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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窮人修仙傳 作者:影·魔(全書完)

正文 第十章 入谷


    胡慕華走了一個月後山上的第一場雪就下了下來,站在半山腰上向外看,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蒼茫寥廓,偌大的濟安城也宛如一枚小小的棋子,在天寒地凍中少了些繁華,多了些逸氣.

    方勝又檢察了一遍藥圃,見一切如常,提了棍子就一路小跑奔出小院.一柱香時間後他跑到後山一個天然石台上,臉和手已凍得微微發紅,鼻子和嘴里呼出的白氣也使周圍顯得愈發寒冷.石台靠近山崖的一邊有一個小小的圓形突起,方勝彎下腰直接把手插進雪里,便從雪下抽出一個圓形草墊來.用力拍了拍草墊,將上面的雪沫全部震落,又把草墊鋪在地上,接著他就面向山崖盤膝坐在了草墊上.

    接近一盞茶的時間,方勝只是看著更遠處的冰天雪地,當心情完全平靜下來,他開始想象自己是一名苦修的僧人,然後以一種憐憫的心態去回憶自己過往的生活,他的家,他們喬家莊,然後是定青鎮上那些受欺壓的人,慢慢地,他的內心浮起一股淡淡的悲愴,在悲愴中,他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和家人在這世上一遍遍輪回,而這片天地,也滄海桑田.

    他此時的心態和平時簡直判若兩人,這全是被逼的!半個月前他已經試遍了他所能想到的各種方法,最後發現只有現在這個辦法最有效,在經過這種自我催眠後,他的伏魔棍內力終于能以正常速度增長了.

    經過半個月的練習,原本微不可察的內力已經能感覺到了,雖然這點內力還不夠他使出十八式棍法中的第一式天將奔雷,但只是前半式,那成倍增長的威力和用內力使出棍招時的奇妙感覺已經足以刺激他廢寢忘食地練下去.

    伏魔棍絕對是一套高深的棍法,僅僅是第一式,方勝之前已經練過成千上萬遍,可此刻竟突然發現自己並不了解那棍法中的變化.在擁有內力之前,那一式天將奔雷無非是凌空以莫大氣勢砸下四棍,可現在有了內力,才知道那四棍並不是怎麼砸都可以,要講角度,力道,速度,要和內力密切配合.沒有內力的伏魔棍只是個空殼,有了內力的伏魔棍才有了精神.

    內力與招式完全諧調,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沒有人指點,只能一點點自己摸索,是以直到胡慕華走了一個月,方勝竟還沒將這天將奔雷練好.

    不知不覺中,方勝那不多的內力已經順著固定的經脈在體內運行了十二周天,察覺到內力似乎又壯大了一些,方勝心中一喜,睜眼站了起來.

    一動不動坐一個多時辰,不僅血脈不暢,身上也冷得厲害,方勝又是搓手又是跺腳,好一會才緩過勁來,然後抄起身邊的棍子就隨意地舞了起來.

    他這棍子乍一看像模像樣,和他一般高,硬且有韌性,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其實是根大刀刀把,因為一頭有個很明顯的圓槽,正是安大刀的刀身留下的.這也怪不得兵器庫的那位管事,本來那管事已經答應方勝替他買根好棍子了,但是方勝急于練習,就順手卸了個刀把回去.後來刀把用順手了,就再沒回去換棍子.

    方勝舞了幾棍,覺得狀態不錯,驀地閉上眼,再猛然睜開時整個人的氣勢狂漲,內力由丹田出發流經帶脈,然後腳下發力猛地跳了起來.半空中他的整個身體已經向後彎成了弓形,而那根緊緊握在手中下端幾乎挨著雙腳的棍子子就是弓弦,人將落地時,方勝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棍子上向下砸去,那一瞬間棍子的速度實在太快,只見灰光一閃,棍子已經轟一聲砸在地上!雪沫飛舞中,借著棍子的反推之力,方勝再次跳了起來,這次卻不是借助身體的彈力將棍子砸出去,而是半空旋身,借助旋轉之力把棍子在空中旋了一圈斜抽向地下!又一聲轟然巨響後方勝再次跳起來,上一次是身體左旋,這一次卻是凌空右旋,棍落之時氣勢已經達到了最高點,眼看棍子就要砸在地上,突然內力不濟,只聽"哧"一聲,棍子竟然脫手飛了出去!

    方勝還沒來得及歎氣,只見那棍子"啪"一聲撞在地上,緊接著就彈了起來,向懸崖邊飛去,雖然離懸崖尚遠,可是那棍子沖力也大,果然,在地上撞了第二下之後依然在向懸崖滑.

    "壞了!"方勝心里咯噔一聲,拔腿就朝棍子追去,明知已經追不上了,還是期待會有奇跡出現.

    眼見那棍子滑到了懸崖邊,沖力也盡了,終于停了下來,一半露在懸崖外,一半停在雪地里.

    方勝心里松了口氣,剛道了一聲老天有眼,卻見那棍子三晃兩晃,竟慢慢向下傾斜下去,眼見要壞事,方勝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腳下用力魚躍而起,雙手努力前伸撲向那棍子.

    "砰",方勝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棍子卻帶著他幾盡絕望的目光摔下了懸崖……

    一拳狠狠地砸在地上,方勝也沒站起來,直接向前爬到懸崖邊,把頭探了出去.這山雖是小山,但怎麼也有幾百丈高,而且這懸崖是直上直下,直看得方勝一陣眼暈,而那棍子早沒影了.

    這山上可沒有備用棍子,如果不下山把那棍子撿來,他以後只能用掃把練伏魔棍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方勝猶豫著到底是今天就去撿還是明天再撿.後來轉念一想,這滿山積雪,就算到了晚上也應該很明亮,不如早點撿來省得惦記.想到就做,方勝一路小跑繞下山去.

    那後山懸崖處在群山之間,平日自然是沒人去的,自然也不會有路.在山上摔了幾跤後方勝也不敢小跑了,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前進.

    快到地方的時候天也黑了下來,盡管有積雪反照天上星光,到底是比不上白天,方勝走得就更慢了.

    又在山林中繞了幾個彎,方勝驀然發現竟沒有通往他掉棍子的那懸崖下的路,想要過去還得翻過一道小山梁才行.暗罵了一聲倒黴,方勝又向那山梁爬去.此時他已經後悔了,雖然他爬慣了山,也曾在山里過過夜,但那時候都是有他爹或者二叔陪著,現在這深山老林的,又只有他一個人,心里不禁有些滲得慌.

    好不容易翻過山梁,面前卻是一個幽靜的小谷,谷中也是遍布積雪,方勝一眼就看見他那根棍子正靜靜躺在山谷的另一端,當下再不遲疑,直奔棍子而去.

    雖然是露天,可這四面環山的小谷仍然讓人有種壓抑感,雙腳"咯吱,咯吱"踩在雪地上由四邊山壁形成回音,聽起來就像有人跟在背後一樣.方勝急走幾步來到棍子前,彎腰一把將棍子抄在手中,膽氣這才為之一壯,沒那麼怕了.

    暗罵自己沒出息,方勝"呼呼"掄了兩棍,這才舉步往回走.

    剛要向上爬,方勝眼睛余光驀然瞥到山谷的一個黑暗角落似乎有綠光一閃,驚詫之下不由停下腳步.仔細看時就發現蹊蹺之處,這谷底處處明亮,卻唯獨那綠光閃處陰暗,好像一點積雪也沒有的樣子.

    此時方勝有棍子在手,膽子也大了起來,想上前去看個究竟.那綠光雖只是一閃,他還是覺得那玩意很像夏天的螢火蟲,雖然這時候出現季節上不對.

    提著棍子離那陰暗處越來越近,一股清爽之氣卻越來越濃,就像是身在夏天的小樹林里一樣,待走到近處,只見那不足半畝的地面上竟真的長滿了草樹,無不枝葉繁茂,宛如春夏.

    方勝這一驚非同小可,暗道一聲邪門,不再向前走,伸出棍子撥向身前的枝葉.他撥得既輕且慢,卻不料仍是驚動了林中一物,一團如嬰兒拳頭大小的綠光飛了起來,慢慢吞吞晃晃悠悠飛向了更高處,停在一棵樹的樹梢上.方勝小時候抓的螢火蟲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會看不出來,剛才那團綠光絕對是一只螢火蟲!可是螢火蟲只在夏天才有,而且壽命只有短短的七八天,這只螢火蟲實在奇怪.另外,這大冬天的,竟在這谷底出現半畝綠林,也太邪門了點.

    那綠林雖只有小小的半畝,但樹木掩映,里面也是黑暗無比,方勝不敢貿然進去,猶豫了一會,決定先回去再說,等明日天亮再來一探究竟.

    次日一早方勝就提棍跑了過來,青天白日之下哪還有半分懼意,毫不猶豫地鑽進那半畝綠林.看了半晌並未發現什麼奇特之處,卻在綠林最里面發現一個不小的山洞.朝里面喊了兩聲也沒人答應,方勝大著膽子提棍走了進去.

    這山谷四面環山,谷底無風,是以洞中顯得頗為乾淨.山洞也不深,七八米就到了頭,在盡頭處卻又橫向開出一間石室,方勝只朝石室里看了一眼就呆住了,渾身顫抖,目光盯著前方一物再也挪不開.
正文 第十一章 還真


    一具灰白的人形骷髏端坐在石室內靠牆的床上,正好面對著方勝,兩個空洞的眼窩仿佛無底洞一般要將人的精神吞噬進去.

    方勝費了好大勁才把心神從骷髏的眼眶中掙脫出來,身上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趕快退出去,然而在匆忙之中他的目光還是瞥到了室內的小桌還有桌上的一個烏黑木盒,好奇心起,就此忍住了退意.

    方勝並未貿然進去,而是又停在石室門口向里看了一會.只見那具骷髏身邊全是衣物碎沫,顯然是那人死了太久而風化了,室內的其余東西也大同小異,放著烏木盒子的那張簡易木桌簡直搖搖欲墜,方勝覺得哪怕自己吹口氣也能把那張小桌吹散架.唯一的例外就是那個烏木盒子,有棱有角,在這陰暗的石室里甚至還能反射出一點烏光.

    方勝心知死人之物亂動不得,于是朝那具骷髏拜了兩拜,心中道,今日與閣下相遇也是緣分,打擾之處還望見諒,然而死者已矣,身外之物全無用處,若閣下有什麼秘籍,寶物遺留于此,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做為回報,一定將閣下好好安葬……

    不倫不類地說了一堆,方勝卻是從頭到尾都沒看骷髏一眼,而是一直盯著桌上的烏木盒子.話說完人也走到了桌子之前,心安理得地伸出雙手去抱那盒子.

    烏木盒子只有半個枕頭大小,外面沒有絲毫紋飾,也看不出材質,方勝本就料到那盒子會很沉,沒想到真拿起來時卻比想象中還要沉上一倍有余.方勝心中竊喜,若里面全是金銀玉石一類,他們家這輩子就不愁吃穿了,倒是了了他一樁大心事.剛想到這,那不知多少年沒動過的木桌失去了平衡,"呼啦啦"一陣響徹底零散了,揚起的飛灰讓方勝好一陣咳嗽.

    暗道一聲此地不宜久留,方勝抱著盒子就向外跑,雖只有短短的幾步路,還是生怕被什麼東西從後面掐住脖子拖回去.他膽子大也是有限度有針對性的,一旦碰上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神鬼鬼,雖然誰也沒見過,還是會打心底里發悚.

    很快到了外面那半畝綠林,方勝隨便找了個草堆往那一坐,將木盒放在雙膝上,小心翼翼開那盒子.盒子沒鎖更沒什麼機關,只是長年沒動過,縫隙似乎已經粘上了,方勝差點將指甲摳斷才將盒蓋給摳了下來.盒中情形大出方勝意料,既沒金銀珠寶也沒什麼武功秘籍,而是只有幾十頁寫滿了字的零散紙張,更像是寫給某人的信.

    方勝並不是那種專等天上掉銀子砸自己的人,見盒中之物並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不氣餒,暗道這些紙上的內容應該是石室里那死人寫的,不知是否有什麼遺願未了,若是不麻煩,自己干脆做回好人幫他完成也好.當下不再猶豫,盒起那些紙就讀了起來.

    "吾不信命……"

    方勝完全沒料到,他從看那紙上的第一行文字起就被完全吸引了心神,並不是那些字有什麼魔力,而是留字之人的性格和他實在太像,經曆實在太曲折!

    紙上的內容方勝有頗多不解之處,但最終還是大致看明白了.

