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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拯救大唐MM 作者:霞飛雙頰(全書完)

第十章 一劍之後

  

  “難道就是因為一個遺願!”白衣女子忍不住掉下了幾顆的珠淚,可是她卻在不顧一切地沖著徐子陵大喊道:“就是因為那樣,你就要做那種神人共憤的事嗎?憑什麼他死了,你就一定要將所有的痛苦加在我們族人的身上呢?為什麼你們漢人要如斯的蠻橫?為什麼你們漢人要如斯的殘忍?為什麼你們漢人要如斯的好戰?我們又沒有得罪你們,可是你們漢人……那個楊廣老賊三征我們高麗,我們高麗十人九死,生靈塗炭,那血到現在還沒有干,那傷到現在還沒有愈,你又要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是不是?”

  “就算我不去做。”徐子陵平靜地看著帶點瘋狂的白衣女子,緩緩地道:“日後也會有人去做的。就算我不去做,你們的族人還不是會自相殘殺?你怎麼知道我那樣做對你們長遠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呢?”

  “不可能!”白衣女子根本不相信這種詭辯,她馬上一口否定道:“你說的我一點也不相信!侵略永遠也不會是一件好事!你只是在詭辯!我不會讓你那樣做的!我問你,你會怎麼對待我的族人?”

  “反抗的全部殺掉。”徐子陵看著面前的玉人,淡淡地說,仿佛是揚州城里賣青菜的張嬸說今天的菜三文錢兩把一樣輕淡。可是白衣女子聽得卻心在刺痛,在流血,在撕裂……她伸手快速的在臉上擦了一把淚痕,緩緩地拔出劍,指著面前的徐子陵,冰冷無情地道:“我,不會讓你那樣做的。”

  “你阻止不了我。”徐子陵眼神中的哀傷更是深重,他搖搖頭,轉身就走,口中喃喃地道:“天下間沒有人能阻止我,因為我答應過我的大哥,我一定會幫他完全他的心願的。”

  “我要殺了你!”白衣女子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竟然有些顫抖,可是她掙紮著道:“我…我不能…任一個日後准備……侵略我們族人的…你…活著……我…我… 要殺了你……”徐子陵卻像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緩緩前行,就算白衣女子舉起了手中的劍,任那那微顫的劍在發著鳳凰般的清鳴,那森森的劍芒長長地延伸,可是他卻固執地前行,像一個不理家人勸阻固執離去的出游浪子。

  白衣女子一咬銀牙,劍光如電,又如九天之瀑,直向徐子陵的後心飛刺而去。

  劍芒破體而入,徐子陵整個人好像紙人一般讓那長劍由後及前地洞穿了……

  “這里根本就沒有什麼尸體!”宇文化及看著刨開的墳墓,發現里面沒有石龍,只有一套衣服,想起了那個青年人眼中無聲的嘲諷,覺得自己的胸膛好像讓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似的,一種讓人欺騙讓人汙辱後的不快感覺油然而生,他大聲地沖著身後的張士和大吼道:“馬上發散人手,找到那個小鬼!”

  “是,主人。”張士和恭敬地回答,等一轉身,又向邊上的親衛發施號令道:“你們還不快點出發,難道沒有聽到主人的話嗎?”

  經他那麼一喝,一大幫士兵頓時雞飛狗跳,除了宇文化及身後默默跟著的幾個心腹之外,所有的人急忙扔下手中的鋤頭鐵鏟,拔出長劍或持著長槍急匆匆地四處忙亂……張士和得意地看著,不過馬上就回想起來主子還在身邊,連忙回來拍宇文化及的馬屁道:“主人,那個小鬼如何能逃得出主人的五指之間!請主人回揚州城里稍加等候,小的馬上就將他活生生地押到主人的面前。”

  “哼。”宇文化及心情正不爽,沒好氣地拂袖就走。

  張士和像一只搖尾狗地追上去,看了看宇文化及的臉色,忽然小心翼翼地問:“主人,那本書,那本《長生訣》不是真的嗎?為何還要找那個小鬼?”

  宇文化及看了沒看他一眼,自顧走出了十數丈,掏出懷中的《長生訣》看看,搖搖頭,似乎自言自語地道:“不,這《長生訣》是真的。不過得來太容易了,我有些奇怪,所以才回來看看。雖然不知道石龍指使那個小鬼把這本書留給我是什麼意思,可是我一定得搞清楚他是怎麼知道我會奪這書的!”

  “石龍還沒有死嗎?”張士和不明白地問。

  “他死了?他的尸首呢?”宇文化及生氣地反問著這一個愚蠢的手下,道:“一個揚州第一高手,怎麼可能不聲不響就死了啊?就算死了,那尸首到哪里去了?我不管他生還是死,總之得問個清楚,如果石龍自己躲了起來,那就找那個小鬼來問個明白,我不相信石龍那個縮頭烏龜可以躲一輩子!”

  “為什麼?”白衣女子驚得有些癡呆了,她顫著聲音問:“你……你為什麼…不躲開…”

  長劍穿刺在徐子陵的胸口,自背透胸而出,鮮血噴湧而出,染得整一個人都紅了。

  徐子陵的臉還是那樣的平靜,雖然有點大量失血的蒼白,可是眼睛里還是有如一湖止水,波瀾不驚。他轉過來,甚至還對白衣女子微笑一下,道:“沒有關系。就算你真要殺了我……咳,我也不會躲開的。這一劍是代我大哥還你的……咳咳,還有我欠你的,你,你再刺我…我…一劍吧!”

  他將用手將那把長劍緩緩地自身體里退了出來,倒提著遞向白衣女子,聲音平平靜靜的,好像一個賣棗的擺著一大簍棗子對面前的客人說如果不放心就試一個那樣的隨意。

  那把寶劍如一泓秋水,長劍上還是如昔清鋒無痕,所有的鮮血都迅速自劍尖滴灑地上,如往昔一般清澈映人,可是白衣女子卻沒有接,她的手也沒有平時那樣鎮靜,沒有了平日的穩定,它在發抖。

  不,白衣女子整個人都在發抖,她面紗下的小臉更掛了兩道濕漉漉的淚痕。

  白衣女子如一只受驚的小鹿,她沖著浴血渾身地徐子陵突然大叫起來,聲音既悲又痛:“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你為什麼要這樣?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徐子陵微笑著,原來蒼白無血的臉更是一片煞白,就連嘴唇,也無一絲血色,顯得灰敗干涸。他的血全噴湧得身上,染得遍身全是,可是他沒有去理會,他對胸口的傷勢的關注比起貴婦人對廚房打翻的油瓶那種不屑一顧還要無視。

  他將劍輕輕地送入白衣女子的劍鞘,微笑著安慰著顫抖不已的她道:“不要怕……我不會死的,至少,在完成我心願之前不會……回去吧,回去你的家鄉,回去屬于你的地方,這里很危險…我希望你永遠開開心心地活下去,而不是客死異鄉,回去吧……我也要走了,看見你我很高興,很高興……”

  徐子陵撿起地上那個布包,朝不住顫抖的白衣女子擺擺手,轉身,緩步離去。

  風在吹,血在流,人在緩行,歌在輕起,聲音在漸輕漸遠……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淡淡地歌聲,淡淡的哀傷,淡淡的人影,淡淡的血路。看到這一切,白衣女子臉上又添新的淚痕,這一個謎一般的男子,雖然只是相遇相見相識不過小半個時辰,可是卻像相處了一輩子的親人一樣熟悉,還像前一輩子就深恨于心的冤家。

  他緩緩地來,他又緩緩地走,一點也不聽自己的勸阻,他是那樣的固執,他是那樣的哀傷。

  他走了,可是也帶著了自己的心,自己的魂。

  為什麼他要那樣做?他為什麼一定要入侵自己的國家?他為什麼一定要入侵略自己的族人?他為什麼一定要聽從那個什麼大哥的遺願?他為什麼要那樣地對自己?他為什麼會對自己說這些?他為什麼不躲開自己的一劍?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那麼的好?他到底是誰?

  他到底是誰?

  白衣女子痛苦地搖頭,她一點也記不起自己的記憶中何時有這一個似乎很熟悉的他,一個就像親人一般的陌生人,她不記得自己什麼地方見過他。可是他是那樣的熟悉,他是那樣的親切,他是那樣的憐愛,他是那樣的溫和,他是那樣的真誠,他是那樣的哀傷,特別在看著自己的時候,他眼晴里全是痛痛的哀傷。

  他絕對是第一次看見,絕對是第一次相識,可是,他又似乎在她的心中的一個淡淡的影子,他的身影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影子。

  他受了自己的一劍,可是不但沒有生氣,臉上還有一種微笑,他似乎在解脫,似乎在償還什麼東西給自己一般。一劍穿胸,他不但沒有痛苦,而且似乎在感激,他一點兒也沒有躲閃的意思,他在心甘情願地承受著自己的攻擊。

  難道他知道刺在他身上的劍,自己也會心痛嗎?

