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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長刀無痕 作者︰狂沙(全書完)

江湖如畫(1)
閃電飛鳳冷如雁眼中射出複雜目光,一時之間竟然傻傻愣住,神箭王耶律天雖然受傷,神態依然高傲風流,默默把心愛長弓綁在身後。良久,兩人無話可說,同時回頭凝視悠然喝茶的趙烈,惟有冷冷踏著同伴屍體和鮮血從碧綠湖面飛掠而逝!

  趙烈甯靜如水的眼神緩緩從兩人飛掠的背影身上掃過,心頭頓時泛起怪異滋味,仿佛看到未來一幅激動人心的宏大畫卷,難道還會再次與突厥大軍激戰嗎?還會再次在千軍萬馬之中碰到他們兩人嗎?深邃目光瞬間變幻,一種睥睨天下的霸氣從眼神之中悄然流出,這一刻,趙烈幾乎就是整個世界的主宰。

  張旺財抹去額頭汗水興奮道:“我們沿途得知大哥孤身于千軍萬馬之中取突厥大軍副統帥首級,威震朝野,震撼茫茫江湖,大哥真乃天地間難得的英雄豪傑!可惜未能隨同大哥沖鋒陷陣,真乃我人生一大憾事!”

  趙烈含笑輕聲道:“旺財,以後會有機會的,也許未來會讓人更心潮澎湃!”

  黑峰三十二騎性格剛烈彪悍,乃是一群熱血男兒,此刻他們眼中射出發自內心的尊敬仰慕目光,為國為民才是真正英雄!鄭東恭敬沉聲道:“幫主傲然踏碎突厥鐵騎,揚武林雄風,更孤身勇闖鐵血堡,怒斬鐵血聯盟總盟主歐陽堅,震驚江湖!黑峰三十二騎連夜奔馳,恨不得日夜隨幫主征戰江湖!”

  趙烈淡淡道:“我不想成為英雄,我只想實現心中的夢想,江湖應該更加絢爛精彩,更加瑰麗宏大,那才是夢中的江湖!”忽然轉身對旺財笑道:“旺財,你可真是我的福將啊,從山水聯盟到黑虎幫,只有你一直在我身邊!我與歐陽堅激戰後身受重傷,若非你帶領黑峰三十二騎及時趕到,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張旺財故意傻笑道:“要是真能成為大哥的福將就好了,大哥如此悠閑地坐在這裏喝茶,估計早就知道到我和黑峰三十二騎已經潛伏在附近待命,剛才大哥那聲長嘯驚天動地,我們才能及時趕到!世人只看到大哥不斷創造奇跡,可誰有知道大哥暗中付出的汗水和鮮血?”

  趙烈臉上露出欣慰笑容想道:“旺財心思敏銳,氣度越發沉穩,將來必定能成就一番事業!”藍色身影忽然轉身凝視黑峰三十二騎眼中疲憊血絲和堅毅目光,心中洋溢著感動和寬慰之意,輕輕喝了口茶微笑道:“夜色已深,眾位好兄弟就在這裏好好休息,等天亮以後再出發。”

  夜,靜謐幽深,清涼似水。趙烈獨自坐在湖畔,淺淺欲醉的心緒似乎在遙遠的空間裏纏繞,心被一種溫暖親切的感情充斥著,這種感情如水一樣在心中蔓延,沉浸的快樂中並夾雜著一絲苦澀,如水的思念一浪高過一浪,漸漸地將他淹沒,浸漫了整個黑夜。

  淩波玉女李苓玉不經意間觸動了趙烈內心深處的那些柔軟心緒,此刻竟然不可抑制地思念蕭碧痕,思念就象是一觸既碎的玻璃,輕輕地撥弄心中的無弦琴,如行雲流水,如天籟空鳴,悠揚的旋律在心湖裏慢慢地散開,蕩漾在春風沉醉夜晚,溫暖著著身上的每一根神經。

  趙烈安然無恙從鐵血堡中沖出,黑峰三十二騎終于可以放下一直懸著牽掛的心,連日勞累疲憊讓他們橫七豎八斜靠在地面沉睡。

  輕柔月光下,趙烈神思踏著月光掠過思念夜空,化作一縷柔風,似乎奇妙感應在天的另一邊有人心中輕輕的低喃,飄散的思念讓他心悸,不經意間,過去的日子裏所有的片段重複纏繞在腦海。

  月影淡淡柔光蕩漾著蕭碧痕思念的靈魂和孤獨寂寥的背影,就是笑容裏也帶著苦澀淒涼,絕美面容上的憂郁雙眸裏不知不覺浸濕淚水,隱約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矜持,趙烈心一陣刺痛,驀然握緊雙拳,不讓心中淚水滴落。

  “難道我和蕭碧痕的邂逅就象晴空與碧海的相遇,只是在特定的環境時間裏出現,即使無論怎樣地堅持,總拗不過宿命的悲歡?” 趙烈心頭籠罩了悲傷,深夜裏已經沒有了和風,只能慢慢地揉碎了思念,深埋在心底,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幽深的夜幕上散布了稀落的星點,月亮時而皎潔如水,時而朦朧光華。西域之行經曆了太多東西,桃花仙子的旖旎纏綿,古墓驚魂的詭異神秘,茫茫沙漠的炎熱窒息,突厥公主的奔放熱情,野馬奔騰的慘烈悲壯,千軍萬馬戰場激殺壯闊震撼,歐陽堅死去的無盡悲涼,淩波玉女李苓玉孤寂悲傷,所有一切都讓趙烈心緒難甯,根本無法入睡!

  趙烈幹脆負手漫步在甯靜碧湖畔,邊走邊看夜空,感覺身行月也隨,那灑下來的淡淡月光溫情讓心裏多少驅散了午夜的涼意,歐陽堅的慘烈死亡反而讓江湖更加撲朔迷離,西域之行高手層出不窮,風起雲湧,隱藏多年的黑榜高手紛紛再現江湖,江湖風雲變幻,甯靜江湖即將掀起波瀾!

  趙烈遠遠望著疲憊不堪的黑峰三十二騎,他們才是黑虎幫未來征戰江湖的基礎,他慢慢抽出背後兩把長刀,凝神細細撫摩,它們如同身上臂膀一樣熟悉,刀身上每條細微紋理都清楚印在腦海中!雖然面前依然是一條異常艱難的道路,此刻心中充滿了無窮信心和勇氣,長刀者,凶器,持之江湖,縱意而戰,秋夜輕拭,水光無痕!黑虎幫如何盡快稱霸江湖?深夜冰涼夜色中,孤獨的藍色身影一直默默思索。

  夜色如薄紗飄浮,趙烈心中的仇恨並沒有隨時間流逝而有絲毫衰減,反而越發強烈清晰,堅定的信念和夢想讓他不停奮鬥,不斷朝前行走!可是玉門關外那澎湃激昂的壯麗場面給趙烈太多的震撼,那是從未見過的大場面,體內的鮮血和野心瞬間被點燃,熊熊燃燒,心潮起伏如海嘯山崩,數十萬大軍展示出雄壯氣勢久久縈繞在心頭,臉上露出堅毅深沉的笑容,誰也無法看透!

  繁星閃耀,可望而不可及,似無數眼睛在陰暗中給人一種暗示,思緒還是不可抑制地聚焦在蕭碧痕白色孤寂身影上,也許是因為今日月色太過溫柔!愛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感覺?那是無盡的等待期望嗎?一直等到海枯石爛也無怨無悔嗎?愛一個人是平日也許沒有感覺,一旦失去,頓時感覺不能呼吸,募然回首,發現那人已存在于血液之中!

  張旺財雖然非常疲憊,但並沒有像黑峰三十二騎那樣沉沉睡去,眯著眼睛凝視湖畔藍色飄逸身影,“歐陽堅功力強悍,應該還在大哥之上,可是依然死在大哥刀下,大哥心機和勇氣天下無人能敵,遇到大哥真是我人生幸事!”他雖然無法看透趙烈迷蒙般的眼神,但看出了隱藏在趙烈甯靜眼神中的抱負和雄心,旺財眼中也射出興奮的目光,心中充滿堅定信念,“無論如何也要隨同大哥一起闖蕩江湖,成就一番霸業!”世間那個少女不懷春,天下那個男人沒有抱負野心?

  “陌上又清晨, 柳浪花飄動,快馬扯青衣,晨風吹長發!”三十幾匹快馬縱情奔馳在大道上,黑峰三十二騎身著繡工精致的黑色披風,胸口繡一頭黑鱗閃亮的露牙黑虎,令人驚訝地外浮在披風的表面上,看起來如同真有頭條黑色猛虎附在披風上一般,隨著披風的飄動,耀眼光線照在上頭,黑芒滾繞,極為絢麗。

  趙烈心情放松自信,猛然抬頭再夾馬腹,催得座下黑色健馬把速度增至極限,卷起漫漫塵土飄蕩在風中,強悍馬蹄踏碎了大好河山,藍色身影彌漫在風中!

  “趙客漫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趙烈的藍色身影後面卷起一陣黑雲,黑峰三十二騎的黑色披風覆蓋範圍,從後面直蓋到前面,看起來有點像是斜披著那般,讓他們已是極為高大的身形更顯得宛如連綿黑色高山一樣雄壯,而且披風上的那黑芒鱗鱗的虎頭獠牙森森,更顯得威風凜凜,不怒而威!

  趙烈勒馬停在繁華城鎮的城門口,神色甯靜灑脫,身上傷痕已經痊愈,渾身充滿力量,心頭不由想起了那些東躲西藏的逃亡日子,不有握緊鐵拳,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他臉上冷冷露出狂放笑容,瀟灑翻身下馬,大咧咧率領黑峰三十二騎闊步走在熙熙攘攘的繁華街道上。

  肅容詭異的面容,英姿矯健的身影,身材高大的黑峰三十二騎佩帶耀眼金刀,威風凜凜,很快吸引了許多少女少婦的眼球,回頭率頗高,而當先那個背負雙刀的藍色影子更是引起街道上少男少女的陣陣尖叫!

  富麗堂皇的“天涯酒樓”裝飾不菲,奢華而不失高雅。此刻正是傍晚時分,酒樓中熱鬧非凡,裏面有佩劍的瀟瀟道人,有勁裝疾服的彪悍猛士,有峨冠博帶的奇傲男子、有錦衣玉帶的白發老者,也有鮮衣怒馬的慘綠少年。

  趙烈,張旺財和黑峰三十二騎剛走進酒樓就馬上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也許是藍衣金發長刀和身邊矯健的黑峰三十二騎太過于顯眼,天涯酒樓頓時引起一陣轟動,眾多食客酒徒紛紛側目凝視,議論紛紛!金燦燦的黃金輕易換來了無盡的佳肴美酒,趙烈盡情和眾位兄弟把酒高歌!

  “黑虎幫主趙烈就在天涯酒樓!”

  “趙烈孤身于千軍萬馬之中取突厥大軍副統帥首級,逼退了突厥數十萬大軍,真是英雄豪傑!”

  “聽說連當今聖上也知道此事,特地向天下頒發詔書賞賜趙烈!”

  “據說趙烈曾經是江湖惡貫滿盈的淫賊,怎麼忽然又成為大英雄?”

  “真的是淫賊敗類嗎?為什麼他會孤身激戰突厥數十萬大軍呢?”

  “剛才我可是看到了趙烈,真的和傳說中一模一樣,金發飛舞,藍袍長刀,冷酷瀟灑!”

  “在什麼地方?我也要去看!” 趙烈身上籠罩了黑白混淆的光環,反而引起了眾人極大的好奇心,淫賊和英雄的雙重身份給人強烈刺激感覺,偌大城鎮頓時沸騰起來!
江湖如畫(2)
神武大將軍楊風讓突厥四十萬大軍無功而返,勝利班師回朝。淡泊名利,心胸寬廣的楊風並沒有絲毫提及炫耀自己的功勞,而是極力向隋煬帝楊廣表述丐幫弟子,幫主吳沖寒和黑虎幫主趙烈的功勞。

  好大喜功的楊廣得知突厥四十萬大軍不戰而敗,黑虎幫主趙烈孤身于千軍萬馬中斬殺突厥凶狠殘暴的副統帥,邊關百姓無不拍手稱快!楊廣做事向來隨意率性而為,頓時龍顏大悅,對于神奇江湖頗感興趣,欣然頒詔書封丐幫為“仁義丐幫”,親自禦筆趙烈封為“武林戰神”,賞黃金千兩,並賜予戰神金牌!

  詔書頒布天下,江湖轟動,黑虎幫主趙烈的名字不但傳遍江湖,更是天下婦孺皆知!

  天涯酒樓四周很快聚居了許多慕名而來的江湖豪傑,武林少俠,青春玉女和看熱鬧的尋常老百姓,喧囂人群幾乎快把酒樓門檻踏破!

  趙烈似乎沒有感到絲毫榮耀,眼神依然甯靜如水,反而在心中深深發出一聲歎息,“世間就是這樣無奈悲涼,楊風和十幾萬隋朝將士浴血奮戰,他們才是逼退突厥大軍的真正英雄!吳沖寒率領四大長老和丐幫弟子與突厥大軍勇猛激戰,數百丐幫弟子血染沙場,吳沖寒斷指重傷依然隨我一起沖殺突厥大軍,吳沖寒和丐幫弟子才是大豪傑!可悲世人卻看不到那些無名英雄!”

  趙烈雖然心中悲歎,臉上卻露出豪放笑容大聲對酒樓老板道:“今日難得陽光明媚,百花怒放,這裏所有客人飯錢我包了,此外請老板讓酒樓外面人群全部進來痛快喝酒,他媽的!今天各位不把酒樓藏酒喝光,絕不離開!”隨手從壞中扔給老板幾綻金晃晃金子,酒樓老板喜笑顏開招呼樓外的喧囂人群,外面人群頓時爆發出熱烈歡呼聲和掌聲!

  寬敞明亮的天涯酒樓頓時變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龍蛇混居,不少人根本找不到落腳地方,只能站著喝酒,無數少男少女紛紛湧到趙烈身邊,爭先目睹這位江湖中最傳奇的神秘黑榜高手,氣氛熱烈而混亂!

