沖出了茶舍,撞翻了燭花,凝脂粉黛的臉香韻如花,她揮動著雙手,直如蔥,白如玉,淒然道︰“無雪,不要離開我!你這些年還好嗎?”

    南宮無雪似乎沒有听到,心早就被傷痛掏空了,忽然朝遠方飄然遠去,散亂的白發飄落在風中,三生石前,盟約依舊在,只是發如雪,塵埃是非緣字幾番輪回,悲,紅顏喚不回!

    發如雪,淒美了離別,到底感動了誰?趙烈悲從心發,心潮起伏,起身心疼地凝視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展瑩,她淒苦的眼神透著一絲堅強,他的心中波瀾不驚,堅硬如鐵,沒有了當時那種心如刀割的刺痛,時間真的會慢慢改變一切,曾經的心動也會飄然淡化嗎?他目光閃爍,南宮無雪已經飄然走了,他又怎麼能獨自留在這里?

    趙烈對展瑩沉聲道︰“你放心,南宮無雪這些年很好,他的心中一直只有你,這些年還是獨自一人,你不用擔心牽掛,我和他已經解開了多年的心結,你多保重!”藍色身影飄然而起,踏著夜風尾隨南宮無雪消逝在茫茫無邊的夜色中,他轉身離去的瞬間,那些刻骨銘心的往事還是不可抑制地浮現眼前,今夜的確該飲酒了,他好想痛快喝酒,有些東西是無法忘記的。

    展瑩依靠著門框無力站著,心中滿是南宮無雪的影子,“為什麼他的一舉一動都讓我心潮起伏?為什麼不能與他終生廝守?”她的心已碎,伊人憔悴,飲盡了風雪,雙眸中只見到發如雪,眼淚紛飛,只能等待蒼老,今生今世無法忘記白如雪的長發,為什麼要那麼痛苦地思念一個人,如果時間不可以讓她忘記不應該記住的人,失去的歲月又有甚麼意義?

    一切都恍然如夢,展瑩明白南宮無雪飄然離去的苦心,也許他們以後將天各一方,距離天涯海角,永永遠遠不會見面,可是自兩眼交鎖那瞬間開始,他們的心靈已緊接在一起,再無任何距離,她心神憔悴,弱質縴縴的身體中透出無比堅強的氣質,終于咬牙緩緩走向了溫暖的家,那里還有疼愛他的丈夫在等著,她擦淨了眼中的淚水,可是心中的淚水呢?她今生今世都注定生活在無盡的思念中。

    夜未明,月已落。南宮無雪冷冷站在孤崖上,止步崖沿,縱目四顧,長長吁出心頭郁結著的無限哀痛,剎那間回復了往昔的冷靜,雙目蒙上化不開的深沉哀色,悲痛的心化作了孤標傲世的冰山,漠然睥睨著塵世中泛濫的情愛,雙眼逐漸闔上,整個人進入完全靜止的狀態。

    風中彌漫著令人感觸橫生的清寧恬靜,趙烈忽然沉聲道︰“你為何如此匆匆的離開?你們好不容易才相逢,整個晚上你總共才說了兩句話。”

    南宮無雪的滿頭白發已經束了起來,簡潔清爽,發如雪,臉色亦如雪,一舉一動均有種超乎塵俗的超然意態,他輕輕道︰“離別只是為了忘記。”

    趙烈詫異道︰“你想忘記她嗎?”

    南宮無雪凝視深邃夜空,臉龐回復了冰雪般的瑩潔無瑕,靜如止水般淡淡道︰“她現在有幸福寧靜的生活,我本不該打擾她,我的出現只會讓她感到痛苦,我是想讓她忘記我。”

    趙烈嘆息道︰“你怎麼知道她現在幸福?你就不想去看看她的家嗎,看看她的丈夫嗎?她不可能忘記你!”

    南宮無雪充滿線條美的典雅臉龐泛起了動人心魄的奇異光輝,輕聲道︰“她衣著華麗,臉色紅潤,顯然家境不錯,而且還有了那麼可愛的女兒,她的丈夫應該很疼愛她,只要她一生幸福寧靜,這就足夠了。”

    趙烈仍是那副閑逸灑脫的樣子,就象一杯清香濃郁的清茶,撲鼻而來,透徹心扉,只是眼神深沉銳利,深遂不可測度,神色亦變幻如雲似風,歲月無痕,許多東西都發生了改變,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苦苦亡命江湖的輕狂少年了!

    兩條修長的人影靜靜佇立在華山之顛玉女峰,此時已經黃昏時刻,太陽已經變得溫柔許多了,慵漫地調弄著雲衣,遠遠望去,座座峰頸圍著白雲,無盡的雲霧滾滾流動著,似海浪般翻騰,參差的峰頭,高的昂然聳之,矮的時現時隱,恍然間有如仙島羅浮。

    華山掌門風遠山又高又瘦,配著嘴唇上飄逸的胡須,越發顯得卓然不群,雙眼卻明亮冷靜,偏有種來自無限遠方的縹緲難測,瘦高身子一動不動,久久凝視半山腰的瑰麗雲海。英雄劍張楓則必恭必敬地低頭站在風遠山後面。

    風遠山忽然轉身微笑道︰“華山派的《紫氣東來》乃是江湖至高無上的內功心法,你不到三年時間就修煉到了紫氣東來的第九層,此時已經全部功德圓滿,融會貫通,天賦之高華山百年來無人能敵,就是為師當年也花了五年方才勉強修煉到第九層的境界,你真是百年難遇的武學天才。”

    張楓鼻梁高挺平正,劍眉星目,雙目開合間如有電閃,雖然恭敬站立,不過神色間隱約透出沉穩氣勢,英姿勃發,氣宇軒揚,明顯比數年前成熟了許多,他謙虛道︰“弟子能有今日成就,全靠師傅的悉心教誨。”

    風遠山點頭沉聲道︰“你不但功力進步神速,而且在江湖中向來俠肝義膽,鋤強扶弱,頗有俠名,年紀輕輕就被尊稱為英雄劍,為師甚感欣慰,好男兒自當成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今日我決定把華山鎮門之寶《英雄劍》傳你,此劍百年前曾經飲盡無數江湖敗類的鮮血,劍鋒銳利剛烈,無堅不摧,為師希望你不要辜負此劍,成為真正的英雄劍,仗劍行俠江湖。”

    張楓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雙目芒光爍爍,伸手接過了英雄劍,這是江湖中每人都夢寐以求的寶劍,天色黑白交際的一瞬間,他的雙手緩緩揚起,握住了劍身紅艷如血的英雄劍,身上發出了聖潔光芒,揚起的雙手劃出一條優雅弧線,揮向旁邊一棵挺拔的古松,耳廓中有輕輕的“嚓”聲,樹身微微一震,不見變化,然而稍後不久,翠茂的松蓋就在一陣溫和掠過的春風中悠悠倒下。

    百年蒼松的斷裂樹干顯示了清晰的圈圈年輪,昭示著歲月的流逝,天色愈暗,張楓迅速落劍入鞘,英雄劍的紅色劍身劃過夜空,如同龍影回洞,很快又歸于無形,遠處的暮色無聲合攏,天地之間頓時一片靜穆。

    風清舞乃是風遠山的獨女,此時正斜倚在一張鋪著柔軟絲氈的湘妃竹榻上,她痴痴凝望天上明月,月里的嫦蛾此時在呢喃著什麼呢?她微微挪動了輕盈身子,似乎想以她慵倦的手臂攬月入懷,似乎想以她的心音輕扣月的心弦,“葉飛,你可否感覺我將淡淡的思念化做跳動琴弦,彈奏無邊的期盼。”

    春風柔情,月色似水,風清舞始終無法忘記在江南偶然邂逅的劍帥葉飛,少女之心悄然萌動,天空雲影在閃現,月也時而走出光影,不時躲在雲層背後,不知道那雲層中藏著一個什麼樣的故事?難道月亮也迷戀那身後的光影嗎?她青春的心飄來蕩去,隨手在潔白紙上寫下了葉飛的名字,她雖然不過十五六歲,可是性格灑脫活潑,決定到江南尋找葉飛,她臉上帶著紅暈,看來又堅決,又興奮,又美麗。

    同樣月影婆娑的夜晚,華山偏僻的後山樹林中,張楓傲然挺立,冷冷凝視飄然離去的李飛燕,似乎沒有听到她傷心哭泣的聲音,他的心中從來就沒有過李飛燕的影子,此刻更是連柳素青高挑的身影也忘記了,心頭想的卻是風遠山的獨女風清舞,不知不覺中,當年的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若是能獲得風清舞的芳心,那華山派遲早都屬于我,華山數百名年輕弟子根本無人能和我相提並論。”

    張楓撫摩著掛在腰畔的英雄劍,意氣風發,昂首大步朝風清舞的房間走了過去,可惜伊人飄渺,人去樓空,徒留若有若無的清香彌漫在房間中,他悵然站著,眼光忽然死死盯著桌子上的紙片,清楚看到了紙片上寫著葉飛的名字。

    張楓的臉色驀然陰沉下來,不但趙烈的鋒芒在江湖中早就蓋過了英雄劍,而且就連他身邊的劍帥葉飛和無形刀張旺財也是威震江湖,聲名遠揚,若非張旺財心細如發,趙烈已經被毒殺了,此時的葉飛更讓他感到嫉妒憤怒,他銳利目光中透著無盡的狠毒,“葉飛和張旺財乃是趙烈的左膀右臂,若想殺死趙烈,必須先鏟除葉飛和張旺財。”

    一身絢爛彩衣緊裹著風清舞美好縴細的身段,她毫無保留地釋放青春氣息,路邊濃蔭如蓋,外面的世界是那麼美麗,那麼遼闊,尤其是江南,更是如詩如畫,現在更就像是做夢似的,她的神魂似已飛越到江南,那溫柔的流水旁,溫柔的柳條下,似乎正有個溫柔而多情的少年在等著她。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有哪個不喜歡做夢呢?尤其是在萬紫千紅、繁花如錦的春日,風清舞在路邊的清澈湖水之畔顧影自伶,臉上忽然抹了一縷嫣紅,全然沒有發覺隱匿在遠處張楓的眼中射出了惡毒目光。

    張楓躺在路邊的馬車中,透過馬車簾子的縫隙凝視風清舞俏麗的身影,她已經歡快地騎馬朝前方奔馳而去了,可是他依然緊皺眉頭,苦苦冥思如何才能殺死葉飛,雖然此時他功力大進,而且手中擁有削鐵如泥的英雄劍,可是卻不敢和葉飛正大光明地激戰,而是希望用陰謀詭計殺死葉飛。

    旁邊的樹林微微晃動,空中的氣流忽然產生了極其微小的振動,張楓腰間的英雄劍驀然發熱,他趕緊抬頭凝神望向遠方樹林,驀然發現了一個消瘦的紅色身影閃過,身行快如閃電,他心中驚駭無比,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黑榜排名第四的血魔王冷血!

    張楓瞬間就冷靜下來,心中一動,青色身影忽然從馬車飄然而起,迎上了紅色身影,血魔王冷血性格殘暴霸道,而且嗜愛青春貌美的少女,他心思敏銳聰穎,決定利用血魔王冷血鏟除葉飛這個眼中釘,他的臉上已經露出了陰險深沉的笑容,欲成大事,就必須拋卻一些東西。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零七章 痴笑紅塵

風清舞青春年少,膽大妄為,居然徑直來到黑虎幫在江南的月牙分舵,朱門上的銅環亮如黃金,高牆內有寬闊的庭院,雕花的廊柱,窗子上糊著雪白的粉紋紙,不過卻被覆院的濃蔭映成淡淡的碧綠色,她微笑著敲打著門上銅環。

    高大的朱門緩緩打開,風清舞抬頭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鋒利長刀,她似乎並沒有被嚇到,笑容清純如鮮花綻放,聲音悅耳甜美,“我十分仰慕劍帥葉飛,听說這幾天葉大俠呆在月牙分舵,故千里迢迢趕到這里,希望可以請他喝酒。”

    沉重的長刀紛紛垂下,佇立在院落中的近百名長刀鐵騎露出了爽朗笑容,面對如此可愛的少女,誰也不好意思殺氣騰騰地手持鋒利長刀,一馬當先站在前面的分舵主劉長風嘆息道︰“真是不巧,葉副幫主今日剛好不在月牙分舵,姑娘改日再來吧。”

    風清舞的發髻精巧有特色,鬢角有用絲線穿成的珠花,垂在兩旁,薄遮雙鬢,使她份外嬌俏可人,她雖然稚氣未脫,可是忽然干脆爽朗道︰“你們就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長刀鐵騎吧,早就听說葉飛率領長刀鐵騎在江湖中戰無不勝,今日既然未能見到葉飛,我就請你們晚上喝酒吧。”

    站在她旁邊的一名長刀鐵騎忍不住笑道︰“我們這附近可是足有五六百名長刀鐵騎,全部都是酒中豪杰,沒有百壇美酒恐怕是不夠喝的,姑娘是在說笑吧。”

    風清舞隨手從鬢角取下那朵精致珠花,微笑道︰“這些珠花應該值數百兩銀子,足夠大家晚上痛快喝酒了。”剛才說話的那名長刀鐵騎頓時傻眼了,怎麼也沒想到眼前嬌滴滴的少女出手竟然如此豪爽。

    明月刀劉長風忍不住笑了,葉飛這些年為了黑虎幫日夜操勞,戰功卓著,任勞任怨,平時沉默寡言,從來不近女色,向來深得幫中兄弟尊敬,可是今日難得有這麼可愛的少女找來,劉長風沉吟片刻,忽然對風清舞輕聲道︰“葉副幫主遠在百里之外的挽月樓,每次激戰之後,他都喜歡獨自到那里喝茶。”

    風清舞眼楮頓時發亮,甚至亮過了天上星星,她含笑把手中的珠花遞給了明月刀劉長風,嬌笑道︰“謝謝大叔,麻煩大叔晚上請葉飛的眾多好兄弟喝酒,我現在就趕往挽月樓。”俏麗身子幽雅地飄到馬背上,快樂地奔馳而去。

    月牙分舵的沉重朱門緩緩關閉了,門口忽然蹄聲陣陣,張旺財率領大隊人馬奔馳而來,他和葉飛不一樣,葉飛不喜歡熱鬧,只要沒有作戰任務,平時喜歡獨處,默默練功,出門也是獨自一人,絕不會帶任何隨身護衛,張旺財則喜歡熱鬧,出門總是前呼後擁,大隊護衛高手伴隨左右。

    張旺財的臉看來毫無特點,眯著又細又長眼楮,眼楮似睜非睜,可是卻有種說不出的懾人光芒,平平凡凡的人,看起來有點不平凡的派頭,他微笑著對劉長風道︰“劉兄最近可好?葉副幫主呢?趙幫主讓我順道叫上他共同趕回黑虎山。”

    劉長風恭敬道︰“稟報張副幫主,葉副幫主此時並不在這里,而是在百里之外的挽月樓。”

    張旺財環視周圍密密麻麻的數百名長刀鐵騎,微微皺眉道︰“葉飛是獨自去的挽月樓嗎?江湖險惡,此時風雲激蕩,黑虎幫的強敵虎視眈眈,他身為副幫主,獨自外出太過危險了。”

    劉長風沉聲道︰“葉副幫主向來喜歡獨來獨往,以後屬下會吩咐長刀鐵騎隨時護衛。對了,剛才還有一名少女千里迢迢趕到挽月樓找葉副幫主。”

    張旺財臉上露出曖昧笑容,詫異道︰“真的有少女來找葉飛嗎?嘿嘿,我今日可要趕到挽月樓瞧瞧!也罷,我和他這些年東奔西走,平時難得有機會聚在一起。”他回頭對身後近百名黑虎鐵衛道︰“既然葉副幫主有了佳人約會,你們也不便隨我同往,全部在這里等我,我獨自趕往挽月樓。”

    柳樹的枝條在微風中擺動,萌發出鵝黃的葉子,遠遠看去好像一團淡淡的霧,似有似無,“若總是呆在華山,看雲來雲去,花開花落,縱然有最好的享受,但和一只被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又有什麼分別呢?還是外面的世界更精彩!”風清舞此時的心已經被春風融化了,駿馬悠悠奔馳在繁花似錦的小道上,她閉上雙眸,享受著這明媚的陽光,傾听著春的呢喃。

    挽月樓構建在一彎綠水之畔,四周山林青翠,樓閣層台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遠眺雲霧朦朧之中,可見群山之迭翠,藍天之雲飛,近俯碧水蕩漾,白鷺點點,湖心草灘盡收眼底,令人心曠神怡。

    “挽月水在手,弄香花滿衣!”風清舞抬頭就望到了掛在閣樓大門的對聯,她興奮地走進了挽月樓,耳邊聆听到的是拱圍在四周的參天古樹、低矮藤蔓枝葉在風的揉拂中發出“沙沙”的聲響,低檐無語,院落中青苔點點,蒲草叢叢,她徑直走上了最高一層,上面沒有太多的人,她一眼就看到了臨窗而坐的葉飛。

    葉飛身著清清爽爽的白衣,文文雅雅的臉,膚白如雪,再加上秋星明月般的雙眼,眼中還仿佛不時有白雲飄過,悠悠遠遠的一朵白雲,他靜靜凝視起伏掩隱在濃淡相錯的綠蔭中青灰色磚牆,無論風雨侵襲歲月滄桑,磚牆承載著多少苛求、責難、曲解,承載著幾多惡厄與劫難,靜默無語,獨自舔恤著歷經風雨後的斑駁傷痕。

    葉飛不時低頭飲茶,喜歡茶,也許就是源自于茶中平淡卻有著穿透骨髓里的香,驀然回首,她卻不在燈火闌珊處,他英俊面容布滿了蕭瑟之意,根本沒有注意到青春亮麗的風清舞,默默凝視茶葉上下翻飛著舞蹈,看著細長茶葉在水的浸潤下變的溫軟了,釋放著幽雅的芳香,所謂品茶也許不光是品著口中味吧?欣賞葉片靜靜綻放的過程又何嘗不是一種享受呢?

