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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窮人修仙傳 作者:影·魔(全書完)

正文 第二十章 靈根


    實際上方勝既不是樂傻了也不是氣傻了,他是在想自己的武功到底是怎麼個水平,和那段三刀還有多少差距.

    方勝很了解自己,他見不得弱者受委屈,反感一切不公平,當那些位高權重或者有權有勢再或者武功高強的人恃強凌弱時,他會有上去拼命的沖動.他的問題在于,這些讓他看不慣的事實在太多太多了,而且即使他去拼命也拼不過對方!

    方勝很清楚自己的武功要比馮東平高上一籌,但是卻不知道差段三刀還有多遠.他才練了兩年武功,而段三刀浸淫武道至少三十年,以他現在的眼光根本判斷不出兩者間的差距.

    悶著頭想了好久,方勝抬頭問道:"師傅,以我的練功速度,多少年才能勝過段三刀?"

    亂哄哄的演武場隨著方勝這一句話出口徹底安靜下來,邵九州愣了愣,猛拍了方勝一下,笑道:"行啊你小子,你是第一個公然向前輩表示戰意的幫中弟子!不過這事還真不好說,先跟我回楚賢院吧,你師娘還等著聽你的好消息呢."

    經邵九州一提醒,方勝這才突然想起來,他還沒和那寵展打呢,連忙轉頭四顧,卻看到了小跑過來的杜言志和柳梅二人.

    "老大,這兩年果然沒白練啊!終于給我們出了口惡氣,你看到沒,剛才馮東平走時那臉色,嘖,真該把大雄拉來也看看."

    "大師兄,你沒傷著吧."柳梅關心道.

    "我沒事,對了,你們看到龐展了嗎?"

    "那姓龐的跑了,說什麼身體不適,改日再戰,嘿嘿,肯定是怕了你了."杜言志眉飛色舞道.

    "那好,你們兩個先回去照顧大雄吧.我跟師傅去一趟楚賢院,咱們晚上再聊."

    說完四個人分成兩波,方勝就跟著邵九州走向楚賢院.

    見了左霓裳後邵九州不免吹噓一番,說自己如何慧眼識人,收了個好徒弟,左霓裳則只在一邊笑著聽著.之後就說到了方勝問的問題:以他的練功速度到底多少年後才能勝過段三刀!

    經方勝仔細描述了一番剛才一戰,從思維狀態到內力運行再到力量控制,邵九州夫婦一致認定方勝有相當高的習武天賦,快則十年,慢則十五年他就有資格與段三刀一戰.

    但是段三刀的武功如果再有突破就不好說了,雖說人過中年之後武功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有所下降,但並不排除增強的可能.看方勝愁眉不展,邵九州安慰方勝道:"如果你真想報仇,大不了等段三刀七老八十躺床上不能動彈了再天天去折磨他,到時候還不是任你揉捏?"

    左霓裳白了邵九州一眼,笑道:"快別說沒用的了,有這功夫不如快點給小勝補補落下的輕功還有內力運用,你不是說他還有不少可提高的地方嗎?"

    "行行行,那咱倆輪流教吧,一人一個時辰,你先來,正好我去執法堂看看段三刀挨棍子,嘿嘿."邵九州說完一溜煙跑了.

    邵九州直到晚飯時才回來,席間大呼過癮,連道好幾年沒見過護法挨棍子了,今天總算開了眼界.一高興不禁多喝了幾盅,漸漸地有了醉意,竟硬要左霓裳,方勝與他對飲,方勝還好說,左霓裳只喝了一點就面上升霞,平添幾分妖豔.方勝看得心怦怦直跳,總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好,就想找借口開溜,不料還沒等他找到理由,邵九州就拐著彎趕他了,于是趁機告辭.出門之際向後看了一眼,只看醉熏熏的邵九州正雙眼通紅流著口水看著左霓裳,那作勢欲撲的樣子怎麼看都有點像山里餓了半個月的野狼,不由暗歎他師娘所遇非人……

    一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被晚風一吹,方勝很快清醒過來.從下午到晚上,一個問題一直盤繞在他腦子里,那就是,以他的性格,他等不了十年,更等不了十五年.他想快速提高實力,越快越好,那個擋住他的攻勢卻任由馮東平的刀捅向他小腹的段三刀,他非要殺之不可!此時他的心中沒有比段三刀更冷漠更卑鄙的人了!

    可是他學的是棍法,邵九州和左霓裳最多只能在輕功提縱術,如何節省內力和江湖經驗上指點指點他,在核心實力上卻沒有什麼可幫他的.

    難道真的只能一天天一年年練下去?

    想走捷徑,有兩個辦法.一個是胡慕華那里的靈藥,但是那老頭子猴年馬月才能找到增長功力的藥?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等他找到的時候說不定早過了十五年了.

    第二個辦法是還真篇!方勝隱隱覺得,自己之所以能把武功練這麼快肯定和還真篇脫不了關系,只是自己對還真篇的修習還停留在最初的階段,如果還真篇能有突破的話,那麼自己的練功速度會不會再快些?

    到底是哪里不對勁?缺了什麼?怎麼才能突破還真篇的瓶頸?

    想著這些方勝回到了小院,焦雄等三人都還在等他.陪著他們說了會話,方勝這才回屋取出記載著還真篇的那幾頁紙,就以那只螢火蟲照明躺在床上看了起來.

    "還真篇,共分孕根,育根,還根三個階段.孕,難道是說懷孕?肯定不能是這樣啊,男人怎麼懷孕?根就是靈根了,可靈根到底是怎麼個玩意?得到還真篇也兩年了,連孕根階段都沒進入!***不能急,慢慢想,慢慢想……"

    "凡事以真性情相對,更利于修習還真篇,難道我想打便打,想罵便罵還不算真性情?"

    "這最後一頁最沒用,前幾頁還說說該怎樣修習,這一頁全是大白話.五行相生相克誰不知道?不過水木冰,木火烈,火土風,土金暗,金水雷又是啥?還有這金主器物,火主術法,水主遁速,木主生命,土主防禦,***能不能說明白點?"

    "我想要的只是提高悟性啊,讓我練功的速度再快點啊!!"

    在床上低吼著這些話,方勝已經忍不住拽起自己的頭發來,良久之後頹然放棄,喃喃道:"好吧,我承認我想把還真篇練到孕根期也要猴年馬月……"

    此時那只螢火蟲正爬到方勝的鼻子尖上,絲毫不顧方勝正煩得要死,搖晃著兩只觸角在那拱來拱去……

    次日一早方勝心情已好了很多,安慰自己,自己的練功速度在精英弟子中已經算快的了,別不知足了.洗漱完他也沒吃早飯就前往楚賢院,現在除了自己苦練伏魔棍法外,提升實力的方法就只有靠他師傅師娘指點了.

    出人意料的是,方勝在晨霧中來到楚賢院之後,竟只在後花園里看到左霓裳一人,如果是以前,邵九州肯定是也跟著幫忙的.

    "師娘,我來了,嘿,我幫你吧."

    "別了,你先在那坐會,我馬上忙完了,一會咱們一起吃早飯,今天可只有咱們兩個了."

    "咦,我還以為師傅還在睡覺呢.怎麼,他出門了嗎?"

    左霓裳臉上不易察覺地一紅,道:"早就定好今天早晨讓他和其他幾位護法隨我師傅去城外接劉幫主和歐陽先生,昨晚他還喝那麼多,差點誤了大事."

    "歐陽先生?我想起來了,難道就是那個神匠?"

    "嗯,他們大概午時才會到,到時候我也要去迎接一下,你如果想去,可以跟著我."

    "那太好了,我也去瞅瞅這神匠和那些磨刀打鐵的到底有啥不一樣."

    左霓裳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小勝,你以前也這樣嗎?我是說說話口氣,簡直和你師傅一個樣."

    "當然不是,我都是拜了師後跟我師傅學的……對了師娘,聽說這次歐陽神匠會為精英弟子打五把兵器?一百多號人,他卻只打五把,也未免太小氣了."

    "歐陽先生晚年已經很少出手打造兵器了,這次能答應為本幫打造十把兵器已經是給了幫主天大的面子."

    "怎麼又成十把了?還有,您說晚年,他已經很大年紀了嗎?"

    左霓裳笑道:"五把兵器是給精英弟子的,還有五把是給幫中元老的.若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年過六旬了."

    "啊?!都六十多了!咱們這十把兵器不會把他老人家累死在濟安吧?太可憐了."

    左霓裳從花草間站了起來,莞爾一笑,道:"說人小氣的是你,說可憐的還是你,呵,不過換了你師傅來大概也會這麼說,你們這對師徒啊."

    "師娘,你先洗手,我去把飯菜上桌.嘿,管這老頭子是小氣還是可憐,他打的武器我是要定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高層


    方勝隨他師娘走出大刀盟總壇之後才發現其實迎接歐陽老頭的人並不多,但是有份參與的全是幫中高層,他這個小小的精英弟子實在是個例外.

    只是見見那些幫中人物,方勝就覺得開了眼界,這時又忍不住提了一個老問題:"師娘,幫會看管我們這些精英弟子是不是太嚴了點?除了那些個教武功的護法外,都很少見到幫中其他人,我到現在連幫主高矮胖瘦都不知道."

    左霓裳在外時對任何人都很有禮數,然而興許是對方勝和藹慣了,總是未語先笑,那絕美姿容自然引得不少人側目,連帶著看方勝的也多了.只聽左霓裳輕聲道:"這全是劉幫主的意思,你們這些精英弟子在幫中的前四年主要任務就是學武,第五年開始才會接觸幫中元老,熟悉幫中事務,將來會擔任什麼職位也會在那時定下來."

    "嘿,我倒是挺願意去山上陪胡神醫守園子,不知道幫里讓不讓."

    左霓裳聞言面露詫異之色,道:"我和你師傅都認為你將來必不是久居人下之人,隱性埋名度日更是不可能,你剛才說的可是真實想法?這可讓我和你師傅看走眼了."

    "嘿,山中歲月極是清閑,少了繁華,卻多了自在.回來後的這些日子,所見所聞的煩心事實在太多了,我做不到漠視,卻又沒能力解決,一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與其天天這樣,還不如回山上來得省心."

    左霓裳似是看穿了方勝的想法,道:"只怕就算你回到山上,也忘不了這山下種種吧?這點你要跟你師傅學學,他就只在乎身邊最重要的人和事,其他一律不管不問."

    方勝嘴上答應著,心中卻並不十分認同,暗忖,還是提升自己實力來得實在些,遇惡人就打,見不平事就管,方不負了自己這一生.

    說到提升實力,他今天才醒悟過來,武功固然算是實力,但並不是全部!好兵器也算是實力的一部分,假若兩人武功不分高下,但一人用的是削鐵如泥的神兵,另一人用的卻是街頭鐵匠鋪買來到柴刀,決斗時肯定是拿神兵的那個贏,所以,這次歐陽冶的到來絕對是提升自己實力的一個好機會!

    說到那根刀把棍子,方勝不禁吹噓不已,用了兩年了,早已使得十分順手,卻在與馮東平決斗時被砍出五個豁口,雖然不至于斷掉,但握住時已沒那麼舒服了.另外,他直到上次去幫里的兵器庫才知道,他的這根刀把棍子比江湖上正統齊眉棍短了好幾寸,重量上輕了許多,材質也不對……

    方勝這里正自回味,左霓裳突然拍了拍他,道:"來了."