    石室床上坐化那人名叫李青陽,出生在北齊國玉衡山上的一個小修真家族,一出生就沒有靈根.什麼是修真,什麼是靈根方勝全都不明白,李青陽也沒有解釋,然而可以肯定的是,靈根絕對是個好東西,關系到一個人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決定了一個人是否有得窺天道的機會.因為生無靈根,李青陽在家族中倍受歧視,十四歲時憤然離家出走,然後終其一生未踏家族之門,家族中也從未有人找過他.

    李青陽至死都憤恨不平,為何會有這種事:一個人天生低賤!天生就沒有窺天道的機會!

    佛家的眾生平等,道家的一視同仁全都是放屁嗎?!

    這種憤恨驅使他一生都在鑽研佛道之說,為了進入天下各大寺院,道觀他費盡了心機,其中艱辛筆墨難訴.

    四十歲時他佛學道學皆已大成,愈知兩教之博大精深,又改而深信眾生平等,一視同仁之論.此時他境界雖高,卻始終沒忘了離家出走,漂泊一生的根本原因:沒有靈根!

    這世上極少數人天生就有靈根,絕大多數人沒有靈根,只有那極少數有靈根的人才有修真窺天道的機會,絕大多數人只能碌碌一生,這不符合他所知的佛道理論!

    按照佛道兩家眾生平等,一視同仁的說法,世間所有人都該有靈根才對!

    應該有而沒有,原因何在?

    從四十歲之後,李青陽都在努力解答並且解決這個問題.他自問佛學道學上的造詣天下無兩,于是不再與人交流,而是一個人思考.此事之勞心勞神遠超他想象,四十七歲時他就病入膏肓,行將就木.當時他正好來到濟安城,不願曝尸于野,于是就在城外山中找了個人跡罕至的山谷,尋了一天然山洞,在洞中度過了一生的最後幾天.

    七年苦心孤詣,他僅僅找到了半個解決靈根問題的辦法,而且就連這半個辦法他也不知道准是不准,也算是含恨而終吧.

    在他看來,靈根的來由只有兩個,要麼天地所生,要麼父母所生.

    若是天地所生,他相信冥冥中並沒有什麼神佛執掌這一切,不然這世間也不會有那麼多好人不得善終而惡人頤養天年,所謂的天地所生應該是由天地間山川靈氣,日月精華孕育而來.他從未修真,所以並不具備模擬出天地靈氣的能力,這個猜想只能胎死腹中.另一方面,他認為靈根由天地所生的可能性並不大,因為靈氣要影響就會影響整個地域的所有人而不是某一個人,可事實情況往往是偌大一個城鎮卻只有那麼一個身具靈根者,他的所有鄰居,甚至同時出生的人都沒有靈根.

    更大的可能性是靈根由父母所生.靈根由父母所生,父母不可能無中生有,那麼父母也應該有靈根才對,有卻為什麼不顯現出來?李青陽假設每個普通人身上都有這種並不顯現出來的靈根,並將其稱之為隱靈根,同時將能顯現出來被修真者測知到的稱作顯靈根.如何讓隱靈根變成顯靈根?李青陽融合了他一身所學,終于在臨死之前參悟出一套心法,命名為還真篇,可以讓人最大限度地模擬出胎兒在腹中沒有意識甚至沒有呼吸與天地化為一體的狀態,在山巔水旁靈氣充足之地修習效果最佳,或有可能使隱靈根漸漸變成顯靈根.

    不管自己的辦法對不對,李青陽都不想自己的心血白費,盡管他一生都在痛恨修真家族,可是最後卻留下了這樣的遺願:望有緣人能將此匣及其中書稿交于最近的修真家族或門派,青陽感激泣零……

    看到最後,方勝對這李青陽是既敬且恨,敬他孤身一人與命相抗,恨他晚節不保臨了還想抱修真家族的大腿!方勝"啪"一聲將盒子合上,狠狠地往地下吐了口唾沫,罵道:"什麼狗屁修真家族,都他媽對你那樣了還要把一輩子的心血送回去!"恨到極點,方勝差點把手里的盒子給扔出去.

    本來還想將那李青陽的尸骨埋了的,方勝一氣之下將木盒送了回去,往那尸骨旁邊一扔,扭頭就走.

    又過了幾天方勝心里才沒那麼氣了,心思也漸漸活了,暗想,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也許換做自己是那李青陽,臨死之際也會冒出那念頭也說不定,落葉歸根嘛.這姓李的也是個苦命人,還是將他埋了吧.

    既然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就帶了鐵鍬去了那山谷.盡管已知道那李青陽的生平,可是搬他的骨頭時方勝還是忍不住遍體生寒,連道這種好事這輩子絕不再做了.等將最後一根大腿骨也拋進坑里,方勝三下五除二將坑草草填上,抱起盒子扭頭就跑,太他媽嚇人了,簡直就不是人干的!

    直到當天晚上方勝才緩過勁來,漸漸將那手抓骨頭涼嗖嗖的感覺從心底驅走.正想看看那還真篇到底如何了得,窗外卻是綠光一閃.

    方勝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大著膽子打開窗戶向外一看,只見不遠處的藥圃中,一團嬰兒拳頭大小的綠光正停在一株草藥上忽明忽暗.

    靠,這不是那天見的螢火蟲嗎,怎麼飛這來了?冬天里的螢火蟲,除了山谷那半畝綠林里的那只不可能再有別的了.

    不會是那李青陽派來的吧?我靠!想到這方勝再也忍不住了,"唰唰"頂了門關了窗,連那盒子都扔在了牆角,一上床就拿被子蒙上了頭.

    蒙著頭實在悶得厲害,直到憋不住了方勝才在嘴那里拉開個小縫,貪婪地呼吸幾口,然後再蒙嚴實.他累了一天,如此往複幾遍就迷糊起來,沒多大會就睡著了.

    次日自然醒來,窗外已是陽光明媚,伸了個懶腰來到屋外,只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方勝就驚得合不攏嘴,他窗前小半個藥圃全綠了!
正文 第十二章 奇蟲


    大刀盟為胡慕華建的這個院子有十余畝大小,三間屋子占了一畝地,坐落于院子的最北端.方勝就住在西屋里,朝西開的那扇窗子下大約有半畝來地,里面種著杜仲,五味子,大紅花等藥材.入冬以來,除了少數一兩種生命力旺盛的藥材還掛著幾片枯葉外,那半畝藥圃可以說是死氣沉沉,然而只經過了一個晚上,這半畝藥圃竟在這冰天雪地里莫明其妙地綻放出了盎然春意!

    難不成鬧鬼了?青天白日之下,方勝雖然想到了鬼也並不害怕,只覺得眼前之景有些眼熟,到底在哪里見過?片刻之後方勝突然醒悟,山谷里那半畝綠林!院子里的半畝地和那谷中的半畝地何其相似,都是在不應該的季節里爆發出反常的生命力!

    然而原因方勝卻想不明白,難道還真是因為李青陽的鬼魂?但是哪有鬼魂啥也不干只綠化樹木的,也太無聊了吧?是因為風水?也不太像,方勝雖不懂風水,但是山谷和山腰上的風水絕不一樣還是知道的.是因為那烏木盒子?可那盒子除了沉了點外別無奇特之處,怎麼看都不像個能使枯木逢春的寶貝.

    想不清楚原因,方勝斟酌好久才決定今天也不出去練功了,就留在院子里看個究竟.雖然沒出門,他還是不忘打坐修習伏魔心法,蓋因為在內功修行上他本就落後于焦雄等人半年多,而現在最多是有個和他們一樣的正常速度,這半年的修為始終都補不過來,哪能再偷懶.說起這伏魔心法,一點佛家的慈悲心腸也無,內力所走經脈剛猛勇烈,很有點拼命三郎的架勢.方勝每將伏魔心法運行十二個小周天內力便會增強一絲,而心中的肅殺之意便強上一分,對青蟒幫,對這世上所有仗勢欺人的狗東西的恨意也增強一分,然而恨意再強,自身實力不足是很明顯的事,只能努力修行提升修為,于是就更加用功練功,由此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

    這天方勝從早到晚只練內功,內力進境自然比平日快了那麼一線,不由心中竊喜.內力每運行三個大周天他就會睜眼看一遍那藥圃,可惜卻一直沒什麼動靜,他也不急,暗忖這又不是什麼壞事,等胡慕華那老頭子五個月後回來,正好是春末夏初,這園子本就該是一片生機盎然,老頭子應該不會懷疑到他頭上來.到時候自己拍拍屁股就走,等老頭子發現不對找上門來就推說不知道.

    抱著這種心思,方勝心安理得地做了晚飯,吃飽洗刷完開始研究那李青陽的還真篇.還真篇只有五頁,言簡意賅,只看了一半方勝就喜歡上了這套心法,因為它不僅不需要死板地打坐,反而是越隨意越好,連睡覺都能修習,另外,它所主張的隨心所欲隨時隨地表現真性情實在很對方勝的脾胃,最後,這並不是什麼內功心法,再練也不會練出內力來,和他的伏魔心法一點也不沖突.

    盡管對這還真篇練的到底是什麼有些莫明其妙,方勝還是決定試一試,畢竟是人家一輩子的心血不是,不能因為落在自己手里就白白糟蹋了.至于送到修真家族或門派方勝是完全沒那個打算,先不說他從未聽說過那種地方,就算知道確切地點,他也不願和那種歧視無靈根者漠視子侄生死的地方沾上半點關系.

    方勝隱隱覺得李青陽提及的靈根,修真,天道之類可能會讓他觸及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然而有道是眼不見心不亂,對那個世界他實在興趣缺缺,他要練還真篇的唯一目的就是不想浪費了李青陽的一番心血.

    看完還真篇時已是深夜了,方勝揉了揉眼,"卟"一口吹滅油燈,正准備上床睡覺,又看到窗外有綠光閃過.此時他腦子里滿是還真篇的口訣,心中了無懼意,索性打開了窗戶,要仔細瞧瞧那生命力頑強的小蟲子.

    只見那螢火蟲正在外面的藥圃上飛來飛去,這兒停停,那兒爬爬,忙碌得如蜂蝶一般,方勝突然靈機一動,這藥圃綠了會不會是因為這只螢火蟲,想到這差點就要跳出窗子將那蟲子抓住看個究竟.

    此時屋外要比屋內冷得多,方勝縮了縮脖子,總算忍住了,只將兩只手分別往袖子子里一抄,坐在那向外靜靜看著,只盼那螢火蟲能表現出點異常狀況,真相大白了他也好上床睡覺.

    這一看就是半個時辰,直看得方勝哈欠連連,大歎猜測失誤,正要起身上床,外面突現異狀!螢火蟲突然晃晃悠悠飛向了空中,虛停在兩人高的地方,接著就聽到一陣輕輕的嗡聲,就像有只蜜蜂在耳邊狂振翅膀一般,然後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螢火蟲身上的光芒驀然變成了橙黃色,緊接著一個個小米粒大小的橙黃色光點從螢火蟲的光芒里飛出,輕飄飄地如雪花一般灑向地上.

    只不過一只指甲大小的螢火蟲,其光芒也不過是嬰兒拳頭大小的一團,竟能硬生生造出覆蓋了半畝藥圃的光點,這情形直驚得方勝合不攏嘴,然而真正讓他吃驚的才剛剛開始,隨著那些雪花一般的橙黃色光點輕飄飄落下,那半畝藥圃里的所有草藥都像活過來了一樣,竟以可見的速度生長起來,有些長得實在太快,竟發出了細微的"滋滋"聲!

    這情形只持續了半盞茶時間就結束了,螢火蟲像是脫了力一般振了兩下翅膀就一頭栽了下去,方勝如夢方醒,也不走正門,"嗖"一聲從窗戶跳了出去,幾步跑到那螢火蟲栽落處,將那幾乎不會動彈的小蟲子撿了起來.

    將螢火蟲拿進屋里,方勝興奮得簡直要跳起來,自己這次絕對是撿到寶了!他們家本就是獵戶,十分清楚各種草藥,山貨在各個季節里的價錢,如果將這只小蟲拿回家中,專門培植那些冬天價格奇高的草藥,他爹和他二叔再不用冒險進山打獵了.

    直到兩年後回到家中,方勝才發現家里早已衣食無憂,而和螢火蟲產生了感情的他也就沒舍得把那小蟲子交出去,甚至沒向任何人透露,這是後話,暫且不提.且說方勝眼見那神奇的小蟲子快死了,當即把那烏木盒子騰了出來,在里面鋪上棉花,將螢火蟲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又找了幾片布片給它蓋上……

    守著螢火蟲看了一會,發現這小蟲子漸漸緩過勁來,他心下稍安,困意上湧,就脫衣上了床.迷迷糊糊將睡未睡之際想起來自己似乎忘了什麼,費心想了想,原來是還真篇忘了練了.反正躺著也能練,他索性姿勢不變,開始默念還真篇的口訣,片刻後心隨意動,意隨訣走,也不知是因為太困還是因為這口訣的關系,腦子里竟一片混沌,昏昏沉沉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倒有點像醒著做夢.

