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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長刀無痕 作者︰狂沙(全書完)

憔悴之美(1)

  
  蕭碧痕冷冷地站立在寂靜無人的五彩湖畔,一動不動,豐腴完美的身體籠罩在如絲如夢般白色衣裙中,讓人的心隨著飄動的裙擺輕輕晃動,迷幻般優美的湖水寧靜如鏡,沒有絲毫漣漪,她的心卻始終無法真正寧靜,雖然身體遠遠逃離那江湖滾滾紅塵,但趙烈和山水聯盟的消息依然很快傳到了這荒涼偏遠的山區!

  生死未卜的趙烈讓她的心猛烈跳動,只要他平安幸福,事業成功,她可以忍受一個人的孤獨寂寞,可以忍受讓思念如同毒蛇一樣無情地折磨著她的心,可是心愛的人遭受巨大挫折,生死茫茫,杳無音訊,她再也無法獨自面對這寧靜美麗的湖水,哀怨悱惻的神色籠罩在她秀美絕倫的臉上,一陣強烈的悔意湧上心頭,不該讓他孤身一人在險惡江湖苦苦拚搏,自己則淒涼地呆在這荒涼冰寒之地,她心中一痛,彷彿又看到了那個藍色的熟悉影子,看到了他狂放的眼神和飄逸的長髮下隱藏的點點憂傷。

  蕭碧痕驀然握緊纖細雙拳,柔和身體迸發出駭人殺氣,原本寧靜的湖面忽然被激發起了層層激盪的漣漪,嘩啦啦猛然衝到對面的岸上,捲起了陣陣浪花,剛才水中秀美的倒影瞬間消失。

  蕭碧痕決定再次回到江南尋找趙烈,如果他真的飄然離開這個世界,無論面對什麼結局,她也要讓整個武林為他付出血腥代價!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那個讓她日思夜想的身影,想到江湖中可能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心中湧現巨大莫名的失落,恍惚間她終於明白了很多,這段時間她其實一直活在對他的思念中,不停地依靠他在江湖中的輝煌成就來減緩自己的思念,不停欺騙自己,但直到此刻,她恍然領悟,有些東西是無法逃避的,白色身影驀然化為無數影子瀰漫在湖畔,然後瞬間統統消失,微微蕩漾的湖面似乎也充滿了無盡的傷感。

  卓不凡搶在趙烈落水前凌空一拳把趙烈最後殘存的一點知覺也震飛了,趙烈被震得拋到高空,身子彷彿已經不屬於他,無力地橫身翻滾著落入滾滾攔江。

  趙烈重重砸入水中,冰冷的江水讓他瞬間恢復了知覺,全身的傷痕和水流巨大的漩渦讓他頭暈目眩,滿目皆是黑色渾濁的江水和迷幻般火花的錯覺,口中嗆進的大量江水引起了他猛烈的咳嗽,帶出了大量的鮮血溶入水中。

  趙烈明白到了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容不得半點閃失,即使他落入江中,新神刀門和卓不凡也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火光電石的瞬間,他咬牙藉著落入水中的巨大衝擊力用盡最後的力量深深扎入湖底,雙手牢牢抓住湖底的岩石,用超乎尋常的堅強毅力橫身移動到岸邊水流較緩的地方。

  強大的水流幾乎把趙烈捲走,雙手滲出了鮮血,身心俱傷,精疲力竭,他惟有拋開一切雜念,將精神貫注靈台之間,任得神思遁地飛天,總之不存一念,不作一想,渾渾沌沌,無外無內,無人無我,沒有空間,沒有時間,彷彿不在水底,而是在春暖花開的綠野漫步。

  趙烈的靈神不斷提升,體內兩股相反的奇妙內力暫時壓制住了毒素的擴散,極度的冷熱不斷衝擊他的身體和信念,周圍的流水彷彿凝固,眾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無念,虛虛靈靈,空而不空,肉身的苦痛雖然還存在,但似乎與他再也沒有半點關係。

  趙烈眼前浮現奇妙景象,似乎他就是一隻快活游泳的魚,純以守心的功夫達至無心的境際,精神超越肉體的苦痛,欣然呆在水中,居然能像魚兒自由呼吸,全身毛孔縮放自如,宛如奇妙大自然般清新,心中充滿了愉悅的感覺,睜開心靈的慧眼,看到一個奇異美妙的景象,全身毛孔似乎都在呼吸,體內殘餘兩股冷熱真氣流暢自然,雖然依舊異常虛弱,但卻不再混亂,惟有那致命的毒素依然緩慢腐蝕他的意智和身體。

  大隊的新神刀門幫眾潮水般順著攔江下游兩岸搜捕,墜落江水的趙烈咬牙從水底沿攔江逆流而上,雖然岸邊水流速度較小,但他依然感受到水流巨大力量衝擊著他傷痕纍纍的身體,好幾次他一隻手都被水流衝開,堅韌的神經一次次讓他堅持下來,痛苦艱難地從水底艱難而上,短短的距離對於此刻的他竟似比登天還難,神經已經麻木,時間似若停頓,沒有前一剎那,也沒有後一剎那,對趙烈來說,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不停向上移動,朝上遊走得越遠就越安全。

  趙烈的心似乎抓住了什麼,既然可以敞開全身毛孔呼吸,可以像魚兒一樣自由的呼吸溶解在水中的空氣,完全可以不借助口鼻的呼吸,心中一陣狂跳,那豈非也可以用同樣的辦法逼出體內的毒素,轟轟的水流很快把這些奇妙的想法沖走,他用盡所有力量抓住水底岩石和雜草,緩慢逆流而上。

  良久,離趙烈落水上游數十丈的地方,他抓出岸邊的蘆葦,浮上了水面,這裡雜草叢生,已經離開了萬象山莊的範圍,全身皮膚泡得泛出刺眼的白色,刀劍刺破的傷口不再鮮紅流血,而是一種讓人心涼的糜爛,慘淡的絲絲吊吊般白色肉塊流盡了所有的血,異常恐怖,而背後的毒傷更是讓整個後背都泛出驚人的黑色,不過體內流出的大量血液也帶走了無情的毒素,減輕了毒素對身體的攻擊,紛亂的長髮無力貼在臉上,更加展現了蒼白的臉,失血過多的他勉強掙扎上岸。

  一陣涼風吹過,身子重重砸落地面,頭部再次被地面堅硬的石塊砸出鮮血,滿目耀眼的火星讓他反而咬牙站起來,朝上游繼續踉蹌著走去,無論如何他也要在天亮前盡量遠離萬象山莊的勢力範圍,找個安全的地方隱藏起來,不然一旦被發現必死無疑。

  宛兒極度悲傷痛心,嬌小的身子義無返顧衝出了萬象山莊,單薄的翠綠衣衫在風中飄拂,纖弱的身子似也將隨風而去,無論如何也要找到趙烈,黯淡傷感的夜空下,一個嬌小纖弱的身影在黑夜中順著攔江堅定地前行。

  悲痛過度的宛兒心亂之下,居然逆流而上,茫然地沿江走著,怨恨悲傷的眼神越發顯得楚楚可憐,黑夜無情籠罩了大地,周圍密林中野獸偶爾的低沉鳴叫讓她嬌弱的身子輕微發抖,但她依然咬牙在黑夜中穿行,心中一直默默為趙烈祈禱,心中不再對黑夜有任何恐懼,希望可以發現趙烈的痕跡,柔嫩的小臉上淚痕依然未干。

  天色漸漸發白,身著單薄翠綠衣裙宛兒的柔嫩皮膚被路邊的荊棘無情劃破,但她絲毫不在意被劃傷的皮膚,癡癡地凝望著平靜的江面,依然沒有趙烈的任何痕跡,清晨的江面籠罩著若有若無的淡淡晨霧,江面偶爾掠過幾隻白色水鳥,輕盈地點了點水面,除了留下蕩漾的水波和空氣中「撲撲」的聲音外,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很快消失在瀰漫的晨霧中,淒美哀怨。

  宛兒心中湧上一陣陣悲苦,兩行清淚悄然滑落,不停地滴落,她卻絲毫感覺不到滑落的淚水,心中想的全是那個藍色的熟悉影子,她在心中一直想照顧他一輩子,她喜歡偎依在他寬厚的胸膛中,可現在她只能孤獨無助可憐地走在寂靜的河邊。

  清晨的江水寧靜地流向遠方,宛兒的心卻一點點往下沉,並沒有發現趙烈熟悉的身影,她依然堅定地朝前走著,相信一定可以找到,她已經為他默默用心祈禱了整夜,前方的河岸是大片枯黃的蘆葦叢,翠綠纖細的枝條在晨風中輕輕搖曳,忽然幾隻水鴨撲騰著猛然從蘆葦叢驚飛而起。

  宛兒心中一動,忽然發現心跳得異常厲害,嬌小的身子飛速朝那片微微晃動的蘆葦叢衝去,一個熟悉的背影靜靜趴在岸邊,一動不動,裸露在碎裂藍色長袍下的全身皮膚被江水洗刷得慘白。
憔悴之美(2)

  
  宛兒失聲哭泣著撲向趙烈,顫抖的小手很快發現他口鼻中還有一點若有若無的氣息,雖然已經昏迷,但身子依然不是輕微抽搐,顯然是身上的傷口痛得太厲害,以至於在昏迷中也在疼痛。她小心地把趙烈沉重的身軀翻了過來,翠綠色的嬌小身子伏在他寬厚冰冷的胸口輕輕哭泣,看到他受傷如此之重,心中異常心疼,恨不得此刻受傷的是她自己。

  宛兒自小精通醫術,她用袖子飛快把臉上掛著的淚花胡亂擦去,把身材高大的趙烈小心地扶起來靠在懷中,疼惜地把他臉上紛亂的長髮梳理到腦後,露出了一張蒼白無神的臉龐,她忍不住再次滴落晶瑩的淚滴,伸手凝神為他把脈。

  趙烈雖然身體遭受連番重擊,渾身傷痕纍纍,體內真氣運行不暢,不過是失血過多,受到嚴重內傷,但他體質異於常人,如果僅僅是這些內傷和刀劍外傷的話,憑借宛兒精湛的醫術和細心的呵護,靜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恢復,也許是逃亡生涯讓他傷口恢復得特別快。

  宛兒的臉上露出凝重絕望的神色,趙烈身上最致命的傷口就是卓不凡毒刀劃破的傷口,那是一種非常厲害的毒藥,宛兒臉上浮現淒然的神色,此毒世間並沒有解藥,可見卓不凡當時是痛下恨心要殺死趙烈。

  如果是普通人身中此毒,絕對是撐不到現在的,早就毒發身亡,宛兒敏銳地察覺到趙烈體內的毒素擴展得非常緩慢,雖然整個後背上部的皮膚都變成了刺眼黑色,但趙烈依然殘存著微弱的心跳,宛兒如同在黑暗中見到一縷曙光,柔媚雙眸射出堅定的目光,不管用什麼辦法,她也要替他解去身上的毒。

  早上的風很清冽,吹過來像冰碴兒甩進脖子,太陽還沒有露臉,天氣很冷,一陣冷風吹過,趙烈的身子顫抖了一下,緩緩睜開雙眼,宛兒心疼關切的嬌好面容映入眼簾,他想伸手撫摸她的小臉,想擦去她臉上掛著的淚花,但渾身無力,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幾乎再次暈倒過去,竟然無法抬起手臂,不過他還是用盡全身力量對宛兒露出欣慰的笑容,勉強輕聲道:「宛兒,你好可愛,盡快帶我離開江邊,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記住不要留下任何痕跡。」

  趙烈剛說完這句話,後背傳來的猛烈麻木感覺侵蝕他的大腦,眼前的宛兒漸漸模糊,大地和天空開始劇烈旋轉,頭部重重砸在宛兒柔嫩嬌弱的懷中。

  宛兒仔細小心地把趙烈上身碎烈的藍色長袍撕開,露出了讓人心涼的傷口,被江水泡得慘白的傷口已經流盡鮮血,映著後背漆黑的毒傷更加奪目驚心,慘不忍睹。

  宛兒強忍住眼眶裡打轉的淚花,哽咽著撕下身上綠色的衣裙,悉心把所有的傷口包紮起來,勉強背著身材高大的趙烈吃力地離開了清晨美麗的攔江,趙烈雙膝以下的部分拖在地面,宛兒艱難蹣跚的翠綠身影清晰地映在冉冉升起朝日明媚溫暖的金色陽光中。