  英姿威武的黑峰三十二騎讓人心弛神往,黑虎幫紀律嚴明,最近在江南發展迅速,牢牢控制了富庶美麗的江南,成為江湖中最有活力的幫派,任何人都可以修煉威震江湖的黑虎拳和狂風刀法,幫中的年輕俊傑紛紛湧現,長刀鐵騎縱橫江湖,傲視武林!十多名初入江湖的年輕人當場就要求加入黑虎幫,引起酒樓中一陣騷亂,趙烈儼然成為江湖俠少仰慕的對象,眾人似乎早就忘記了他淫賊的身份。

  趙烈在洛陽龍門怒為紅顏,孤身血戰六大門派,因為他並沒有大開殺戒,所以並沒有激怒六大門派,反而在江湖中留下多情風流的名聲!趙烈性格多情剛烈,文才飛揚狂放,經曆九死一生後艱辛創立黑虎幫,江湖懷春少女紅顏忍不住怦然心動,她們內心深處極其嫉妒年華已經飄逝的蕭碧痕!

  鄭東銳利雙眼掃視這十多名佩帶刀劍的年輕人,冷冷從中挑了五六名資質骨骼上佳的年輕人,被選中的年輕人眼中紛紛射出興奮目光,其余俠少眼中則射出羨慕遺憾的目光。趙烈抬起一壇烈酒對這些年輕人微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們就是黑虎幫未來的希望。”含笑悠然把滿壇烈酒一飲而盡。

  風中彌漫著醉人酒香,酒樓頓時爆發出熱烈歡呼聲,趙烈身上自然散發出獨特魅力,許多豪爽的江湖客幹脆抬著酒碗輪流不斷向趙烈敬酒,趙烈來者不拒,神色甯靜,臉上掛著淡淡笑容,瞬間竟然喝下幾十碗烈酒!

  一位瘦削的中年人拎著壇烈酒冷冷走到趙烈,身後尾隨七八條步伐矯健的江湖客,此人雙眼深陷,宛如兩個深洞,鷹鼻薄唇,太陽穴高高隆起,顯然功力深厚,他冷冷道:“在下青雲山上的震天龍潘夜炎,素聞公子驚天動地的傳奇,我敬趙幫主一壇烈酒!”

  趙烈若有若無的眼神似乎泛出精光,忽然哈哈大笑道:“龍騰四海,九龍嘯天!久仰青雲九龍的大名,青雲九龍乃是江湖中頂天立地的好漢子,向來劫富濟貧,我也十分欽佩,今日我們何不喝個痛快!”

  “蓬”的一聲巨響,震天龍潘夜炎手中酒壇驀然爆裂,空中彌漫著迷人眼睛的酒霧,一把泛著青色光芒的鋒利龍爪閃電般透過飄碎在風中的烈酒撲向趙烈胸膛,偷襲時機把握得恰倒好處!

  趙烈依然面帶微笑悠然飲酒,沉穩如山,似乎根本沒有看到胸前致命龍爪!鄭東黑色矯健的身影瞬間閃出,漆黑雙手帶起陣陣呼嘯黑風,傲然卷起一雙巨大黑色虎掌淩空迎上鋒利龍爪,咬牙硬生生把震天龍潘夜炎手中鋒利龍爪奪下!

  震天龍潘夜炎沒想到黑虎拳威力如此驚人,大駭之下朝後迅速退出,驀然發現端坐在椅子上的藍色身影驀然彌漫在風中,趙烈長嘯一聲騰空而起,雙手交錯盤旋,強悍真氣讓剛才爆裂在空中的滴滴烈酒瞬間奇妙地凝固融合一起,如同漂浮在虛空中的大團透明液體,雙手猛然上下錯開,烈酒化身為一條黃色水龍直直沖到趙烈口中,空氣中竟然沒有一滴烈酒灑落地面!

  藍色身影悠然飄落椅子上,趙烈微笑著對震天龍潘夜炎道:“多謝閣下美酒,味道好極了!”滿頭金色長發隨同噴薄而出真氣四散飄揚,神情優雅灑脫,酒樓中頓時爆發出熱烈歡呼聲和尖叫聲!

  震天龍潘夜炎臉色紅白相間,被趙烈出神入化的功力所震撼,青雲九龍和黑峰三十二煞齊名江湖,一北一南,威震南北武林,都是一群桀驁不馴的漢子,他沒想到鄭東加入黑虎幫後功力大進,黑虎拳果然剛烈天下,名不虛傳!

  潘夜炎滿臉慚愧難堪走到趙烈面前恭敬道:“在下早就想率領兄弟加入黑虎幫,剛才不過是想試試趙幫主功力,如有冒犯,請多包涵!”

  趙烈爽朗笑道:“剛才那壇酒喝得真是痛快,估計乃是窖藏數十年的燒刀子,果然酒烈如火,直直就燒到心中!我早就聽鄭東提起江北武林的青雲九龍,今日一見果然如烈酒般耿直豪爽,各位好漢請坐下痛快飲酒!”

  震天龍潘夜炎平時性烈如火,趙烈豪爽酒量和灑脫寬廣心胸已經讓他心悅誠服,但此刻他忽然變得扭扭捏捏,臉上露出為難之色,猶豫片刻上前一步咬牙沉聲道:“青雲九龍情若兄弟,但前幾日招惹了武當派,翻雲龍陳小橋被武當無影劍虛無道長擒獲,此刻被困押在武當山!若趙幫主能救出翻雲龍,青雲九龍自會死心塌地跟隨黑虎幫征戰天下!”

  喧囂熱鬧的酒樓驀然沉寂下來,武當派高手如雲,實力僅在少林之下,武當無影劍虛無道長十多年前就已經是武林七大高手,此刻功力更是深不可測,黑虎幫敢招惹武當派嗎?趙烈膽敢上武當山要人嗎?一時之間眾人目光全部凝視酒樓中間的藍色身影。

  趙烈目光閃爍,知道此刻絕不能示弱,于是起身傲然道:“哈哈,素聞武當山雄偉壯麗,山巒清秀,風景幽奇,乃是玄武大帝修仙得道飛升之勝地,我欲上山游覽,正好可以救出翻雲龍,人生如此豈不快哉!”

  震天龍潘夜炎眼中射出尊敬目光,江湖中沒有幾人膽敢明目張膽硬闖武當山!天涯酒樓風中飄蕩濃濃酒香!“少年輕狂熱血湧,腳踏萬裏青山,江湖如畫任我行,浮雲閑去烈酒飛,春色未老心已冷,劍鋒刀芒流雲蕩,但醉無極天地寬!” 趙烈醉眼朦朧,胸中熱血沸騰,江山多驕,江湖如畫!
清茶印心(1)
巍巍武當山,綿亙八百裏,山間到處奇峰高聳,險崖壁立,終年雲霧繚繞,變幻莫測,曆代道教名流曾在此修煉,大興土木,曾役使三十萬士兵工匠建起了九宮、九觀共三十三處大建築群。

  武當派弟子眾多,門下弟子修煉學道,往往伴以習武,武當武術以養身練功、防身保健為宗旨,以柔克剛,後發制人,自成一派,被江湖稱為“內家拳派”!曆代不斷增建連綿不絕的廟宇,山上規模宏大的建築臨險構築,因地設施,千變萬化,借助各種奇異的自然風光,烘托出武當派莊嚴威武,神秘玄妙的氣氛。

  山風怒號,雲蒸霧湧,武當山蒼雲嶺一脊孤懸,長至三裏,兩旁陡絕,深陷萬丈,遠遠望去,直如一柄雪亮尖刀,斜斜插在青天之上!趙烈率領黑峰三十二騎和青雲九龍徑直快馬沖到武當山下。

  鱗次櫛比的道觀猶如蜂巢嵌在刀削斧劈的斷崖上,窟前棧道蜿蜒曲折,重重疊疊的樓閣巍峨兀立,鐵馬風鐸懸響,氣勢宏偉壯觀!趙烈抬頭凝望,眼神如霧,冷冷翻身下馬,數十條矯健身影徑直順著無盡石台階走上山去。

  人多力量大,山道上三三兩兩的武當弟子看到這群浩浩蕩蕩人馬,他們臉上露出驚異神色,並不敢貿然出手,甚至沒有上前詢問,數名機靈的武當弟子轉身匆匆朝山上走去,趙烈似乎胸有成竹,並沒有阻攔,依然不緊不慢地漫步。

  趙烈沿途談笑風生,不時負手佇足觀望青翠山峰和飛瀑急流,神態風流倜儻,含笑指點江山!藍色身影甚至飄到飛流而下的瀑布中間,伸出雙手卷起飄逸水霧洗去夏日炎熱,清涼水流把金色長發弄濕,趙烈頓時感到涼爽暢快,腳尖一點瀑布間突起岩石,反身飄回陡峭山道,引得山道上數名剛加入黑虎幫的少年射出羨慕興奮目光。

  趙烈根本不像悍然擅闖實力強大的武當山,神態輕松自然,似乎此行不過游山玩水而已,其實清楚武當高手如雲,僅僅憑借手下數十人想要抗衡武當,簡直是以卵擊石!心中一直苦苦思索如何才能安然救出翻雲龍陳小橋?

  趙烈對于昔日七大高手的裂空劍虛無道長性格了如指掌,可惜武當掌門無為道長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江湖中人頗為忌諱,不過他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眉目間逐漸露出深沉笑意。

  真武大殿前方的無極道德宮連綿數百丈,沉沉的烏瓦,斑斑的粉牆,一道道拱形狹長卷門洞,一級級光滑如玉的石階都印在悠悠白雲中,婉如一幅透著古典情懷的江南水粉畫卷,沉重悠遠,印證了太多的鐵血傳奇。

  “當,當,當!”洪亮鍾聲驀然響起,偌大武當山不停回著蕩沉重鍾聲。無極宮前方寬闊空地上整齊站著近百名青衣武當弟子,背後清一色紋理高古的連鞘紫金寶劍,所有弟子步履沉穩,面容肅穆,太陽穴高高聳起,顯然全部是功力深厚的高手,武當不愧為武林泰鬥!

  趙烈一馬當先含笑走在前面,身後的黑峰三十二騎如同陣陣黑雲卷了過來,似乎把頭頂烈日也遮住了,近百名青衣武當弟子驀然感到涼意逼人。

  武當七劍老大青雲劍冷風道長昂首上前沉聲道:“閣下何人?為何帶領大隊人馬擅闖武當山?”

  趙烈微笑道:“在下乃黑虎幫主趙烈,素聞武當虛無道長心胸寬廣,精于茶道,故特地上山討教。” 藍色身影灑脫飄逸,身上毫無殺氣,臉上掛著悠閑笑容,耀眼金色長發在陽光下散發出絢爛色彩。

  青雲劍冷風道長眼中射出凝重目光,但依然不為所動道:“虛無師叔近年閉關修煉,很少會客,趙幫主請回吧。”

  趙烈含笑道:“我們數十人千裏迢迢趕到武當上,豈能口手而回?麻煩道長通報虛無道長。”

  冷風道長冷冷道:“虛無師叔十多年前已經是武林七大高手,功力深不可測,你還沒有資格拜見,何必自取其辱!”

  趙烈臉上笑容越發燦爛道:“今日不見到虛無道長絕不罷休!”神態輕松,負手而立。

  冷風道長無法忍受如此傲慢的態度,憤怒拔劍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從來沒有人膽敢在武當上如此狂妄,我就讓你見識一下武當劍法!”

  趙烈灑脫聳聳肩膀,含笑伸手把遮在眼前的紛亂長發拂開,眾人眼前一花,藍色身影驀然如煙消逝,淩空傲然揮出淩厲剛烈的黑虎拳,眾人但見空中陰風慘慘,突如其來的黑色旋風如猛虎下山,勢不可擋,竟然把冷風道長的清瘦身子卷到風中!

  冷風道長勉強從猛烈黑色拳風中掙脫出來,重重墜落地面,腳步踉蹌,頭腦一陣眩暈,不過身上並無絲毫受傷痕跡,驚慌失措地凝望對面悠然飄落的藍色身影,趙烈依然背負雙手,絲毫看出剛才悍然出手的樣子。

  冷風道長握緊雙拳,驀然驚駭發現兩手空空,原本持在手中的長劍不知什麼時候已然被趙烈插到劍鞘中,身上頓時驚出冷汗淋漓,後退一步咬牙揮手,身後七十二名武當弟子身影迅速交錯變換,武當八卦九宮劍陣瞬間壓在了趙烈身前。

  剛剛加入黑虎幫意氣風發的數名少年眼中不禁露出恐懼目光,黑峰三十二騎冷冷拔刀排列成一字站在趙烈身後。震天龍潘夜炎眼中目光閃爍,凝視無極殿前密密麻麻如樹林的森冷紫金長劍,倒吸冷氣對趙烈高聲道:“趙幫主俠肝義膽,豪氣沖天,/在下非常佩服感激,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懇請趙幫主離開武當山,青雲九龍自會和武當徹底了斷!”

  趙烈淡淡道:“說到就要做到!今日一定要安然無恙救出翻雲龍,難道大名鼎鼎的虛無道長竟是膽小鬼嗎?真是江湖天大的笑話!”話語甯靜平淡,眼神凝視威震天下的武當八卦九宮劍陣,眼角余光似乎望向旁邊青翠山峰,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笑容。

  武當八卦九宮劍陣按先天八卦乾坤排列,此陣以七數為殺著,七十二名精通武當劍法的弟子九人一組,分別按著八卦方位而布成,武當派的連環劍法本以迅捷綿秘見長,若是七十二名精通連環劍法人同使,那就簡直沒有半點空隙,連小小蒼蠅也難以飛過。

  陣中七十二名劍法精湛的弟子以靜制動,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擊腰則首尾皆應,牢牢將敵人困于陣中,此陣法成為武當弟子禦敵法寶,可單由九人布陣,若由七十二名弟子布陣則可發揮最大威力,相生相克,蘊涵五儀八卦的玄機,互為犄角,攻守兼備,威力無窮!

  武當弟子劍拔弩張,氣度沉穩,黑峰三十二騎則刀鋒如血,面容冷酷,視死如歸!雙方誰也不想先出手,風中彌漫著強烈蕭殺味道,趙烈自然知道此劍陣厲害,可是依然笑容如花,並沒有貿然出手,甚至連長刀也未出鞘,負手靜靜悠然站立。

  此時氣氛陷入死寂,幾乎快讓人窒息。一條灰色矮小身影驀然從旁邊險峻山峰急速裂空飛奔而來,掠空速度過于急速,竟然導致風中頓時爆發出陣陣如錦綢撕裂的淒厲聲音,身行過後,夾帶起連綿不絕的狂風刮過蔚藍天空,聲勢極其駭人!