    次日一早方勝總覺得昨天一晚並未睡著,但是身上又明明神清氣爽,比睡到自然醒還要舒服,委實奇怪.暗道這李青陽的還真篇果然有些門道,不再思慮這事,開始專心練功.

    傍晚歸來之時去看了看那螢火蟲,只見那小蟲子已經徹底恢複過來,正在盒子上爬個不停.看它完全沒有要飛走的意思,方勝也就沒做什麼網子,紗囊之類來裝它,任它在那爬來爬去.到了晚上螢火蟲又飛出去一陣忙碌,最後灑完橙黃色光點後再次一頭栽下來,方勝暗歎這小東西可真有犧牲精神,又把它撿回來放在盒子里.

    晚上一上床方勝習慣性地默念了幾句還真篇的口訣,然後頭腦不能自已地昏沉下去,一如昨日,第二天一覺醒來依舊精神百倍.

    日子就這樣過去,轉眼過了兩個月,冬去春來,除了西屋窗外的那半畝藥圃外,院子里其它的藥圃也都有了綠意.但是西屋窗外的那半畝草藥實在旺盛得不像話,秋季才能結果的幾種草藥如今果實已經成熟了,幾種塊狀莖的草藥根莖拱出了地面,比人的小腿都粗,還有幾種花瓣可以入藥的草藥那花長得簡直比觀賞性的花還要嬌豔……

    這一切都讓方勝意識到,就算到了夏天,這半畝藥圃依然是異常的,他還得跟胡慕華解釋原因.就在方勝為此事發愁之際,從大刀盟來了兩封信,一封信正是胡慕華寫的,這老頭子在信中道,他這次恐怕要在外面多耽擱些時日,大概得比原計劃推遲個一年半載回去,別人他信不過,所以這多出來的一年半載院子還得由方勝看著,做為補償,他允許方勝到他屋里隨便讀他的醫書,心得.讀完信後方勝破口大罵,嘿,你個死老頭子,老子的理想可不是學醫懸壺濟世,我學你的醫術有個毛用?!唯一的好處就是暫時不用跟那老頭子解釋這半畝藥圃的事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小幸吧.另一封信是杜言志寫來的,信中給方勝介紹了一下如今大刀盟精英弟子的形勢,他們定青鎮很不樂觀,如果不是和楊石鎮的三人牢牢抱成一團,只怕人人都敢往他們頭上騎了.信中又提及他們三人的功夫,說焦雄主修雙手厚背刀,但由于性子使然,守時風雨不透,進攻卻是大大不足,他自己因為學的是暗器,騷擾還行,一旦別人追上來只有撒腿就跑的份,柳梅雙劍學得中規中矩,一對一時與人纏斗能將人累趴下,但就是不夠狠,他們現在就缺個主攻的,能以壓倒性氣勢將別人打趴下的!聽說方勝在山上已經能練出內力,所以他們把希望全寄托在方勝身上了,不然他們定青鎮的四人組是別想在大刀盟里抬頭了.方勝看完信是又恨又急,恨不得馬上練成伏魔棍法趕回大刀盟為他們定青鎮壯聲勢.他心里完全明白,自己就是那個主攻的,能將人以壓倒性氣勢打趴下的人!他的性格,他的伏魔棍法,就是為此而生的!
正文 第十三章 伐髓


    方勝的自信來源于這兩個月的練習,如今他的內力增長不少,不僅能將伏魔棍的第一式天將奔雷使出來,第二式剛烈碎也能使出來了,如今正在練習第三式撼山易.另一方面,他的還真篇雖暫無別的效果,但是讓他快速進入似醒非醒的混沌狀態,提高他第二天的精氣神的作用還是相當明顯的,這也讓他有余力去干些別的事.胡慕華說可以隨便看他的醫書,心得,有道是藝多不壓身,那就學學好了,說不定以後還能用上.

    他不是不想把所有精力放在練習伏魔棍上,只是練內力往往會出現過猶不及的情況,打坐六個時辰未必會比打坐四個時辰的效果好.

    練伏魔棍,看醫書,練還真篇,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貧苦出身的方勝再也忍不住了,西屋窗外的那些草藥眼看要爛在藥圃里,在別人眼里那也許只是藥,在方勝眼里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

    只為了收獲,處理這些藥材方勝就必須去深入鑽研醫書,直到這時,他才猛然醒悟,他似乎變聰明了!以前需要反複讀多遍才能記住的東西現在只要能看懂,理解了里面的道理,只要一遍就能記下來.他討厭死記硬背,所以即使在記憶力變強的情況下讓他背原文他仍然背不出來,但是要說文中的意思,他理解得絕對夠透徹.

    方勝用了四五天弄清楚了收獲藥材的方法,又用了同樣長的時間把那半畝藥材收拾完,可是如今並不是收獲季節,拿出去賣顯然不行,交公,會被追問藥材來源,難道要自己用?自己用!想到這方勝又一頭紮進醫書里,他在任何時刻最大的願望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提升自己的實力,現在有這麼多藥,看能不能用在提升實力上面.

    足足花了十天,方勝才從胡慕華的藏書中發現了一種充分利用那些藥材的方法,把它們各自以秘法制作,最後按一定比例混合成膏,塗抹全身,然後劇烈運動加速血脈流動,從而起到清垢拔毒,增強體質的作用.這方法貴在持之以恒,往往幾年才會見效,而所費藥材實在驚人,所以就算有錢人家也未必肯用這法子.另一方面,這藥膏雖無毒,抹在身上卻有麻癢之感,血脈運行快時甚至會微微疼痛,非意志堅定者絕對堅持不下來,所以此法並不流行.

    說起來,大刀盟的精英弟子里除了像柳梅那樣自幼練功的,每個人都存在練功太晚筋骨已硬的問題.這問題也許十年內都不會顯現出來,但是,等二三十年後,等所有人都已經有了一定的功力,碰到了境界上的瓶頸,這一點點筋骨上的劣勢可能就會讓人在武學之路上從此止步!而方勝剛剛找到的藥方上記載的玉瓔伐髓膏,正巧具有滋筋潤骨,改善體質的作用,可以從根本上消除這種練功晚的劣勢,只是他暫時還沒有意識到罷了.

    然而不論如何,這是方勝所能找到的唯一的既能充分利用藥材又能提升實力的方法,總得試試再說.

    說到底,方勝還是擔心自己實力不足.大刀盟最厲害的功夫絕對是刀法,他一個自修棍法的,就算那棍法再精妙剛猛,遇到被整個幫派鑽研了幾十年的刀法絕對討不了好.他或許可以憑借骨子里的那股拼勁扳回一些劣勢,可是內功修行上比別人落後半後的劣勢又從哪里扳回?還真篇?只是篇和武功全無關系的心法罷了,起不了扳回劣勢的作用.那麼他所能借助的只有這些見不得光的藥材,哪怕只能提升一點點實力,哪怕短期內無法見效,這都將成為他將來回到大刀盟後與人爭鋒的籌碼!

    研磨,晾曬,勾兌,調勻,烘焙,失敗了十余次之後,方勝終于制作出了第一瓶玉瓔伐髓膏,由于藥材多,他用的瓶子可不是那種手指肚大小的小藥瓶,而是花瓶!一花瓶玉瓔伐髓膏夠他在身上糊三層的了!

    這藥膏名字雖好聽,看起來卻是黑糊糊的,十分難看.方勝思量著若是白天脫光了衣服抹一身這膏藥,讓不知道的人看到了一定會當場嚇暈,只能晚上再試驗.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方勝在屋里先活動了下筋骨,等身上有了暖意,麻利地脫得一絲不掛,深吸一口氣,右手抓起盛藥膏的花瓶就往左手里倒.掌心皮厚,藥膏入手只覺微涼,但是一股清香卻就此散溢而出,入鼻讓人精神一震.

    清香只持續了一息就消散殆盡,這也正是玉瓔伐髓膏的神奇之處之一,精華內斂,除非有人改變這藥膏的形狀,否則連一絲香氣都不會外散.

    方勝看了看手中的黑色藥膏,皺了下眉頭,一咬牙就糊在了胸口上,胸口的感覺比手掌可敏銳多了,那涼絲絲的感覺激得他直打冷戰.有道是長痛不如短痛,他索性眼一閉,把藥膏迅速在身上抹開.香氣再次散溢出來,而且隨著方勝不斷向外倒藥膏抹藥膏香氣越來越濃,簡直要熏得人打噴嚏,等方勝將全身都抹完,香氣卻又在幾息之後完全消失了.

    此時方勝全身都涼絲絲的,而且一股微微的麻癢感正從皮膚上傳來,初時他還能忍住,堅持了十幾息之後,"嗷"一聲跳了起來,"呼"一聲拽開門差點將門板都拽掉,然後一陣風一般跑進院子里狂奔起來.

    在院子里跑了幾圈之後,方勝已用體溫將身上的藥膏烘熱,涼意漸漸消失,但是麻癢感卻在增強,恨不得伸手去撓上兩下.然而若真伸手去撓,藥膏一去,其洗毛伐髓的作用自然也就沒了,只能咬牙忍住.

    漸漸地,方勝覺得在院子里跑已經不能發泄心底的那股煩躁,又一陣風一樣跑向院門,拉開門沖了出去.

    院外山風習習,但是方勝全身都被藥膏裹著,卻是一點也感覺不到.外面月光甚暗,好在他對周圍地形甚是熟悉,也不怕一腳踏空摔下山去,只順著山路向下猛跑.

    為了轉移注意力,方勝在心里罵了起來,首先就是他那花癡師傅邵九州,若是這花癡負一點點責,提醒他伏魔棍的修煉方法,他也不至于在內力上落後別人半年,現在也不用受這種罪,連帶著就恨起了所有尸位素餐拿了錢卻不干活的人,覺得這種人個個都該吃他幾耳光;接著就是青蟒幫的那些狗腿子和測試那天的那兩個胖子,正是氣不過這種稍有權勢就要往窮人頭上騎的下流貨色,他才選擇了加入幫會,如果沒有這些人,說不定他還在山上安心打獵呢;然後就是大刀盟那些精英弟子們,才入門不到一年就開始下黑手使絆子,無所不用其極,弄得他現在就跟發配邊疆一般,幫會教的知識有很多他才只學了個開頭,而別人卻每天都在進步!

    方勝越想越氣,恨不得馬上找個人來盡情地對打一場,注意力因此竟真被他漸漸轉移,也感覺不到麻癢了.

    很快跑到了山腳下,折返回來時方勝已經開始籌劃將來之事,焦雄,杜言志和柳梅雖然信任他,但是方勝卻不能完全信任他們!他和另外三人目的不同,性格迥異,將來出現分歧是必然的,比如他如果要去尋青蟒幫的晦氣,他就不能確定另外三人是否會跟來.人各有志,自己從未給他們恩惠,又怎能強求他們為自己做事,所以靠自己才是硬道理,只有使自己變強,越來越強,強到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也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強到見到反感的事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去阻止,這才是他最想要的!不停地使自己變強!

    想到這的時候方勝已經再次跑回了院門口,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跑了一個來回,思維剛一停下,火燒火燎的疼痛就從全身傳來,在不知不覺中,他的身體竟已進入新的狀態!

    方勝疼得齜牙咧嘴,心中罵道,怪不得沒人用這法子,跟跳火里洗澡一樣,每天一次誰受得了!然而此刻再想轉移注意力已是不能,因為那疼痛已經吸引了他全部心神!

    沒辦法,只能繼續跑!越跑越熱,越跑越疼,方勝心里不禁有些動搖,借著月光認准方向朝山下的一條小河奔了過去,打定注意就沿河跑,一旦忍不住就跳進河里,以後再也不用這折磨人的法子了.

    結果還沒跑到河邊方勝就忍不住了,那火燒一樣的感覺實在不是他能承受的!此時他簡直連殺了胡慕華的心都有了,這般疼法能叫"微微疼痛"?!庸醫!!

    眼看小河就在十幾丈外,方勝虎吼一聲,"啊啊"大叫著沖了過去,聲音在夜空飄蕩開來,好不驚人.

    "卟嗵!"

    方勝從岸邊魚躍而起,一頭紮進河中.此時正值初春,河里全是冰雪融水,雖稱不上冰冷刺骨,也絕好不到哪去,一時間身上竟處于極冷和極熱兩種狀態中,簡直讓他生不如死.

    然而還沒來得急伸手扒那些膏藥,身上的冷熱兩種感覺竟有中和的趨勢,仔細體會了一會,冷熱感果然漸漸消失,最終竟變得暖洋洋的,如同被窩里一樣舒坦.