  白衣女子自己也不明白,雖然那個只是剛剛相遇只是剛剛相識的陌生人,可是,她能明白他,她能讀懂他深深隱藏起來的心,她能讀懂他眼中的哀傷。雖然她應該恨他,應該殺了他,可是她知道,她,內心里更願意成為他的親人,而不是敵人……可是他是那樣的無情,他為了舍自己而去,他不但激得自己出手殺他,還生受自己一劍,他在拒絕自己向他走近,他真的很無情,就像一座冰山,他,在拒絕著自己……
第十一章 對戰宇文

  

  白衣女子正黯然神傷。

  遠處傳來一陣急速的馬蹄聲,雜亂如雷,間中還不時聲起幾聲犬吠,正飛速向這邊奔來。

  白衣女子一驚,抬頭看去,只見遠處煙塵滾滾,蹄聲震耳欲聾,一支數十人的輕騎由遠及近,在密林小道中奔出,直向白衣女子這邊而來。白衣女子一看那馬上之人全是甲鎧鮮明,騎功精熟,一個個身上還隱隱有一種沙場中的那種肅殺之氣,顯然不是一般的賊寇,而是正規的軍隊,甚至是精銳之師中的精銳士兵。

  這些人是沖自己來的?看到這里,白衣女子不由心頭微震,玉手按劍,斗笠之下的玉容冰寒一片,全身衣物無風自動,將功力默默地提升至最高。

  既然事不能善,那就戰吧。

  白衣女子咬咬銀牙,下定決心了。本來她極本就不會與這種正規軍隊對陣的,因為不必要也不討好,她很清楚這些精銳士兵的實力。不說那個看起來大將軍一樣的超級強者,就是那幾個偏將也不是庸手,加上他們馬上作戰,自己百害而無一利,白衣女子本來不願意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可是她現在的心情很惡劣,她需要發泄,用殺戮來渲瀉她心中的不快,只有鮮血,漢人的鮮血,才會讓她的心重新振作起來。

  那支騎兵隊伍一看道中有一個白衣女子擋道,呼嘯一聲,瞬間立止,人馬合一,四散開來,半包圍式環繞著她迫了上來,非常的合理和訓練有素。他們這一舉動,讓白衣女子心中暗暗心驚,這些士兵看起來並不是一般的士兵,他們的騎術和訓練程度簡直遠遠超出了白衣女子的想像,看來他們是真正的精銳士兵,因為他們夠強。

  他們的甲鎧整齊鮮明,武器統一合理,坐下之騎強壯大小相等,那臉上的殺氣也出奇地相近,他們的臉上,一片冷漠的無情,還有一絲絲嗜血。

  這些絕對戰場上存活下來的士兵,不然他們不可能有那樣的殺氣,也不可能是那樣的無情。白衣女子對他們的眼光很熟悉,因為這一種視人如草芥的無情,白衣女子常常能在鏡中,在自己的眼睛里找到。

  一個大將軍模樣的人排眾而出,他的身後緊跟著數騎,隱隱地衛護著他,更顯得那個大將軍威風凜凜霸氣沖天。大將軍的出現讓所有的騎士都肅靜無聲,馬匹也停止了噴鼻和刨蹄,那幾只獵犬,更是乖巧地跟在後面搖著尾巴。

  靜靜地對視了一陣之後,那一個大將軍發話了,他問;“姑娘何人?如何在此阻我等去路?”

  “你不必知道。”白衣女子輕輕地拔出劍,緩緩地挽了個劍訣,直指向那個金甲大將軍道:“要戰便戰。”

  “哈哈哈……”那個大將軍哈哈大笑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搖頭,豪邁地道:“好一個好勝的小姑娘!本總管聽了真是技癢,本想試試姑娘的劍法,可是有事在身,無暇分身,請姑娘讓道罷。我們並非生死仇敵,不必一見面就斗個你死我活的,哈哈哈……”

  聽了那個大將軍的話,白衣女子暗暗松了一口氣,與這等強敵硬碰硬,並不是一個明智的行為。

  原來他們並不是沖著自己來的,那自己何苦與他們糾纏不休呢?

  想到這里,白衣女子輕飄飄地向道旁的一棵樹頂飛去,身法美妙得如九天仙女飛降,她輕飄飄地站在那棵樹頂,歸劍入鞘,冷冷地道:“民不與官斗,如果你們不苦苦相迫,誰會有空理會你們?”

  聽到白衣女子天簌一般的聲音,那個金甲大將軍有些好奇拱拱手,問道:“姑娘身法美妙之極,不知師從何人?如此天女下凡塵的玉人,真是世間少有……本人是宮中大總管宇文化及,在江湖上略有薄名,敢問姑娘芳名,不知可否用仙音告知我們俗世之人呢?”

  “哼。”白衣女子理也不理大將軍打扮的宇文化及,扭頭再也不看下面眾人,神情既冰又冷,如一具冒著寒氣的冰霜美人,佇立風中。

  宇文化及討了個沒趣,可是他做得宮中的大總管,隱忍之道早就深知,也不介懷,哈哈大笑,算是自嘲一番。用手一指地上的血跡,又發話問身後的心腹親隨道:“這些血是那個人的嗎?他的氣味沒有斷掉吧?快讓狗兒們嗅嗅,我們早一點抓到他,早一點回去。”

  “回大人,地上這些血跡正是他的。”一個黑臉膛的心腹親隨恭敬地回答道:“他也許跟什麼人發生了沖突,以至受傷,看這一路血跡,似乎還受創不小。”

  “那就是出發。”宇文化及發施號令道:“我們要抓活的,要盡快找到他,不要讓他死了。”

  “是,大人。”數十騎震聲齊應,聲音震得小樹林樹葉亂顫,鳥兒嚇得沖天而起,四處飛散。

  正當他們策騎向前奔馳的時候,樹上的白衣女子忽然說話了,她不但說話,還迅速拔出了劍,遙指宇文化及道:“等一下,你們找的是誰?說清楚再走!”

  “一個年青人。”宇文化及一聽那個白衣女子說話,先是一喜,又見她拔劍直指,眼神卻是一冷,不過臉上的表情絲毫不變,哈哈大笑道:“本總管正想問問姑娘看見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小青年人走過沒有,不想姑娘認識,這下好了……”

  “少廢話。”白衣女子喝斥道:“你們找他什麼事?”

  眾人一聽大怒,齊聲威喝,可是馬上讓宇文化及揮止制止了,宇文化及又打量一番白衣女子,微笑道:“我們有些事想找他問個明白,並無惡意,姑娘如果不信,可與我等一同前往。”

  “那你們是他們朋友了?”白衣女子問。

  “朋友談不上,可是也曾相言甚歡。”宇文化及試探地道:“不知姑娘你與他的關系又是?”

  “我是他的仇家。”白衣女子冷笑道:“地上這些血就是我刺傷他的。你們是他的朋友是嗎?正好,我要將他身上的帳在你們身上討回來!”白衣女子那劍一舞,如千萬梨花繽紛,又如雪舞銀龍,一道森森的劍芒破劍而出,直延三尺之長,映寒了眾人之眼。

  直到現在這一刻,眾人才知道眼前這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是一個武功極高的小煞星。

  宇文化及看著那三尺多長的劍芒,眼角不由有些抽搐,不過他神色不變,哈哈大笑道:“且慢!姑娘誤會了,我等並非是他的朋友,相反,我等奉當今聖上之命,正在緝拿此人。如果姑娘能將此人行蹤告與我等,更是大功一件,你我何不合力,將此人拿下?等本總管稍加盤問之後,姑娘想如何處置,悉從尊便,如何?”

  “我想殺他,隨時都可以。”白衣女子冷笑道:“雖然我不知道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何以會有如此多的士兵緝拿,不過卻不屑和你們同流合汙,相反,在我折磨他到死去之前,任何人也不得用任何理由在我面前帶走他。因為,他是我的獵物!”

  “我們只不過想找他問一些東西,並不會傷及其身。”宇文化及眼神一閃,又道:“不知姑娘對此人了解有多少?此人口甜舌滑,姑娘切莫受他欺騙。”

  “笑話。”白衣女子不屑地道:“我看愚蠢如你等之人才會受他欺騙,什麼曾相談甚歡!你們連他的名字也叫不出是不是?真是笑死人,我不管你們有什麼天大的理由,反正他在死去之前,沒你們的份!如果你們想找他,可以,不過要先問過我的劍。”

  “如此說來。”宇文化及微微一笑道:“姑娘是不肯讓路了?”

