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武俠] 窮人修仙傳 作者:影·魔(全書完)

正文 第一三零章 四天


    陣眼才停,城主的聲音竟從建築中貼著地面傳了出來,瞬間響遍全城:"守陣修士全力禦敵!城中煉氣期五層以上修士,全力將敵方修士趕出虎脊城!凡參戰者,皆有功于我傲武國,戰罷論功行賞!"

    城主的聲音中氣十足,聽起來到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城中修士登時精神一震,只覺得城主遲遲沒有出現定是去發動那些使陣眼的機關去了.方勝等人雖知道陣眼的變化定和城主有關,可當時他們看得真切,城主明明是帶著血光幾乎是直著墜下去的,絕不可能只是受了輕傷,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大概只是為了穩定軍用而使出的策略.

    這邊方勝正分析著當前的形勢,空中的已方修士雖遠多于暮月宗修士,可己方修士就那麼多,而暮月宗修士卻仍在不斷進來,這攻城戰,其結果還真是很難說.想了又想,方勝倒覺得,此戰的成敗很可能並不決定于虎脊城和暮月宗的修士,而決定于哪一方前來增援的修士先到達此地!

    進攻虎脊城的修士雖然不少,可是其中連一個云離宗和春江宗的都沒有,而虎脊城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虎踞山脈的其余大城斷不至于全不知道.雙方一定會有援軍來,就看哪一方的先到了,而在援軍到來之前,他們能做的便只有堅持.

    方勝正這麼想著,王沖卻在他身後大叫了起來,只聽王沖喊道:"啊!怎麼了這是!變大了!"

    方勝倏地扭過頭去,結果自己也吃了一驚,他親眼看見,那原本只代表了十二分之一個守城護罩的光幕正一點點變大,那角度的增長仿似不會停一般,由原來的三十度漸漸增加到四十五度,然後六十度,可是此時還是不停,繼續增加,最後竟成了四分之一個圓,上面有各色光點亮起,代表著相對應的四分之的守城護罩正遭受著敵方的攻擊.

    陣眼里的其他人已經完全傻住了,控制十二分之一的護罩還會感到吃力,難不成現在竟要讓他們控制四分之一?!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了其余四個尚且完好的陣眼中,只不過同樣控制四分之一個守城護罩的陣眼只有一個,而其余三個,全都只控制六分之一,也就是說,五個護罩里,有三個陣眼將防禦范圍擴大成原來的兩倍,有兩個擴大成三倍,而方勝他們,很不幸地屬于擴大成三倍的.

    這邊方勝還有些不相信,來到光幕之前,試探般把手放到新增加出來的那部分光幕上,輕輕一觸,有質感有彈性有靈力,竟真是真的!

    此時那光幕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倒扇形,而陣眼上控制那光幕的能手又只有方勝和王沖兩個,根本就操縱不過來.正犯愁間,方勝的目光卻被遠處守城護罩上的情況吸引過去.只見從護罩正上方的那個點,竟真的流出了十二道發出淡淡藍光的線,這十二道線很快就將整個守城護罩割成了等大的十二部分,緊接著,從每道線靠下的三分一處,線上又向左向右水平著分出兩道藍光,很快與相鄰的線上分出的藍光連接起來,最終,整個守城護罩竟被分成了二十四個部分,其中十二個扇形十二個只有三十度角的環形.

    方勝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當他再看向陣眼中的光幕時,便看到他們那相當于四分之一個圓的光幕赫然也被分成了六份,他將右手貼向了光幕上方右側的一個小扇形,心底馬上就升起一種感覺:自己可以挪動它!當他向手掌上均勻地灌注靈力,只聽"嗡"一聲輕鳴,那光幕竟真被他吸在了手上!

    然後方勝就把那光幕給硬生生吸了下來,脫離了那個大扇形,這一幕又把陣眼上的眾人震撼了一把.

    方勝一邊把那小扇形光幕向下挪,心中卻對那設計守城陣法的人由衷地佩服起來,那人會是何等的博學將有何等的智慧,才能將此陣設計得巧奪天工!不博學,再精巧的設計也變不成陣法,無智慧,再博學卻未必會有如此高妙的設計!

    方勝並沒感歎多久,因為守城護罩的防守再次吃緊起來,他飛快地將光幕最上方的三個小扇形全吸了下來,兩個給了王沖,一個給了王雪心,而下方的那三個三十度角的環形,他自己操縱了兩個,另一個給了起初幫他操縱守陣護罩的那個修士.如此一來,擴大了三倍的防守范圍便分給了四個人,大家又不必擠在一塊控制,互不妨礙,倒比一開始還輕松了一些.而另外兩人也沒閑著,那個裝填靈石的修士仍然在裝填靈石,只不過他已經在陣眼下方又開了一個更大的洞,這些靈石的能量,將直接提供給他們剛剛分派到的四分之一個守城護罩!王忠行則一直留意著外圍的情況,這個老謀深算的王家長老直到此刻都不認為虎脊城可以守住,他打定了主意,一看情況不妙,就馬上帶著方勝,王雪心和王沖逃跑.

    很快,正操縱兩塊環形光幕的方勝就十分心疼地發現,那填充靈石的修士靈石用得那叫一個快,他本還指望著在這次防守中還能剩下點零頭好讓他們幾個貪汙,而以現在的速度來看,不讓他們自己掏腰包往里填就是好的了.實際上,守城陣法所用的能量只有一半來自靈石,另一半則來自虎脊山本身所蘊藏的靈力,只不過這些來自虎脊山的靈力供應速度固定,並不受陣法控制,陣法只是被動地接收這些靈力.若守城陣法的所有能量都來自靈石的話,那麼為了減少靈石的消耗,虎脊城將只有今天的一半大,畢竟即便在一個盛產靈石的國度,靈石也是要靠人力一點點開采的.

    接下來,虎脊城的進攻和防守再次進入了僵持階段,方勝不止一次匆忙地轉身向別處看上幾眼,發現其余護罩的防守情況和他們這里大同小異,雖能守住,可是一點也不輕松,而且仍然無法擋住敵方修士突破進來.他們這邊,他和王沖雖然控制的范圍最大,反而是守得最穩的,他是因為有武學底子,反應極快,而王沖則是純靠天賦,方勝不得不承認,凡是和防禦有關的,法器也好法訣也罷,再加上如今這操縱護罩,一到王沖手中王沖就必然能很快上手,而且做得和最專業的人有得一拼.

    然而讓他們這個陣眼中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們這一守就是四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防禦了整整四天!就連方勝這種精力向來充沛的人都感到吃不消了,更何況王雪心和王沖他們?

    然而即便快要餓暈了累暈了,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停下動作,因為他們眼中見到的其他人也全都沒有停.吳希文和那個叫單泓的修士一次沒有降落在空中斗了四天!城中的築基期修士與較高階的煉氣期修士聯合起來,和敵方的築基修士混戰了四天!

    四天里,戰況一直處于膠著狀態,忽而暮月宗修士占上風,忽而虎脊城守軍有優勢,沒有人敢松懈!而最令人費解的是,四天來,不論是哪一方,竟連一個增援修士都沒來!

    "也該來了."

    沒有任何這麼說,可每一個人又都在心里這麼說了.方勝一次次望向守城護罩之外,望向那些正瘋狂進攻的暮月宗修士後邊,只希望那里能出現哪怕一個人影.而同樣的,那些暮月宗修士也不時有人轉頭後顧,希望能看到云離,春江二宗修士的影子.
正文 第一三一章 休戰


    在攻城戰開始的第四天,不論哪一方,都沒能盼來援軍.方勝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們六人四天三夜連軸轉,此時已經只是憑慣性在支撐著,沒有人知道他們會在什麼時候倒下去,但是他們卻全都清楚地知道,他們的靈石已經支撐不了一天了.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方勝絕難想象那碼放好時比一張床還大的靈石竟然在四天里被消耗殆盡.那些廢棄的靈石全被那名修士丟在了陣眼一旁,堆成了一個小丘,當靈石失去了光澤,它們看起來便只不過是比較平整的普通石頭.正是那一堆毫不起眼的石頭,曾經讓方勝眼饞不已,現在卻只感到一陣陣心寒.

    方勝第一次清醒地意識到,原來修真界的戰爭竟然如此消耗靈石!他忍不住想,自己這邊陣眼消耗靈石如此之巨,其他陣眼所消耗的也應該大同小異,那麼,這些靈石加起來,會有當日搶到的多嗎?當然,賬不是這麼算的,他們當日全殲對方二十一名修士,這些修士的命,絕對要比搶到的靈石更有價值.如果說這場戰斗真的是場報複,那麼暮月宗所報絕不是搶靈石之仇,而是殺弟子之恨.

    然而,如今的戰爭,顯然已經不再是報仇那麼簡單,因為如果是報仇,那麼他們實則早就報完了,在第一天,那個叫**崖的修士以百余道劍芒橫掃虎脊城的中心街之時就遠遠報完了.

    那麼這次暮月宗來襲的目的就再明顯不過了,他們是真的要拿下虎脊城!

    傲武國與震靈大陸的三宗修士多有摩擦,但是像這樣大規模的戰斗,已經幾十年沒有出現過.如果再聯系起四天里沒來任何援軍,方勝幾乎可以猜到三宗肯定是同時向虎踞山脈五座城池發動了進攻!

    如果說對方想要一口氣吃掉虎踞山脈,那麼這無疑是百年來傲武國與三宗最大的一場戰爭了,這將關系到東西長六千里,南北長三千里的一片區域的歸屬權,而這片區域,不僅靈石礦豐富,靈氣也十分充溢,一直是傲武國東北部最重要的領土.

    方勝繼續往下分析,便得出一個結論,三宗所謀的是靈石.

    這本就不是什麼秘密,然而,以方勝如今的見識,也知道敵我雙方最消耗靈石的地方在于防禦陣法,而三宗門一向攻多守少,他們在防禦陣法上的消耗要遠小于傲武國,可是他們得到的靈石卻可能遠多于傲武國,因為他們不僅侵占了傲武國相當大的領地,還在馭龍洲最北端的另外兩個國家五陵國和北齊國占都侵占了相當大的土地.方勝無法想象三宗修士可以從那些靈石礦里得到的靈石的具體數字,他也不願去想,他最想不明白的是,已經占了如此多的靈石礦,三宗卻仍不知足,他們難道真的想一點點蠶食掉整個馭龍洲?

    想到這方勝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了出來,自己實在是想多了,如果馭龍洲包括佐摩國在內的所有國家一旦意識到三宗有那樣的野心,定然會在旦夕之間將三宗徹底摧毀吧.不論三宗在傲武國看起來有多強,那也只是相對而言,如果把三宗的對手換成是傲武國,那麼以三宗表現出來的實力,戰況肯定會是另一番樣子.因為方勝聽說,像趙鎮北和吳希文這樣的修士,在佐摩國的四大派里,一抓就是一大把,還且,比他們強的比比皆是.