  趙烈瞳孔猛然收縮,銳利目光頓時暴出閃閃精光,知道昔日武林七大高手的裂空劍虛無道長踏風而來,一身功力果然強悍霸道。虛無道長瘦長身材,面容黝黑醜陋,留有三縷棕髯,胡須和耳朵上綴有各色飾物,令臉龐看起來頗有琳琅滿目之感,雙眼深陷,宛如兩個深洞,鷹鼻薄唇,縮頸弓背,站在人群中實在是很難讓人注意。

  虛無道長十多年前就已經是武林七大高手,雖然五短身材,但是雙臂有千斤神力,此刻功力更是深不可測,銳利目光迅速掃過站在後面的潘夜炎,很快冷冷凝視趙烈喝道:“想要帶走翻雲龍沒那麼容易!別以為皇帝老子封你為武林戰神就狂妄自大,沒想到區區黑虎幫主也敢到武當山撒野!”他年輕時候性格暴烈如火,沒想到中年以後脾氣絲毫未改,而且越發暴躁。

  趙烈悠閑模樣驀然消逝,傲然反手拔出長刀無邊,整柄長刀黑沉郁實,看不出是由什麼質料所制,縷縷淡黑煙外放,看起來好像在刀鞘裏正在悶燒著那般,這柄刀最奇怪的地方就在黑忽忽刀柄沒有刀鍔護手,只是有幾支大幅度怪異彎曲的鋒利倒鉤。

  拔刀出鞘的瞬間,一股灼熱刀氣頓時以長刀為中心散發,暗流湧動往虛無道長襲去,趙烈眼睛變得血紅欲滴,渾身充滿爆炸似的力量,黝黑刀身竟然如燒紅的鐵塊越發暗紅滾燙,刀身驀然散發出詭異的熊熊火焰,映紅了頭頂激烈飄蕩的金色長發。

  虛無道長眼中射出驚疑之色,立即聚神集氣,並不急于拔出左腰畔的裂風劍,左手嘶然從暗如夜煙的袖中拉出一條宛如光龍般的烈芒,元氣外崩,左掌冷冷將滾滾潛力引入地面深處,就在離趙烈三步外轟然炸起滿天塵土,簡直就像埋進了火藥引爆那般,聲勢驚人。
清茶印心(2)
趙烈沉穩後退,藍色身影如同羽毛般被氣浪蕩起,輕輕柔柔地飄蕩在風中,右手長刀奇妙地燃起道道光漣漣的紅色火焰芒,身形側閃抖手連接劈出九刀,但見大片熊熊燃燒的火焰直對著虛無道長狂卷而去。

  虛無道長口中刺耳的嚎嘯聲倏起,滿天飛舞的塵上泥沙中,矮小瘦弱身形外拔而出,劍身寬大如刀的裂風劍終于出鞘,鋒利劍身劃破空氣,響起了尖厲無比的破空之聲,直如地獄厲鬼從地中破土而出,氣勢凶厲已極,膽子小的簡直會被突如奇來的異變生生赫死!

  趙烈飄逸身影側閃溜溜地在空中一轉,海潮般的火焰燒到左側樹巔,這棵本來枝葉茂密的大樹瞬間烤焦幹枯,沙塵亂舞中頓時彌漫著千百片轉眼枯黑的落葉。

  虛無道長顯然大感意外,世間很少見如此特異凶暴的火焰刀芒,這究竟是什麼長刀?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紅,然後再由紅轉綠,簡直就像有個人拿著一盞不停變換火色的明燈照著臉龐那般,一直不停地就這麼又白又青,又紅又綠地變換著,其景象之特殊,實在讓人看了有一種奇詭至極的感覺!剎那間,灰黑色身行像蛟龍出海,大鵬展翅,手中裂風劍嘩啦啦連續刺出,中間竟然沒有絲毫停頓,滿天飛沙中都是森冷劍影,硬生生把那狂卷而來的豔豔火焰整個地反逼回去。

  趙烈體內真氣質性異常特殊,激戰經驗非常豐富,長刀突然巧妙讓風中四處飄散的火焰神奇地卷為一條在空中翻滾騰躍的紅色耀眼火龍,如同火山爆發那樣噴薄而出,火龍沖到空中七八丈高,熊熊火焰映紅了所有人臉龐。

  虛無道長手持裂風劍,眼眸中金芒流轉不停,雙腿微屈,四周飄飛的枯葉皆落盡之後,曲腿一彈,快得只見灰影一閃,勁風驟起,裂風劍如閃電般在風中閃過,激蕩起的強勁氣流宛如颶風,似乎已經把空中縷縷無形狂風刺為斷斷續續的氣劍,層層疊疊的透明裂空氣劍猛然全部集起,伴隨鋒利劍尖淒厲地刺出!璀璨奪目的劍芒眩色流轉,說不出的美麗流轉,破空之時,空氣劇烈震蕩,恍惚如層層水波般撕裂,雖然氣勢磅礡,奇怪的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趙烈大驚之下,全身真氣彙聚長刀,“篷”的一聲,刀身周圍縈繞的火焰頓時朝四周爆裂,藍色身影似乎處在熊熊燃燒火海中央,氣勢如虹,咬牙連接劈出數十刀,遠遠望去如同血紅火龍不停盤旋在藍色身影四周,妖豔壯麗!悶熱恐怖刀鋒夾帶起妖豔火焰讓空地上密密麻麻武當弟子大驚失色,甚至連黑峰三十二騎也露出驚駭目光!

  兩人身行驀然加速,眾人但見破空風聲連綿不絕,除了張旺財外,其余眾人只看見無數七彩變幻的急速光影彌漫在方圓數十丈的空間範圍,根本無法看清他們招式身法!良久,兩人手中刀劍終于毫無保留凶狠撞上,趙烈高大身軀被撞得朝後飛出去,摔得結結實實,直撞得身後樹碎枝飛,林搖地震!藍色身影空中曲膝弓身,啪地踩在一棵約有三四個人合圍的大樹幹身之上,巧妙把虛無道長強悍真氣引到樹木上,立即使得那棵極大樹幹轟哩嘩啦地碎成一片,本來結實粗巨的樹身瞬間斷碎,炸起木屑沖上七八丈高!

  虛無道長矮小精悍的身子卻如金剛般穩固,牢牢站立地面,身上衣服被烈焰烤焦,就連飄逸頭發胡子也有幾縷變為黑色,面容神態凝重,裂風劍身不斷射出暗淡如明月的光芒,空中悠然飄落的片片樹葉竟然被鋒利劍芒無聲剖為兩半!

  趙烈震到高空的藍色身影悠然飄落,右手緊握的長刀無邊依然縈繞黯淡火焰,刀身赤紅如血,身上藍色長袍駭然被虛無道長裂風劍斬落數十碎布,還好未傷及肌膚,不過滿頭飄逸金發已然被斬落無數,涼風拂過,密密麻麻的金色發絲頓時漫天飛舞!

  兩人互相默默凝望,良久,趙烈眼中射出欽佩尊敬目光,手中長刀無邊彈到空中,悄然散去妖豔火焰,刀身迅速恢複黝黑,不停翻滾著落入身後刀鞘,臉上驀然綻放如鮮花盛放,陽光破開烏雲的笑意,登時驅走風中令人心寒的蕭殺愁緒。

  虛無道長臉色變幻莫測,目光閃爍,灰色身子仿佛如千年冰雕一動不動。趙烈輕松笑道:“剛才一戰,前輩劍法威猛霸道,在下敗得心服口服,素聞前輩精通茶道,你我何不平心靜氣品茶敘道。”

  虛無道長心緒起伏,剛才一戰不過略占上風而已,不過趙烈展現出的寬闊心胸和謙遜態度讓他頗為欣賞,公鴨嗓子驀然響起道:“哈哈,你可有膽獨自隨我到無極殿中品茶敘道?不過若想要進入武當,你必須解下身後長刀!”

  趙烈幹脆利落,毫不猶豫笑道:“在下求之不得!”輕輕反手解下綁在後背的兩把神奇長刀,隨手扔給身後的張旺財,含笑赤手空拳從近百名武當弟子明晃晃的長劍下悠然走過,那些初出茅廬的少年俠客忍不住把心懸了起來。

  虛無道長沒想到趙烈居然真的解下威震江湖的神奇長刀,藍色身影負手順著綿延數百丈的森嚴道觀悠然漫步,如同漫步在江南美麗水鄉!虛無道長眼中終于露出欽佩目光,閃電般把手中裂風劍插入劍鞘,趙烈膽識果然天下無人能及!

  黃昏的道觀透出陰冷肅穆,落日照耀下的竹林郁郁蔥蔥,輕柔在微風中搖曳,婀娜多姿。巍峨建築巧妙把山澗清澈見底的溪水引到庭院中,倒映著金色落日,總算在肅穆中透出活力,道觀中的花園種滿奇花異樹、小橋流水、曲徑通幽,小園內植物的布置亦非常有心思,以松柏等耐寒的長青樹為主調,再配以落葉樹和四季花卉,房屋基本上滿目皆是黑白兩色。

  雖然已是黃昏,但天氣格外好,盛夏已將世間嬌顏描抹,清新宛麗中帶一絲憂郁,襯托著沉重肅穆的道觀和嫋嫋青煙,趙烈心頭湧上無盡落寞,藍色身影孤寂漫步在連綿不絕的道觀中,似乎根本沒有看到游走其中戒備森嚴的武當弟子,也沒有留意身後的虛無道長。

  無極殿周圍朱欄環繞,瓦用黑色琉璃,飛簷二層,鬥拱雙重,亭內細雕藻井,四根圓石柱中綴祥雲,上面彩繪金色盤龍,殿前台分九階,重簷九脊,簷下數十根蓮花寶座巨型石柱屹然挺立,淺雕團龍翔雲,鬥拱交錯,灰暗神聖,巍峨壯麗。

  趙烈和虛無道長獨自盤腿坐在空曠的無極殿中,外面空地上數十名武當弟子仗劍而立。天色恍惚間暗淡下來,殿前花海如流雲,趙烈雖然身處危機四伏的武當,心頭驀然感到無盡疲憊孤獨,並沒有想到鐵血江湖和武林霸業,而是靜靜凝視花海怒放的嬌柔。

  花朵似少女玉立亭亭,極盡青春嫵媚,嬌中帶羞,俏裏含怯,卻更似美豔少婦,無盡風韻裏略帶恍惚哀愁,風驟起,白裏透紅,紅裏鑲白的花瓣便滿眼繽紛,如雨而飄,如煙而飛,如霧而繞,嬌滴滴,纏綿綿,幽怨怨,這空前絕後的淒美令趙烈無端地想起依花落淚的蕭碧痕,她曾經大肆殺戮武林中人,自然也屠殺了不少武當弟子。

  夜色帶來絲絲雨滴,虛無道長性格暴烈,牛泡眼,翻天鼻,大厚唇,相貌醜陋無比,可是自小癡迷茶道,瘦小委瑣的身子此刻卻是散發出仙風道骨之氣,凝神泡茶,身上竟然再無絲毫火暴脾氣的的蹤跡,眼中甯靜如水,只有眼前清香淡雅的茶水,再無世間其他俗物。所用茶具乃是絕好的紫砂陶瓷,光亮如雲,壺身和茶杯沒有丁點瑕疵,渾然天成,暗淡光芒中隱約散發白色光芒,乃是世間罕見夜光紫砂壺!

  大殿中彌漫著醉人茶香,趙烈依然未發一言,默默盤腿靜坐。虛無道長心中奇怪之色越發困惑,面前滿臉憂郁的藍袍人似乎看破世間紅塵,他是威震天下的黑道高手嗎?真是皇帝禦封的武林戰神嗎?長時間寂靜後,虛無道長忍不住輕聲對趙烈道:“趙公子的火焰長刀威力極大,刀法詭異,氣勢逼人,今日一戰很是痛快!聽說你文武雙全,應該對茶道很有研究。”

  趙烈閉目聆聽屋外雨聲道:“喝茶宜于雨天,大殿有簷,可聽著雨撲簌撲簌地敲在瓦上,像清涼地落在額頭上一般,雨水在瓦槽裏彙流而下,成為透明水柱擊在院裏石板上,聲聲入耳。茶香伴隨雨打芭蕉的聲音,早也瀟瀟,晚也瀟瀟,不過倍添愁緒,其實只是移情而已。以愁眼看世界,則天地日月無一不愁,怨不得芭蕉,若是捧一盅茶,恬淡地聽,雨打芭蕉的聲音,勝得絲竹,清入肌骨。”

  虛無道長輕輕把手中茶杯放下凝神細聽,眼中驚疑之色越發濃重。

  “雨天氣溫低,茶易冷卻,而冷茶又傷胃,所以旁邊還是要有溫茶的小爐才好,這和溫酒卻不同,酒越溫,醺香便越是四溢,但茶較脆弱,長久地煮,會變色變味,所以用燭火來溫最好,可以放在窗台上,一燭如豆,雨聲中一顫一顫。大殿悠悠焚香,迷蒙雨氣與茶氣縈繞在一起,已經好聞得很了。香是何味?煙是何色?穿窗之白是何影?指下之余是何音?恬然樂之悠然忘之者是何趣?不可思量處是何境?” 趙烈繼續閉目沉聲道,話語中的禪機茶道卻是虛無道長首次聽聞。

  虛無道長臉上露出驚喜神色道:“茶之道深似海,平淡清茶適合幽窗棋罷,月夜焚香,古桐三弄,適合往禪院讀經時,僧人道人奉上,邊飲邊談,偷得浮生半日閑,適合午醉醒來無一事,孤榻對雨中之山,獨自品說茶樹開得愈加飽滿盎然,青翠葉子上有了淺淺的光澤,茶葉的嫩綠色顯得格外鮮豔靚麗,將整座山峰都映照得熠熠發光,心靜自然涼,此乃茶之真道也。”

  趙烈臉上露出淺淺笑容,並沒有道出具體茶具和砌茶的心得,而是緩緩說茶道意境,“最苦的茶,性也不烈,只讓人感到深沉的余味,在舌上縈回,周圍彎曲纖細的花瓣變得輕盈,渺渺微風雨滴宛如急雨飛沙,聲喧耳鼓,似乎近在身旁,可實際上至少也在幾十米開外。待到飛鳥驟然拍著翅子掠過,喧囂蟲噪便像聽從著統一指揮,立刻一齊啞了下來,遙遠叢林深處,偶爾傳來一兩聲拉著長笛似的野雉叫聲,則不會對于蟲鳴產生任何影響,此乃靜之極致,茶之真諦。”

  虛無道長微笑道:“趙公子果然絕非凡人,看來對于茶道頗有研究,今日和公子品茶獲益非淺,公子此行是否為了翻雲龍陳小橋?翻雲龍前幾日重傷我門下弟子,所以把他擒上山來,打算讓陳小橋在武當面壁思過。”