    江南暮春如畫,風清舞身入畫中,如夢似煙,一團彩雲挾著香風卷進來,她有些微微惱怒,葉飛竟然沒有絲毫留意她的進入,他依然悵然品茶遠眺,她顯然心有不甘,“怎樣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呢?”烏溜溜的黑眼珠靈活轉動,秀臉上忽然蕩漾著燦爛笑容,她隨手取下了掛在牆上的馬頭琴,縴巧的手指輕松自如地在琴弦上優美地跳動,微笑著開始輕唱一曲《笑紅塵》︰

    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

    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

    嘆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

    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逍遙!

    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

    ……

    風清舞輕盈的身子似乎隨著歌聲輕輕搖晃,居然讓馬頭琴尖銳的音色從容地綻放和呼吸,隨著情緒的堆積,萬千言語和青春美麗通過這曲《笑紅塵》淋灕地宣泄出來,恰如一場夾雜著復雜矛盾情緒的暴雨瓢潑下來,令人猝不及防。

    葉飛雖然還是沒有回頭,心中卻頗有感觸,靜靜聆听天籟般的音樂和歌聲,恍惚間進入一個充滿色彩與青春的繽紛世界,抱負與灑脫,青春與光芒,絢爛與痴迷,種種交織的情感被風清舞完美地演繹出來,令他心情澎湃,臉上露出了灑脫笑容,琴弦間似乎彌漫著激情硝煙,鏗鏹的節奏似寶劍玉珠擲地有聲,慢速樂段則滿是青春的惆悵和向往。

    青春飛揚的琴音歌聲讓樓下的客人也紛紛上樓觀望聆听,不少年輕的江湖客被悠揚激情的歌聲感染,忍不住敲打著碗盞杯筷一起大聲唱了起來,江湖總是在不經意間釋放出絢麗激情,讓人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不能自已!葉飛終于忍不住回頭凝視風清舞,這是比宛兒更年輕的少女,他忽然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灼熱的目光和逼人的青春。

    曲終人未散,挽月樓中一片叫好聲,風清舞放下了馬頭琴,當著眾多江湖好漢的面,忽然起身盈盈朝葉飛走去,一彎淺笑,那樣賞心悅目,那麼溫柔嬌美,背掛一枚精致短劍,風中衣抉飄飛,輕盈灑脫,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雙明眸赤裸裸地凝視局促不安的葉飛。

    風清舞秀發鬢角插著朵芬芳的白色小花,越發顯得嬌俏柔美,青春煥發的俏臉卻是笑容可掬,美眸在長而翹起的睫毛下晶晶閃閃,她嫣然笑道︰“葉公子還記得我嗎?我們曾經在洞庭湖畔見過一面,今日我特地到江南請你喝酒。”

    葉飛臉色似乎微紅了,抬頭沉聲道︰“我從來不飲酒,謝謝你。”他並未忘記風清舞,她也很難讓人忘記,不過他還是很快轉身凝視窗外,不再說話,遠處杏花已怒放,猶如淡粉的雲在低空漂浮,那是怎樣的空靈呀?

    風清舞似乎看到葉飛微微泛紅的臉,秀目閃過靈動目光,干脆痛快坐到葉飛桌子對面的椅子上,還沒有忘記拿過旁邊桌子上的酒壺放在葉飛面前,手肘枕在扶手處,托起香腮,笑意盈盈,抬頭凝視葉飛道︰“我名風清舞,乃是華山弟子,素聞公子劍帥大名,甚為仰慕,公子既然不喝酒,那也可以茶代酒,我不遠千里趕到江南,怎麼也要和公子喝幾杯酒。”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煙籠流水月籠紗,淡霧浸入衫,如夢似煙,風清舞的眼是煙波橫,眉是寒山翠,酒已滿入酒杯,抬在了她的柔荑中,葉飛沒想到眼前少女如此豪邁,他也不說話,把眼閉上,品了口清茶,隨意把手中茶水飲盡。

    風清舞撅著小嘴望著閉目養神的葉飛,慵懶縴細的十指在素淨的光影中徘徊著,象一葉浮萍劃過水面留下些微漣漪,淡淡的情感流露指間,卻不知道訴說著什麼,冥想之際只能把玩著酒的味道,辛辣的味道,流到胸口卻有些傷感。

    葉飛眼中似乎只有清茶,完全忽視了風清舞的存在,她眉目間神采流動,忽然縴手一探,明潤似雪雕般的手掌攔在他的手與茶杯之間,微嗔道︰“難道身為黑虎幫副幫主就這樣冰冷傲慢嗎?也不和我說話,甚至都不笑一笑,我真的好想看到你的笑容。”

    葉飛早就習慣了沉默寡言,冷峻的面容依然沒有絲毫笑容,風清舞讓他想起了嬌媚宛兒,他的心中充滿了淡淡而永久的悲傷,忍不住冷冷道︰“我喜歡獨自喝茶。”說完後轉身靜靜凝視窗外。

    風清舞雙眸中隱約有淚花滾動,從來沒有人對她如此冷淡,從小就在華山被人寵著長大,她不由想起了江湖中流傳葉飛,宛兒和趙烈之間的情感糾纏,咬牙抬頭凝視葉飛的側面,忽然看到了深藏在他眼中的悲傷,她心中一軟,輕柔地為他加滿了茶水,默默與他凝視窗外蒼莽虛茫的落日暮色和聳入雲端、秀麗迷蒙的群山夕景,他們誰也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眼神交流,一切盡在不言之中,窗外落日映紅了晚霞,群山迭翠,雲飛碧水之上,草灘上白鷺飄飛,她沉醉在美景之中,芳心“砰,砰”如小鹿亂撞。

    葉飛心里彌漫著淡淡的憂傷,當漂泊的步履厭倦了浮世喧囂,當沉迷的心境趨于了繁華落盡之後的寧靜,回憶起那些且听風吟,淡聞琴幽靜水流的恬淡,勾勒出那些無關風月的心情,竟然也會在心尖滑過或深或淺的痕跡,如花開過後那種靜靜的美!

    樓面忽然微微震動,血魔王冷血的紅色身影驀然落在眾人面前,面容豐腴飽滿,豐頤秀目,嘴角微翹,偏偏眼楮血紅欲滴,讓人望之心驚膽戰,他悠然坐到了風清舞身邊,把她手中的酒杯取下一口飲盡,忽然對葉飛冷冷道︰“葉飛,酒是好酒,不過你可以走了,我看上了這小妞。”

    風清舞瞪大雙眼凝視坐在旁邊恐怖的血魔王,看到了邪惡冰冷的目光,秀眉輕蹙,她咬牙反手拔出短劍,裝出凶狠的樣子道︰“我不喜歡你坐在旁邊,趕快離開。”她從小煉劍,向來在華山“戰無不勝”。

    血魔王臉上露出妖艷笑容道︰“小姑娘,我喜歡你這種性格,今晚我非要你不可!”他緩緩在酒杯中加滿酒,痛快一飲而盡,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葉飛已經握緊了雙拳。

    風清舞手中的鋒利短劍閃電般刺出,血魔王臉上笑容更濃,隨手握住了鋒利劍身,手指輕彈,她手腕頓時發麻,手中短劍驀然就變為碎片從空中“叮叮當當”落在地面,剛才上來听歌的江湖客紛紛低頭走下了樓,血魔王殺人如麻,誰也不敢招惹,只能灰溜溜迅速逃走。

    葉飛雖然知道眼前之人乃是威震天下的血魔王,依然冷冷道︰“她是我的朋友。”一種無法形容的劍氣,就像一重看不見的山峰,向血魔王壓了下來,大海之心仍在鞘,劍氣並不是從這柄劍上發出來的,他的人比劍更鋒銳凌厲。

    風清舞頓時心花怒放,痴痴地凝視葉飛堅毅沉穩的面容,看到了他眼中冷傲堅毅的目光,雖然他依舊未有半分笑容,她秀氣的雙眸中卻射出喜悅的亮光,如絲細眉下一對明眸透出愛慕的神色,全然不知身邊之人乃是黑榜排名第四的絕頂高手。

    血魔王瞳孔收縮,肌肉忽然繃緊,眼中閃過憤怒的血紅色目光,渾身爆發出凶悍殺氣,冷冷凝視眼前瘦弱的白衣男子,忽然仰頭大笑,透明氣流凝聚直如密密麻麻的無形鋼針刺向葉飛,他的雙拳則重重錘在桌面上,可是卻連桌面上杯中滿滿的茶水也未震潑。

    一陣風吹過,也不知是從哪個地方吹進來的,酒樓內忽然變得很冷,桌面上傳來的強大力量幾乎讓葉飛雙臂欲折,腦際如遭雷擊,竟被對血魔王震得橫飛開去,他戰斗經驗已非常豐富,尚在橫跌的當兒,體內真氣迅速運轉了數個周天,總算把對方摧心裂肺的勁氣化去。

    葉飛飄落地面,神色未有絲毫改變,依然沉穩堅毅,氣度如同壁立千丈的斷崖,右手握緊了腰畔的絕世好劍“大海之心”,心無旁鶩,眾念皆空,長劍閃電出鞘,一柄窄窄長長的劍,劍刃上閃著銀藍色的光芒,只見一團光華綻放而出宛如遼闊無邊的藍色大海,散發出柔和光芒,劍柄上的古老雕飾如星宿運行閃出深邃光芒,劍身、芒光,和他渾然一體。

    血魔王雙目射出利比刀刃的光芒,明白眼前年輕人絕對不容易對付,他似是不含任何人類的感情,雙手晶瑩通透,像蘊含著無窮的魔力,冷哼道︰“憑你也配和血魔王動手嗎?”

    葉飛不置可否的輕聳消瘦肩膊,沒有答話,無論動作神情,都滿瀟灑好看,手中的長劍卻爆發出耀眼光芒。

    血魔王伸手往後一抹,兩把黯淡的黑暗小斧已然在手,此雙斧名叫血殺斧,斧頭上紋路亂如蠶絲,斧刃尖上的光紋四射如火,而且在剛出爐時,天地神鬼皆怒,蒼穹雷聲怒吼,春雨提早了半個月!他身上登時生出一股凜厲的殺氣,直沖過來,兩把斧頭平胸往葉飛斜斜劈出,兩利斧先後有致,迅若閃電,氣勁從陰柔變成陽剛,由冰寒轉為灼熱,如此詭異的變化,一出手就知道乃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葉飛不為所動,冷冷握住劍柄,劍尖朝前直指,身子已挺直,就在這一瞬間,他整個人也變了,這種變化,就像是一柄被裝在破舊皮鞘中的利劍,忽然被拔了出來,閃出了光芒。他的人也一樣,就在這一瞬間,他的人好像也發出了光,大海遼闊無邊,包容萬象,他的劍法如同大海般浩瀚,正如他的開闊的心胸,心正則劍剛,無所畏懼。

    數聲爆響連串生起,就在劍斧相觸時,血魔王以快得肉眼難以看清楚的速度,兩把短小強悍的利斧先後以按、撞、掃、刺、劈等精奧絕倫的手法,化成萬千鋒利斧影,勁氣狂竄中,籠罩著以葉飛為中心的三丈方圓地面,迫令葉飛只有硬拼而沒法閃躲這威猛無儔的凌厲招數。

    血魔王恐怖的凌厲真氣透體而入,葉飛觸電似的硬被震退兩步,心下駭然,差點因氣息翻滾而吐血,葉飛雖在敵人驚濤駭浪的攻勢下,心志仍絲毫不為敵所動,體內真氣再攀至巔峰狀態,十多招過後,葉飛像斷線風箏的斜飛落地,一個蹌踉,又穩立如山。

    葉飛沉穩凝視血魔王,眼中毫無畏懼神色,忽然輕飄飄一劍刺了出去,表面上似乎顯得黯淡而笨拙,其實已將他生命的力量注入了“大海之心”,沒有人能看得見他出劍的動作,劍忽然間就已閃電般擊出,在出劍的瞬間,肉體的重量竟似已完全消失,變得像是風一樣可以在空中自由流動,已完全進入了忘我的境界,他的精神已超越一切,忘記了一切,如同漂浮在無邊無際的藍色大海中,無憂無慮。

    血魔王臉上掠過訝色,身子盤旋而起,手中雙斧並不是直線擊來,而是似直實彎,循著一道在虛空中蘊合大地天理的弧形軌跡,腳下就勢搶前三步,凌空幻作千百道斧影,如長江大河般劈向葉飛,兩人激戰數十招後,葉飛的肩頭,後背被利斧劃破,鮮血淋灕,此時太陽剛好落入西山之後,天地暗蒙,寒風刮起,倍添此戰慘烈之意。

    “錚”四一聲刺耳顫響,劍斧相撞激發出耀眼火花,葉飛被朝後震飛出去,猛然撞碎了閣樓牆板,眼看就要墜落地面,白色身影忽然奇異地凌空扭身而起,悠然飄落在樓外青翠的樹梢,身子左右晃動,顯然受傷不輕,嘴邊已經流出了鮮血。

    血魔王目光寒如冰雪,一對巨目內厲芒閃動,殺氣騰騰,狠狠打量葉飛,雙手中短小雙斧忽然旋轉如風,如同兩個發光的月亮,根本看不到鋒利斧刃,卷起了陣陣逼人殺氣,強烈真氣讓外面數丈遠的樹葉紛紛飄落,竟然被無形殺氣剁為碎片,他全身功力調節到巔峰,欲踏風斬殺葉飛。

    風清舞頓時感到渾身發冷,青絲漫天飛舞,她咬著嘴唇,忽然擋在了血魔王面前,不但沒有絲毫駭色,而且冷冷凝視身材高大強悍的血魔王,身上透露出不可侵犯的凜然氣勢,寬大的羅袖從袖口卷齊到肘部,露出溫柔而富彈性的小臂,長衫短裙,上衣無頜,對襟不系扣,露出紋理豐富的內衣,衣邊裙腳套有彩色布料的捆邊,腰圍花布造的長帶子,縴腰看來更是不盈一握,益顯綽約多姿,她回頭對葉飛焦急道︰“葉公子趕快離開,我來對付他!”

    葉飛嘴角首次露出動人之極的笑容,其動人處是那種自然流露,令人絕不敢懷疑的真誠,看得連血魔王都泛出種奇異的感覺,彷佛伸手可接觸到這年青高手優雅雋逸的情感,葉飛借助樹梢的彈力瀟灑蕩回挽月樓,落在風清舞前面微笑道︰“你馬上趕快回月牙分舵,率領長刀鐵騎來救我,這里我先擋著。”

    風清舞咬牙不肯離去,香唇輕顫,欲語無言,可是葉飛沉穩的話語似乎讓人無法抗拒,而且她知道此時的確只有那數百名長刀鐵騎可以救下葉飛,她的性格果斷堅決,于是驀然從挽月樓飄落到馬背上,迅速揚鞭奔馳而去,轉身飄下的瞬間,她在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如果葉飛遭遇不測,她會義無返顧地陪著他,哪怕他到了陰曹地府!

    葉飛手中的“大海之心”泛出柔和的藍色光芒,一劍輕飄飄地刺出,輕得就像是流水那麼輕,這一劍輕描淡寫,仿佛隨手揮出,一種極緩慢,極優美為動作,就像是海風那麼自然,可是當狂暴海風吹來的時候,有誰能抵擋?又有誰知道海風是從哪里吹來的?

    血魔王神色凝重,不敢大意,定定凝視刺過來的“大海之心”,冷冷用余光望了眼騎馬奔馳而去的風清舞,雙目射出凶厲神色想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等我迅速殺了葉飛,再將你半路劫走,一定要好好折磨你!”他狂喝一聲,容色卻是靜若止水,猛往前沖,運斧頭用力劈出,直取葉飛要害,真氣透斧刃而去,發出破開空氣的尖嘯,聲勢驚人至極。

    風清舞沖出挽月樓的時候,驀然听到了凌厲風聲,忍不住回頭朝挽月樓望了一眼,什麼也沒看到,但見璀璨夜空明月高懸,可是淚水已經悄然滾落,她咬牙繼續朝黑虎幫月牙分舵騎馬狂奔而去,就在她收回悲傷目光的時候,幾滴刺眼鮮血從挽月樓濺落在她身後,她卻沒有看到。

    葉飛咬牙苦苦支撐,血花飛濺,他知道今日難逃一死,所以剛才故意讓風清舞離開,可是神態間依然擁有堅決的傲氣,目光堅毅,臉上反而露出燦爛光輝的笑容,他不由想起了海上那段自由自在的日子︰在蔚藍的大海上,在滾滾碧波之上,在月白風清的晚上,他總是喜歡獨自迎風施展輕功,持劍悠然飛行在月下,潮濕溫暖的海風拂面而過,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是覺得心情分外寧靜,那時侯宛兒總是在海船上等他。

    傲氣是劍客絕對不可缺少的,就憑著這股傲氣,劍客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生命視如草芥,因為劍客早已把生命奉獻給劍道,既不求仙也不求佛,人世間的成敗名利,不值一顧,更不值一笑,要的只是那一劍揮出時的尊榮與榮耀,在葉飛來說這一瞬間就已是永恆,為了達到瞬間的巔峰,他甚至可以不惜犧牲生命。

    血魔王的眼中射出了欽佩目光,嘆服于葉飛那一劍的風情,他面對的是真正劍客,年紀輕輕的葉飛從容淡定,劍法如神,已經顯示出絕代劍客的風範,可惜卻遇到了排名第四的黑榜高手!