    方勝的這聲笑無疑很不合時宜,大伙都快累傻了,他卻還笑得出來,王雪心瞪了他一眼,另兩名修士也古怪地看了方勝兩眼,方勝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而且,剛才因為自己的走神,又讓暮月宗跑進來一名修士.但是他很快就坦然了,因為這個時候分神的可不止他一個,如今大伙都疲憊不堪,敵方攻勢稍緩,他們的眼皮就會沉得抬不起來,往往要旁邊的人出聲提醒才行.

    其實如果王忠行在他們也不至于這麼累,可早在第一天傍晚,王忠行就被極不情願拉了出去.當時一名修士從陣眼上方的空中飛過,剛巧往下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王忠行,張嘴就驚喜地喊道:"王兄!"

    方勝等人根本沒弄清那人到底是誰,就聽王忠行"驚喜"地道了一聲"良渝",然後便迎了上去,兩人沒說兩句,然後王忠行就一臉慨然地隨著那不知哪來的"良渝"殺向了空中,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當方勝等人近乎麻木地堅持著,並且以為還要繼續堅持的時候,一道連天接地的耀眼金光突然在陣眼外的東方豎了起來,一瞬間,那金光完全奪去了夕陽的光彩!當這道光芒大到另方勝忘記了呼吸的程度時,撲天蓋地的梵音從那金光中傳了出來,就像有無數個和尚正在整齊劃一地念經一般.

    緊接著,方勝就看到了令他發傻的一幕,在這些梵音中,城中所有的暮月宗修士漸漸向東退去,就如同一群陽光下的鳥.早在金光出現之時,城外的暮月宗修士就停止了攻擊,而沒過幾息,城內的第一批暮月宗修士就退到了護罩之外,很快隱進了金光之中,然後進入金光中的修士越來越多,城中的暮月宗修士則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一個單泓,竟也一言不發地與吳希文互攻了一記,然後退出了護罩.

    城內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每個人都在心底忍不住發問,結束了嗎?

    最先知道戰爭並沒結束的是方勝他們,因為他們幾乎就在虎脊城的最東邊,離那金光最近,也看得最清楚.那金光並沒持續太長時間就暗淡下來,雖然仍在發著光,可已經沒那麼刺眼了.然後方勝就看清了護罩外的東西:一座高達百丈無比巨大的金色寶塔.所有的暮月宗修士全飛進了那寶塔中,外面連一個守衛都沒留.

    方勝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暮月宗要打一場持久戰.

    當城中的其余修士也看到這一幕,雖然城中已再沒有任何一個暮月宗修士,可也沒人笑得出來.

    然後城中就響起了吳希文的聲音,他以一種平和卻堅定不移的語氣調動著城中的所有修士,足足半柱香才下達完所有命令.

    方勝他們得到的命令是,原地待命.

    在聽到那句話時,陣眼中"卟嗵,卟通"聲響成一片,除了王雪心,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而實際上王雪心也沒好到哪去,她依著戰獅坐在了地上,也和其他人一樣不願意再動哪怕一個手指頭.

    許久之後,方勝隱約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不過他實在太累,便沒有動,然而那腳步聲離他們越來越近,當他覺得是不是應該好歹扭一下脖子看上一眼的時候,只聽身邊"呼,呼"兩聲,那兩個和他們配合了四天的修士以一種私塾兒童見到先生的速度爬了起來,同時恭敬地喊道:"吳前輩!"

    意識到是吳希文來了時,方勝和王沖"呼"地一聲從地上坐了起來,由于之前累得實在太厲害,所以當他們聽到"原地待命"四字時幾乎就是雙腳沒動地方便倒下的,這時一坐起來,懸在每個人身後的便還是他們控制的那些光幕.他們這個陣眼誰控制哪個光幕實在很分明,方勝兩塊,王沖兩塊,王雪心一塊,另一名修士一塊,而最後那名修士則站在一堆廢靈石旁邊.

    吳希文的目光在陣眼中五人身上來回掃過,最終停在了方勝臉上,他的目光已經變得熾熱,溫聲道:"很好,很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們.正東方的陣眼,是唯一一個由散修為主力而保存下來的陣眼."
正文 第一三二章 佛宗


    吳希文在正東方的陣眼處並沒有停留太久,除了對眾人的一番鼓勵外,他做出承諾,待戰事一了,一定會對五人論功行賞.留下了一袋用于補充陣眼能量的靈石後,吳希文接著匆匆去了下一個陣眼.

    五個人得到的命令是,可以輪流休息,但至少要留下三人守著陣眼.方勝有心讓王雪心和王充先去吃點東西,最好能躺哪打個盹,便直接對另外兩名修士道:"兩位道友,若是還頂得住,便先讓他們兩個去休息吧."

    那兩人也不好說什麼,對視一眼,同時道:"也好."

    接著方勝就對王雪心和王沖道:"你們兩個先去吃點東西吧,吳前輩既然說今天暮月宗不會再進攻,那你們也不用急著回來,吃飽了就回洞府打個盹吧."

    王雪心和王沖幾乎不能聽"打個盹"那三個字,此時也不逞強,王雪心拋下一句"我們兩個時辰後回來"就拉著王沖走了.陣眼中剩下的三人看到王雪心姐弟駕著銀紋羽飛向城中,那叫一個羨慕.方勝對另外兩名修士頗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只憑他一句話,就剝奪了那兩人先休息的權利,于是歉然道:"兩位若是不嫌地上硬,倒下睡覺便成,這里由我自己盯著即可.等他們倆一回來,我即刻叫醒兩位."

    那兩名修士推辭了兩句,方勝還以為傲武國修士全都這麼大公無私,不由肅然起敬,心道,我再說最後一遍,你們要不睡我可睡了.不料就是這最後一遍,那兩名修士竟覺得方勝之盛情實在難卻,同時答應下來.兩人道了聲"如此有勞了"就雙雙倒頭睡下,十息不到就響起了鼾聲.方勝只覺尷尬不已,好在也沒人能看透他心中想法,他苦笑一聲,強打精神站了起來,朝東方那正發著淡淡金光的寶塔望了過去.

    那寶塔雖沒有任何佛家的痕跡,但它出現時那鋪天蓋地的梵音無疑證明了它的確是佛家之物,而且這玩意來得如此突兀,不可能是正經建築,如此一來,那麼它也只可能是件法寶了.高達百丈,幾乎抵得上一座小城大的法寶,不僅僅是方勝,可以說城內的絕大多數修士都是第一次見,而且之前他們可能根本沒聽說過.

    盡管知道那法寶絕對沒有攻擊之用,方勝還是忍不住想,僅僅是把那法寶放在虎脊城守城護罩之外,讓它自由倒下,只怕護罩也禁不住它的一砸.

    實際上方勝對修真界的了解仍然只能算是只鱗半爪,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原來修真界不只有道士,還有和尚,因為他分明看見,正有一個和尚從那塔中走出來!

    那是一個極年青的和尚,看起來最多二十出頭,長得極是英俊.虎踞山脈本是極冷,那和尚卻著武僧裝束,左邊的肩膀胳膊全都露在外面,雖看不出來有什麼肌肉,但也有可能是那種爆發型,方勝本人就是那種看起來瘦而結實,但爆發力超強的人.那和尚脖子上還掛了一串超大的黑色念珠,那念珠也不知由什麼做成,看起來晶瑩剔透,頗為好看,再加上那念珠實在太大,竟又憑空生出一股悍然之氣,讓人無法小視.那和尚出塔後左看右望,似乎對虎踞山脈的景致頗感興趣,而偌大的虎脊城,他愣是一眼也沒看.

    方勝正看得入神,忽聞上頭傳來風聲,接著便聽王雪心笑道:"想什麼呢,快吃吧,我們回洞府了,睡一會就來換班."

    方勝忙奔向那光罩,將陣眼打開,王雪心和王沖各自扔下一包東西就飛走了.方勝伸手接住,還沒那開那兩個紙包方勝就聞到兩股香氣,大概是一包里是肉,另一包里是油餅之類.他那餓了四天三夜的肚子當即叫了起來,當下不再猶豫,面朝東盤腿往地上一坐,就在地上把兩個紙包打開,果然,左面的紙包里包了足足兩斤牛肉,全都切成了薄片,右面的紙包里是蔥花油餅,也都是切好的,紙包一打開,香氣就更濃郁了,方勝直接把手在身上抹了兩把,接著就捏起兩片牛肉丟進嘴里.四天以來,除了唾沫以來,這還是他嘴里第一次有別的東西,而且又那麼香,這一下方勝舒服得差點叫喚起來.

    雖然那牛肉和油餅加起來足夠仨人吃的,可是方勝並不想驚動另外那兩個修士,因為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把這些東西吃完,而另一方面,人家也正在睡覺不是.然而讓方勝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剛才王雪心那麼大的動靜都沒把那兩個修士吵醒,這會自己只不過是猛嚼了兩口,那兩個修士竟然各自抽了抽鼻子,看那架勢,大有閉著眼尋著氣味找來之勢.

    "呼!呼!"

    "好香!"

    "有肉?!"

    那兩個修士不分先後地從地上坐了起來,目光齊齊朝方勝那邊望去.方勝當場愣在那里,半晌才尷尬笑道:"本想讓兩位醒了再來吃,既然醒了,便一起吃吧."

    那兩人也不客氣,連滾帶爬地來到方勝跟前,哪還有半點修士風范,道了聲謝,便也直接下手抓了.方勝本還覺得自己因為提前吃了點就該嘴下留點情,可一看那倆修士的架勢,自己再慢一點只怕連混個半飽都不可能了,當下也不再客氣,拿出他控制護罩的那種驚人速度往嘴里塞了起來.

    仨人風卷殘云般將兩包吃食掃完,還都有些意猶未盡,不過雖然沒飽,肚子里總算沒那麼難受了.三人盯著那張包牛肉的油紙看了許久,蓋因為上面還有條牛肉絲,雖然都想吃,可又不好意思去捏,忽然,三人同時大笑起來,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其中一名修士已經忍不住咳嗽起來.

    好半晌止住,方勝喘勻了氣方問道:"不知兩位道友高姓大名?在下乃是一名散修,名叫方勝,另外那兩人一叫王雪心,一叫王沖,我們仨都是一個傭兵團的."同守陣眼四天,他們根本沒機會說閑話,是以直到此刻方勝才得空問兩人姓名.