  這是一個月圓之夜,淡淡的月光讓疲憊不堪的宛兒感到無比傷心失望,雙眸紅腫,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覺了,她忽然感到心中一陣發冷,抬頭望向那廣袤的夜空,定定地望著那溫柔的明月,趙烈身上的內外傷在她的妙手之下恢復很快,但無論她用什麼藥材,冥思苦想,他身上的毒素依然在緩慢地蔓延,逐漸走向死亡。

  趙烈整天大部分時間都昏迷不醒,映得皮膚有些暗黃,不透明也無光澤,這使得那本來平展挺闊的手臂也失去了男子特有的骨感和力度,呈現出一種憂鬱的病態的蒼黃,他的手指,骨節細長,看起來十分靈巧,但此刻卻只能無力地被宛兒柔軟滑膩的小手溫柔地握住。

  這是佇立在偏僻山坡上的一座破敗山神廟,雖然山神廟外面破敗不堪,但裡面卻是非常寬闊,地面到處鋪滿枯草,散落著幾堆早就熄滅的灰燼,搖搖欲墜的山神像高達兩丈,雙目暴睜,威風凜凜地站在一張鋪著黃色綢緞高大的桌案上。

  地面堆放的雜物散發著霉味,堆積的污物還在剩餘的濁水中懶洋洋地泡著,到處步滿灰塵,顯然很久沒有人來此上香了,慘淡冷清,大殿的一端居然還供奉著一尊黑黝黝的孔夫子塑像,與威風凜凜的山神安然相處,一文一武,悠然自得,呼吸吐納,徜徉流連,自有其文人的意趣念想。

  寬闊山神廟空空蕩蕩,散發著一種遼遠的氣息,一種幽居深處的氣息,一種抑鬱未解的氣息,此刻已經是寒夜,宛兒一個人在裡邊孤寂輕聲走著,完全可以清晰地聽到腳下的聲響,她小心把乾燥的枯樹放到趙烈身邊的火堆中,暗淡的火光和瀰漫的黑色煙霧燻黑了她柔嫩的臉蛋,刺眼嗆人的煙霧讓她輕聲咳嗽,嗆得通紅的眼睛不停流淚,更顯現了她的憔悴嬌弱,趙烈依然昏迷,只是臉上不時痛苦地抽搐,顯然是時刻承受體內毒素無情的腐蝕。

  宛兒面前堆滿了大包小包的藥材,這是這幾天白日裡在附近村鎮的藥鋪買的,她凝神望著繁複的藥材,冥思苦想如何才能解去趙烈身上的劇毒,她已經試過很多種配方,但每次都沒有任何效果,有的反而讓趙烈猛烈嘔吐,加重了身上的傷勢,也使得她心痛無比,眼看著他在自己懷中一天天失去神采,她不能承受這種痛苦,憔悴不堪。

  昏迷的趙烈輕輕睜開雙眼,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他凝神望著旁邊憔悴柔美的宛兒,感動得想要仰天狂吼!雖然他一生遭受無數的打擊和冤屈,但同樣遇到那麼多讓他感動的人,他輕輕握緊雙拳,定定地望著嬌媚憔悴的宛兒,這是一幅讓人無法忘記的美麗畫卷,她身上彷彿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綠色煙霧,當微風把飄渺的綠色煙霧吹散的時候,化身為一個楚楚可憐的綠衣少女,梳著凌亂的小辮子,斜長鳳目殘留淚痕,悲傷哀怨眼波流動,在他心中異常嫵媚動人。

  趙烈感覺到半邊身子已經麻木,毒傷並沒有絲毫好轉,但體內傷勢已經好了很多,外面的傷口被宛兒仔細地包紮起來,全身都籠罩在濃烈的藥香味中,惟有後背毒傷處沒有絲毫改善,淤黑而且腫大,不住有黑色的血液滲透到包紮的紗布上面,他的神經幾乎感覺不到疼痛,早就麻木了,良久微笑著道:「宛兒,你該好好休息一下了,不要那麼辛苦,我不會有事的。」

  宛兒驀然回頭驚喜道:「趙大哥,你終於醒來了,我好擔心你啊,我枉為神醫的孫女,居然無法解去你身上的毒,而且有幾次我配出的藥方居然加重的毒素的擴展,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不起!」

  趙烈心疼地望著傷心宛兒,盡量充滿微笑著道:「宛兒,你能在這個時候陪著我就已經足夠,現在我感覺很好啊,非常開心,體內真氣似乎流暢了許多,冷熱兩股內力似乎可以暫時壓制住毒素的蔓延,也許過段時間就會慢慢好起來的,對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無雙,葉飛,張旺財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宛兒神情黯然,低下頭柔聲道:「我也不知道,趙大哥你不用想那麼多,先把傷養好,我只知道自己想陪著你,呆在你身邊,也許是那個卑鄙的卓不凡心生愧疚,他並沒有為難我,那夜我獨自一人慌亂之中居然沿攔江上游找你,陰錯陽差竟然讓我找到了你,我永遠也不想離開你,我就想一輩子在你身邊照顧你。」

  趙烈沒有錯過宛兒神情的微妙變化,冷冷道:「卓不凡既然能放過你,估計也不會對無雙下毒手,如果他對無雙下毒手,那他就不是卓不凡了,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性格堅毅的葉飛,他究竟怎麼樣了?」宛兒冷冷道:「趙大哥,你不要再提他,我不想聽到他的名字。」 趙烈目光閃爍,不再說話,似乎在思索什麼。

  宛兒凝望趙烈後背腫起的毒傷,想到世間竟無藥可救,自己也是束手無策,嬌小的身子忍不住撲進他的懷抱,失聲痛哭道:「趙大哥,我好恨自己啊,我居然不能解去你身上的毒,你如果離開我,我也不想活了,我想和你死在一起,永遠陪著你!」

  趙烈雖然一顆心堅硬如鐵,但此刻也化為饒指柔,雙眼濕潤,想緊緊擁著憔悴不堪但異常美麗的宛兒,可是雙手彷彿已經不屬於他的身體,無力地垂落地面,惟有燦爛笑著道:「宛兒,你看外面的月色多美,生命如此美好,我是不會離開你的,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你也不要放棄。」他胸襟開闊,性格狂放樂觀,並沒有把身上的毒放在心上。

  宛兒溫柔乖巧地讓趙烈的身子橫身躺好,忽然堅決道:「趙大哥,我不會放棄,我一定要找到化解此毒的藥方。」她起身走到堆積如山的藥材中默默思索,月色柔和地照在她嬌媚憔悴的背影上,趙烈含笑凝望著,猛然吐出一口暗紅色血液後,再次昏迷。
笑對人生(1)

  
  憔悴的宛兒頭髮凌亂不堪,混合滿臉的細細汗滴,楚楚可憐,反而增添了一種獨特的嫵媚,她每天把不同的藥材混雜在一起,嘗試著每一種的可能,趙烈所中之毒天下並沒有藥方,只能靠經驗不斷摸索,她惟有每天咬牙把煨好的藥湯不停地喂到趙烈口中,哪怕有一絲機會也不放棄。

  趙烈似乎變成了一個藥罐子和實驗品,每天拚命吃下不同的藥物,不過短短幾天,世間所有的藥材幾乎都吃了一遍,嘔吐,昏迷,發燒,出汗,翻滾,他每天就這樣不停痛苦而清晰地感受著人間百味。

  很奇怪,就是在每天短暫的清醒時刻,那些傷感的往事和經歷還是會反覆地浮現在趙烈面前,不停地跳動,無法掙脫,於是他在清醒時刻,利用堅強毅力匯聚體內的奇妙真氣,每次凝聚內力都疼得渾身直冒冷汗,就連臉上的血管也暴露,「突突」地劇烈跳動,拚命讓體內冷熱兩股氣流不斷和毒傷抗爭,直到由於極度的疼痛暈了過去才停歇。

  宛兒也驚訝於趙烈超強的堅韌意志,無論面對什麼痛苦,他都會強忍傷痛,含笑凝望她,笑對人生,完全不顧那些豆大的冷汗如雨般嘩啦滴落。

  宛兒偶然在山神廟附近發現了一處沸騰溫泉,於是每天把不同的藥材泡在沸騰的水中,然後吃力地背著趙烈放在裡面,希望可以用滾燙的藥水來驅除他體內的毒素,趙烈很快開始了慘烈的蒸煮日子,整個人都散發出濃厚的藥香,每天皮膚都被燙得通紅,數日過後,不但堆積如山的藥材被用光,就連宛兒每天從附近山林辛苦挖來的新鮮草藥也用光了,而趙烈身上的毒素依然沒有絲毫減輕,如果不是他本身體質超強,普通人遭受如此反覆「摧殘折磨」,也許早就一命嗚呼了。

  宛兒每天看著趙烈在她眼皮下劇烈嘔吐,翻滾,經常疼得生生暈倒過去,她的心彷彿在滴血,但沒有選擇,只能一次次把精心配好的藥方給他服下,然後凝望他痛苦不堪的表情,含淚用綿軟小手緊緊握住他的大手,她的眼淚都已經流光,極度疲憊憔悴,神情恍惚,每夜都靜靜陪在他身邊,看著他,恨不得分擔他身上的所有痛苦,根本不曾入睡。

  絕望之下的宛兒決定冒險以毒攻毒,嬌小柔媚的她硬著頭皮設法抓了很多毒蛇,蠍子之類的毒物回來,對付這些普通毒蟲的毒素對於精通醫術的宛兒是小菜一碟,她含淚先準備好各種解藥,咬牙讓趙烈開始接受各種毒物的咬噬,然後很快服下宛兒早準備好的各種解藥,於是趙烈又嘗盡了人世間的許多毒物咬噬後毒發的痛苦。

  日子一天天過去,趙烈身子卻越來越虛弱,身體便如同幽微的燭火,索索地亂顫,頑強地不願意熄滅,就連頭上原本烏黑閃亮的長髮也開始失去光澤,各種希奇古怪的毒素似乎勉強抑制住了體內那致命毒傷的蔓延,傷口終於不再潰爛,開始癒合,但後背依然留下了大片漆黑的皮膚,這種世間無藥可解的毒雖然不再蔓延,但還是無法徹底排除,依然牢牢殘留在他體內。

  趙烈依靠異常堅韌的神經,終於可以站起來自由行走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只是感覺體內空蕩蕩的,彷彿什麼都沒有,長髮不再飄逸,而是充滿一種死神的光芒,那些毒物的毒素或多或少都會殘留極少部分在體內,讓他幾乎無法運行體內真氣,稍一運氣,全身經脈猛烈絞痛,連站都站不起來。

  宛兒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藥物或毒物阻止了這種可怕毒素的侵蝕,因為這些天她用了太多的藥物和毒物,如果時光倒流,她也無法再次做到,早就忘記了藥物毒物的份量順序,這些天她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惜一切阻止趙烈的死亡。

  宛兒明白無法凝聚內力對於趙烈意味著什麼,淒然哭泣道:「趙大哥,我沒用,這種毒世間真的無藥可解,我用盡所有的辦法不過也只能阻止毒素的擴展,還害得你每天受盡了痛苦折磨。」

  趙烈溫柔地把嬌小嫵媚的宛兒摟在懷中,微笑道:「宛兒,你不要傷心,體內殘留的毒素總有一天會徹底消失,我現在終於可以站起來了,可以拉著你的小手在林中漫步,這是很愜意的事情,你看周圍萬物充滿生機,綠意盎然,如果靜心聆聽,你可以聽到風把成熟的果實從樹枝上搖落下來「嘩啦啦,嘩啦啦」的聲音,草叢裡,游手好閒的野豬從洞裡出來,身上還殘留著酣睡的氣息,懶懶地走著,發出哼唧的聲音,縮頭縮腦地尋找藏起的食物,松樹上,幾隻松鼠快樂地跳躍,一邊將撿到的果實埋在林間隱秘的地方,生命是美好的,也是充滿陽光的,你看清晨的陽光已經透過枝條射了進來,你好好休息一下,這些天你根本沒有合過眼睛。」