  “問問它願不願意。”白衣女子舉起手中的劍,向宇文化及飛刺而下,劍光如練。那光還未及體,就如一樹梨花千萬朵盛開,春風吹拂,梨花若雪,飄飛如夢,如幻。

  宇文化及大吼一聲,如大鳥般,自馬背上沖天而起,他巨拳破空,整個半天頓時湧現森森的寒氣,冰霜徹骨,凝露成冰,在他拳勁的中央,更有一個詭異的漩渦,緩緩地旋轉,刹那間,已將白衣女子那滿天劍光盡數吞噬一空。

  白衣女子一振手中之劍,並不與宇文化及硬接,身形又輕飄飄地升上數丈,再人劍合一,飛刺而下。

  宇文化及不想她輕功如此驚世卓絕,一拳落空,此時身形已墮,不得已加大下墮的勁力,返回地面,再作調整。他重重地砸在地面上,雙腳將地面踩得爆裂一片,兩腿深深陷凹入地,尚未來得及回來一口氣來,天下的劍光已經如九天之閃電,銀河之驚瀑,白衣女子更如三界羅刹之女,減殺而下。

  “吼!”宇文化及大喝,全身功力聚起,數丈之內的整個空間凝氣成霜,巨大的漩渦氣勁瘋狂旋轉,隨著宇文化及雙臂的搗動。天空中的白衣女子如惡潭之中的白龍出水,一劍削開氣勁,如霹靂閃電般,飛刺向宇文化及的頭額之處。

  宇文化及苦于雙腿入地,躲避不能,不得不迎戰此等奪命重招,雙拳狂舞,電光火石之間,拳劍交擊數十下。

  “轟,轟轟轟……”

  天空中的白衣女子驚叫一聲,變成一只斷線風箏斜斜飄飛,似是深受重創,等她的身形再變,卻又化作一道白光,在天空中飛掠而去。那身法不見有任何滯重,還是如輕風為形,落羽為身。長空之中遠去的她櫻唇微張,血雨噴灑,斑斑驚豔,蒙面輕紗之上一片腥紅。

  順著地上一路上那延伸無盡的血跡,她在樹冠上蓮足輕點,身形快捷有如鬼魅,刹那已不見蹤影。

  眾人狂怒,口中大罵,可是追之不及,無可奈何。

  在剛才的打斗之中,沒有人來得及插手,沒有人來得及反應。眾人正帶點惶恐地向宇文化及請罪時,宇文化及則搖頭又擺手道:“此等劍術,又豈是你們力所能及?”在說話間,他的頭盔和雙臂披甲化作千萬碎片散落一地,那雙臂之上,還有幾道淺淺的劍傷,不過最露眼最嚴重的是宇文化及的額頭,那上面有一個小洞,鮮血正汩汩而出,將宇文化及染得半臉血紅。

  宇文化及接過一個心腹手下的金創藥和綁帶,綁縛于額,血手指著白衣女子逃去的方向,大吼道:“趁她傷重未愈,體力不支,我們快追!”
第十二章 一記耳光

  

  “快走。”白衣女子順著血跡追了好半天,一看那個徐子陵正坐在一棵大樹下歇息,樣子悠閑得就像一個剛剛耕種完畢歸來村頭小憩的老農,如果給他一把菊花,怕就是采菊東籬下,悠悠望南山的陶潛了。白衣女子讓徐子陵最少有幾十個人追著可是還有心情悠然歇息這種無知無畏的舉動嚇著了,她急得心火亂冒,還未等徐子陵說話,一把抓起他就走。

  她帶著徐子陵的身體在樹林里穿行,如蝴蝶穿花,不一會已經在數里之外。

  “你想干什麼?”徐子陵帶點古怪地問。

  “有一個叫什麼宇文化及的大官來了。”白衣女子一看徐子陵還傻兮兮地問自己想干什麼,登時氣不打一處,可是又見他全身染得血紅一片,再看那他臉色灰白如紙,那氣又發作不起來,隨手將他放在一個柔軟草坪之上,然後對著他大聲喝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啊?一個宮中的大總管帶著幾十個宮中的禁衛軍來追殺你?你到底做了些什麼啊?”

  “原來你是來救我的是不是?”徐子陵不理她,緩緩地自地上爬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眼白衣女子,忽然古怪地責問道: “這些傷也是那樣弄來的吧?是不是?到底是誰?是誰讓你來救我的?我說過要你救嗎?你看看你!渾身是傷,渾身是血!你為什麼要逞強呢?我說過需要你來救嗎?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都是什麼樣子了?小命都沒有一大半,還敢管他人的閑事,你有毛病啊?你就那麼喜歡打打殺殺嗎?”

  徐子陵不但越說越有火氣,他甚至還揚手給了白衣女子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白衣女子連斗笠也掉在地上,露出一張蒼白無比又絕美驚世的玉臉來。

  白衣女子萬萬想不到徐子陵竟有那樣大的反應,他不但不感激自己,還生氣,他不但生氣,還沖著自己打了一記耳光,他……真是莫名其妙啊!白衣女子委屈得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她死死地咬著自己的柔唇,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如果不是看見了一樣東西,相信她一定會馬上就負氣而去的,可是她看見了,她的氣也一下子就消了。

  她看見了徐子陵的眼中有一種恐懼和驚惶,那是一種親人般關切和心痛,害怕失去親人般的驚恐。他雖然在發火,雖然給了自己一耳光,可是他眼中那種心痛讓白衣女子感動得連魂魄也顫抖起來了。

  他心痛自己的傷?

  他在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危?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如此著緊自己?白衣女子不明白,可是知道她看得見,用她的心,可以清楚地看到面前這一個年青人的關切和心痛。

  “為什麼?”徐子陵忽然激動地將白衣女子緊緊地擁入懷中,帶點哽咽地問:“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愛做傻事呢?我不是讓你回家去的嗎?你還在中原這里干什麼?我不是讓你走開的嗎?為什麼你總是跟著我呢?你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會害死你的嗎?你就那麼想讓我一輩子活在內疚之中嗎?”

  白衣女子身體僵強如木,她幾乎連心跳也停歇了,她手足無措地站著,任由他抱著,任由他在自己的耳邊喃喃自語地問,任他偷偷地在自己脖子上灑落幾滴心痛的淚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不躲開?為什麼不反抗?她只知道,她很喜歡這樣。

  天上,有太陽,陽光照在大地之上,有一對男女相擁。

  “你聽著。”徐子陵忽然又推開白衣女子,翻臉比翻書還快,他指著白衣女子喝道:“你,你這個高麗大棒給我聽著,無論你給我做什麼,都絕不能打動我的心!也絕不可能改變我的意願!我的死活根本就不關你的事,你管不著,不用你管也輪不你來管,你還是盡快回到你的高麗去吧!否則,你別怪我翻臉無情……”

  “我會走的。”白衣女子兩行淚水滾滾而下,她咬緊銀牙,用一種負氣的眼光看著徐子陵,道:“那個宇文化及就快追來了,讓我送你一程吧,你負了那麼重的傷,就當是我還你那一劍……”

  “不用。”徐子陵一口拒絕,他打斷了白衣女子的話頭道:“難道你從來就沒有聽說過,男人的事女人最好不要管的嗎?難道你從來就沒有想過,我那樣做自是有我的道理的嗎?我什麼時候說過需要你一個小屁女子來救了啊?如果我真是那樣的一個可悲男人,你救來還有什麼意義?你可不可以用一下你的腦袋想想,為什麼我要你回家?為什麼我不對別人那樣說啊?我那樣說自然也是我的道理的,你知不知道?你到底還要我說些什麼才能明白過來啊?”

  “我什麼也不明白。”白衣女子委屈地道,她輕拭著小臉上的淚痕,忽然沖著徐子陵抗聲道:“因為你根本就什麼也不跟我說!你什麼也不告訴,卻要我這樣那樣去做,你是我什麼人啊?你憑什麼那樣對我?你憑什麼那樣……你說話啊!”

  “我不是你什麼人。”徐子陵別過臉,好半天才回答道:“可是你聽我的,絕對不會錯。”

  “我不會走的。”白衣女子拾起上面染得腥紅斑斑的斗笠,重新戴回去,重新掩著自己的臉,目光躲在血花染得豔紅的輕紗後躲藏著,她固執地道:“除非你跟我說清楚。”

  “隨便你!”徐子陵生氣地大吼道:“不過我警告你,我的事你少管!我做什麼自有我的理由,不用你在一旁阻手礙腳的,宇文化及又怎麼樣?他在我的眼中只是一只蠢豬,我是故意引他來的,如果不是你剛才攔著他,我已經早就收拾他了。”

  “……”白衣女子讓徐子陵一通搶白,做聲不得。

  不過她現在已經找到和這一個蠻不講理的徐子陵對抗的方法,那就是不跟他吵,只要不讓他那些氣人的話激倒,只要一直不理他,那麼他也就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改變自己的心意。所以,徐子陵走,她也小心翼翼地跟上,任徐子陵說什麼,只當充耳不聞。

  徐子陵一看,沒好氣翻了翻白眼,也不浪費口舌,徑自朝一個方向就行。

  幾個斥候一馬當先,由獵犬的帶領下沖進一個密林小道。他們雖然不是與敵人對陣沙場,可是這一種習慣和行動卻從來不敢松懈下來。因為他們是從戰場中活過來的人,這些活過來的人都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生命只有一次,而且無時不刻都在受到外界的威脅。如果自己稍一松懈,那麼小命就會和倒在戰場之中的人一樣隨風而逝。

  這樣做不但安全,還有一個好處,也就是更大程度地增加同伴的生存可能,同伴是戰場上最重要的作戰伙伴,有時,一個陌生的伙伴比自己的親兄弟還要有用,還要值得信賴。

  搜索一遍,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為首的斥候舉起手,向身後的大部隊打了一個安全的手勢。