    剛才還水深火熱,這會方勝反而舒服得不願動了,就飄在水面上靜靜體會那感覺.片刻之後,這種如同被窩里一樣的感覺讓他習慣性地默念了幾句還真篇,意隨訣走,不一會意識就漸漸模糊起來,腦子里一片混沌.他隱隱覺得不對勁,現在如果睡著了還不直接淹死了,然而心底就是升不起反抗的力量,更為奇怪的是,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沉進了水里,但是卻沒有窒息的感覺.

    耳朵里聽著水聲,全身被水流包裹著,慢慢地,方勝什麼也不知道了.

    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方勝漸漸恢複意識,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些不對勁,然後猛然想到,自己好像在水里睡著了!

    下意識地猛吸一口氣,卻吸了滿鼻子滿嘴的水,差點將他嗆死過去,"呼啦"一聲從水里站了起來,不住咳嗽,仿佛連肺都要咳出來.

    此時天已微明,咳了好一會方勝才舒服了點,不禁打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難道昨晚自己竟在水里泡了一晚上?怎麼沒有淹死?自己不會已經成鬼了吧?

    使勁往臉上捏了捏,方勝疼得哎喲一聲趕緊松了手,這才冷靜下來轉頭四顧,一看之下又是一驚,只見自己站立處的岸邊至少上百條小魚肚子朝上飄在那,顯然已死了多時,更不可思議的是,那附近還有幾條活魚正在搶食一塊黑疙疤,越吃動作越慢,眼看要不活了,還在那拼命吃.

    方勝覺得那黑疙疤有些眼熟,趟了過去,抓過來湊到臉前一瞧,卻差點被熏暈過去,趕緊一把丟開.緊接著,他就在自己胳膊上看到了同樣的黑疙疤,不是那玉瓔伐髓膏是什麼?

    小心翼翼地揭下來一小塊,一股臭氣撲面而來,方勝將那塊凝固了的玉瓔伐髓膏在水里使勁涮了涮,這才又舉到鼻子前小心地聞了聞,依然還帶著臭氣.

    隨手將其拋到水里,馬上就有幾條魚過去搶食,片刻間就一命嗚呼了,方勝咧了咧嘴,罵道:"靠,老子有這麼毒嗎?"

    此時天已大亮,方勝急忙將身上的玉瓔伐髓膏全部揭掉,在河里使勁搓了搓身子,這才抄小路回了小院.

    回去之後方勝並沒急著練功,現在他有幾件事不明白.首先,昨天他的確在水里睡著了,為什麼沒有淹死;其次,如今天氣尚冷,可是他在河里泡了一晚上,為什麼卻沒感覺到冷;最後,他此刻不僅精神十足,而且只覺得身輕體健,這應該是那玉瓔伐髓膏的作用,可是按照藥方里的說明,見效不是至少要一年半載嗎?

    最後,方勝將沒淹死歸結于還真篇,因為還真篇里提到過可以讓人進入胎兒完全不呼吸的那種狀態,將感覺不到冷歸結于自己適應能力強,將最後的身輕體健歸結于玉瓔伐髓膏的原材料品質超群.

    這最後一點也讓方勝更加看重那只螢火蟲.不過這只螢火蟲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每天無私奉獻完看起來都奄奄一息了,第二天卻必然生龍活虎,簡直比蟑螂都頑強……
正文 第十四章 將歸


    由于那玉瓔伐髓膏的神奇作用,雖然在使用時痛苦異常,方勝仍然決定堅持用下去.

    接下來他的生活再次有規律起來.

    每天早晨一爬起來先看一眼那生命力頑強的螢火蟲,接著生火做飯,然後照料藥圃.這院子雖不小,藥圃也有七八塊,可是方勝手腳麻利,加上那些活也是越干越順手,是以往往在一個時辰內就能處理完.干完活方勝就帶著干糧提著棍子跑到後山的那塊石台上,打坐練棍法,直到傍晚.吃完晚飯就開始了他一天中最痛苦的經曆,把全身塗滿玉瓔伐髓膏,從山上狂奔到山下,沿河岸跑上幾里,等藥性發揮,直到忍不住時再"卟嗵"一聲跳進河里.

    大刀盟每過半個月就會派人來取藥材,同時給方勝送些日用之物,這一天方勝就不再外出,留在院子里等著.他提升自身實力的願望之迫切簡直就像有人在身後拿馬鞭趕著他逼他進步一樣,這一天的時間自然也不會浪費,除了打坐外就是看胡慕華的醫書,偶爾也會再翻兩遍伏魔棍法和還真篇,看會不會有什麼新體會.

    一年之後,方勝再也不碰伏魔棍秘籍和記載還真篇的那幾頁紙了,就連不喜歡死記硬背的他也已經能將這兩篇東西一個字不差地背出來,再去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書他就要吐了.

    這一年的成績極為可喜,首先就是他的伏魔棍法,內力小具規模的他已經能將十八式伏魔棍一口氣打出九式.由于沒有人可以參照,他還不知道這九式棍法的具體威力如何,但是從使完這九式棍法後他幾乎會累得一動也不能動的後遺症來看,威力絕差不到哪去……

    然後就是他的身體經過玉瓔伐髓膏的淬煉已漸漸進入一種從來不長疙瘩從無蚊蟲叮咬越來越勻稱強勁越來越輕健靈敏的境地,這顯然已經遠遠超出了玉瓔伐髓原本的作用.不過最近這藥的藥效似乎正漸漸減弱,還記得第一次用完玉瓔伐髓膏後藥的殘渣連魚都能毒死,足以證明其洗毛伐髓的作用,而如今,那些魚不僅死不了,連暈乎的跡像都沒有,把殘渣湊到鼻子前聞也幾乎聞不到臭味了.

    胡慕華的藏書方勝已看了大半,理論知識學了一大堆,所欠缺的只是實戰經驗,稍加磨練就足以勝任郎中之職,假以時日,能混出個像胡慕華那樣的名頭也說不定.只是方勝此時滿心想的都是將來與人爭斗時受了傷中了毒好及時給自己救治,對當大夫卻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最後就是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還真篇了,方勝有種直覺,正是還真篇讓他每天從早忙到晚也不覺疲累,讓他有足夠精力照料藥圃,打坐,練棍,看醫書,制作玉瓔伐髓膏!然而,練了一年的還真篇,他對這篇心法的理解仍然如霧里看花,總覺得缺點什麼,因為這一年來他的伏魔棍法,醫術乃至身體素質都有或多或少的進步,唯獨還真篇一點也沒變,它的作用和一前年第一次練它的時候一模一樣!僅以還真篇表現出來的作用來看,方勝似乎該知足了,但是他實在難以相信一個自稱將佛道兩家言論融會貫通的人耗費畢生精力創造出來的功法竟只有這點作用,如果李青陽泉下有知,絕對死不瞑目!到底缺了什麼,難道僅僅因為練的時間尚短?正當方勝被還真篇的問題困擾著的時候,大刀盟里又有人來信了.

    這次寫信的卻是柳梅,她是以一種惶急,近似哭訴的語氣寫下這封信的.信一讀完,方勝咬牙一拳砸在桌子上,差點把桌上碗筷震下去.

    原來大刀盟近年來一直極力拉攏江湖上一位有神匠之稱的鑄造大師歐陽冶,這老頭子興許是收了大刀盟不少好處覺得過意不去,終于安排好行程決定在半年後來濟安暫住.到時候歐陽冶不僅會給大刀盟的幫主,副幫主及幾位幫中骨干打造一件兵器,還會在他們這群精英弟子中挑出五人,為五人各打一把趁手兵刃.

    大刀盟中學刀的人占了大多數,是以落在精英弟子中的五個名額上來就被學刀的搶去了三個,這也是教刀法的那幾位護法在幫中勢力較大的緣故.距歐陽冶來濟安的日子還有半年,其余教劍法,槍法,暗器等武功的護法就為另外兩把兵器的歸屬爭吵不休,到後來卻爭出個出人意料的結果,大伙竟然聯名向幫中高層抗議:憑什麼上來就被學刀的搶起三個份額,大家應該公平競爭!

    由于抗議的人實在不在少數,而學刀的那群精英弟子似乎也自信能在公平競爭中得到三把兵器,後來幫中高層就下令將在半年後歐陽冶大師來到濟安時當著他老人家的面舉行一場比試,表現優異的五人方可獲得兵器.

    明面上的爭吵就此止息,私下里精英弟子間的爭斗卻愈演愈烈.焦雄由于天性忠厚,一直不願與其余仗勢欺人的學刀弟子為伍,因此漸漸被孤立于學刀弟子之外.在一次事端中,一向寬厚的焦雄竟被激怒,憤然答應與精英弟子中公認的刀法第四的馮東平決斗.

    大刀盟禁止弟子私斗,卻允許弟子在長輩的監視下在校場上公平決斗.在決斗中,善守不善攻的焦雄一反常態,刀刀猛攻,結果對攻之下很快傷在了馮東平雙刀之下.焦雄本還有再戰之力,卻被監督的護法當即判負,幾乎將焦雄當場氣暈過去.此時的焦雄正一個人呆在他們的小院中養傷,因為心中郁結,傷勢好轉很慢,人已經瘦了一圈.

    信的末尾柳梅隱約提及,焦雄之所以與那馮東平決斗似乎正是因為她.而此女一向羞澀,話並不挑明了說,方勝反複將信看了多遍都沒看出來焦雄到底是為什麼被激怒的.另外,柳梅自己似乎也麻煩不斷,但到底是什麼麻煩,以及誰找她麻煩她都沒說清楚.

    方勝恨不得馬上回到濟安城拉住柳梅問個究竟,可是算算那胡慕華的歸期,似乎也快了,只得耐著性子繼續守在藥園里.

    直到很久以後,方勝才明白他的還真篇之所以一直沒進展正是因為他此時的隱忍,隱忍和他的性格不符.

    方勝很快給柳梅寫了回信,讓她和杜言志好好勸勸焦雄,想開點.並提及他可能用不幾個月就能回到濟安總壇,在這幾個月中,三人凡事隱忍一些,等他回到總壇,一切都由他扛著.

    且不提柳梅三人收到方勝的信後是否安了心,為了迎接回到大刀盟後的明爭暗斗,方勝開始更加刻苦地練起了伏魔棍.玉瓔伐髓膏已經完全沒了作用,他就把煉藥,制藥的時間全省下來練棍法,還真篇也只放到晚上睡覺時練.

    眼看胡慕華將要回來,他也開始一點點處理窗外那半畝茂盛得不像話的藥圃,將大的草藥連根拔起,抱到後山挖個大坑埋了.看著白花花的銀子被埋進坑里,方勝著實肉痛了一番.煉玉瓔伐髓膏的所有器具都被他洗刷乾淨放回了原位,那生命力頑強的螢火蟲也被他用個紗囊裝了起來,說什麼也不能讓它再往藥圃里飛了,這時候只能給他添亂.

    結果那小蟲子搞得方勝哭笑不得,在紗囊里呆了沒幾天,螢火蟲似乎實在憋不住了,竟就在屋里放起橙光來,小米粒大小的光點灑得滿屋都是.當晚還沒什麼,第二天一早把方勝嚇了一跳,屋里那些陳年家具竟有不少從縫隙里發了芽……

    看到這架勢,方勝突發奇想,如果能找到什麼野山參,雪蓮花之類的傳說能增長人功力的藥,讓螢火蟲拿橙光使勁照,自己是不是就能很輕易的收獲千年人參,天山雪蓮?可惜的是這種藥材全是可遇不可求的,就算有人得了也全都自己用了,他這輩子怕是沒這樣的好運了.

    就這樣,方勝一邊照料藥圃,一邊練功,一邊等胡慕華,而心中所期待的,就是回到大刀盟總壇為焦雄三人擋風擋雨的那一天!骨子里的那股野性,讓他從來不避危難,若這危難是別人依仗權勢,武力強加給他的,那麼他就會拿出更大的韌勁迎難而上!讓給他危難的那人知道,他不是任人擺布的,而且,他要擺布他們!

    很快又過了兩個月,由于伏魔棍越往後越難,這兩個月方勝只練成了一式,但是可喜的是,他在一個傍晚等來了胡慕華.

    胡慕華外出兩年,容貌更顯滄桑,然而眉宇間洋溢著一股喜氣.隨他而來的還有十幾個挑擔子的漢子,放下擔子後就被胡慕華付了銀子打發走了.接下來胡慕華就招呼方勝忙碌起來,將擔子里那些藥苗小心翼翼地移植到藥圃里.

    剛移植了兩擔藥苗,胡慕華忍不住出聲贊道:"小子,這兩年你手藝見長啊,這栽培之術快趕上我了."