    “哧”的一聲,大海之心無堅不摧,寧折不彎,鋒利的劍芒硬生生把血魔王左手持的堅硬斧頭砍為兩截,血魔王心頭劇震,剛才差點被葉飛斬斷左手腕,他右手握著的斧頭沒有絲毫遲疑,閃電般劈向了葉飛的大腿,斧頭閃出詭異弧線,凌厲霸道,眼看即將把葉飛的右腿生生割斷!

    一道淡淡的刀光驀然貼著地面掠了過來,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和破空暴響,可是刀光卻迅如閃電,血魔王若不躲避,雙腿必然被這快若驚虹的刀芒砍斷,他冷哼一聲,迫不得已收回了手中的黑色利斧,紅色身影旋轉著沖天而起。

    張旺財這從樓梯口輕輕躍出,穩穩站立,平凡的衣服,平凡的面容,讓人根本無法留下任何印象,他懶洋洋的提刀站著,一雙又細又長的眼楮似閉非閉,嘴角還帶著懶洋洋的一抹微笑。

    血魔王凶狠地從空中重重落下,震得整座挽月樓都搖晃起來,他瞳孔收縮,凝視張旺財驚異道︰“你究竟是誰?你手上之刀是什麼刀?”

    張旺財凝視手中那柄其薄如紙的刀,一柄平凡簡單的刀,一柄有著淡藍色光芒的薄刀,淡淡刀光,淡得就仿佛高掛夜空的那一輪彎月,他忽然微笑道︰“此刀有影無蹤、有形無質、其快如電、柔如發絲,殺人時,就像情人的擁抱,非常溫柔,甚至會感到甜蜜,幾乎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非常不錯的滋味,真的不騙你!不過我更喜歡把此刀叫做“無形無影無痕刀”,在下乃是黑虎幫副幫主張旺財,江湖暫時稱呼“無形刀”,名字似乎很土,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名字,雖然並沒有血魔王那麼天下聞名。”他開口就碟碟不休,羅嗦無比,簡直和葉飛的惜字如金形成了鮮明對比。

    葉飛以前總覺得旺財說話俗不可耐,不過此時卻感到了溫暖,他慘白面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抬頭對張旺財道︰“你怎麼會忽然趕到這里?還好你及趕到,不然我已被斬斷右腿。”

    張旺財望向血魔王的目光顯得非常凝重,握刀的手滿是汗水,他忽然對葉飛輕松隨意道︰“听說你在挽月樓和美女有約會,我就孤身匆匆趕來,本想與你痛快賞月飲酒,可惜卻未看到美女!嘿嘿,剛才我看到一個少女匆匆離開,淚眼婆娑,你還是趕快去找她吧,省得她傷心,這里就交給我了。”

    葉飛從張旺財話語中看到真摯的兄弟情懷,明白了張旺財的苦心,心中充滿感動,沉聲道︰“你我雖然相識許久,但向來話不投機,可是真沒想到你能如此夠義氣,平時你身邊總是高手如雲,可是今日為我卻孤身而來,難道真是天意嗎?不過趙大哥身邊迫切需要人手,就算為了趙大哥,你也應該趕快回月牙分舵召集長刀鐵騎,血魔王未必殺得了我!”

    張旺財握緊手中的無形無影無痕刀,低聲道︰“我曾經對你有過很深的誤會,可是這麼多年,我們兩人始終跟隨在趙大哥身邊,經歷了太多太多的坎坷風雨!你全心全意為大哥征戰江湖,終日在外激戰,幾乎沒有休息,我怎麼會不知道?我一直欽佩你的至情至性和磊落胸襟,況且你此時已經受傷,不宜再戰,趙大哥和黑虎幫絕對不能失去你!”

    葉飛平時並不是很喜歡張旺財的性格,旺財相貌略顯肥頭大耳,再加上經常守在趙烈身邊,似乎很像那些阿諛奉承之輩,可是此時他卻從旺財的眼中看到了肝膽相照的真摯情感和堅定從容的決心!

    真正的好兄弟並非要整日在一起飲酒作樂,他們平時雖然並非無話不說的兄弟,可是此時兩人相視一笑,看到了真正的兄弟義氣,那是多年相識後慢慢累積的情感,平時雖然感覺淡薄無言,可是藏在心中的兄弟義氣卻在面臨生死攸關的時候驀然爆發,兩人心意相通,不由想起了以往的悠悠歲月︰他們在神刀門中的忍辱負重,他們在黑虎幫任勞任怨,一起攜手為趙烈打下了半壁江山……太多的往事浮現心頭,他們忽然伸手緊緊握在一起。

    張旺財頓時心神激蕩,熱血沸騰,忍不住高聲道︰“我只知道酒會喝盡,肉會吃完,金子會花光,美女也會老去,海會枯石會爛,但是兄弟義氣卻永遠存在,你我都是好兄弟,今日就攜手轟轟烈烈痛快激戰,絕不退縮,同生共死!”

    葉飛更是連眼眶也濕潤了,深深吸氣後傲然道︰“憑劍問江湖,勝敗不過是過眼雲煙,豪情萬丈,笑傲江湖,一襟晚照手中劍,誰能知曉明天事?你我兄弟同心,區區血魔王何足掛齒!”言語中視天下英雄為無物,他忽然拎起一壺烈酒,砰地拍去壇泥,同時舉壇,仰頭,酒如萬劍入喉去,呼嘯而狂吞烈酒,伸手抹去嘴邊酒水,抬頭朗聲道︰“平時我從不喝酒,今日就陪你痛快喝酒,縱情狂歌,讓山河與我共醉!”

    張旺財仗刀而立,豪氣沖天,忍不住大笑道︰“說得好,真是痛快!不愧是威震天下的劍帥葉飛!哈哈,今日我就拔刀怒嘯,欲把肝膽化做冰雪,縱馬狂歌,且看我男兒本色!”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零八章 兄弟情深

血魔王身子像槍般挺直,雄偉身形,卓立酒樓,便若一座沒有人能逾越的高山,他冷冷在旁觀望黑虎幫的兩位副幫主,雖然欽佩他們之間深厚感人的兄弟義氣,但也被他們的狂妄弄得搖頭嘆息,他只以血殺斧指地,一臉輕蔑神態,也不見如何作勢,雙腳猛蹬,強悍身子箭矢般筆直沖空而起。

    血魔王眼中神光暴現,手中殘存的那把黑色銳斧倏地爆開,變成滿天旋轉的斧影,也不知那一把斧頭才是真?酒樓四周的窗戶紛紛往外震開,一股氣流由斧頭處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涌瀉,桌子上的盤子碗盞居然如散飛落葉般到處亂舞,不少桌子紛紛拔飛起來,殘羹剩菜飛舞空中!

    葉飛和張旺財飛身迎上,淡藍色的刀光劍影彌漫在酒樓中,如同兩只蝴蝶凌空飛舞在血魔王頭頂上,黑虎幫兩位年輕的副幫主首次在江湖聯手激戰,刀劍配合得天衣無縫,非常默契,如水銀泄地般朝血魔王狂攻而去。

    數十招過後,血魔王感受到了巨大壓力,不敢絲毫大意,全身暴烈真氣倏地像一波龐然巨浪般然狂卷而出,原本空曠無一物的空間,也突地“呼啦啦”出現了一層巨大無比的柔軟透明氣浪,整個酒樓的空間都好象忽然塌陷了下去,出現了跳躍芒花,不但挽月樓動蕩得極為厲害,甚至牆邊屋頂,都傳出了剝剝裂裂的怪響,同時還有一層又一層的細灰煙塵,從上方撒了下來。

    挽月樓的屋頂終于“轟”地坍塌了,三條人影旋轉著從碎裂磚瓦間沖天而起,葉飛本來就已經受傷,此時只覺得體內好像鼓脹的皮球外表,不知道哪里出現了一個破洞,全身的力氣,都不斷地從那個破洞快速地流泄出去那般,雪白的皮膚這時已經轉成了有點透明的瑩白,除了血肉接近晶化外,內中還隱有一層淡淡的紅影流動,宛似雪人染霞,晶瓷映紅,襯得他清秀容貌更為秀氣。

    一股灼熱的斧頭刃氣頓時以血魔王為中心散發而出,像暗涌般往兩人襲去,猛然生出一股凌歷無匹的斧刃殺氣,迅猛劈過天空黑夜,帶出了恐怖嘯聲,張旺財雖然被震得氣血沸騰,依然挺身而立,當下沉腰坐馬,一刀劈出,刀斧相接迸發出了耀眼火花,宛如晴空霹靂般的巨響從空中曼延到地面,竟然把地面也震出大坑!

    葉飛奇妙地飄然閃到血魔王身後,劍尖起了一種很奇異的震動,剛才急風暴雨的狂攻中,劍勢本來很快,就在這時,忽然間慢了下來,很慢,雖然慢,劍勢卻還是在變,慢慢地刺了出來,大海之心從最不可思議的部位刺了出來,刺出時忽然又有了最不可思議的變化,劍法中雖然有破綻,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來時,明明看見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過去時,流泉溪水早已填滿了這空隙。

    血魔王的瞳孔在收縮,臉上雖然沒有恐懼,卻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冰冷,一種沉入到遼闊冰海深處的無盡冰冷,他暴喝一聲,手中血殺斧刃錚地暴起數支倒鉤血影,放出一股股宛如血煙的氣流,但見道道血光唰地射出,鏘然叉起了密密麻麻的倒鉤芒光,紅艷艷地散放著詭異的光華,旋轉著射向了葉飛和張旺財。

    三人在挽月樓外的精致花園中很快激戰了百招,院落中構思巧妙的假山花木毀之一旦,葉飛和張旺財都已受傷,苦不堪言,可是兩人依然奮力激戰,目光都未露出絲毫畏懼之色,互相對望一眼,都是傷痕累累,可是他們彼此的眼中充滿了互相激勵的目光,兩人會意地露出坦然喜悅的笑容,敵人的強悍讓他們的心緊緊凝聚在一起,以往的隔閡早就灰飛煙滅!

    葉飛輕握劍柄,星光在他臉上閃動,臉上竟帶著種奇怪的表情,誰也看不出那是興奮?是悲傷,還是無奈,可是如果你看到他的眼楮,就會看出不過是在懷念,懷念以往那一段充滿了歡樂甜蜜,也充滿了痛苦悲傷的歲月。劍光流動,星光碎了,此刻在他的心目中,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存在,甚至連他的肉體也已不存在,天地間,唯一存在的只有手中的大海之心,滿天都是落葉繽紛和流動不息的劍光。

    張旺財同樣握住了刀柄,整個人仿佛已經在握刀的瞬間化成了一座石像,沉穩冷靜,完全投入這柄薄刀里,只有刀柄而不見鋒利薄削的刀身,天色漸暗,月色朦朧,但是在遠處牆壁上卻隱隱投下一個飄忽的刀影,刀影只存片刻,就隨著刀光的來臨而消失,就在身影和黑夜交錯的霎那,那個飄忽的刀影又再次浮現出來,刀法達到了真正的有影無形!

    兩人面對黑道絕頂高手,根本沒有退路,早就把生死置于度外,充滿了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勇氣和決心,刀劍合力擊出,完全把誰強誰弱的問題完全置于腦後,無喜無樂,無驚無懼,刀劍合壁,驚天動地。

    血殺斧“砰”地被震飛了,旋轉著重重砍在了遠處的屋檐上,把漫天月色也震碎了,潮起時驚天動地,潮落了卻是一片滌蕩後的平遠與寧靜。三人同時輕輕飄落地面,葉飛和張旺財身子搖搖欲墜,兩人都已經身負重傷,不然他們手中依然握著刀劍,兩人相視一笑,還未來得及說話,驀然同時噴出大量鮮血!

    血魔王依然如標槍般挺立,手中已經沒有了血殺斧,目光忽然變得黯淡,心中驀然升起蕭瑟之意,他的身上,脖子上此時才緩緩滲出鮮血,此戰竟然敗在了兩個年輕人手中,既然敗了,他也不想苟活下去,他冷冷道︰“無形刀飄逸無痕無形,寒冰劍法如天外飛仙,死在你們兩人手中,我毫不後悔,你們動手吧!”

    葉飛和張旺財劇烈喘息,渾身浴血,同時伸出左手久久緊握在一起,他們兄弟連心,苦戰之後終于擊敗了不可一世的血魔王,兄弟之情彌漫在他們眼中和心中,無需言語!張旺財忍不住仰頭發出了痛快嘯聲,低頭冷冷凝視血魔王,江湖就是這樣殘酷,對待敵人絕對不能仁慈寬厚,他手腕一抖,一道藍汪汪的黯淡刀芒斬向了血魔王胸口!

    血魔王神色寧靜,江山代有才人出,剎那間首次感到了蒼老味道,他真的老了!縱橫江湖數十年,生死早就置之度外,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鐺”的一聲,一道血紅色劍芒劃破夜空,凌空擊碎了藍色刀光,硬生生把血魔王從閻王殿拉了回來,張楓飄然而至,打扮得像皇侯貴冑,衣飾華麗,臉上掛著沉穩笑容,內中的眼珠閃著陰狠沉冷的目光,令人見而寒心。

    張楓微笑著對血魔王恭敬道︰“前輩盡管放心,風清舞已經在半道上被我悄然點中穴道,此時正躺在門口的馬車中,她還是逃不出前輩的手掌心,可以任憑前輩發落,而且我還會親自廢了葉飛和張旺財,為前輩報仇血恨!”

    血魔王身上的要害已被葉飛和張旺財砍傷,而且經絡被刺破,即使僥幸存活,恐怕也很難恢復全部功力,他一身傲骨,根本不想苟且偷生,目光閃爍,冷冷道︰“江湖一入,善惡難辨,什麼黑道白道,都他媽一個樣!我總算明白了英雄劍的真正含義,那個少女你留著自己享用吧,我此時沒有心情!”

    張楓面帶微笑凝視手中英雄劍,劍身赤紅如血,月色下泛出了凜然聖潔的光芒,他忽然反手刺出凌厲一劍,英雄劍閃電般刺破了血魔王的胸膛,穿胸而出,他對血魔王淡淡道︰“你真是不識抬舉,我怎麼會讓你死在他們兩人手中呢?鏟除你這種江湖黑道敗類的事情只能由英雄劍完成,江湖中很快就會知道是我殺了大名鼎鼎的血魔王!”

    血魔王抬頭惡毒地凝視張楓,凌厲目光似乎要把他撕裂,忽然冷冷道︰“你好卑鄙,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死在你劍下簡直是種侮辱,你根本不配擁有英雄劍!”他怨毒目光忽然隨風飄逝,很快回復無風無浪的平靜神色,臉上不再露半分喜怒哀樂,回頭對葉飛沉聲道︰“劍卻是一種身分和尊榮的象征,古往今來,帝王將相貴族名士都喜歡配劍,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劍?唯有靜心正義,才能到達劍之巔峰,你也許在未來會成為劍神,張楓只配為你提鞋!”說完之後,一代梟雄黯然辭世。

    張楓忽然抬腿把血魔王溫熱的尸體遠遠踢飛出去,神色冷酷如冰,他知道葉飛和張旺財和血魔王激戰之後身負重傷,耗盡了全身內力,根本不堪一擊,雙手在胸口悠然盤旋,華山派威震天下的排雲掌驀然朝前推出,渾厚真氣激蕩出浩瀚透明的雲海狀氣流,冷冷月色下顯得瑰麗動人。

    葉飛和張旺財此時心境玲瓏剔透,比之平時練功還要澄明清晰,完全把握到了排雲掌的來勢和速度,沒有半點遺漏,無奈兩人真氣枯竭,勉強支撐數招後,先後被張楓的排雲掌重重擊倒在地面,幾乎無法站立,他們手中一直緊握的大海之心和無形無影無痕刀輕輕從空中飄落,插在地面不肯倒下。

    張楓神態悠然,輕松對躺在地面的葉飛和張旺財微笑道︰“沒想到堂堂的黑虎幫副幫主此時卻像兩條狗躺在地面,真是可悲可嘆,若向我磕頭求情,也許會留你們兩條狗命!不知你們可曾後悔跟隨趙烈,若非趙烈,你們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兩人眼中射出鄙夷目光,葉飛冷冷道︰“趙烈既然是我的大哥,就終生為大哥!”張旺財大笑道︰“我能成為趙烈的兄弟,感到無上榮耀,你他媽才是一條恬不知恥的狗!若非身受重傷,就算單挑,老子也沒把你放在眼中!”

    他們互相攙扶著咬牙頑強地站了起來,可惜還未站穩,張楓冷笑著凶狠地飛腿踢出,“踫”的一聲,兩人被踢得在地面不停滾翻,幾乎被踢斷骨頭,內腑也被嚴重震傷,只能渾身浴血地躺在地面,葉飛依然咬牙未發出任何呻吟,如同沉默冰山,張旺財則發出了痛苦笑聲,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張楓搖頭嘆息道︰“你們倆還真他媽頑固不化,有種再站起來!不過你們盡管放心,今日我不會殺了你們,哈哈,你們的狗命留著還有用處,我已經為你們安排好了去處,不過我會先廢了你們的武功!”

    葉飛咬牙用雙手支撐著想要站起,可惜眼前閃現張楓的長腿,葉飛頓時被重重踢飛,撞在了數丈遠處的假山上,幾乎暈了過去,堅硬的假山轟然倒塌,飛沙走石,葉飛在飛揚塵土中勉強對張旺財道︰“你可後悔今日與我激戰血魔王?”