  趙烈細細品位手中清茶道:“前輩可否看在我的薄面上放過陳小橋,青雲九龍並非無惡不作的江湖敗類,他們也算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虛無道長歎息道:“白日激戰非常過癮,我甚為欣賞公子身上那種勇往直前的霸氣,正因為青雲九龍也還算是漢子,否則早就揮劍斬殺此人,可惜翻雲龍陳小橋已經交給掌門師兄處置,因為陳小橋所傷之人乃是掌門師兄故友之子。而且掌門師兄惱怒魔女蕭碧痕曾經殺死不少武當弟子,嘿嘿,江湖人人知道你和蕭碧痕的關系,此事我也無能為力,只能把你帶到掌門師兄修煉武功的真武大殿,一切看你的造化了。”

  趙烈靜靜凝視手中清澈茶水,裏面清晰映出了心中蕭碧痕的俏麗影子。
醉裏觀花(1)
真武大殿不像無極殿那樣高大輝煌,牆體全部是色彩暗淡的黑灰色,古老大殿四周的古銅窗台屋簷雕刻極其精細,曆經數百年風雨後依然散發逞亮光芒,四面皆是寬達數十丈平整的空地,寬闊的院子中間竟然沒有閣樓亭子,地面光滑如玉的華麗玉石地板顯示出真武大殿的崇高地位,光滑潔白的玉石地面間巧妙點綴了奇花異草,絢爛七彩花朵襯托暗淡精致,古老威嚴的真武大殿,越發顯得詭異神聖。

  虛無道長不愧為昔日武林七大高手,招式老辣霸道,功力遠在趙烈之上,“我不過憑借手中神奇長刀和頑強鬥志苦苦支撐百招,茫茫江湖高手如雲,若真要這樣搏殺下去,根本不是盡頭!”趙烈目光閃爍,默默思索。

  數名衣著簡樸的蒼老道人默默在月色下緩慢掃地,手中沉重掃帚似乎想把他們生命中曾經絢爛的記憶無情清掃。趙烈停下腳步,眼中驀然射出驚異目光,心中無限感慨,因為這些掃地老道的功力居然並不在虛無道長之下,武當派果然藏龍臥虎,絕非江湖普通門派可比。

  趙烈心中一聲歎息,沿著名貴玉石路面緩緩漫步花海中,探手輕輕扣動真武大殿大門的光滑銅環,空中除了銅環敲打聲外毫無聲息,于是含笑伸手在“咯吱”聲中推開了沉重銅門,殿中威武雄壯的高大青銅神像並沒有讓他感到震撼,一股濃濃酒香撲面而來,藍色身影傻傻愣住,根本想不到在真武大殿能夠聞到如此醇厚的美酒香味!

  夜深人靜,糊著紙的窗戶下面點著一盞昏暗油燈,青熒燈光照亮了攤開的書卷,桌子上隨意擺放著數只遠古的青銅酒杯和古老陶瓷酒壺,一個修長黃色身影隨意讀著枯澀經書,他的頭發整潔地盤在頭上,一根古樸簪子橫插在上面,簡潔清爽,臉龐清秀,神態淡然如水,皮膚光滑如玉,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容,身材修長,渾身散發出一種動人的奇異魔力。

  耀眼華貴的黃色道袍顯示了此人正是武當掌門無為道長,乃是虛無道長的師兄,身上寬大道袍也無法掩飾他的健美體形,僅僅從面容上根本無法分辨年紀,明明二十多歲的模樣卻偏偏給人蒼老的感覺。

  趙烈輕聲道:“黑虎幫主趙烈拜見掌門。”

  無為道長沒有抬頭,依然靜靜凝視手中書卷道:“趙幫主果然灑脫不羈,膽識超人!很早就聽說了你的名字,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見面,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不如坐下陪我喝酒,品茶則唇齒留香,飲酒則豪情滿懷。”

  趙烈含笑悠然坐下,驀然感覺得到無為道長身邊總有一股淡而又淡,好像看不清楚,但是卻明明白白的雲氣繞身,隱隱仙氣飄然而出,身虛形虛魂亦虛,神聚氣聚體即聚。,江湖傳聞無為道長性格怪誕不羈,並不喜歡在江湖中露面,不過其虛雲神功據說已達“平地生煙雲,影實形反虛”的極境。

  無為道長輕輕放下手中苦澀經書,抬頭凝視趙烈,並沒有只言片語,右手輕輕放在桌子上,手上膚色嫩白,手指修長清秀,若單獨看去該似是一雙精于弄琴操箏的手,無法聯想到握劍之手!修長手指忽然輕輕敲打桌面的青銅酒杯。

  寂靜寬大的真武大殿頓時出現短暫空白,如同潔白宣紙開頭的幾行空格,如同沉重大幕拉開之際的歎息,如同月明之夜臨照平湖畫窗的一瞬,靜靜的,靜靜的,靜得讓趙烈心都忘記了跳動。

  幾聲叮咚聲驀然仿佛從遙遠天際傳來,隨之出現了神秘悠揚的聲音,像輕風拂過每一片竹葉,像舒展輕紗,象嗚咽泉流般輕靈。趙烈忍不住閉上雙眼,心眼靈緩緩敞開,敲打聲的節奏忽而漸漸加快,越來越快,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似疾雨敲打著荷葉,又如萬馬奔騰,更似刀光劍影彌漫在風中!

  神意飛馳中,趙烈心中極為隱晦的意念角落中,突地竄起一股強大無比,凶厲絕倫的震蕩波,以令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和排山倒海的勁勢,朝他的心靈感應源頭轟然沖擊而來!恍惚中,無為道長劈劈啪啪的真氣振動聲,衣袂帶風聲,響成一片,黃色法師袍袖飄展飛身而起,半空中雙手帶起陣陣透明漣漪,以極快的速度振出暗含紅芒的真氣,一左一右地蓬然放出,竟然帶著嗤嗤的氣爆聲,如魚網般嚴嚴實實兜住了藍色暗影!

  急速襲來的厲念波動宛如山崩海裂當頭壓來!趙烈眼前似乎出現了無為道長飄渺如雲的虛幻身影,鋒利長劍剎那間彌漫到身邊任何細小的空間,從未有過的巨大壓力鋪天蓋地而來。

  趙烈身影迷霧般躍到空中,傲然拔刀迎戰。長刀無邊的火紅刀芒夾雜絢麗火焰顯得璀璨多彩,剎那間換作長刀冰心的冰冷刀芒映著漫天雪花淒美無倫,場景完全脫離現實,虛幻而妖豔恐怖!兩人閉目靜坐,身子堅如磐石,竟然在意念中展開對決,此刻大殿外面的綿綿細雨忽然變成暴雨傾斜而下!

  急促叮咚敲打聲快到雲端,幾近令人窒息,聲音又猛地一轉,漸漸慢下來,一陣優美的行板之後,樂曲便如畫卷般徐徐展開,世間默然百花綻放,彩虹貫日。趙烈咬牙睜開雙眼,渾身已經冷汗淋漓,若非置身意念中搏殺,否則已是渾身傷痕累累,雖然靜坐在寂靜真武大殿中,胸口卻在劇烈喘息,屋外突如其來的暴雨奇妙地瞬間隨之化為綿綿細雨。

  無為道長雖然外貌年輕灑脫,實際已經五十多歲,神態甯靜道:“難怪虛無師弟會把你帶來,武功果然有獨到之處,心智堅定似鐵。哎,江湖花開花謝,武林潮起潮落,天地自有英雄笑摘花,你短短數年能有此成就絕非偶然!” 說完後伸手飲下杯中美酒。

  趙烈雖然早預料到無為道長高深精湛的武功,但沒有料到外貌竟然如此年輕秀美,更沒有想到堂堂武當掌門竟然如此嗜好飲酒,而且好像還是酒鬼級別。

  無為道長獨自因酒冷冷道:“待到月光真能若水時,人品自高也,古今來多少美人,問世間瘦燕肥環,幾個紅顏成薄幸?自古英雄慧劍斷情絲,半江明月把酒歌,無為無欲自逍遙。”

  趙烈心思敏銳,自然明白此話含義,咬牙壓下紛亂心跳沉聲道:“無為並非無所作為,若心中真無欲何必無為?人若無情就真能逍遙嗎?若狠心揮刀斬斷情絲,任憑世間可憐女子漂泊江湖,還是英雄嗎?”

  無為道長似乎觸及了內心深處的傷痛,眼神飄離,時而甯靜如水,時而冰冷如劍,良久不語,靜靜凝視杯中美酒輕聲道:“聽說你乃酒中豪傑,今夜便可以在武當嘗遍天下美酒!珍珠般閃亮的白酒,鵝雛般嫩黃的黃酒,竹葉般青綠的綠酒,瑪瑙般血紅的葡萄酒,哈哈,人生如此豈不快哉!”秀亮臉龐有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絕非高高在上的盛氣淩人,而是教人看得舒服自然。

  趙烈忍不住喉嚨抽動,燦爛笑道:“喝酒宜于雪天。可惜江南未見大雪,不然便可到孤山踏雪尋梅,賞花酣酒,酒浮園梅片三盞,飄然在斷橋,但見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舟一芥,兩三好友乘舟到亭上,鋪氈對坐,小小燒酒爐正沸,喜遇同道中人,拉與同飲,如此雅事,我輩欲仿而不可得。”

  無為道長眼睛發亮道:“冬日雪氣襲人,酒意溫腸暖肺更貼心,酒也無須如何上好的酒,下酒菜那更是多余,萬籟俱寂,紛紛揚揚的雪,孤光郎照的湖面,遺世獨立的湖心亭還不足以佐酒嗎?自斟自飲,肝膽皆冰雪,梅花入夜影,蕭疏頓令月瘦!”

  趙烈深深歎息道:“前輩真乃酒中高人!可惜你我何時才能在飄搖飛雪中痛快飲酒?”

  無為道長含笑道:“雨中飲酒愁更愁,特別是蒙蒙細雨更是讓人牽腸掛肚,所以酒喝得微醺即可,因為冰涼雨夜不比十裏荷花的季節,可以酣醉後悠游湖上,任小舟自己飄著,為免寒氣刺骨,還是圍爐夜話罷。”

  趙烈昂首興奮道:“古時征戰,俠士上馬前,必須飲盡盛在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葡萄酒一旦盛入夜光杯,便殷殷如血,渾不見女兒之態,酒入腹中,豪氣頓生。若此行一去不複返,便馬革裹屍還,若凱旋,也當聚會飲酒,千鬥不辭,喜極而泣的英雄淚中口到杯幹。哈哈,晚輩喝酒可是圖個痛快,不醉不歸,不管是鵝毛大雪飄飛的寒冬,或者是大雨滂沱的深夜,談話無拘無礙,飲酒也無度,再無推搪猶疑,酒醉自顧投床酣睡,那樣才爽快。”

  無為道長驀然大笑起來,不再說話,飄然拎來十幾壇各色美酒,痛快開懷暢飲。兩人談天說地,惆悵間竟然喝光了十幾壇美酒,莊嚴肅穆的真武大殿中彌漫著醉人酒香,肅穆威嚴的神像似乎也被酒香熏醉了,朦朧眼神似乎也比往日溫柔了許多。
醉裏觀花(2)
無為道長臉色泛紅,忽然悠悠道:“烈酒不適合攜美女同飲,太醉了,便會欣賞不到她那時候盈盈的醉態,欲言又止,欲語還休,少女眼波中流動的光彩比酒更醉人!”他仿佛回到了曾經輕狂風流的青年時代,當年為了紅顏知己而傷心欲絕,心灰意冷,于是怒斷情心,憤然上山做了道人,黯然取法號“無為”!

  趙烈顯然沒料到無為道長會說出如此傷感話語,半醉含糊道:“其實道長卻也可以假裝醉了,惹她心疼,教她憐惜,令她以微涼的手覆住你的額,呵氣如蘭的唇,輕輕地吐出關懷的語句,纖手為你破新橙,再遞過來一杯濃茶,說是給你解酒。解酒?解什麼酒,何物可解?這樣醉著一生一世,不好麼?”

  無為道長驀然愣住,思緒似乎飄回到數十年前,久久無法忘懷。真武大殿頓時陷入長時間寂靜,兩人默默飲酒,似乎都是心事如雲。

  良久,無為道長驀然睜開雙眼,不愁而威,雙目電光隱現森然道:“難得喝醉一次,非常痛快,翻雲龍陳小橋你可以帶走,還好他所傷之人無性命之憂,否則天王老子也無法把陳小橋帶走!你以後好自為之,世間情心如刀,不要為了蕭碧痕而毀了大好前程!”青色身影鬼魅般消失,惟有酒香依然。

  趙烈孤獨走出真武大殿,天色已晚,殿外花兒好象也開得疲倦了一些,花下信步,心空蕩蕩,不知收獲了什麼?失去了什麼?宛如今日,激戰搏殺,談茶飲酒,雖然達到目的,但心裏始終沒有感到有什麼巨大的開心,沒有人陪著漫步花下,恍惚間幻化成花,心如花蕊,情如花語,思如花魂。

  藍色身影轉身而去,花海依依不舍,花葉飄搖,趙烈腦海彌漫惜別之情,疾步花道,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心底升起:“來年來日,誰能陪我懶懶地再看洛陽牡丹?”天黑了,山風忽忽地吹來,空氣中彌漫著濃濃水氣。

  風起花雨蒙蒙,片片嬌豔花瓣在趙烈眼前孤單飄落,輕柔打著旋拂過眼,落在掌心,花瓣完好無損,嬌豔花朵隨風飄落,他不由想起古往今來無數的絕代紅顏,不禁感到有一種落入眼裏,碎在心中之痛,隨手接住一片花瓣,感覺清香擁著心頭的寂寂,輕輕地、緩緩地包裹了那絲絲憂柔。

  趙烈醉意朦朧中平平托起花朵,花心如眼,紅白相間的花葉裏與眼神靜靜對峙,仿佛已然看透所有心事。一股莫名的暖流湧動心間,他的手開始顫抖,與花心一起悸痛顫抖,在那一刻,他驀然堅信茫茫花海中的一縷花魂,就是尋尋覓覓了許久不遇的心,他們會盛裝相逢嗎?

  為了這一刻,也許他們等得太久!心中的白色身影盡情綻放,久久地,帶著等待綻放,只為等待,等待藍色身影在花下經過,于是它輕盈而飛,決斷而飛,義無反顧隨風而起,款款而落,心底的溫柔與甜蜜靜靜地看著,此時,無語勝有聲。

  突然一陣風又將花朵緩緩吹走,離了趙烈手心,它帶著無怨無悔的神情,緩緩離去,他並不去追逐,在它的回眸中已讀懂了所有,包括囑托與惦念,快樂與寂寞,愛與恨,情與愁,還有一個似無卻有的約定!