    方勝"嘿嘿"一笑,接道:"胡先生,這兩年除了練功我可啥也沒干,就專心侍候這些藥材了,要再沒什麼長進那還不白來了."

    胡慕華直起了腰,再次審視了一遍他離開了近兩年的園子,點頭道:"嗯,年青人好學是好的,這園子交給你果然沒錯."

    方勝正欲答話,卻正好瞥到一個擔子里的一叢幼苗,才三四寸高,翠綠扇形的葉子,邊緣卻是銀白色,整株幼苗看起來纖細稚嫩,仿佛被人輕輕一口氣就能吹折,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這些難……難道是月華草?!!"

    胡慕華聞言"噔噔"幾個大步跑了過去,將那擔子用身子擔住,緊張道:"這些月華草由我親自動手移植就好,你去收拾別的擔子!"
正文 第十五章 重逢


    "真的是月華草!據說這種草成熟之後的果實可是能增長女武者的功力的,只是生長條件極為苛刻,好像只有那種太陽照不到但是月亮能照到的地方才會有吧?我就想不明白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種地方,您老從哪搞到的?"不知不覺間,方勝已用上了敬稱"您老".

    "嘿,你小子還真是長了見識了.告訴你也無妨,這是老夫去年在西南一千三百里外的凝露山找到的.那山峰說也奇怪,白天自半山腰向上就云霧繚繞,一到晚上卻云霧盡散,其南面山坡盡在月華之下.老夫搜遍了整坐山,才找到那麼一片月華草,便采了一半來."

    "為什麼不全移植過來?"方勝剛說到這,自己就突然醒悟:"這難道就是那本《百草集》中所說的福緣?嘿,您老是怕一次把福緣用光,以後再見不到這類珍奇草藥吧?"

    "嘿,你個小兔崽子,看樣子把我的醫書也看了差不多了吧?嘿,我不把那些月華草全采來固然是因為福緣,最擔心的還是把這些草全移植來,萬一養不活,將來可沒地方弄去了.還不如留一半,讓它們在老地方長著來得安心."

    "真可惜啊,只有月華草,要是有彤蓉果或者九結藜就好了,要不有點那個叫什麼來著,啊對,有點紫汀芷也好啊."一邊念叨著,方勝走向了剩下的那些擔子.

    方勝所言三種藥材,無一不是能提升功力的珍藥,全都可遇不可求,所以他雖那麼說,心里並沒抱什麼希望.然而不料就在他走到倒數第二個擔子的時候,胡慕華突然大叫起來,把他嚇了一跳.只聽胡慕華喊道:"等等,那個擔子也交給我吧!"

    胡慕華越是緊張,方勝越是好奇,還以為真有他說的那三種珍藥,急忙蹲了下來,道:"看把您緊張的,我不動,看看還不行?"

    只見那擔子里卻是五株黑色的拇指大小的小苗,乍一看之下,還以為是倒插在地上的烏鴉毛,十分難看.方勝皺著眉頭把鼻子湊了上去,本以為會有些臭味,不料不僅不臭,反而有一股極淡的清香,聞起來說不出的舒暢.方勝好奇心大起,不由仔細觀察起來,這下卻是越看越驚奇,越看越喜歡.只見那小小的葉子仿佛透明一般,其中脈絡清晰可見,排列規則異常,就像是由工匠專門對稱雕刻出來的一般.

    "胡先生,這是什麼草,好奇怪啊."

    "老夫也不知,嘿,只好等閑下來慢慢研究了.這草的習性只有老夫知道,你就別管了."

    "噢."

    接下來方勝又陪著胡慕華忙了兩天,終于確認這老頭子並未找到能增長自己功力的藥,而老頭子剛回來時臉上的喜氣是因為他找到了幾味可以延年益壽的藥材,對老年人來說,這些藥材顯然比增長功力的實用多了.

    臨下山時方勝只字未提索要報酬的事,他覺得這兩年來學到的東西足以充當他看藥園的報酬了.這時候胡慕華反而有些過意不去了,但手頭上又實在沒什麼好東西送方勝,只好說方勝有什麼事只管找他.方勝笑著答應,背了包袱,提上他那根刀把棍子就下了山.

    到了山下官道,方勝在驛站與幾個路人一起租了輛馬車,迤邐向濟安行去.

    兩年的山中生活過下來,方勝已經頗不習慣濟安城中的繁華,吵雜,為了盡快適應這一切,馬車一進城方勝就跳了下來.

    此時的他衣著樸素,提長棍背包裹,風塵仆仆,倒很像個普普通通的江湖人物.方勝年紀雖不大,可是自小風吹日曬,苦日子過多了,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大上兩三歲,如此一來,落在旁人眼中,他就成了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俠士,只是那根長棍實在寒磣了點……

    一路上幾乎被道旁的酒樓,商鋪晃花了眼,一盞茶功夫里見到的人比過去兩年里見到的加起來還要多,方勝終于漸漸緩過勁來,以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濟安城,我回來了!大刀盟的精英弟子們,來試試我的伏魔棍吧!"語畢把包袱往肩上提了提,大步流星走向大刀盟總壇的大門.

    出示了精英弟子令牌後方勝順利進了門,按說他該先去看一眼他師傅,可一想到邵九州的所作所為方勝就沒了心情,他現在最想知道的還是焦雄等人的現狀,焦雄的傷好沒好,三個人有沒有再被欺負.

    回小院的途中要經過飯廳,此時正值傍晚,正是用餐時間,飯廳里有些吃得快的少年已經打著飽嗝走了出來.方勝為體驗生活已在路邊攤吃了不少東西,此時卻是一點不餓,只匆匆向

    飯廳大門看了兩眼,就准備直接回小院.然而就是這匆匆一瞥,他的目光卻被從飯廳里匆匆走出的一人吸引住!

    那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女子,面色素淨,身著幫中統一配發的武士服,卻顯得英氣勃勃,遠勝身邊男子.

    看著那女子,方勝心里打了個突,暗暗躊躇,柳梅,是她嗎?當即停下腳步,准備等那女子走到身前時確認一下.

    眼看那女子越來越近,眉眼也越來越清晰,依稀有幾分柳梅的影子,方勝幾乎不用問就可以確定,這絕對是那個兩年未見的女孩,都說女大十八變,此言果然不虛.

    方勝剛要張嘴和柳梅打招呼,話還沒出口,卻見從飯廳里又匆匆跑出一人,大喊道:"柳妹,等等我!"

    柳妹?怎會如此親昵?方勝皺著眉頭望向那人,腦子里完全沒印象,他又不願意杵在那壞人好事,就故意繞向左邊,避開了二人.

    雖是背對二人,方勝仍然好奇地豎起耳朵聽著,只聽柳梅道:"龐師兄,我叫柳梅,不是柳妹!如果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咦,剛才我就是叫你柳梅啊,難道你聽成柳妹了?都怪我口齒不清,師妹莫怪."

    "龐師兄沒什麼事吧,我還要回去照顧焦雄師兄,告辭了."

    "柳師妹,你眼里怎麼只有那根廢柴,嘿,咱們同為劍術弟子,你應該知道,我的資質可比你那廢柴師兄強多了,前途自不待言.我對你的心,我想……"

    "龐師兄,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回去了!"

    "哎,柳師妹,別急嘛,等等我……"

    "小梅,我回來了!"方勝突然開口,話中充滿驚喜之意,就像真的是剛看到柳梅一樣.

    那龐師兄無端被人打斷話頭,面色一寒,扭頭看向方勝,正欲出言教訓,卻發現根本不認識眼前之人,絞盡腦汁想了一會仍然想不起來,只好寒聲道:"這位兄台好沒禮貌,沒看我正和柳師妹說話嗎?"

    方勝卻根本沒看他,此時他已真正沉浸在與故人重逢的喜悅中,因為他看到了柳梅臉上的驚喜,眼中的淚光,還有那激動得顫抖的肩膀.

    柳梅好一會才穩定下情緒,快步走了過來,驚喜道:"大師兄,你回來了!"

    "嗯,你們都還好嗎?"

    "都還好,二師兄的傷也快好了."

    "嘿,那就好,走,咱們一起回去看看."說完方勝拉著柳梅就走.

    方勝雖是隔著衣服抓著柳梅的小臂,柳梅仍然忍不住臉上一紅,卻沒去掙,只高興地"嗯"了一聲就跟著方勝快步朝小院走去.

    方勝從出聲叫住柳梅到拉著柳梅走沒看那龐師兄一眼,而自方勝出現後,柳梅也未曾看過那龐師兄一眼,直到二人走出十余米,那位龐師兄猛然爆發!

    聽到身後的提縱之聲,柳梅心中一緊,剛要轉身,身後的風聲已近在咫尺!

    "砰!"

    一聲悶向過後,柳梅驀然發現,方勝抓著她的那只手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而且他的人也已經向後轉過了身.

    龐師兄的右手只差一尺就能扳住方勝的肩膀,但他已經無法向前分毫,因為方勝右手中長棍的頂端正頂在他的胸口上.

    這一切都沒讓柳梅震驚,她震驚的是方勝眼中那種桀驁不馴,針鋒相對的眼神,竟然和兩年前一模一樣,沒有一絲一毫改變.

    方勝其實並未用力,那龐師兄自然也不可能受傷,然而在追求的女子面前丟了顏面,新仇加舊恨,登時讓他惱羞成怒,"鏘"一聲抽出腰間佩劍,順勢上撩.

    方勝山中兩載,絕大多數時間都用在了練功上,下的苦功比別的精英弟子實在多太多了,此時便見效果,長棍迅速下壓,輕描淡寫間就擋住房師兄的攻勢,嘴里卻向柳梅問道:"小梅,幫中弟子私斗當受什麼責罰?回頭執法堂的要問起來,你可要替我作證,這場打斗是這位房師弟挑起來的."

    柳梅自然明白方勝的意思,聞言快速答道:"幫中弟子私斗,要杖責五十,面壁一個月,還要扣一個月的月餉……"

    不待柳梅說完,那龐師兄已是低吼一聲,抽劍後退,怨毒地看著方勝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練不出內力的笨胚,姓方的,你給我等著!"說完倏地轉身走了.

    方勝從小打架,"你給我等著"這句話不知道聽了多少遍說了多少遍了,聞言沖著那龐師兄的背影道:"隨時恭候龐師弟大駕,不送!"

    片刻之後,方勝和柳梅回到小院,一進大廳,方勝一眼就看見焦雄正吊著個胳膊,而杜言志就坐在他對面喂他飯菜.

    心中一暖,方勝輕聲道:"大雄,言志,我回來了!"
正文 第十六章 師娘


    焦雄和杜言志聞聲望向門口,正看到含笑走進來的方勝.

    杜言志"呼"一聲站了起來,驚喜道:"啊,老大,你回來了!"

    焦雄大概只是胳膊受了傷,起來的也很利索,猛嚼兩口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激動道:"勝哥,你終于回來了."

    方勝心下感動,兩步走上去拉住杜言志的胳膊,又小心地搭上焦雄的肩,笑道:"可想死你們了."這句話落入剛剛進屋的柳梅耳朵里,讓後者又是一陣臉紅.

    杜言志突然"咦"了一聲,問道:"大雄,你仔細瞅瞅,看老大是不是變了?到底哪里變了我也說不上來,但和兩年前絕對不一樣了."

    焦雄尚未回答,方勝笑罵道:"你那不廢話嗎?大家都是長身體的時候,都兩年沒見了,怎麼可能沒變化.我看你小子好像又高了半頭啊!"說完狠狠地往杜言志肩上拍了一下.

    杜言志被拍得一咧嘴,急道:"老大,你這手勁也見長啊.我是說真的,你身上可真有些變化,並不是相貌和個頭上的變化,唉,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小梅,你來說說,老大到底哪里不一樣了."

    方勝從一出現就匆匆忙忙的,柳梅還真沒仔細看他,再說了,她也不好意,這會只好盯著方勝的臉審視起來,如此一來,三個人全都盯著方勝看,方勝反而有些坐立不安了.

    焦雄最先發了話:"嗯,勝哥還真是不一樣了.我覺得是眼神變了,沒那麼憤世嫉俗了,倒有點像個看破紅塵的出家人."

    "好像有那麼點意思."杜言志接口道.

    "靠,你們兩個烏鴉嘴,老子還想娶媳婦呢,別咒我!"

    柳梅終于遲疑地發話:"我覺得大師兄是氣質變了,你們仔細看看,假若這是咱們第一次見面,你們兩個會不會認為大師兄是個從小習武的人?對了,和那個練風雷刀的劉師兄很像."

    "不是吧,聽說那劉梁可是從一生下來就泡藥澡,剛會爬就開始練腿法的人啊!"杜言志大驚小怪道.