    然而那兩人卻並不吃驚,因為他們在見到戰獅的那刻便已經知道方勝三人的身份,正是在虎脊城風頭正勁的獵月傭兵團三人組.最初他們還驚訝于方勝三人的一個比一個年青,現在經過四天的共事,他們早就知道這三人的能力絕不能用年齡去算,雖然還都是低階修士,可實力絕對配得上那名聲!此刻聽方勝自報家門,兩人便連忙回應.原來這兩人都是傲武國人,專職守衛陣眼,干這差事也有兩年了,不料會巧遇暮月宗大規模進攻這種事.

    此時方勝已知道他二人姓名,其中一人叫劉威,一人叫陳紀德,三人又聊了幾句,劉威和陳紀德困意上湧,便又回去睡覺,方勝則繼續一個人看著.

    等方勝再向東望時,找了半天才在東南方找到那和尚,只見那和尚已經面朝著東南方坐在一塊石頭上,正雙手合十在那里打坐.如果那巨大的寶塔法寶是他的,那麼他就是個結丹期修士,這念頭一轉,方勝登時愣了一愣,若真是如此,這和尚也未免太強了.雖說修真界修士的年齡不能以相貌論,但他看那和尚對傲武國景物似乎充滿了好奇心,一個在陌生環境中肆無忌憚地左顧右盼的修士,年齡又能大到哪去?

    想到這方勝未免有些不服氣,他在心里一遍遍道,絕對不是結丹期,絕對不是結丹期……

    實際上方勝此刻很在乎等階,當他過多地被卷進傲武國與三宗的爭斗後,他就越來越渴望能夠快點提升自己的境界,這和體悟自然和求長生都無關,他只是想多盡一份力,希望能幫得上忙,希望有足夠的實力保護王雪心和王沖兩個,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兩個人已成了他在修真界的精神寄托,人活著,總是要有些寄托的.

    一想到寄托,方勝又想起了玉漱,以前玉漱就是他的全部寄托啊.雖然心跳仍然會變得無力,他卻沒有倒下去,他已知道他不可能忘了玉漱,而在內心深處,他又何嘗想忘?

    想就想吧,哪怕到死都在想呢,苦就苦吧,就當是把玉漱的那份也一起活了,她離開了嗎,明明一直都在自己心里,音容笑貌都和當初一模一樣啊.

    只是,千萬不要再像上次那樣,一旦想起就她就渾然忘了周圍的一切,自己死不足惜,若將王雪心姐弟害了,哪怕是害了旁人呢,也都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不知不覺中,兩個時辰過去了,空中再次傳來銀紋羽的呼嘯聲,方勝抬頭向空中望去,愕然發現,王沖懷里竟抱著黑不溜秋一樣東西,好像還會動.
正文 第一三三章 疑慮


    等王雪心姐弟飛近了,方勝便看清,王沖懷里抱的竟是一只剛出生沒幾天的小黑狗.方勝的第一個想法便是,難道這倆人打個盹的功夫也能撿到靈獸?

    很快他們姐弟倆就飛進了護罩,方勝這才肯定,那只是一條普通的小狗罷了,身上一點靈力也沒有.然而,離近了看,那小狗頗為可愛,胖嘟嘟的,還沒睜眼,只知道在王沖懷里拱來拱去,把王沖癢得直笑.

    王沖抱著小狗湊到方勝身邊,笑道:"方大哥,你快看,我和姐姐在路邊撿的."

    方勝隨口誇了王沖兩句,把王沖高興得不行,接著他就讓王沖和王雪心在那守著,也沒叫醒劉威和陳紀德兩人,自己則走出了護罩.

    方勝走了沒多遠,就見王沖抱著狗從護罩里追了出來,一見吸引了方勝的注意,便道:"方大哥,你回來的時候幫小肥帶點吃的."王沖一邊說一邊把懷里的小黑狗亮了亮.

    方勝只想趕緊找個地方吃上一頓,然後再睡上一覺,當下便道:"行了,我知道了."

    此時天早已黑了下來,城中的大部分光亮都來自守城護罩,淡淡的熒光不甚明亮,勉強能看清路和建築.一旦靜下來,方勝便有種晃如隔世的感覺,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竟然那陣眼那方寸之地緊張地防守了四天.

    實際上沒有了寶物轟鳴,沒有了滿天修士亂飛的虎脊城一點也不甯靜,只不過新的聲音變得低沉,新的活動都發生在暗處罷了.沿街走不幾步,就定會看到被轟得稀爛的建築,碎裂的磚瓦濺得滿地都是,有時候,甚至方圓十幾丈沒有一座完好的建築.方勝沒用輕身術,小心地在瓦礫間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不時會聽到從旁傳來的抽泣聲或者是長長的歎息.

    虎脊城是座修真城市,可是里面並不全是修士,有三分之二的人是和修士們沾親帶故的無靈根者.這些人構成了虎脊城的主體,整座城的衣食住行全都離不開他們,可以說,如果沒有他們,那麼虎脊城將只是成千上百個或大或小的洞府.這一次暮月宗的襲擊,受波及最大的也是這些無靈根者.面對修士們的攻擊,他們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命丟了也就沒了後續的煩惱,可那些受了傷的,親人被打死打傷的,家產毀于此役的,怎能不哭,怎能不歎?

    曾幾何時,方勝向往爭斗,可是他的爭斗是以快慰自身和提升實力為目的的,落實下來,便無非是叫訓個小流氓或者跟某個高手切磋切磋.而現在,眼前的這場爭斗顯然已經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如果他沒親身經曆,或許不會如此同情那些在戰爭中受傷害的人,可是,他如今聽到了那些哭聲看到一個個普通人呆坐在一堆碎瓦礫間發呆,他便忍不住問:這些人犯了什麼錯?

    想著想著便又回到了一個老問題上,即這個世界從來都沒公平過.很多時候,公平只屬于有實力的人.而方勝如今如此的渴望實力,與此不無關系.

    不知不覺中,方勝發現自己竟已快走到了城中心,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一路走來竟沒聞到半點香氣,連一個賣吃食的都沒有.想到吃他的肚子又有些不好受,不願再盲目地找下去,索性施了個輕身術,"呼"一聲跳上一面斷牆.哪知他還沒來得及放眼四顧,便聽下面傳來一個年青女人的尖叫:"呀!"

    方勝被嚇了一跳,差點一頭從牆上栽下來,站穩後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很快他就看清,下面是一個老嫗還有一個年青女子,兩人似乎都剛哭過,那老嫗想站一時沒站起來,那女子卻正眼中帶著淚花看著他.

    方勝心說這兩人斂息功夫也真不是蓋的,自己雖然沒放出神識,只有一牆之隔卻愣是沒聽出牆後面有人,而且還是兩個普通人.方勝見那老嫗還要起身,忙道:"婆婆不要起身了,我只不過想在高處處看看還有哪家酒樓還開著,好去買點吃的,馬上就走."

    收回目光時方勝不經意地看了那女子一眼,昏暗中勉強看清了她的相貌,還算俊俏,見她正看著自己,正尋思那女子是不是嫌他太礙眼,卻忽然聽到一聲無比熟悉的"咕嚕"聲.方勝再看向那女子時,那女子臉一下就紅了,方勝當即問道:"姑娘,還有這位婆婆,你們莫非還未吃飯?且在這里等上一等,我給你們捎些吃食回來."

    不待那兩人回話,方勝已經轉回頭去,很快尋到一個***通明處,二話不說跳落地面,飛快地奔了過去.當時王雪心和王沖回陣眼,他只顧著看那小狗,竟忘了把銀紋羽要過來,此時後悔也晚了.

    不過他速度也不慢,很快便到目的地,卻不是酒樓,而是一家包子鋪,偌大的店面卻被一堆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方勝向來擅長應付這種擁擠場面,仗著有功夫在身,硬是在旁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擠到了最前面.他右邊那人在被擠得腳不沾地的情況下突然發現自己左方竟然換了個人,嚇得差點叫出來,好歹忍住了,古怪地看了方勝兩眼,然後又加入了轟轟烈烈的買包子行列.

    "老板!給我四十個包子!十個牛肉的,十個雞肉的,十個素三鮮的,十個麻辣豆腐的!"擁擠中,方勝驀地吼了起來.

    方勝聲音不小,可在一堆吵雜的人聲中實在算不上什麼,不料他話一出口,周圍竟突然靜了一靜,不少都像看怪物一樣看他.方勝也立刻意識到不對勁,正尋思,店里那賣包子的伙計已經走了上來,爽快道:"這位客官,十個牛肉包子一塊靈石,十個雞肉包子一塊靈石,素三鮮和麻辣豆腐的各半塊靈石,一共三塊靈石!"

    "什麼?!!"方勝忍不住喊了出來.為了便于買賣,修真界一直都有把整塊靈石均勻地分成八個小矩形的習慣,一個小矩形被稱為一方,有的地方甚至會分成更小的塊,方勝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以一方靈石買了十個牛肉包子,然後店家還找了他幾塊更小的靈石,至今那幾小塊仍被他放在儲物袋里沒花出去.

    方勝正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那伙計卻已經不耐煩起來,嚷嚷道:"你不買別搗亂,沒看這麼多人在等著嗎?今時不同往日,想以原來的價買包子,等暮月宗的那幫畜牲退兵了再說吧."

    方勝轉眼間已明白怎麼回事,當下掏出三塊靈石遞了過去,道:"拿去."

    盡管是在戰時,願意拿三塊靈石買四十個包子的人畢竟不多見,方勝一下又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方勝只覺得一陣煩躁,好不容易等那伙計拿來了包子,接過包子就朝外擠去.

    虎脊城雖被圍了四天,食物還不至于短缺至此,定是那些奸商看出這場戰爭還得打許久,于是將食物囤積起來,同時哄抬物價.方勝想想就覺有氣,一邊往回走,一邊下決心,等給那母女倆送完包子,一定得往吳希文那跑一趟.

    好在路還算好認,方勝很快尋到遇見那母女的地方,輕咳了一聲,然後才縱身跳上牆頭,道聲"買回來了",然後跳了下去.

    "婆婆,姑娘,這是二十個包子,你們先拿去吃吧."說著方勝就將那十個雞肉包子和十個素三鮮的遞了過去.

    那女子扶老嫗站了起來,老嫗一邊掉淚,一邊對方勝千恩萬謝,倒把方勝慌得不行.好不容易又把那老嫗勸坐下,方勝已是一頭汗,這時那女子心情已好了不少,向方勝微一點頭,輕聲道:"謝謝."

    "不用客氣.若沒什麼事,我便先走了,兩位保重."說完方勝便要走.

    "敢問公子名諱?"那女子急道.

    方勝笑道:"方勝."

    緊接著,那女子竟呆住了,連一旁靠牆坐著的老嫗都呆了一呆,方勝知道肯定出了問題,正要問,卻見那女子竟然已經淚如泉湧,卻仍然勉強對著他一笑,道:"小女子已經沒事了,公子請回吧."