  宛兒柔順躺在趙烈寬厚的胸膛中,沐浴著溫暖的秋日,連日擔憂焦慮不安的心終於慢慢寧靜,緊緊靠著他寬厚的胸膛,在他充滿磁性的柔和話語中沉沉睡去。

  趙烈含笑凝望酣睡的宛兒,她的眼圈都是熬黑了,良久,小心把疲憊不堪的宛兒輕輕放在柔軟的草堆上,起身仔細環視這座伴隨他多日的山神廟,這些天他神智混亂,無力而冗長,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恍惚中和毒素搏殺,記憶中惟有那身體密密麻麻的經脈和神經中無盡的疼痛。

  趙烈凝神望著整齊放在地面的兩把空空的刀鞘,「無邊」刀鞘蒼涼簡陋,毫不起眼,刀柄黝黑沒有光澤,簡單實用,隱約透出一種悲涼,「冰心」 刀鞘古樸精美,明顯烙印歲月的痕跡,刀柄如落葉般枯黃,但卻秀美光華如水,曲線完美,握在手中毫無阻隔之感,然而此刻它們都透出一種悲傷的感覺。

  一雙枯黃而毫無血色的手掌愛惜地輕輕撫摸著兩把刀鞘,敏感的指尖來回溫柔劃過刀鞘熟悉表面,趙烈閉上雙眼,似乎又看到兩把長刀那協調柔和的刀身,聽到兩把長刀充滿喜悅的嗡鳴,他睜開雙眼,看到的依然是空空的刀鞘,眼中驀然射出極度冰冷的目光,手腕肌肉「突,突」的跳著,彷彿是在召喚心愛的長刀,然而心中再沒有那種心心相連的神奇熟悉感覺,兩把長刀彷彿已經不存在世間,良久,他長長歎息一下,輕柔放下刀鞘。

  頭腦依然有些發暈,渾身無力,這些天來趙烈第一次如此輕鬆愜意地漫步,往事依然清晰,殘留腦海中的鮮血依然鮮紅,那些刺骨的痛楚依然折磨著他的心,永遠無法擺脫,他被一種虛無牽引,沒有想得到什麼,或者放棄什麼,悠閒地讀一讀刻在廟中石上的文字,懷抱一下暗紅色的柱子,凝望那座高達兩丈,雙目暴睜,威風凜凜的山神,趙烈握緊雙拳,指關節霹靂啪啦「咯咯」暴響,極度憤怒的目光與山神對視,讓那威猛山神也心驚膽戰,山神暴睜的雙目似乎也由於心寒而閉上。

  良久,趙烈漫步到那尊黑黝黝的孔夫子塑像面前,靜靜站立,孔夫子塑像面帶平淡笑容,似乎看透世間紅塵,從一個凡人被推到聖人的境界,毀譽就無休止,積存了太多的紛爭,像所有的生物那樣,被環境決定了生存的方式,他的心寧靜許多,憤怒可以增加勇氣和力量,但很多時候光憑借憤怒是不行的,江湖險惡,人心叵測,他靜靜地站立良久,臉上露出詭異笑容,淡淡凝視同樣微笑的孔夫子塑像,負手而立,悠然自得,似乎忘記了一切。

  趙烈最後乾脆在門口長滿綠油油苔鮮的石階上坐下來,凝望湛藍的天幕那飛鳥拍翅而過的奇異景象,幾十年的生命如一隻巨大的沙漏,時日一刻不停地在銷蝕著它的能量,曾經的過客,時候到了,潮水不可阻攔地湧了上來,世間又一次濕潤和飽滿,種子在潮濕中滋養著,待時光伸長,萌芽抽葉,徐徐綻露,他閉上雙眼輕聲道:「刀中長恨,傷心千里江南,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綠楊巷陌秋風起,邊城一片離索。馬嘶漸遠,人歸甚處?戍樓吹角。情懷正惡,更蓑草寒煙淡薄。似當時晚花行樂,想如今翠凋紅落。歎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江湖情失,仗刀臨風,晚來還卷,一簾秋霽東風,將恨與閒花俱謝,惟有笑看人生。」空闊荒涼的山神廟中,到處瀰漫著秋天悲傷的滋味。

  趙烈含笑對睡醒的嬌媚宛兒道:「實在想讓你多睡一會,但此處不太安全,估計此刻江湖中無數人想取我的項上人頭,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 宛兒含嬌輕揉朦朧睡眼,更添嫵媚,她心疼道:「趙大哥,你還沒有痊癒,而且無法凝聚內力,如果遇到江湖人,那可如何是好,我怪我以前不好好練武,不能保護你,以後我一定要苦心習武。」

  趙烈淡淡道:「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逃避也不是辦法,就算是躲在這密林深處也會被發現,我從來沒有怕過什麼,我們走吧,記住把我的刀鞘用布包好帶在身上,今天陽光很好,我想和你走在燦爛的陽光中。」虛弱的趙烈拉著宛兒柔軟滑膩的小手漫步在清晨樹林中,秋天的清晨,林子裡瀰漫著令人心碎的光芒,影子的顏色也由原來的雪白慢慢地變得金黃,陽光開始逐漸密集起來,小溪流淌的聲音是歡樂的,燦爛嫵媚的笑容又恢復到宛兒嫵媚的面容上。
笑對人生(2)

  丐幫幫主汪洋勒馬停在滾滾攔江邊,秋日的陽光灑落江面,泛出柔和的光芒。汪洋身後的一個丐幫高手輕聲道:「這些日子那個趙烈似乎人間蒸發了,沒有任何消息,神刀門的幫眾和大量江湖人士在攔江下游苦苦搜捕,卻毫無結果,也許他早就被江中魚蝦吞吃得乾乾淨淨,屍骨無存了。」
  汪洋眼珠不停轉動,思索良久冷冷道:「我總是有種奇妙預感,趙烈不會如此輕易地死亡,他一定還活著,此人罪大惡極,我不會放過他,既然大家都在下游搜捕,那我們也不去湊熱鬧,我們沿攔江上游追尋,或許可以找到這個淫賊的下落。」

  汪洋和十幾個丐幫高手冷冷站在一座破敗的山神廟中,空氣中似乎還瀰漫著濃重藥香味道,汪洋旁邊一個精幹的年輕人恭聲道:「稟報幫主,這裡似乎有人住過不少時間,地面殘留大量血跡,篝火尚溫,他們離開不過數個時辰,屬下還發現大量粘滿鮮血的藍色碎布,而趙烈也正是喜歡身著藍色長袍,從種種跡象分析,此人很可能就是趙烈。」說話之人是一個身量瘦長,瀟灑俊逸的年輕人,他擅長追蹤,思維縝密,乃是汪洋身邊心腹周長空。

  汪洋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趙烈居然逆流而上,躲在這偏僻的荒林中,周圍密林叢生,罕有人跡,如果不是你出色的追蹤術,我們是不可能找到這裡的,只是沒想到他身中劇毒居然還能活下來,老天真是不長眼,我們馬上出發,追殺這個江湖淫賊。」他說完以後忽然想起那個修長冷艷的柳素青,心中陡然湧上滿腔怒火,右手猛然握緊,凌空朝那高達兩丈,雙目暴睜,威風凜凜的山神像擊去,「篷」的一聲悶響,整座山神像被深厚的拳風化為細微的塵土,汪洋剛一轉身,突然發現遠處那尊黑黝黝的孔夫子塑像似乎在嘲笑他的虛偽,他再次冷哼一聲,右手彎曲成爪狀,一條金色的龍爪呼嘯而去,將孔夫子塑像生生無情撕裂。

  周圍丐幫高手望著喜怒無常的汪洋,全部噤若寒蟬,惟有周長空遲疑片刻道:「稟報幫主,據傳趙烈乃是孤身一人墜落江中,但屬下還發現空中有少量淡淡女子胭脂味道和一些碎裂的綠裙布條,看來除趙烈外,還有另外一個神秘女子陪伴他。」

  汪洋冷冷道:「趙烈還真是個淫賊,身受重傷也離不開女人,我非殺了他不可,周長空你趕快確定趙烈逃走的方向,我們不要停留,趕快前行,連夜追殺此人。」

  趙烈與宛兒依然牽手漫步明媚的月色下,他換了一身乾淨簡樸的衣物,自由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深夜秋日的月色格外撩人,金黃的月亮似乎也比往日大了許多,靜靜掛在廣袤的夜空,青風襲人,路邊是一間簡易的酒店,深夜時分,昏黃的燈籠比起高空的明月顯得黯淡許多。

  趙烈忽然停住了腳步,似乎察覺到什麼,凝神細聽,微笑著對宛兒道:「看來我的行蹤還是暴露了,後面有人一路匆匆趕來,而且是高手。」

  宛兒神情緊張道:「大哥此刻功力盡失,無法凝聚內力,那我們該怎麼辦?」周圍乃是一片開闊的平原,惟有那座簡陋酒店佇立荒野中,她望了眼路旁那些灌木叢,焦急道:「趙大哥,我們趕快躲到路邊亂草中吧。」

  趙烈氣定神閒,似乎不知道身處險境,微笑著凝望路邊的客棧,淡淡道:「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必須引開追兵,江湖實在太小了,我不想東躲西藏,這客棧是我一個老朋友開的,我們何不進去喝茶休息,也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在他們身影剛走進客棧的瞬間,汪洋和大隊人馬騎馬從蜿蜒路邊轉角處猛衝了過來。

  青風寨寨主吳霸目瞪口呆地望著朝他微笑的趙烈,他狠狠揉了揉朦朧的睡眼,終於肯定站在面前的就是曾經見過兩次面的趙烈。

  趙烈原本飄逸長髮凌亂枯澀無光,黑亮的眼睛變得暗淡,就連臉龐也比上次消瘦了許多,雙眼平靜如水,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粗步長衫,身後沒有耀眼的雙刀,逕直走到吳霸面前淡淡道:「還認得我嗎?後面有人在追殺我,你幫我找個房間躲一下,今夜月色明媚,等他們走了後我再和你痛快喝幾杯酒。」他平淡的話語讓吳霸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吳霸的雙眼一直沒有離開趙烈高大的身影,江湖中最近關於他的故事婦孺皆知,武林中也是傳得沸沸揚揚,傳奇的江湖生涯讓人津津樂道,神秘曲折的逃亡過程,身邊絕世的美女,輝煌的山水聯盟和最後萬象血戰生後死茫茫的下落都成為酒樓茶鋪的熱門話題。

  吳霸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看到如此憔悴的趙烈,更沒有想到趙烈居然會對他說出如此的話語,本來他已經看出趙烈顯然是重傷未癒,但眨眼再次望著他寧靜面容的時候,心中卻還是不由返起一陣寒意,似乎面前的趙烈深不可測,根本無法看透,讓人無從琢磨。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猛烈的馬蹄聲急馳而過,鐵蹄幾乎把客棧中所有的青風寨嘍囉都震醒,吳霸的心中轉過無數的念頭,終於叫旁邊昏睡的嘍囉帶趙烈和身邊嬌媚宛兒輕輕走進內室。

  本來已經逐漸遠去的馬蹄聲忽然再次折轉回來,勒馬停在了客棧門口,汪洋一把掀開佈滿灰塵的門簾,氣勢洶洶地衝進了光線昏暗的客棧,神情高傲,身後一人大聲道:「我們是丐幫中人,這是我們汪幫主,你們可曾見到淫賊趙烈和一個女子路過此地。」此人說完以後用力一拍桌子,將上面的碗盞全部震碎,顯示了深厚的功力。

  吳霸裝出被嚇得膽戰心驚的模樣對汪洋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丐幫汪幫主光臨,請大俠恕罪。」他接著回頭對僵立酒鋪中的嘍囉大聲道:「媽的,你們就知道呆站著,還不給汪幫主以及眾位大俠端上最好的酒水。」