    張旺財胸口猛烈喘息,張口吐出被踢碎的牙齒和鮮血,大笑道︰“今日激戰真是痛快,大丈夫在世,自當頂天立地,義氣為先,我絕不後悔!”

    葉飛熱血涌上心頭,痛快道︰“兄弟義氣金不換,肝膽照青天,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

    張楓目光驀然變得陰沉恐怖,凶狠地踩著葉飛的腦袋,冷冷舉起了英雄劍,臉上浮現了殘忍笑容道︰“今日我不但斬殺血魔王,而且還生擒了黑虎幫的兩位副幫主,必定轟動江湖,真是痛快!”他雙眼閃爍著得意目光,準備先把兩人的腳筋手筋全部挑斷,徹底廢了他們的武功,再利用他們引出趙烈,所有的計劃都已謀劃好,風清舞和血魔王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可惜世間風雲變幻莫測,忽然又是“當”的一聲,一道青色劍芒破空而出,擋住了英雄劍的鋒芒!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從黑暗中躍了出來,額頭上有處如彎月的傷疤,正是江湖黑榜排名四十三的掌中劍高青楊。

    張楓變得異常冷靜,微笑輕松道︰“高青楊,憑你那點功夫也想從我手中救人嗎?為何要冒險現身,你可是六大門派苦苦追殺的惡徒。哈哈,來得正好,今日我就連你一並殺了!”

    高青楊冷冷道︰“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你他媽也無恥了,況且黑虎幫幫主趙烈曾經對我有恩,江湖自古有仇報仇,有恩報恩,雖然我乃黑道惡徒,可還是知道江湖義氣,可嘆堂堂英雄劍卻是如此卑鄙下流,豬狗不如!”

    張楓冷笑著閃電出劍,英雄劍身鮮紅如血,依循一道優美的弧線,從兩丈外彎擊而至,而劍未到,驚人的劍氣就化成漫空點點紅芒,暴風雨般灑來,好看至極點,也可怕至極點,瞬間已完全把高青楊鎖緊籠罩。

    高青楊雙掌擊出,不退反進,借勢加速,像流星般投入張楓那彷似籠罩天地的劍網中,掌中之劍刃飄然凝起寒飆,頓時化作青芒,生出“嗤嗤”劍嘯,直刺入對方劍網的核心處,有若沖開重重障礙,破出缺口的洪流,竟然把張楓的渾厚氣勁追得往兩旁翻滾開去。

    兩人身影在空中迅速交錯,瞬間已交手二十招,張楓手中的英雄劍鋒芒銳不可擋,“卡嚓”一聲把高青楊的掌中之劍斬斷,高青楊覺得胸口像給鳥兒啄了一口似的,沒有任何沖擊壓力,剛想縱身躍起,可是胸門處卻像給重錘轟擊,渾體經脈欲裂,氣血翻騰,眼冒金星,胸口已經被英雄劍的無形劍氣刺破!

    張楓傲然手持英雄劍,根本沒有望向高青楊,而是轉身冷冷凝視躺在地面的葉飛和張旺財,意氣風發道︰“今天真是好日子,沒想到連接斬殺了兩個黑道高手,必然轟動江湖!我要廢了你們武功,利用你們做誘餌,引出趙烈那個江湖淫賊!”他說話的時候,高青楊則捂著胸口踉蹌著朝後退出,表情極度痛苦,張口猛然噴出鮮血,轟然倒地!

    英雄劍凌空冷冷刺出,眼看葉飛和張旺財將被廢了武功,挽月樓外忽然響起了一聲洪亮佛號,“張少俠手下留情!”少林派的無虛大師率領十多名少林武僧大步走了進來。

    張楓心中萬分懊惱,高青楊的突然出現擾亂了整個計劃,耽擱了時間,讓他忘了無虛大師即將趕來,導致未能及時廢了葉飛和張旺財的武功,不過表面上依然恭敬道︰“大師終于趕到了,黑榜高手血魔王冷血和掌中劍高青楊已經被晚輩斬殺身亡,淫賊趙烈的兩個得力幫凶也被在下擒住,正想廢了他們武功,以免禍害武林!”

    無虛大師德高望重,全身竟然隱隱有金色靈光透出,此時卻不能置信地望著血魔王冷血的尸體,十年前他曾經見過血魔王,冷血功力已臻宗師級的境界,沒想到卻落得如此淒涼境地,他沉聲道︰“張少俠不愧為大名鼎鼎的英雄劍,果然厲害!不過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葉飛和張旺財並非黑道人物,不必對他們痛下毒手,阿彌陀佛!”

    張楓雖然心里恨不得把兩人活剝了皮,但為了讓黑虎幫與少林派火並,只要能殺了趙烈,什麼都可以忍受,他微笑道︰“大師佛法無邊,悲天憫人,晚輩欽佩不已!請大師把他們帶回少林,他們可是趙烈的好兄弟,也是黑虎幫的副幫主,肯定可以把趙烈引到少林,少林派高手如雲,此次定可斬殺趙烈這個江湖大淫賊,維護江湖正義!”

    無虛大師氣度平和,滿臉紅光緩緩繚繞,忍不住悲嘆道︰“數年前我曾經在龍門石窟與趙烈交手,他的功力強悍霸道,只是身上暴戾氣息太重!也罷,我就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回少林,我不想讓趙烈成為第二個蕭天嘯,也不想讓黑虎幫成為殘殺武林同道的魔教,也許佛門聖地可以化去趙烈身上的殺氣,以免江湖生靈涂炭,血流成河!”

    張楓臉上隱約露出了得意冷笑,經此一戰,“英雄劍”的名號將會在江湖中廣為傳誦,散發出耀眼光芒!除了未能廢了葉飛和張旺財,一切都在算計之中,這次借刀殺人的毒計很成功,一石數鳥。

    趙烈近年來光彩照人,名揚四海,傲然成為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統領實力強大的黑虎幫,江湖似乎忘記了他淫賊的身份,如同一座巍峨高山橫亙在張楓面前,張楓已經感到力不從心,根本無法撼動。

    越來越強大的趙烈讓張楓如坐針氈,每夜都會夢到趙烈在武林豪杰面前揭穿真相,讓他變成了亡命江湖的喪家之犬,曾經的名聲榮耀都將成為鏡花水月!他沒有辦法,別無選擇,只能利用陰謀詭計鏟除趙烈,只要這次黑虎幫悍然攻打少林寺,無論成敗,趙烈將會再次引起江湖公憤,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

    一輛馬車在青翠樹林間緩緩行駛,蝶舞蜂飛,路的兩旁開滿了嬌艷野花,車輪碾起了漫天的鮮艷飛花,風清舞靜靜躺在馬車軟榻上,依然昏迷不醒,幾朵芬芳花瓣從馬車外飄落在她如白玉雕成的臉上,美麗得讓人心碎!

    張楓卻絲毫感覺不到,忽視了她的青春美麗,他的眼中似乎看到了少林寺血流成河,看到了趙烈被少林高僧亂棍悲慘打死,“趙烈性格殘暴沖動,肯定會率領黑虎幫殺到少林救出葉飛和張旺財,無論如何,趙烈此番休想安然無恙地全身而退!”

    黑虎山幽雅寧靜的後山,一座精致涼亭瓖嵌在險峻山峰的半腰,趙烈舒適地伏在涼亭頂上,讓春日溫暖的陽光盡情曬在他寬闊的,赤裸的,古銅色的背上,春風溫暖而潮濕,輕輕從亭緣穿過,吹起了金黃的頭發,他修長而有力的手指,輕輕握著一個晶瑩滑潤的白玉酒杯。

    宛兒穿過幾叢苦竹,一座精致的小橋映入眼簾,她從小橋上走過,是一道古樸的水上長廊,腳下還是光滑的青石板,若是蹲下身,從青石板間的縫隙向下看,就見到晶瑩的泉水泡從池底孜孜而出,串串群群,大大小小,涌到水面就瞬間而逝,尋不著一點行蹤。

    宛兒駐足停在了涼亭下面,抬頭痴痴凝望伏在亭子頂上趙烈的背影,看到了漫天輕輕飄蕩的金發,流水潺潺,林木清翠,時間在這那似乎停頓了下來,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美妙感覺!她穿件寬大而舒服的鮮綠衣裳,秀發松松地挽起,露出雙晶瑩修長的玉腿,赤裸縴秀、完美無疵的雙足,輕盈地踏上了亭子四周的欄桿,俏麗身子輕柔地隨風飄上了亭頂,她輕輕放下端在手中的美酒和精致菜點,走到他身旁輕輕用足趾去搔他的腳心。

    趙烈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陽光便照在他臉上,神色悠然自得,雙眉修長,充滿粗礦的男性魅力,但那雙清澈眼楮卻又是那麼秀逸,鼻子挺直,象征堅強、決斷的鐵石心腸,他那薄薄的,嘴角上翹的嘴,看來也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來,堅強就變作溫柔,冷酷也變作溫情,就像是溫暖的春風吹過了大地。

    宛兒面上綻開了甜蜜妖媚的微笑,就好像百花俱在這一剎那間開放,銀鈴般嬌笑起來,玉手擋住刺眼的陽光,她眨眼楮笑了,頭發梳了兩根長長的辮子,長長的辮子隨玲瓏的嬌軀不住蕩來蕩去,完美無缺的瓜子臉配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顯得嬌媚柔嫩。

    托盤里有烤得黃黃的乳鴿,味道濃重的牛肉,清香的蒸魚,還有一大碗清亮的魚翅湯,再加上一瓶紫紅的葡萄酒,瓶子外凝結水珠,像是已冰過許久,宛兒乖巧地為趙烈手中的白玉酒杯加滿紅色葡萄美酒,溫柔地撕了塊鴿肉放到他口中,吃吃笑道︰“這些菜可是我親自下廚燒的,應該比上次有了很大進步!”

    趙烈眼中閃動頑皮幽默的光芒,可是恍惚間卻又充滿著悠然深沉,他認真品嘗,忽然燦爛笑道︰“宛兒,其實只要是你做的,就是世間最美味的佳肴,吃在口中,暖在心上。”

    宛兒嫣然一笑,滿天夕陽映著她松松的發警和縴巧玉足,讓人心醉迷離,她伸手撫摩著趙烈裸露後背上密密麻麻的傷痕,頓時心疼無比,忽然幽幽道︰“大哥,你這次激戰幽靈侯受傷極重,好在此時已經完全康復了,就連那些斷裂的肋骨和腿骨也愈合了,可是我真的好擔心你,江湖險惡,不知你以後還要受多少傷?”

    趙烈悠然笑道︰“宛兒不要太擔心,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以後我會有很多時間可以陪著你了,張旺財和葉飛還未趕回到黑虎山嗎?我很想見到他們,兄弟幾個也該好好聚聚了!”

    宛兒柔聲道︰“他們應該很快可以趕到黑虎山。”

    趙烈臉上露出了深不可測的笑容,展瑩雖然帶來了綿綿無期的悲傷,可是卻讓他和南宮無雪之間和誤會隔閡如冰雪融化無痕,他付出的良苦用心沒有白廢,南宮無雪性格高傲,恃才傲物,不過卻是知恩圖報之人,英雄會已經不再是敵人了,他此次召回葉飛和幫中精銳,就是準備對付野心勃勃的宋青河,心中已經有了初步計謀,先下手為強,逐鹿天下,勝者為王!

    夕陽西下的美景中,但見危崖聳峙,險峰羅列,山下視野開闊,一馬平川。趙烈自從見到展瑩後,一直都呆在黑虎山養傷,心如潮水,根本無法平息,感嘆世事無常,人生變幻,記憶中的展瑩總是聰穎堅強,俏皮可愛,可是最近卻老是浮現她富態俏麗的婦人模樣!

    春日百花盛開,柔風如少女之手拂在趙烈臉上,他卻沒有感到溫暖,心中陡然涌上莫名悲涼,眼前竟然清晰浮現出南宮雨的溫宛笑容,至今都無法忘記南宮雨清澈柔和的雙眸,第一次撥動了他的心弦,短暫甜蜜卻帶來了無盡的悲傷,心中刺痛無比,悲從心發,抬頭靜靜凝視山下的大好河山,不由握緊了雙拳,仰頭把酒飲盡。

    宛兒似乎察覺到了趙烈彌漫心中的悲傷,默默為他添酒。趙烈雙眼射出冷酷目光,不停思索如何讓司馬空和張楓得到懲罰,巧妙狠毒的計謀逐漸在他胸中成形,“這次一定要讓他們兩人永世無法翻身,絕不會簡單一刀殺了他們!”此時他擁有了強大力量,可以從容讓兩人生不如死,古銅色的面容浮現了冷笑。

    趙烈躺在亭頂向外望去,只見一潭靜靜的水,潭水墨綠但不失清澈,偶爾樹上落下三兩辨花朵到潭中,就能看見潭中輕輕蕩起陣陣漣漪,岸邊靠著一叢瘦竹,岸上幾塊怪石突出到水面上,斑斑駁駁,很有幾分韻味!

    葡萄酒滾落在腹中也有幾分韻味,趙烈不停喝酒,宛兒乖巧在旁邊不停加酒,普通人喝了酒後,眼楮就會變得朦朦朧朧,布滿了血絲,大多數人都屬于這一種,趙烈卻是另一種,酒喝下去的時候,他的眼楮已亮如明星。

    宛兒故意裝作嬌嗔,忽然間就已掠到趙烈面前,用一雙柔軟的手臂,蛇一般纏住了他的脖子,踮起了足尖,將兩片柔軟的嘴唇貼在他的耳朵上,輕輕的說,“烈哥,你飲酒之後未見絲毫醉意,而且眼楮更亮了,我好喜歡看著你的眼楮。”

    宛兒也陪著喝了點酒,春日天氣已很熱,她身上穿的衣服很單薄,衣領上的鈕扣散開了一粒,露出了一截又白又嫩的頸子,只看這一截頸子,已經很容易就能令人聯想到她身上的其它部分,何況她還赤著足,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紅暈。

    趙烈被這萬般柔情融化了,強悍身子也變燙了,兩人靠得很近,宛兒嬌媚地偎依在他赤裸的胸膛中,恨不得融入到他的身體里面,咽喉里發出聲聲夢囈殷的呻吟,西邊萬里彩霞連天,就連夕陽都似已因迷醉而變得絢爛。

    花園中忽然出現了一個矯健身影,鄭東驀然闖入這塊黑虎幫的禁地,神色慌亂,平時里絕對不會如此慌張,他匆匆走到涼亭下面焦急道︰“稟報幫主,屬下剛得到十萬火急的消息,副幫主葉飛和張旺財雙雙被英雄劍張楓生擒,此時已經被關押在少林!”

    趙烈心頭震驚,顧不得赤裸著上身,飛身旋轉著閃電般躍下涼亭,雙眼盯著鄭東道︰“張楓絕對不可能憑借一己之力生擒葉飛和張旺財,你可經過調查,此事可否屬實!”

    鄭東沉聲道︰“此事絕非空穴來風,兩位副幫主是在月牙分舵附近的挽月樓被張楓擒住,分舵主劉長風得到消息後,率領三百長刀鐵騎趕到挽月樓時,他們已經被少林派的無虛大師連夜帶回少林,劉長風傾盡全力也未能追上,劉長風此刻已經趕回黑虎山負荊請罪!”

    趙烈似乎面無表情,身子堅如磐石,只是右手輕輕扶上了亭邊的石欄桿,上身強悍的肌肉似乎微微跳動了一下,冷冷道︰“馬上通知劉長風和周長空趕到黑風堂!”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涼亭,目光冰冷似刀,已經很久未有如此冰冷了,無形殺氣迅速飄散四周,蒼穹黯變,陰霾重重,倉皇飛鳥掠過寂寞的長空,悲聲而鳴,追尋著那久已消逝的雲彩,風還是依然柔和溫暖,可是堅固的石欄桿忽然隨風化作粉末!

    趙烈冷冷站在寬闊的黑風堂中,沒有說話,周圍幽幽的燭火猛烈跳動。

    月牙分舵主劉長風神情肅穆,重重跪下道︰“屬下罪該萬死,兩位副幫主孤身在月牙分舵附近挽月樓被少林派無虛大師帶走,屬下失職,不但沒有派長刀鐵騎護衛兩位副幫主的安全,而且未能攔截下無虛大師,請幫主責罰!”

    趙烈對劉長風沉聲道︰“葉飛向來喜歡獨來獨往,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葉飛和張旺財的功力我很清楚,他們兩人聯手,江湖沒有幾人是對手,此事有些蹊蹺,你先站起來吧!”

    劉長風恭敬道︰“稟報幫主,屬下在挽月樓經過詳細調查,兩位副幫主先是力戰黑榜高手血魔王,然後才被華山英雄劍張楓擒住,而且事前曾經有名華山女弟子到挽月樓找葉飛。”

    周長空與平時略微不同,額下留著微須,皺眉沉思,忽然上前一步道︰“幫主,屬下認為此事恐怕與華山英雄劍張楓有關,不然張楓怎麼會那麼巧趕到挽月樓?”

    葉飛和張旺財都為了趙烈付出了太多,山水聯盟昔日好兄弟也僅剩他們兩人,從山水聯盟到黑虎幫,他們兄弟三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其間經歷了無數坎坷艱辛,終于辛苦建立了黑虎幫,可是就在黑虎即將嘯天下的時候,卻突發此變故!

    趙烈心中怒火填胸,冷冷道︰“無論是否和張楓有關,我都絕不會放過張楓!不過現在首先要把葉飛和張旺財從少林救出來,少林派居然敢利用他們來威脅,我定要讓少林後悔做出這個決定!”