  雖然斥候已經探明路向,可是宇文化及的心中還隱隱有些不安。這一個樹林太平靜,平靜得有些詭異有些失常,讓宇文化及心中頗有些不安,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強調讓斥候們一下要仔細探察。斥候們雖然表示沒有任何的問題,可是宇文化及的心里還是不太安心,但他找不到原因,此時又無暇多想,只好命令大隊前進。

  他的命令剛剛一發出,就後悔了。這個世界上什麼藥都有得賣,可是就是沒有後悔藥。宇文化及以前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現在他明白了。

  大隊人馬隨著他命令出發的那一刻,就箭一般地沖出,兩騎並著前進,在密林的小道之中,速度迅速如風,蹄聲驚震如雷。他們的騎術驚人,久經訓練,一直是宇文化及最引以為豪的地方,因為,這些全是他的心血,近數年親手打造出來的心血。

  宇文化及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的這些手下騎術更加糟糕一些,甚至全部亂作一團,或者墮下馬來。

  他不希望他們前進,因為他看見了一件可怕的東西正在等著他們。那個可怕的東西無聲地張著可怕的巨口,正在偷偷地吞噬著他們,宇文化及發現已經是太遲,他大吼一聲:“停!陷阱,前面有陷阱!”雖然大部人都聽到了宇文化及爆發的怒吼,連蹄聲都壓制下去了的巨吼,可是還是已經太遲了。

  無數的尖竹尖木在樹林里射出來,不知來自何處,只見滿天盡是。

  地面正在無聲無息地下陷,馬蹄在馬匹的驚惶和掙紮中深深陷下,等著它們的是,陷阱底下那些長長的尖竹樁。天空中有巨木急墮而下,似是雜亂無章又似是深有目的地砸向馬背上的騎士,一條條藤蔓自樹底下扯起,如林間游動的樹蚺,它們交叉著,糾纏著,阻礙和牽制著馬背上那些騎士行動。

  ‘嘶嘶嘶……’不知何處的駑機噴射著勁箭利矢,如妖龍吐涎,如毒蛇吐信,箭矢滿天,雨下。

  “嘭……”一聲沉悶的爆響,密林間忽然彌漫有一種古怪的粉色,如一只會噬人的精怪,巨大無形,直向所有的人和馬匹狗只飄舞過去。

  看到這些,宇文化及的心里第一次有一種痛和涼的感覺。他好想狠狠地揍幾拳自己的胸口,恨不得砸斷兩根自己的肋骨,他好想放聲大哭一場,可是卻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面前的悲劇發生,而無能為力。兩個從來就沒有在心中出現過的字自他的心里升起來,那就是:完了。
第十三章 陷阱之中

  

  “那些陷阱都是你做的嗎?”

  白衣女子站在徐子陵的身邊,帶點好奇地問。

  “不是我做的難道是你做的嗎?”徐子陵沒好氣回答,他聲音充滿了氣惱,道:“花了好幾天,忙得腰也折了,可是才只弄死他們十幾個人,媽的,這個宇文化及的士兵真是不賴。”

  看著遠處密林里一陣慘叫悲鳴一陣雞飛狗跳亂完之後,徐子陵緩緩地滑下樹底,一邊向小道的盡頭慢慢走去,一邊無比可惜地感歎著。白衣女子看著遠處的慘狀,不由在樹冠上吐了吐小香舌,一看徐子陵走了,連忙向他飛掠過去,緊緊相隨其後。

  宇文化及可沒有那種不賴的感覺,他的心正在滴血。

  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訓練數年的精英骨干,忠心耿耿的心腹親衛,可是一刹那就在自己的面前折損大半,宇文化及簡直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去大哭一場,可是他不能。

  他現在更需要的是救治自己的手下。

  包括五名斥候在內的五十五名精銳親衛隨自己出發,可是現在除了十三名士兵,除了一名斥候,除了四個偏將,其余的全留在面前那個修羅地獄里了。包括所有的馬匹,還有獵犬,它們全化作了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的尸骸,倒斃在自己的面前。他們肝腦塗地,尖竹穿體,無數的機簧箭支將他們的身體射成了一個個刺猬,他們甚至來不及掙紮,就讓天上地下的打擊和埋伏釘死在自己的座騎之上……

  他們死了,可是連尸體也倒不下地,無數藤蔓就像蜘蛛網一般牽扯著他們的尸體,他們死不瞑目,他們甚至還來不及在那種古怪的劇毒侵來之前就全部死去了……除了反應超快和運氣超好的人,就算武功高如幾個五個偏將,也沒有人全身而退,他們浴血渾身,遍體鱗傷,一個反應不及的偏將更是永遠地留在那些慘死的士兵當中沒有能回來……

  整一個密林,簡直就像一個血淋淋的修羅地獄,慘不忍睹。

  一個黑臉膛的偏將抹著臉上的一把汙血,紅著眼睛,啞著嗓子稟報道:“回來的人只有十九人,幾乎人人帶傷,沒一個囫圇的,老八他,他也……他死得好慘!主人,我們要把那個王八蛋扒了皮點天燈!不然諸位兄弟死不瞑目啊!”

  “我會的。”宇文化及拍拍他的肩膀,又朝身邊圍著的士兵點頭,沉痛地道:“大家心中的苦,化及感同身受。我答應大家,一定會將這個仇一百倍地返還給那個家伙的。大家等著,我一定會將那個家伙帶回任大家零碎了他的。”

  “主人,請帶上我!”黑臉膛的偏將怒氣沖沖地道。

  “還有我……”

  “我……”

  所有的士兵並沒有讓面前悲慘的地獄嚇倒,他們悲憤地吼叫,誓死追隨著他們的主人,宇文化及。他們嚇不得馬上就抓住那個設下陷阱之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飲其血,就算馬上死去,那也一定要咬下那個家伙的一口肉才甘心。

  “你們要留下來。”可是宇文化及擺擺手,示意大家鎮靜下來,他強忍悲痛安慰道:“並不是你們不能幫忙,而是你們需要盡快養好傷,我需要你們,明白嗎?”

  “可是……”眾人還想分辯,可是宇文化及固執地制止了,對于主人原地待命的命令,所有的人只能默默聽從,可是當他們再看林中那些橫七豎八鮮血淋漓的同伴尸體時,他們一個個虎目流淚,悲從中來。一個斥候鼻子亂嗅,他拖著一條血淋淋的傷腿,在地上亂爬,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他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所有的人都讓他弄得莫名其妙起來。

  “我的狗,我的黃毛啊!”那個斥候大哭起來,他拿著一條碎裂的狗後腿,痛哭失聲道:“黃毛……你死得好慘啊!不是你,我就得死得里面…可是…我活著出來了,你卻……哈哈哈,好狗,好狗,我知道的,你是天下最好最聰明的狗,大家不信,可是我知道的…嗚嗚嗚…”

  宇文化及沒有去制止那個士兵的痛哭,他並不覺得因為哭泣會讓所有的人喪失士氣就制止他,相反,他容許他的哭鬧,縱容著他,因為,他需要哭泣,而不是苦忍,他有哭泣的理由,特別在現在這個時候。

  宇文化及是那樣想的,可是有個人不,最少,黑臉膛那個偏將就不是那樣想的。他過去一拳將那個斥候打倒在地上,大吼道:“哭!哭個鳥!你就知道哭!媽的,老子手下十個人,就你他媽的一個活著,你他媽的送掉了所有兄弟的命,還哭你那個鳥狗!我操你祖宗,你做什麼斥候?你都把大家害死了!”

  黑臉膛的偏將把這一個責任強加在那個斥候的身上,可是那個年齡稍輕的斥候竟然不反對。

  他哭著點頭道:“是我,是我把大家害死了!都是我的錯!你殺了我給他們償命吧!”

  “屁話。”宇文化及大吼一聲道:“這種陷阱連我也沒有見過,連我也沒能發現,你們幾個如何能查探出來?這些不怪你們,要怪,也只是怪我!聽我說,你們誰也不要自責,你們沒有錯,誰也沒有錯!只是對手太狡猾太險惡了。大家在這里等著,沒有我命令,誰也不許再進入這個密林!媽的,我要馬上去將他揪來,讓大家碎了他,一泄心中之憤,也好祭祀眾位兄弟的英魂。”

  “主人,你一個人去,我們不能衛護身邊,如何……”黑臉膛的偏將還沒有說完,宇文化及已經擺手將他的話止住了……他用手指了指遠處,密林的深處,示意眾人安靜下來,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白衣女子不明白,很不明白。

  她覺得徐子陵現在走出去,那些人一定會將他活生生地撕開吃掉的,為什麼他還敢現身呢?為什麼他還敢慢有斯禮地向他們走過去呢?為什麼他不害怕呢?為什麼他一定要這樣做呢?他這樣做,又有他的什麼理由呢?