  汪洋冷冷對吳霸道:「你也是江湖中人,有什麼就直說吧。」 吳霸陪笑道:「汪幫主,小人的確是在一個時辰前見到趙烈和一個女子路過,但我本是江湖小勇,懾於趙烈的威名不敢出手,惟有眼睜睜望著他們離去,實在是慚愧,無地自容。」

  汪洋歎息著道:「諒你也不敢騙我,趙烈就真的那麼可怕嗎?哎,世風日下,你們身為武林中人,居然放過如此罪大惡極的淫賊,看來只有我去取他人頭,我問你,趙烈身上有無重傷痕跡。」

  吳霸恭敬道:「小人真是枉為武林中人,非常痛恨自己的懦弱,不過趙烈身上絲毫看不出任何受傷痕跡,他們剛才從前面左邊路口匆匆離去。」

  汪洋冷冷環視一圈光線昏暗的客棧,不再說話,轉身走出客棧,直到此刻,吳霸才發現身上全身冷汗,如果剛才露出絲毫破綻,這裡所有的人估計沒人能夠活下來,他也不知道為何要冒險幫這個昔日自己曾經下毒追殺過的人。

  趙烈掀開裡屋的布簾走了出來,臉上掛著深邃的微笑對吳霸道:「今夜月色迷人,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如此月色,往事如風,世事難料啊,真的沒有想到你我會有今天,叫你的兄弟拿點好酒來,我多日未飲酒了,忽然想和你痛快喝酒。」他黯然無神的眼睛始終瀰漫著一層淡淡迷霧,讓人無法看清他真正的目光。
第一百零四章 心堅似鐵(1)
吳霸心情緊張複雜,雖然丐幫幫主汪洋已經遠去,心依舊在劇烈地跳動,就連手中端起的酒碗也在微微顫抖,醇香美酒落在口中索然無味,他始終無法看清對面那個武林中最具傳奇經曆的趙烈,那怕近在咫尺。

  趙烈緩慢地把面前三個大海碗盛滿烈酒,對著外面明月輕聲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如此青風明月,正是把酒高歌的時刻。”他含笑一口氣把三碗烈酒痛快一飲而盡,忽然眉頭一皺,臉上浮現尷尬苦笑,猛然伏在桌子上咳嗽起來,大量鮮紅血液混合剛才喝下的烈酒很快噴灑在桌上潔白的酒碗中,鮮豔奪目。

  吳霸和手下兄弟驚詫莫名,不能置信地望著眼前不停猛烈咳出大量鮮血的趙烈,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震撼,這還是那個一生充滿傳奇,九死一生,曾經威風凜凜,統領強大山水聯盟,讓所有黑道兄弟景仰的趙烈嗎?面貌粗獷凶惡的吳霸心中居然也湧現一種難言的失落傷感滋味,一時間偌大的客棧沒有任何聲音,眾人靜靜聆聽趙烈連串猛烈的咳嗽聲。

  宛兒心疼地從懷中拿出幾粒藥丸,細心地用溫水無聲喂趙烈吃下,雙眸隱現淚花。趙烈飛快用袖子擦盡嘴邊和臉上的血跡,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對吳霸道:“剛才真是不好意思,最近總是喜歡咳嗽,今夜明月當空,心情甚是開心,自當銘記于心,夜已深,我就不再打攪老兄,汪洋生性多疑,而且身邊有擅長追蹤之高手,估計他們很快就會回來,你最好暫時躲避一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還會再見面的,煩借快馬一匹,我欲夜行。” 趙烈神情依然甯靜如水,悠然自若,仿佛剛才吐血之人並不是他。

  吳霸定定望著趙烈虛弱的身影堅定地走出客棧,似乎沒有什麼可以擊倒他鐵鑄般的身軀,吳霸雙眼中不再有失望憐憫,而是充滿了欽佩景仰,外面月色依舊明媚。

  趙烈和宛兒共乘一騎奔馳在蜿蜒的山道上,他雙手摟住宛兒纖細柔軟的腰枝,整個身子幾乎都靠在她芬芳的後背,渾身無力,嘴邊不時滲出絲絲暗紅色血液。

  “得得得”強悍的馬蹄聲中,趙烈靜靜伏在宛兒溫暖後背上,清晰地聆聽她的心跳,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整個世界似乎就只剩下她美妙溫柔的心跳,他忘記了體內由于劇烈顛簸而引起的猛烈絞痛,只是口中再次噴出大量暗紅色血液。

  拂曉時分,寬闊大道前方隱現城鎮,趙烈的耳朵忽然跳動一下,心聲警覺,察覺到數裏之外強敵正急速趕來,宛兒同時察覺到後背被鮮血弄濕,忽然勒馬停下,轉身心疼萬分伸手替他把臉上的鮮血和冷汗擦去。

  趙烈沉聲道:“丐幫高手就在身後,我們必須加緊趕路。” 宛兒疼惜地望著虛弱不堪的趙烈,泣聲道:“趙大哥,你傷勢過重,我們不能再這樣猛烈奔馳了,應該棄馬進城,找個安全甯靜的地方療傷,再這樣狂奔的話,必死無疑。”說到最後一句,她已經開始輕聲哭泣。

  趙烈凝望前方城鎮,微笑道:“也罷,我們就到城中找個好地方修養一下,你也該好好休息了,這些日子你實在是太辛苦了,我很心疼你的。”

  宛兒扶著趙烈默默迎著清晨冷淡薄霧走進了還在沉睡中的小城,因為是清晨,所以白日裏繁華熱鬧的街道此刻卻變得冷冷清清,趙烈拉著宛兒的小手,忽然轉進了一條深邃的小巷,秋天巷子裏有風,輕輕地吹著,天色逐漸亮了起來,泛著那種幽藍的微光,此刻巷子深處依然很暗,巷中有棵很老的楊柳樹,有一抱來粗,罩在兩邊古牆的陰影裏,只有到中午,幽暗的巷子才會稍稍明亮了些。

  他們走進巷子,抬頭是一線極深邃的黯淡藍天,前方有片昏紅的光芒,很遙遠但是絢麗,空巷中這曖昧的紅燈籠似乎有很大的吸附力,使人感覺周圍有輕輕的呼吸聲,楊柳的根,枯幹得鐵鏽樣的顏色,它紮在土裏,輕輕地喘氣,風纏著一片掛在枝上的葉子,一邊晃蕩,一邊無休止地說著情話,紅燈籠上三個金字“怡紅院”異常顯眼,原來這裏深藏著一家妓院青樓,不過此刻已經沒有了晚間的熱鬧,趙烈的臉上露出淡淡詭異笑容,熟練地拉著宛兒來到巷子角落,哪裏放了一捆枯幹的玉米稈,枯葉絮絮地和風談天,他手伸出去,涼氣繞在手指上,在黃土牆上一劃,簌簌地掉下許多土末兒,輕輕拉開那捆枯幹的玉米稈,露出一道矮小的側門。

  趙烈回頭笑著對宛兒道:“當年我在黑虎幫的時候就經常帶領兄弟們到這個地方,沒想到多年之後又帶你回來,我們藏在這裏應該是最安全的。” 怡紅院是黑虎幫當年經常光顧的地方,趙烈出手大方,是怡紅院最受歡迎的顧客。那個時候趙烈經常帶著眾多兄弟來到怡紅院,每次陪著趙烈喝酒的都是怡紅院最紅的姑娘小紅,當年青春年少的小紅能歌善舞,紅袖飄香,琴棋書畫也略窺門徑,乃是怡紅院的當紅招牌。

  趙烈拉著宛兒籠罩在薄薄的晨霧中,悄然走進了怡紅院,他靜靜站立在門牌上刻著小紅兩字的房間前面聆聽,只聽到裏面一個均勻呼吸的聲音,于是輕輕敲了敲門,心中輕聲道:“不知道伊人是否如昔?”

  裏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片刻,房門輕輕打開,當年怡紅院頭牌小紅驚訝地望著那個曾經熟悉的高大身影,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日那個神采飛揚,性格狂放的趙烈,在他身上,她第一次找到了生命的尊嚴和快樂。歲月無痕,小紅臉兒稍微瘦了一點,看起來有點清瞿的感覺,身上穿著一件墨綠色的錦襖,腰下則是一件水綠色的碎花宮裙過肩微卷,艱辛痛苦的生活已經過早在小紅身上留下了痕跡,風姿依舊曼妙動人,但眼角開始隱現皺紋,早就不是怡紅院的頭牌了。

  小紅忽然發現趙烈身後還站著一個嫵媚少女,秀臉微微一紅,趕緊拉緊了沒有扣緊的衣襟,伸手理了理從睡夢中醒來淩亂的長發,低頭小聲道:“你們還站在外面幹什麼,清晨寒露傷人,快進來吧,你又受傷了嗎?”

  柔軟淩亂的被窩裏,還存有小紅的余香,趙烈臉上浮現燦爛笑容凝望著她挽頭梳理。小紅很快便宮髻堆鴉,長裙曳地,時間會改變很多,但也有很多東西是無法改變的。

  趙烈凝望著小紅那已經開始染白的長發,心中無限傷感,輕聲道:“小紅,很高興那麼多年後你依舊記得我,身上不過一點小傷而已,多年未見,你依舊沒有什麼改變,我已經改變了很多,這些天怎麼總是遇到故人,也許這就是神奇的命運。”

  小紅一時無語,良久幽幽道:“我怎麼忘得了你!江湖險惡,你要小心,記得當年你身上也常常掛著傷痕,哎,時光如梭,小女子已經人老珠黃,不過強顏歡笑罷了,只是公子為何忽然想到來這裏?”平淡的話語中飽含生活無盡辛酸,當年她對趙烈飛揚的文采佩服不已,而且多年辛酸青樓生涯中,他也是唯一懂得尊敬她的人。

  趙烈伸手把紛亂枯黃,毫無光澤的長發弄到腦後,微笑著淡淡道:“也許連我自己都從來沒有想過還會再見到你,更沒有想到的是,過了這些年,我不但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反而從當年黑虎幫副幫主淪落為被人苦苦追殺的惡徒。”

  小紅凝視眼前的趙烈,看上去異常憔悴潦倒,但她卻看到展現在他臉上那堅定微笑和隱藏在雙眼深處那永不放棄的目光,她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我一生閱人無數,當年我就明白你不甘心成為黑虎幫副幫主,這些年我或多或少也聽說你的一些事情,我相信你一定會再次站起來的。”
第一百零四章 心堅似鐵(2)
丐幫幫主汪洋勒馬停住,凝望前方籠罩在晨霧中的城鎮,若有所思,他忽然回頭對身後丐幫高手恨恨道:“想不到趙烈如此狡猾,害得我們白走了很多路,你們趕快聯絡前方城鎮中的丐幫兄弟,詢問是否有可疑人員進入,我們丐幫弟子密布大江南北,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汪洋很快得到消息,不久前兩名丐幫兄弟曾經見到一個少女攙扶一長發男子進入前面城鎮,男的那人身材高大,幾乎和傳說中趙烈的樣子一模一樣,而且長發男子步履蹣跚,顯然身上有傷,汪洋冷笑吩咐:“馬上召集附近丐幫兄弟封鎖整個城鎮,絕不能讓他逃脫,這次就是刨地三尺也要找到這個淫賊!”

  丐幫弟子化了一整天搜遍全城依然沒有趙烈的影蹤,此刻已是華燈初上時分,汪洋率領幫中心腹漫步在繁華街道,遠方深深的巷子中隱約透出曖昧的紅色,汪洋靈活的眼珠轉個不停,忽然回頭道:“趙烈究竟藏在什麼地方呢?白日裏兄弟們搜查過這些青樓嗎?”

  周長空遲疑片刻道:“屬下認為趙烈不可能藏在裏面,所以沒有安排搜查,我馬上安排下面兄弟前去搜查。”汪洋微笑著道:“我們閑來無事,不如親自去吧,讓幫中兄弟加強搜查,絕對不能讓趙烈再次逃脫!”