    鄭東慷慨激昂道︰“兩位副幫主對黑虎幫忠心耿耿,戰功昭著,而且天下豪杰都知道兩位副幫主乃是幫主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少林派欺人過甚!屬下認為幫主應該馬上召集黑虎幫的精銳力量,全力攻打少林,黑虎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擁有數千幫眾,長刀鐵騎威震天下,實力早就超過了少林。”

    周長空沉吟道︰“少林派乃是六大門派之首,向來都是江湖的中流砥柱,少林僧人逾千,高手如雲,事情未徹底調查清楚前,黑虎幫不宜莽撞行事,否則只會激起武林公憤,目前黑虎幫實力強大,少林派絕不敢為難兩位副幫主,屬下認為幫主應該靜觀其變,再做定奪。”

    趙烈整個人就像是一張引滿的弓,蓄勢待發,殺氣逼人,江湖總有腥風起,血染黃沙不足懼,他方才情急之下也是心亂如麻,憤怒無比,恨不得立刻率領長刀鐵騎殺到少林,不過很快就逐漸冷靜下來,“葉飛和張旺財不但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左膀右臂,這些年兩人為了黑虎幫征戰天下,立下了汗馬功勞,兄弟情義深似海,為朋友不惜兩肋插刀,赴湯蹈火,何況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此時江湖的各大幫派肯定都在看著實力強大的黑虎幫,天下武林豪杰也都在看著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黑虎幫數千兄弟也在看著義蓋雲天的趙烈,江湖風雲變幻,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

    良久,趙烈終于仰天長長吸了口涼氣,無論如何,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根本無法逃避,他很快令紛亂的思緒穩定下來,糾結的眉際終于緩緩舒展,星目中也射出了懾人的深沉光芒。

    趙烈沉思片刻,忽然昂首憤怒道︰“人不可有傲氣,但不能無傲骨。無俠、無義,人間便無愛,無情!人活在世間,自當有所為有所不為,我欲獨上嵩山攬日月,為兄弟舍生取義,縱死也無悔!鄭東馬上召集黑峰三十二騎隨我趕到少林,其余幫眾加緊戒備,隨時待命!”

    鄭東和劉長空的眼中頓時露出欽佩目光,沒想到趙烈僅僅率領三十二人就敢傲然闖蕩少林!周長空目光閃爍,忍不住跪下高聲道︰“幫主三思,少林派臥虎藏龍,幫主僅率領區區黑峰三十二騎勇闖嵩山少林,實在太過凶險!此事應該從長計議。”

    趙烈默默沉思,握緊雙拳,不為所動,目光冰冷堅韌,大堂中剛才還猛烈跳動的燭火此時卻變得異常寧靜。周長空驀然感到極度寒意,再也不敢說話,抬頭望了望鄭東和劉長空,三人恭敬低頭退下。

    黑風堂彌漫著冰冷的蕭殺之意,長長一排漆黑發亮的桌子延伸到大門口,趙烈靜靜凝視幫中的三員大將走出,就在三人轉身的瞬間,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了陰沉笑容,獨自冷冷站在大堂中央,“少林乃是武林泰斗,高手眾多,不過少林此次只是擒住葉飛和張旺財,並沒有對他們下重手,顯然少林派並非想和黑虎幫展開血戰,北上少林雖然凶險,但畢竟此番勇闖少林乃是為兄弟情義而戰,相信那些德高望重的和尚也是老江湖了,並不想看到少林血流成河!”

    趙烈神情輕松,眼中沒有了剛才的震怒,緩緩走到了黑風堂門口,藍色身影沐浴在璀璨星空中,負手仰望深邃夜空,眉目間流動著深沉睿智的迷霧,誰也無法徹底看透,冷靜得讓人害怕,讓人心寒,“此次轟轟烈烈北上少林,務必要讓整個江湖都知道,我趙烈乃是為了好兄弟而舍生取義,黑虎幫絕對不能缺少這種江湖義氣!”

    春夜格外輕柔,風雖然帶著涼意,但卻帶著淡淡的花香,趙烈並沒有十足把握在少林全身而退,可是他依然毫不在乎,苦苦思索如何對付那些少林高僧,心中反而充滿了莫名的興奮和狂熱,雙眼中隱約射出了渴望征服的目光,“漫漫人生路,巨大挑戰其實也是一種機會,就看如何才能把握!天下武功出少林,我也很想體會少林武學的玄妙!”

    青翠險峻的黑虎山下,殘陽如血,天地肅殺,衰草隨風,枯藤老樹顫抖,抖落了幾許淒涼。數百名黑虎幫眾神情悲壯,全部靜靜凝視即將遠赴少林的趙烈,他們眼中射出了欽佩目光,可惜誰也無法阻攔趙烈奔赴少林的決心,那怕是龍潭虎穴也無所畏懼,根本沒有把代表江湖權威的少林派放在眼中,他把滿頭金發用根紅色的帶子從額頭束起,更加顯示了無比堅定的信念。

    晚霞映紅了天空,趙烈背負雙刀,藍色身影獨立于斷崖之上,久久凝視悲壯的落日,忽然反手拔出長刀,右腳猛地震起一塊千斤巨石,揮刀用力把巨石“轟”然斬斷,抬頭慷慨仗義道︰“我自橫刀為義氣,刀斬紅塵動四方,江湖可以沒有刀光劍影,但不能沒有兄弟義氣,刀山火海誰人能過?一腔熱血幾人能解?男兒立此天地中,自當持刀向前,是非惡善且看我一刀兩斷!”

    眾兄弟聞之熱血沸騰,心潮澎湃,數百名長刀鐵騎紛紛跪地請戰,全部高舉雪亮長刀,決心跟隨趙烈勇闖少林,恨不得一起痛快揮刀殺到少林!

    趙烈臉上掛著從容淡定的笑容,驀然從斷崖上旋轉躍下,藍色身影落在高大黑色駿馬上,長刀在手馬長嘶,猛地勒緊韁繩,健馬人立而起,輕輕把長刀拋回後背的刀鞘,馬蹄落下時濺起一片灰沙,他已決心選擇面對,于是提韁策馬,追著倉皇的落日絕塵而去。

    黑峰三十二騎沒有絲毫畏懼,迅速策馬跟上,鐵蹄卷起了漫天塵土。馬跨千山萬水,烈馬狂歌,吞吐風雲,縱橫意氣,嘯傲高歌煙塵隨,金戈鐵血號鳴悲!留在黑虎山上密密麻麻的幫眾頓時肅然挺立。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零九章 狂戰少林

茫茫草原的無星無月之夜,狂風彌漫,猶如慘烈戰場上催人淚下悲涼冷風,風吹盡了幾百年的離別和愛戀,吹盡了生之荒蕪、死之靜美。

    突厥帝國的青青公主在這具無拘泥的草原上遠遠凝望南方,她被深深打動的心在草原上深埋下瞬間的傾情悱惻,始終無法忘記敵國大將楊風,她心頭想起了草原上的動人傳說,想起遼遠草原上男女之間交錯的眼神和情感。

    青青公主的眼中流出了晶瑩淚水,憶起了楊風坦然寬厚的眼神,“他會憶起緊張地彈起馬頭琴的突厥公主嗎?他會憶起有著寂寞和奔放眼神的異族女孩嗎?我會一世背負這無果的遺憾嗎?”她獨自頂風久久站在夜色中,看著頭頂純美的黑色天空,無星無月而靈犀懌動,周圍很安靜,只有呼嘯的風聲在低低講述著一個個古老而動人的傳說。

    夜風凜冽地刮過廣袤的草原,在風的圍繞中,在巨大的天穹下,青青公主修長的身影兀然佇立成一尊亙古而寂寥的石刻,她虔誠目視中原的方向,無聲祈望。

    遠處傳來了戰馬清戾而悠長的撕鳴聲,喚醒了草原深眠般的沉寂,這時,遠遠近近蒙古包里柔和的燈火亮了起來,點點光芒在漆黑的夜里如一剪雙瞳,溫馴地凝望蒼穹、大地、草原上的芸芸眾生。

    美麗熱情的突厥女子伴隨著馬頭琴粗獷鏗鏘的聲音唱起了祝酒歌,悅耳悠揚的歌音在蒙古包里久久回蕩,無限延展,越發悠遠。潮水般的突厥鐵騎迎著晨風奔馳在廣袤草原之上,他們眼神犀利、英氣逼人,突厥語頓挫抑揚有力,戰士裸露的肌肉如錚錚鐵骨般的斷崖,悠長的曲調纏綿著草原亙古恆久的遼闊與自由。

    突厥帝國兵戎強盛,數十萬彪悍戰士日夜辛苦操練,偌大草原上的眾多部落已經全部歸入了突厥版圖,這些年草原風調雨順,草原上密密麻麻的羊群肥得流油,可是青青公主的雙眸卻閃過了憂色,她久久凝視遠方徹夜燈火未眠的帥營,那是突厥皇爺扎杰的大帳。

    青青公主忍不住深深嘆息,她大哥扎杰精力旺盛,雄才偉略,如同一只翱翔草原的桀驁雄鷹,此時父皇年事已高,只待扎杰登上皇位,必然再次揮師南下,玉門關的挫敗反而讓扎杰變得更加成熟穩重。

    極品的羊羔皮鋪滿帥帳,扎杰衣著柔軟的素色長袍,但卻能予人筆挺硬朗的感覺,自有一股萬夫莫敵,無懈可擊的氣概,面容冷削嚴峻,輪廓分明,像刀削般清楚有力,配上一對鷹隼似的銳目,愈發顯得身分尊崇高貴。

    大漠鷹王忽然飄進入了帳營,竟然沒有夾雜著衣袂破空拂動的聲音,皮膚有種經長期曝曬而來的黝黑,身材枯瘦,有如石像般沉穩,他恭敬對扎杰道︰“稟報皇爺,幽靈山莊被中原黑虎幫,丐幫以及鐵血聯盟聯合摧毀,黑虎幫主趙烈乃是罪魁禍首,悍然聯合中原武林三大幫派進攻幽靈山莊,而且幽靈侯也是被趙烈所殺死!”

    扎杰臉上依然掛著平和笑容,沉吟片刻道︰“幽靈侯乃是中原江湖罕見高手,這些年我們在他身上化了不少心血,本來希望幽靈山莊成為隱藏在中原的秘密棋子,暗中鏟除那些精忠報國的俠義豪杰,為日後進犯中原提供援助,沒想到竟然被一舉摧毀!我始終無法忘記趙烈在千軍萬馬之中帶給突厥的巨大恥辱,趙烈不過乃是江湖草莽,我不想再看到他,你盡快把此人斬殺,絕不能讓他再次阻礙突厥征服中原的計劃!”

    大漠鷹王冷冷道︰“原本期望幽靈侯能攪亂江湖,有所作為,讓中原武林豪杰自相殘殺,可是幽靈山莊的毀滅出乎我的意料,幽靈侯讓我很失望!趙烈的崛起在中原武林的確是個奇跡,他的經歷坎坷,原本乃是亡命江湖的淫賊,可是最終卻建立了實力強大的黑虎幫,名動四海。玉門關外我曾經見過他在千軍萬馬中的勇猛,可是我還沒有把他放在眼中,當日若非不想露面,早就出手把他殺了!”

    扎杰沉聲道︰“趙烈居然能殺了幽靈侯,實力絕對不能小視,听說幽靈侯乃是中原武林排名第三的黑道高手,這次還是請鷹王親自出馬斬殺此人,否則對于突厥帝國征服天下遲早是個隱患。”

    大漠鷹王臉上露出陰笑道︰“趙烈雖然僥幸斬殺了幽靈侯,可是這次還用不到我出手,中原江湖有一個人,趙烈絕對不是對手!”

    扎杰眉頭微皺道︰“那究竟會是誰呢?幽靈侯可是突厥所能籠絡到武功最高的中原高手!”

    大漠鷹王冷笑道︰“此人就是黑道排名第二的刀聖無名!”

    扎杰若有所思道︰“據說刀聖無名乃是中原武林的神話,痴迷刀道,曾經持刀傲嘯江湖,無人能敵,悍然擊敗了江湖中所有刀客,當時就連六大門派掌門人也不敢招惹無名,可惜他的性格任性灑脫,超然不群,早就退隱江湖,他絕不會幫我們突厥斬殺趙烈!”

    大漠鷹王臉上浮現詭異笑容,刀聖無名乃是首名讓他欽佩的中原江湖人,多年前他曾經在沙漠偶然邂逅踫到了當時正值壯年的刀聖無名,兩人雖然未交手,但互相欽佩神交,也曾經在茫茫沙漠痛快喝酒,聯手血洗了當時雄霸江湖的沙漠十三狂神!

    大漠鷹王淡淡道︰“趙烈靠手中長刀威震天下,成為了近年來天下第一的刀客!刀聖無名退隱江湖,乃是因為江湖中已經沒有絕代刀客值得他出手,心意蕭瑟,不過他終生痴迷刀道,面對如此用刀高手,豈能不動心?而且我還知道了無名不為人知的秘密,此番必然會再次出山與趙烈決戰,無名刀道已達天人境界,趙烈此戰必敗無疑!”

    扎杰不再說話,起身走出了帥營,清晨的草原異常美麗,旁邊河中水草茂盛,濃綠的水草把河水映成黛色,他高高仰望廣袤草原之上的茫茫蒼穹,遠方朝陽照亮了面容,他轉身揚起衣袖,又握緊了拳頭,洶涌而來的草原清晨之風,清冷之中透著青草的甜香和寬廣,他的心中充滿豪情,想到了中原大好河山,“春陽艷照,萬里寒風嘯,俊馬草原初試,心懸跳、驚中笑!蹄飛豪氣傲,塵揚雄勁驃,平千國、戰旗耀,草原坦蕩,狼為圖騰,狂飆四野!”

    少室山如蒼龍醉臥天際,群峰險峻,穿雲插空,叢林茂麗的峰巒環抱層疊,仿若一朵向天而開的九頂蓮花,北麓翠綠的山峰下,金碧輝煌的少林寺有如一只蟾蜍盤踞蓮瓣之上,飄渺禪音寧靜如水彌漫在風中,兩三名穿著灰色布袍的僧人在寺廟門口低頭掃著枯敗落葉。

    青翠山頭忽然雲開一線,瀉出了一片柔和的清光。山道之上突見數十騎快馬,自南方飛馳而來,馬上人黑緞風氅,被狂風吹得斜斜飛起,驟眼望去,宛如一片烏雲貼地卷來,數十匹高頭膘悍大馬,俱是鐵黑顏色,傲然在寺廟門口人立長嘶,顯得極是神駿威猛。

    黑峰三十二騎端坐在馬上,黑衣勁裝,背負長刀,頭戴氈笠,腰纏織錦,外罩青花一口鐘風氅,腿打倒趕千層浪裹腿,腳登黑緞搬尖灑鞋,濃黑眉毛配著赤紅的面膛,雖然滿身風塵,但仍是氣宇軒昂,俱是虎背熊腰,鐵塔一般的漢子,神態絕無半分畏縮之態,似乎根本沒有把少林古剎放在眼中。

    寺門口掃地的數名僧人目光黯淡,神情淒苦,身子卻是動也不動,面上既無驚色,亦無怒容,依然低頭緩慢地掃著落葉,仿佛沒有看到眼前活生生的三十二條大漢,黑色駿馬不安地抬腿,驀然伸腿踏住了飄落地面的落葉。

    枯敗掃帚移動到了馬蹄之下,卻始終無法掃走馬蹄之下的枯葉,于是這位身材枯瘦的僧人雙手合十,抬頭低聲道︰“阿彌陀佛,此地乃是佛門勝地,請施主下馬解刀,天邊夕陽快要落山,我今日必須把門口落葉掃盡!”

    黑峰三十二騎此刻亦似泥塑金剛般紋絲不動!掃地僧人口中不再說話,左臂突然掄起,掃帚猛然掃向馬腿,那匹黑馬縱是千里良駒,卻禁不住這掃帚之力,驚嘶一聲,斜斜倒下,馬上之人迅速拔刀劈斷了掃帚,不料僧人跟著一腿飛出,看來明明踢不著馬上騎士,但不知怎的,卻偏偏被僧人踢著了,馬未倒地,馬上人卻被踢得飛了出去,變生突然,僧人動作之快,端的快如閃電。

    被踢飛的漢子迅速縱身躍回,胸口被踢得氣血翻騰,他的眼中射出了驚異目光,沒想到少林派門口掃地僧人居然是身懷絕技的高手,他握緊了手中長刀,毫不畏懼,其余黑峰三十二騎迅速翻身下馬,驀然拔出長刀,森冷殺氣卷起了地面飄零的落葉!

    枯瘦僧人黯淡無神的眸子射出精光,佝僂的身軀挺直了,詫異地望著手中被長刀斬斷的掃帚,剛才那一刀快如閃電,讓他來不及防備,旁邊的幾名少林弟子終于停止了掃地,抬頭凝視矯健如龍的黑峰三十二騎,握緊了掃帚,風中忽然彌漫著蕭殺之意。

    趙烈輕輕踏上了少林寺前方的石台階,上面布滿了清幽的苔癬,道路兩旁古木森天,他如同游山玩水的公子,靜靜聆听旁邊松濤的聲音,明明離寺門有百丈之遙,明明是悠閑漫步,可是藍色身影卻忽然就走到了黑峰三十二騎面前,剛才還彌漫在風中的殺氣卻莫名其妙地消逝了。

    深山藏古寺,碧溪鎖少林,雲霧蒙蒙,整個少林古剎裹在如夢似幻的輕煙中,淡淡的檀香味,悠悠的佛曲聲,透過薄薄的雲霧在古寺間彌漫,神話似的境界,似乎勾起了趙烈無盡超逸的思緒,他抬頭凝視寺門上的大匾,上面寫著四個字“少林禪寺”。

    趙烈對門口掃地僧人恭敬道︰“在下黑虎幫主趙烈,少林寺乃是千古佛門勝地,我早就心馳神往,故今日特來拜佛求經,剛才幫中兄弟在此褻瀆神佛,真是罪過!”