  青雲九龍九條矯健身影望到藍色身影從武當道觀中走出,齊刷刷跪倒地面高聲道:“青雲九龍願意終身尾隨趙幫主征戰天下,勇不退縮!” 趙烈把心中孤寂傷感藏起,快步把面前九條漢子一一扶起,傲然帶領黑峰三十二騎浩浩蕩蕩大步走下武當山,身後連綿不絕的沉重鍾聲久久回蕩。

  鐵血堡依舊氣勢巍峨,屹立不倒,血紅大旗在朝陽下迎風飛揚。歐陽堅被趙烈殺死後,隱藏在暗中的宋青河終于名正言順成為鐵血聯盟總盟主,鐵血堡大門外沒有如以往那樣塵土飛揚,並沒有俊馬長嘶,刀劍相撞的壯麗場面。

  鐵血堡裏面陰森恐怖的氣氛悄然消失,無數奇花異草點綴其中,空中彌漫著清新的花香,隱約露出江南水鄉的風格,幽黑陰冷的無為殿門口重達千斤沉重鐵門被拆除,光線可以直直射到殿中,溫暖陽光可以懶懶照在大殿中,懸掛在高處璀璨晶瑩的水晶大燈把偌大無為殿照得輝煌光明,殿內整齊擺放的高大翠綠植物讓大殿顯得生機勃勃。

  宋青河此刻靜靜坐在無為殿高處的石椅中,面容甯靜如水,椅子前面新擺上了一張雕刻精美古樸長案,上面靜靜放著隱約散發出幽綠光芒的幽冥劍。

  歐陽堅死了快一個月,宋青河幾乎沒有片刻休息,經常徹夜處理幫中事務,喪失歐陽堅強力鐵腕控制的鐵血聯盟接近崩潰邊緣,軍心渙散,迫切需要整頓,還好宋青河早就暗中做好准備,籠絡了幫中主要頭目,不斷鏟除歐陽世家的力量,終于讓鐵血聯盟煥然一新,牢牢做坐穩了總盟主的位置。

  宋青河精力旺盛,身上沒有絲毫疲憊模樣,長相斯文秀氣,但心思敏銳,外柔內剛,渾身擁有使不盡的精力,表現出了和年紀不相符合的圓滑成熟,他似乎總是能提前揣摩到別人心裏的想法,善解人意,臉上總是掛著善意溫和的笑容,以理服人,他和歐陽堅的冷血高壓形成了鮮明對比!

  宋青河依然身著淡藍色長袍,全身皮膚如雪一般白嫩,指細長中帶著豐腴,掌心手背雪白細膩,整只手泛著無比的晶瑩惕透,其中還隱隱地有一層紫紅色光芒來回流轉,秀美面容掛著溫和笑容,大殿下方密密麻麻的鐵血聯盟幫眾心情輕松,眾人臉上堆滿笑容靜靜站立。

  俊美如女人的宋青河沒有讓眼前機會溜走,無論武功智慧,還是組織管理能力都明顯鶴立雞叢,顯示了過人的冷靜和非凡的頭腦。時光悄然流逝,宋青河性格沉穩,身上自然流露出的平和氣質似乎很容易讓人感到親切,做事穩健周密完美,面容秀美無暇,很快得到鐵血聯盟大多數人的擁護支持。

  兩匹快馬從遠方奔馳而來,兩名身著錦緞華衣的突厥密使迅速翻身下馬,傲然從無為殿前一字排開的黑白相交大理石柱間大步而上,兩排身著黑色緊身衣的矯健少年整齊站在大殿門口。

  突厥密使氣勢洶洶徑直沖進無為殿。宋青河面帶親切笑容道:“兩位大人一路辛苦,不知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突厥密使顯然沒有料到無為殿中擠滿鐵血聯盟幫眾,眼中露出強烈不滿,指手劃腳高聲道:“恭喜宋公子擔任鐵血聯盟總盟主,不過此次事關機密,人多眼雜,請宋盟主讓這些人統統退下!”言語極度自大,神態傲慢無理。

  無為殿中密密麻麻的幫眾頓時一片嘩然騷動,不少幫眾臉上憤怒表情,當初歐陽堅決定和突厥聯合稱霸江湖就導致許多人不滿,但迫于歐陽堅高壓手段而敢怒不敢言!

  宋青河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笑容,眼光靜靜掃視下方幫眾反應,會心微笑道:“兩位特使盡管放心,這些都是鐵血聯盟的精銳,絕對可以信任,兩位有什麼盡管說吧。” 殿中幫眾頓時安靜下來,默默凝視狂妄自大的突厥密使。

  兩位突厥密使冷哼一聲,太陽穴高高鼓起,神氣充足,腰上卻懸著突厥獨門兵器“飛鷹爪”,他們趾高氣揚地走到宋青河面前道:“前任盟主歐陽公子英年早逝,讓人歎息!希望鐵血聯盟一如既往和突厥武林保持良好關系,聯手盡快暗殺丐幫幫主吳沖寒和黑虎幫主趙烈,為突厥帝國消除隱患,突厥帝國也會強力支持鐵血聯盟稱霸中原武林!”

  宋青河並沒有答話,而是微笑對下面幫眾道:“各位兄弟對此事有何看法?大家盡管說出心中想法。”

  狼牙刀夜怒火傲然上前道:“鐵血聯盟實力強大,目前朝廷和突厥連年征戰,我們根本不需要和突厥外族聯合!”

  血斧堂堂主喬衡走出冷冷道:“鐵血聯盟若想征服江湖,必須借助突厥帝國的強大財力物力,這樣才能加快稱霸江湖的步伐!”

  斷了左臂的冷血矛魏如風忍不住沖出大聲喝道:“媽的,我們都是堂堂漢人,也是頂天立地的江湖豪傑,突厥大軍連年殘殺邊關百姓,我們不上沙場奮勇殺敵也就罷了,何必聯合突厥狗賊!”

  血斧堂堂主喬衡爭辯道:“我才不管什麼外族異族,只要能稱霸江湖就可以,何必在乎那麼多,江湖根本和朝廷國家沒有絲毫關系!” 無為殿中的幫眾議論紛紛,兩位突厥密使的面容越來越難看!

  宋青河臉上笑容沒有絲毫改變,忽然伸手阻止了下方幫眾的議論,藍色身影靜靜站在石椅前,雙手藏在後背,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中,讓人無法揣摩,秀氣眼眸竟然美豔絕倫,一雙妙目轉動間勾魂攝魄,忽然對突厥密使道:“回去告訴突厥大汗,我不是歐陽堅,鐵血聯盟絕不會和突厥聯合!” 臉上笑容依然沒有絲毫改變,話語也是親切自然,但卻隱藏著堅定決心。

  宋青河如老僧入定般仔細凝望自己完美無暇的手,擱放在精美古樸長案的幽冥劍忽然無聲飄飛到手中,詭異變幻的藍色身影驀然如閃電飄起,剎那間便消逝不見,寬敞明亮的無為殿頓時劃過一道幽綠的絢爛光芒,矯健如青龍,眾人耳中只聽到突厥密使的怒吼和淒厲的慘叫聲音。

  淡淡的藍色影子鬼魅般靜靜閃回到石椅上,偌大無為殿驀然死般寂靜,一名突厥密使的腦袋竟然被宋青河淩空一劍斬落地面,倒在地面屍體脖子上的鮮血無聲噴出!另外一名突厥密使則驚恐萬狀凝視同伴瞬間慘死!

  鐵血聯盟幫眾沒想到外貌清秀的宋青河出手如此淒厲果斷,心頭頓時湧上欽佩震撼之意,大家暗自佩服驚歎宋青河居然膽敢斬殺突厥密使,狼牙刀夜怒火雖然早知道宋青河決定不和突厥聯合,可也沒想到他竟忽傲然親自出手斬殺!

  突厥密使強裝鎮定,戰戰兢兢強大聲道:“你竟然膽敢殺死突厥特使,你就不怕突厥大軍把鐵血堡碾碎嗎?”

  宋青河輕輕把手中幽冥劍放回在長案上,一滴鮮血無聲從劍尖滴落,臉上露出冰冷笑容,身為總盟主必須樹立威嚴,剛柔相濟才能徹底控制鐵血聯盟,他對突厥密使淡淡道:“留你性命回去傳話,突厥大軍根本沒有機會踏入中原河山,鐵血聯盟從此和突厥再無任何關系!”

  突厥密使再也沒有剛才的傲慢,心驚膽戰匆匆低頭准備離開。宋青河抬頭微笑道:“大人何必走得那樣匆匆,我還沒有讓你走呢。” 突厥密使頓時感覺一股寒流從脊椎緩緩節節流下,渾身冰冷僵立地面。

  宋青河轉身含笑凝視血斧堂堂主喬衡道:“綠林好漢可以仗劍高歌,也可以千裏殺人笑飲血!但勾結外敵,通敵叛國乃是江湖大忌,你還有什麼話說?”

  血斧堂堂主喬衡臉上露出慚愧神色跪下道:“屬下知罪,請盟主責罰!”

  宋青河微笑道:“我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可願意替鐵血聯盟斬下此突厥密使的右手,顯示和突厥決裂之決心!”殿內眾人眼中紛紛射出尊敬目光,宋青河看似文弱身子裏面竟然藏著無比堅毅的性格。

  血斧堂堂主喬衡也沒有料到如此懲罰,目露凶光大聲道:“屬下多謝總盟主,此事不過小菜一碟!”迅速起身拔出腰畔雪亮巨斧,冷冷走向癱軟在地面的突厥密使,斧起臂落,血光漫天,鐵血聯盟幫眾頓時感到了新任盟主的厲害,眼中露出震懾尊敬目光。
情到濃時(1)
鐵血堡後花園,溪曲水波清,月靜竹風舞,沒有絲毫鐵血味道。張小樓身著簡單樸素淡藍色長裙,臉蛋沒有任何胭脂,秀色天成,依舊淡雅文靜,怔怔靜坐在閣樓上,眉目間不時透出哀怨之意,此刻窗外煙雨迷蒙,天色微白,小樓一夜聽春雨。

  “新芽沾雨綠撩人,雁訊尤悄天氣晚,淡酒黃昏,泄露如銀。誰憐珠履踏苔痕?蝶擾風徊難入夢,眉眼低顰,薔薇數樹迎頭綻,鬢絲一縷隨心落!” 張小樓神色如屋外的青山綠水般甯靜安詳,桌子上的幾枝毛筆,精美古研和潔白宣紙襯托出了她的脫俗清秀。

  張小樓自怨自艾輕聲道:“我真的開心嗎?生活沒有任何壓力,每天只有無盡的寂寞和等待,孤獨呆在小小花園中,也許外面此刻正是刀光劍影,經曆無數慘烈格鬥,可是這裏仿佛世外桃源,與世隔絕,安靜得連蝴蝶扇動翅膀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甯靜的生活並沒有讓張小樓真正開心,這裏並不是她心中曾經向往的平凡而充滿生機江南小城生活,沒有生活的艱辛也就喪失了快樂,衣食無憂,山珍海味,綾絡綢緞,丫鬟奴仆成群,可眼神卻一天比一天憂郁,非常想念江南水鄉的雅致,甚至開始懷念以前唱戲的悲涼歲月。

  宋青河越來越少來到這裏,有時候甚至數月未見人影,張小樓清楚知道他心中的野心和抱負,可是心中的寂寞卻讓她感覺如同被困在金絲籠子裏的小鳥,薄薄長發隨意而柔順地散落在消瘦香肩上,沒有任何修飾和發帶,散發出陣陣飄渺的清香,惟有孤獨凝神專注凝視花園中自由自在的彩色蝴蝶。

  宋青河頭戴束發銀纓王帽,一身簡單隨意的淺藍色便服,面若春花,狀似美婦,風流之極,他並沒有延續歐陽堅的鐵碗風格,而是以柔克剛,逐漸獲得幫眾擁護,旁邊路過的三三兩兩幫眾眼中紛紛射出尊敬目光,宋青河當眾下令怒斬突厥密使,贏得江湖滿堂喝彩。

  淺藍色身影無聲無息落在張小樓後面,幫務繁忙瑣碎,宋青河一個多月來首次來到這裏,眼前瘦弱秀麗身影哀怨地凝視飄舞在風中的一雙蝴蝶,彩蝶努力地扇動著盈柔輕靈的翅膀,逐漸遠去,張小樓深深的歎息聲清晰傳到宋青河耳中,他眼中依然平靜如水,仿佛山崖上傲然挺立的青松,不會產生任何的松動和波瀾。

  情到濃時情轉薄,曾經的心動已經隨風飄遠,宋青河心堅似鐵,沉穩如山,打開的心扉緊緊關閉,堅強的內心竟然沒有絲毫細微縫隙,他靜靜站立想道:“自古紅顏乃禍水,英雄重情多寂寞,若想真正征服江湖必須徹底拋棄兒女私情!趙烈勇猛頑強,心機深沉,可惜弱點極其致命,多情輕狂的性格遲早會讓趙烈陷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張小樓驀然回頭,眼中頓時露出驚喜目光,但很快變得黯淡無光,湧上陣陣孤寂失落,因為宋青河依然保持了一貫的甯靜平和,無論什麼時候總是沉穩斯文,親切平和,眼神純然明淨,從來不會有任何改變,仿佛沒有任何情感欲望。

  張小樓久久咬著嘴唇,似乎在想什麼,忽然輕聲道:“我知道公子向來不飲酒,但今夜可否陪我飲酒,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因為我已經決定離開公子回到夢裏江南。”

  曾經屈辱的戲子生涯讓宋青河內心無比堅定,臉上沒有任何震驚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一絲微小笑容,雙眼凝望張小樓的堅毅清秀雙眸,想要看穿她的內心,雖然因為他們都曾經是落淚的戲子,此刻心中依然毫無漣漪,充滿征服的野心,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

  宋青河微笑道:“我從來不喝酒,特別憎恨烈酒的辛辣刺激味道,醉酒會讓人變得沖動,既然你決定要走,今夜我就破例陪你飲酒。”話語平淡如水,眼前曾經給他帶來歡樂的女子此刻仿佛天上白雲般清淡無味,內心深處始終未能忘記少年時代在戲班的初戀。

  蘇紫蘭如姐姐般疼愛宋青河,更似母親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他,蘇紫蘭是他少年黑暗記憶中的唯一溫暖燈光,內心深處一直摯愛記憶中的善良少女,她的音顰笑容依然清晰,可惜當時卻只能眼睜睜望著她陷入火坑,惟有心在滴血!