  她很不明白,可是她不敢問,相信就是問了徐子陵也不會回答,她只有緊緊地跟著他,去看個明白。

  徐子陵緩緩而行,如果不是一身衣服滿是血跡,那感覺更像在樹林之中漫步,欣賞大自然的美態,欣賞樹林中難得的甯靜。

  雖然一路上全是陷阱,全是亂七八糟的尖竹尖木還有斜拉正扯的藤蔓阻擋著去路,雖然一路上全是血淋淋的尸體,他們大多還坐在自己的馬背上,或深陷入地下,或者吊在樹上,或身首異處,或亂箭穿身,或巨木壓軀,各式各樣的死法,各不相同。這些死去之人,只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死不瞑目。

  白衣女子還能很清晰地在看那些血淋淋的尸首中,在那些死不瞑目的空洞眼神里,看到他們無盡的恐懼和絕望,還有痛苦。就連她這種心如冰霜的羅刹女,也看得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徐子陵卻沒有,他仿佛沒有看到任何的死人,沒有看到面前這一個血淋淋的人間地獄,沒有看到任何的東西,他在漫步而行,比起一個文人墨客正在山水靈秀之境里游玩踏青還有隨意,還有灑脫自如。他一路踏歌而來,聲音清澈如泉:明月幾時有……把酒…問…清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 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載歌載行,徐子陵緩緩而來,直到宇文化及等人面前十丈左右才停了下來,歌聲漸止,他先是帶點好奇地看了宇文化及一眼,然後慢有斯禮地拱拱手道:“這位不是今天早上到我家去的那個威風凜凜大官嗎?僅僅半天不見,怎麼就搞成這個樣子了啊?你還好嗎?”

  就算宇文化及的涵養功夫再好,聽了徐子陵那裝傻的話,也禁不住暴怒起來。

  他身後的眾人更是血紅著雙眼,仿佛饑腸轆轆的群狼看見了可口的獵物一般,他們一個個看見徐子陵自密林中走出,全暴跳了起來,如果不是宇文化及還沒有下命令,相信他們早就一湧而上了。他們的眼光非常的不好,如劍,如槍,如刺……他們恨不得在徐子陵的身上戮出一百幾十個透明的窟窿。

  如果他們的目光真的是劍的話,相信徐子陵一百條命也完了。可是,目光只是目光。

  黑臉膛偏將更是憤怒得恨不得生啖徐子陵下肚,他在所有人的怒吼之中聲音最大,如晴空之雷,他大吼一聲道:“你這個王八蛋,老子不捏出你的蛋黃就不姓陳!我操……”他一把拔出腰間的大刀,如一頭瘋虎般沖出來,就准備將徐子陵一刀砍兩斷亂刀分尸的時候,宇文化及身形一動,劈手奪過了他的刀,伸出虎臂攔住那個黑臉偏將,沉聲道:“陳參將,不可沖動!”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看的是白衣女子,她正站在徐子陵的背後,正殺氣騰騰地看著這邊。

  宇文化及按下黑臉偏將的手,又伸手止住眾人的暴吼,走前兩步向徐子陵冷冷還了一拱道:“此等狼狽盡是拜君所賜,好厲害的心計,好厲害的陷阱,好一個深藏不露的智者,小小年紀才能就已經如此驚世駭俗,你到底是誰?叫什麼名字?”
第十四章 激戰宇文

  

  “名字只是一個代號。”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叫什麼重要麼?宇文化及大人!看來江湖上的傳言倒也有幾分真實,你還真是一個高手,如此突襲之下,竟然絲發無傷,唔,他們也挺不賴的,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徐子陵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雖然他話氣真誠,可是宇文化及等人聽起來更像反話,更是讓人心火爆發。

  “這些陷阱都是你設的?”宇文化及極力按耐著自己心中的火氣,喝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些你是何時就設下的?你是怎麼知道我們會來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雕蟲小技也。”徐子陵略帶慚愧地道:“在下對陷阱一門學問略知皮毛,不足之處還請多多指正。至于在下是什麼人,這不是早就跟宇文大人說過了嗎?一個小小的打雜看門的人罷了!”

  “一個打雜看門人竟會也有如此的心智?”宇文化及聽了不怒反笑,他哈哈大笑,氣勁爆發,聲音振得周圍樹葉顫動,空氣中有一種古怪的漩渦慢慢旋轉,白衣女子一見,連忙踏前兩步,想護在徐子陵身邊,可是她看見的是徐子陵冷冷的眼光。他正盯著她,他不喜歡她管他的事。

  她搖搖頭,退了回去。

  現在不是跟這個冤家斗氣的時候,還是看看他如何應付吧。白衣女子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從來沒有如此聽話過,不過她站回徐子陵的背後,看著他那孤傲的身影,倒也有幾分歡喜。這一個背影雖然不強壯,可是也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站在他的身後,就好像正在讓他護佑著一樣。

  宇文化及笑聲猛地一收,好像一把刀斬斷了一般,他用手直指道徐子陵道:“石龍呢?讓他滾出來!”

  “他不會出來了。”徐子陵淡淡地道。

  “為什麼他不敢出來見我?”宇文化及大怒。

  “非也。”徐子陵輕輕地搖頭道:“不是他不敢出來,而是不能。因為,他死了。”

  “他死了?”宇文化及一點兒也不相信徐子陵的話,一面暗暗地提升功力,一面悄悄地警戒著四周,恐防有人發難偷襲。宇文化及的舉動讓他的手下更是緊張異常,一個個刀劍盡出,衛護在他的身後,一個個的眼睛瞪得比牛還要大。

  “他死了。”徐子陵點點頭,肯定道。

  “他是怎麼死的?”宇文化及一面緩緩地迫向徐子陵,一邊冷冷地問道:“是不是你殺的?”

  “是。”徐子陵坦然承認道:“我在他胸口刺了兩劍,後來他就倒地身亡了,雖然我想推搪說不是,可是卻找不到借口。”

  “那麼理由是什麼呢?”宇文化及又問道,他腳步非常的謹慎,仿佛地上有無數的陷阱等著他似的,他一邊看著徐子陵的臉色,一邊緩緩迫近,他看見徐子陵臉上神情平靜如水,神形挺直如槍,他忽然站住了,微一沉吟道:“你為什麼要殺他?你又是如何能夠殺死他的?其實你並非好像你外表那樣對不對?其實你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連我也查探不出來的高手,是不是?”

  “我殺人不需要理由。”徐子陵搖搖頭道:“至于我是不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你為何不上來試試?”

  “是不是因為《長生訣》?”宇文化及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他大喝道:“你是不是因為《長生訣》才會殺他的?你學的是不是《長生訣》之中神異之術?不然你如何能夠殺死揚州第一高手,盛名江湖數十年的‘推山手’石龍?”

  “我說不是,你相信嗎?”徐子陵神秘一笑,他緩步向宇文化及迎上去,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

  “你到底是誰?”宇文化及越想越覺得那里有些不對勁,這一個青年人處處透著神秘,還早早知道自己會來搶奪《長生之訣》,早早就設下了陷阱。他這些陷阱是為了對付自己?還是另有其人呢?如果是對付自己這些人的,他怎麼知道自己一定會在得到了《長生訣》之後還會去抓他呢?如果不是為了對付自己,那麼這密林里這麼多陷阱到底是為了對付誰的呢?自己到底做了誰的替死鬼呢?

  那個白衣女子是誰?為什麼口口聲聲地說是他的仇人,可是卻奮不顧身地衛護著他,這又是為什麼?

  他是真的好像外表看起來那樣手無縛雞之力,是一個文弱書生,還是深藏不露已經達到了自己也無法探知的境界?如果他是一個這樣的超強的高手,又是如何達到的呢?是不是因為自己懷中這本《長生訣》呢?如果不是《長生訣》的神奇,他年紀輕輕又如何能連自己也無法探知的神秘呢?

  宇文化及越想越不明白,他看見徐子陵緩緩而來,心中不由有些猶豫,到底是迎戰,還是看定些呢?

  看見宇文化及有些驚疑不定,一個高瘦的偏將用手輕捅了一下那個黑臉偏將,做了個古怪的手勢,又在他耳朵里輕輕說了一陣。那個黑臉的偏將一聽,大喜過望,大踏步上前,口中大吼道:“媽的,想在老子面前裝高手?讓老子看看你到底有多少尿水放出來!”

  宇文化及一看,想阻止他,可是讓那個高瘦的偏將拉住了手臂,也說了一句,宇文化及聽了,沉吟一下後,點了點頭,看向場中的徐子陵和那個黑臉的偏將。

  白衣女子想拔劍幫忙,可是徐子陵那冷冰冰的眼光又盯了過來,她猛想起他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也不喜她管,只好帶點氣惱地將劍歸鞘,小蠻足負氣地踩一下地面,退開去了。徐子陵一身是血,胸口的創口雖然現在不流血了,可是臉色並不太好,蒼白如紙,嘴唇也無一絲血暈,倒是眼睛還像平時那樣淡漠,平靜。

  對于徐子陵這種人,黑臉偏將根本就不用多想,他只需一拳頭就能把他轟倒在地上,用一只手就能把他捏死,用五只手指就能將他揉碎,他要用腦袋去想嗎?