  丐幫的震天威名使得怡紅院老板滿臉堆笑讓汪洋眾人隨意地搜查,一個中年美婦迎了出來,見汪洋長得一表人才,氣度不凡,恭敬媚笑道:“英雄請上雅座奉荼,我們這裏小紅的琴藝和藍月,綠風兩女的舞藝可是聞名百裏的。”

  汪洋輕輕推開小紅的房間,冷冷環視裏面環境,眼光最後落在小紅的身上道:“聽說小紅姑娘雖然年華已逝,但琴藝出眾,不知今夜可否為我奏琴?此外你今日可曾見過一個身材高大男子,此人乃是江湖淫賊趙烈。”

  小紅陪笑著道:“最近並沒有見過任何可疑男子,小女子不過略通琴藝而已,英雄若不嫌棄,小女子馬上到旁邊大廳為公子演奏。”小紅轉身取下放在桌上古琴。

  汪洋依舊冷冷站著,並沒有說話,忽然掀開裏屋的布簾,發現裏面床上坐著兩個婷婷玉立的侍女,正是小紅身邊的藍月,綠風兩女,他臉上浮現曖昧笑容轉身對周長空道:“你帶領兄弟在外面繼續搜查,我到旁邊欣賞一下小紅姑娘的琴藝,記得不要讓任何人打擾。”

  小紅房間隔壁大廳是她一手裝飾的,高雅優美,最具特色處是不設地席,代以幾組方幾矮榻,廳內放滿奇秀的盤栽,就像把外面的園林搬了部分進來,其中一邊大牆處掛著一幅巨型仕女人物帛畫,輕敷薄彩,雅淡清逸,恰如其分地襯起女主人的才情氣質。

  身形優美的小紅,手抱古琴,盈盈走人房中,也不望向英俊瀟灑的汪洋,便把古琴放在廳中已布置好的琴台上,席地坐下,這才抬起頭,清麗的臉上昭示了歲月的無情,淒慘的命運明顯印在了滄傷的臉上,青絲開始有了白色的痕跡,帶著無限的哀怨,她仰起俏臉,閉上眼睛,出了一會神,才再張開美目,伸手按在琴弦上,指尖輕搖,纖手飛揚,一串清滑輕脆的琴音立時填滿廳內的空間,淒慘哀怨。

  喝得半醉的汪洋獨自一人盤坐地席,凝望中間蔓舞的藍月,綠風兩女笑道:“小紅,你的身材還真不錯,哎,就是老了一點,年輕的時候肯定比藍月,綠風更好看,你彈的什麼鳥曲啊,換首喜慶點的,老子最近心情不好,媽的,一個小小趙烈居然讓我疲于奔命,今夜該好好放松一下,反正他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大廳隔壁的房間中,趙烈面無表情地從床下緩緩站立,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他聽覺感官敏銳無比,隔壁汪洋放肆張狂的聲音清晰傳到他的耳中。

  藍月,綠風兩女姿容俏麗,垂著燕尾形發髻,穿著呈半透明質輕料薄各式長褂的歌舞姬,翩翩若飛鴻地舞進大廳內,載歌載舞,隱見乳浪玉腿,作出各種曼妙的姿態,教人神為之奪。汪洋血脈賁張,借著酒性一把把她們兩人拉入懷中,嘴中輕笑對中央彈琴的小紅道:“老子心情不錯,我喜歡你的身材,你把衣服脫光了在一邊彈奏,好好陪我樂樂。”

  小紅的眼淚在眼眶打轉,雖然她接過很多客人,但從來沒有人如此過分的要求,而且此刻她年輕時候仰慕的男子就在隔壁房間中,她實在無法忍受這種屈辱,可是她的雙手卻不得不緩慢地解開衣裙的扣子,幾滴悲傷眼淚悄然滑落。

  趙烈的眼中驀然發出讓人膽寒的憤怒,纏滿繃帶的雙手猛然緊握,前些天在萬象大殿被擊碎的指關節本來在宛兒妙手下已經開始愈合,憤怒無比的趙烈用力之下居然讓本來已經開始結合的碎骨再次碎裂,但他絲毫感覺不到身體的痛楚,因為心中泛起那陣陣椎心裂骨的疼痛,雖勉強運力抵著,連身子也在顫抖,根本不能忍受這種痛苦。

  情急之下的宛兒伸手點了趙烈的穴道,防止沖動之下的他發出聲音,驚動隔壁的汪洋,綿軟小手心疼替他解開雙手的繃帶,含淚小心把碎裂的骨頭接好上藥。

  宛兒雖然點了趙烈的穴道,卻沒有能阻止他繼續聆聽隔壁傳來的聲音,趙烈雙眼睜得大大的,裏面包含了極度憤怒和異常堅定的決心。

  外表儒雅溫文,善體人意,一表人才的汪洋忽然把手中的酒杯捏得粉碎,大聲對小紅道:“媽的,象你這種老女人老子肯看看已經是你的福氣了,居然還敢在我面前哭泣,害得老子好心情也沒有了。”他說完後伸手朝面前的酒壺一抓,吸出裏面鮮紅的女兒紅,順手把這些美酒淩空灑到小紅裸露的身上,刺眼的烈酒混合著她悲慘的淚水一起無聲流下,心情郁悶的汪洋忽然抓過身邊的藍月,綠風兩女,拼命灌了她們兩壇酒,然後揚長而去,只剩下她們趴在地面無聲哭泣,這些胭脂俗粉他還看不上眼,遲遲找不到趙烈也讓他沒有什麼興趣。

  良久,小紅收拾好衣裙,擦去臉上的淚痕,回到自己的房間,直到這個時候,宛兒確定丐幫人馬已經離開怡紅院,這才替趙烈解開穴道,剛才他身子一直在激烈顫抖,而且眼中那極度的憤怒和冰冷讓她膽戰心驚。

  出乎宛兒的預料,趙烈剛才那恐怖的憤怒似乎突然消失,滔天的憤怒和恥辱眨眼間就變成甯靜的水面,甚至連一點漣漪也沒有,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身邊的宛兒望著冷靜如冰的趙烈,不知為什麼,心中卻忽然湧現一種極度的寒冷感覺,仿佛面前的趙烈是一把出鞘的鋒利長刀,什麼都不能把他擊垮,縱然渾身傷痕累累,但依然如鋼鐵鑄就,永遠不會倒下,她仿佛望到他胸膛裏面那顆比剛鐵還堅硬的心。

  趙烈的眼睛並沒有望向走進來的小紅,只是淡淡道:“剛才那人是丐幫幫主汪洋,我一定會砍下他的人頭,哪怕是和整個丐幫為敵!”平淡的話語甯靜如水,沒有任何火氣憤怒,仿佛是在和老朋友敘家常一樣清淡平和,但宛兒卻感受到其中那堅強如鐵的決心,她抬頭望著他甯靜的雙眼,忽然覺得他變得讓人無法琢磨,雖然站在面前,伸手可及,但卻感覺距離好遠。

  汪洋與丐幫大隊人馬雖然把這座小城翻了個底朝天,但依然沒有找到趙烈,失望之下的汪洋帶領大隊人馬無奈離開了這裏。趙烈驚現江湖的消息還沒有來得及傳遍武林,忽然再次神秘消失,但趙烈身中劇毒墜落攔江生還的傳奇讓人感歎佩服,他究竟能否翻身成了武林中最紅火的猜想,江湖中不少渴望一戰成名的英雄俠少和神刀門並沒有放棄追殺,繼續在江湖中苦苦找尋他的下落。

  秋日煙雨迷夢的江南水鄉讓人迷戀,溫婉如玉的小鎮,三面環水,清澈如練,那清澄的碧水少說也有七八裏地,洋洋灑灑,溶溶曳曳,象一條玉帶逶迤在兩岸的綠樹叢中,居室的一半延伸至河面,下面用木樁或石柱支撐在河床中,一派古樸、明潔的幽靜,秋雨細細,淅淅瀝瀝在水面上一圈又一圈畫著漣漪,河畔有幾棵垂柳參差著落,仿佛還美滋滋地在甜夢之中,只是黑褐的枝條隨風吹拂著水面。

  臨河的小街蜿蜒細長,一塊挨著一塊鋪砌的石板路似乎沒有盡頭,被歲月磨得光滑如玉,小街兩側櫛比鱗次的幾乎是清一色的烏簷青瓦,小樓屋簷比翼,上透一線藍天,下照人影憧憧,自是一番含蓄深邃的意境,碧波漣漪的市河上,小船來往,櫓聲咿呀,時不時晃蕩著倒映在水中的水閣和岸邊的林木,輕悠明快,穿過一個接一個的橋洞。

  河畔一座枯敗的古宅猶如風燭殘年的老嫗,披滿了歲月的滄桑,風華不再,豐韻無存,高廳倒塌,回廊斷棄,園林荒蕪,秋雨漸漸停歇了,一個滿頭白發佝僂的老頭走過殘破不堪簡陋的門廳,咳嗽著穿過彎彎的月洞門,靜靜坐在題有“桐風雅居”的照壁下,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顫微微地提筆艱難地作畫,很快地,面前的宣紙陡然展現一幅美妙的畫卷,墨綠的檜柏矯似游龍,虯結的枝幹透著力度,翠綠而細膩的雀梅枝繁葉茂,逶迤向地,飛流直下,氣勢不凡,最醒目的是羅漢松,顯得凝重端莊,伸展的枝幹托著層層青翠。

  不知什麼時候,裏屋裏面輕輕走出一個藍色身影,默默站在老者身後凝望他揮筆作畫,背負雙手,神情如這甯靜如畫的江南水鄉一樣平和自然,全神貫注,心仿佛也隨著老者飄逸縱橫的畫筆在動,臉上掛著淡淡恬靜的笑容,正是前些日子忽然從江湖中消失的趙烈。
第一百零五章 平淡是真(2)
久,埋在趙烈寬厚胸膛中的宛兒柔聲道:“趙大哥,你真的忘記了江湖,忘記了慘死在萬象殿中的兄弟,忘記了背叛你的兄弟嗎?”說到最後一句,她忽然仰起頭狠狠道:“其實我最痛恨的人並不是那個卑鄙的卓不凡,而是葉飛,我恨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在最危險的時刻背叛我們,我從來都沒有如此痛恨一個人,他還是哪個沉默少言,至情至性的葉飛嗎?”

  趙烈靜靜思索,良久淡淡道:“你不要恨葉飛,我非常了解他的性格,也許他此刻承受的痛苦是最大的,他就是那麼一個人,甯願自己心中默默承受,也不願意說出來,以後你自然會明白的。”

  宛兒堅定地道:“趙大哥,他真的太讓我失望了,一想起哪天的情景我依然會感到心痛,我不想再提起他,吃完飯,你休息一下,我要幫你熬藥了。” 趙烈沒有答話,輕輕在心中道:“愛與恨不過一線之間,很多時候無法分辨。”他久久凝視宛兒忙碌專注熬藥的背影,衣綴明珠,絹裙輕薄,嬌軀散發著濃郁的芳香,仿佛一杯恰似深山幽泉般沁人心脾清茶。

  “水隔一溪依依人影,塘開三裏懶懶行蹤。”一張長方形的板桌,一把粗獷古老茶壺,兩只簡陋茶盅,配上二條狹長的長條凳,趙烈和老伯靜靜坐在秋日溫暖的陽光中喝茶,他們一切談論人生,談論畫中那奇妙的境界,談天說地,忘記了周圍的一切,老伯平淡親切的話語讓趙烈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平和和極度的放松,仿佛在夢中一樣,沒有任何壓力。

  老伯沒有過多談論繪畫技巧,反而笑論一些和繪畫沒有絲毫關系的話題,“有個小和尚擔任撞鍾之職,日日如此,也覺逍遙。有一天廟內住持要換人取代他的位置。小和尚很不服氣地說:“我撞的鍾難道不准時?難道不響亮?” 老和尚答道:“你敲的鍾雖然很准時也很響亮,但是鍾聲空泛、疲軟,沒有什麼感召力。鍾聲要喚醒沉迷的眾生,因此撞出來的鍾聲不僅要響亮,而且要洪亮,還要圓潤、渾厚、深沉、悠遠。心中無鍾,即是無佛,怎麼能擔當起神聖的撞鍾職責呢?” 趙烈凝神細聽,若有所悟。