    方勝心中滿是疑惑,卻不好意思再問,只得道聲"告辭",然後躍上牆頭.等走出近半里路,方勝越想越不對勁,便干脆又拐了回去,這次他走路比上次還要小心.再回到那母子躲避的牆下,方勝便放輕了呼吸,側耳聽了起來.此時他這行徑雖不怎麼光彩,但那對母女在他臨走時的態度實在讓他滿是疑慮,不弄個清楚,他連個安穩覺都別想睡.

    等了半晌,牆里頭只有那女子的抽泣聲,那老嫗也時不時歎口氣,可兩人愣是連一個說話的也沒有.
正文 第一三四章 半年


    方勝在牆外聽著那娘倆的哭聲和歎息聲,一點也沒有不耐煩,他始終覺得,牆內兩人的反常表現和自己有關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了那老嫗勸那女子的聲音:"阿秀,別哭了,說不定剛才那位公子和咱們想的不是一個人呢."

    只聽那叫阿秀的女子又抽泣了兩聲,勉強能斷斷續續地回答:"娘……,哥哥……說那個……那個方勝也是二十來歲……這世上哪有這麼巧……巧的事,他們肯定就是同一個人."說到後來,那女子已是十分不忿,只聽"呼"一聲輕響,一個只啃了兩口的包子飛出牆來.

    老嫗"你"了一聲,又歎了口氣,才道:"阿秀,就算他們是同一個人,也怪不得人家.即使是你哥哥得到了那封信,也一定會送回虎脊城,之後城主仍然會率眾伏擊.敵人的這場報複,依然會來."

    "娘……嗚嗚……可是……哥哥已經兩天沒回來了啊……家……家也沒了……"說到傷心處,那阿秀姑娘又哭了起來.

    方勝一下就愣住了,他不知道整個虎脊城還有多少個像牆內的母子一樣知情的人,方勝只感覺到鋪天蓋地的壓力,他早就想到他們仨要為這場戰爭負責,現在,就連普通人也這麼覺得了.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

    方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里的,當他在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時,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府衙.門口的守衛認識他,還主動和他打了聲招呼,問他有何貴干.然後方勝便被帶進府中,在一個偏廳中等了近半個時辰,便等來了步履匆匆的吳希文.

    方勝先跟吳希文說了城中食物價格暴漲之事,不料吳希文竟還是剛剛聽說,只聽他訝然道:"竟有此事?"

    原來他一直忙于安排城中防務還有處理傷病,別的事都沒怎麼顧得上.其實他做一方守將綽綽有余,可戰後重建,穩定物價這些事,卻非他長項,說到底,他只不過是個結丹期修士罷了.戰後那些雜七雜八的事,交給城主還差不多,然而此時城主有傷在身,正閉關療傷,短時間內根本出不來.

    吳希文皺著眉頭在廳中踱了十余步,忽地停住,對方勝道:"我想起來了,城中似乎有個市易司,雖不是管物價的,卻沒有比他們更近的了,我這就派人把他們的負責人叫來."說完吳希文便轉頭召來一個護衛,匆匆傳令下去.

    方勝見吳希文忙得焦頭爛額,便不想再拿自己的死麻煩吳希文,正要告辭,哪知吳希文早已看出他心中有事,他還沒開口,吳希文便道:"我看你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你若還信得過我,無妨說出來."

    方勝哪里還憋得住,從吳希文這里得不到答案,那麼他也別想從任何人那里得到答案了,當即就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吳希文在這些事上倒是看得很透,片刻間就將方勝想不明白的問題給他一一說清了.

    只聽吳希文道:"這件事你絕沒有做錯.你且想想,但凡身在傲武國前線的修士,傲武國本土的也好,來自佐摩國的增援修士也罷,再加上散修,甚至還有平民,大家的最大目的無非是對抗以暮月宗為守的三大宗門.他們侵占了我們的國土,我們便應義無反顧奪回來,即使暫時做不到,那麼正面交鋒,深入敵後騷擾等等一切阻止三宗獲得更大利益的事,都是我們應當做的.上次你們三個碰巧得到那封信,換成傲武國前線的任何一個修士,他們也都會把信送回來,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相反,如果他們不送,就不配在傲武國的前線呆下去.一舉殲滅敵方二十一名修士,其中一半為築基期,僅僅是這個戰果,就足以讓我們在明知敵方會報複的前提下發動這次襲擊.只不過,我們沒料到對方的報複會有如此大的規模罷了,在我和城主想來,三宗門最多就是強攻前線的幾個礦山罷了.如今看來,也許三宗門早就在醞釀這次全面進攻了吧,即使沒有棲狐山的這件事,他們也是會來的.所以你們不必自責,不瞞你說,如今陣眼中的所有靈石都是那次從棲狐山搶來的,後來我又交給你們的那袋也是,這也算取之于敵用之于敵了.另外,你說那對母女對你頗有怨言,我敢保證,城中對這次戰事始末知道得如此詳細的平民肯定不多,大概是她們家有人在軍中供職.而且,她們對此事的態度只能代表那些在戰爭中受到了傷害平民,我會馬上著手善後事宜,而其他人,尤其是修士,對你們獵月傭兵團絕對是持贊揚態度的,我想,羨慕甚至嫉妒你們三人的應該大有人在."

    方勝只覺得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被挪開了,正要道謝,忽又想起一事,便接著問道:"吳前輩,不知趙將軍情況如何?"

    吳希文呆了一呆,竟忽然有些消沉,沉聲道:"只怕半年內無法複原,城主傷勢較輕,只怕也要一個月才能恢複."

    方勝一聽兩人不致有性命之憂,便稍稍放了心,不料吳希文接著道:"鎮北兄的傷只怕是好不了了,他在軍中時就有帶傷上陣的習慣,此次暮月宗進攻虎脊城,怎麼都不像是短時間內能結束的樣子,將來防守一旦吃緊,鎮北兄只怕還是要上的."

    "前輩你覺得這場戰爭會打多久,誰的勝面更大一些?"

    "若是雙方投入的兵力都僅僅是現在表現出來的這些,只怕打上半年也是可能的,虎脊城中的補給,大概也只夠撐到那時候.之後虎脊城守軍的士氣便會低下來,想要守住便難上加難了.至于勝利,至少對虎脊城來說沒有這種說法,我們最好的戰果,也只是守住虎脊城罷了.守不守得住,關鍵還要看援軍.開戰四天,虎踞山脈竟沒有任何一城派來援軍,只怕也是被牽制住了,我們要等的,也只能是傲武國腹地的修士了."

    這下方勝徹底沒什麼好問的了,便告辭離開,臨出門,吳希文又叮囑了他兩句:"千萬記住,陣眼關系到整座城的安危,只要再被破了兩個陣眼,虎脊城就算完了,所以不論何時,你們要至少留下三人守在陣眼中,謹慎行事.如今控制陣眼的能手鳳毛麟角,我實在派不出人支援你們了,不過我看你和小王沖似乎很有這方面的天賦,也真是難得.可惜你們不是愛財之人,若發給你們餉銀只怕反而會寒了你們這些義士的心,也只有等你們五年後進入門派時多為你們說兩句好話了."

    方勝聽到最後那才真叫一個心寒,不住在心中大吼:我們什麼時候不愛財了?!!

    方勝都不知道怎麼出了府衙的,正如他不知道怎麼來的,走了老遠他才揮了揮衣袖,沒帶走一塊靈石.在他想來,現在他們幾人守陣眼,也算是公家的人了,吃喝總得歸公家管吧……

    快回到陣眼時方勝突然想起來,王沖還讓他給那小狗帶吃的呢,呃,那狗叫什麼來著,黑子?好像不是,對了,叫小肥,這王沖,給狗起的名字都這麼與眾不同,跟小豬似的.那小肥連眼都沒睜開過呢,更不用說長牙了,恐怕除了喝奶什麼也吃不下,可讓他到哪給它找奶去.想到這方勝又突然覺得那小肥其實也夠可憐的,它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八成被不知法訣還是法器給一家伙全轟死了,就剩下一個它,更可憐的是遇見了王沖.方勝至今沒把螢火蟲拿出來讓王雪心姐弟看過,就是怕王沖把螢火蟲給玩死了.這小肥也真太可憐了點.

    到最後方勝也沒找到能喂小肥的東西,索性直接回了陣眼,心里打定了主意,到時候把包子皮嚼爛,越稀越好,小肥應該也能吃得下去.

    還沒進陣眼王沖就抱著小肥迎了出來,那小黑狗大概是餓極了,在王沖懷里拱得更歡了,小尾巴搖個不停,十分惹人憐受.

    然而接下來一盞茶功夫之後,他們就發現,小肥只是伸出舌頭舔舔王沖給它嚼的包子皮,根本不吃,更不用說包子餡了.小肥自己也是十分著急,拿鼻子把食物拱得到處都是,後來方勝干脆把嚼好的包子皮放在手指上,然後把手指伸進小狗嘴里,結果卻全被它咳了出來.方勝這才知道,這小東西有可能不是不吃,而是不會吃.

    另一邊王沖早急得掉起了淚,他哪里想得到,在他眼中幾乎沒有辦不到的事的方大哥也會束手無策.王沖抱著正急得叫喚的小肥,帶著哭腔道:"小肥乖,小肥不哭,噢噢,小肥不哭."

    一瞬間,方勝突然明白,王沖為什麼十一歲就將要到達煉氣期四層!
正文 第一三五章 營救


    王沖身上有兩個很明顯的特點,第一個就是他把周圍的一切都擬人化了.他懷里的小黑狗也好,平日見的牛馬也好,甚至他那些不會動的玩具,像人的不像人的,他都能和那些東西說上一兩句話.按他的年紀,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了,方勝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哪里還會跟貓啊狗啊的費話,早掂著獵叉隨他爹和他二叔上山打獵去了.方勝又不由想到了還真篇,在修習還真篇時,他有過人與自然本為一體的頓悟,如今看來,他做的遠遠沒有王沖到家,王沖都能把自己看得與那些貓啊狗啊的平等了,方勝卻是絕對不行的,至少絕大多數時間里不行.

    如果說別的小孩出于天真也會像王沖那樣把身邊的花草鳥獸當人看待,可由王沖眼中閃爍的光芒來看,這個十一歲的少年並不僅僅是出于天真,不論對什麼,他都有他自己的理解,那種超越了智慧只與天性有關的理解力,是他所獨有的.