    抬眼看時,只見十見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從遠處緩緩駛來,方勝不由打起了精神,緊跟著左霓裳向前迎去.

    前幾輛馬車上下來的是幾位幫中護法,看到邵九州從第三輛馬車上下來時,左霓裳和方勝都不由一樂,實在是很少有機會看到邵九州一臉嚴肅的樣子.

    邵九州和另一位年青護法恭敬地來到第五輛馬車旁,為車中人掀開了簾子.一個形貌偉岸的青袍老者從馬車上利索地一躍而下,目光掃向人群,似乎甚是滿意.

    方勝是求棍心切,急道:"師娘,這就是歐陽先生嗎?看他的體格,打十把兵器真是便宜他了."

    左霓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嗔道:"這是我師傅陸淵亭,快隨我上去見禮."

    方勝尷尬得不知說什麼好,只得跟著左霓裳向前走.前面眾人一人一句"見過陸副幫主",都被陸淵亭隨手打發了,直到看到左霓裳時,陸淵亭才眼中一亮,含笑道:"霓裳,你也來了."

    "拜見師傅."

    "不必多禮."

    "弟子方勝拜見師公."

    "你就是方勝?嗯,不必多禮了.聽霓裳說你資質不錯,那就不要浪費了這天賜良材,趁著青春年少潛心習武,將來方能在江湖上一展拳腳.好了,你下去吧.霓裳,你快隨我去拜見歐陽先生和幫主."陸淵亭說完就大步向後面的馬車走去,竟不再看方勝一眼.

    方勝只是喃喃說了聲"是",後面"師公"兩個字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左霓裳似乎也沒料到會這樣,面上露出歉然之色,對方勝道:"小勝,你就隨大伙在這等會吧,我去去就來."

    等左霓裳也走遠,方勝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他明顯地意識到,陸淵亭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適才對他說的那些話只是為了給他師娘面子.因為邵九州和左霓裳的關系,他是真心敬重陸淵亭,而如今,只是見了一面,這份敬重灰飛煙滅了.他想起了一句老話,拿熱臉貼冷屁股,自己剛剛就是拿熱臉貼冷屁股!方勝突然覺得很煩躁,忍不住皺起了眉,望向人群的目光里哪還有半分敬意.

    第六輛馬車上下來一個體型略胖的黃袍中年人,剛一現身,"參見幫主"之聲大作,此人赫然就是大刀盟的幫主劉霽云!

    方勝的心神很快全轉到了劉霽云身上,只覺此人舉止大度,和藹而不失威嚴,但全無一幫之主那種高位者的凌人氣勢,倒像個慣于官場應酬的官員,和他想象中的幫主差別實在太大了.

    方勝正自遲疑,馬車上又下來一個老農打扮的黑瘦老者,劉霽云才剛喊了一聲"歐陽先生","拜見歐陽先生"之聲又響成一片.黑瘦老者雖是老農打扮,卻一點沒被這場面鎮住,反而笑著朝眾人點了點頭,然後轉向劉霽云道:"劉幫主,十余年未到濟安,貴幫又有新氣象,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只是一個迎接儀式,卻廢了好大功夫才完,直看得方勝瞌睡連連.直到回去時他師傅師娘也沒得空搭理他,無聊之下,他自己總結出四條收獲來:一,陸淵亭只是他師娘的師傅,不是他的師公;二,幫主劉霽云像個貪官;三,神匠歐陽冶其實就是個見過世面的農民;四,以後他要再來參加這種活動他就是王八蛋……

    當晚方勝就從邵九州口中得到消息,三日後十三位教功夫的護法將挑出二十名大家公認的功夫最好的精英弟子,然後在演武場抽簽進行比試,到時候劉霽云和歐陽冶都會前去觀戰.比試的前五將獲得由歐陽冶親自設計,打造的武器!

    等方勝離開楚賢院後,夜深人靜之時,本該早已睡著的邵九州突然歎了口氣,只聽他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消沉語調道:"通過昨日一戰,精英弟子里的前二十是肯定有小勝的了,憑著他的拼勁,說不定真可以沖進前五."

    "他如果真能打進前五,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總不能讓他故意不盡全力,輸給別的弟子吧,以他的性格定然是不肯的了."

    "霓裳,你師傅真的一點不肯通融?"

    "師傅沒有明著拒絕我,大概是怕我難堪吧.唉,畢竟他不像咱們兩個這般和小勝有感情."

    "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小勝的這種性格,早晚會在江湖上撞得頭破血流,還不如現在通過任務讓他認識這世界的殘酷.棱角磨平了,他也就長大了."

    "本以為還有三年,誰知道卻只有三天了……"

    黑暗中閣樓再次陷入寂靜,良久,才聽到邵九州以夢囈般的語調道:"只希望他打不進前五,只希望他打不進前五……"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頓悟


    方勝很要強,但只針對那些他看不慣的人,所以當他發現護法們挑出來的二十位精英弟子里的前十位就有馮東平並且還有幾個似乎和馮東平很要好時,一股怒火隨之燃起.隨著更多的精英弟子被叫出去,依然站在人群中的方勝忍不住想,假如前二十里沒有他,他是不是該當場向那二十個人發出挑戰,要用二十次勝利來洗刷這一次恥辱?

    幸虧念到第十八個人的名字時,他終于聽到了"方勝"兩個字,然後他就木無表情地走了出去,就連向劉霽云和歐陽冶施禮時都一樣.那些被點到名字的精英弟子裝酷的有不少,所以也沒人在乎方勝的神態是否恭敬,只道他也是個冷酷之人.

    說起來他的目的本只有一個,那就是進入前五得到歐陽冶打造的棍子,可現在他明顯想再干點別的,他不僅要進入前五,還要在遇到馮東平或者那幾個和馮東平很要好的人時狠狠教訓一下對方!

    從自己的觀察以及這些天來打聽到的,馮東平是什麼貨色他很清楚,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和馮東平如此要好的自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算沒辦進入前五,至少不能輸給他們!只要那些東西有一個進入前五,那自己也必須進入,而且名次得更靠前才行!

    這麼執拗地想著,尚未拿到簽的方勝心中已經充滿了戰意.

    就在這時,從身邊飄過的一縷香風吸引了方勝的注意,抬起頭時,正看到一個女子的側臉.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那女子轉過臉來,朝方勝微一點頭,就再次目不斜視起來.

    雖只是匆匆一瞥,方勝仍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然後也不知哪來的靈感,他突然脫口而出:"你是阮萍?"

    女子又轉過臉來,驚訝道:"咦,你認識我?"

    "聽小梅提起過,說你的云煙劍法很厲害,就記住了."

    女子笑道:"原來如此.你叫方勝吧?那天你和馮東平打的一架可真解氣呢,呵呵."

    方勝一聽心情大好,輕笑道:"看來這家伙真不是什麼好貨色,嘿,希望今天還有機會教訓他."

    阮萍道:"那天很顯然是你贏了,再和手下敗將打還有什麼意思.你還是留意下那兩個吧,看到沒,一個使雙刀的劉梁,一個使破甲重劍的凌超.這兩人前者是武功底子好,後者則是天賦高,他二人是刀法弟子中公認的刀法第一和第二,如果碰上了,只怕你很難討得了好."

    方勝忍不住問道:"如果你碰上了呢?"

    "打不過凌超,穩贏劉梁."

    "這就奇了,打不過第二,卻穩贏第一,為什麼?"

    "嘿,小梅難道沒告訴你?"

    "呃,我明白了……"方勝驀然想起來,柳梅早就告訴過他,精英弟子中除了她和那位五大三粗的女弟子外全都名花有主,看樣子這位阮萍和劉梁是一對了.

    阮萍看方勝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忍不住笑道:"算了,今天心情好,再給你指兩個有威脅的對手.看到那個穿灰衫的瘦高個沒,整天擺著一張臭臉,他叫倪翔馳,他有七式無名快劍,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可以越來越快,若是對上他,我最多能擋下五劍.至于最後一個對手,就是……"說到這阮萍突然閉口不語,瞪大了眼睛一臉好笑地看著方勝.

    關鍵時刻竟然賣起了關子,方勝不禁覺得好笑,但同時對這阮萍也好感大增,笑道:"你就好人做到底,干脆點告訴我吧."

    阮萍眼珠狂轉,一副很急的樣子,但就是不說話.方勝猛然意識到後面可能有人偷聽他們說話,猛地扭回頭去,卻沒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再轉過頭來的時候,阮萍已經露出一副被打敗的表情,氣急敗壞道:"笨哪你,最後一個就是本姑娘我了!"

    "是你?!"方勝拉長了腔驚道.

    "怎麼,不行啊?你別小看人!"

    "我……我怎麼敢……"看阮萍一副要發飆的樣子,方勝哪還敢說實話.

    "噓……快別說話了,要抽簽了!嘿,你求菩薩保佑吧,千萬別碰上我,我的云煙劍法正好克制長兵器噢."

    方勝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靜等發簽之人把簽壺送過來.

    方勝抽簽的時候壺中還剩下七八根,他也不在意,隨便抽了一根出來,湊到眼前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七字,看樣子自己是第七組上場的了.

    接下來比試正式開始,劉霽云,歐陽冶與大刀盟里的元老,護法一字排開坐于演武場一端,另一邊則由其余不參戰的精英弟子圍成了個半圓,比試場地就在那半圓之內.

    這是精英弟子們入幫後的第一次大規模正式比試,加上有幫主在場,負責裁判的老者一旦宣布"比試開始,抽到一的弟子上場對決"整個場地便立刻靜了下來.

    一片肅穆中,方勝身旁香風一晃而出,竟然是阮萍!只見此女大大方方走到場地中間,先朝劉霽云和歐陽冶施了一禮,又朝四周一抱拳,動作乾淨利落又好看,很有點江湖兒女的瀟灑不羈.

    方勝身後聲音再起,一個男子提槍走向場中,在這男子走出人群的那一瞬,方勝很敏銳地捕捉到阮萍嘴角浮起的笑意,暗忖,難道這丫頭真有克制長兵器的絕招不成?

    方勝很快就知道了答案,阮萍的確沒有虛言!這場十招不到就結束了的對決看得他直冒冷汗,他假想了一下,假若換成是自己,雖然也有信心勝過那使槍弟子,但是在阮萍手中絕對走不過二十招去!

    阮萍顯然精通一種迅速靠近敵人的身法,接著就是她那神出鬼沒的云煙劍法,十招不到,她的劍在雙手中互換了七次,沒有一劍是從身體的正前方刺出的,沒有一劍是攻向對方的咽喉,胸口,但卻全是手腕,腳踝這些一旦受傷就失去行動力的部位……

    方勝第一次升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感覺,自己只是勝過了馮東平就以為多了不起,這種念頭真是井底之蛙坐井觀天!

    然而他並沒有絲毫的挫敗感,相反,他很慶幸阮萍給他提了個醒,讓他知道還存在這麼一種專門克制長兵的武功,同時,他也意識到江湖上肯定還有更多他聞所未聞的神奇武功.就是在這個時候,方勝突然升起了闖蕩江湖見識新奇事物的念頭,而不是窩在大刀盟里一輩子.