  最少,黑臉偏將自己是認為不用。

  他認為最好的方法是用拳頭去揍。

  “喝!”他一拳搗出,直奔徐子陵的面門,威力無儔,隱隱帶著風雷之聲。

  “轟!”黑臉偏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但是他,全場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一直神神秘秘神乎其神的徐子陵讓他一拳轟中了,還正中臉門,黑臉偏將那沙煲大的拳頭重重地轟在徐子陵的鼻子之上,揍得徐子陵鼻血四射。

  黑臉偏將收回拳頭,帶點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雖然剛才很明顯感覺是打中了,可是還是不敢相信那是事實。真的……打中了?原來這一個看起來牛屁哄哄的小子竟然是一塊水豆腐?

  “你的拳頭不錯。”徐子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吐了一口血汙道:“不過力氣還是小了點,如果再大力一點會更好,你盡管來,我還挺得住。”

  他的話一出,眾人又驚呆了。

  這個人竟然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讓人在最脆弱的臉上轟上一拳的?他沒有事嗎?那怎麼可能?黑臉的陳偏將他的拳頭可以碎石斷梁,氣力可以輕易就使兩頭蠻牛分離,可是竟然無法打傷一個看起來柔弱書生一般的古怪小子?

  黑臉偏將也驚呆了,他很清楚自己剛才用了多少氣力,九成九,幾乎毫無保留了,可是在那樣的一拳之下,面前這個年青人還能牛屁哄哄地跟自己要更大力一點,要自己往死里打,他,他還是人嗎?

  白衣女子也吃驚不小,不過雖然之前就看過聽過徐子陵跟她說起太多吃驚的東西,所以,現在心態還算好,稍稍就反應過來了,雖然讓人打了一拳有些替他心痛,可是一看他沒事,又有些歡喜和得意。原來他並不是一個百無一用的弱書生,而是一個真正的高手。

  “媽的!嚇鬼啊!”黑臉偏將聽到徐子陵的挑釁,大怒,暴跳如雷,他動起全身的勁力,重拳出擊,將吃奶的氣力也用上了,重重地轟向徐子陵的臉。

  打,憑什麼不反手的肉靶子也不打呢?自己打不過,身後還有宇文大總管,他的功力比自己好上十倍不止,自己打不過還有他,怕什麼?黑臉偏將有所依持,出手格外放心,這一拳,他毫無保留,用上了十二成的功力,用苦練二十多年的‘破山拳’最大的殺招,‘天崩地裂’!

  “轟……”這一聲巨響不是轟在徐子陵臉上的聲音,而是徐子陵拳頭轟在黑臉偏將身上的震響。徐子陵的拳頭深深地轟入黑臉偏將的胸膛之內,將那個巨大的胸膛整個轟凹下去一大片,有些森森的白骨還張牙舞爪地破體而出。徐子陵看著手上這個眼睛已經翻白的黑臉偏將,搖了搖頭,教訓道:“做人千萬不要貪,否則是要吃大虧的。”

  他將黑臉偏將整個舉起來往自己膝上一砸,那個高大的黑臉偏將腰身頓時折成兩截,全身的骨頭發出一陣的怪響,如一棵枯樹讓大風刮倒向地面時發出的沉悶聲音。

  宇文化及飛身而出,他一看事情不對勁,想搶回黑臉偏將,可是已經太遲,等他撲到徐子陵的面前,那個黑臉偏將全身上下相信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骨頭了。徐子陵將手的黑臉偏將一甩,扔給悲憤欲絕的宇文化及道:“還你了。雖然直說很得罪人,不過老實說,這個玩具,不,你這個部下身體不怎麼結實。”

  宇文化及一看手中的黑臉偏將全身筋骨盡碎,手足折斷,可是偏偏還活著,還極其痛苦地活著,眼睛不由赤紅了,他發狂地吼道:“啊……好辣的手段!你……你竟然……”宇文化及生氣得說不出話來,可是黑臉偏將卻能,他掙紮著,艱難地道:“快…給…給我一個……痛快!”

  “不!”宇文化及氣得睚眦欲裂,可是又悲傷莫名,他知道給黑臉偏將一個痛快是最合適的,可是他無法當著所有部下的面來做,他忍住極大的怒氣,啞著嗓子道:“不,老陳,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那個高瘦偏將看了,飛身近前,咬著牙對黑臉偏將道:“大哥,你先走一步,兄弟馬上就來。”他拔刀在手,一刀揮下,砍開了黑臉偏將的喉嚨,一股黑血噴灑而出,如決堤之洪……那個黑臉偏將眼睛一翻白,全身微微抽搐一下,頓時解脫了。

  高瘦偏將持著血淋淋的刀,看著面前不遠的徐子陵陰沉沉地道:“你記住,是你害死我大哥的,我一輩子也不會忘,我發誓,一定會千萬倍還回給你的。”

  “是誰殺了他還真不好說。”徐子陵聽了,眉毛也不動一根,淡淡地道:“就當是我殺的吧。如果你把那帶血的刀給我,那人證物證就俱全了。”

  “好。”宇文化及怒極,反笑。他將手中的黑臉偏將的尸體交給高瘦偏將,大步上前,迫向徐子陵,全身氣勁提升至極限,吼道:“你玩那麼多心機不過是想激我一戰罷了,好,我便與你一戰,不死不休!”

  “你明白就最好了。”徐子陵微微一笑,道。
第十五章 又是陷阱

  

  宇文化及雖然是一個超強高手,‘冰玄功’達到顛峰大成之境,可是一點也不敢小瞧這一個看起來文文弱弱帶點瘦削的年青人,他不但心機過人深藏不露,而且出手歹毒狠辣之極,斷不會是一個一般的人。

  徐子陵說什麼宇文化及也不會相信,他只相信一種人說的話,那就是死人。

  他極力想將徐子陵變成死人之後,再問問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整一個空間都忽然寒氣迫人起來,地上的草尖凝滿了霜花,半空中之中還有一個巨大的氣漩在緩緩轉過著,來自宇文化及雙臂的搗動。徐子陵站在那個氣漩的中間,他沒有做任保的動作,只是靜靜地站著,如果不是眼睛還睜著,眾人簡直以為他是睡過去了。

  宇文化及的拳頭可跟黑臉偏將的拳頭不同,它不但威力十足,而且快如閃電,當徐子陵看見宇文化及開始揮拳時,那只遍布冰霜的拳頭已經打到自己的鼻尖上了。

  宇文化及熟知天下武功,江湖中各式各樣的武功如數家珍,除了極少的幾門奇功之外,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武功。可是他從來沒有看過這一種功夫,徐子陵的武功。白衣女子也是一個大行家,她自小就聽過師父的教誨,天下武功種種神奇和奧妙之處,莫不耳聞,可是她也從來不曾見過如此古怪的武功。

  徐子陵不理就要打到他鼻子上的拳頭,而是緩緩地沉身,伸臂,雙手極其緩慢地畫著圓。他不去阻格宇文論及快如閃電般的巨拳,不動躲避那雷霆萬鈞的拳頭,卻站好揍打,莫非他有揍打的嗜好?

  徐子陵當然沒有。

  他是一個正常人,只是用的方法有一丁點與眾不同罷了。

  那緩緩地抱畫著圓的雙手根本就不可能及時阻止宇文化及殺人的拳頭。一個是最快地攻擊,選取最短的攻擊路線,用最大的氣力去破壞對方的軀體,這就是宇文化及的拳頭。一個是緩緩地沉身,意隨身走,雙臂舒展,雙手緩緩抱畫著一個巨大的圓形,不慍不火,心平氣和,這是徐子陵的拳。

  就在眾人覺得動作緩慢得烏龜一般的徐子陵一定會讓快如閃電的宇文化及轟飛出十丈開處一命嗚呼的時候,一件令人難以想像,一件令人難以置信,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隨著徐子陵的動作,那個拳勁雷霆萬鈞的宇文化及整個身形失去了平衡,那拳頭毫無准頭地擦著徐子陵的臉頰而過,就是一個瞎子,也絕對打得比他更准。

  沒有人會在拳頭打在對手鼻尖上還會擦臉而過的,只有宇文化及。

  白衣女子一把掀掉了自己斗笠下的面紗,露出她絕世的玉容來,她想要好好看清徐子陵,她想要好好看清他的拳,而不是隔在一重薄薄的輕紗之後。

  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就連宇文化及自己也莫明其妙。

  在兩個人錯身而過的時候,徐子陵又動了,他雙臂在外,無法攻擊敵人,正如敵人無法攻擊他一樣,可是他動了。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眼光中,他一個手肘側擊在宇文化及的肋間,宇文化及甚至還來不及感受那鑽心的刺痛,就讓徐子陵又一下肩撞,野蠻地沖撞在不設防的後心。那一口甜甜的鮮血還沒有來得及湧上喉嚨,宇文化及還來不及調轉身形,徐子陵那腦門重重地撼在宇文倫及的後腰間,讓宇文化及渾身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

  這幾下詭異的攻擊打得宇文化及束手不及,他做夢也想不到一個武者竟然是可以這樣攻擊的。

  宇文化及不敢多想,一個飛縱落到數丈外開,功力遍聚全身,護住全身要害,才敢回頭去看徐子陵。

  徐子陵正在咳血,因為一輪劇烈的動作,他胸口草草抱紮的傷口又爆裂了,雖然揍打的是宇文化及,可是傷創的還有徐子陵他自己。徐子陵一通連心肺也要咳出來的猛咳之後,才緩緩地直起腰,臉上出奇地有一種病態的豔紅之色,紅的地方紅得妖異,白的地方白得怕人,除了他的眼睛還如昔平靜,有如一池死水,雖然身軀看起來簡直一陣風就可以將他吹倒了。

  他的胸口有血滲流,他捂著的手指間血跡斑斑沾染,一團濕漉漉的鮮紅在他暗紅的胸衣開始慢慢擴散開去。

  “這是什麼拳法?”宇文化及擦了嘴角一點點鮮血,忽然問道:“格開我攻擊的神奇拳法叫什麼?用來攻擊我的拳法又叫什麼?”