  張小樓心都碎了,默默讓淚水流到心裏,臉上笑容透出淡淡淒涼。

  淡淡的醉意彌漫心頭,宋青河第一次體會酒的神奇,心似乎總是飄來飄去,他抬頭仔細端詳著張小樓,連小巧雅致的新月彎眉都仔細認真凝視,光色豔發,妙窮毫厘,似乎想要數清有多少根眉毛。

  良久,兩人凝視無語,宋青河眼前一花,蘇紫蘭的盈盈笑容驀然飄蕩在風中,依然親切自然,為何醉酒後總是會看到藏在心靈最深處的影子?

  飲酒之後的張小樓越發嬌嬈嫵媚,可惜宋青河卻看不到,漂泊的歲月裏,她學會了在生活的深處沉默,用一種別人看不到的視覺,隱藏自己于漠然夜色裏,她喜歡凝視片片孤獨美麗的雲,努力保護一顆為了生存而支離破碎的心。

  天色漸漸黑了,雲低沉低沉。宋青河的心被堵在一個角落,除了壓抑還是壓抑,一張蒼白秀美的臉,目光湛湛的眼神沒有絲毫迷茫,孤獨沉靜于世界裏的喧嘩。

  溫柔晚風中飄蕩著離別的淡淡憂傷,張小樓柔聲道:“我走了,公子保重,謝謝這些年對我的照顧,我絕不會忘記。”

  宋青河微笑道:“天色已晚,你還是明天再走吧,我會安排幾位高手沿路護送。”

  張小樓醉意朦朧,低頭輕聲道:“我已經決定連夜離開,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我不是武林人,江湖中無人認識我,公子不用派人護送,那樣反而不太好。”她害怕清醒過來沒有勇氣逃離富足舒適的生活。

  宋青河生平第一次有些微醉,沉聲道:“我今夜親自護送你離開。” 淡淡薄霧讓視線模糊,喝酒之後心緒難平,兩人默默走在寂靜荒涼的道路上,清涼夜色帶來無盡涼意,直到陽光破曉而出,他們竟然再也沒有說話。

  陽光下,輕舞的紅蜻蜓雙翼折射著生命的七彩虹。張小樓轉身靜靜凝視逐漸飄遠的淡藍色身影,久久佇立,心如凋零的雲朵,無處棲息,就象一片落葉,翩然落上肩膀後只能滑落,帶著落花的余香,熱烈夏天在心中打了一個結,所有美麗的故事都沒有結局,沒有再繼續下去,風過無痕,花滿枝丫去無聲。

  宋青河悠悠漫步,張小樓的離去沒有在心中留下什麼傷痛,甚至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如同頭頂的淡淡雲彩飄遠消逝,終于拋棄所有牽掛,可以全心全意挑戰廣闊的江湖。曾經屈辱日子永遠不會忘記,無數心血汗水終于才換回今天擁有的權力,眼中射出沉穩堅毅的目光,渾身充滿自信,抱樸守拙,靜中觀心,可是深藏在心中的記憶真能抹去嗎?感情到來的時候誰能阻擋?

  路邊一條河溝,清澈的水緩慢流動,溝邊上長滿了紛亂茅草,無名灌木的枝蔓和花朵閃耀其中,溝邊楊柳無語,沉默用枝繁葉茂裝扮世界,一頭黃牛輕輕甩著尾巴,無憂無慮光景使宋青河也羨慕它的悠閑自在,閉目靜思,塵緣如夢,幾番起伏總不平,到如今都成煙雲,情也成空,宛如揮手袖底風,幽幽一縷香,飄在深深舊夢中,繁華落盡,一身甯靜在風裏,回頭時無風也無雨!

  河溝流水嘩嘩流淌,宋青河驀然睜開雙眼,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飄渺樂曲,獨特的音樂節奏在寂靜的夜裏聽來,象在江南的竹簷下聽雨,連思想都是潮潤潤的,瞬間又像在冀北平原一馬平川,風雲奔走。

  宋青河敏銳察覺到其中的絲絲蕭殺之意,凝神細聽,甯靜眼神竟然湧上驚異之色,小心翼翼地輕輕飄了過去,敏銳察覺到有兩名絕頂高手在遠方佇立。

  朝陽溫和光芒影射下,幽靈侯幽陽天背對宋青河高傲站立,氣度瀟灑風流,雪白的頭發皮膚在陽光下顯得白皙如羊脂般透明,再加上雪白輕袍,如同來自深山幽谷的妖豔幽靈。

  宋青河瞳孔猛然收縮,面對黑榜排名第三的絕頂高手,江湖中誰也不敢大意,他全身驀然如身邊岩石般冰冷,再無任何聲息發出。

  幽靈侯幽陽天含笑凝視對面淩波玉女李苓玉,悠然瀟灑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只要是喜歡的東西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 白色長發柔順從耳畔垂下,臉上掛著讓人心動的媚惑笑容。

  李苓玉面容依然籠著輕紗,冷冷道:“我討厭的東西絕不會碰,我只想孤獨平淡地了卻殘生。”長長的黑亮秀發高高盤在頭上,層層疊疊,仿佛青翠群山疊嶂。

  幽陽天身上雪白輕袍忽然無風鼓脹,無形壓力重重壓向李苓玉,原本整齊盤在她頭頂的柔順長發不堪重壓,驀然如瀑布般飄落,仿佛水流傾瀉而下綻放在風中,空中頓時彌漫著陣陣清幽發香。

  李苓玉無奈低聲歎息,反身取下身後琵琶,玉手冷冷拂在琵琶弦上,空氣中頓時連起無數璀璨變音,元氣振動閃眼即變,彈奏清越序曲,藕斷絲連,不絕如縷,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哀怨春風輕輕就化解了滾滾而來的沉重壓力。

  就在輕柔音樂變得虛無飄渺時刻,剎那間風雲變幻,竟如暴雨如注,風聲鶴嚦,草木皆兵,好一曲十面埋伏洶湧而來,卻見倒懸的大江奔騰而來,醍醐灌頂,喧嘩而下,暢快淋漓,氣勢磅礡,恍惚間無數透明的無形絲線從琵琶弦線上淩空刺向幽陽天,肉眼幾乎不可見!

  幽陽天白色身影忽然變得柔軟如蛇,似乎可以任意扭曲,身子奇妙左右迅速閃動,密密麻麻的無形透明絲線堪堪擦著白袍無聲劃過,風中飄落的數片青翠葉子竟然瞬間變為碎葉激散開去!

  幽陽天也未見蹬地動作,忽然冷笑著直直高高從地面拔地而起,瞬間沖到二十丈的高度,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條詭異的黑色長鞭,驀然身子倒立朝下方直旋轉而下,手中黑色長鞭劇烈旋轉,周圍空氣奇妙地隨之旋轉,暴起嗤嗤啦啦漫天的光芒,仿佛一條凶狠黑龍從天而降!
情到濃時(2)
李苓玉咬牙摧起體內真元,嬌好身體反身橫空而起,姿態幽雅動人,兩只手穿花蝴蝶般在弦上撥動,輕柔如水的琵琶音竟然如洪鍾大呂,節奏鏗鏘,真力彌漫,萬象齊鳴,然後就聽見聲如裂帛的一聲重音,響遏行雲,四周突然安靜下來了,然而總有那麼幾個意猶未盡的音符不肯散去,像竹筒裏倒出的幾個色子,如幾聲殘漏悠然縈繞。

  琵琶弦上忽然奇妙飄出一個透明如冰的淩波仙子仗劍起舞,寒冰般的冰雪幻影如同飄逸仙子舞蹈在空中,劍尖挽起七彩流雲層層堆積在身體周圍,絢麗雲彩和晶瑩透明的曼妙身影勾勒出一幅絕美畫卷!

  藏匿在遠處的宋青河面容冷峻,心如止水,准備悄然抽身離去,並不想招惹幽陽天,心中絕無英雄救美的念頭,絕代美女和婉約才女見得多了,早就沒有感覺了。

  “呲拉”的爆裂音連綿不絕響起,密密麻麻的透明鋒利劍芒堪堪盡數融化在風中,空中頓時暴起陣陣細雨水霧,美妙仙子幻影和旋轉氣龍驀然消逝,李苓玉依然懷抱琵琶靜靜站立風中,嘴角緩緩流出絲絲鮮血,十多年來沒有練功,水中行舟不進則退,此時遠非幽陽天對手。

  幽陽天大笑著飄落地面,手中黑色長鞭倏然不見,雙手瀟灑把雪白發絲挽到耳後道:“真是我見猶憐,剛才出手稍重,害得姑娘受傷,晚上一定幫你全身按摩,哎!世間恐怕也只有淩波玉女能讓我親自動手揉捏。”

  宋青河臉上露出淡淡笑容。搖頭在心裏道:“女人自古禍水,堂堂幽靈侯幽陽天也未能免俗,空有一身功力卻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只是沒想到這女子竟然是昔日七大高手的淩波玉女,不過今天看到幽陽天匪夷所思的鞭法,也算有所收獲。”淡藍色身子飄然淩空遠去,無欲無情,眼光隨意掃了一眼面容蒼白如雪的李苓玉。

  宋青河飄起的淡藍色身子竟然僵立風中,向來甯靜的眼神露出不能置信的目光,李苓玉籠在臉上輕紗被幽陽天震飛,露出了和蘇紫蘭一模一樣面容,就連緊閉嘴唇的模樣也毫無分別,剎那間忽視了李苓玉臉上那條恐怖的深深劍痕。

  李苓玉到達修長豐腴大腿的滿頭柔順長發竟然與蘇紫蘭相差無幾,宋青河久久佇立風中,往事無比清晰地浮現,那是一段悲慘的日子,永遠也不會忘記,如果沒有蘇紫蘭像姐姐般的關懷,他也許早就被人弄死!他似乎看到了蘇紫蘭屈辱的淚水,蘇紫蘭為他付出了清白之軀,那時候他不過是和可憐戲子,惟有把仇恨和淚水深深藏在心中。

  外表俊美的宋青河絕不會心慈手軟,曾經的仇人早就被他一一殺死,雞犬不留,慘不忍睹!可惜蘇紫蘭卻不知下落,如同水中浮萍隨波飄遠,消逝在茫茫人海中。

  宋青河雖然神色依然甯靜,心緒順著淒苦憂傷的旋律飄回了童年時代,勾出了深藏在心的憂傷痛苦,觸動心弦深處的秘密,堅如磐石的內心也忍不住滴落淚水,深深吸了一口氣,沉穩如山,很快明白眼前女子並非蘇紫蘭,不過眼中反而射出詭異複雜目光,淡藍色身影出乎意料地飄落地面,堅定緩慢走了過去。

  李苓玉臉色蒼白如雪,知道今日無法逃脫幽陽天魔爪,潔白牙齒緊緊咬住嘴唇,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絕不會任憑對方羞辱,甯願自爆經脈而亡!

  幽陽天白色身影驀然無聲無息平平朝後退出三丈,冷冷凝望宋青河,幽陽天自持相貌俊美冠絕天下,可惜此刻心中卻頓時湧上失落之意,沒想到世間竟然有如此驚豔美貌的男子!

  宋青河走到幽陽天面前淡淡道:“我是鐵血聯盟總盟主宋青河,希望閣下放過眼前女子。”神態甯靜如水,沒有絲毫火氣,不過卻隱約露出絲絲無法言語的霸氣。

  幽陽天表面上飄逸瀟灑,其實心胸極度狹窄,根本容不下如此英俊少年存活世間,心中異常憤怒,體內真氣急速凝聚,恨不得馬上殺死眼前俊美少年,臉上卻露出冰冷笑容道:“哈哈,好大的口氣,就是前任盟主歐陽堅也不敢和我如此說話!”

  幽陽天前些日子被趙烈逼退,心裏一直耿耿于懷,眼看即將實現十多年前的夢想,把夢中玉女攬入懷中,沒想到半道又斜殺出一個宋青河!心裏忍不住歎息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十多年未現江湖,沒想到竟然連番遇到少年高手!”

  宋青河依然不為所動,身前忽然就憑空升起半圓形的透明藍色氣幕,背後的幽冥劍爆發出駭人綠色光芒,帶著一溜汪汪的綠光,如蛟龍般地迎面卷來,宛似活物的碧綠劍身,似乎隨時扭轉變化,他冷冷道:“這裏是鐵血聯盟地盤,高手如雲,況且你能擊敗我和淩波玉女的聯手攻擊嗎?”

  幽陽天雙拳握緊,修長指節劈啪作響,雪白眉毛朝上飛揚,一條宛似龍形的青色光影纏繞在身邊,晃動的風讓光線宛如水中,看不大清楚,只見真氣迸散的電光猛閃,隱隱聽得到真氣刮擦的尖厲聲和隆隆的氣爆聲,相交處更是尖嘯如泣,火花四射,聲勢驚人至極。

  宋青河面無表情,反手緩緩抽出鋒利的幽冥劍,氣度沉穩,劍身本來幽綠色的芒光,竟然隨著收縮,開始越變越淡,最後轉成一種非常精純的青白顏色,但是整柄劍身所有煞氣已是內斂,其實更強大的波動在劍身的那片光團裏壓縮,越來越旺,放出已經是肉眼難以直視的青白光華。

  李苓玉感激地望了眼旁邊素不相識的年輕男子,咬牙把纖細指頭再次放到琵琶上,縷縷金戈鐵馬般的琵琶音暴然而出,如同無數密密麻麻細針尖閃電般射出!三人皆是絕頂高手,雖然並沒有任何動作,但氣氛驀然沉重,一觸及發。

  幽陽天審時度勢,知道難免一場艱苦激戰,況且不知道神秘莫測的宋青河後面是否還有其他高手,于是冷冷笑了三聲,望向宋青河的目光充滿歹毒怨恨,白色身影鬼魅般消逝!“錚”的一聲,驟然失去壓力,李苓玉懷中琵琶弦線淒然斷裂,蕭殺的世界瞬間進入了極度的安靜。

  李苓玉奇怪地望著俊美如玉的宋青河,不知道該如何說話,心中無限感慨,十多年未現江湖,武林風起雲湧,連續遇到兩位出類拔萃的年輕高手,以前從沒聽說過的年輕人居然可以把曾經縱橫江湖的幽靈侯幽陽天逼走,“看來我真的老了,目前江湖已經是年輕人的天下,可是他為什麼要出手救我呢?”