    方勝第一次開始想未來的生活,假如是在大刀盟,那麼他的未來幾乎是定了型的,由精英弟子成為副幫主或者幫主的親信,兢兢業業數年甚至更長時間,之後要麼調任為一鎮堂主,要麼留在總壇當一名護法.然後繼續熬,二三十年後成為幫中長老,也開始有自己的勢力,為獲得副幫主之位隱忍籌劃,運氣好的話,最後說不定真能混個副幫主當當.幫主之位是不用想的,那是老劉家嫡傳下來的.那麼副幫主就是自己這輩子所能爬到最高點了?總覺得有些不值,最重要的是這副幫主的位置吸引力不大.如果,呃,如果有一個師娘那麼好的女人做妻子,或許這一切都會變得值得吧.

    那麼如果離開大刀盟呢,像一個游俠一樣浪跡天涯,行俠仗義,快意恩仇!從小就知道南秦國二十八州七十三郡,可是他已經在世上晃了十多年了,卻仍然只在灞凌州的兩個郡里晃悠,以這種速度發展下去,他這輩子最多只能走四州八郡!那些去不了的地方,一定還有更精彩的東西等著自己!他想去爬南秦最高的封禪山,去渡最寬的傳說有水妖出沒的濁浪江,他想結交真正的敢于舍身取義的俠士,他想見識那些武林門派里傳承了數百年的武功!或許還會碰到像自己一樣嫉惡如仇而又不知掩飾的人,更或許會碰到一個真正了解自己的女子,與之策馬同游,此生何憾?

    方勝突然就意識到自己的還真篇問題出在了哪,有大刀盟這個約束在,他始終無法表現自己的真性情.然後他又很悲哀地想到,自己和大刀盟已經糾纏得太深,他欠大刀盟的,只要還不完,他就別想安心離開.

    剛才的頓悟讓他有種以局外人的視角審視自己的感覺,就像是靈魂出竅,而此時不合適宜地響起的那聲"抽到七的弟子上場對決",則一下把他的靈魂拉了回來.

    方勝的對手是個使暗器的好手,在看到對手的武器竟是一小布袋飛蝗石的時候他忍不住暗罵,你大爺的,這不是跟著添亂嗎,就算你贏了還能讓歐陽冶那老頭子專門給你專門撿石頭去?

    真打起來的時候邵九州和左霓裳給他惡補的提縱術中了大用,然而就算是這樣他也沒能躲過對方扔來的任何一塊石頭,他只是勉強避開了要害.

    左肩,左胸,右大腿,右耳各中了一顆石頭後方勝將對方逼到角落,退無可退的對手只能認輸.對方砸來的最後一塊飛蝗石是直奔他的面頰而來的,當時他第一次對眼前之人升起了殺意,因為那塊石頭如果砸中將足以致命!

    而方勝不知道的是,他以最小的閃避動作爭取最大的進攻空間,這一戰斗策略落在幫中高層眼里博得了他們的一致贊賞,幫會里最缺的永遠是這種精明而又悍不畏死的鐵漢!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前五


    第八場比試是由使破甲重劍的凌超對陣一個使劍弟子,方勝想起來阮萍說這凌超天賦超好,不由對他留上了心.

    凌超的破甲重劍是那種在戰場用的雙手大劍,若是倒插在地上,比人矮不了多少,那一尺多寬泛著烏光的刀身看起來就霸氣十足!

    比試乍一開始,場上就只剩下破甲重劍舞動時的風聲和刀光,而那位使劍弟子防得左支右絀,好不辛苦.方勝很快就明白阮萍所指的凌超的天賦到底是什麼,不是習武的天賦,而是用刀的天賦,確實的說是用破甲重劍的天賦!

    手持破甲重劍的凌超的所有表現都像一個浴血沙場的士兵!刀招既快且狠,刀刀搏命,那擋我者死的氣勢絕不像是由一個未諳世事的少年發出的.方勝想不出此人得有什麼樣的經曆才能鍛造出這一身氣勢,而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的弟子里,的確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破甲重劍!

    比試的最後仍然超出了方勝的預料,凌超本已將敵手的長劍擊飛,卻沒有停下攻勢,而是繼續持刀下砍,眼見就要將對手斬于刀下!劉霽云身邊三個護法同時起身,卻都沒有快過那個教暗器的老頭子,手腕一抖,也不知是什麼東西飛了出去,"當"一聲撞在了凌超的刀身上.凌超刀勢一頓,這才完全停下手上動作,朝看台請罪道:"弟子學藝不精,險些傷了同門,甘受責罰."

    劉霽云面帶慈色,緩緩道:"算了,你練的是殺氣刀訣吧,出現這種情況不能怪你.快下去休息,准備第二場比試吧."

    "謝幫主."向劉霽云施了一禮,凌超持刀退下.

    看著凌超退入人群,方勝忍不住嘀咕,殺氣刀訣,那是什麼玩意?

    很快第九場決斗開始,由倪翔馳對陣一位用刀弟子.

    方勝暗想,假若那使刀弟子功夫太差,說不定就沒機會見識那七式快劍了,所以只能暗中為那位用刀弟子鼓勁,說什麼也要逼倪翔馳用真功夫.

    然而他完全沒有料到,這場比試竟會成了今天結束最快的一場,因為倪翔馳一上來就用上了快劍!

    倪翔馳的第一個動作只是最簡單的直刺,根本就算不上什麼招式,然而其速度之快已經到了只能靠本能反應才能接住的程度!第二劍是斜刺,然而速度更快!他的對手依然只能靠本能反應去接這一招,完全談不上章法!第三劍是平削,速度比二劍又快上一分!那位早已失去平衡的用刀弟子已經無法再做其它動作,眼睜睜地看著倪翔馳的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邊.

    簡單迅捷的三劍,帶給方勝的震撼比阮萍的云煙劍法還要大.若是自己對上倪翔馳,能接下幾劍?五劍?六劍?然而不論是五劍還是六劍,方勝都可以肯定,第七劍是絕對接不下的,因為前四劍他或許還可以用伏魔棍法相抗,後三劍定然只能以本能反應來抵擋,而僅靠本能,顯然是擋不下越來越快的三劍的.

    這是繼阮萍後第二個讓方勝覺得束手無策的人,他忍不住焦急起來,雖然這兩人並不討厭,可是明顯被人壓一頭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看到第十場比試的二人都沒什麼特點,方勝不願浪費時間,將心神從比試中抽離出來,開始默背伏魔棍法.直到現在,他才僅僅練成了十八式伏魔棍法的前十式,遠遠算不上大成.後八式棍法威力越來越大,第十二式婆娑無量和第十三式雷音煞不論進攻和防守都能兼顧各個角度,一旦學會,豈不是正好能克制阮萍的那神出鬼沒的云煙劍法?第十五式遁甲空本就是一招全憑直覺直線追擊的招式,再配以特定的內力運行路線,棍速大幅提高,能和倪翔馳拼拼速度也說不定!七劍一過,只要自己不死,對方還能有什麼厲害招數?

    想著想著方勝就來了精神,信心一點點恢複.雖說伏魔棍法越往後越難,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但是優點是這套棍法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瓶頸,只要下功夫,就一定能練到大成.

    此時第十場比試勝負已分,場上只剩下十位勝利的選手.這時劉霽云突然起身,看著十位勝者含笑道:"短短兩年能有如此成果,你們果然沒有辜負本座的期望,接下來的比試只管放心打,有諸位長老和眾護法在此照應肯定不會讓你們有任何危險.來,簽已經准備好,過來抽吧."

    劉霽云說完便又坐下,十個弟子只得依次走過去抽簽.這次的簽子卻是一塊塊牌九大小的青玉牌,整齊地摞在劉霽云手上.

    若是換個人,或者依然是一壺粗糙的木簽,十個人抽簽的時候肯定會隨意抽取,而現在,看著那一摞整整齊齊碼在劉霽云手上的精致玉牌,誰還敢隨意抽,只能一個個依次拿最上面的那塊.

    等抽完了簽,抽到一的那一對先上場比試,上場的是劉梁和一個持劍弟子.劉梁果然是功夫極為紮實,打得有板有眼,然而方勝卻興趣不大.他抽到的是三,他在琢磨一會自己可能對上誰,若萬一碰上了阮萍或者倪翔馳該怎麼打.至于馮東平,他實在沒放在眼里,因為那家伙顯然在上一場比試中就透支了體力,呆會能發揮出七成實力就算好的了.

    很快,劉梁戰勝了對手,然後倪翔馳上場,四劍將對手逼得棄刀投降,接著就到了方勝自己,也不知那麼巧,竟然是馮東平!

    方勝一下就被氣樂了,暗道,***真是蒼天有眼,上次讓你躲過一劫,這次看你師傅還怎麼幫你!開戰之前,方勝朝馮東平"嘿"然一笑,然後緩緩轉過頭,大有深意地看了觀戰台那邊的段三刀一眼,其挑釁之意實在再明顯不過.

    熟知方勝與段三刀師徒過節的人自然一下就明白怎麼回事,有些輕浮的已經捂著嘴笑了起來,其中就包括邵九州.左霓裳則只是輕輕皺起了眉頭,嘀咕了一句:"這孩子!"

    比試之時方勝打得並不像想象中那麼輕松,馮東平仿佛突然老練了十幾年,出招平穩謹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守得四平八穩.方勝最煩的就是這種對手,最後被磨得失去耐性,心頭火起,伏魔棍法第六式六道魔劫第七式懾鬼哭第八式怨魂滅齊出,直接將馮東平厚背刀震落,還順勢往對方小腹上捅了一棍.而做為回報,馮東平又給他的刀把棍子添了三個豁口.

    接著就是凌超和阮萍分別將對手擊敗,方勝突然驚醒,除了自己外,另外得勝的四人竟全是阮萍提醒自己要留意的,難道僅僅是巧合?自己原本以為會撞上這四人中的一個,又或者他們四人中至少有兩人會撞上,現在卻出現了這麼個結果:被阮萍認為實力最強的四個人並未交鋒,全留了下來!

    方勝忽然就想起了適才抽的那一摞玉牌,大家都是依次從上往下拿的,根本就不能算抽簽,這里面難道有鬼?

    當然不可能去質問劉霽云,方勝只得作罷,收拾心情,開始打起歐陽冶的主意來.好不容易打進前五,得到了獲得兵器的機會,可得好好利用才行.

    然而接下來劉霽云卻沒提打造兵器的事,賞了前五的弟子每人二百兩銀子,第六至第十的每人一百兩,然後說了幾句場面話就走了.

    接過沉甸甸的二百兩雪花紋銀,自幼窮困的方勝又忍不住一陣激動,沒出息地想,就算只得這二百兩銀子也值了……

    邵九州和左霓裳隨著劉霽云和歐陽冶走了,暫時去了不楚賢院,方勝就抱著銀子找到杜言志和柳梅,同二人一起回了小院.

    四個年青人聚在一起,自然忍不住一陣歡呼笑鬧,杜言志和焦雄都大歎解氣,柳梅也興奮得小臉通紅.

    "嘿,老大,這次既替大雄報了仇,又給咱們定青鎮長了臉,真是一舉兩得啊."杜言志一支腳踩在凳子上,眉飛色舞道.