    柳梅沒好氣道:"去你的,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我的意思是,如果事先不知道,那麼別人會把大師兄和劉梁歸為一類人,生在武術世家從小習武的人."

    "嗯,總算有點靠譜了,還是小梅眼光好."焦雄一邊說著一邊望向柳梅,目光中卻有那麼一分熾熱.

    柳梅這次卻未臉紅,而是抿嘴一笑便不在說話,那一瞬間的皓齒紅唇,倒讓屋里的三個大小伙子都升起了驚豔的感覺.

    接下方勝很快弄清楚了焦雄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原來大刀盟一百多名精英弟子里竟只有五位女弟子,除了一個練刀法的生得五大三粗外,其余四個全練劍法,而且個個容貌秀麗.眾弟子除了學習,練功外別無他事,生活頗為單調,四個練劍女子自然全成了眾男子目光的焦點,閑暇之時身邊總會圍著一堆人.

    很快地,除柳梅外另外三個女子都有了意中人,如此一來,圍在柳梅身邊的人就更多了.那精英弟子中刀法第四的馮東平正是柳梅的追求者之一,此人頗為自大,竟公然宣揚說柳梅其實在暗戀他,將柳梅氣哭了好幾次.一次焦,杜,柳三人結伴而行,正巧遇見馮東平,那姓馮的又出言調戲柳梅,卻激怒了一向老實的焦雄,拔刀便砍,最後被人勸住.

    第二天焦雄就接到了馮東平的挑戰書,要求在長輩的主持下與焦雄公平一戰.焦雄本來刀法不弱,尤善防守,只是為人低調才名聲不顯,正常發揮的話,絕不會很快落敗.沒想到決斗之時那馮東平又出言不遜,言語中辱及柳梅,焦雄再次發作,結果刀法大亂,很快就傷在了馮東平刀下.

    經此一役焦雄雖受了傷也被氣得不輕,卻弄清了一件事,在兩年的相處中,他已經喜歡上了柳梅.可喜的是,焦雄的那寬厚的性子頗有點像柳梅的父親,再加之同在一個屋簷下,同齡人之間難免生出感情,柳梅竟也十分中意焦雄,在焦雄受傷後,對他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外人這才漸漸明白,柳梅也是名花有主了,除了幾個臉皮特別厚的,已經沒人再糾纏她.

    再接著方勝就告訴三人他這兩年的經曆,自然隱去了不少事,比如那被他揣在懷里的螢火蟲,比如還真篇還有玉瓔伐髓膏,這些事實在無法坦然相告,因為太過驚世駭俗.

    休息了一晚之後,方勝次日一早就去了楚賢院,他從杜言志口中得知,這些天邵九州正好在幫里.

    守門弟子早已換了人,方勝說明來意就被放行.進入院中,循著兩年前的記憶好不容易找到邵九州住的那幢閣樓,輕輕扣響了木門.

    等了一會,樓里響起慢吞吞的腳步聲,只聽一個男子打著哈欠道:"誰啊,這大清早的,就不能讓人睡個好覺?"

    方勝忍不住偷笑,暗道,嘿,要的就是這效果,以後老子每天早晨都來給你"請安"!

    腳步聲終于來到門後,"吱呀"一聲門被從里面打開了,露出來的是一張沒睡醒的臉,頭發有些亂,後腦勺上還有那麼一縷倔強地打著彎,肯定是睡覺時壓的,眼睛眯著,還沒看清外面站的是誰就茫然問道:"你是誰,找我什麼事?"

    "師傅,弟子方勝給您請安了."

    "師傅?方勝?你找錯人了吧?我叫邵九州,不是你師傅."話一說完,邵九州就懶洋洋地要關門,看那神情簡直連站著也能睡著.

    方勝有些哭笑不得,對方不認他他又能有什麼辦法,正要先告辭,等邵九州清醒些再來,不料門里的邵九州突然間身形一晃,眼睛瞪得要多圓有多圓,徹底清醒過來,大聲道:"啊!方勝!我的好徒弟,你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讓為師好好看看!"說完大手一撈,一把抓住方勝,不由分說把方勝拉了進去.

    "呃,你真是方勝?我怎麼覺得和我那徒弟不太一樣?"邵九州一邊審視著他這輩子唯一的徒弟,一邊又喊道:"霓裳,快來看看咱徒弟!"

    方勝正自納悶,哪來的什麼"霓裳",閣樓後卻傳來一個甜膩的女聲:"嗯,是方勝來了嗎?我洗洗手,馬上就來."

    片刻後,一個素衣女子從外面走來,十分美貌.兩個袖子都挽到了肘部,露出兩條雪白的小臂,手上猶沾著水,看樣子是剛洗過手還沒來得及擦.

    方勝尚是初次見到如此美貌的女子,腦子一熱,幾乎不知道該站該坐該說些什麼,那邊邵九州的反應卻快多了,三步並成兩步取了一條毛巾過來,並細心地從那女子肩上摘下一片花瓣來.

    女子接過毛巾,對著邵九州嫣然一笑,一邊擦手一邊轉向方勝道:"你就是方勝吧,九州跟我提起過你."

    方勝終于想起來了,兩年前邵九州對他不管不顧就是為了追求一個女子,好像就叫左霓裳來著,沒想到竟生得如此美貌,怪不得能讓邵九州神魂顛倒了.想到這方勝的目光登時明澈,施禮道:"弟子方勝見過師娘."

    左霓裳一點架子也沒有,溫和道:"不必多禮,你快坐吧.你來這麼早還沒吃飯吧,我馬上就給你們做飯去."

    方勝還沒來得及阻止,邵九州就接道:"咱徒弟不是外人,咱們平常吃啥你還做啥就行."

    左霓裳聞聲忍不住笑出聲來,卻沒答話,徑直去做飯了.

    很快飯菜上了桌,雖是早餐,竟頗為豐盛,看樣子左霓裳還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絕不是邵九州說家常便飯.

    左霓裳一邊往方勝往碗里夾菜一邊道:"小勝,多吃點.你師傅好面子,那我就替他跟你道個歉,這兩年你孤孤零零,武功沒人指點,生活也沒人關照,辛苦你了."

    方勝能得到二人的殷勤招待已經有些措手不及,沒料到左霓裳一開口就是這樣的話,抬頭望了過去,發現桌子對面的女子目光溫柔誠摯,簡直就像一個母親在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時間竟呆住了.

    "好徒弟,若不是從你這克扣了兩年時間,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和你師娘過上這般安穩的日子.嘿,為師能有今天的成就,你小子居功至偉,來,為師敬你一杯!呃,早晨沒酒,那就敬你一碗湯好了,來,干了!"

    方勝依然愣著,左霓裳卻忍不住笑了出來,嗔了邵九州一眼,又轉向方勝道:"別聽他的,小勝你慢慢喝."

    方勝完全沒想到,他在邵九州那里一呆就是整整一天.他這便宜師傅還是兩年前的那德行,可是對他的態度卻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以前是恨不得把他推得遠遠的,永遠也別見到,現在卻是親得不能再親,就像失散了多年的兒子一樣.方勝推測,這轉變全要歸功于左霓裳.

    短短的一天相處,方勝覺得他的師娘是個慣于應酬,滴水不漏的人,然而她對邵九州的感情絕對是真的,那時而溫柔時而嗔怪的目光,簡直能把邵九州融化在里面,而這夫唱婦隨其樂融融的情形落在自己眼里,第一給了自己家的感覺,第一次讓自己渴望接近這二人,而不是例行公事般請個安問聲好就馬上閃人.

    說起來這二人能這麼快走到一起,左霓裳現在能過上半隱退的生活,還真要多虧了自己!左霓裳本是個常年在外奔走忙于幫務的人,邵九州也另有差事,然而自從自己當了邵九州的徒弟,邵九州這才獲得了大把大把的時間,能夠成天到晚追著左霓裳四處跑.這情形落在左霓裳的師傅,即大刀盟的副幫主之一的疾風劍陸淵亭眼里,看二人情投意合,索性答應了兩人的婚事.現在左霓裳已辭了大多數幫務,很少出門,而邵九州又只需要教自己這一個徒弟,所以二人在自己出師前至少還有三年清閑日子好過.

    如此看來,方勝覺得自己當真算得上"居功至偉",想到這不禁笑了起來,又想到邵九州和左霓裳答應他明天指點他武功,方勝不由心里一熱,腳步就更快了.
正文 第十七章 挑戰


    方勝回到小院時焦雄等三人正在等他,他才剛一進門,杜言志就"呼"一聲站了起來,急道:"老大,你可回來了,今天下午那個姓龐的小子來給你下戰書了!"

    "噢?哪呢?"

    "在我這呢,給."說著柳梅就把一個淡黃的信封遞了上來.

    "我看看,定青鎮棍法弟子方勝親啟,昨日偶遇,聚散匆匆,未能領教君之棍法,展殊為抱憾.如蒙體恤,望明日未時前往演武場一戰!龐展.嘿,這小子還寫一手好字啊."

    方勝這話讓其余三人面面相覷,片刻後杜言志才道:"老大,你還有心關心人家的字寫得怎麼樣.那龐展劍法可不弱,小梅說比她強上不止一籌."

    方勝轉向柳梅,問道:"真是這樣嗎?"

    "也不盡然,我擅長的是纏斗,和他打我雖然贏不了,但應該也不會輸."

    "那好,我現在就和小梅去外面比劃比劃,要是我能贏了小梅,大概也能贏了那姓龐的."

    "現在太晚了吧,外面那麼黑,別不小心傷著."焦雄悶聲道,任誰都得出來,他那個"不小心傷著"是只關心柳梅.

    "得,那就明天早晨吧吧.靠!明天早晨還要去我師傅那!"

    "老大,才一天那邵九州就把你收買了啊?"杜言志笑道.

    "去去去,什麼收買,我可沒得他任何好處.這事說來話長,我慢慢再跟你們說.咱們還是先說那個龐展的事,那天我雖只和他過了一招,感覺要贏他應該不難,所以你們就不用太擔心了.就是不知道他有什麼絕招沒,你們跟我說說."

    "這事還得問小梅,他們都是學劍的."杜言志道.

    "大師兄說的絕招就是指威力比較大的招式吧,據我所知我們劍術弟子中只有兩個人會.一個是倪翔馳師兄,兩位師傅說他天賦異于常人,就額外教了他七式快劍,我雖沒和他過過招,但他使出這七式快劍時,我想我是接不下來的了.還有一個是阮萍師姐,她的云煙劍法出招角度十分詭異,讓人防不勝防,卻是她家傳的.別的再沒會絕招的."

    "那就好,明天我再讓師傅教我兩招,這場比試就十拿九穩了.嘿,我倒覺得咱們四個挺適合打群架的,大雄能守,小梅能纏,言志騷擾,我就專打那些落單的."

    "唉,我也期待打群架的一天啊,不然單打獨斗永遠沒我的份."杜言志歎氣道.

    "不是說第五年的時候咱們就不再學習而專門訓練了嗎?到時候一定有團隊作戰吧."方勝忽然想起來邵九州白天跟他提的一句.

    "我也聽說了,唉,不過那可還有兩年呢."杜言志繼續歎氣.

    "也許用不了那麼久,我們定青鎮的四人就能揚眉吐氣."方勝說這句話的時候,其余三人都以為他只是隨口一說,可是體內正忍不住運起伏魔心法的方勝心中卻升起一股肅殺之意,沒有半分說笑的意思.

    次日一早方勝就前往楚賢院,昨天臨走時左霓裳讓他早點來,好和他們一起吃早飯.方勝總覺得這好師娘是天上掉下來補償他這兩年的損失的,自然樂得去吃現成的,而且左霓裳的手藝的確不錯,小菜做得讓人只是看著就有食欲.

    飯後方勝幫著收拾完碗筷,接著就被他師娘拉去修整閣樓後的小花園.方勝對花園的整體布局沒什麼研究,然而對于修剪那些花花草草,如何讓它們長得更好還是頗為在行的,兩柱香功夫下來,左霓裳和邵九州兩人全都對他刮目相看.後來就直接成了先由方勝示范,然後指導二人如何動手,繼而啥也不干就叉著腰監看二人是否做錯……左霓裳得遇良師高興還來不及,邵九州怕得罪愛妻就更不敢說方勝什麼了,方勝暗想,老天有眼,終于等到了他整邵九州的一天……

    干完活休息之時邵九州道:"沒想到徒弟你對這園藝之術還是行家里手,嘿嘿,看樣子這兩年去看園子還真去著了.為師家後面這片小園以後若能常常得到徒弟你的照顧,一定會煥然一新吧."

    察覺得邵九州的險惡用心,方勝道:"師傅你有所不知,弟子這兩年可不僅學了園藝之術,對療傷治病也有一定心得,師傅以後要是不小心傷風感冒了,也盡管找弟子瞧病就是,嘿嘿."