  宋青河冷靜地把幽冥劍反插回後背,靜靜凝視李苓玉,長期生活在黑暗中已經習慣了沉默,面容漠然,心中似乎得到了解脫,雖然眼前女子並非蘇紫蘭。

  李苓玉淡淡素素,極為清秀的面容如此親切,就連那眼尾微翹的杏仁眼也是那般熟悉,宋青河感到欣慰,目光甚至充盈著莫名的喜悅,心中絲毫沒有後悔剛才得罪了大名鼎鼎的幽靈侯幽陽天。

  良久,李苓玉臉色一紅,低頭把輕紗覆在臉上,匆匆掩蓋住那道淒厲劍痕,柔聲道:“多謝少俠剛才出手相救。”宋青河甯靜面容上忽然綻放笑容,李苓玉竟然感到眼前頓時如同鮮花盛開的驚豔。

  宋青河微笑道:“剛才一曲 “十面埋伏”余音繞梁,似枝頭上顫栗的蝴蝶般豔麗,此曲只應天上有,不知姑娘可否隨我到鐵血堡,那裏絕對甯靜平和,我想仔細回味隨風飄蕩的琵琶曲。”甯靜溫柔話語似乎讓李苓玉無法拒絕,他臉上笑容清澈見底,俊美如玉,同樣也讓人不忍心拒絕。

  趙烈帶領群雄順著蜿蜒河畔奔馳在江南,頭頂是一碧如洗的藍天,旁邊的連綿碧水了無盡頭,他真想縱身跳入江水,隨同清澈的水流靜靜飄蕩,江南河畔紅磚青瓦零星點綴在整齊的田埂邊,一股久違的熟悉氣息撲鼻而來,似曾邂逅了千年的默契,風景如故,那流動的綠色,如同一層薄紗,輕而飄渺,思緒也紛飛起來。

  五虎斷刀門坐落江南水鄉,高牆大院,戒備森嚴,雖然並沒有什麼厲害高手,但門口那兩尊巨大石虎卻如同凶神惡煞般威猛無比。趙烈勒馬停下,馬頭高昂抬起,身後近百騎快馬揚起了漫天灰塵,他回頭對旺財道:“記得你曾經乃是五虎斷刀門的弟子,這裏一定存留了很多美好的回憶。”

  張旺財忍不住傻笑道:“想當年氣吞萬裏如虎,每天清晨和數十名兄弟在裏面練習呆板生硬的五虎斷刀,一絲不苟,滿頭大汗,百丈外都可以聽到練武的吆喝聲,熱鬧非凡。可惜五虎斷刀只是表面上威風凜凜,擺足了十成花架子,招式實在毫無創意,我實在無法忍受五虎斷刀門繁雜的禮節,論資排輩的規矩和呆板笨拙武功,終于慫恿大哥毅然離開大名鼎鼎的五虎斷刀門。”

  張旺財想到大哥張大富的慘死,神情黯然。他們兄弟兩個父母早亡,無奈飄蕩江湖,顛沛流離,張大富原本在碼頭幹苦力,旺財那時候不過十二三歲,整天和一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後來兩人憑借強壯的體格加入了五虎斷刀門,踏上江湖之路,雖然呆在五虎斷刀門異常憋悶,但總算是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也曾經持刀江湖行,大魚大肉也算快活。

  旺財此刻凝視熟悉大門,內心深處無限感慨,微笑道:“現在回想起當時練武的苦悶歲月,感覺蠻親切的,我們還是盡快趕回黑虎山吧,大哥傲然殺死歐陽堅,屬下擔心歐陽世家會報複黑虎幫。”

  趙烈悠然道:“歐陽世家的高手恐怕已經是自身難保了,宋青河肯定會替我清洗歐陽堅的心腹,江湖中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宋青河,他才是黑虎幫未來的最大敵人。”

  強悍如雷鳴般的馬蹄聲讓五虎斷刀門大門自動打開,一位頭上戴著頂員外帽的肥胖大漢走了出來,帽前正中鑲著一個大小竟然如拳頭般,晶瑩透亮的瑪瑙寶石,醬紫色長袍質料如絲如綢,扣鈕處竟也全鑲著大如龍眼的紅瑪瑙,白白肥肥的雙手十指燦亮亮地戴著十只瑪瑙戒指,滿臉堆笑拱手道:“在下五虎斷刀門總門主彭霸天,熱烈歡迎武林戰神趙幫主和無形刀張大俠駕臨,請各位英雄到莊上歇息,我已經叫人備好酒席。”神態恭敬而謙卑。

  張旺財忍不住感歎世事無常,當年他在五虎斷刀門默默無聞,眾人都把他看作鄉巴佬,可如今風水輪流轉,此刻早已不是當年郁郁不得志的傻小子了,他趕緊翻身下馬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師父何必客氣,當年若非師父悉心教誨,弟子怎能有今日成就。”彭霸天的老臉頓時紅如猴子屁股,當年何曾把相貌平凡的旺財放在眼中,根本沒有向他傳授五虎斷刀的精華招式,而是把他看作跑腿倒茶的小嘍羅。
恨由心生(1)
寬闊大道上激蕩起紛亂灰塵,矯健的青雲九龍和彪悍的黑峰三十二騎精神抖擻急速奔馳,後面尾隨著數十位慕名而來的江湖豪客以及最近加入黑虎幫的年輕俊傑,沿途旗幟飛揚,威風凜凜,浩浩蕩蕩。

  張旺財剛才心裏竟然有種衣錦還鄉的榮耀滋味,五虎斷刀門名正言順加入了黑虎幫,旺財直到此刻臉上依然春風滿面,就連馬背上的身子也比往日輕盈許多。毛毛蟲爬在樹上時就埋下了成為蝴蝶的理想,蛹在黑暗中的無數夜晚裏,夢想成為絢爛蝴蝶,努力破繭而出,當看見一縷七彩的陽光時,翅膀就可以帶它在陽光下驕傲地飛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空,每個人都猶如一只絢爛蝴蝶!

  趙烈神態甯靜,臉上卻露出淡淡的悲涼神色,寂寞如冰水,又如剪不斷理還亂的春愁,怨悠悠,恨亦悠悠。黑虎幫勢力急速擴展,他心中卻並無太大喜悅,曾經也如喪家之犬逃亡江湖,經曆了太多的大喜大悲,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無數江湖客蜂擁而上苦苦追殺,其間曲折坎坷,九死一生!

  黃昏的時候,天又突然地陰了起來,密密烏雲壓得人喘不過來氣。實力決定一切,江湖中惟有擁有強悍力量才能盡情逍遙,趙烈膽敢擅自硬闖六大門派中的武當派,正是因為他身後擁有兵強馬壯的黑虎幫,江湖中的那些小幫小派自然也沒放在眼中!

  眾多好兄弟沿路盡情奔馳,酣暢淋漓,隨心所欲,喝最好的烈酒,騎最好的駿馬,揮金如土,所到之處大張旗鼓。不少英雄豪傑恬不知恥,似乎徹底忘記了趙烈曾經的淫賊身份,居然沿途恭敬迎接皇帝禦筆親封的“武林戰神”,黑虎幫的逼人氣勢無人能擋,無堅不摧!隨意輕松收複了數股悍匪,縱意江湖,無比痛快!趙烈昨日的悲慘境界恍然夢中,悠悠歲月飄無痕,鐵蹄踏破千裏河山,碾碎萬般風情!

  江南的夜晚甯靜溫柔,四周只有黑夜暮色的聲音,精致瑣細地響起來,涼風襲人,天空飄蕩著淡淡的黑色流雲,輕柔帶來薄薄霧靄,夜晚太陽落盡的時候,趙烈心中忽然像丟了什麼東西,莫名地難過傷感。

  “各位兄弟在樹林中歇息,我想到湖畔獨自走走。” 趙烈輕柔地勒馬停下,似乎生怕馬蹄聲驚碎了什麼東西,說話的聲音異常沙啞低沉,藍色身影獨自走到湖畔靜靜站立,此刻已經是半夜三更時分。

  近百騎的隊伍驀然安靜了下來,沒有人發出聲音,眾人清晰察覺到趙烈身上散發出的憂郁傷感,他們默默翻身下馬,遠遠凝視籠罩在夜色暮靄中孤寂的藍色身影。

  紫霞湖潭深無底,渾濁碧綠,水邊生著浮萍亂草,岸邊是搖曳青翠的竹林,夜色中的湖面飄蕩著迷蒙水氣,絲絲縷縷盤旋纏繞在風中,煙波浩淼。趙烈心中縈繞的情思,如半空迷蒙霧氣,盤旋纏繞,霧散了,天空隨之寂寞。

  絲絲縷縷的水煙似乎凝聚為南宮雨的秀氣雙眸,新月般秀氣的眉和長長眼睫毛下面是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甯靜平和,充滿了悲憫憂傷,趙烈心中頓起陣陣刺痛,兩滴淚水悄然滾落在地面,融入了湖畔野草上晶瑩冰冷的露珠,消逝無痕。

  南宮無雪率領大隊人馬奔馳在路上,明日就是父親南宮長天的六十大壽,他已經准備好了厚禮連夜趕回碧雲山莊,深夜無風,漫天流雲讓夜空變得暗淡,恍惚間灑落細如絲的蒙蒙小雨,他心裏也是平添了幾分悲涼。

  寂寞如雨,雨絲如縷,細密如發,飄而柔。江湖殘酷無情,英雄會連接兩次與鐵血聯盟展開了規模空前的激戰,落雁島血戰讓幫中高手損失慘重,士氣低落,秦淮河畔的苦戰悲壯激烈,血流成河!趙烈心機深沉,原本可以在秦淮河畔早早出手阻擊鐵血聯盟,黑虎幫偏偏坐山觀虎鬥,直到最後關頭才出手,此戰更是讓南宮無雪苦苦培養的精銳部隊損失殆盡,就連南宮世家的高手也喪命數十人,英雄會元氣大傷,遭受重創,這就是爭霸江湖的代價!

  南宮無雪為了江湖霸業抽調了大量南宮世家的精銳高手到英雄會,可是依然無法阻擋凶悍霸道的鐵血聯盟,不料冷酷無情,功力深厚的歐陽堅卻意外命喪鐵血堡,這也許就是命運的殘酷,誰又能永遠傲嘯江湖呢?

  南宮無雪心中忽然感到了一絲疲憊,雖然失去了最心愛的女人,付出了慘重代價,可是依然未能實現稱霸江湖的夢想,滄桑悄無聲息地爬上前額,天空悠然飄落雨織霧繞的塵埃,泊在心頭負載著無言的悲哀傷感。

  “如果時光倒流,我還會這樣選擇嗎?” 南宮無雪黑亮的眸子清澈再渾濁,展瑩俏麗的身影總是在深夜浮現心頭,漫漫歲月裏,他已經熬成一盞孤夜的燈,燃燒在深深黑黑的寂寞裏,他的心會痛,在每個深夜花落的時刻,刻骨銘心的痛從心裏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有力,越來越清醒,到最後只能是無盡沉默。

  趙烈靜靜看著湖中央的綠樹掩映中的小島,碧雲山莊樓台亭榭錯落有致,門口掛滿了大紅燈籠,南宮雨曾經居住的小樓依舊暗淡無光,數年前往事似乎就發生在昨日,心還是一樣的悲痛,只是變得淡了,雖然此生永遠不會忘記。

  疼痛,只是因為永遠失去,回憶,只是因為成為過去,一種靈魂的漂泊,漂泊的孤獨靈魂,一切剛剛開始,也許永遠結束,“我追求什麼,抓住還是拋棄?成長的歲月如水無痕,痛楚卻永駐在生命裏,我把過去留在身後,而前方等待我的是什麼呢?”趙烈目光如霧,目光閃爍,臉色陰晴不定,准備轉身離開承載了太多記憶的紫霞湖。

  轉身離開的瞬間,趙烈回頭望了一眼深夜寂靜的碧雲山莊,那是一種死般寂靜,毫無聲息,甚至連狗吠雞鳴的聲音也不可聞,無數紅豔豔的大紅燈籠在風中不停晃蕩,鮮豔的紅色應該在深夜中散發出喜慶溫暖的氣氛,可是落在趙烈眼中卻如漫天血光般刺眼。

  趙烈心頭跳動,驀然發覺風中飄蕩著若有若無的淡淡血腥味,忽然對遠處樹林中休息的兄弟大聲道:“各位兄弟趕快隨我到碧雲山莊!”藍色身影輕輕點在水面,如同大鳥飄過了寬闊水面,身後響起連綿不絕的水花,青雲九龍和黑峰三十二騎冷冷踏波迅速飛躍。

  碧雲山莊的大門威嚴雄壯,門口坐落著兩列數十頭高大的石獅石馬,雕刻精良,顯然經曆百年風雨,班駁古老,但越發顯得威嚴肅穆,精致飛簷下掛著的耀眼紅色燈籠不安地在風中晃動,偌大山莊居然寂靜無聲,眾人隱約感到一股涼意湧上心頭,全部凝神望著趙烈。

  趙烈眉頭微皺,似乎在心中權衡厲害關系,久久也未移動身體,目光深邃詭異,沉思良久,最後還是伸手緩緩推開了虛掩的棗紅色沉重大門。山莊中秀美絕倫的樓台亭榭依然如故,不少房間裏面甚至還亮著燈火,一陣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黑峰三十二騎迅速沖到那些虛掩的房間裏面,但見屋子裏面床上躺著一具具屍體,房間並無明顯搏鬥痕跡,他們顯然是在睡夢中就被人殘忍殺死!

  無論是護院高手還是丫鬟奴仆,南宮世家兩百多人全部慘死,甚至連十幾頭靈敏的巨犬也被絞殺,偌大碧雲山莊居然雞犬不留,可見當時凶手下手極度凶殘,毫不留情!趙烈臉色依然甯靜如水,似乎早有預料。

  震天龍潘夜炎不能置信道:“南宮世家乃是武林四大家,高手如雲,普通江湖豪客根本不敢招惹靠近,況且南宮世家後面擁有實力強大的英雄會,誰竟然膽敢把兩百多口人在睡夢中逐一殺死?”