    他們四個已經好久沒這麼高興了,看著其余三人開心的樣子,方勝不由一陣感慨,正要說話,卻被柳梅笑著打斷了,只聽柳梅道:"三師兄,你錯了,是一舉三得,難道你忘了,大師兄還會得到一把由歐陽先生打造的兵器噢!"

    杜言志一拍額頭,道:"可不是,呃,老大,幫主說什麼時候給你們兵器了嗎?"

    "沒說,嘿嘿,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怕什麼!"

    "什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臭小子!"小院里突然響起了邵九州的聲音,屋里登時靜了下來.

    看到邵九州簡直就像進自己家一樣隨隨便便就闖了進來,方勝尷尬道:"嘿,師傅,您怎麼來了?"

    "幫主有令,召你還有另外四個精英弟子前去議事,就在議事廳,一柱香時間內趕到."

    "啊?幫主找我們議事?"

    "啊什麼啊?還不快去,要來不及了."

    "一柱香時間呢,就那兩步路,用不著這麼急吧?"

    "呃,忘了跟你說,我從幫主那回來的時候回了趟楚賢院,吃完飯又過來的."

    "靠!"方勝掐死邵九州的心都有了,"嗷"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溜煙朝議事廳奔去.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暗面


    方勝一邊往議事廳跑一邊想,八成是商量打造兵器的事,嘿,這幫主還真是雷厲風行.就是自己的師傅太缺德,接了幫主的命令竟然還半路拐彎,害得自己得跑著去!

    氣喘籲籲來到議事廳門口的時候方勝並沒貿然進去,而是先在門口把氣喘勻了才朗聲道:"弟子方勝求見."

    "是方勝啊,不必多禮,快快進來."劉霽云慈和的聲音從議事廳內傳了出來.

    "是."

    方勝還是第一次進議室廳,只見里面***輝煌,布置裝潢極是氣派考究,不禁暗暗咋舌,卻不敢多看,朝著坐在廳中的劉霽云恭敬地施了一禮,然後就在其余四人身後站住.

    "既然人已經到齊了,那隨我來吧."劉霽云道.

    方勝不由一喜,看樣子是去找歐陽冶打造兵器了,暗暗擔憂,自己還沒想好到底打造什麼樣的棍子,這可如何是好?

    劉霽云一動,方勝等五人只得在後面緊緊跟著,不料卻根本未出議室廳,而是來到一個大書架旁邊.劉霽云背對著眾人,也不知動了什麼,就聽"咔嚓嚓"一陣輕響,整個書架竟緩緩移向一邊,露出一個黑洞洞的通道來.

    看劉霽云什麼也沒解釋徑直走了進去,方勝不由皺了下眉頭,暗道,好好的事怎麼弄得跟見不得光似的.他前面就是阮萍,從一開始就規規矩矩,直到快要進入秘道時才突然拉住了劉梁的手,似乎是怕了.

    方勝最後一個走進秘道,書架立刻在身後緩緩回到原拉,秘道里登時一片昏暗.劉霽云帶著眾人在秘道里拐了幾個彎又向下走了幾十個台階後終于來到一個寬廣的石室,其規模比上面議室廳還要大!

    石室左右牆壁下全是"吡啵"作響的火盆,最北端的台階上則是一個鑲滿金玉的豪華座椅,一進石室,方勝等人就被那張座椅右前方站立的那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人完全吸引了注意.

    見到劉霽云,黑衣人只是略一躬身,接著就目不轉睛地打量起方勝等五人來.那迎著火光的眸子沒有一絲情感,倒像是在審視幾樣物件.

    "一字排開站在台階前,間隔一尺."黑衣人嘴里發出沙啞的仿佛蛇在草叢里怕一樣的聲音.

    方勝很明顯地捕捉到阮萍微微縮了縮肩膀,不禁又皺了皺眉.

    五個人全都站在原地不挪半步,僵持了兩息之後,劉霽云慈和的聲音再次響起:"照他的意思做."

    劉梁第一個走了出去,站在了台階前的最左面,其余人只得尾隨而上,依次在台階前站好.

    黑衣人的目光在每個人身上都停留了好久,才轉向劉霽云,道:"稟幫主,全都合格."

    "嗯,那就好."回答完黑衣人,劉霽云又轉身台階下的五人,不過說的卻是讓五人萬分震驚的話:"劉梁,凌超,倪翔馳,阮萍,方勝,從今天開始,你們為期五年的訓練提前結束了.也是從今天開始,你們五個將作為特別任務組從幫中**出來,只聽命于我和殷長老.至于原因,讓殷長老告訴你們吧."

    黑衣人根本不管下面的五人是否反應過來,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大刀盟自初代幫主創立,至今已九十四年,前五十年一直偏安于藍田郡西南小鎮,自上任幫主執掌本幫起方迅速崛起,在短短四十年內將勢力擴大到整個藍田郡和其南部的涿水郡.其原因,正是由于像你們這樣的特別任務組的出現."

    黑衣人說話似乎很費力,頓了頓才道:"你們這些人,不是生在貧苦之家就是和本幫頗有淵源,你們也都是聰明人,我相信即便我不說你們也該明白,只憑借本幫明面上的那些正經營生,根本不可能創下如此大的基業.而你們,還有其余特別任務組中的其他人,就是本幫的暗面!"

    "江湖自古就是黑白兩道並存,似我大刀盟這種幫會,入白道,會受江湖大派排擠,永無出頭之日;入黑道,又無法和真正的黑道組織抗衡,早晚被吞並,那麼就只能采取現在這個折中的辦法,半黑半白,方能從中取利."

    "你們是幸運的,因為你們的資質遠超同儕,你們也是不幸的,因為你們將成為本幫那不能見光的一半,而且無法反悔.入幫時那條'大刀盟中精英弟子有義務執行幫主頒布的危險任務’正是針對你們而設!你們在通過入幫測試的時候已經得了不少好處,成為精英弟子後在幫中又得到了更多好處,學功夫的機會,白花花的銀子,豈能如此易得?這就是代價!"

    "沒人想成為惡人,殺手,可是自有人以來這世上的壞事就沒停止過,你不做,總有人來做!如果能通過做壞事而達到某種目的,可以讓你少拼搏十幾年,可以讓幫會更壯大造福于幫中其他人,或許這樣想會讓你們心里好受些.不過我可以保證,只要你們完成兩三次任務,就會很快習慣並且麻木."

    "做為對你們的回報,每完成一次任務,你們都將得到至少三百兩餉銀,本幫秘籍室中秘籍任你們翻閱,若是幸運,任務中得到的物品也可能做為獎賞發給你們.十年後還你們自由,是留在幫中還是隱退悉聽尊便.若願留在幫中,幫主會為你們安排一個閑職,並擇以良配,若選擇隱退,則會按照你們完成的任務數贈予數千銀兩.這十年間你們的家人將會得到本幫弟子的暗中保護,若你們不幸在任務中身亡,幫主自會派人將一千兩撫恤金送至府上,並繼續派門中弟子保護你們的家人二十年."

    "當初加入本幫的時候,你們或多或少會猜到可能有這麼一天吧,我想你們也應該知道拒絕的下場,更何況,這本就是需要你們回報本幫栽培的時候,你們沒有理由拒絕."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以至于方勝腦子幾乎不轉圈了,其他人的情況也和方勝大同小異,五個人僵立在昏黃的火光中,顯得如此孤獨,單薄.

    劉霽云那慈和的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我知道你們很難接受,但這就是事實.接下來你們會有三個月的時間回家與家人團聚同時調整心態,之後就當把自己賣給了本幫吧."話一說完劉霽云站了起來,不再看五人一眼徑直離開了.

    方勝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離開秘室的,是跟著劉霽云出來的?還是被那個黑衣殷長老送出來的?意識清醒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他們四人住的那個小院門前,感覺就跟剛剛做了一場荒誕的夢一樣.

    等躺回床上,他用了整個晚上的時間來想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他實在受不了這種從天堂一頭栽到地獄里的感覺!然而想來想去,最後竟只得出一個結論,即劉霽云或者說大刀盟對他的要求是合理的,他如果拒絕才是不合理!

    他無法想象大刀盟將會給他們五個人安排些什麼任務,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任務一定見不得光,是偷是搶是殺還是栽贓嫁禍威逼恐嚇?自己竟然要不可避免地當一個壞人了嗎?那不正是自己反感的嗎?

    "就當把自己賣給了本幫吧……"咀嚼著這句話,方勝看了一眼微明的窗戶苦笑著閉上了眼.

    一覺睡到下午,方勝匆匆洗了把臉就跑向楚賢院,他要向他師傅師娘打聽打聽,看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將來都會接些什麼樣的任務.直到這時,他才突然醒悟為什麼這些天左霓裳看著他的時候常常無緣無故歎氣.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唉,小勝,之前沒告訴你,你不會怪師娘吧?"三個人圍著圓桌而坐,左霓裳有些哀傷地看著方勝道.

    看到左霓裳這樣的表情,方勝反而有些過意不去,忙道:"怎麼會呢,嘿,其實我早就猜到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停停停停停!你們兩個能不能別這麼垂頭喪氣的?多大點事啊?!你們沒聽過一句話嗎,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呃,不對,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既然你身在江湖,遲早都會碰到這種身不由己的事.有什麼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遲早會有撥云見日的一天,別被眼前這點困難嚇倒了."

    左霓裳心情略好,卻忍不住嗔道:"你說的輕巧,如果換你站在小勝的位置肯定又是另一番說辭了吧."

    "嘿嘿,我本就是站在他的角度講的.雖然我是半路出家,一進本幫就擔任護法,不太熟悉這些內情,但是任務是死的,人是活的,徒弟,快別苦著一張臉了,好好聽著!"

    "是!"

    "這才像樣嘛.你聽好了,我估計你的任務肯定是針對黑道的也有,針對白道的也有,黑道的就不用說了,對付那種人何必手下留情?即使沒任務你不是還恨不得提著棍子殺上門去嗎?再說白道的,白道的也不全是好人,那些商人哪個沒賺過黑心錢?還有那些貪官,這些個表面一套底下又一套的人不必多說,掄起棍子就揍,你就當替我打的!至于那些真正的好人,一輩子清清白白沒干過壞事甚至一直行善積德的,我估計除非到萬不得已,幫主肯定不會找這種人的麻煩,萬一你接了這種任務,那就折中一下,讓你殺人滿門你可以偷偷留兩個活口,小孩不殺,殺過的人留全尸,埋哪要記住,每逢初一十五就去上上香……"

    左霓裳一下就被邵九州逗樂了,忍不住道:"你啊,能不能正經點?"

    不過經邵九州這麼一說,方勝卻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從此把自己賣給了本幫"這念頭一直像座山一樣壓著他,現在一下輕了許多.

    "是啊,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任務!"一拍大腿,方勝"呼"一聲站了起來,臉上愁色已然淡去.

    "方勝師兄在嗎?幫主命你速去歐陽先生處定制兵器."閣樓之外突然想起了柳梅的聲音.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定做


    方勝辭別了他師傅師娘來到歐陽冶所住的別院的時候,劉梁等四人早就到了,這是五個人第二次集體出現,而方勝又是最後一個到的.

    知道以後十年都要與面前的四人作伴,方勝不由一陣頭疼,先是笑著和阮萍打了招呼,又沖其余三人點了點頭.