    王沖的第二個特點是處世經驗,其實他的經驗也不算少了,可是至今為止,在方勝看來,除了相貌和個頭上的變化,王沖再沒有別的變化了.他根本不受世俗影響,只以自己眼睛,耳朵,鼻子,皮膚來感覺這個世界,由始至終,他才是三人中最特立獨行的一個,只不過由于他年齡小,大家都把他當孩子而沒有發現罷了.現在想來,王沖幾乎處處都表現出這種特立獨行,他從不喊吳希文前輩,最多會叫一聲吳伯伯;他不把碰到任何高手當高手,沒有那種幾乎人人都有的敬畏之心,哪怕是在被追殺時;他的心情從不因他們有多少靈石大起大落,當時給他買五塵障時,他也是當新得了一件玩具,遠比方勝想象的鎮定得多.如此看來,他大概把吳希文把那些高手還有那五塵障都歸為了一類,當然,與他懷里的小肥還有他本人也都是一類,若要給這個類起個名字,大概只能叫"自然".

    方勝不由羨慕正在抹淚的王沖來,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偶爾體會一下那種與自然融為一體的感覺,可是王沖卻時時刻刻都在這樣!但願王沖能將這種心態一直保持下去,方勝正這麼想著,那劉威卻忽然醒來了,一坐起來肚子就一陣叫喚.方勝當即笑著將包子遞了過去,道:"劉大哥,吃兩個包子吧,就是有點涼了."

    劉威也不客氣,抓過一個包子就啃了一口,差點吞下三分之一去,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道:"我吃這一個就行了,待會我把陳道友叫起來,我們兩個出去吃.在地上睡也太硬了些,我們順道看看能找來兩床棉被不."

    不一會劉威將包子吃完,把陳紀德搖醒拉著他就出了護罩,方勝提醒了他們一聲現在外面東西很貴,也不知道他們聽沒聽到.

    那兩人一走,方勝三個又開始鼓搗起那小肥來,方勝道:"這般不吃不喝早晚會餓死的,不如先喂它點水吧."

    接著方勝就取出水袋,四處找工具也找不著,只好把左手掬起,右手抓著水袋往左手里倒水.手里大概掬了半口水方勝就不再倒了,把手小心地伸到小肥嘴前,水是無味的,小肥眼又沒睜開,方勝只能主動把手往上揍.一感覺到有液體,小肥就把小舌頭伸出來舔了一下,水是喝著了,然而由于喝得太急,它把鼻子也伸進了水里,一下子嗆到,登時咳了起來.又試了幾次,小肥幾乎每舔一舌頭水就得咳幾聲,方勝一看不行,很快便有了主意,把左手食中二指微微岔開了個縫,使水慢慢流了下去,最後只在手中留下極薄的一層,再把手伸到小肥嘴前時,它的鼻子雖然仍會浸到水里,可是由于水太薄,它的鼻孔卻吸不到水了,登時麻利起來,幾下將方勝手里的水舔光了.

    "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方勝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蓋因為小肥的狗舌頭舔在他掌心實在太癢,而他這個人本就是很怕癢的,方勝好不容易抽出空來,把頭轉向王沖,"王沖,趕緊,這是你的狗,你來喂."

    其實方勝不說王沖也有些躍躍欲試了,這時哪會推辭,伸出雙手讓方勝往他手里倒水,很快倒完,方勝道:"行了,就這些吧,你把手盡量放平,讓水淺一點."

    "噢.小肥,來喝水."說著王沖就一臉興奮地把手伸了過去.

    "哈哈哈……好癢啊……小肥別舔我的手……哈哈……"這一會王沖也癢得不行,想把手抽開卻又不舍得躲.

    王雪心狐疑地看了看方勝,又看看王沖,心道,有這麼好玩嗎?方勝剛才笑成那樣,她心里本是有些鄙視的,本想借此標榜一下自己與那兩人的不同,堅決不去逗那小肥,沒料到現在自己竟也蠢蠢欲動起來.

    劉威和陳紀德回來的時候,便聽到陣眼中傳來銀鈴般的笑起,一聽便知王雪心發出的.這小姑娘平時不怎麼說話,聲音卻是極好聽的,沒想到笑起來更好聽,如今笑成這樣,到底是碰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兩人緊走兩步,便看到了這樣一幕:一條還沒睜眼的小黑狗正晃著尾巴搖搖晃晃地站在地上,低頭舔著那紅衣小姑娘的掌心,小黑狗嘴里傳出輕聲,像是在喝水.

    劉威轉眼間便想明白,定是那小姑娘怕癢,才笑成這樣,他嘴角才一揚起,卻看到了那小黑狗的肚子,當下"哎喲"一聲沖了過去.等進了陣眼里,那小姑娘臉紅了紅,便繼續埋頭喂狗,再笑時卻沒那麼大聲了.

    劉威也顧不得禮貌了,急道:"三位,快別喂了,再喂這狗肚子都要脹破了."

    "啊?!!"直到此刻,方勝仨人才去看那狗肚子,可不,小肥本就肥,現在喝了這麼多水,肚子鼓得跟個球似的,如果再喂只怕真要出事.

    陣眼中一下靜了下來,好半晌,方勝看著小肥的肚子,實在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一開頭,別人也忍不住了,俱是笑了起來,這頓笑,直把眾人笑得精疲力盡,方勝到後來更是抽了筋.

    等笑夠了,方勝不由一陣後怕,暗忖,這小肥也是,喝飽了也不知道吱一聲,他們只管喂,它就只管喝,現在喝成這樣,真不知會不會出事.

    後來的事實證明,喝那麼多水只是讓小肥當晚多尿了幾泡尿罷了,然而由于什麼也沒吃,第二天一早小肥便顯得十分虛弱.再這麼下去,恐怕這小黑狗連一天也撐不下去了.一見小肥這樣,王沖自然很傷心.

    方勝一盤算,忽然有了主意,道:"把銀紋羽給我,我說不定能幫小肥找個有奶的人家."

    "真的?我也去!"王沖急道.

    "以後有的是機會,咱們倆必須有一個在這守著的,這次我和雪心先去吧,下次讓她帶你去."

    "噢."說完王沖便把小肥遞給了方勝.

    "雪心,走吧.這里就有勞劉兄和陳兄了,王沖還小,你們幫忙照看一下."

    "這是自然."

    等飛出陣眼,王雪心抱著小肥在方勝身後問道:"你不會是去找吳前輩吧?"

    "不是,是我昨晚遇到的人,不過我也不敢肯定他們有沒有辦法."

    有了銀紋羽代步,那道斷牆轉眼即至,方勝和王雪心停在那斷牆上空,半晌沒找到人,又盤旋了一會,方勝突然道:"在那了."說完便飛了過去.

    原來那母女倆已在幾十丈外的一處小院住了下來,那一個小院里也不知住了多少戶人家,方勝好不容易在人群中認出昨天那位姑娘.

    方勝心里著急,便直接飛進了那院中,倒把院里的人嚇了一跳,方勝一見那女子抬起頭來,便喊道:"姑娘!"

    "是你?"那女子頗為驚訝地道.

    此時已是白天,方勝已能看清那女子的相貌,只見她一雙大眼極是有神,額頭稍顯大了一些,卻襯得她多出一股聰慧氣質.方勝正待再開口,卻從那女子身後又走來一個男子,左臂用白紗布纏著,一見方勝,戒備道:"閣下找我妹妹何事?"

    方勝還沒開口,王雪心已經從方勝身後跳了下去,把懷里的小肥往前一亮,道:"哪,為了它."

    這時那女子喊了一聲"哥",便在那受傷男子耳邊耳語起來.片刻後那男子精神猛地一震,再看向方勝時,眼中敵意已經盡去.

    "在下失禮了,兩位不要見怪,快隨我進屋吧."說著那男子就用那尚且完好的胳膊做了個請的姿勢.

    一進屋,方勝和王雪心都不由皺了皺眉,因為那房間極小,卻硬是住了兩戶人家.負傷男子向另一戶的那對夫婦道:"兩位,我這有些事情要商議,可否行個方便?"

    那對夫婦對那受傷男子極是尊敬,拿著物什便到外面忙活去了.一沒了外人,受傷男子便道:"兩位莫非是獵月傭兵團之人?"

    方勝一想起昨晚偷聽的那母女的對話,竟不知該如何答了.
正文 第一三六章 必死


    那種被人仇視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受,方勝想,若是實話實說,只要這屋里的娘仨稍一宣揚,只怕下次來的時候整個院子的人都會拿目光戳他們的脊梁骨,正想干脆瞞過去,不料王雪心已經開口道:"正是."

    方勝心里"咯噔"一下,心說這下壞了,沒想到那受傷的修士卻面上一喜,甚至興奮起來,用一個胳膊怪模怪樣地朝方勝兩人施了一禮,道:"久仰獵月傭兵團大名,今日一見,葉某何幸!"

    方勝見那葉姓修士不似作偽,忙道:"葉道友過獎了!"

    葉姓修士卻又看向王雪心懷里的小肥,問道:"兩位說此來是為了這條小狗?"

    方勝暗道這葉老哥轉換話題也太快了些,剛才還誇人呢,馬上就到狗身上了,不過小肥要想活下去,八成還得靠這一家三口,便接道:"正是.這是我們團另一個修士王沖昨日于半路上撿到的,你看,連眼都沒睜開呢,除了喝水外連東西都不會吃.眼看便要餓死了,這城中我們認識的人實在不多,就抱來這里,看看令堂和令妹是不是能找到正在育崽的家畜,好讓這小家伙也分上兩口奶水."

    葉姓修士轉頭向他娘和妹妹看去,兩人卻已經埋頭思考起來,方勝和王雪心都有些緊張,暗暗祈禱,可千萬別說沒有.

    片刻後,那葉姑娘已經皺起了眉頭,看樣子是沒想到,方勝的心不由向下沉了沉,他雖和小肥沒有王沖那麼深的感情,但看著這麼一個可愛的小東西活活餓死也是很不忍心的,正擔心間,那半坐在床上的老嫗突然道:"一個月前我去街西頭陸家幫忙縫補,倒是在他家見了一頭正在孕期的母羊,只是不知現今產沒產崽."

    "娘,你是說路二叔家?那我這就去看看."那葉姑娘聞言道.這麼一看,這葉姑娘對此事倒十分上心,大出方勝預料.

    "那我們倆一起去吧,我用銀紋羽帶著你."王雪心有些著急,她一直抱著小肥,最能感覺出小肥的狀態.

    王雪心這麼一說倒把那兄妹倆嚇了一跳,葉姓修士欲言又止,那葉姑娘吞吞吐吐道:"我……我怕高……"然而看她的目光,害怕固然有,卻還有些躍躍欲試.

    "沒事,很穩當的,你在我後面抓緊我就行."王雪心對那葉姑娘笑了笑,鼓勵道.

    那葉姑娘用大眼睛看了看她哥,她哥顯然仍然有些不放心,方勝心中好笑,便道:"你放心去吧,這銀紋羽載三個人都沒事."有時候方勝也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主,他的少年心性只會在和令他有好感的人相處時才表現出來,這葉家的三口顯然都挺招人待見.