    枯瘦僧人冷冷道︰“黑虎幫好大的氣派,江湖豪杰向來都是在山腳就下馬,已經多年沒人膽敢騎馬奔馳到寺門!趙幫主若想到大雄寶殿拜佛,就看有沒有那個膽量和能耐了,必須闖過天王殿、五百羅漢殿,白衣殿、立雪亭、千佛殿,才能到達大雄寶殿,而且黑虎幫的這些兄弟只能在這里等著,不知趙幫主可敢獨自進入少林?”

    古往今來,鮮有獨力闖少林的江湖能人異士傳聞于世,而少林自知樹大招風的道理,一方面,不問江湖是非,明哲保身之余以保武功秘笈不流落江湖;另一方面,加深自身的武學修為,日夜勤加練習少林繁雜深奧的武功,少林僧人幾乎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

    趙烈悠然揮手讓黑峰三十二騎放下了手中長刀,微笑道︰“孤膽懸日月,豈為功與名,去留但長嘯,四海得縱橫!各位兄弟就在這里等我,素聞少林方丈了空大師乃是出塵高人,心中仰慕多年,今日定要向大師談禪說道,化解我心中的困惑。”他輕輕把綁在後背的兩把長刀解下,隨手遞給了鄭東,頓時感覺一身輕松。

    “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功夫甲天下!”沉重的朱色寺門緩緩打開,驀然透出了沉澱千古的沉重壓力,隱見里面殿宇重重,連綿不絕的殿堂根本望不到盡頭,莊嚴佛殿上的琉璃瓦,朱碧鮮明,朦朧陽光下越發耀眼了。

    趙烈金發飄逸,抬頭凝視威震天下的少林寺,佛門半開,殿堂中逸出的香火虛幻了他的容顏,前塵真的遠去了嗎?一道門分隔了兩個世界,他含笑抬腿跨過了門檻,施施然走了進去,“砰!”的一聲,寺廟大門迅速關閉,似乎隔絕了外面的萬丈紅塵。

    寬闊的院落顯得格外干淨,濃郁的香氣彌漫在風中,幾株玉蘭樹開了花,趙烈遁著花香走去,果見幾株碧綠的樹上冒出無數潔白花朵,一片片巴掌大的花瓣吸飽了雨露,正盡情地舒展釋放馨香,青燈黃卷,佛號鐘聲,在世人眼中海也似的深深寂寞,誰又知在佛的心中是不是別有一番天地呢?在這時,他分明沒有看到大殿中裊裊升起的香燭。

    天王大殿的石雕步步生蓮,聚著一窩窩淺水,倒映著千年銀杏的影子,莊嚴中泛出幾抹充滿生機的翠綠,前方有廣闊達百丈,以白石砌成,圍以白石雕欄的平台廣場,地面全是練功器械,什麼石鎖、棍子、木樁,梅花樁,樣樣皆有,數十名少林僧人正在寬闊的練武場上練功。

    趙烈忍不住駐足凝視,但見十八般兵器旋轉在空中,讓人眼花繚亂,旁邊的兩排兵器架上掛著奇形怪狀的十八般兵器︰刀、劍、鞭、 、拐、斧、棒、椎、杵、鏟、槍、棍、鉞、叉、鐺、鉤、槊、戟,雪亮的利刃在落日下散發出森冷光芒。

    一位身材魁偉的紅袍老僧帶著十多名持刀僧人朝趙烈走來,老僧古銅色的面龐上接著五綹銀髯,面帶微笑卻不失威嚴,老僧凝視趙烈道︰“老僧青竹,素聞趙公子手中長刀驚天下,我在少林數十年修煉刀法,今日特地向公子切磋!只是不知公子那兩把威震江湖的長刀在何處?”

    趙烈淡淡笑道︰“刀以斬伐到其所乃擊之,其末曰鋒,言若蜂刺之毒利也,長刀早已在我心中。”他隨手從兵器架上拿了把大樸刀,漆黑刀鞘在陽光下靜止不動,寬闊刀刃驀然自鞘內無聲劃出,刀鋒在空中微微顫動,修長的手指緊握刀柄,握住了刀,他就如握住了完整的生命,豪氣萬千,忍不住朝虛空劈了三刀,風中立時生出一股慘烈的刀氣!

    青竹大師眼中射出尊敬目光,緩緩退下,身後的十多名持刀僧人早就躍躍欲試,每人手中的刀都不一樣,春秋大刀、梅花刀、單刀、雙刀、奮勇刀,滾躺刀、開山刀、三合刀、五虎斷門刀、四門雙刀、馬前四蹄雙刀、滾跳雙刀、白馬分鬃雙刀、三環九連刀、佛傳大刀、羅王大刀、白猿大刀,誰都想和眼前名動天下的趙烈過招,趙烈已經成為天下刀客渴望征服的高峰!

    少林刀術的特點是刀如猛虎,其刀法多為翻身劈掃以及刺、捺、撩、砍、拋等,單刀看手,雙刀看走,大刀定手。趙烈凝視各種奇形怪狀的刀,心中涌上莫名的興奮和狂熱,臉上泛起輕狂笑容,忘記了一切,眼中只有手中之刀!

    趙烈飄然出刀,藍色身影如風飄浮,手中樸刀亦如風,風被刀勢帶起,化成一束狂影,隨刀先至,聲勢驚人之極,風一陣比一陣緊,象似群狼在嚎,趙烈就是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那種陣勢,那種鋪天蓋地的,狂風怒吼的氣勢。

    十多名持刀僧人一起上前激戰,狂風驟起,趙烈就像站在暴風平靜的風眼里,半點都感受不到風暴的威力,而這些僧人卻給驚人的刀風掃得東歪西倒,紛紛踉蹌朝後跌退,狂風呼嘯而過,趙烈悠然從空中飄落,金色長發依然整潔地束在額頭,沒有絲毫紛亂,可是眼中卻隱約透著幾分輕狂。真正的刀者,胸中總是洋溢著激情痴迷和狂放桀驁。

    青竹大師神色凝重,握住刀柄的手滿是汗水,“ ”地拔出了九龍寶刀。此刀形如彎月,刀背的牙鋒孔中,或嵌鋼環,或栓銅鏈,鏈上墜了大紅櫻和銅鈴鐺,刀柄下裹著鏤有雲龍的燦燦吞口,配就圓形護盤,刀身雕刻著九條狂龍,削鐵如泥!他的眼中忽然彌漫著赤紅色光芒,猛然劈出了少林一百零八招“瘋魔刀法”,耀眼的刀鋒如驚天魔龍呼嘯在風中,鋪天蓋地洶涌而來!

    趙烈眼神驀然發亮,悠然朝後輕飄飄滑出,藍色身影似乎隨風飄了起來,風兮,天地之氣也,或有或無,輕于雲煙,漠漠然寓于太虛,淡淡然飄于蒼穹,刀法流暢自然,狂熱奔放,變化萬千,全然無斧鑿痕跡。

    兩人身影迅速在空中交錯變幻,趙烈似乎已經被九龍寶刀激起的魔龍吞噬,“卡嚓”一聲脆響,趙烈手中的大樸刀被九龍寶刀砍斷,青竹大師的眼中已經露出欣喜目光,不料趙烈不退反進,手中的斷刀劃出一道優雅詭異的曲線,驀然就貼在了青竹大師的胸口,時間仿佛凝固,趙烈含笑松開了手中樸刀,反身瀟灑飄出,微笑著對青竹大師道︰“承讓了,九龍寶刀的確是寶刀!”

    青竹大師驚魂未定,冷汗淋灕,不能置信地凝視從胸口滑落的樸刀,斷刀上泛著魚鱗般的光芒,寒冷無比,他頓時感受到了強烈震撼,悲喜交加,一時無語,虔誠的目光久久也未能從斷刀上收回。

    一把精鋼長槍忽然閃電般當胸刺來,槍桿抖起來綿軟如波,一捧紅櫻拂揚似火,鋒利的槍尖閃跳出點點銀星,顯見握槍的僧人功力不凡,槍似蛟龍,槍扎一條線,扎槍如斗虎,收槍如捺虎,挑槍如挑龍!

    趙烈凌空朝後悠然空翻,閃過了這迅雷一槍,後腿輕輕踢在身後的兵器架上,恰巧震起了一把銀色長槍,反手握住長槍,同樣用長槍傲然迎戰,槍尖幻化出無數鋒利影子,全身強悍功力貫注槍身,悍然把對方精鋼長槍震為碎桿,他手持長槍旋轉著落地,槍尖指地,傲然挺立地面,得意洋洋,金發飛舞,似乎回到了曾經輕狂的少年時代。

    少林武功繁雜深奧,十多名少林弟子分別用十八般武器上前挑戰,趙烈臉上掛著懶洋洋的輕狂笑容,同樣傲然利用十八般武器迎戰,酣暢淋灕,每次激戰都能體會到武學的博大精深,感受到全新的發現,雖然這些普通的少林弟子並不是對手,可是趙烈卻逐漸收起了驕縱輕狂之心,神色凝重。每種武功都有獨到之處,不同的兵器都會帶來新的喜悅,他開始靜心從這些兵器招式中體會武學精妙,不斷在激烈搏擊中學習各式兵器的特點,並沒有急于擊敗對手。

    天空晚霞漫天,寺院佛光普照。十八般武器很快用完了,趙烈已經連續力戰十八場,渾身大汗淋灕,可惜還沒有結束,少林派不但有十八般武藝,而且還有三十六路拳法,七十二絕技……讓人看得眼都花了︰羅漢拳,小洪拳、大洪拳、六合拳,三節鞭、七節鞭、九節鞭、月牙斧,單拐、雙拐、螳螂爪,龜背功,五百羅漢拳,梅花拐,拈花指,伏虎拳,五郎八卦棍,七十二路譚腿等。

    趙烈性格狂放灑脫,居然放手在少林連續痛快狂戰百場!精彩紛成的搏擊和越戰越勇的強悍氣勢讓少林僧人暗自嘆服,天色開始昏暗無光,火紅落日僅剩半個掛在遠方山頭,趙烈長發散亂在風中,雙眼發亮,不停閃爍著興奮喜悅的目光,沉溺在新的武學意境中,他的武功自成一派,所有招式全部來自實戰,從來無明師指導,這些年專志武道,轉戰天下,從實戰中磨練,精氣神在此時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

    此番連續百場眼花繚亂的交手,趙烈從中取長補斷,心頭豁然開朗,如同翻越高山之後看到了以前從來未發現的美境,少林武學果然博大精深,方才激戰雖然耗費了大量真氣,胸口猛烈喘息起伏,但他卻從中獲益非淺,忘記了紅塵凡事,忘記身處危機四伏的少林。天王殿前密密麻麻的僧人忽然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就連地面散落的斷兵殘石也收拾得干干淨淨!

    寺院深藏在郁郁蔥蔥的林木之中,寺內建築加起來達數百余間,建築物就以軸上的主殿堂為整體,井然有序分布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莊嚴肅穆的神聖氣象。趙烈獨自在院落中靜立良久,冥思苦想剛才匪夷所思的絕技,繽紛絢爛的少林絕技在眼前不斷閃現,心中領悟頗多,武學浩瀚如海,深不可測,目光移往璀璨夜空,心神向往,無憂無喜,內心恬靜一片,整個思感的領域擴闊開去,體內真氣回旋澎湃,忘記了一切,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太陽早沒在西山之下。

    趙烈籠罩薄霧的雙眼忽然閃過了深沉睿智的芒光,臉上飄過詭異笑容,若有所思,少林派剛才顯然並未派出絕頂高手,絕大部分都是少林年輕弟子,可是他們卻展示了少林武學的博大精妙,讓他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少林數百年來屹立江湖,不但因為高僧眾多,而且乃是因為少林藏經閣中擁有浩瀚如雲的武學秘籍,江湖人任學一種都能成為絕頂高手,普通人就算窮盡終生也絕難學完這些少林絕技。

    天王大殿前擺放了個銅鑄香爐,燃著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彌漫于整個空間,令趙烈的心緒亦不由寧靜下來,感染到出世的氣氛,一陣晚風忽然吹來,天王殿兩扇高達一丈的沉重銅門忽然無風自動打開,露出里面黑沉沉的空間。

    天王大殿中供奉了四大天王的銅像,相貌猙獰恐怖,高達兩丈許,龕旁還有藥師、釋迦和彌陀佛,彩塑金飾,頗有氣魄!持國天王身白色,穿甲冑,手持琵琶,增長天王身青色,穿甲冑,手握寶劍,廣目天王身白色,穿甲冑,手中纏一龍,多聞天王身綠色,穿甲冑,右手持寶幡,左手握神鼠。

    誦經聲就在天王殿之後相隔只有十丈許的大殿中傳出,可是天王大殿中卻不見半個人影,讓人覺得高深莫測,不敢輕舉妄動。趙烈悠然凝視四大天王,眉目間流過輕狂神態,“蓮花座上坐的天王,真的是佛嗎?我覺得卻像是妖魔鬼怪,一念覺起即是佛,一念不覺還成魔,魔與佛之間,其實只在乎心的差異罷了。”

    趙烈輕松穿越了空蕩蕩的天王大殿,明月當空,照得琉璃瓦頂異彩漣漣,寺內外通道旁的大樹都把影子投到路上去,更添禪院秘不可測的氣象,五百羅漢殿前的佛龕內點亮了燈火,他走進了羅漢殿,里面依然是黑沉一片,但卻傳來循著某一規定韻律的誦經聲,似乎黑暗大殿中有百名僧人之多,誦經聲此起彼落,木魚鐘磬,讓人頓生祥和肅然仰慕之意。

    七十二盞氣燈忽然同時點亮,時間上絕無先後差別,整個五百羅漢殿頓時照得亮如白晝,大殿內的五百羅漢,均以金銅鑄制,高矮胖瘦,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異。

    寬闊大殿內,密密麻麻的少林僧人盤腿坐在地面念經,手掛佛珠,眼觀鼻,鼻觀心的,寶相莊嚴,根本沒有人抬頭凝視趙烈,大殿中聳立的那些姿態各異的羅漢佛像都似乎怒視著趙烈,讓他突然有種渺小的感覺。

    “鐺!鐺!鐺!”三下清脆的磬聲傳來,念經聲倏然停止,大殿內的誦經僧人無聲無息全部低頭離開了,整座禪院萬籟俱寂,只有蟲鳴唧唧之音,逐漸填滿山頭與寺院的空間。趙烈卻感到了強烈的失落,驀然轉身回首,卻見十八名羅漢魚貫從大殿後雙掌合十地走出來,有若長蛇陣站立大殿,他們面部涂滿金粉,恍惚間竟然與旁邊的五百羅漢有些相似,全部手持重逾百斤的青銅禪棍,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形相各異,個個太陽穴高高豉起,神氣充足!

    趙烈對著十八羅漢露出了燦爛笑容,他們曾經在龍門石窟激戰,十八羅漢面容若井水波瀾不驚,身上的青色僧袍忽然四分五裂,露出上身結實強悍的肌肉,身上依然涂滿了耀眼金粉,恍若十八尊金色銅人!

    十八羅漢迅速在五百羅漢殿布下陣型,每人都攥緊了手中的青銅棍,腳步沉穩。趙烈臉上露出淡然笑容,負手站在陣中,他非常清楚少林十八羅漢的實力,同時也對自己的實力頗為自負,決心再戰十八羅漢陣!十八股充滿剛烈的勁風忽然升起,勁風卷在一處,滿天青銅色的棍影,形成一面近乎實質的青銅色牆壁向趙烈迎面撲來。

    趙烈也太狂妄了,居然赤手空拳迎上沉重銅棍,“砰!砰!砰!砰!”連串氣勁的踫撞之聲不絕響起,空中頓時震出了無數層透明的真氣漣漪,這場激斗比之剛才激烈百倍,只見場中氣勁的踫撞之聲不絕于耳,陣陣金芒和條條青銅色的氣芒不斷閃現,羅漢陣六人一組,三組循環,甚或分成九列縱橫交錯,死死將趙烈圍困,一實兩虛、兩實一虛甚或三組皆虛又或三組皆實,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精妙絕倫。

    十八羅漢的招式充滿陽剛之氣,功力渾厚,大氣蓬勃,路線鮮明,在加上互相輔助,如果要破招也只能用和他們相同攻擊方式並以內力取勝,但十八羅漢的攻力可以完全轉移到一個人的身上,面對漫天棍影,趙烈一時間有頭暈目眩的感覺。

    趙烈含笑依靠速度在陣中周旋,藍色身影夢幻般輕柔飄蕩在風中,如若天馬行空,難尋軌跡,仿佛他只不過是虛空中的幻影,悠然在滿天青銅色的棍影中來去自如,不過卻始終無法突破十八羅漢的包圍,虛空中忽然有一種寂靜的感覺,隨之周圍的空間突然黑暗下來,他感覺如同在置身于浩瀚的星空中一樣,這是一種奇妙的滋味。

    十八羅漢眼中射出凝重目光,堅毅臉色也不禁微微一變,沒想到趙烈身影似乎完全沒有重量,如鬼魅般移動,驚艷飄逸,眼睜睜地看到漫天棍影不斷重重擊中了趙烈,但重逾百斤的青銅棍似乎在他身上透體而過,藍色身影在禪棍不斷交錯穿行,如風似霧,翩翩悠然飛舞!