  “滄州八極拳。”徐子陵淡淡地道:“攻擊的叫做八極拳,攻擊無所不用其極,威力驚人霸道。可惜,我只會一點點皮毛。用來格開你攻擊的拳法叫做‘太極拳’,善于以柔克剛,以慢打快,以弱勝強,是天下最神秘最奧妙的拳法。可惜,我連皮毛也學不會,在這里獻丑,真是貽笑大方了。”

  如果照面前這個青年人所說,這等威力還是皮毛甚至皮毛也不是,那等到大成之後該是何等的威力呢?

  宇文化及好奇得恨不得馬上就知道答案,可是他知道不可能。

  “是《長生訣》里記載的武功嗎?”宇文化及帶點驚訝又暗喜地問。他的眼睛里精光閃動,不過看了一眼徐子陵身後的白衣女子之後,神情又更加謹慎了些,他不再向徐子陵迫近,而是站在那里,等著徐子陵的回答。

  “不是。”徐子陵搖搖頭道:“《長生訣》里沒有這些。”徐子陵說的這些話,連他身後的白衣女子也不相信,更別說宇文化及了。

  “你為什麼要引我們來這里?為什麼要攻擊我們?”宇文化及又問道。

  “我殺人不需要理由。”徐子陵神情淡漠地道:“我救一個人也許需要理由,可是如果想殺一個人,那就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我沒有故意引你們來這里,只是你們自己貪心,得了《長生訣》還不夠,還想抓我回去。做人莫貪,否則要吃大虧的。”

  “你會不會《長生訣》?”宇文化及哼了一聲,忽然又問道:“你的一身古怪功力一定是練《長生訣》來的是不是?《長生訣》是一本練神仙之術的道家瑰寶還是武功絕學?”

  “你練了就知道了。”徐子陵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隨意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一把血跡道:“時間差不多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那麼引你們注意嗎?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交手嗎?因為,我在等。”

  “什麼?”宇文化及一聽,馬上動容,四處察看,又對身後的士兵親衛們大喝道:“你們背靠背,圍在一起,小心敵人偷襲!”他四處察看,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可是一看徐子陵臉上那神秘的笑容,心中更覺那里有些不妙,可是又說不上來,不由對徐子陵大吼道:“你說什麼?你在等什麼?是不是還邀了什麼人來?你想一把吞掉我們?這個想法會不會太貪了點?”

  “不。”徐子陵搖搖頭道:“我做人很知足的,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殺死你們所有人。我只是想殺掉你們之中可以殺掉的人,比如他們。”徐子陵的手緩緩地伸出來,直指向正圍在一起的高瘦偏將還有他的同伴們。

  宇文化及現在是傻子也知道中計了,雖然他不知道哪里出錯了,可是此時還那有時間多想,他沖著屬下們暴吼一聲道:“快離開哪里,那里可能是陷阱!”就算宇文化及不下命令,眾人也早早跳了起來,以躲避可能來自地下的偷襲或者陷阱之類什麼的。

  天上沒有任何的問題,所有的襲擊只可能來自于腳站著的地面,雖然大家不知道徐子陵他是如何動的手腳,可是早早躲開沒有錯。所有的人飛躍在空中,武功更高的拉著稍弱的,受傷輕的拉住受傷重些的,那個高瘦的偏將甚至還抱著那具尸體,黑臉偏將的尸體。

  他們是戰友,生死與共的戰友。

  在這一刻,受到死亡威脅的一刻,他們沒有拋棄任何人,因為他們知道,只有齊心協力,團結一起,合眾人之力,才能共度難關,才能面對死亡,才能逃脫來自不知哪里的死亡陰影。

  宇文化及是那樣教他們的。

  可是宇文化及也有錯的時間,比如現在。

  “轟隆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他們之中爆炸開來,威力凜烈得就像一頭發狂的妖怪,它在輕易地撕碎著眾人的軀體。那股爆炸簡直有如晴天霹靂,平地之雷,很多人的身軀一下子消失了,化作了滿天的血雨,肉泥,更多的人肢體分離,身首異處,無數的斷肢碎塊拋飛天空,灑落遍地都是。

  天上,血雨飄灑,血肉橫飛……

  宇文化及呆住了。

  他徹底呆了。他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他不願相信這是事實,他不能相信這是事實。僅僅一眨眼之間,僅僅在一聲巨響之後,他所有的手下全部化作了烏有,數年的心血付之流水,十幾條活生生的人命,甚至來不及反應過來,就那樣消失掉了……

  那是什麼?

  是什麼把他們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的?那個人使了什麼手段?他到底做了什麼?他到底是誰?

  宇文化及在心里問自己,可是他沒有答案。

  他並不明白,他越想就越糊塗,他越想就越憤怒,他越想就越驚恐,他越想就越壓抑……

  “你……你賠我部下的命來!”宇文化及雙目噴火,功力爆發,他一躍而起,于天空中雷霆萬鈞地暴擊而下,那勁風壓頂,宇文化及的殺招毀天滅地般轟下來。

  地面上,有個靜靜地看著他的年青人,徐子陵。
第十六章 蠻牛打斗

  

  “轟……”宇文化及的重拳在徐子陵的身後爆開了大片的地面,可惜徐子陵一點事也沒有,因為他那奧妙的‘太極拳’又一次將宇文化及那毀天滅地的拳勁引開,讓它渲瀉在自己身後的地面之上。大地因為宇文化及的怒氣和功力震憾不已,地面裂開如蜘蛛網一般的裂痕,一直延伸到十數丈外神色緊張的白衣女子腳下。

  徐子陵迎著近在咫尺的宇文化及,一頭撼上去,他的額門,在宇文化及的鼻子上重重地對撼在一起。

  宇文化及根本就不躲避,雖然鼻子鮮血長流,可是像個瘋子般不避不讓,雙拳暴風驟雨般亂擊徐子陵的身體,就如徐子陵那雙拳頭也星雨點般狂揍著他自己一般。

  兩個人一點招式也沒有用,完全就像街邊小混混打架一般,全憑一股氣血之勇。

  宇文化及的功力遠在徐子陵之上,而且身體原來也幾乎沒有受過傷,所以,他有拼的理由和可能。可是徐子陵不同,他先是受白衣女子的劍創未愈,又功力遠不及宇文化及深厚,如果不用神奇奧妙的‘太極拳’來防禦,而是用這種蠻牛打法來和宇文化及拼命,顯然非常的不智。

  可是徐子陵喜歡。

  他根本就不後退一步,宇文化及在他身上重轟一拳,他也還回一擊;宇文化及轟他的頭,他也揍宇文化及的臉;宇文化及轟他的胸膛,他也揍宇文化及的小腹;兩個人‘嘭嘭嘭嘭……’地打個沒完沒了,邊上團團轉的白衣女子插不進手,她看得急得差點沒有掉下淚來,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兩個人正抱著,滾在地面上的血水里,泥汙里,他們一時間一個人翻身上來狠揍另一個幾下,又一下子間另一個人翻倒回敬數拳,兩個人舍生忘死,狠狠地向對方飽以老拳,兩個人打來打去,全是血氣之勇的斗氣打法,活像兩個大傻瓜,可是就是這種打法,白衣女子第一次頭疼起來。

  她想幫忙,可是插不進手。

  她總不能也跟他們滾打在一塊吧?

  兩個人的衣服完全撕毀,赤著身子,身下僅僅有一條牛頭短褲。他們的身上渾身鮮血和著汙泥,兩個人披頭散發,狼狽不堪,可是他們還咬牙切齒,喘著粗氣,血紅著眼睛,恨不得將對方活生生地吞掉。

  徐子陵雖然功力不及,雖然傷重未愈,可是韌力驚人,他一次次讓宇文化及重拳倒地,可是馬上就翻了起來再戰,雖然渾身浴血,遍體鱗傷,可是狠勁依然,招招到肉,打得宇文化及痛不欲生。宇文化及一輩子也沒有這麼狼狽過,也沒有如此憤怒過,更沒有如此痛苦過,他需要發泄,如果不殺死面前這一個年青人,他這一輩子也不會安睡。

  他太有心機了,他太可怕了,他太狠毒了……

  總之,他必須死!