    那葉姑娘倒也干脆,雖還有些怕,這時微一皺眉,便下定決心道:"娘,哥,那我去了."說完便隨王雪心一起走向院內.

    方勝一看這架勢,這倆人根本就是把他給無視了,只好一邊跟著葉姓修士往外走,一邊道:"雪心,你們兩個去吧,我就在這等著了."

    王雪心召出銀紋羽,幾乎貼著地面懸著,然後自己先走了上去,銀紋羽紋絲不動,接著那葉姑娘一手輕輕扶住王雪心,也小心地踏了上去,這下銀紋羽卻輕輕晃了晃,不過很快就穩了下來.葉姓修士和剛剛追出來的婆婆這才松了口氣,而銀紋羽上的葉姑娘卻已經興奮起來,緊張道:"我站好了,可以走了."

    王雪心現在還在長個,比那葉姑娘還矮了一點,不過氣勢上卻要沉穩太多了,只見她微微一笑,道:"去街西頭是嗎,那好,走了啊."

    方勝本來還擔心王雪心會像平時那樣突然加速,這時見銀紋羽只是緩緩向前方空中升起,便放下心來.院中那些街坊大概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一件飛行法器起飛,目光追了銀紋羽老遠才收回.

    那兩人一走,方勝又和葉姓修士回了屋.兩人隨口聊了幾句,不料竟是十分投機,片刻之後,便只顧著說些修士間的話題,倒把那老婆婆忘在了一邊.

    原來,這葉家家主葉之謙本是傲武國內地修士,四十年前孤身來到虎脊城,兩年後即娶了張氏,便算真正在虎脊城安了家.其後先有了一子,不幸夭折,第二子便是眼前的葉姓修士了,名叫葉青,又隔了十多年才有了女兒葉云.葉之謙一直在虎脊城中供職,十五年前不幸死于一次奪礦戰中,那時葉青已有煉氣期二層的境界,便子代父職,從此正式成了虎脊城守軍的一員.三天前他在疏散人群時傷了胳膊,卻強撐著繼續隨軍忙碌,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比方勝早到了沒多大會.

    葉青對獵月傭兵團的態度與他的母親,妹妹完全不同.虎踞山脈五城與暮月宗抗衡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經過那些親見的還有聽說的死亡的洗禮,幾乎每個有公職的傲武國修士都或多或少有了死的覺悟.他們不會放棄生的權力,但如果真到了那種非死不可的境地,他們也不是沒有准備.然而哪怕是他們視死如歸,虎踞山脈終究是被暮月宗壓著打的,所以這群已有死的覺悟的人便不會放過任何讓暮月宗難受的機會.棲狐山的伏擊無疑是一次很成功很鼓舞人心的逆襲,只要是傲武國的本土修士得到那封信,絕對會送到虎脊城的城主手中,而方勝三人只不過是一個剛剛成立的小傭兵團,成員全是來自異國的散修,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方勝從葉青那里感覺到了一種很明顯的敬重,這敬重不是對他的境界也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的品性,或者說僅僅是他們冒死將信送回虎脊城這件事.

    葉青本身就是煉氣期四層,而且說話穩重得體看起來絕對是個有能力的人,那麼他對方勝的敬重也只能歸結于這件事上.直到王雪心和葉云回來,葉青沒提一句暮月宗的這次大規模攻擊乃是為了報複的話.

    王雪心和葉云直接把小肥留在了街西頭的路家,因為據路家人說,這個時候的小狗是禁不住餓的,若是三天兩頭挨餓,八成要夭折.而路家的那頭山羊奶水還算足,倒不在乎多這麼條小狗.

    直到方勝和王雪心離開,葉家的三人都很熱情,盡管方勝知道葉家母女肯定是受了葉青的影響,可還是忍不住對他們一家好感大增,如此樸實如此親切,便如自己從小長大的那個小山村里的任何一家一樣.

    方勝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們都還好嗎,在干什麼,就那麼出神地想著,連王雪心在念叨什麼都沒聽見.

    離陣眼越來越近,方勝卻越來越想自己的家人,他突然下定決心,等此間事了,一定馬上回家一趟.

    一旦決定下來,他就不再想了,才剛抬頭望向陣眼,便驚得他差點從銀紋羽上栽下來,當即大吼道:"敵襲!!"

    一道粗大的黃光眨眼間轟在了虎脊城正東方的護罩上,只聽"轟"一聲巨響,護罩上竟浮起了一圈漣漪,那黃光直接從漣漪的正中轟了進來!黃光在陣眼上方五十丈處倏地停住,還原為一個人形,正是那單泓!然而這一次單泓卻沒有看向陣眼,而是朝方勝和王雪心這邊看了過來!

    方勝與那單泓四目相對,登時如墜冰窖,雖然相距足有百丈,但是方勝卻知道,他和王雪心死定了!一時間,盡管轟在護罩上的攻擊如雨點般多震天價響,他竟什麼也聽不見了,王雪心的臉也瞬間變得蒼白,雙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了,連掐到了方勝的肉都沒有發現.
正文 第一三七章 一線


    方勝和王雪心就那麼看著空中的單泓,竟是一動也不敢動,他們倆都知道,只要自己輕舉妄動,下場便只有一個死.這就是力量的差距,在沒有護罩的情況下,當對方是個築基修士時,他們還有機會搏上一搏,現在,只是由單泓身上產生的那種氣機就讓他們放棄了逃跑的想法.但是方勝和王雪心都不是認命的人,哪怕有這麼大的差距,他們已經做好了動手的准備,只不過,既然結果是一樣的,那麼拖得一刻是一刻,他們是絕不會主動出手的.

    單泓肯定認出了方勝和王雪心兩人,那天他費那麼大力氣沒能將那陣眼擊破,幾乎記住了那陣眼內每一個人的樣子,現在,也不知他是想折磨方勝兩人還是怎麼的,竟然面帶著微笑干瞪著兩人就是不出手.

    很快方勝就知道了單泓的想法,因為陣眼里的王沖三人已經完全亂了.從東面的護罩突破進來的修士越來越多,但並不在東方停留,全都飛向城中心,半途中,虎脊城的修士也一個個飛起阻截,卻都離單泓遠遠的.很快方勝便發現,這次暮月宗修士的進攻竟然只是集中在了東方,即使他和王雪心也在陣眼里,也未必守得住對方如此猛烈的攻勢.

    方勝目光盯著單泓的臉,終于忍不住喊了起來:"王沖,好好守住!"

    然而方勝的這一聲顯然沒起多大作用,當單泓手中亮起黃光,一道劍氣馬上要射來的時候,方勝和王雪心便再顧不得其它,全神貫注地戒備著.與此同時,東方護罩處的防守更加不堪了.

    單泓突然抬起了右手,金黃的劍氣立刻在他身前形成,便在那劍氣即將射出的那一刻,方勝突然快速地低聲道:"我左你右."盡管知道躲不開,卻不能不躲.

    方勝明顯地看到單泓身前的空氣波動了一下,接著那道劍氣就帶著嘯鳴聲飛了出來,不過卻不是飛向他們,而是飛向了陣眼!而他和王雪心兩個已經按照之前商量的,一向左一向右跳了出去!

    此時出聲已經來不及,那道劍氣在眨眼間穿過五十丈的距離,簡直就像砸向一塊豆腐的石頭,瞬間轟在了陣眼上!

    方勝是雙腳猛蹬銀紋羽後跳下來的,此時他身體幾乎與地面平行著,難以置信看著那劍氣與陣眼上的護罩相撞,他幾乎完全傻住了,以王沖剛才控制守城護罩的水平,根本擋不下這一擊.

    王雪心雙腳踩在銀紋羽上,此時她身體傾斜著,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右繞,急轉之時本是視線最為模糊的時刻,可是她卻拼了命地瞪大眼睛,將陣眼上的每一瞬的情景都印在腦子里,她比方勝更了解王沖,可是她也沒信心王沖能擋得下.

    如果萬一……

    方勝和王雪心根本就想不下去,他們不知道如果沒有了王沖該怎麼辦.

    然後他們就聽到了那熟悉的"嗡"聲,劍氣的能量顯然沒耗完,護罩瞬間消失,劍氣卻仍然明亮.那耀眼的黃光幾乎沒費時間就遮蔽了陣眼上的一切,在一聲巨大的轟響後,無數碎石飛了起來,幾乎填滿了方圓十丈的所有空間.

    然而那也僅僅是幾乎罷了,盡管不敢看,方勝和王雪心還是透過那些碎石的空隙望了過去,下一刻,方勝一拍儲物袋,一道黃光立刻出現在半空中,發出一聲低吼向他撲了過去,王雪心操縱銀紋羽急轉,頭也不回地朝下方的民居間紮了下去,兩個人都干脆得像是已經演練過上百遍一樣.

    戰獅四腳一踏實地,方勝的心總算踏實了點,也不用招呼,戰獅像風一樣躥了出去,和方勝他們在一起不到一年,戰獅的戰力提高多少他們並不知道,但速度卻的確快了很多.方勝和戰獅落地處乃是南北走向的街道的東側,為了離那單泓遠一點,他們自然要往西跑,西邊離他們最近的一棟房子離他們足有十丈,可是方勝根本沒來得反應,就覺眼前一黑,戰獅帶著他直接鑽過了十丈外的那堵牆!

    方勝不僅沒往地下潛,反而在心中祈禱,來追我吧,來追我吧,因為那單泓如果不追他,就肯定會去追王雪心,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實際上即使以戰獅的速度,也絕快不過單泓的遁速,更不用說劍氣了,方勝和戰獅心意相通,他們一人一獅也根本不再拐彎抹角做無謂的閃避,認准了方向往西狂奔,只聽"呼,呼"聲一聲快似一聲,也不知穿過了多少堵牆.

    在穿過一條街的時候,方勝抬頭向上望去,心里咯噔一下,幾乎從戰獅身上栽下來,單泓竟真的朝他追了過來,看那速度,絕對用不了三息就能追上他們.

    "呼",方勝眼前一黑,他和戰獅又鑽進了一棟房中,一瞬間,明知逃不了,他索性完全放開了,死就死吧,臨時前也要給那老家伙一錘頭!只是可憐了戰獅,要被單泓抓去了,而實際上,眼前這一刻的戰獅也夠可憐的,它本是百獸之王,一生中都是它追別人,少有逃跑,而自從跟了自己,便三天兩頭如喪家之犬般落荒而逃,實在是難為它了.

    它又想起了王雪心,這小姑娘此刻大概已經逃到了陣眼里了吧,她也是個好強的人,吃不得虧,可是自從他們仨被綁在一塊之後,這小姑娘就低調很多.其實埋伏,偷襲都不是她的風格,她不僅是烈靈根,性子也很烈,盡管是個女子,也許和敵人正面對抗才是她最喜歡的吧.而由自己做獵月傭兵團的頭,實在很少有這樣的機會.