    十八羅漢身行變幻,全身功力調節到巔峰,忽然齊聲高呼佛號,“十八羅漢,降妖伏魔!”羅漢殿內的五百羅漢銅像似乎都活了過來,無數金身羅漢彌漫在空中,數不盡的佛像閃動著耀眼光華,十八羅漢則舞動著手中沉重的銅棍,慢慢地浮到半空中,似乎變成了十八個身材高大,全身金色,雙目神光電射,手持金棒的羅漢,完全和周圍羅漢銅像融為一體,十八羅漢陣在羅漢殿中發揮出了最大的威力!

    趙烈小視了少林十八羅漢陣,此時終于陷入了連綿苦戰,眼前佛光金芒亂射,十八羅漢每揮出一棍都生出像利刃般的勁氣,“叮叮叮!”之聲不絕如縷,更添此戰風雲險惡之勢,青銅棍剛柔兼備,變化無方,層出不窮,趙烈傲然徒手搏擊在堅硬銅棍上,“ ”的一聲悶響,腳底堅硬石板被踩裂凹陷,猛烈真氣使得地面碎裂塵土如潮水般朝四周震出。

    兩支長棍忽然閃電般從後攻至,趙烈不用回頭觀看,只憑感覺向左右搖晃,便間不容發地避過了凌厲攻擊,可惜眼前卻出現幻象,似乎大殿中的五百羅漢銅像活了過來,全部凌空漂浮出招攻擊,密密麻麻的羅漢不停在他身邊旋轉,眼前頓時飄蕩著無數金色佛掌,瞬間將藍色身影淹沒。

    十八羅漢身影詭異變化,似乎融入到五百羅漢的金身幻影中,漫天的佛號梵音震耳欲聾,如同驚濤駭浪壓向趙烈,一名僧人抓住趙烈心神迷茫的瞬間,手中銅棍驀然化虛為實,雷霆萬鈞般揮出,風聲驟響于趙烈背後,忽然無聲無息掃在了他的後背,“鏘!”的一聲悶響,僧人感覺手腕發麻,如同擊在堅硬鋼鐵上,硬是被反震得蹌踉跌退出,手中的青銅棍竟然被反彈震彎,再也握不住,斜斜飛出!

    銅棍挾帶強大真氣重重撞擊在趙烈背心處,藍色長袍被銅棍激蕩真氣如利刃般撕裂,露出了強悍肌肉,趙烈胸口如遭重擊,震得差點經脈爆裂,五髒出血!他咬牙用真氣化去了大半勁氣,勉力化去了對方霸道的渾厚勁氣,他反手握住被震彎的銅棍,仰頭發出憤怒嘯聲,狂暴嘯聲把屋頂瓦片都震裂了,雙手硬生生把堅硬銅棍折斷為兩截,渾身散發出與生俱來的霸氣,氣勢奪人,手持兩截斷棍,飛身旋轉而起,“鏘!鏘!鏘!”地撞上空中密密麻麻的銅棍,瘋狂地連續把對方殘余的十七根銅棍全部擊飛或震斷,氣勢銳不可擋!

    肅然神聖的誦經聲忽然飄蕩空中,如雷貫耳,趙烈恍然大悟,定定凝視飄蕩在空中的無數羅漢金身,感受到突如其來的震撼,憤怒瘋狂的猙獰表情驀然消逝,臉上閃過淡然笑容,如醍醐貫頂,隨手把手中因猛烈撞擊而變成麻花狀的兩截斷棍扔在地面,拳隨心動,竟然施展出剛剛在天王大殿前學到的少林羅漢拳,拳法大開大合,如行雲流水般自然神聖,無數的奇異景象,不斷在脹縮間閃現于在他腦海之內。

    十八羅漢陣中突然出現了無數飄逸如風的強悍人影,十八羅漢清清楚楚地看到,每個人影都在施展著少林羅漢拳,無數的人影分分合合,無處不在的淡淡金色拳影仿佛漫天的金色花瓣,撥雲見日般將十八羅漢的身影輕輕震散。

    漫天金身羅漢的幻影隨風飄逝,地面堅硬磚石幾乎全部碎裂凹陷,上面散落著斷裂扭曲的銅棍,屋頂不時落下碎瓦片,少林十八羅漢陣已經敗了,真正敗在了博大精深的少林武學之下,十八羅漢此時仿若泥人雕塑般站在大殿的五百羅漢銅像之中,姿態各異,紋絲不動,眼觀鼻,鼻觀心,巧妙融入到栩栩如生的金色銅像之中,再也無法分辨誰是僧人,誰是羅漢銅像!

    悠揚的鐘聲忽然從山頂的寺院內傳開來,陣陣梵唄誦經之聲,悠悠揚揚地似從遙不可知的遠處傳來,清晰地傳到了五百羅漢殿,漫天虛幻飄蕩人影重疊合成了趙烈的身影,他悠然從空中飄落,滿含笑意,心中涌起一種玄之又玄的平靜感覺,雙手合十而立,精赤上身,後背那猙獰的黑色虎頭怒視著肅穆森嚴的五百羅漢銅像!
第五卷 風情萬種 第一百一十章 何為江湖

趙烈雙眉斜飛人鬢,目光奕奕有神,精赤上身走出了五百羅漢殿,皎潔月色下,他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停住了腳步,靜靜站在白衣殿前的花園中,低頭就看到了倒映在月牙狀潭水中的一輪皎潔明月。

    清晰倒映水中的明月依然寧靜如玉,可是月影旁邊無聲無息地浮現了無虛大師的身影,身穿青布僧袍,相貌威嚴,手掌更是白如瑩玉,此刻年華雖已老去,但少年時必定是個風神俊朗的美男子,他立在水霧繚繞的潭水邊,立得很穩,猶如亙古不變的佛像,水霧從潭上一絲絲地蒸起,裊裊地彌漫上升,滿池都是,讓水中的身形變得縹緲。

    幾名僧人低頭恭敬送上茶具,暗紅色的檀木茶幾下各式的茶罐傾斜交錯,無虛大師親自在小爐上燒了壺沸騰的清水,心中的神魂都集中在茶上,輕聲悠然道︰“趙幫主力戰百場,然後獨自闖過十八羅漢陣,十年來乃是江湖第一人!”

    趙烈目光閃動,恭敬道︰“大師言重了,雖然十八羅漢陣看起來是敗在了我的手中,但實際上卻是敗在了少林絕學之下,少林武學博大精深非一般人所能想象,趙烈心悅誠服。不過此時我只是想請教大師,為什麼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到少林寺?他們兩人乃是江湖少年英雄,俠肝義膽,並非黑道高手。”

    無虛大師答非所問道︰“施主剛才連番激戰,應該感到身心疲憊,何不坐下與我飲茶,品茶講究平心靜氣,人生應該遵循修身養性,順其自然,人有野心無可厚非,但野心大了會貪的無厭,有攀登人生頂峰的意願無可挑剔,但要衡量自己的能力和人生得失,追求普通平凡沒有什麼不好。”

    趙烈強壓下心中的擔憂憤怒,悠然含笑坐下,隨手倒了杯清茶,看著氤氳的霧氣慢慢升起,看著葉片在水中如雲卷雲舒,沸騰輕狂的心有了一絲寧靜,忽然淡淡道︰“大師乃是世外高人,自然可以做到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的超然境界,可惜我乃是凡人,而凡人自有凡人的悲哀,身居佛門廟宇,我此時也做不到佛家的空明境界,做不到境生而心不起,有的還是對逝去時空那些殘存愛與恨的眷戀,做不到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

    無虛大師凝神細听,雙眼射出驚異目光,抬頭語重心長道︰“施主談吐不凡,絕非普通江湖草莽,瓷盞空心裝萬象,無垠境界小壺中,權利富貴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彈指間,灰飛煙滅。只有茶品人品相得益彰,才能達到天人合一的無我之境,一如野鶴游于閑雲,潛龍戲在深淵。”

    趙烈堅定道︰“大師所說禪意太過高深,我還達不到那種境界,只是希望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出少林,龍門石窟那場激戰,在下心急之下多有得罪,還請大師多多包涵,不過此事和他們兩人毫無關系,有什麼恩怨情仇我趙烈一人可以抗下!”

    無虛大師嘆息道︰“佛門靜地,唯度有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身上戾氣太重,當年龍門血戰驚天動地,竟然不過是為了雙手粘滿血腥的魔女,施主認為值得嗎?黑虎幫近年氣勢逼人,恐怕江湖難免會掀起腥風血雨,自古英雄豪杰有幾人能真正稱霸江湖?施主何不听老衲一言,放下江湖,悠然逍遙武林。”

    倒映在水中的寧靜月亮忽然破碎了,化為了萬千流光碎影,趙烈冷冷道︰“曾經我也想縱情逍遙江湖,快意恩仇,無拘無束!可是江湖卻迫使我亡命天涯,當我被江湖人苦苦追殺的時候,怎無人與我談禪說道,解脫我于萬丈苦海中?若非我此時擁有強大力量,大師恐怕也沒有閑情來陪我喝茶吧?江湖只有強者才能為王!”

    無虛大師驀然愣住,若有所思,良久才沉聲道︰“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來如風雨,去似微塵,往事隨風,施主何必如此動怒?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葉飛和張旺財當時受傷極重,我不過把他們帶回少林療傷而已,正宗的佛門內功可以讓他們迅速康復。”

    趙烈收回銳利如刀的目光,淡淡道︰“那我就多謝大師好意,現在可以把他們帶下少林了吧。”

    無虛大師伸手輕拂頷下長須道︰“到了少林便不是我做主了,此事只有掌門方丈才可決定。葉飛和張旺財這些日子在少林靜心養傷,終日在達摩洞誦讀佛經,修身養性,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趙烈冷笑道︰“少林歷代弟子犯錯之後就會送到達摩洞面壁思過,達摩洞乃是少林禁地,我就知道此事絕沒有這樣簡單,在下告辭了,多謝大師泡的清茶,我這就去見了空掌門!”

    無虛大師含笑為趙烈倒滿了茶水,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展現了出世的胸襟和高逸的氣度,悠然道︰“施主不要太心急,本來掌門方丈已經在千佛殿等候施主,可惜少林還有一人想與你交手,就連我也攔不住,他就是十年前威震天下的少林戰僧凌空。”

    趙烈目光閃爍,神色陰晴不定,明白即將面臨艱苦激戰,抬起的手忽然又放在了茶杯上,繃緊的身體反而放松了,悠悠喝了口清茶,全身肌肉松弛下來,臉上掛著沉穩從容神態,暗中默默恢復剛才損耗的真元。

    無虛大師沉聲道︰“凌空性格剛烈,武功走威猛道路,天賦過人,年紀輕輕就在藏龍臥虎的少林脫穎而出,打遍大江南北無敵手,傲然成為名動天下的七大高手!不過他自從在天絕頂血戰魔教眾多高手後,黯然回到少林,十年來竟然再也未與人交戰,終日誦讀佛經。哎,我也不知道他現在的功力深淺,施主雖然近年來威震江湖,但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趙烈眼中並無絲毫畏懼目光,臉上露出尊敬神色道︰“江湖七大高手十年前就名動武林,無一不是絕代豪杰,少林戰僧更是戰無不勝,今日能與凌空激戰,自是趙烈的榮耀。”

    無虛大師低聲道︰“剛才凌空望到施主破了少林十八羅漢陣,于是決心出手與你痛快激戰,因為先前你已消耗大量真氣,所以特地讓我與你飲茶論道,以便你恢復真元體力。施主此時心事成塵,只有倒一盞清茶,方能慢慢品其中真味,希望能達到忘我、無念的無上境界,阿彌陀佛!”

    黑夜中的明月漸漸斜落,一陣冷風忽然吹來,趙烈凝神調息消耗的內力,輕輕伸手握住一縷冷風在手心,它不是溫馨的,也不是美麗的,只是在觸摸的剎那間感覺到了柔軟滋味,有種想把風擁入懷中的沖動,當他松開手時,除了空洞蒼涼,還有一種永往直前的決心,于是他飲盡清茶,起身走進了昏暗的白衣殿。

    狹長的白衣殿燈光幽暗,香火異常旺盛,雖然已經是深夜,可是依然有無數僧人盤腿坐在大殿兩旁,緊閉雙目,永不停歇,不知疲倦的念著繁復難懂的經文,伴隨著盤旋在空中的裊裊香火和木魚聲,給人的心靈極大的震撼,讓人不由自主產生膜拜的沖動。

    趙烈沒有停留,緩步從漫天佛號和念經聲中走過,心潮起伏,“為什麼留不住生命里曾經的那些熱淚欲零的瞬間?多年以後,它們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模糊,甚至想不起當初為什麼會感動人生的得與失。”這些虔誠的僧人就像一面古老銅鏡,這面照出清晰的往事,那面映出模糊的未來,在這之間,他不斷地得到又失去,無盡輪回中獨自疼痛,無處傾訴,從起點到終點,沒有開始,也沒有終了。

    人人都在生生不息的輪回中,彼此尋找,彼此相遇。可是,也一定會有再見,有人走了,有人來了,在心底刻下的那些印記,侵蝕不散,每個人的相遇都是緣法,相互救贖,相互得到,趙烈曾經所失去的,他必定得到,這就是他的信仰,也是他心中的無上佛法!

    “管不盡人間是非不公,萬事心中輕如鴻,世間的路總有不平,豈能按刀不動?沉沙折戟斜陽外,碧水浮舟負刀歸,冷眼江湖倚霸刀,風雲掃盡惡水沼,幾經喋血鑄傲骨,恩怨情愁酒中斬!”沉重悲涼肅然的木魚鐘磬中,趙烈堅定地走出了白衣殿。

    古寺院落若此時若空曠山谷,一輪明月當空,周遭灑滿的星星像寶石般瓖嵌在黑色的天空幕幔上,初听時只有幾縷低柔的輕音若有還無,趙烈凝神聚氣,似乎又听見了潺潺流水,蜿蜓的流水流向了古樸的立雪亭,水是它是那樣緩慢,只是偶爾產生的踫撞,轉遜又滅了蹤跡,古老的立雪亭就是這樣的平靜樸實,讓人錯覺它是否真實存在。

    少林戰僧凌空靜靜站在立雪亭中,似是始終未曾動過,目光雖然筆直望著前方,卻有如未曾瞧見對面的趙烈一般,年紀也只有四十左右,雙手幾乎垂放膝上,右掌卻是粗糙已極筋骨凸現,幾乎比左掌大了一倍,手很粗糙,就像是海岸邊亙古以來就在被浪濤沖激的岩石,孤傲的臉上有黯然銷魂的感傷,似在回想悠悠歲月,匆匆過往。

    “十年前,我性格暴躁易怒,認為殺不完世上的富殘窮凶,義氣呼熱血,頓覺性命輕,嫉惡何快意,怒目向不平!曾經連續數年在江湖痛快搏殺,出手極重,戰無不勝,無上威風,死傷在我手中的江湖敗類不計其數!可是當年圍攻魔教,天絕頂上血流成河,我也終于敗在蕭碧痕的劍下,卻讓我頓生困惑,江湖黑白到底由誰而定?學武到底是為了什麼?”凌空抬頭仰望明月,久久沉思,飄然輕聲道︰“十年來,我未再踏出少林半步,苦苦研究佛學,總算明白仁義兩字才是武學精髓,我輩存道義,笑談鬼魅驚,自古真俠者,光芒照汗青!”

    凌空轉身凝視趙烈道︰“剛才見趙幫主在羅漢殿中慘烈激戰,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的我,傲然狂戰江湖!趙幫主乃是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古往今來第一人,已然有絕代宗師風範,可惜功力拳法過于霸道凶悍,雖然威力驚人,可也容易傷到自己,故今日現身與趙幫主切磋,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他身上並沒有什麼動作,可是忽然就迸發出一股強大無匹的勁氣。

    趙烈頂著鋪天蓋地的強大壓力,仍是站得穩如山岳,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氣吞河岳,無隙可尋的氣勢,他悠然道︰“你我都是憑慘烈激戰名動江湖,今日一戰勢不可免,看看究竟誰能戰無不勝?”

    凌空瞳孔收縮,久久凝視飄然站立的趙烈,似乎找不到破綻,一時間竟不敢輕率出手。

    趙烈銳利的雙眼閃動著野獸般光芒,體內真氣迅速攀至巔峰狀態,淡然一笑,猛然揮拳擊出黑虎拳,電光石火的瞬息間,拳頭不停改變攻擊的方式和殺著,看來沒甚出奇之處,可是勢道強凝凌厲,令人生出不敢硬踫之念,最駭人是同時包含了吸、刺、卸、封、割等五種從各指發出的真勁,變化莫測,教人難以防御,雙手化成萬千爪影,勁氣狂竄。

    凌空身子凌空飄起,雙掌緩緩推出了少林絕學“大般若掌”,他雖在趙烈驚濤駭浪的攻勢下,心志仍絲毫不為所動,換了是膽力較遜者,此時必采守勢,可是凌空乃非常人,冷喝一聲,腳下踏出玄奧的步法,而每一步均能令對方難捉摸其掌勢,雙掌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急緩無定的迎向漫空灑來的爪影,拳掌交擊之音陣陣如驟雨聲般響起,時則密集,時而零落。

    趙烈活像頭靈動莫測的飛鷹,飄然在夜空中做出各種姿態,或盤旋撲擊,或側飛斜上,身體似是完全沒有重量般,最可怕處是似有無盡無窮的潛力,氣勢愈戰愈勇,拳法越戰越剛,似乎不知疲憊,強悍身子詭異地盤旋著飛起,緩緩落下,驀然才往後仰身,其仰幅之大,就像他忽然變成了一把彎弓,而右拳則以勁箭般往正面斜上方擊出,氣勢驚人,仿佛空氣都被拳頭撕裂,時間也仿佛凝固。

    凌空似乎根本未見恐怖拳風,魁梧身影飄然而起,伴隨口中不斷念著的悲憫佛號經文,少林上乘武功“大般若掌”驀然就閃出漫天金色拳影,他十年來的苦修絕非虛度,功力和心態已到達反樸歸真的境界,禪和拳本來是兩個截然相反的形態,禪以靜為其特征,拳以動為其特點,少林拳斗如虎,行如龍,動如風,聲如雷,動靜結合,禪拳歸一。

    趙烈立時生出灼熱煩躁的可怕感覺,更駭人是感覺不到絲毫拳風勁氣,便似他忽然聾了,且皮膚亦失去知覺,又或如在噩夢里,驟見電閃,卻總听不到雷聲,凌空這無聲無息,如天道般神聖自若的“大般若掌”,比之什麼狂嘯的拳勁掌風更使人心生寒意。

    凌空十年來坐禪之時,通過默默靜思來修身養性,同時坐禪之時氣沉丹田,通過氣與力的吐納調息,內外兼納,面壁作禪,就是動與靜的結合,達到手與足合,肩與胯合,肘與膝合,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心與佛合!