  張旺財滿臉憂慮之色道:“大哥,我們還是不要插手管這閑事,盡快離開這裏,總覺得這裏陰森詭秘,似乎隱藏了太多秘密,江湖中都知道大哥和南宮無雪之間的恩怨,南宮無雪也許會懷疑我們和這次謀殺有關,我擔心這會是一個針對黑虎幫的陰謀。”

  趙烈淡淡道:“我既然決定進入碧雲山莊,就不會退卻,無論是刀山火海也絕不退縮!”空中飄蕩著層層疊疊的黑雲,恍惚間竟然連點點碎碎的星光也遮擋住了,風中彌漫著慘淡詭異的氣氛,夜色如墨般濃重。

  趙烈抬頭凝視頭頂黑雲,心情沉重,靜靜思索,“此刻即使想全身而退也不可能了,那樣反而會引起江湖猜忌。”他俯身仔細凝視那些死去的屍體,甚至連微小疑點也不放棄,目光閃動,臉上逐漸露出冰冷笑容,起身默默朝山莊深處走去。

  後院景致幽雅,風中雖然彌漫著淡淡花香,影影綽綽的花叢此刻看上去顯得陰森恐怖,趙烈不經意間望到了南宮雨曾經居住的小樓,內心不可抑制地悲痛,恨不得把司馬空砍成肉醬,他深深吸氣,勉強壓下傷感思緒,因為絢爛花叢中躺著十幾具冰冷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屍體渾身傷痕,鮮血淋漓,後院地面和房間裏面留下了明顯的打鬥痕跡,這些護院高手死狀慘不忍睹!

  趙烈再次蹲下凝神觀看,眉頭緊鎖,忽然環顧四周冷冷道:“這裏乃是南宮世家的核心地段,這些人都是江湖中的罕見高手,可是卻被人輕易殺死。”

  張旺財接口道:“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些高手被人暗中下毒,而且是一種非常厲害的毒藥,所以他們才會被凶手輕松殘忍殺死。”

  趙烈沉聲道:“他們並非死于劇毒,所有人的致命傷痕都是刀劍外傷,不少人甚至被亂拳擊打致死,他們身上並沒有任何毒發身亡的痕跡!鄭東,你們可否在山莊中發現南宮長天的屍體?”

  鄭東大聲道:“屬下仔細搜索過,所有房間都沒有漏過,不過並沒有發現南宮長天屍體。”他乃是闖蕩武林數十年的老江湖,經驗非常豐富,沉思片刻道:“幫主,屬下揣測凶手很可能在暗中動了手腳。”

  趙烈緩緩起身,深深吸了口氣,忽然冷冷道:“凶手顯然謀劃了很久,碧雲山莊戒備森嚴,雖然抽調了很多高手到英雄會,但依然擁有不少絕世高手,沒有人能夠不知不覺在睡夢中殺死眾多高手,凶手早就准備好了非常厲害的迷藥,而且凶手應該極其熟悉山莊的飲食習慣,下手之人絕對是南宮長天最信任的人,所以南宮長天和眾多高手才會輕易中毒。”
恨由心生(2)
張旺財若有所思道:“這應該是一種無色無味的迷藥,所以南宮世家的大部分人在睡夢中就被殘忍殺死,但依然有部分功力深厚的高手勉強倉促迎戰,可惜無奈迷藥效力未完全解掉,還是難逃一死!”

  鄭東悲憤道:“凶手非常殘忍,偌大山莊中的兩百多人全部被殺死,就連那些無辜的丫鬟奴仆也未能幸免,可見凶手和南宮世家的怨恨非常之深!”

  趙烈沒有答話,仔細凝望山莊混亂不堪的現場,目光凝視地面一串灑落的鮮血,俯身用指頭蘸了點鮮血,眼神一亮,順著鮮血快步走到碧雲山莊的護牆下面,顯然是有人負傷之後逃到這裏。

  張旺財興奮道:“難道南宮長天並沒有被殺死,而是躍牆逃走了嗎?”

  趙烈輕輕躍過高達三丈的牆頭,牆外有大量鮮血灑落在湖岸邊,湖水甯靜如鏡,隱約泛起暗紅色,他冷冷道:“各位兄弟馬上下水搜尋,估計南宮長天勉強逃出碧雲山莊,無奈身中迷藥,還是被擊落紫霞湖。”數十條身影迅速脫去衣物,毫不猶豫縱身躍入冰冷碧綠的湖水,甯靜湖面上,無數美麗的水花漣漪激蕩,緩緩擴散到遠方。

  青雲九龍不但性格豪爽,水中功夫也非常了得,他們如同蛟龍入海,掀起陣陣浪花,不到一柱煙功夫,水性了得的翻雲龍陳小橋興奮地抱著南宮長天的屍體破水而出,踏著水花沖到岸邊,小心翼翼把南宮長天放在地面。

  翻雲龍陳小橋伸手抹去額頭水滴高聲道:“幫主,南宮長天渾身傷痕累累,傷口泛白,應該被水泡了近一個時辰,渾身冰冷僵硬,但似乎還有微弱氣脈跳動,真是奇怪!”

  鄭東趕緊凝神俯身把脈,果然發覺南宮長天口鼻中雖然並無呼吸,但體內居然有著若有若無的細微氣息,他抬頭沉聲道:“大哥,江湖有種龜息神功可以長時間屏住呼吸,南宮長天不愧是絕頂高手,居然學會了江湖罕見的龜息神功,他拼盡最後一絲力量躍入湖中,利用龜息神功沉入水中,終于躲過了追殺,可惜終究因為身上傷勢過重,再加上在冰冷湖水中長時間浸泡,此刻奄奄一息,估計凶多吉少了。”

  夜色更深,天空黑雲密布。趙烈沒有答話,迅速把南宮長天扶坐在地面,雙手貼在南宮長天後背,居然准備利用內力把南宮長天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震天龍潘夜炎驚異道:“幫主打算耗費內力救回南宮長天嗎?屬下知道幫主和南宮世家之間仇怨極深,況且黑虎幫若想朝北發展,英雄會必然首當其沖!”

  張旺財神色凝重道:“江湖風雲變幻,其中的恩怨情仇誰能看透?大哥並不想和英雄會展開血戰。此刻我們夜探碧雲山莊,不料卻陷入腥風血雨中,大哥不過想徹底化解和南宮世家的所有恩怨。”

  清晨時分,天色發白,微風悠然拂過,昨夜黑雲似乎忽然消逝,湖水蕩漾著朝日金黃的陽光,展現出醉人景致。可惜黑虎幫眾兄弟卻毫無心情欣賞迷人景色,心情沉重,碧雲山莊飄蕩的血腥味讓風中充滿了悲涼淒慘味道。

  趙烈紅潤的臉開始變得蒼白,消瘦的臉龐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滴,就連身上的衣物也被汗濕透,幾乎可以扭出水來,汗水蒸發為白色氣體縈繞在周圍,幾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南宮長天蒼白臉龐逐漸變的紅潤,開始微弱呼吸。

  整整三個時辰,趙烈耗盡身上幾乎所有真氣,金黃色長發濕漉漉緊貼在臉上,終于把南宮長天從閻王殿門口拽了回來,累得連眼睛也睜不開了,渾身無力。

  南宮無雪滿臉疲憊之色,遠遠望到掛在碧雲山莊門口的大紅燈籠,眼中露出欣慰神色,黎明時刻,湖水格外甯靜,朝霞漫天的天空中忽然飛過數只陰暗烏黑的烏鴉,它們不停盤旋在碧雲山莊上空,“呱呱”的烏鴉鳴叫刺破了清晨的甯靜,黑色烏鴉和絢爛朝霞構成了一幅詭異畫卷!

  南宮無雪心頭驀然泛起涼意,腳尖輕輕點在湖畔小舟的頂棚上,急速化為白煙沖向碧雲山莊,身後大隊人馬不明所以,紛紛翻身下馬默默尾隨而去。

  南宮無雪悲憤凝望碧雲山莊內淒慘的場面,修長雙拳緊緊握緊,旋風般沖到後院,雖然並沒有發現南宮長天的屍體,山莊中到處都是鮮血淋漓的場面,偌大山莊居然沒有留下任何活口,他面色越發慘淡,修長的手指一直微微顫抖,突如其來的巨大悲痛猛然間把心掏空,渾身感覺空蕩蕩的,腳步也如同虛浮在空中!

  “我好恨!這究竟是誰做的!”平時斯文儒雅的南宮無雪驀然發出咆哮,巨大聲浪讓旁邊樹木東倒西歪,漫天落葉殘枝亂舞,地面飛沙走石,風雲變色!後面的英雄會幫眾聞之心驚膽戰,他們也是第一次望到南宮無雪憤怒模樣,沒想到竟然如此恐怖!

  極度的憤怒使得南宮無雪英俊面容白變得細淡透明,毫無血色,仿佛水晶般無暇,雙眼並沒有淚水流出,白色身影迅速躍過高牆,默默走到黑虎幫眾面前,似乎並沒有望到黑虎幫強悍的幫眾,冷冷凝視坐盤腿在地面大汗淋漓的趙烈。

  大隊英雄會護衛高手紛紛刀劍出鞘,滿臉悲憤神色,誰也沒有退縮,凶狠地把近百名黑虎幫眾圍了起來,劍拔弩張。

  趙烈睜開了疲憊不堪的雙眼,轉身靜靜凝視白衣如雪的南宮無雪,顧不上擦去額頭滾落的大滴汗水,咬牙緩緩扶著南宮長天站了起來。

  南宮無雪心神激蕩,淚水終究無法控制,嘩嘩滾落,重重跪在南宮長天面前嘶聲道:“爹,孩兒不孝!究竟是誰下的毒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宮長天重傷之後身體虛弱,眼中睥睨天下的霸氣消逝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盡悲涼的眼神,臉色蒼白,短短一夜,頭發居然開始混雜了少許白發,恍惚竟然蒼老了十多年,神態甯靜緩緩道:“無雪,此事和趙烈無關,剛才趙烈為了救我,不惜耗費大量真氣,昨夜若非黑虎幫仗義相救,我早就葬身湖底。”

  趙烈輕聲對南宮無雪道:“我也是無意中路過這裏,因為始終無法忘記南宮雨,所以特地深夜到紫霞湖,還好及時救下令尊,凶手手段殘忍,滴水不漏,顯然謀劃已久。”

  南宮無雪沒有說話,小心翼翼把南宮長天扶在身邊,他望著父親蒼老無神的模樣,心裏泛起陣陣刺痛,強忍淚水不再滴落。

  南宮長天沉聲道:“江湖恩怨何時了?沒想到世間的仇恨竟然如此之深,十多年的悠悠歲月非但沒有絲毫淡化,反而更加激烈,真正凶手乃是江湖黑榜高手水妖幻女月如水,本以為她早就葬身紫霞湖,可是她不但沒死,反而在十年前就派心腹混入南宮世家,此人心機極其深沉,居然在碧雲山莊忍了十年,直到成為了碧雲山莊的大總管才痛下毒手!”

  南宮長天忽然猛烈咳嗽起來,緩緩閉上眼睛繼續道:“仇恨當真無法化解嗎?怨怨相報何時了,十多年前的水妖幻女月如水還是個少女,此刻她心中只有仇恨,竟然把生命中最寶貴的青春歲月無情耗費,處心積慮期望血洗碧雲山莊,她真的做到了,天衣無縫,可是她真的快樂嗎?昨夜我看見月如水的時候,恍惚又回到了從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趙烈聽到水妖幻女月如水時,眼中射出一閃而過的陰沉目光,忽然沉聲道:“南宮兄,我還有要事急著趕回黑虎山,今後若需要黑虎幫援手,我一定義不容辭!”

  南宮無雪面無表情,抬頭輕聲道:“多謝趙兄救出我爹,改日一定親自到黑虎山道謝,今天南宮世家遭此變故,恕我不能遠送!” 趙烈似乎想到了什麼,但什麼也沒有說,默默帶領眾多好兄弟飄然遠去。

  南宮長天身形瘦削瀟灑,渾身傷痕,每走出一步都很困難,幾次差點摔倒地面,但還是獨自冷冷漫步在淒慘血腥的碧雲山莊中,雙目如炬,整個人便像一把利刀。南宮無雪在他身後三尺地方緊跟著,誰也沒有說話,朝日紅潤蓬勃耀眼,可是氣氛卻是說不出的蕭條悲涼。

  血淋淋的場面清晰暴露在陽光下,南宮長天悲從心發,神情恍惚,悲歎道:“無雪,南宮世家遭此大劫,我知道你的性格,也不想阻攔你,不過江湖廣闊浩淼,水妖幻女月如水可能再也不會在江湖中出現,十多年來她肯定早想好退路!愛情可以淡忘,世間惟有仇恨無法忘卻。”

  南宮無雪堅定道:“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要把水妖幻女找到,血海深仇不能不報!”

  南宮長天頭腦一陣眩暈,沉思片刻忽然沉聲道:“有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本來以為這個秘密將會被我帶進棺材。名動江湖的水妖幻女其實乃是雙胞姊妹花,江湖中除我之外無人知曉,姐姐月如,妹妹月水。當年我在江南邂逅月如,本以為是場風花雪月的風流纏綿,很快隨風飄遠,不料月如雖然名列黑榜,殺人無數,可是性格卻是癡情激烈,身懷六甲後居然到碧雲山莊找我,為了所謂的名聲,明知月如懷了我的骨肉,我還是狠心殺了她們姊妹,沉屍紫霞湖,沒想到妹妹月水居然未死,十余年後我終于遭到了報應!”

  南宮長天向來光明磊落,灑脫儒雅,德高望重,一直在江湖中享有極高威望。南宮無雪頓時僵立地面,根本無法接受這個殘忍現實,心神激蕩,秀氣嘴唇緊緊閉攏,胸口激烈喘息,良久悲痛道:“可是水妖幻女也不該殺害眾多無辜之人,我甯願代爹承受所有懲罰!”

  南宮長天悲歎道:“這些年我總是夢見月如臨死前怨恨悲傷的眼睛,終日自責愧疚,深夜難眠,每次望到碧綠甯靜的紫霞湖水,心都會隱約陣陣絞痛。” 南宮無雪上前輕輕扶住虛弱不堪的南宮長天。

  “趙烈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他為何要出手救我?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何時才能了斷?千萬不要鑄成大錯!世間萬物因果循環,善惡難分!我已經決定退出江湖,隱居山林,從此不再過問江湖是非。”南宮長天家破人亡,終于看破紅塵,心如死灰。

  南宮無雪握緊雙拳道:“男兒自當恩怨分明,我明白該如何做!”

  “高處不勝寒,希望你能夠成就一番事業。” 南宮長天轉身蹣跚離去,微風拂過,輕輕把黑發吹成白發,他不想讓兒子看到滿面淚水,也不想呆在遍地屍體的碧雲山莊。“”

  南宮無雪心情悲痛激蕩,並沒有挽留,而是默默閉上眼睛,淚水不可抑制地滾落,滴滴清脆砸在漢白玉石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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