    由于旁邊沒有幫中高層,所以大家並不怎麼拘束,尤其是阮萍,一見方勝就道:"你又是最後一個噢,嘻嘻,這次定制兵器可得按順序來,你只好是最後一個了."

    劉梁,凌超和倪翔馳三人里數劉梁最好說話,待人也隨和,方勝覺得很可能是受了阮萍感染,而凌超基本上是個悶葫蘆,倪翔馳則為了裝酷有話也不說.

    很快歐陽馮就接見了五人,這老頭子興許是怕他們偷師,竟非要讓五個人按次序單獨跟他進後堂商討兵器之事,果然應了阮萍之言,方勝是最後一個.

    方勝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公平,一邊和劉梁,阮萍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一邊在那等.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劉梁才第三個進去,只剩下阮萍和他了,方勝一下就樂了,怪不得阮萍屢次提起他是最後一個到,原來她來得也不早,是倒數第二……

    又過了一個時辰,在那等待的已經只剩下方勝一人,方勝忍不住暗罵,這死老頭子又不是立刻打造兵器,只不過商量商量模型尺寸罷了,用得了那麼長時間嗎?!

    就在這時,阮萍從內堂一臉喜色地走了出來,對方勝道:"快進去吧,歐陽先生在里面等著你呢."

    阮萍話剛說完臉色卻猛地一變,似乎怒氣不小,方勝忙問:"你沒事吧?"

    卻聽阮萍咬牙切齒道:"死劉梁,竟然不等我就走了!"

    方勝忍不住笑了出來,道:"我還以為什麼事,嘿,劉師兄嗜武如命,八成是去練功了,我進去了."說完徑直走進內堂.

    方勝看到歐陽冶時,這老頭正拿著根木尺在一張長桌上比劃,嘴里喊著"歐陽先生,我來了",心里卻忍不住犯嘀咕,難道這老頭子竟是個裁縫出身?

    歐陽冶聞聲抬起了頭,眯著眼盯著方勝看了一會,道:"到老夫這邊來,你就是那個使棍的弟子吧?"

    "弟子正是."說著方勝就走了過去.

    歐陽冶一把抓住方勝的右手,拿起一根小尺就量了起來,先是測了測手指的長度,接著又測指尖到手腕的長度,然後又換左手.接著老頭就命方勝將雙臂朝左右盡量伸直,換了根大尺給他量臂長,然後是身高,而方勝只能像個木偶一樣任他擺布.

    量完了這些,老頭子扒在桌子上一陣計算,最後沉吟道:"嗯,你們五人的體型比例俱是上佳,而你和那個使破甲重劍的弟子又是最好的,你的似乎比他還要好一點.來大刀盟之前你是做什麼的?"

    "弟子當時以打獵為生."

    "你家中長輩可給你做過特殊訓練?"

    "不曾."

    "這倒奇了,嘿."

    老頭子感歎完就不再深究,方勝卻忍不住額上見汗,暗想,難道又是那玉瓔伐髓的作用?方勝正自思忖,歐陽冶又道:"你今年多大?"

    "再過兩個月就十七了."

    "最近兩年可有長個?"

    "這半年似乎未見長."

    "那就好,給你打的新兵器可以一勞永逸了."

    方勝"嗯"了一聲,心中卻頗不以為然,難道一旦長個舊兵器就不能用了?自己上一根刀把棍子還不是用了兩年?

    直到三個月後他從家中回來握住他的新武器時,他才知道今天自己的這番不服氣是多麼幼稚,才知道歐陽冶神匠之名並非浪得虛名!

    而此時,歐陽冶對他的測試才只完成了一小半.

    "來,全身放松,胳膊上最好一點力都不要使,我讓你發力時再發力."歐陽冶兩手分別握住方勝的雙臂道.

    "准備,只是雙臂,發力!"隨著歐陽冶一聲命令,方勝猛地將力量聚起,胳膊上的肌肉立時鼓起,硬得如犀牛皮一般.

    "嘿,你可別小看我這些零七八碎的測試,你新兵器的長度,粗細,韌性,都是由剛才測的那些數據決定的.來,我這還有幾把長兵器,你試試重量,看看哪個最稱手."說完歐陽冶一指身旁的兵器架,讓方勝自己過去試試.

    那兵器架上什麼都有,唯獨沒有棍,方勝只得抽出一杆最像是棍子的槍來,在手里掂了掂,感覺比他的刀把棍子沉多了,正要放回原處,歐陽冶問道:"怎麼,是輕了還是重了?"

    "重了."

    "噢?以你的力量不應該啊,那可是這里最輕的一件兵器了."

    "啊?!"這里最輕的兵器自己竟然覺得重,方勝有點不相信,于是就拿著那杆槍隨意比劃了幾招.

    兩招下來,那長槍在他手中已頗為順手,而且由于重量的增加,他的伏魔棍法似乎打得更加酣暢淋漓,大有停不了手之勢.

    看到方勝漸露喜色,歐陽冶忍不住問:"你的上一把兵器是什麼材質的?"

    "我也不知道,是從我們兵器庫的大刀上卸下來的刀把."方勝一邊舞槍,一邊無所謂地道.

    "咳……咳咳……氣死我了!咳……你個臭小子,大刀的重量全在刀身,刀把本就較輕,而棍類兵器的重量卻和使用者的力量有關,往往較重,你竟然拿一個刀把當棍子來使!那根刀把你用了多久了?"

    "呃,不太久,才……才兩年多……"

    "咳……咳……氣死我了……咳……"

    方勝一看歐陽冶咳成那樣,生怕這老頭一口氣接不上來就此倒下,忙停下手上動作,跑過去給老頭捶背,同時道:"老先生,我那也是逼不得已啊.我師傅是練九節鞭的,幫中又從來沒人使棍,兵器庫里自然不會有,我就只好卸個刀把下來了,當時也沒人告訴我不行啊."

    歐陽冶總算慢慢把氣喘勻了,出了口長氣道:"算了算了,這事也怪不得你.你那師傅是誰,也太不負責了!"

    "邵九州."方勝脫口而出,然後就開始偷笑.

    "行了,我沒事了,你再去試試另外幾把兵器,恐怕你手里這根槍還輕了."

    方勝依言又走向兵器架,一試之下果然如此,連換兩根更重的長槍,耍起棍超來卻是越來越順手,只覺得威力隨著重量的增加至少強上三分!

    試到第五把兵器時,方勝終于找到最佳重量,使出伏魔棍法時,威力既大,也不至于舞幾棍就累,當下喜道:"歐陽先生,這個就正好,再重就會吃力了."

    "行,把兵器放下吧,老夫記著了.該測的都測完了,你回去吧.兵器打造好之後老夫自會派人去通知你."

    "呃,弟子最近三個月要返鄉一趟."

    "嗯,我知道,你們這五把兵器大概也就是用三個月時間,你就放心回去吧."

    "那多謝歐陽先生了,弟子告辭!"

    從歐陽冶那里出來後方勝先去了趟楚賢院,告訴他師傅師娘他准備這就動身回家,畢竟已有兩年多沒回去了,而且將來會有更長的時間回不去,他希望能好好地利用這三個月的時間和家人團聚.

    邵九州和左霓裳並未挽留他,只道哪天走一定要來告訴二人一聲,他們好去送他.方勝不由一陣感動,說起來,精英弟子中他才是最幸運的吧,別人都是一個師傅教一堆弟子,他卻是一個人占著一個師傅還有一個疼他的師娘.

    當晚方勝就接到幫主那傳來的消息,他們五個弟子隨時可以走.方勝當即決定下來,後天一早動身.

    之後焦雄,杜言志和柳梅三人就開始瘋狂寫家書,又偷空去城中買些小巧易帶而家里又買不著的禮物,連帶著這兩年攢的銀子,一鼓腦推給方勝,讓方勝幫他們送到家里.

    經三人這一提醒,方勝也決定買些禮物回去,然而在購置禮物方面他實在沒有任何天賦可言,甚至可以說有缺陷,只好向他師娘求助.

    左霓裳欣然答應,竟帶著方勝在城中逛了大半天,買了比焦雄等三人加起來還要多得多的禮物……

    臨行的前一天晚上,看著那堆得跟小山似的布料啊,特產啊,飾物啊方勝不禁有些眼暈,而等他突發奇想將自己存的銀子和焦雄等三個人的聚在一起堆到床上時,方勝的眼睛直接被晃花了,口水流了一地.他還沒出息地想,卷走這筆錢和東西,從此隱姓埋名,等十年後誰也不認識自己了再出來逍遙快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晚方勝睡得極不踏實,直到半夜才醒悟問題出在哪,忙將還真篇和伏魔棍找出來貼身藏好,又把螢火蟲裝進一個小紗囊里,輕輕系在包袱上.

    次日一早焦雄等三人還有邵九州夫婦一起送他上了馬車,臨上車時左霓裳塞給他一包東西,當時忙著道別就沒顧得上打開,等馬車出了濟安城,心中漸漸升起不舍之情時,打開那包東西一看,竟是左霓裳連夜做出來干糧,方勝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夜路


    從藍田郡的濟安城乘馬車到涿水郡的定青鎮大概需要十二天,一來一回已近一個月,所以方勝實際上在家與父母,弟弟團聚的時間不過兩個月多一點.

    方勝想來想去,都覺得這次很可能是最後一次和家人團聚,不免歸心似箭,于是給了車夫不少好處,巴不得車夫能日夜兼程.

    這天傍晚時分,馬車終于進了涿水郡地界,盡管沿途景致依然十分陌生,但方勝卻沒來由地生出親切感.

    方勝在車廂中十分沒出息地又點了一遍隨身帶的銀子,把頭湊到那個與車夫通話的小口,掀開布簾道:"劉大哥,我再給你五兩辛苦費,咱們今天多趕二十里再休息如何?"

    通過這幾天的相處,方勝已知道這劉姓車夫十分樸實,八成是不會拒絕自己的請求,果然,便聽那車夫笑道:"方公子,如今天色尚早,再趕二十里應該沒問題.至于銀子,小的可實在不敢要了,您一路上賞了小的幾十兩銀子,早已數倍于車資了."

    方勝聞言道了聲"如此有勞了",便又坐了回去.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作"方公子",起初覺得十分別扭,後來竟慢慢習慣,繼而有些飄飄然,暗想,沒想到自己這輩子竟有當上"公子"的一天.說起來,他打賞車夫的幾十兩銀子也是十分肉痛的,只不過每天幾兩,一點點外流並未察覺出來,後來經車夫一提醒,才猛然醒悟,不過悔之已晚,只好安慰自己,就當買了幾聲"公子"聽聽吧.

    又行了五六里,天漸漸黑了下來,官道上行人也漸漸稀少,好在今日明月當空,倒還不至于看不見路.方勝和車夫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暗暗盤算以現在的速度,還有多少天能到家.

    方勝正自思忖,忽聽車廂外傳來"嗖"地一聲輕鳴,接著便聽到"砰"一聲悶響,似乎什麼撞在了車廂正前方,馬車也漸漸停了.方勝心頭一驚,忙打開車廂正前方的小口,問道:"劉大哥,出什麼事了?"