    左霓裳聽這二人說的暗藏機鋒,笑道:"你們這哪像是師徒,也不怕被人笑話."

    "嘿,這不沒外人嗎?"邵九州接道.

    "有外人的時候也沒見你正經過!"左霓裳嗔道.

    邵九州被駁倒,只好轉移話題,問方勝:"徒弟,這兩年你武功練得怎麼樣了?來,咱們找個空曠地方,你把你那套什麼棍法耍出來讓我和你師娘好瞧瞧."

    "這兩年小勝沒人指點,怕是走了不少彎路,都怪你!"說著左霓裳又瞪了邵九州一眼.

    邵九州一縮脖子,連忙催促方勝:"趕緊走,一寸光陰一寸金,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啊!"

    方勝知道今天邵九州要指點他武功,來的時候自然帶著棍子,聞言去門旁抄了棍子就跟著邵九州走向了前院.

    前院有片空地,方勝提棍往那一站,轉向邵九州道:"我看這里就行."

    "行,那就這里吧.等等你師娘,霓裳,你快點,咱徒弟要開始打了啊."

    "等等,等等,我來了."

    等左霓裳也走過來在邵九州旁邊站好,方勝朝兩人施了一禮,道:"師傅,師娘,那我開始了."語畢驀地站直,右手單手握棍橫于身後.

    邵九州見方勝擺的架勢還像模像樣,不禁微微點頭.左霓裳只是輕輕抿起了嘴,含笑看著方勝,等待他接下來打出的招式.

    方勝驀地將棍子繞體轉了一圈,身體也借著這股旋轉之力動了起來,接著猛然跳起,動作如行云流水,伏魔棍法第一式天將奔雷隨之打出!

    天將奔雷最後一棍轟然落地,伏魔棍法第二式剛烈碎,第三式撼山易緊隨其後打出,這時候邵九州已由原來的微微點頭變成了猛點其頭,而左霓裳也不再微笑,而是認真地看起來.

    隨著伏魔心法的運轉,方勝的心態也在漸漸改變,等打到第五式風雷萬鈞的時候他的整個身心已經完全沉浸在伏魔棍中,渾然忘我.

    就在這個時候,邵九州和左霓裳心有靈犀般對視了一眼,再轉向方勝時,眼中已滿是贊賞之色.

    然而令他們吃驚的還在後面,這伏魔棍法越往後的招式消耗內力越大,同時威力也越大,像第十式,方勝目前能打出的最強一式,所消耗的內力幾乎是第一到三式的總和,其威力自然非同小可.當方勝將第十式八方魔慟施展出來之時,邵九州和左霓裳臉上同時露出震驚的表情,邵九州更是誇張地張大了嘴,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十式棍招打完,方勝只覺得站都站不穩,勉強在那站著,雙腿卻不停地打著顫,呼吸也變得十分粗重.然而與身體情況完全相反,他心中的戰意正前所未有的濃郁,大有橫掃天下邪魔的沖動.

    看方勝再無動作,邵九州咽了口唾沫,問道:"徒弟,你這當真是當日在秘籍室里找到的那套棍法?"

    "是啊,秘籍我帶來了,你看看,弟子有打錯的地方沒."說著方勝就從懷里掏出秘籍遞了過去.

    兩年前邵九州只用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將這本伏魔棍法看完了,如今卻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只將這本秘籍翻了三分之一.

    左霓裳一直站在邵九州身邊和他一起看著,這時候推了邵九州一下,道:"行了,難不成你還要半路去練棍法嗎?"

    邵九州這才反應過來,尷尬一笑,然後將秘籍還給方勝,道:"當然不可能.嘿,這佛家武學當真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可以忖度的,看似普通的棍招和心法,一旦配合使用竟有如此大的威力.徒弟,你還真是撿到寶了!我看這套棍法如果能練至大成,靈活迅捷上雖比不上我的九節鞭,威力上卻勝了兩籌不止!"

    左霓裳喃喃道:"前些天我和你師傅去演武場轉了轉,就是想看看這批精英弟子兩年來訓練的水平.若是那些弟子沒有藏私的話,我覺得小勝至少可以排進精英弟子的前十."

    "前十?"方勝本就對自己沒什麼定位,只是憑著一股拼勁想和那馮東平之流一較高下,現在知道自己大概能排進精英弟子的前十,竟並不覺得有多高興.

    "怎麼,前十你還不滿意?要知道,你小子可是在沒人指點的情況下自學到今天的水平的,這至少證明了你的悟性要比那些有師傅在身邊手把手教的弟子強多了."

    一說到悟性,方勝馬上想起了還真篇,卻不敢說出來向邵九州求證,只好埋頭不語.邵九州似乎頗為高興,仍自顧自道:"你師娘說你的武功在其他弟子沒有藏私的情況下可以排進前十,依我看就算那些弟子有藏私,徒弟你依然能排進前十去.武功底子在那呢,那些剛習武兩年的弟子還能藏著更高境界的武學不成?咦,不對啊,你小子也是進幫後才開始習武的!"

    左霓裳嗔道:"看你這師傅當的,連徒弟是否自幼習武都記不住,記不住也罷了,你這一身功夫難道也白練了,憑你的眼力還能看不出小勝顯然是自幼習武的人?"

    "呃,師娘,我真的是進幫後才接觸的武功."

    方勝一句話說完,左霓裳立刻睜大了眼睛,小嘴也微微張開忘了合上,直看得方勝怦然心動,暗罵了自己兩句罪過罪過就趕緊低下了頭.

    邵九州聽到連左霓裳也誤判了方勝的水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你小子到底哪里不對勁了,兩年前你還是個連打坐都不會的毛頭小子,兩年後卻是個雖只有兩年內力但有十幾年習武底蘊的武者!說,是不是胡慕華那老頭子給你什麼靈丹妙藥吃了?還是那老頭子又偷偷教給你別的武功了?難道是他把他的內力傳給了你,不過那老頭好像不會武功啊?"

    左霓裳聞言大樂,笑道:"行了行了,再被你念叨幾句,只怕胡神醫要打一天噴嚏."

    此時的方勝卻又想起了那晚柳梅說的話,也說這次回來後他給人的感覺就是自幼習武,若這真是事實,那原因出在哪里?還真篇,玉瓔伐髓膏,還是伏魔棍法?

    看邵九州和左霓裳如此關心自己,方勝總覺得自己如果不解釋一下就有些過意不去,在心里掂量了一下,道:"嘿嘿,師傅,我覺得這可能和那個什麼玉瓔伐髓膏有關系."

    接下來費了好大功夫方勝才隱瞞下螢火蟲的事,又將玉瓔伐髓膏的劑量說成了他用過的十分之一,勉強將這件事對付過去.

    說著說著便到了正午,方勝又留下來蹭了一頓午飯,飯後正准備向邵九州請教功夫,忽然想起那龐展約他未時到演武場一戰,于是趕緊辭別他師傅師娘前往演武場.

    想起那龐展故意喊"柳妹"占柳梅的便宜還說焦雄是"廢柴"方勝就一肚子火,他們定青鎮的四人一直被外人欺負,這情形要到此為止了!
正文 第十八章 戰馮


    方勝來到演武場的時候演武場上已經站滿了人,所有的精英弟子都圍著他們各自的師傅在學功夫,方勝往那孤零零一站顯得好不突兀.

    略瞅了瞅,他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杜言志,二話不說跑了過去.教暗器的那老頭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管他,而方勝是因為不想太惹人注目才跑來的,所以只和杜言志點頭打了個招呼就裝模作樣地聽那老頭講解暗器要訣.

    聽了一會覺得實在無聊,看學刀弟子那邊人比較多,也許藏在人堆里也不會引人注目,就又趁人不注意跑了過去.在學刀的那七八十號弟子外圍站定,立刻就感受到了與學暗器那邊完全不一樣的氛圍,那就是緊張,嚴肅!

    很顯然,這群人才是大刀盟真正的未來,只從他們所選的兵器上看他們就有資格獲得幫會的優待:五名教刀法的護法個個是高手,其中兩個早已在江湖上成名多年;這些弟子的兵器,衣裝總是最先到位,材質優良;他們住的也是最好的庭院,甚至每個小院配給了一個固定的仆人……被寄于的期望越多,壓力就有越大,學刀弟子里沒有人敢在學武時走神,沒有人敢在演武場上嘻嘻哈哈,就算是離開了演武場,他們也未必感松懈.

    所以方勝走過去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五名護法每人指點十余個弟子,倒也有條不紊.方勝先是在人群中找到了焦雄的師傅,一個高大的中年人,受了傷加上心情一直很低落的焦雄已經快半年沒來跟他學功夫了.接著方勝就找到了那個江湖人稱段三刀的瘦高黃臉漢子,像是大病初愈一般,方勝從邵九州那知道,隱藏在段三刀那瘦弱外表下的,是驚人的速度和爆發力!而這段三刀,正是打傷焦雄的馮東平的師傅!

    可惜的是,那馮東平長相並無特點,雖然知道馮東平就在眼前,方勝卻不能確認到底哪個才是.相比之下,方勝更想先和這個馮東平打一架,精英弟子間決斗受傷固然是常事,可是像焦雄那般傷得如此之重的,僅此一例!

    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方勝正愁找不到馮東平,那段三刀忽然道:"東平,你來將這招浮花浪蕊使一遍."

    "是,師傅."說著就從人群中站出一個高壯少年,右手提一把厚背刀,看起來頗有威勢.

    方勝立刻來了精神,全神貫注地看著那馮東平的一舉一動.只見馮東平紮穩馬步,口中輕喝一聲"呔",手里厚背刀迅速在身前一抹而過,接著"唰"聲連響,四刀一刀快似一刀緊跟而出,刀光連在一起,便如一朵盛開的鮮花一般.

    馮東平一招使完,方勝立刻自忖,若是當面對決,他應該用伏魔棍法第六式六道魔劫中的後半式來防守,這樣自己絕對可以毫發無傷,然而若是用第七式懾鬼哭拼著腰上挨一刀而一棍砸在對方脖子上似乎效果更好.一想到焦雄所受種種,方勝就恨得咬牙切齒.

    "嗯,東平已經深得這招浮花浪蕊的精髓,不錯不錯.肖桐,你來打一遍."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方勝一直站在人群外圍觀察著,很快得出判斷出,馮東平是段三刀的那十幾個弟子中資質最好的一個,深得段三刀喜愛.然而其間馮東平並未表現出絲毫的傲氣,對段三刀恭敬有加,對那些師兄弟也是客客氣氣,方勝不禁納悶,難道此人不是馮東平而是什麼李東平,張東平不成?

    終于,護法們陸續教完了功夫,先後從演武場離開,只留下兩三個在那維持秩序,而所有弟子則要麼獨自演練,要麼互相印證切磋.

    段三刀的身影剛從演武場上消失,他的那十幾個弟子立刻換上了另一副嘴臉,直看得方勝哭笑不得.只見一個胖子一臉媚笑來到馮東平身邊,巴結道:"馮老大就是馮老大,再難的刀招到您手里也是一學就會."

    旁邊一人似乎怕所有好話都被那胖子說光了,搶著道:"還用你說,馮哥閉著眼和你打你能在他手下走過三招嗎?"

    馮東平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場面,竟一點不覺肉麻,只是板起了臉,佯怒道:"行了,你們兩個趕緊給我練功去,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

    適才拍馬屁的兩人聞言簡直比平白撿了銀子還高興,屁顛屁顛就去練刀法了,等兩人走得稍遠,只聽那馮東平輕"哼"一聲罵道:"兩個蠢才!"

    方勝一看的確找對了人,就開始琢磨自己有幾成把握勝過馮東平,是不是也要回去寫封挑戰書啥的.然而在他沒看到的地方,卻有一人雙眼仿佛噴火般朝他走來,正是昨天向他約戰的龐展!

    方勝沒看到龐展,柳梅和杜言志卻看見了,見那人凶神惡煞般朝方勝走去,兩人連忙交換了個眼神,小跑著奔向方勝.

    眼看龐展離方勝越來越近,柳梅和杜言志心下大急,她倆雖不怕龐展偷襲方勝,但是若讓龐展那麼氣勢洶洶的找上去,而方勝卻在低頭想事情,方勝肯定在氣勢上先輸了一籌.

    就在這時,讓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方勝突然抬起了頭,沖著正練刀法的馮東平大聲喊道:"馮東平,老子昨天給你下了戰書,你到底是接還是不接啊?要是不敢接,就趕緊跟我兄弟焦雄認錯道歉!要是敢接,那就馬上和我打一場吧!"