  滿頭白發的老伯已經到了風燭殘年,滿臉刻滿歲月的皺紋,但兩排牙齒又白又亮,一生經曆了太多的風風雨雨,看透了紅塵俗世中的一切,生活對于他來說已經是一種最高境界的享受,特別是他的眼睛乍看上去雖然渾濁昏花,但偶爾默然睜開卻閃動無可比擬的神,充盈著深邊廣袤的智能和靈氣,那是一種熾熱無比的眼神,蘊滿了對生命深情的熱戀。

  趙烈輕輕喝了口涼茶,凝神觀望對面的老伯,這才發現老伯臉上雖然布滿皺紋,但天庭廣闊,鼻梁挺直,身上皮膚滑如嬰孩,偏有種使人感到他經曆了悠久至遠古初開時便已存在著的奇異感覺,既不是完美的冷酷,也非悠然的飄逸,更不是霸道的英雄氣概.他擁有的卻是一種絕無方法具體形容出來的特質和靈動不群的氣魄,這是悠悠歲月積澱的結果,而更使人心神顫動處,是他渾身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無與倫比的精神感染力,異常平和甯靜,仿佛世間所有事情都已經走過,時間如逝,沒有片刻停留,無情無欲,無形無名,無所不在。

  趙烈的靈台似乎融入面前茶水中,一片清明,福至心靈,閉目沉思,似乎和天上的流雲連成一片,臉容回複止水般的安然,沒有說話,望進茶水裏去,看得專注情深,似乎望到了大千世界,寫意至極點。

  趙烈到自己的元神不住提升,忽然豪情迸發,再不說話,只有那枯黃幹澀的長發在風中奇妙地晃動,在這一刻,他難以遏制地想起了南宮雨,憶起在紫霞湖旁癡癡凝望時心中的醉人情景,她是否在另外一個世界快樂地生活?想起她恬靜溫宛淒美的玉容,一股強烈的悲傷狂湧心頭,房子前面的溪水依然緩緩流動,清涼舒適,他不再感覺到身上傷痕毒素的傷痛。他接著想起了韓夜冰,一種超越了肉欲的深刻感情注滿心湖,接著他回大雪紛飛的美麗晶瑩的雪域高原,“轟!”的一聲巨響,藍色的身子猛然沖到了龍卷風中,蕭碧痕白色的身影彌漫在周圍,瞬間那些狂風忽然變成花海,慕容無雙倔強的眼睛注視著他,再一眨眼,換成了憔悴宛兒守護在他身邊哭泣。。。。。往事不可抑制地一幕幕閃現,他的元神提升上無窮無盡的天地裏.由自懂人事後的所有悲歡情景,剎那間流過他的心靈,他忘記了心靈外的所有事物,全心全意品味著一切。

  忽然間趙烈又回到現實裏,坐在悲涼的院子中獨自一人凝視那小小茶杯裏面的清茶,老伯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蹤影已渺,桌上殘留老伯的一幅山水畫,天色已晚,美麗夕陽使得原本荒涼的院落也充滿了色彩和生命,院子外面靈山清溪的水流聲,雀鳥鳴唱的美妙歌聲都清晰地湧入他的雙耳。

  趙烈臉上露出純真爛漫的笑容,優雅地拿起老伯留下的畫筆,全神貫注揮筆潑墨,眼神中只有那潔白的宣紙和跳動的筆鋒,“讀萬卷書,養浩然之氣于胸中,行萬裏路,天下名山暢游看風,千山萬山歸為一山,實乃胸中之山,筆落紙上,心游萬仞,樹石雲水,俱無定形,妙悟通時,圓融無礙。”

  趙烈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化在繪畫上面,仿佛手中的畫筆是生命的一部分,無法割舍,手上碎裂的關節逐漸恢複愈合,不再需要纏著厚厚的白色繃帶,手腕很快恢複了靈活,沒有繪畫沖動的時刻他會靜靜地坐著和老伯悠閑地喝茶聊天,異常甯靜,只是臉龐日見消瘦,原本烏黑飄逸長發越發枯黃黯淡。

  破敗老舊的簡陋桌子上,宛兒乖巧地在角落默默研墨,含笑望著身邊凝神繪畫的趙烈。揮灑之間,一幅《萬壑松風圖》躍然而出,筆力雖然不甚老練,但靈動活潑,有一種錯落動蕩之感,奇峰聳峙,險峻巍峨,筆鋒如刀,山石用大斧劈砍,峭硬幹脆,點皴結合,兼收並蓄,用墨黝黑如椎碑,墨色雖然深重,但在感覺上卻不是漆黑一片,反而顯現出一種五彩斑斕的韻味,幾株松樹樹幹用中鋒勾出,背部的松鱗刻畫得細膩傳神,松針使用細筆,筆筆挺拔利落,樹葉用大面積的濃墨渲染,又破以淡墨,使人感覺滿目蒼綠,郁郁蔥蔥,又有各種姿態的小枝穿插其間,不僅避免了大塊墨色容易造成的壓抑與沉重,而且使整個松林平添了一種有風吹過的動感,山腰間繚繞的白雲似乎在輕輕飄動,兩掛山泉飛流而下,更加增添了靈動之氣。

  涼風吹過,趙烈枯黃的長發微微晃動,含笑提筆在畫上一角寫道:“得其性情,山便得環抱起伏之勢,如跳如坐,如俯仰,如掛角,自然山性即我性,山情即我情,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

  宛兒嬌容露出景仰目光道:“趙大哥,你畫得真好,雖然我不太懂,但我也感受到畫中的氣勢,明天老伯一定可以賣個好價錢。” 為了生活,老伯在晴朗的日子會拿著趙烈的繪畫出去賣。

  趙烈淡淡道:“不知道此畫能否換回明天的飯錢?”生活就是這樣平淡艱辛,一幅凝結趙烈心血,花一整天才完成的作品也不過能換回幾十個銅錢,勉強維持他們三人每天清淡安靜的生活。

  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異常平淡地度過,宛兒每天盡心讓趙烈吃到香甜營養的稀飯,臉上浮現一種幸福的微笑,她喜歡趙烈臉上那平和的笑容,雖然身上的毒素依然緩慢地摧殘著他的身體,甚至他的頭發也被毒素腐蝕而發黃。

  趙烈從來沒有在宛兒面前提起過江湖。宛兒很多時候都忍不住問道:“趙大哥,我真的看不透你,那些悲慘的往事你忘記了嗎?魏大哥和那些兄弟的鮮血你忘記了嗎?不過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照顧你的。”

  趙烈似乎已經忘記了充滿激情的江湖,忘記了那些痛苦的記憶,忘記了一切,臉上浮現燦爛悠閑平淡的笑容,整個身心異常放松,就如門口那蜿蜒美麗的小河一樣甯靜平和,每日就是專注于手中的畫筆,老伯很多時候在旁邊默默看著趙烈的作品,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看到趙烈是在用心繪畫,“畫乃心印,夫畫者,從于心者也。”
第一百零六章 金發飛舞(1)
小雨丁丁冬冬不停敲打著屋頂,雨滴順著屋簷溫柔地滑落,仿佛連綿不絕的串串晶瑩珍珠灑在鋪滿青石板的院子中,恍惚間似乎漫天珍珠砸在地面碎裂成為迷蒙的煙霧,一陣涼風拂過,消失無蹤,只是在光滑的石板上留下旖旎的漣漪輕輕蕩漾。

  趙烈一動不動地凝神望著屋簷下不住滴落的雨滴,時間仿佛被拉長,變的異常緩慢,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滴晶瑩雨滴拉出一道美妙的弧線飄落地面,濺起了無數四散的小水滴,異常美麗,他的目光灑在每一滴晶瑩的雨滴上,仿佛天地間只剩下這奇妙優雅的雨。

  趙烈的神思不可抑制地飛回到了曾經輝煌的山水聯盟,面前淅瀝的小雨似乎化作漫天血色雨滴無情灑落,他淡淡的目光深處隱藏的是無比堅定的決心,他曾經那麼接近成功,但卻瞬間化為虛無,如同那些碎裂的雨滴,為什麼山水聯盟會輕易地遭受毀滅?僅僅是因為卓不凡的反叛嗎?他靜靜反思,似乎融入了這煙雨朦朧的細雨中。

  江湖遠比他想的複雜得多,迅速的擴張未必是件好事,山水聯盟太急進了,正所謂欲速則不達,新生山水聯盟異軍突起,迅速擴張,趙烈幾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擴張勢力,增強實力,根本沒有時間對山水聯盟進行內部整改,忽視了整合兼並進來的幫派成員,招募新幫眾,訓練幫眾,制定嚴格的幫規,山水聯盟輝煌光環下隱藏著內部的種種矛盾,結構組織松散,根基不穩,與整個武林沒有枝接盤接的深厚關系,幫中人員混雜,眾人並非團結一心,缺乏嚴密的管理和組織,這些才是山水聯盟本身存在的問題,即使沒有卓不凡的突然反叛,山水聯盟自身也有很大隱患,遲早會爆發。

  雨一直下,空氣異常潮濕,灰暗天空在小橋流水的掩映下也讓人感覺充滿生機,趙烈藍色的甯靜身影似乎已經完全融入這煙雨中。一個江湖幫派的存在,特別是老幫派,在一定的區域範圍內都和武林各大幫派有著十分深厚的盤根錯節關系,而且名聲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因此,霹靂堂雖然屢次遭受沉重打擊,依然可以卷土重來,新神刀門組織嚴密,幫規森嚴,再加上桌不凡俠肝義膽,因此新神刀門有著極高的聲譽,在江湖中的號召力和影響力絕非出生牛犢的山水聯盟可比擬。

  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知難而上方為真豪傑!趙烈冷眼望著外面如絲的細雨,驀然握緊雙拳!這是一個鮮血換回的慘痛教訓,永遠不會忘記!他神情依舊甯靜如水,但誰也無法看清他內心深處的想法。這次失敗讓他看清了很多東西,明白了很多道理,知道以後該如何繼續艱難的江湖之路,茫茫江湖充滿激情和陰謀,慘烈的失敗反而讓他心似鐵堅,一切都將從頭開始,失敗,鮮血,痛苦反而激發起了心中更大的雄心和抱負,他喜歡壓力,內心深處充滿了征服的野心和沸騰的血液,他要一步步改變數百年來江湖舊的格局,讓每一個人知道他的存在!

  屋子外面隱約的絲竹之聲夾雜吳儂細語透過漫天雨簾輕柔地傳到房中,激越如萬馬奔騰,坦蕩似清風明月,蕩漾在其中的水鄉風韻令人難舍難忘,古樹、斜陽,什麼是流水人家? 青石、竹籩,曾記否槌衣聲響? 紅樓、船塢,幾時有笙簫陣陣? 雙環、玉扣,數得清小喬風韻?槳起、水合,搖動了心靜如煙? 趙烈臉上浮現詭異難言的笑容,剛才滔天巨浪的心情瞬間恢複甯靜,眼前便夢幻似地出現黛瓦粉牆、長街曲巷、小橋流水,嫵媚委婉動人的江南風光。

  趙烈盤腿坐在冰冷地面,雙眼緊閉,甯靜的煙雨江南讓他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以我之精合天地萬物之精,譬如萬水可合為一水,有生必有死,有成必有敗,人了生死者,使其齊一生死,至于無生無死而後矣。蓋天地能役有形,不能役無形;能役有氣,不能役無氣;能役有心,不能役無心。無心則無氣,無氣則無形。無心于生死,而生死不能累。”恍惚間,他忘記了體內凝聚不散的毒素,經脈中兩股冷熱相反的氣流終于開始緩慢流動,全身似乎都在歡快地呼吸,忘記了一切,他眼中只有那緩慢流淌的氣流,時間也似乎停止,周圍的一切都凝固起來,那晶瑩的雨滴忽然停滯在空中,異常妖豔美麗。