    單泓已經進入了方勝的神識范圍,方勝心中一凜,然後他又苦笑著想起了王沖.剛才單泓對陣眼的那一擊威力絕對是足夠將陣眼擊碎的,但是,他實在沒料到,消失了數天的王忠行竟然突然回來了!劍氣的大半威力被陣眼上的護罩耗掉了,剩下的不到三分之一,不知被王忠行以什麼方法擋下了,反正這老頭子也吃了大虧就是了,透過那些碎石的縫隙,他清楚地看前王忠行的前襟上全是血.而那些飛起的碎石,也不是築起陣眼的石頭,而是陳紀德堆在陣眼上的那一堆靈石.在那樣的情況下,王沖能做到抗下單泓三分之二的劍氣,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轟!"單泓直接撞碎了房頂,像箭矢一樣朝戰獅投去,此時他們之間相距已不到五丈.

    再不出手就沒機會了,就把這一次當做自己這輩子向結丹修士發起的唯一一次攻擊吧,一念轉完,武王錘已經被方勝抓在手里,他倏地轉過身,揚臂就要把武王錘甩出去.然而下一刻,方勝突然發現,武王錘還沒飛出去,他的人卻飛出去了.

    戰獅還是第一次這樣急停,竟把他直接甩了出去!半空中他就看見,戰獅才一停下,就倏地向後轉頭,然後巨吼一聲猛躥向了半空中的單泓!一聽到戰獅的吼聲,方勝一下子明白,戰獅沒想著能活下去……

    "啊!!"方勝眼睜睜看著戰獅與自己越來越遠,卻與單泓越來越近,而那單泓嘴角已經揚起了得意的笑.

    "呼!"就像一陣風驀地從屋里吹過,單泓右手伸前,手中倏地亮起一團黃光,將戰獅包裹在其中,戰獅的所有動作便停了下來,連聲音都沒有了.

    "砰!砰!咣啷……"

    方勝根本忘了去掌握平衡,一落地就滾了起來,不知撞翻了多少東西,然而他也忘記了痛楚,只在神視中清晰地看著戰獅正在漸漸變小,向單泓手中投去.

    它是在為我創造機會,我應該逃的啊,方勝腦子里響著這個聲音,卻實在無法集中起精神,連一個輕身術都用不出來.即使給我創造了機會,也是逃不了的吧,還不如攻出手里的武王錘,陪它走最後一程吧.轉瞬之間,方勝倏地伸出左手在地上一撐,整個人由向後滾變成了向斜後方翻飛,武王錘再次被他緊緊握住,靈力像瘋了一樣灌了進去.

    然而,下一刻方勝卻呆住了.只聽"轟隆"一聲,他們所在房子的房頂突破被轟開一個大洞,然而在那些碎磚瓦還沒來得及四處飛散的時候,一道黑光已經以極快的速度鑽了進來,瞬間把那破洞擠得幾乎大了十倍!

    一瞬間,方勝覺得,世界上不會有這麼大的鳥了,也不可能有這麼快的攻擊了.那鳥的一只腦袋幾乎占了半間屋子,尖嘴一張,像閃電一樣朝單泓啄了過去,不是要啄瞎他的眼睛,而是要把他吞進肚子!
正文 第一三八章 返陣


    在那一瞬間,方勝終于看出了自屋頂紮下來的鳥頭乃是墨云鵬,墨云鵬雖凶狠,可它不是已經受傷了嗎?就像是為了印證方勝的這個想法,那單泓竟然根本沒管墨云鵬,從屋頂到他頭頂只不過一丈的距離,瞬息即過,就在墨云鵬的嘴已經將單泓半截身子含住的的時候,戰獅在單泓手中的那團黃光越變越小,最終還原為一塊不起眼的小石頭,朝著單泓手中飛去.而與此同時,單泓手中的那團黃光倏地朝上迎去,一下將墨云鵬的整個頭罩住,碩大一張鳥嘴,不僅合不上了,還被單泓推得向上退去.

    眼看戰獅幻化成的石頭就要被單泓一把抄在手里,方勝大吼一聲把手里的武王錘轟向前去,巴掌大的小錘頭在空中轉了一圈後便驀地變得比水缸還大,不管其最終效果如何,至少看起來很有威勢,而方勝也借著反沖之力突然向門口跑去!既然看見了墨云鵬,那麼吳希文肯定也不遠了,自己就還有一線生機!剛才是自知必死才想和單泓拼命,現在明知可以不死還拼便是傻子了.至于戰獅,他在最後一刻也反應過來,即如果戰獅不願配合,那它完全可以一直保持在小石頭的狀態,即使單泓得到它也沒用.這個時候,他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在同階修士中,方勝絕對算得上是個高手,他在向門口奔跑時就給自己加持了巨力術,然後"轟"一聲破門而出.一出門他撒腿就跑,連頭也不敢回,然而神識卻能清晰地捕捉到屋里的情形.墨云鵬的頭被向上推了大概有三尺,此時單泓的腦袋正好在它嘴尖上,如果再退的話就算它合上嘴也什麼都咬不住了,只聽墨云鵬嘯鳴一聲,那留在房屋外的雙翅猛地一震,幾乎將整個房頂都掀下來,然後嘴猛地向中間合去.

    單泓低喝一聲,手中黃光大盛,硬是又將墨云鵬的動作抵住,然而,他剛才顯然是用什麼方法吸住了戰獅所化的那塊小石頭,此時力量全都去對付墨云鵬了,那小石頭便又在空中停了下來.而他的武王錘,離單泓還有一丈時便也定在空中.

    "呼"地一聲,方勝一躍三丈高,直接上了身前的房頂,只一眼,他就看見了正從左前方飛來的吳希文.吳希文的速度可比他快多了,只聽"嗖"一聲便穿過了三十幾丈的距離,卻沒管方勝,而是繼續朝那屋子投去,離那屋子尚有十丈,右袖一揮,霜雪般的劍氣直接覆蓋了半個院子,由空中斜著掃了下去.

    方勝的神識只有三十丈,只需再向前跑上兩步,他便只能靠眼睛去看那屋中的情況了,他到底還是不放心戰獅.就是在他邁出最後兩步的時間里,吳希文的劍氣便像是無數刀片一般"乒乒噌噌"將半個院子削了個一干二淨,墨云鵬早已化為一道細小的黑光在劍氣中飛了出去,而在漫天的劍氣與碎磚瓦之中,單泓拼命抵擋著剩余的劍氣,戰獅卻消失了!

    方勝只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便在空中的碎磚瓦中找到了那最為與眾不同的一塊,盡管他知道現在奔向戰獅仍會有危險,可是吳希文卻已經沖向了單泓,只要吳希文能拖住單泓片刻,等他和戰獅彙合,他們倆逃生的希望就更大了.想到這方勝倏地轉身,他在奔跑時本是舉重若輕,此時由于急轉,雙腳蹬在屋頂上的力道便大了不少,只聽"嘩嘩嘩"一陣響,他竟在腳下的屋頂上蹬出一條碎瓦紛飛的弧線來,乍一看,就像是屋頂下正有什麼猛獸在追著他跑一般.

    很快方勝便繞過了半個院子,而戰獅幻化的小石頭卻已經飛向了院外,此時方勝也不能飛,只好再在牆頭猛蹬一下,朝戰獅落下的方向追了過去.眼看追上了,方勝還沒動作,半空中那石頭黃光一閃,竟自行還原為戰獅的樣子,只是看起來哪還有半分獸王的神俊瀟灑,竟像一個死物一般"轟"一聲撞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勉強站起來.

    方勝心里一急,腳下更快,兩步來到戰獅面前,一看之下不由目瞪口呆,戰獅的雙眼中神采全無,倒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更像是喝醉了!情況如此危急,哪還能在這愣著,此時方勝抱著戰獅跑的心都有了,他巨力術在身,倒不是抱不動戰獅,可是戰獅實在太大,他要是將戰獅抱起來,肯定也跑不快.戰獅站在原地,腳步還有些不穩,方勝一手按在戰獅頭上,急道:"你這是怎麼了,變回去我帶著你跑."此時吳希文和單泓已經在他神識之外,他只能一邊和戰獅說話一邊往那邊扭頭看,生怕單泓再追來.

    興許是方勝的話起了點作用,戰獅猛甩了甩腦袋,好像清醒了一點,然後又猛甩了兩下,方勝再看向它的眼睛時,便發現僅僅是甩了幾下頭,戰獅竟好得差不多了.如此一來,方勝倒猜出了戰獅為何會這樣,它剛才八成是被撞暈了.

    戰獅朝方勝低吼了一聲,示意他上去,方勝哪還猶豫,一躍而起便落在戰獅背上,這一人一獅便又開始在建築中橫沖直撞起來,方向基本上是正東方.之所以說是基本上,是因戰獅的眩暈顯然還沒全好,根本跑不了直線,兩邊來回晃,如果它沒有土遁術的話,只怕方勝早被撞死幾十次了.

    也不知吳希文是以什麼方法纏住了單泓,方勝和戰獅竟然有驚無險地離陣眼越來越近了,外面暮月宗的修士固然不少,可虎脊城的更多.盡管虎脊城的大部分是低階修士,可也正好分散了暮月宗修士的注意力.

    最後二十丈已經沒有任何建築,方勝和戰獅從最後一棟建築里一頭撞出來後,便完全暴露在暮月宗修士的視野里,戰獅的存在實在太過惹眼,如此一來他們一人一獅反而成了那些暮月宗修士的首要攻擊目標.此時收起戰獅也晚了,更何況方勝本就想盡早到達陣眼,早到一刻,突破進守城護罩的暮月宗修士便會少一個,他正要借助戰獅的腳力.

    好在空中的暮月宗修士也都被虎脊城的修士纏住,真正有余力攻擊他們的並不多,憑借著戰獅那種對危機超強的感知力,他們倆左沖右突,在躲過了三次攻擊後終于翻滾著狼狽地落向了陣眼.

    王雪心幫他們在陣眼護罩上開了個口,這小姑娘沒管戰獅,半空中一把撈住已失去平衡的方勝,急道:"你沒事吧?!"方勝和戰獅過來得實在太過驚險,她才有此一問.

    方勝沖勢太猛,倒差點把王雪心給帶倒了,手腳並用才在陣眼上站穩,只來得急說聲"沒事",便猛撲向由陳紀德和王忠行控制的光幕.不得不說,陳紀德和王忠行是一點控制陣眼的天賦也沒有,從他們那里攻進來的暮月宗修士是最多的.

    方勝一站到陣眼前,王沖便驚喜道:"方大哥,你回來了!"這王沖大概是被王雪心逼的,全神貫注地控制陣眼,竟直到此時才發現方勝回來了.