    方勝這一嗓子整個演武場都聽到了,本來亂哄哄的場地登時靜了下來,除了少數定力足的,全都把目光望向方勝那邊.

    龐展,柳梅和杜言志全愣住了,站在原地再無其它動作,馮東平眼中先是一片迷茫,繼而大怒,張口應道:"本不想出手教訓你這無名小卒,既然你一心求死,可別怪我刀下無情!"

    方勝聞言一陣興奮,暗道,連戰書都省得寫了,看來還是激將法方便實惠,嘴上不甘示弱道:"我這棍子可也沒長眼睛!專打那些表里不一的東西!"

    這時留守在演武場的三位護法全走了過來,一個教刀法的,一個教劍法的,還有那個教用毒的老頭,教用毒的兩頭咳了兩聲道:"怎麼,你們兩個有什麼私人恩怨,想用決斗的方式來解決?"

    "這位姓馮的同門曾在決斗時用卑鄙言辭激怒我的同鄉師弟,趁我師弟方寸大亂時將其打傷,弟子想討回公道."方勝肅然道.

    "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練不出內力的方勝!就焦雄那三腳貓的功夫,我馮東平還用得著激怒他再打?嘿,你們定青鎮的四兄妹可真有骨氣,屢敗屢戰啊,把臉都丟到濟安來了!你不會還沒練出內力吧,要不待會我也不用內力和你打如何?恐怕你照樣接不下我幾招吧,哈哈哈!"

    馮東平這幾句話陰損歹毒,氣得方勝直打顫,教用毒的那老頭也不滿地瞪了馮東平一眼,道:"按本幫規矩,決斗中只要有一方認輸或者裁判認為勝負已分雙方就必須馬上停手,今天你們的決斗就由老夫等三人評判,你們開始吧."

    教用毒的老頭話一說完,人群自動向後撤開,讓出一個方圓十丈的空地,只留下方勝和馮東平站在那.

    當方勝雙手握緊長棍,目光鎖定馮東平,他滿腔的怒火以難以置信的速度熄了下去,剩下的只有因運轉伏魔心法而升起的肅殺感和戰斗本能.這是他習武後的第一次正式戰斗,在出招前的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真的有戰斗天賦,這一戰意義如此重大,關系到焦雄的清白關系到自己的聲譽關系到他們定青鎮四人組的地位,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如此冷靜,可怕的冷靜!腦子里連"打敗眼前的人"這個念頭都沒有,有的只是用心去打,在最合適的時機用最合適的招式,用最小的痛換取對方最大的傷!

    馮東平起初有些莫明其妙,直到弄清對手是方勝後才恍然大悟,緊接著就是輕視,一個練不出內力的人他完全沒放在眼力,然而到了與方勝一對一對峙的時候,他又莫明地緊張起來,因為他感受到一股近似于野獸的氣勢!

    就在馮東平如臨大敵般凝神紮下馬步的那一刻,方勝動了!
正文 第十九章 不公


    外圍的人群雖然讓出的空地很大,而實際上方勝和馮東平之間的距離只有三丈多一點.三丈多的距離,方勝並沒有選擇直接跑過去,而是打過去!

    方勝一出手就是伏魔棍法的第四式蕩群魔,這本是一招以少打多,在人群人向前沖殺的招式,現在方勝卻用他來提升氣勢.

    第一丈時,方勝舞動長棍隨身旋轉,長棍破空帶出的呼嘯之聲越來越快.他的對面,馮東平握刀紮馬,身形穩如泰山,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屑和冷笑.

    第二丈時,方勝舞棍的速度依然穩定地增加著,那感覺就像是正看著某個人向前緩慢地推一個重物,任那重物再大再沉,他都能推得動.他的對面,馮東平臉上不屑已去,卻冷笑依舊.

    第三丈時,方勝手中長棍帶起的風聲已經連成了一片,棍影也連成了一片,雖然任何人都能看出那一刻長棍到底是在他的身體左側還是右側,但是沒人看清他是怎麼換過去的.他舞棍的速度已經達到了自己的極限,只要再快哪怕一點點,長棍就會脫手飛出,但是只要保持現在這個速度,他能堅持到內力枯竭的一刻!

    當大部分圍觀的精英弟子升起方勝手中拿的是一盤飛速旋轉的飛輪而不是一條長棍的錯覺時,方勝的正前方半丈之地,馮東平臉上已經只剩下凝重.

    半丈,刀攻不到,棍卻可以,方勝大喝一聲,伏魔棍第四式的最後一棍像是一盤巨大的灰色車輪一般砸了過去!

    "乒!"

    棍影消散,還原為一根普通長棍,方勝雙手握住棍尾,用力下壓卻難寸進,馮東平手中的厚背刀穩穩將長棍架住.

    兩人這一記對拼看似平分秋色,站在人群前沿的那位教刀護法卻不經意地皺了下眉頭,嘀咕道:"怎麼用上了守山式,難道那小子攻勢如此凌厲?"

    另一邊,方勝對身邊的一切混然不覺,幾乎是在長棍與厚背刀接觸的第一時間就想好了後招,意到身到,長棍借著厚背刀的彈力向空中翻飛,人也借力躍了起來,伏魔棍法第一式天將奮雷直接從第二棍開轟!

    練伏魔棍法至今,方勝打得最熟最好的就是這招天將奔雷,這也是他唯一可以隨意拆開使用的一式.

    當那些眼力差的精英弟子口中發出驚呼聲,以為方勝被連人帶棍一起震飛的時候,方勝人已經到了最高點,攜著長棍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氣勢砸了下去!

    馮東平能得到段三刀的賞視絕非偶然,在武學一途上他的確有著過人的天賦,意識到遠距離相持只能被動防守,他立刻輕喝一聲矮身前躥.

    方勝天將奔雷的第二棍幾乎是貼著馮東平的後腦削了過去,卻終究沒能碰到,棍招已老,迎來的就是馮東平躲過長棍後迅速逼進由下而上撩來的一刀.

    方勝身在空中躲無可躲,就連那教刀護法都認為方勝要傷在馮東平刀下的時候,人群中驚呼聲再起,只見方勝毫不因棍招未能傷敵而停下棍勢,反而是以更大的力氣將長棍砸向地下,長棍轟然落地,整個已經彎成了弧形,下一瞬,弧形長棍倏地繃直,方勝被旋轉著彈向空中,而馮東平的厚背刀刀尖以毫厘之隔從方勝腰下削過!

    刀尖離身體最近的那一刻,方勝連一絲膽怯都沒有,他向來很享受使出天將奔雷時整個人在空中旋轉的感覺,在山上的無數個夜晚,他甚至願意一口氣將天將奔雷反複打上數十遍!而這個時候,真正與人對決,他這招天將奔雷似乎打得更加酣暢淋漓,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身體每在空中多旋轉一周,那凝聚在棍上的力道就越大,丹田中的大部分內力都在身體旋轉時彙聚到了沖脈,只等長棍下砸的那一刻,所有內力就要像決口的洪流一般傾瀉而出!

    方勝再次彈到最高點的時候,身形也止住了旋轉,那僅僅練了兩年的內力卻仿佛要把經脈擠爆一般往手中狂湧,痛楚和暢快的感覺同時從手中傳來,而那條長棍,已經像是雷神之鞭般抽了下去!

    "當!"

    馮東平幾乎是以相同的姿勢擋住了方勝的這一棍,只是這次的相持不再是勢均力敵,他的厚背刀刀背幾乎抵在了自己肩膀上!

    "守山式也擋不住?那可是段護法最強的守招啊."教刀護法忍不住輕呼.

    "這兩個年青人怎麼跟拼命似的,同是精英弟子,還能有什麼深仇大恨?真搞不懂這些年青人."用毒的老頭歎道.

    就是在二人感歎的這兩息之間,方勝又攻出了三棍,而馮東平只攻出一刀.

    馮東平似乎第一次這樣被壓著打,臉色已經鐵青,然而此時的方勝並無絲毫欣喜之色,相反,他有些心虛!

    方勝從沒想過真正與人對決時內力會消耗的這樣快,照他現在的速度,最多再打出四式伏魔棍他的內力將涓滴不剩!也就是說,平時練習時能夠一口氣從第一式打到第十式在實戰中並不可行!

    原因何在?方勝已經沒有時間去想,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在四式棍招內結束這場決斗!

    只是稍一走神,馮東平大喝一聲,"唰唰"搶攻出兩刀,逼得方勝連退數步.見方勝突然落在下風,從開戰到現在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的杜言志和柳梅同時發出驚呼.

    聽到杜言志和柳梅的驚呼,方勝再次走了神,心神從戰斗中脫離出來的刹那間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這一戰意味著什麼,怎麼能輸給馮東平這種表里不一,妄自尊大,目中無人的人?!

    就算搭上半條命,也要將這種垃圾斃于棍下!

    伏魔棍法的第二式,剛烈碎!

    剛烈碎堪稱慘烈,因為它將出招者全身的力道集于一點進攻正前方,只求傷敵,不求自保.

    當內力沿著特定的路線湧向胳膊,方勝整個人的氣勢再次變得一往無前,身體前沖,就像是一股向前狂吹的風,而那根化為一條簡單灰影長棍,就是飛行于風中被神射手射出的翎箭!

    "浮花浪蕊!"這一聲卻是教刀護法忍不住發出的輕呼.

    而在教刀護法"浮"字尚在口中之時,馮東平已經使出了這招!

    兵器交擊之聲一聲快似一聲,馮東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連續四刀,他竟沒能將那根長棍撥開!

    "攻敵之所必救!"一聲低沉而快速的喝斥聲突然在場中響起.

    馮東平幾乎想也沒想,浮花浪蕊第五刀變削為刺,直插向方勝腹部!

    一個握棍前沖,棍頭直指對方咽喉,一個持刀直刺,刀尖正對敵手丹田,只要沒有人變招,肯定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方勝忽然抿起了嘴角,他知道自己贏了,他的剛烈碎尚有半式後手,正是應對這種局面的!棍永遠比短兵器長,而剛才出現棍和刀會同時擊中對手的假像只是因為他的右手握在了棍子的中部!

    身體繼續前沖,方勝的左手已經按在了棍尾,猛地向前一推!他並不想置馮東平于死地,所以棍頭的方向也略偏了偏,改指向馮東平的右肩!

    馮東平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但眼神也變得決絕,手中厚背刀攻勢絲毫不減!

    這一刻,連柳梅都看得出,方勝最多是小腹被劃傷,而馮東平肩胛骨可能會碎掉.

    所有人都以為勝負將分,場中異變突起!

    方勝甚至還沒看清來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一個黑影以比他的長棍還要快的速度沖了過來,倏地抬手,"啪"一聲握住了他的棍子,然後整條長棍就像在那人手里生了根一樣再難動分毫.

    方勝攻勢盡消,馮東平的刀招仍在,依然以原來軌跡刺向方勝小腹.

    這一刻方勝根本看都沒看馮東平一眼,他只想知道,這個剛剛出場明顯偏袒馮東平的"高人"到底是誰.

    輕輕念出"段三刀"三個字,馮東平的刀終于刺了過來,方勝已經能感覺到刀尖上散發出的森寒之氣,也聽到了杜言志和柳梅發出的喊聲.

    即將白白地挨上一刀,方勝突然覺得很煩,而不是怕.他煩的是這世上為什麼總有受不完的委屈,遇不完的不公,連***公平決斗都不公平,這種遭遇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自己要在這條路上抗爭多久……

    "嘩啦啦!"

    一陣清脆的響聲打斷了方勝的思考,他猛地發現馮東平的刀並沒刺過來.抬眼看時,只見自己身邊正站著一臉怒氣的邵九州,手中握著一根銀光閃閃的九節鞭.

    "段護法,你這護犢之情未免太過了吧,難道你的弟子是弟子,我邵某人的弟子就不是弟子?無故干擾弟子間決斗並偏袒一方可是不小的罪,嘖嘖嘖,恐怕你要代你這不成器的徒弟嘗一下棍棒的滋味了."

    "噢?這位是邵護法的弟子?嘿嘿,果然是名師出高徒啊,段某人領教了.剛才段某出手實在迫不得已,若讓令徒那一擊擊中,只怕東平這孩子肩胛骨當場碎裂,這輩子也別想用刀了.至于觸犯幫規,我這就到執法堂領罪,告辭!"

    "不送!"邵九州冷哼一聲道.

    等段三刀等人走遠,邵九州拍了拍方勝的肩膀,笑道:"徒弟,剛才打得不錯!"

    方勝好半晌沒反應,邵九州這才發現,原來方勝已經呆住了,忍不住拍了拍方勝的臉,問道:"喂喂!聽到為師誇你樂傻了?呃,我有這麼大魅力嗎,要是你師娘誇你還有點可能……靠,不會是被段三刀師徒氣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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