  趙烈輕輕睜開雙眼,眼中似乎和往日有了少許變化,但無從琢磨,他輕柔地眨了眨眼睛,雙眼變得和往日沒有什麼分別,依舊甯靜平和。

  深秋的涼雨充滿了憂愁和冰冷,歲月無聲流走,日夜辛勞和終日憂慮讓宛兒嬌小的身子不堪重負,終于在這迷蒙的煙雨中病倒了。趙烈異常心疼,他們的角色暫時互換了,他每天精心煮好稀飯,幾顆碧綠的烘青豆,一撮桔紅色的胡蘿蔔絲,開水沖下去,便冒出沁人的幽香,讓人饞涎欲滴,然後親自微笑著一勺勺喂給憔悴的宛兒。

  禍不單行,就在這個飄落金黃樹葉的深秋,老伯也似乎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整天不停咳嗽,燈盡油枯,同樣只能躺在床上凝望窗外美麗的樹葉悠然飄落。

  雖然宛兒執意不讓趙烈外出賣畫,因為那樣太危險了,隨時可能碰到江湖中人,但趙烈臉上閃露出淡淡笑容,毫不在意自身的危險,每天背著畫好的書畫到外面賣畫,換回少許銀子維持生活。

  趙烈悠然走在回家的路上,昔日的長發被宛兒小心地盤在頭上,依舊是枯黃暗淡無光,穿行在駁岸、拱橋、水巷中,後背還背著臨行前宛兒叮囑拿上的一把平頂油紙花竹傘,他輕輕踩在整齊而又狹窄的石板街面上,靜謐的街巷到處是三三兩兩的行人穿行,一陣涼風拂過,灰暗的天空忽然灑落幾滴雨水,路邊的行人紛紛撐開手中的雨傘。

  趙烈任憑冰冷的雨水灑落身上,他喜歡在雨中漫步的滋味,更何況這不過是溫宛的小雨,涼爽宜人,他靜靜走在窄窄的老街上,腳下是光滑的石板,路邊是斑駁的青磚和黛瓦,連石板街也似乎泛起了水光,許多大匾有了些退色,卻顯示著老宅的年紀,刻畫出歲月的痕跡。

  灰色的天空淫雨霏霏,前方是一條蜿蜒秀美的小河,河的兩邊是青翠如煙的垂柳,河中的蘆葦在微風中輕輕的晃動,蒙蒙細雨輕柔的落在清澈的河水中,無數的漣漪互相糾纏在一起,纏綿悱惻,緩緩流向遠方。

  趙烈走在一坐古老的石拱橋上,拱橋的造型曲線優美,橋下的水面上倒映著影影綽綽的垂柳,秋日雨霽之日,石橋布滿了青苔,而岩石逢間長出的綠色蔓條幾乎垂到了河面上,開滿了紫色的小花,遠處幾縷炊煙在細雨中嫋嫋升起,甯靜而祥和。

  遠處迅速走來大對人馬,數十人默默無聲地走在路上,空氣中發出刀劍相撞的恐怖聲音和整齊穩重的步伐,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趙烈抬頭望了一眼,發現他們是是神刀門的人,他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笑容,神色自若,沒有絲毫的慌張,輕輕朝橋上望了望,發現剛好有一個少女站在橋上,他輕輕走到她身後,忽然緊緊摟住她纖細的腰枝,溫柔地撐開背後那把油紙花竹傘。

  少女驀然一驚,臉上露出憤怒的神色,剛想掙開,忽然發現緊緊樓住自己的輕薄男子一把撕開上衣,露出了渾身野獸般強勁的肌肉和上面密密麻麻的傷疤,她心中一涼,知道遇上殺人不眨眼的惡徒,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還沒等她回過神來,趙烈飛快地合上衣襟,淡淡笑道:“秋雨傷感,你陪我在這裏看秋雨水景吧。”

  輕盈的油紙花竹傘把飄落的雨絲擋住,神刀門大隊人馬走到了橋頭,殺氣逼人,就連他們刀劍相撞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趙烈微笑著伸出左手讓少女驚恐的頭部親密地靠在他的懷中,右手溫柔地替她舉著花竹傘檔雨,似乎沒有看到身後那些神刀門幫眾銳利的目光。

  少女顯然是從來沒有遇到這種事情,心如小鹿般在懷中亂蹦,緊張得連身子都在微微顫抖,全身肌肉蹦得緊緊的,咬牙抬頭望向這個奇怪的男子,一張消瘦的臉龐映入眼簾,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頭發枯黃毫無光澤,明顯是身患重病,幾縷散落的亂發被雨水弄濕後貼在臉上,更顯憔悴無神,但神色自若,面帶平和微笑,眼中是滿不在乎的狂放眼神,她心裏一驚,趕緊低頭,心中忐忑,但見他並沒有什麼進一步過分的動作,惟有無奈地靠在他寬厚溫暖的胸膛中觀雨。
第一百零六章 金發飛舞(2)
數十名神刀門幫眾沉重整齊的腳步聲從他們身後緩緩走過,趙烈已經感覺到出鞘鋒利大刀森冷的氣息,帶隊頭目驃悍銳利如刀的目光落在趙烈和那少女的背影上,那是一幅異常協調優美的畫卷,秀氣的雨傘下,少女柔順地斜靠在男子的懷抱中,緊緊偎依在一起,幸福地站在迷蒙的雨絲中,這頭目銳利目光停留片刻,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微笑著帶領大隊人馬緩緩踏過這古老美麗的石橋。

  趙烈微笑凝望懷中驚恐少女,她頭上梳的是墮馬髻,高聳而側墮,配合著她修長圓潤的身段,纖幼的蠻腰,眸子又深又黑,略帶驚恐羞澀,但卻隱含傲氣,身穿的是白地青花的長褂,輕盈優美,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鼻骨端正挺直,貴秀無倫,雖然身著簡樸衣物,但全身透露出一種難言的雍容華貴氣質。

  趙烈和少女久久佇立在橋頭,綿綿細雨讓他枯黃散落長發緊貼在他的臉頰上,身後那些神刀門幫眾的腳步聲清晰傳到耳中,心中浮現一股淡淡的傷感,淅瀝的雨聲落在橋下盈盈綠水上,船家解纜搖櫓,晃蕩著從橋下拱洞穿過,他隨口輕輕道:“修竹凝妝,垂楊系橋,憑闌淺畫成圖。山色誰題?樓前有雁斜書。東風緊送斜雨下,弄舊寒、晚酒醒余。臨流可奈清 ?東風解手即天涯,-曲青山不可遮。英雄知道鬢先華。更欲徘徊春尚肯,已無花!鐵馬蒙氈,銀花灑淚,春入愁城。那堪獨坐青燈,山中歲月,海上心情。記穿流生涼,翠囊空歎夢無准。漢苑飄苔,秦陵墜葉,千古淒涼不盡。但隔水余暉,傍林殘影。已覺蕭疏,更堪秋夜永!綠槐千樹西窗悄,半翦冰綃誰寄?殘紅收盡過雨,都是秋意。空憶斜陽身世?窗明月碎,斷魂青鏡裏。”

  少女凝神聆聽這傷感詩詞,細細體會其中的意境,耳中回蕩他充滿磁性低沉的聲音,心中湧現萬般滋味,驚恐刺激但蕩氣回腸,很想掙脫他的懷抱,又怕激怒這個神秘的男子,她望著遠去那些大隊江湖中人,眼珠一轉,忽然低聲道:“你是江湖人嗎?剛才是否為了躲避他們?”這女子聲線極美,圓潤如玉。

  趙烈臉上笑意更濃,沒有想到這個少女如此敏銳聰慧,他沒有答話,用手捂嘴輕輕咳嗽,嘴邊慘淡的血絲讓旁邊的少女感到極度的震撼,他無聲擦去血絲,雙眼依舊凝望眼前的雨中美景,生怕驚碎這美麗的景色,少女也不再說話,深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很自然地靠在他肩膀,只是一顆芳心還在“怦,怦”直跳,橋下幾葉扁舟欸乃有聲,伴著搖船女悠揚的吳歌,在河中緩緩而行。

  小雨依舊輕輕的飄落,朦朧的煙霧籠罩在他的周圍,兩人眼中似乎都飄蕩著一層迷蒙的水霧,揮之不去,他們就這樣長時間的佇立在古老的石橋上,屋簷下雨點正“滴答,滴答”敲擊著小巷裏的條石。

  雨忽然停歇了,空氣異常清新,趙烈輕輕合上雨傘,灑脫笑道:“謝謝姑娘陪我觀雨,我們就此別過。”這個少女望著他藍色的背影逐漸遠去,這才發現此刻已是黃昏,他們靜立良久,秀氣的小嘴想要說什麼,但少女的矜持終于讓她什麼聲音也沒發出,惟有定定望著這藍色憔悴背影消失在蜿蜒迷蒙的水巷中。

  天氣變幻無常,前些日子冷風寒雨的秋日忽然被風吹得幹幹淨淨,溫暖的陽光柔和地照在大地,天空一片極度的蔚藍,纏綿的細雨過後是一個收獲的燦爛季節,陽光明媚,老伯原本燈盡油枯的生命似乎也被這燦爛陽光感染,終于恢複了生機。

  趙烈和老伯又可以沐浴著燦爛的陽光平和交談,一起感受那種人生的蒼傷和歲月的匆匆流逝,生命就是這樣頑強而美好,讓人無限留戀。趙烈依舊每日揮灑繪畫,或是盤腿靜坐沉思煉氣,不過他的畫賣價是越來越高,甚至有人幕名而來,老伯也甚為欣慰,幾乎把他一生的所得全部傳授給這個萍水相逢,身材高大,形容憔悴的男子。

  院子裏面那棵古老的梧桐樹上掛滿金黃的葉子,微風拂過,湛藍的天空中飛舞著漫天金黃的樹葉,美麗得讓人心醉,老伯望著那些紛落的葉子,感慨道:“鮮花開時嬌豔,凋零時淒美,秋風無情,葉自飄落,留在世上的就是那美麗的瞬間,世間萬物莫不如此,落葉美麗飄落,來年自然會有新的樹葉綻放,秋葉悲涼是為了更好的明日。”趙烈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聆聽,眼光凝固在那些漫天飛舞的金黃葉子上,久久沉思。

  因為勞累過度而病倒的宛兒在趙烈悉心照料下也好了,很快恢複了嬌媚可愛的模樣,嫵媚的笑容飄蕩在趙烈的周圍,她像一只開心的蝴蝶一樣從屋裏飛到屋外,不是因為她病愈,而是因為最近這段時間趙烈雖然身子依然憔悴消瘦,但臉色不再那麼毫無血色,更重要的是感受到他正在產生一種很奇妙的變化,體內那本來無藥可解的毒素終于控制在他後背傷口附近,不再象往日那樣每天劇烈咳嗽,現在很少咳嗽吐血了,而且宛兒可以明顯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一種蓬勃的生命氣息,生機勃勃,周而複始,生生不息。

  宛兒每天的心思都化在如何讓趙烈瘦弱的身子盡快恢複強壯,于是每天都想方設法燉一只雞給他吃,裏面放上她精心調配好的藥材補品,雖然都是一些普通便宜的藥材,但在她妙手之下,並不比那些珍貴的鹿茸人參差,她每天不但強迫他吃光所有的雞肉,而且連雞湯也要喝得幹幹淨淨,連骨頭都不許剩。

  趙烈每次喝完最後一口湯的時候都苦笑道:“宛兒,你燉的雞湯越來越美味了,以後開個燉雞店吧,生意一定興隆,哎,但是我不會去吃了,等過了這個關口,我恐怕以後不會再想見到雞肉了,因為這段時間把我一輩子的雞肉都吃光了,再也不想吃了。”

  又是一個燦爛的正午時分,宛兒緊張地望著從清晨一直盤腿坐在床上的趙烈,烈日高掛,漫天燦爛的陽光似乎都一絲不漏從敞開的窗戶上彙聚在他的身上,蒼白的臉龐逐漸變得紅潤,然後再次變為白色,異常詭異,就連身子也在微微顫抖。

  宛兒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因為雖然是正午時分,陽光明媚,但靜坐的趙烈身上居然透出一股極度的冰冷,仿佛是一尊烈日下的冰雕,整座房間如冰窟一樣寒冷,宛兒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就在宛兒快哭出眼淚的時候,籠罩在她身上心頭的冰冷忽然消失,趙烈如冰雕一樣的身子忽然變的溫熱,剛才還蒼白的臉龐再次變得紅潤,充滿的生命的氣息,宛兒破涕為笑,欣喜地望著恢複正常的趙烈。