    王沖只飛快地朝方勝看了一眼,竟"啊"一聲叫了出來,而王雪心,則早在看到方勝後背的那一刻就呆住了,就是在沖進陣眼前的那三次來自暮月宗修士的攻擊中,方勝的背後被劍氣和震飛的石塊所傷,傷口竟布滿了整個背脊,此時他身後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了.那混合了血,泥還有碎布的傷口,讓人一見便忍不住心生懼意,方勝竟混跟沒事的人一樣.而實際上,戰獅也比方勝好不到哪去,它體積大,受傷的面積比方勝還要多一些,由于它皮堅肉厚,受得傷主要是震傷,此時它的鼻子,嘴角,眼睛甚至是耳朵,都滲出血絲來.然而戰獅的強悍一如方勝,它落地後就緩步走到了陣眼正東方,仰頭看著攻在護罩上的那些光點還有外圍的暮月宗修士,目光平靜,就像個正在指揮戰爭的將軍.

    王雪心第一次覺得,方勝和戰獅才是一對,王沖永遠不可能有方勝和戰獅的那種氣勢.王雪心咬了咬牙,又向自己控制的那片光幕沖了過去,同時喊道:"王沖,集中精神!"

    由于王沖和王雪心負責的那三塊光幕所對應的護罩一直是防守最嚴的,所以暮月宗修士索性不再打算從那里突破,攻在上面的全是些零星的劍氣和寶光,這會雖然王雪心和王沖都分了神,卻沒有修士從那里攻進來.

    而方勝剛剛接手的兩塊光幕,卻是暮月宗修士攻勢最猛的!
正文 第一三九章 召喚


    光幕之前的方勝實際上只是在憑本能控制著護罩,但這也足以讓外面的那些暮月宗修士吃吃苦頭了.一個修士全力一擊攻向護罩後,人則隨著自己攻出的那道光華飛向了護罩,以那護罩的防禦強度,他有信心能將那護罩破開,然後在護罩合攏前的一瞬間飛進去.他向前疾沖了沒多遠,便驀地感覺到了護罩上的能量流動,既多且快,然而他並沒往心里去,實際上面前的護罩上的能量流動一直很亂,這次也只不過是無數混亂中極普通的一次罷了.只聽"嗡"一聲響過,他的全力一擊轟在了護罩上,交擊處光華大盛,然後他便沖進了那耀眼的光華中.讓他驚駭的事出現了,他在神識中明明看到他那全力一擊僅前一半威力就已經將護罩打到了一個極薄的程度,憑借後一半的威力,絕對能破開護罩,然而眼見那護罩越來越薄,就在被攻擊處的護罩將要完全消失之時,那護罩竟然"嗡"一聲還原成了最佳狀態!只是一愣神,他就一頭撞到護罩上,然後翻滾著向外彈了出去.

    人與護罩相撞的聲音極是特殊,有點像是小石子打在繃緊了的牛皮上,只不過在這里被放大了上百倍罷了.然而這種聲音,在一息之間竟然在方勝控制的護罩前響了三次,第一個修士被彈出去之後,緊接著便有兩名修士幾乎不分先後地撞在護罩上.

    這一幕讓一旁的陳紀德和王忠行看得目瞪口呆,方勝一來,防禦力上升了休止一個檔次,而王忠行還是個築基期修士,不由老臉微紅.

    然而方勝所做的也不過是眼到手到罷了,他的心卻在想著剛才的事.

    最初,他和王雪心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單泓眼前,如果不是單泓想借機攻破陣眼,那他們兩個死定了,而如果陣眼里沒有王忠行的話,陣眼也肯定早已毀了!他在想,如果他們中有任何一人因此而死,是不是死的也太不值了些?!會落到如此危險的境地,自然和單泓的偷襲有關,單泓想什麼時候偷襲就什麼時候偷襲,然而自己無法控制別人卻可以控制自己,假設自己沒那麼大意,在離開葉家時就先看好東邊的情況,那麼是不是即使單泓來襲,自己也可以及時潛到下方混在人群人躲過一劫呢?此時是戰時,怎能因為成功地守住了暮月宗的一次攻擊就大意下來?!若是因為自己的大意,只是害死了自己一個人還無話可說,若是把王雪心和王沖也連累進來呢?無論如何,現在他們兩個把自己當老大,就算自己沒義務事事為他們操心,可事關他們的安危,自己總不能也如此大意吧?方勝越想越後怕,背後已經全是汗,混著泥血流進傷口中針紮般疼,他卻渾若不覺.他又進一步想到,若萬一東方的陣眼失守,那麼因為他的一時大意而受害的將不僅僅是這陣眼中的數人,而有可能是整個虎脊城!這絕不是故意抬高自己,而是事實,虎脊城現在的陣眼一共還有五個,正東方負責的防禦面積是整個守城護罩的四分之一!天知道沒了自己這邊的四分之一虎脊城還能頂多久!暮月宗的目的不是殺人,可是一旦城破,城中的大部分人肯定難逃一死,而所有的已在虎脊城定居的平民百姓都要背井離鄉,這其中要包括葉家母女,還有她們那小院里的所有住戶.方勝幾乎不敢想下去了,他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大意會引起多麼嚴重的後果.以前他孑然一身,現在,在這個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他已不再屬于他自己,為了王雪心為了王沖為了吳希文為了葉家三口為了虎脊城那些他並不認識的人,他必須徹徹底底地謹慎起來,他無意為自己攬這麼重的擔子,可一旦重擔真的加身,他也絕不逃避!

    這次戰斗又打了一天,暮月宗的修士退去時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方勝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動也不願動了.然而哪怕是在坐著時,他也面朝著東方的那個寶塔,看著暮月宗修士在那寶塔里進進出出,他嘴角不由浮出一絲苦笑,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場戰爭.

    直到這時,方勝才感覺到從背上傳來的痛楚,不由"咝"地一聲吸了口冷氣,咧了咧嘴.王雪心笑道:"還以為你不知道疼呢."

    "木頭才不知道疼呢,還不快過來,幫我處理一下傷口,哪,這是潤春膏,洗完傷口抹上就行了."說完方勝從儲物袋里取出裝潤春膏的藍色小瓶向後遞了過去.

    感覺到身後的衣服爛了,方勝干脆道:"王沖,把你的小剪子拿出來,直接把我的衣服剪開吧."方勝也不想穿什麼奇裝異服,干脆就讓王沖把他的衣服剪成了前後兩片,前一片直接扔了,後一片再慢慢揭,由于碎布已經和血肉粘在了一起,疼得方勝眦牙咧嘴.

    衣服是王雪心皺著眉頭幫他揭下來的,很快方勝上半身連條布絲都沒有了,那些傷口深淺不一,一條條就像張開的嘴,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後更顯得嚇人.

    接著便是清洗傷口,王雪心看王沖害怕,便獨自應承下來,她事事不落人後,既然這里沒有擅長治傷的人,她自信自己可以做得比別人都好.王雪心用紗布沾水給方勝清洗傷口,倒也似模似樣,然而方勝可能是因為一開始忍了太久,這會疼痛感漸漸上湧,竟覺得越來越疼,王雪心這時還要拿著紗布蹭上兩下,就更不用說了.王雪心擦一下方勝就忍不住"咝"一聲,身子還會忍不住打個哆嗦,還沒擦三分之一,倒把王雪心嚇得出了一頭汗,又堅持擦了兩下,王雪心突然道:"你不能忍著點啊,再出聲我可不幫你擦了!"

    方勝一下就被氣樂了,強笑道:"嘿,你又不疼,怕什麼."

    王雪心一聽這話干脆把手中的紗布往方勝背上一摔,抱著胳膊跑一邊站著去了.這一差點把方勝疼暈過去,正要發火,卻看到王雪心滿額頭的汗,心里一軟,竟不忍心再說,當即轉過了頭,向劉威道:"劉兄,那妮子膽小,你來幫我一下吧.長痛不如短痛,你下手盡管利索點."

    劉威倒是干脆,道了聲"好"便又在方勝身後忙活起來.等劉威終于洗完傷口拿潤春膏往傷口上塗時方勝便沒那麼疼了,直到這時他才顧得上看旁人,只見王雪心正望著東方出神,大概也是在想這場戰爭什麼時候才能結束,而另外那些人,包括王忠行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方勝心說,一點小傷就疼成這樣,丟人丟大發了,然而仔細看其他人的目光,卻不像是取笑他的樣子.

    這時王沖道:"方大哥,你可真厲害,不疼啊?"

    "我都疼成啥樣了,你小子眼睛長哪去了?"

    "那你怎麼不大叫?我娘打我時我喊的聲音可大了,嘿嘿."

    方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王沖的頭,笑道:"我娘打我時我叫得比你還大聲,就指望我爹來救我呢,可現在喊也是白搭,只能干忍著."

    方勝這話一下把余人全都逗樂了,就那麼東拉西扯著,一晚上竟過了一半.

    讓王雪心,王沖還有方勝本人都沒想到的是,以他的恢複力,身後的那些傷竟然用了一個月才徹底好了.事實情況並不是他的恢複能力降低了,而是自那天開始,暮月宗的攻勢就再沒停過,一天接著一天,只有晚上有短短的三四個時辰可以休息.

    實際上這一個月也只是個開始,隨後的三個月,他們仍然這般以極高的強度防守著,只是方勝自那次險些被單泓抓住後已謹慎了很多,不管暮月宗在什麼時候發動突襲,他們那個陣眼里的五人始終安然無恙.

    王忠行在為他們擋下單泓一擊後的第二天就真走了,城中有兩個重傷的築基修士,他們和王忠行交情非淺,便由王忠行護送著回了佐摩國.

    在某一次見到吳希文時,方勝問他援軍何時可到,吳希文的答案並沒讓方勝感到吃驚:援軍不會來了.然而原因卻有些出乎了方勝的預料,從傲武國腹地派來的使者說,虎脊城是虎踞山脈五城中受到的攻勢最弱的一座城,其余各城都不止暮月宗一宗在攻擊.

    盡管方勝已經去過不少地方,也經曆了不少事,但他還是無法想象整個虎踞山脈全部遭到攻擊得是多麼宏大的景象.他的心再次為傲武國與三宗門的這場戰爭懸了起來.

    然而經過四個月的曆練,盡管沒有閉關,王沖卻依然快要突破了,方勝也有了清晰的感覺,只要讓自己閉關,半年內,自己一定可以突破.可是他們沒有時間,他們像其余四個陣眼里的守陣人員一樣,根本沒有大段的時間讓他們做自己的事.哪怕王沖說出"只需閉關十天就能突破"的話,他們也不能讓王沖離開陣眼.

    就在這個急需用人的時候,仿佛冥冥中聽到了他們的召喚,一個煉氣期十層的修士從天而降,點了名的要幫助獵月傭兵團.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