    趙烈神情肅然,仰天長嘯,運盡余力使真氣行遍四肢百骸,再全部滿貫于拳頭上,全身立時涌出森寒凌厲的殺氣,風中萬頭黑虎狂哮,灰塵彌漫,卷起萬股旋轉氣勁竟然把凌空吹到了立雪亭上。

    凌空全身如入冰窖,呼吸艱困,黑虎拳之剛烈名不虛傳,雖然震撼于對方拳風的強悍霸道,依然單腿立于“立雪亭”頂,含笑著或點或掃或撥,不斷將趙烈的凌厲拳風完全封擋,最厲害是他每指每掌,都送出灼熱無比的先天氣勁,灼熱勁氣驀地化作千萬縷柔絲,侵進了趙烈的經脈中去。

    趙烈強忍全身經脈如被針刺的劇痛,雙拳猛然倏合,暴起發難,嘩啦啦地斜身後彈,擰身扭腰,轉眼往後翻沖,雙手真元聚集,頓時帶起一溜暗紅色的烈芒,呼地一聲,暗黑的雙拳放出了足以刺眼的強光,更可見其中的氣機勁力之強,絕對是貫足了不可輕視的強大真元,嘶啦放出了數條絢爛的長流焰光。

    黑虎拳的剛烈威猛加上沖力,勁道更加迅猛無倫,顯然也讓凌空大感意外,爪身震力後挫,凌空被沖退了兩三丈,但听到“砰隆”一聲巨響,在兩者相接的空中,馬上嗤啦嗤啦地卷起了一圈圈宛如旋風般的旋轉氣流,拉著一條條長長的暗紅色芒光,就好像是數百條長長的弧線那般,從空中往四方散灑,呼哩呼嚕的強風聲灌人耳膜空中抽散,化成了一條條磨擦出虹光的長弧,使得空中宛如綻放了艷麗的彩色蓮花。

    凌空身子漂浮風中,雙手連劃九圈,掌心過處,大般若掌馬上就帶起了左九右九,合計十八重不斷顫動的圓形波光,宛如一個由光影所組成的漣漪那般,一圈一圈地罩住了趙烈,強大的震力讓趙烈本來還在前竄的軀體,突然間就宛如是個被甩起來的棉絮一樣,呼地一聲就飛了起來!

    趙烈頓時渾身痛楚如火燒,可是眼中目光卻越發冷靜,雙拳巧妙地在虛空晃了一晃,身子便翻騰而起,縱身高高躍到了對方頭頂處,雙腳閃電連環踢對方臉門,豈知凌空的真氣竟也迅速從弱轉強,渾厚真氣似化為韌力驚人的纏體蛛絲,把趙烈這投到網內的獵物纏個結實。

    趙烈咬牙盡力把無形蛛絲拉長,身體仍是陷在蛛網之內,且有種把他牽扯回去的可怕感覺,他別無選擇,心靈空洞自然,全心全靈的投入到手中拳頭,心神再進入止水不波的超然境界,身影猛烈旋動起來,渾身一輕,終憑旋動的勁氣從對方的氣場脫身出來,怒吼一聲,雙拳化作深邃漆黑色,迅即揮拳往凌空面門呼嘯劃去,一派與敵偕亡的壯烈姿態,便如蜻蜒砍石柱般,哪怕不能動搖其分毫,也不惜令對方除硬拼外,再無他法。

    “砰”地一聲低沉悶響,凌空竟然被震得飛跌出數丈遠,而趙烈如山般牢牢站在“立雪亭”頂,巋然不動,強悍的古銅色肌肉猛烈顫動,似乎蘊藏著讓人恐怖的力量,嘴邊流出若有若無的一絲鮮血,雖然受傷,可是臉上依然掛著淡然微笑,至少在氣勢上擊敗了少林戰僧。

    凌空雙掌合十,彈地後悠然飄落回亭頂,深深吸了口氣,不禁嘆服于趙烈勇猛的性格和剛烈無雙的黑虎拳,剛才不惜受傷也逼他硬接,趙烈之勇猛,心志之堅韌天下無人能敵,難怪能擊敗江湖中眾多功力深厚的絕頂高手!

    凌空雖然未受內傷,但還是被震得氣血沸騰,手掌虎口微微發麻,他微笑道︰“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不愧是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

    晚風吹亂了金色長發,趙烈沒有絲毫得意神色,眼神凝重,氣勢再不若先前凌厲霸道,剎那間淡泊如水,沉聲道︰“大師功力剛中帶柔,在下十分佩服,剛才一戰,讓我真正明白了少林武學的精髓!”

    凌空微笑道︰“希望趙幫主能記住今日一戰,千萬不要誤入歧途,我甚為欣賞你威猛剛烈的武功,因為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少林武術亦參正禪機,冀臻上乘,于是始有內外交修之旨,身心兩修之功,少林功夫是以禪入武,身心兩修,追求的是悟道解脫,成就的是不動心。少林寺是佛教禪宗的祖庭,禪宗以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為要旨,在佛門眼中,參禪才是正道,即做到心空、身空、目空。心空,則氣閑神定,無所思慮,無所畏懼;身空,則騰挪輾轉自如;目空,則無視一切,達到無我無敵的境界,這就是無慮的境界。趙幫主千萬切記!掌門方丈就在前方的千佛殿,你去吧,阿彌陀佛!”

    趙烈眼中流露出感激目光,獨自站在立雪亭之頂,回味自踏入少林來的連續激戰,忽然閉上眼楮,內外天地立時水乳交融地渾成一體,滿天的星斗,廣闊的虛空,奇異至不能形容的境界,時空無限地延展著,黑色天空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映襯著一輪明月,這輪明月又擱在那古色古香的雙層八角的立雪亭尖,天地之間方與圓的對恃,樹木蕭蕭,山林疏落,蒼涼與寂靜裸呈在他的眼中,心中頓時涌上莫名的狂喜。

    千佛大殿結實得近乎木訥,檐梁斗拱粗大樸實,線條簡潔平實,大殿中木雕破敗不堪,朱紅的漆早褪成了褐色,脫落得斑斑駁駁,露出樸拙的木紋。柔和的燭光射來,四壁密密麻麻安放了過萬尊銅鑄的小佛像,無一不鑄造精巧,襯托在銅鑄雕欄和無梁的殿壁之間,造成豐富的肌理,透出一種富麗堂皇,金芒閃閃的神聖氣氛。

    緩緩跳動的燭火投到趙烈身上,縹緲的佛光映照進來,拉長了他的影子,投射在殿心和對著正門的殿壁處,他從沒有一刻,像目下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生命的意義,走了兩步,他的影子剛好投射在一張放在殿心的小銅幾後供打坐用的圓墊上,一個純白無瑕的身影,正與世無爭的安然坐于其上。

    少林了空掌門面色枯瘦蠟黃,穿著件柔軟雪白的長袍,軟得像茫茫雲海纏繞在他身上,身材細如竹竿,竟真的像是被風吹進來的,落到地上猶在飄搖不定,不過他的眼楮竟是慘碧色的,腿部擁著厚厚軟被坐在圓墊上,似乎在病榻纏綿已久,純銀燭燈嵌在壁上,柔和的燈光照著桌上精致瓷器,了空暗淡陰森的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挺身而立的趙烈。

    趙烈沒想到少林掌門竟然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明明是白發蒼蒼的虛弱老人,可是他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怪異滋味,想要開口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空黯淡的眸子似乎隱藏著浩瀚深奧的佛法,不知不覺竟然讓他的心跳逐漸變得平緩,幾乎沒有了跳動。

    了空碧綠色目光似乎穿透了籠罩在趙烈雙眼中的迷霧,黯淡無神的眸子驀然閃過亮光,聲音飄渺如雲,“施主終于來了,江湖中很少有人能讓凌空佩服,功夫是修行,是參禪,真正目的是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品行素質,少林僧人的練武,正是一種修行,動靜結合、陰陽平衡、剛柔相繼、神形兼備。施主武功太過過剛烈,可是世間物極必反,至剛則欲折,不知施主經過和凌空激戰後,可否明白佛法無邊的道理?”

    趙烈明白眼前的了空深不可測,雖然了空渾身沒有半點銳氣,可是無聲無息就控制了他的心神,直到此時,幾乎寂靜的心跳方才恢復正常,他目光閃爍道︰“趙烈拜見了空掌門,我一直有些疑問,素聞少林乃是佛門勝地,故特來求神拜佛,可是心中卻越發困惑,想向大師求教,世間到底什麼是佛?”

    了空輕聲道︰“心中有佛,看一花一葉皆是如來。心中無佛,對寶像金身也如同面對枯木頑石,所以六祖慧能告誡世人︰諸法緣己,不作外求。自性清靜,見之成佛。原來佛就是自己,佛就是真我。可笑俗子愚昧,舍近求遠,不看自己的本心,卻千里迢迢跑來頂禮泥塑木雕!對于了悟人生,跳脫苦海,豈非緣木而求魚?”

    趙烈心神震動,心里空空的,仿佛失去了什麼東西,忽然淡淡道︰“我千里迢迢奔赴少林,果然不虛此行,今日置身少林禪院,所悟頗多,明白了佛法無邊和仁義正氣,不過在我的心中,浩瀚江湖和兄弟義氣就是佛!”

    了空嘆息道︰“無虛自作主張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回少林,我就知道趙幫主為了兄弟義氣肯定會趕來,我非常欣賞葉飛和張旺財,吩咐寺中僧人悉心照料,他們兩人絕對是罕見之美玉,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必成一代宗師,施主身邊有他們兩人輔佐,難怪黑虎幫近年異軍突起,雄霸武林。可是我在施主的眼中沒有看到佛法仁義,你心中只有江湖,施主可否明白何為江湖?”

    趙烈微笑道︰“什麼是江湖?山西綠林的魁首老馬說,江湖嘛,一幫血性的漢子,過著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做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買賣;關外馬賊的大當家劉老三說,闖江湖,就是拿命去博,博到了,榮華富貴,博不到,大不起腦袋上碗大一個疤;江南聚賢莊的莊主居乃君說,江湖上混,混的是義氣,混的是名聲,為朋友兩肋插刀,為兄弟赴湯蹈火;滇邊黑雲寨的寨主黑面彭說,江湖就是個地下朝廷,皇帝講的是王法,江湖有江湖的規矩,犯了王法要殺頭,壞了規矩一樣要掉腦袋!不知道方丈心中的江湖是什麼呢?”

    了空仔細聆听,枯瘦面容露出淡然笑容,雙眼凝視趙烈道︰“銳氣藏于胸,和氣浮于臉,才氣見于事,義氣施于人,替天行道,劫富濟貧,藐視權貴,疾惡如仇,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就是江湖!紅塵江湖萬丈,太遠太長,窮盡一生,也無法走出,何不幻化成江湖中的一粒塵埃?”

    趙烈同樣凝視了空道︰“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雄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自我提刀踏入江湖的那天起,就已經和江湖再也分不開了,生而盡歡,死而無憾,如此而已。”

    了空碧綠色眼中抹過一絲憂慮神色,沉聲道︰“其實,江湖並不在天涯海角,就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江湖,或死而後已,或飄然隱去,都飄然無痕。只有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時刻胸懷蒼生,悲天憫人,立志輔國安民而忘懷榮辱的人,才是真正的江湖豪杰。施主心中只有江湖霸業,必然在江湖掀起腥風血雨,葉飛和張旺財可以安然離開少林,但是施主須用三年時間作為代價,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施主必須留在少林三年,我將利用佛法化解你心中的暴戾野心!”

    趙烈握緊雙拳,還未來得及說話,無形的壓力再次涌上心頭,驀然感到震駭無比,了空的話語竟然如同重錘擊打心房,心跳變得沉重,似乎每次跳動都要耗費大量真氣,就連呼吸也有些困難,他收攝心神,回復冷靜,深深吸氣冷笑道︰“此刻突厥帝國的數十萬鐵騎虎視眈眈,邊關岌岌可危,黎民百姓即將陷入水深火熱,顛沛流離,可嘆江湖豪杰卻如同一盤散沙,明哲保身,隨波逐流,甚至期望化作塵埃飄散風中,無欲無求,這樣怎能輔國安民?簡直是天大笑話!”

    “江湖藏龍臥虎,高手如雲,可是千百年來卻未能展示出震懾天下的強大力量,在世人眼中,江湖不過是草莽江湖,綠林強盜,打家劫舍,再加點風花雪月和絕代美女,只知道為了恩怨情仇而窩里斗,根本成了氣候!絕對的力量來自絕對的權力,我要改變這種狀況,江湖不僅僅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刀光劍影的江湖,而且也是瑰麗宏大,波瀾壯闊,可以向天下發出怒吼的江湖!”趙烈驀然站了起來,握緊雙拳,渾身散發出強悍霸氣,眉宇中隱約藏著俯瞰人間的龐然氣勢,穩穩地宛似泰山。

    了空不為所動,垂眼淡淡道︰“只有你經歷磨難過後,悠然走到生命的盡頭,獨挑孤燈,小心翼翼地打開那些發黃變脆的回憶,翻開那些虛無縹緲、荒謬絕倫的往事,那時候你才會知道,江湖不過如同夢境,夢醒何處?夢醒何年?到頭來總歸還是一場空。”

    趙烈目光變幻,身上有種透視人心的魔力,給人以精明厲害卻又城府深沉的感覺,傲然斬釘截鐵道︰“樹若不堅,風必摧之;人不自強,終會敗之。只有不斷的奮斗和成功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這才是人生的意義,每人心中的江湖都不同,在我心中,江湖就是握在我手中的江湖,我要把江湖變成無堅不摧的鐵拳,實實在在做到輔國立功,而不是終日空談俠義!”

    “究竟何為江湖?”了空原本湛然空明的目光剎那間有些迷茫了,心中泛起異樣的感受,他在趙烈身上看到了與眾不同的氣質,可是卻無法形容,他的白皙雙手忽然以奇異曼妙的動作,交叉在虛空穿梭揮動,織出一個幻變無方,充滿波紋美感的無形氣場籠罩住趙烈,慢慢讓趙烈體內沸騰的真氣不斷游移全身經脈,逐漸平穩下來,重固根基,他忽然輕輕嘆道︰“老僧已近百年,生命隨時會被風卷走,早就淡泊了世間萬物,閱盡了萬丈滾滾紅塵,我可以看透葉飛和張旺財,可是卻始終無法看穿你!”

    千佛殿正中乃是千佛蓮燈,枋上刻金龍,昂頭翹尾,金光摺閃,全燈刻佛像一千尊,形態各異,鬼斧神工,妙相莊嚴,花雨曼陀紛彩無盡,了空似乎做了什麼決定,若有所思道︰“江湖傳聞施主乃是江湖淫賊,真是荒謬,可悲江湖總是黑白混淆!施主經歷萬般磨難,胸懷寬廣,抱負遠大,性格堅韌,江湖遲早都是黑虎幫的天下,只是希望你記住今日話語,仁義為先,胸中裝著俠義,人世間天道輪回,善惡本在一念之間,千萬不要讓黑虎幫成為第二個魔教。”

    良久,黑夜已經過去,金色朝陽映紅了整個世界。無虛大師眉目間竟然隱隱有金色靈光透出,緩緩繚繞,他輕輕低頭走進了千佛殿,小心翼翼走到了空掌門身旁,恭敬垂頭低聲道︰“掌門師叔難道真的讓趙烈就這樣帶領葉飛和張旺財離開少林嗎?趙烈此番為了兄弟義氣勇闖少林,居然毫發無損地全身而退,恐怕他的聲望將在武林中達到新的高度。趙烈實在不簡單,野心太重,性格極度堅韌,黑虎幫難免會在江湖掀起驚濤駭浪,我實在擔心十多年前的江湖浩劫再次發生。”

    了空睜開了黯淡無光的眼楮,法相莊嚴,凝視周圍密密麻麻的佛像,眼中彌漫著悲天憫人的目光,“這是個極度艱難的決定,趙烈性格復雜深沉,精明老練,渾身散發出統領群雄的獨特魅力,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並沒有把握,他要麼在江湖中掀起千百年最慘烈的搏殺,血流成河;要麼創造江湖千百年來最輝煌的榮耀,成就不滅的神話!只是沒想到我苦修佛法數十年,竟然在萬千佛祖面前做下此天大賭注,也不知是對是錯,真是罪過,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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