    等了片刻卻沒人回答,透過小口借著月光朝正前方看去,只見幾道黑影迅速從官道兩旁躥了出來,直奔馬車而來,而其中數人手里明晃晃一片,不是刀劍是什麼!

    "劫匪?!"

    方勝倒吸一口涼氣,抄起棍子一腳踹開車廂後門,一躍而下.剛一落地,便見後面亦有幾道人影提著刀劍殺氣騰騰奔來.

    方勝尚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驚懼的同時心頭也升一股無名之火,兩步跑到馬車前,只見那劉姓車夫胸前插著一支弩箭,早已斷氣多時,不由大怒.

    正待喝問,前方又是"嗖"一聲輕響,方勝本能地一偏頭,便覺頰邊一涼,一支冷箭幾乎是貼著他的臉飛了過去.

    一瞬間,方勝已經意識到這是生死關頭,心念電轉,轉身就朝馬車後的幾個劫匪奔去!短短十幾步路,他卻拐了三個彎,為的就是防止馬車前面的那個箭手再放冷箭,一旦等他沖進人群,便沒有後顧之憂了.

    不管這幫劫匪是出于什麼目的,自己絕不能死在這,而車廂里的那堆財物也絕不能丟,而那劉姓車夫的血債只能用血來償!

    轉眼間方勝便與馬車後方的六個黑衣人短兵相接,迎著正前方兩人劈來的一刀一劍,蕩群魔第一棍攜著滿腔怒火掃了出去.

    "砰!砰!"

    兩聲悶響過後,呼痛聲與兵器墜地聲同時響起,方勝正前方那二人竟連他一棍都沒能擋住,應聲倒了下去.方勝完全沒料到這群劫匪武功竟然如此之弱,微感詫異的同時下手卻是毫不留情,棍招如風打出,盡往剩下四個劫匪身上招呼.

    後面四個劫匪顯然也沒料到車中人武功如此之高,眼見兩個同伴在對方一招之下倒地,便同時采取守勢,只等前方援軍到來.

    方勝此時心中盡是殺意,哪管對方是攻是守,一招蕩群魔攻出後,最拿手的天將奔雷隨之砸出,隨著一聲"哎喲"和一聲骨骼碎裂聲,後面六個劫匪中的最後一個也捂著肩膀徹底喪失了戰斗力.

    "嗖!"

    冷箭再響,方勝猛一矮身,險險躲過!不待對方再發箭,方勝猛地一把提起腳下的一個劫匪擋在身前.

    此時方勝距馬車有七八丈,而前方的幾人早已來到馬車之後,分出一人拉住馬缰,其余人則對著方勝嚴陣以待.

    方勝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鬼魅般地躲過兩箭以及幾棍將六個黑衣人放倒的舉動帶給那些劫匪什麼樣的震撼,這種實力上的巨大差距已經遠不是用人多就可以彌補的,他本可以用些冷酷,狠毒的言辭將剩下那幾人嚇退,卻終究因為江湖經驗不足而說了一句讓對方不得不與他惡戰到底的話.

    "今天你們一個也別想跑!"說這句話的時候,方勝滿腦子都是因那劉姓車夫的死而帶來的悲痛.

    方勝一手提著劫匪擋在身前,一手抄棍一步步向前走去.他手中的劫匪只是受了傷,尚能開口,卻沒向方勝求饒,而是向前方喊道:"老六,***別放箭!"

    前方無人答話,卻從車上又跳下一人來,驚喜道:"哥幾個,這下發了,車上有八百多兩銀子,還有不少值錢物件!"

    其余幾個黑衣人立時眼前一亮,本已升起的怯意竟淡了不少,一個個握緊了手中兵刃,看樣子是真打算搏一搏.

    方勝知這群人武功極弱,心中毫無懼意,腳下更是一步不停,很快便走到近前,一聲大喝將手中劫匪拋了出去,整個人趁勢跟上,提棍便打.

    交手數招,隨著兩個黑衣人倒下,方勝也看出剩下的這幾個黑衣人中尚有三個練家子,攻守之間頗有章法,當下決定暫不與這三人交鋒,先將其他人放倒再說.

    那三人顯然也猜出了方勝的想法,更是刀刀搶攻,好讓他無暇分身.然而三人的武功和方勝畢竟差距不小,等方勝用六道魔劫守住三人攻勢再以懾鬼哭將其余幾人放倒的時候,那三人也不由蒙生退意.

    方勝得勢不饒人,攻勢愈烈,不想正在混戰之中,三人的身後又是"嗖"地一聲,一箭從人縫中直奔他胸口而來!

    由于實在太近,加上方勝身在半空,竟無法躲過這一箭,只能盡力旋身,避過了胸口,以左肩接下了這一箭.肩上巨痛傳來,方勝自知受傷之下必然難以堅持,當下咬下低吼,猛提丹田中內力,伏魔棍第十式八方魔慟終于第一次在實戰中用了出來!

    轉瞬之間,方勝丹田中的內力幾乎被抽干,狂湧而出的內力幾乎將經脈沖得脹裂,而產生這種副作用的棍招,其威力已經達到了駭的地步!

    "乒!"棍刀交擊,原本只是略占優勢的長棍突然變得仿佛千鈞般重,長刀應聲而飛,棍卻順勢落下,"咔嚓"一聲將持刀的黑衣人臂骨砸斷,接著便聽"乒"與"咔嚓"之聲交替響起,另外兩人也瞬間傷在棍下.

    方勝喘著粗氣落地時,腿抖得幾乎站不住,而落入他眼前的一幕卻讓他不得不向前跑了起來,那個一直躲在後面放箭的黑衣人竟然駕著馬車跑了!

    放在平時方勝說不定還能追得上馬車,可如今不僅內力將盡,身上也受了傷,只追了幾步,竟是離馬車越來越遠.

    眼見他,焦雄,杜言志還有柳梅四人的血汗錢就要被無端劫走,方勝簡直氣得要將牙咬碎,然而此時他腳步虛浮,決然沒有追上的道理,想到從此後無顏面對三個師弟妹,忍不住低吼一聲,這就要轉回頭拉起地下那群人嚴刑拷問!

    然而才剛剛轉過身,方勝腦中猛然靈光一閃,三個字迅速冒了出來:遁甲空!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再悟


    方勝的武功雖還沒到用內力使出遁甲空的程度,但是早前他在毫無內力的時候還是將這招演練過無數遍的.所謂遁甲,無非是指逃逸之術,而遁甲空,即是指能讓所有逃逸之術無效,對目前的方勝來說,這招的威力顯然言過其實,但是遠處那正在奔逃的馬車也並非什麼遁甲之術!

    招式要訣迅速在腦中轉了一遍,與此時同時方勝倏地轉過身去,猛提身上僅存的內力,上身先向後仰同時向右側身,接著腰上發力,身體便像彈簧一樣向前折去,而他右手中的長棍,則在內力和身上的彈力的加持之下化為一道烏光朝前飛了出去!

    一棍投出,方勝再難支持,一下趴在了地上,而那根長棍,則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噌"一聲撞進了馬車車廂的後門,整個消失在車廂里,之後便沒了動靜.

    眼看馬車毫無停留之意,方勝終于開始心灰意冷,長出一口氣,脖子無力地耷拉下來,把臉貼在了地上.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前方傳來"砰"一聲悶響,接著馬蹄聲漸止,方勝心頭大震,抬眼看去,只見月光之下,十幾丈外的馬車正慢慢停下,而在馬車後一丈處躺著一人,八成就是那個放暗箭的老六!

    方勝猛地來了精神,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爬起來就朝馬車跌跌撞撞跑去,經過地上躺著的那人時也不管是死是活直接從對方身上踩了過去,總算稍解心頭之恨.

    等方勝牽住馬缰,心里這才踏實了點,扭頭再去看車廂,只見他的長棍正插在車廂內壁上,露出一尺來長的一截,其高度正好是駕車人的後腦勺,不由暗叫僥幸.

    依在馬上恢複了點力氣,方勝拍了拍馬頸,歎口氣道:"可讓我怎麼向劉大哥家里交待."

    在道旁找棵樹把馬拴了,方勝走向劉姓車夫的尸體,看此人確實斷了氣,幾天來相處的片段不由紛至遝來,心中哀傷之意越來越濃.沉默了片刻,方勝心中已有計較,將劉姓車夫的遺體抱至車上,接著去解下那些黑衣人的腰帶,不管是暈的傷的,全都捆個結實.

    次日一早,當方勝趕車馬車拉著一串人來到最近的沙土鎮的時候,這一幕把整個鎮都驚動了.到了縣衙,方勝將昨晚情況詳細報上,接著就以人證的身份留在縣衙里協助縣太爺審案.不意這伙劫匪竟是慣犯,早已在附近數鎮作案十余起,遲遲未能破案,今日卻被方勝誤打誤撞立了一功.

    方勝卻無半分高興,一直想著那劉姓車夫因己而死,心中十分難過.縣太爺本有嘉獎之意,方勝也一概不受,只提了個請求,他出錢為劉姓車夫買棺材,縣太爺派人把棺材送返濟安,他是實在沒臉見那劉姓車夫的家人.

    縣太爺欣然答應,方勝又留了一百兩銀子托他轉贈于劉姓車夫的家人,這才一個人駕了馬車離開.

    之後的幾天方勝情緒一直十分低落,直到距定青鎮僅余一天行程時心情才略有好轉,心中所念所想的重點漸漸變成自己家里人.按他的原計劃是要先到定青鎮去拜訪大刀盟的堂主雷霆,然而此時他已沒了心情,于是直接下了官道,沿小道朝喬家莊趕去.

    這天剛過午時,那個讓方勝魂牽夢縈的小小村莊終于進入了他的視線.

    到了村頭,方勝跳下馬車,笑著朝每一個看見的長輩打招呼,而那些人,第一反應無不是愕然,然後在他報上"我是小勝啊"之後才恍然大悟.方勝不由自嘲,才兩年沒來,我變化有那麼大嗎?

    然而等他趕著馬車來到自己家門口時,反而輪到他愕然了!籬笆牆和那千瘡百孔的柴門已不見了蹤影,代之而來的是高高的紅磚牆和棕漆大門,視線越過院牆,勉強能看到里面的青瓦房頂.

    "難道家里把院子賣了,現在這住的是一戶有錢人?可方才碰到的那些鄰里為什麼連一個提醒我的都沒有?"

    方勝正嘀咕,只聽院中"噔噔噔"響起如風般的腳步聲,接著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兩個少年奔了出來.其中一個見了方勝邀功般道:"看吧,我說你大哥回來了吧,你還不信!"

    另一個少年,正是方勝的弟弟方林,見了方勝後哪還管伙伴的取笑,大叫一聲"哥",然後歡天喜地地撲了上來.

    兄弟倆抱在一起,又是蹦又是跳,方勝才摸著方林的頭說了聲"你可長高了不少",院中腳步聲再起,方勝的爹娘已雙雙來到門口.方勝他爹尚能開口喊一聲"小勝",他娘則已經雙眼含淚,一時說不出話來.

    家人全都見著,方勝心里說不出的高興,然而想想兩年未歸,又不勉覺得委屈,加之那劉姓車夫的死仍在影響他的心情,鼻子一酸,喉中哽咽,一時竟如他娘一般難說一句囫圇話.