  不過宛兒笑得也太早了一點,趙烈身上的熱意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蒼白的臉開始變得通紅,消瘦的臉龐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滴,就連身上的衣物也被汗濕透,幾乎可以扭出水來,不過臉上神色依舊甯靜,身上的熱度開始把渾身堆積的汗水蒸發為氣體,縈繞在他周圍,這些白色的水蒸氣緩緩變為一團團白色的煙霧緊緊包裹著他藍色身子,薄霧般的煙霧越來越濃,慢慢地旁邊的宛兒只能看見一團濃厚的白色煙霧把他團團圍住,幾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整個房間都彌漫著白色的水霧,悶熱得讓人窒息。

  耀眼的陽光影射在這些白色水蒸氣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使得趙烈藍色的身軀上似乎散發出一種神秘的光輝,宛兒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奇妙的情景,太陽的熱度逐漸把這些水蒸氣也蒸發的幹幹淨淨,宛兒驚訝地望著依然靜坐的趙烈。

  趙烈此刻神色紅潤如常,往日那病怏怏的模樣消失不見,全身煥發出一種健康的味道,他驀然睜開一直緊閉的雙眼,灰暗無神的眸子變得又黑又亮,隱約有精光閃爍,忽然雙拳握緊,雙手朝天空猛然伸展,上身的衣物忽然全部撕裂,化為碎布朝四周崩散而出,露出了渾身強壯健美的肌肉,震撼人心。

  趙烈臉上露出詭異莫測的笑容,緩緩起身走到窗前,凝望外面那燦爛耀眼的太陽,直到此刻,宛兒這才發現他裸露的後背依然殘留毒素腐蝕後留下的大片黑色,這些後背上黑色皮膚奇妙地構成了一個巨大凶狠長哮的黑色猛虎頭部,就連那虎口裏面森冷的獠牙也栩栩如生,讓人心生畏懼景仰。

  最讓宛兒感到神奇喜悅的是趙烈原本枯黃幹澀的長發居然恢複了飄逸和光澤,但並非是黑色的光澤,而是一種奇妙的金黃色,窗外燦爛的陽光照耀在金黃而充滿光澤的長發上,反射出眩目的色彩,秋風拂過,趙烈一頭飄逸的金黃長發在燦爛陽光中上下飛舞,在那一瞬間,似乎整個世界都彌漫著那耀眼輝煌的金黃色。
第一百零七章 魔刀再現(1)
宛兒也沒有想到這種無藥可解的劇毒不但沒有讓趙烈倒下,反而在經曆了生死煎熬後奇跡般恢複了生機,頭上那原本已經枯黃幹澀,散發死亡氣息的長發恢複了光澤,不過卻再也無法回到以前那烏黑的顏色,飛揚的金色長發散發出一種生命的燦爛色彩。致命毒素輕柔腐蝕了他後背的皮膚,無情地染成了漆黑色,這些殘留在皮膚中的黑色素卻奇妙地構成一只猛虎的頭部,清晰地印在了他呈現倒三角形強勁肌肉的寬闊後背,給人一種強烈的對比和震撼,金色長發混合後背那漆黑長哮的虎頭,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奇異的獨特魅力。

  微風散去,飄蕩的飄逸長發輕輕停止了舞動,籠罩在燦爛陽光中的趙烈驀然回頭望著嬌媚宛兒,雙眼射出讓人心驚的目光,精光閃爍,讓人無法看透,渾身上下強勁的肌肉雖然傷痕累累,隨時可以爆發,散發出無盡的力量和森冷的氣息,前些日子身子的虛弱似乎被這漫天耀眼的陽光蒸發得幹幹淨淨,消瘦的臉上浮現一種震懾人心的詭異笑容,雙眼隱約透露出堅定的信心。

  宛兒輕輕眨了眨眼睛,忽然發現剛才還籠罩著強烈逼人氣勢的趙烈瞬間便消失了,完全變了一個人,雙眼中那懾人目光變得溫和親切,臉上掛著平淡的笑容,全身上下那充沛的真氣剎那消失幹淨,毫無痕跡,仿佛天道般自然,他淡淡道:“秋日陽光真的很明媚,我們在這裏住了不少時間,也該出去走走了,晚上我們一起做頓好菜,好好地和老伯喝杯酒,這江南甯靜的日子讓我領悟到很多東西。”

  宛兒緊張地握住趙烈的手把脈,臉上很快露出驚異神色,柔聲道:“趙大哥,我真的沒想到,體內的毒素似乎已經消失幹淨,經脈中再也沒有毒素的痕跡,這種天下無藥可解的劇毒終于被大哥打敗了,而且體內脈象平和,看來這次是真的痊愈了,哎,不過因為這次中毒時間太長,後背傷口皮膚被毒素染黑,雖然體內毒素被排出,但這些滲透到皮膚組織上的毒素卻留了下來,無論怎樣也清除不了,而且奇妙地形成一只猛虎的頭部,有點嚇人。”

  趙烈一楞,臉上笑容更盛,若有所思道:“真的是一只黑色的猛虎嗎?我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因為後背的傷口早就愈合了,那可太有意思了,也許一切都是天意,你找塊銅鏡讓我仔細看看。”

  趙烈傷勢的完全愈合讓宛兒非常開心,但她不清楚他是否已經恢複了全部功力,目前江湖動蕩不安,不少人武林中人渴望得到他的項上人頭,她很快又開始擔心他重入江湖的道路,那將是一條異常艱難的道路,充滿重重危險和漫天刀劍,她多麼盼望就這樣和他在美麗江南平淡度過一生,但她明白他還是會回到江湖的,無論面對多麼艱難的道路也絕不會退縮半步。

  宛兒柔聲道:“趙大哥,我們真的要離開這裏嗎?外面那麼危險,神刀門肯定不會放過你,卓不凡肯定擔心你回去找他報仇,還有很多人也想殺死你,你傲視天下的長刀也被卓不凡奪去,現在大哥手無寸鐵,傷勢剛愈,我真的好擔心啊,我其實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須做的,但非常懷念這裏的生活,舍不得離開。”說到最後一句,她雙眸淚花閃動,真情流露,撲在趙烈懷中,緊緊摟著。

  趙烈淡淡道:“最近幾日陽光如此明媚,我們也該出去欣賞一下美麗旖旎的江南秋日風光,風和日麗,秋高氣爽,非常適合出門遠行。”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宛兒的柔順秀發,雙眼凝望外面燦爛的太陽,耀眼刺目的光線深深隱藏了他射出的目光,輕風再起,風雲再現,幾片金黃葉子從眼前悠然墜落,仿佛飛舞的黃色蝴蝶。

  清晨時分,趙烈和宛兒悄然離開這荒涼破敗但充滿溫情的房屋,漫步在甯靜的石板路上,腳邊的河水靜靜流淌,薄薄的霧中,朦朧瞥見兩三個浣紗女踏著節拍從小令中一路迤邐飄來,偶爾幾葉扁舟輕聲晃過,街道上行人還不多,但不少小商販已經開始了忙碌艱辛的生活。

  趙烈不顧路人奇異的目光,輕松愜意拉著宛兒柔軟的小手漫步在這甯靜的江南水箱,他身著連身束腰淡藍色的長袍,腰間緊緊束起,金色長發也被一根帶子束在腦後,在風中微微晃動,身材高大,神情灑脫飄逸,顯得瀟灑風流。

  宛兒柔順地緊緊靠著趙烈的身子,臉上露出一種幸福開心的笑容,眼中蕩漾的媚意似乎要把人融化,內心深處希望天下所有人都看到趙烈拉著她的手行走在這風景如畫的小河邊。

  宛兒柔聲道:“趙大哥,你看那座石拱橋好美啊,襯托水中的倒影,仿佛一輪清澈的明月掛在河面上,橋的側面還垂落了好多紫色的小花啊,我真的好喜歡江南這種旖旎的風光,謝謝大哥陪我閑逛,我真的好開心。”她柔媚的聲音似乎隱約帶著一種誘惑,越來越成熟的宛兒讓人無法抗拒。

  趙烈笑著道:“只要你喜歡,我都會一直陪著你,這次如果沒有你的照顧,我肯定活不下來,早就毒發身亡了,只要是你喜歡的東西,我也會想方設法為你找來。” 宛兒柔若無骨的身體似乎粘在了趙烈身上,一股幽香傳入鼻端,使得他心中一蕩,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氣,凝神望著那古老的石拱橋。

  趙烈臉上露出了一絲灑脫笑容,淡然走過石橋,這是一座熟悉的石拱橋,不由想起了那天在橋上遇到的溫宛女子和秋雨迷蒙的煙霧,那是一種淡淡的思緒,但他們心中都留下美好記憶,如果不是遇到她,也許他早就成為神刀門的刀下亡魂了。

  正午時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忽然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匆忙退到街邊,前方傳來馬嘶的聲音,走來大隊官府兵馬,走在最前方是數十個強悍的騎士,頭上都戴著各式各樣猙獰可怖的戰士護盔,背上長弓箭筒,插滿長箭,手持鋒利長槍,讓人望而生畏,在他們身後是密密麻麻的人頭湧動的場面,全部是腰間掛著雪亮馬刀的護衛,統統是全副武裝的盔甲鎧甲,氣勢威猛,頭頂的烈日照耀在閃閃發亮的鎧甲上,發出了耀眼的光芒,讓人睜不開眼睛,這些護衛足有數百人,那些鎧甲與兵器整齊規律的碰撞聲讓周圍觀望的老百姓心驚膽戰,不敢仰視。

  最引人注目的是這些威猛護衛中間的一頂淺色軟轎,富貴淡雅,旁邊的人議論紛紛,不知道轎中女子是什麼來頭,居然身邊如此之多的護衛。

  不住晃蕩的轎子裏面靜靜坐著一個少女,臉上不施脂粉,正是那天和趙烈偶然邂逅的女子,她定定地透過垂著簾子凝望外面風景,面容非常貴氣,婀娜娉婷,骨肉勻亭,姿態優雅,像一朵珍貴的鮮花,文靜中充滿撩人的豐姿,面容露出美麗的淡淡微笑,會說話的眼睛像在回憶什麼,她的衣服袖子很寬,下擺長長拖在轎子上,香肩披著精致的大圍巾,發髻精巧有特色,在鬢角有用絲線穿成的珠花,垂在兩旁,薄遮雙鬢,使她份外嬌俏多姿,彎曲的梳子裝飾在頭發前端,左右各三支簪,冰肌玉骨,皮膚晶瑩通透,氣朗神清,有種玉潔冰清,雅麗高貴的動人氣質,渾身上下散發一種楚楚動人的優嫻高貴。

  這些大隊兵馬威嚴肅穆,神情高傲,浩浩蕩蕩地走到一座石拱橋前面,轎中少女凝望那古老的石橋,似乎想起了什麼,揮手讓這些護衛停了下來,她盈盈走出軟轎,徑直走到橋上,靜靜凝視橋下幽雅的景色,心中無限感慨,想起了那天偶然邂逅的男子,那是一種奇妙的經曆,無法言語其中感受,直到此刻,她秀美的雙眸中似乎又浮現出那男子淡淡隨意的笑容,那笑容似乎已經看穿了紅塵俗世的一切,似乎經曆了無數蒼傷的往事,這種平和甯靜的笑容落在他那張憔悴的臉上讓人更加震撼。

  轎中少女豐潤臉上忽然微微一紅,想到了被他摟在懷中心跳一百的緊張滋味,站立良久,那天仿佛是一場美麗浪漫的夢,不可觸摸,她幽幽歎息一聲,准備轉身上轎,正好望見一位老者在橋上賣畫,老伯雖然滿頭白發,已經到了風燭殘年,滿臉刻滿歲月的皺紋,但天庭廣闊,鼻梁挺直的,一生經曆了太多的風風雨雨,看透了紅塵俗世中的一切,似乎並沒有望到眼前那些威風凜凜的護衛,神情淡然甯靜,依舊凝神揮筆作畫,面前擺放著幾張等待出售的繪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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