    當天方勝啥也沒干,就坐在家里詢問家中這兩年的情況,又跟他爹娘大致說了說他在濟安城的經曆.原來他家這兩年家境好轉,全要多虧了雷霆的接濟,方勝心中感激的同時又頗覺沉重,因為這些恩惠完全可以算是大刀盟給他們的,如此一來他就更難逃得過那句"就當是把命賣給了本幫".

    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方勝不論如何努力就是睡不著.與家人見面的情景,對話一直盤繞在腦子里,然後就是那句相當于賣身的話.

    一想到將來不知要面對多少危險,說不定哪天就死于非命,方勝就暗下決心一定要珍惜留在家里的這兩個月.正這麼想著,"死于非命"四字又讓他悚然一驚,那劉姓車夫不就是死于非命嗎,全是自己害了他!

    黑暗中怒意漸起,方勝開始後悔起來,當時抓住的十余名盜匪,自己竟然未殺一人!如今想來,何必交給官府,當晚就該全都一個個打死,好為那劉姓車夫報仇!縱然余人並無死罪,那個放暗箭的老六至少該殺了的,自己當時怎會手下留情?!

    方勝越想越不對勁,覺得腦中似乎正有道靈光閃過,當下打起精神,緊緊追著那道靈光不放,努力良久,終于"呼"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驚道:"難道是這樣?!"

    方勝已然明白,他當時之所以要把那十余名盜匪送交官府並不是他不想殺,而是他潛意識里認為自己沒有權力去殺.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凡有作奸犯科之輩,緝拿審問自有官府處理,他是一介平民,就算可以協助官府辦案,卻沒有生殺之權.而與此相近,他這一生因潛移默化而默默遵守的准則何其之多?比如要尊老愛幼,比如要少惹事生非,比如有恩必報,比如不可窮奢極欲,等等等等.可是如果那老不值得尊幼不值得愛呢,如果惹事生非的對象是地痞流氓呢,如果別人施的恩正是為了求自己報答呢,如果窮奢極欲僅僅是為了徹底懲戒壞人呢,那種種看似合理被自己無形中遵守的准則,是否真順應了自己的本心?!與自己的真性情有沒有可能背道而馳?!

    方勝隱隱覺得自己把握到了還真篇停滯不前的問題所在:正是這世俗潛移默化給他的一條條准則!

    可如果順應自己的本心,表現真性情意味著放棄自己所知的所有准則的話,那麼到底怎樣才能放棄這些准則呢,因為幾乎所有准則都是在無意識下遵守的!

    方勝不由開始假想,是不是一個從小就獨自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野人才最適合練這還真篇?不過野人好像不認識字吧,就算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向他解釋也未必會懂,想到這方勝不由笑了起來,罵道:"***這還真篇竟是寫給不識字的人看的!!"

    方勝越想越覺得好笑,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卻怕驚動了他爹娘,只好拿被子捂住頭臉,直到笑得肚子抽筋才算止住.而此時他心情大為暢快,連日來的哀傷,沉悶終于一掃而光.

    既然找到了症結所在,那就對症下藥好了,等把焦雄等人托他帶的東西送出去徹底清閑了,就馬上開始著手此事!還真篇的超凡脫俗已經不容置疑,能不能迅速提升實力就看它了,而十年之內,自己的清閑時光恐怕就只是眼前的短短兩個月了!

    想到這方勝卻連睡的念頭都沒有了,只巴望著趕快天亮,他好去定青鎮送東西,就在這時,天雖未亮,雞卻叫了,離黎明自已不遠!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狂怒


    天一亮方勝就辭別家人趕著馬車出了門,他娘自然免不了絮叨幾句,卻也沒攔他.一個時辰之後方勝就到了定青鎮,此時鎮上只有些賣早點的攤販,方勝花了幾錢銀子隨便吃了點,接著就按著焦雄等三人所示地址一一找上門去.

    先在鎮上找到了杜言志和焦雄的家,將銀兩和東西全都搬了下來,兩家人免不了一番感謝,非要留方勝吃飯,都被他堅辭了.接著又出鎮徑往西去,直到將近午時才到了柳花溝,柳梅的家正在這里.

    直到從柳梅家出來,方勝才確信這三家兩年來家境皆大有好轉,看樣子雷霆對他們四人的確十分看重.

    到了定青鎮的大刀盟分堂,方勝一出示他的精英弟子令牌自有人進去稟報,片刻後便聽如山岳般的腳步聲響起,壯碩如昔的雷霆竟親自出來迎他.

    "方老弟,可想煞雷某了!快請快情,咱們里面說話."

    雷霆嗓門甚是響亮,他這麼一吼只怕半條街都知道大刀盟來了個"方老弟",方勝不由搖頭苦笑,但也不敢怠慢,回禮道:"雷堂主,小弟不請自來,叨擾了."

    兩人客套一番後便來到了分堂的內堂,為示親近,雷霆竟將他夫人請了出來向方勝見禮.雷夫人也是個頗有魅力的女子,方勝受寵若驚之下說話不免吞吞吐吐,鬧出不少笑話.

    三人一起用過午飯,便到了說正事的時候,雷霆將下人全都遣退,雷夫人為避嫌也借故走開了.

    見四下再無別人,方勝先向雷霆告了聲罪,接著就將他這兩年在濟安總壇的經曆說了個大概.雷霆巴望著方勝能給他在幫中高層面前說上幾句好話,而兩年過去,方勝卻連一個單獨與幫中高層會面的機會都沒有,自然沒幫上一點忙.

    弄清了這層意思,雷霆卻仿佛一點沒放在心上,只聽他道:"此事來日方長,為兄已在這定青鎮守了十幾年,也不急在一時了."

    方勝卻總覺得有些愧疚,終于忍不住將他在精英弟子比武中進入前五的消息告訴了雷霆,雷霆大喜過望,看那興奮勁差點就要抱起方勝來啃上一口,直道"方老弟為定青分壇爭了大光".

    接著方勝就向雷霆打聽起了青蟒幫的事,兩年前的恩怨雖已漸漸淡去,但他絕忘不了此事,他之所以學棍,正是為了用他們青蟒幫最擅長的兵器羞辱他們!

    方勝有事相求,雷霆自然知無不言,將他所知的青蟒幫現狀詳詳細細地告訴了方勝.原來青蟒幫是個勢力主要集中在涿水郡的中型幫會,勢力雖比大刀盟小了不少,但是在涿水郡的某些城鎮還是能與大刀盟相抗衡的,比如定青鎮就是.青蟒幫除了獵獸坊,藥鋪,酒樓,賭坊,妓院這些明面上的生意外,也沒少干欺壓良善的勾當,只是青蟒幫的營生與大刀盟並沒有利益沖突,所以兩幫一向相安無事.官府方面向來秉承多幫並存,相互制衡之道,所以除非出了什麼大事,大刀盟一鼓作氣將青蟒幫吞並的情況並不會出現,如今的情況是,兩幫連稍大規模的交火都不可能.

    弄清楚了這些,方勝就開始在心中盤算,自己何不單槍匹馬找上門去,痛痛快快打上一場以解心頭之恨!他兩年未歸,形貌已變,加之定青鎮本就沒幾個熟人,自然不會有人認出他來,打完就跑,到時候青蟒幫連他是大刀盟的人都未必知道.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方勝就坐不住了,又聊了幾句便起身告辭,任雷霆再勸只是不答應.後來雷霆只得讓步,硬塞給方勝一百兩銀子,又叫出雷夫人,兩人一起送方勝出了門.

    一個人駕著馬車行在街上,方勝不禁搖頭苦笑,雷霆如此看重自己,這份恩情只怕很難還清了.

    過不大會,方勝已然來到濟世堂所在的那條街上,兩年前的那場拼斗從腦中浮現,青蟒幫那幾名幫眾所使棍招尚能回憶一二,不由自嘲一笑,自己竟然會敗那種不入流的棍法之下.然而無論如何,心頭的恨意終究沒有兩年前那麼深了,這次前往,他只打算對那無良奸商略施小懲便罷,若是已然改過,就此放了他們也未嘗不可.

    正這麼想著,卻聽從前面傳來女子哭泣之聲,聲音雖不大,卻好不悲淒.漸行漸近,便看見濟世堂的匾額,而那哭泣之聲,正是自濟世堂門前傳來.

    方勝將馬車系在道旁,抄了刀把長棍便走了過去.撥開人群,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婦頭發散亂委頓于地,一邊哭一邊將懷里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緊緊摟在懷里,看那小男孩雙眼緊閉,面色蒼白,似乎病得不輕.

    那少婦顯然已哭了多時,哭一會便哽咽著說上一兩句,雖然腔調大變,方勝還是聽出來,她的大意是想請哪個好心人幫他主持公道,救救他的孩子.

    一時弄不清楚事情原委,方勝只得問那些圍觀的人,問了好幾人,總算問到個知情的,告訴方勝,原來這少婦本是鄉下人,兒子得了急病,東拼西湊借了銀子來定青鎮抓藥,不意藥竟然是假的,兒子病情愈加嚴重,銀子也花沒了.她連托人寫狀子的錢都沒有,只能抱著孩子來濟世堂哭訴,這濟世堂向來是把外地人往死里欺負的,連轟帶打把她們母子趕了出來,于是就成了現在這種局面.方勝又問這少婦的丈夫為何不出面,一聽之下差點氣炸了肺,原來她家男人竟是個游手好閑,膽小怕事之徒,此時大概正在某家賭坊賭得不亦樂乎呢!

    又在那站了一會,方勝見圍觀的人中同情這母子的人是不少,但敢于出頭相助的卻是一個沒有,正要上前扶那少婦起來,卻見人群外圍又擠進來一個年青男子,直奔少婦而去.方勝還以為終于來了個有血性的,不料那男子來到那少婦身邊,一把扳過少婦的肩膀來,上去就是一巴掌抽在了少婦臉上,罵道:"臭婆娘,就會在這里給我丟人現眼,還不給我回家去!"

    這一幕直看得方勝目眦盡裂,然而身邊之人說的話仍舊傳進了他耳中,只聽一人歎道:"這就是她的丈夫."

    方勝氣得混身顫抖,一時間以為這輩子所見的最氣人的事不過如此,目光在人群中略一掃視,卻見兩個身穿青蟒幫服飾的人雙手抱在胸前望著那一家三口,其中一人一臉得意地開口,說的分明是"看吧,我就說這小子會聽話"!

    方勝只覺得雙耳中"轟"一聲響,全身就仿佛燒著了一般,他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滾!"

    一聲怒吼之後,方勝兩步來到少婦身前,一把提起她丈夫的衣領,便像是摔一只破碗一般把他整個人斜摜向地上,"轟"地一聲,那少婦的丈夫後背先著了地,接著後腦在地上一撞,當場昏了過去.

    這一幕不僅驚呆了人群,那少婦也嚇得不敢哭了,方勝卻哪里管她,腳步不停,很快便來到那兩個青蟒幫弟子身前,左手一伸已一把抓住一人的衣領,那人還待掙紮,卻哪有方勝力氣大,被方勝輕輕松松拽到身前,方勝頭一低,一個頭錘就撞向了那人的面門!

    只聽"咔嚓"一聲,等方勝再把那人推開時,那人臉上早已開了花,鼻子整個塌了下去.另外那個青蟒幫的弟子早嚇破了膽,調頭就跑.他不跑還好,一跑方勝便只有用棍才能及遠,抄起長棍就砸了過去,只聽"砰"一聲,方勝這一棍抽在了那名青蟒幫弟子右肩上,將他整個人抽得斜飛而出,又撞倒了兩個路人才倒在地上.

    放倒三人方勝仍不解氣,轉身大步邁進濟世堂內,卻沒瞧見一個人,只好拿那店鋪里的物什出氣,首當其沖的便是那一丈多長的大櫃台,方勝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雙手抓住櫃台的上沿,大吼一聲,猛地運起全身力道向前推去,便聽"轟隆隆"一陣響,那不知多少年沒動過的至少三四百斤重的實木櫃台竟被他推得向里倒去!櫃台一倒方勝也差點趴了上去,好在他及時止住沖勢,順勢站在了倒地的櫃台上,舉起手中長棍就掃向後面的藥架,一棍下去,至少有七八個裝中藥的小抽屜被掃得稀爛!一棍下去又是一棍,片刻之間打了十幾棍,一個原本整整齊齊的藥鋪竟被他破壞得面目全非,外面的人全都看傻了.

    眼前已經砸無可砸,方勝卻一點善罷甘休的意思都沒有,提棍便闖進藥鋪後門,殺進後院中.

    一進後院,只一眼方勝就看見了兩年前那個被他砸過一棍的藥鋪掌櫃,此時那老家伙正躲在一棵樹後,一見方勝就嚇得混身直打哆嗦,便如耗子見了貓一般.

    方勝冷笑一聲,幾步躥了過去,哪管那老東西喊什麼"英雄饒命","啪,啪"兩個耳光抽了過去,打得那藥鋪掌櫃滿嘴是血,第三下尚沒來得及打,那掌櫃竟暈了過去.

    方勝拋下那掌櫃的,見後院中尚有三間房子,趁著身上怒意未消,提棍便又闖了進去.見東西就砸,砸了兩間屋子,不料卻在第三間屋里發現兩個女眷,只得怒哼一聲,扭頭又奔了出來,提起院中昏迷不醒的藥鋪掌櫃,從後門來到前廳,把那掌櫃的摔在了濟世堂的門口.

    外面的人群早已擠在了濟世堂門口,此時見方勝煞神一樣奔出,嚇得潮水般向後退去,方勝也不管這些,出得門來,抬頭看了眼濟世堂的扁額,冷笑一聲,舉棍便抽.便聽"咔嚓"一聲,扁額應棍斷成兩截,"嘩啦啦"摔了下來.

    就在這時,卻聽遠處有人怒斥:"哪里來的瘋狗,敢來青蟒幫的地盤撒野!"

    方勝扭臉看時,只見黑壓壓一群人提棍而來,為首一人身形高大,手中提的卻是一對碩大的八棱銅錘!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預兆


    那手持八棱銅錘的大漢比方勝高了至少半頭,人也壯了一圈,移動之間輕盈穩健,雙眸精華內斂,一看就是個行家里手.不過方勝卻是毫無懼意,相反,那句"哪來的野狗,敢來青蟒幫的地盤撒野"一下就讓他想起了當年種種,心頭怒火更旺,一緊手中長棍,張口就吼了回去:"爺爺的確是野狗,專啖你們這些雜碎!"

    話一說完方勝已是小跑起來,直沖向那使八棱銅錘的大漢,至于那大漢身後的那些使棍的青蟒幫弟子,他是一個也沒放在眼里.

    那使雙錘的大漢卻是自重身份,或者也想看看方勝的功夫,一聲冷笑後停了下來,他身後那群使棍弟子則一擁而上撲向方勝.

    方勝這會怒氣正盛,哪里受得了那大漢射來的鄙夷目光,一聲輕斥,掄起長棍一招蕩群魔向前打將過去!看出那些青蟒幫弟子只是粗通武功,棍招威力並不大,是以方勝拼著身上挨幾棍子也不去遮擋,只將手中長棍以最大威力朝對方身上砸.

    便聽"砰砰砰"一陣響,轉眼間方勝身上就挨了五六棍,可同時他也攻出了七八棍,立時便有幾個青蟒幫的弟子應棍倒下再也爬不起來,他卻只是受了些輕傷.

    那些青蟒幫的弟子哪見過如此不要命的打法,登時就怯了,方勝卻是越打越順手,身上挨的那些棍棒便仿佛能激發他的潛力一般,將一招蕩群魔使得比與馮東平一戰時更加酣暢淋漓.

    眼看距那使錘漢子已不足三丈,方勝目光鎖定住前方,對兩邊攻來青蟒幫弟子再也不看一眼,眼睛余光只要瞥到有人攻到,上去就是如風般一棍,不論是棍棍交擊還是直接砸在對方身上,必然將對方擊退.

    此時那使雙錘的漢子輕敵之意盡去,虎吼一聲"滾開",一腳將身邊一個擋住他的青蟒幫弟子踹開老遠,提錘就沖了上來.

    使錘漢子尚在兩丈之外就將雙錘猛地在胸前一撞,只聽"咣"一聲悶響傳出,直震得方勝雙耳"嗡嗡"作響,旁邊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有些圍觀的百姓已經捂著耳朵蹲了下去.

    方勝氣勢為之一挫,那使錘漢子卻混跟沒事的人一樣,才向前邁了兩步,又舉起雙錘,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在胸前對撞!方勝看得駭然色變,一句"你他媽好不要臉"才說了一半,那大漢雙錘已然撞在一起,硬生生將他後半句給壓了下去.

    這一次離得比上次近,是以效果更甚,方勝被震得直眼暈,連腳步也不穩了,眼看那大漢離他已不足一丈,第三次錘擊又要發動,方勝把長棍往胳膊下面一夾扭頭就跑,兩手同時捂在了耳朵上.

    自開戰以來方勝一直攻勢如潮,這一轉身逃跑登時讓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那使錘的漢子,等那些人反應過來時方勝早跑到十幾丈外,把長棍往地下一扔,"哧,哧"兩聲從上衣上撕下兩片布條來,揉搓幾下之後塞在了耳朵里.

    且不論方勝的這番行為有幾人鄙夷幾人贊賞,方勝卻是一刻不停撿起腳下的棍子就又沖了回來,嘴角還掛著一絲冷笑.

    "你卑鄙在先,別怪我無恥在後!"暗暗念叨完這麼一句,正向前猛沖的方勝突然停了下來,手中一條棍子卻如標槍般向遠處的使錘漢子射了過去,原來他剛才停下之處還有兩條青蟒幫幫眾的棍子,被他一並撿了來,現在全讓他拿來提前練習那招遁甲空了.

    由于離得太遠,這一記飛棍使錘漢子只是略一偏頭便躲了過去.方勝本就沒計劃能一棍奏效,早就再次動了起來,向前再沖了幾步,第二條棍子又投了出去!

    這第二棍不僅距離更近,速度比第一棍還快,使錘漢子終于沒信心再次避過,揮起右手中銅錘就朝那飛棍抽去."乒"一記脆響之後就是"嗚嗚"的如風車旋轉般的聲音,方勝投出的第二條棍子竟然打著轉被磕飛出去.

    此時方勝離使錘漢子已不足三丈,一緊手中長棍,這就要施出伏魔棍法打將過去,不料卻突然覺得手中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哪里是自己的刀把長棍,竟是一條青蟒幫幫眾的棍子!

    "靠!"罵出這一聲之後,方勝已知道自己的棍子肯定在剛才就投出去了,現在手中的棍子反正是不順手,干脆扔了吧,想到這再不遲疑,驀地再次停下,扭腰傾身甩臂將手中最後一根棍子扔了出去.

    兩丈多一點的距離,任那使錘漢子再大膽也不由變了臉色,才見方勝揚臂他就開始下蹲,等方勝胳膊甩到身體前方的時候他的雙錘也擋在了自己臉前.

    然而這最後一棍的結果連方勝都大吃一驚,如此近的距離,他竟然扔偏了……

    只見那根棍子離使錘漢子的頭至少有一米向後飛了出去,方勝猛一咬牙,趁使錘漢子低著頭,抬腿就向前猛沖過去,才沖了兩步就魚躍而起.

    使錘漢子抬起頭時,正看到飛撲而來的方勝.不待他反應,方勝已將他的雙手手腕牢牢扣住,半空中雙臂猛一發力,使錘漢子向前撞的同時方勝的雙腿也由後變前,無聲地踹在了使錘漢子的丹田處.

    這兩腳雖然沒什麼大動靜,踹的位置卻很緊要,使錘漢子全身驀地一軟,雙錘竟被方勝劈手奪了過去,而他整個人也向後倒向了地上.

    才一倒地使錘漢子丹田處已恢複如常,他還有很多功夫沒使出來,正待起身與方勝再戰,不意耳邊"轟"然一響,便如一個炸雷就在耳邊打響一般,兩眼一黑,竟就此暈了過去.

    方勝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一錘將對方震暈,心中大感快意,也不顧雙臂被震得發麻,竟提著雙錘放肆地大笑起來.

    他這笑聲便如虎嘯龍吟,慢慢地圍觀之人便聽出來,他這哪里是笑,分明是在宣泄滿腔的豪情!

    受方勝感染,四周的百姓雖沒人跟著笑出來,但卻一個個激動非常,再看那青蟒幫的幫眾時,哪里還有半分懼意,有的只是深深的鄙夷!

    方勝笑罷,環視一周,連一個敢與他對視的青蟒幫幫眾都沒有,猛地再將雙錘在身前一震,揚聲吼道:"我不管你們青蟒幫有多少產業有多大勢力,只要再讓我聽到濟世堂賣假藥害人的消息,我必一把火焚盡此院!"

    說罷扔下雙錘,從自己身上摸出十兩銀子塞給那早已止住眼淚的少婦,也沒等那對母子道謝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勝家在定青鎮之南,他卻駕著馬車先向西行了幾里才從小路繞向喬家莊,怕的就是被青蟒幫的人盯上.

    與此同時,定青鎮青蟒幫分堂里,一個師爺模樣的人一邊將手中棋子落向棋盤一邊道:"幫主不必心急,洛武一對八棱銅錘在咱們定青鎮罕逢敵手,唯雷霆能勝他一籌,可雷霆是萬萬不會屈尊去咱們濟世堂鬧事的."

    師爺的對面卻沒有人,離棋桌一丈之遠站了一個精干漢子,那漢子聞言笑道:"你對洛武還真有信心,也是,說不定洛武已經在濟世堂審訓那鬧事的小子了,是我多心了."

    ……

    定青鎮縣衙,只要有一個捕頭從衙門里出來,必然有一個大刀盟的弟子"碰巧"經過,先問捕頭要去何處,若是去濟世堂,則馬上拋出一句"管這些小事做甚,咱哥倆喝兩盅去",然後不由分將捕頭拉到最近的酒樓.縣衙旁邊一個大刀盟開的布莊里,從得知方勝惹事時就馬上趕到此地的雷霆平靜地注視著外面一切,臉上不時露出惡作劇般的壞笑.

    ……

    定青鎮與喬家莊之間的土路上,方勝對此刻發生在定青鎮的一切自然無從知曉,然而當他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終于微微把握到因剛才一戰而帶來的心境變化,同時他隱隱感覺到,他的還真篇似乎將要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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