  宇文化及不敢遠離徐子陵的身軀,因為他害怕徐子陵那種神奇的‘太極拳’,那種玄妙的功法可以讓他最大功力的拳頭完全落空,就得對著天空揮拳一樣不實,甚至難受,他不能讓他有機會使出那種拳法,否則必敗無疑。他只能用這種方法,就算自己也慘遭對方的痛擊,可是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如果他敢遠離徐子陵身體一點點,就算那個徐子陵不使用‘太極拳’,邊上那個虎視眈眈的白衣女子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殺了面前這個年青人,再殺掉那個女子,最後撿回《長生訣》,這就是宇文化及的打算。

  可是徐子陵的耐力卻讓宇文化及越打越心驚,面前這一個小子簡直就是一個打不死,他的身體不知是什麼做的,無論怎麼打也沒有用。相反,他拳頭上那些古怪的氣勁就讓人痛苦非常,雖然並不強大,可是一絲絲的侵入,竟然在自己的經脈里久久不能消散,還直往里鑽,痛得錐心刺骨。

  “啊……”宇文化及再也受不了徐子陵那種下三濫的攻擊,他不試過不知道,原來人體還有那麼多地方是可以令人那麼痛苦的。那個可恨的小子也一點沒有武者的尊嚴,他什麼招式都敢用,挖眼,鎖喉,撩陰,插耳,咬手,拔發,根本就沒有一絲高手的風度存在。

  他的招式雖然下流,可是出奇地有效,宇文化及作為一個試驗者,比誰都清楚。

  宇文化及大吼一聲,震開徐子陵,在地上連打幾個滾,躲開白衣女子閃電般襲來的劍,虎臂一抄,將摔在血泥里的《長生訣》搶在手里,再悲吼一聲,身形化作一道烏光迅速消失在遠方……白衣女子想追,可是更關心地上那個躺倒在泥汙里不知死活的徐子陵。

  她稍稍猶豫了一下,俯下身去,將半個陷在泥土里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乾淨的徐子陵拉出來,看了看徐子陵,發現他氣若游絲,雙目無神,嘴唇抽動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可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她又猶豫一下,後來干脆將汙穢的徐子陵抱起來,雖然泥汙血跡染得她一身白衣斑斑,可是她卻也顧不得許多,她找了一個乾淨的草地,將他好好地放下來,然後雙掌對著他舒送真氣……

  可是未等她開始舒送真氣,徐子陵忽然爬了起來,差一點沒有嚇得白衣女子小心肝跳了出來。

  “你想干什麼?”徐子陵的眼睛一下子回複了原來那種平靜又冷漠的神態,他帶點奇怪地問。

  “你……你不是受了重傷嗎?”白衣女子驚訝得簡直說不出話來,她指著徐子陵不敢置信地反問道;“你是怎麼回事啊?你明明就快要死了的……怎麼一下子好了?”

  “誰快要死了啊?”徐子陵郁悶地道:“那是裝出來給那個宇文化及看的好不好?你有點腦子行不行?我要是打不過那個宇文化及會跟他斗牛嗎?我那樣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明白嗎?你不要自作聰明,我的事不用你管,也輪不到你管……剛才,你向那個宇文化及出什麼手啊?我叫你出手了嗎?我讓你幫我了嗎?”

  “你!”白衣女子差點沒有氣得跳腳,可是她知道跟徐子陵吵是最不智的,她馬上就轉換了話題,帶點好奇地問道:“你打得過那個宇文化及,你為什麼讓他跑了?你為什麼不干掉他?還有,你之前那樣做到底有什麼用?為什麼要那樣做?”

  “我說了,我那樣做有我的道理的。”徐子陵沒好氣地道。

  他在地面上四處地尋找,白衣女子看了半天,才知道他在找宇文化及掉下來的金銀,還有他們那些部下身上的東西,她又一次看見徐子陵這種可笑又可怕的舉動了,不過這一回,她沒有嘔意,反倒有些同情。

  他自己肯定衣食無憂的,因為他絕對有本事做到這一點。

  可是他為什麼要撿死人的錢呢?很簡單,那就是為了他心中那個願望,為了完成別人的遺願,一次次在死尸堆里翻弄,白衣女子不但有些同情,還有些感動。

  雖然,這一個家伙揚言日後要征服自己的國家和族人。

  徐子陵撿完錢,再熟行熟路地跑到一條小溪里脫光光跳下去洗個乾淨,大膽得簡直沒有一點儒家君子守禮之風那種想法,真是不敢相信他是一個儒家教育和影響下長大的中原人。

  白衣女子現在更好奇了,她好奇的不是徐子陵的身體,不是他身體神奇的愈傷速度,不是他智計驚天的腦袋,不是他深藏不露的驚人實力,也不是那些叫‘八極拳’和‘太極拳’的神奇功法,而是另一樣東西。這一樣東西是看不見的,可是絕對存在,就在那個徐子陵的身上。

  她親眼看見徐子陵不知自那里變出一套衣服,穿得身上,又將那些金銀洗淨血汙,然後變沒。

  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他是用什麼仙術或者寶貝做到這一種神乎其神的行為的呢?那些衣服又是從哪里來的呢?那些金銀銅錢又變哪里去了呢?

  她不明白。

  所以決定問個明白。

  她沒有直接問,因為她覺得徐子陵不會那樣輕易就告訴她,所以,她換了一個輕松一點的問題。她在溪邊洗了下小手,又用水敷了一下自己的面頰,輕輕地摸了一下徐子陵先前打過的地方,又偷偷地看了一眼正在溪水里抓魚的徐子陵一眼,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之瞳忽閃了兩下,一邊用水輕輕洗滌著身上的汙跡,一邊隨意地問道:“我有東西問你,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徐子陵站在溪水中,皺著眉頭道:“你連一句完全的話也不會說嗎?沒頭沒腦的誰聽得明白啊?”

  “就是你為什麼要殺掉那些士兵!”白衣女子解釋道。

  “因為他們是那個宇文化及的心血。”徐子陵想了一下,搖搖頭道:“而且,他們為虎作倀,成為了宇文化及的忠狗,殘殺同胞,死有余辜!”

  “哪你是用什麼殺掉他們的?”白衣女子又問道:“那個會爆炸開來會發出巨響的東西是什麼?”

  “一種極其簡單的土制炸藥。”徐子陵看了白衣女子一眼,沉吟了一會道:“說了你也不明白,白說,就是黑火藥,你聽說過才奇怪呢!反正是會爆炸的,可以用來炸死一定范圍內的普通人,或者強一點的人,要是以宇文化及那種高手沒什麼用,最多也就是炸得氣血翻騰破點皮毛,如果讓他注意了,說不定還炸不中。那個火引如果想沒有聲音,不引人注意,就得做成慢慢地燃燒的,那個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你是什麼時候放在他們身上的呢?”白衣女子更不明白了。
第十七章 太極之拳

  

  “在和那個黑臉傻大個打斗的時候。”徐子陵微微一笑道:“不然你以為我干什麼要那樣和他打?我那是在掩人耳目,將人的注意力引開,引到別的地方。”

  “你難道不怕給他發覺嗎?”白衣女子更奇怪了。

  “所以不是把他打成殘廢了?”徐子陵沒好氣地回答這一個好奇寶寶,道:“打得他全身骨折,他還能察覺就奇了。”

  “哪你為什麼不殺了他呢?那樣不更干脆利落些?”白衣女子還是不明白。

  “殺了他容易。”徐子陵白了白衣女子一眼道:“難就難得一定要找個人抱他回去人群堆里,如果不抱回去,光炸死他一個有什麼用啊?所以,當時他是不能殺死的,你也不要老是想著打打殺殺,女孩子還是要像個女孩子的好,就像現在這樣,就最好不過了。”

  “是嗎?”白衣女子小臉緋紅,帶點喜孜孜地問。

  她說的是自己現在的樣子,可是徐子陵卻誤會了,他解釋道:“是啊,我就是要讓那個家伙出來救他回去的,如果呆在那個宇文化及的身邊時間太長了反倒不妙,他聽覺敏銳非常,如果讓他發現什麼異樣就白費功夫了。”

  白衣女子一看他說自己像是個女孩子的那一些話只是隨意而言,隨口而出的,心中不由有些失落,不過臉上卻不表露出來,想了想,又問道:“你怎會知道那個人一定會出來抱他回去呢?”

  “很簡單。”徐子陵豎起一只手指,緩緩道:“第一點,那個黑臉大傻瓜是那個高瘦個子叫出來的,也就是說,是那個高瘦個子送黑臉大傻瓜去死的,他內心一定很愧疚,所以有可能。”他又豎起一只手指,道:“第二點,那個高瘦個子顯然和黑臉大傻是好友或者親人,黑臉大傻出事了,他一定會馬上出來的,所以也有那種可能。”

  第三只手指也豎了起來,徐子陵緩緩道:“宇文化及那些精銳士兵,剛剛經過一場生死劫難,剛剛在死里逃生,所以會聚在一起,而且他們訓練有素,有什麼事一定會共同面對,所以將他們聚在一起再一舉炸死的那種可能很大,這就是第三點。”

  “唔,你又為什麼要故意告訴他們呢?”白衣女子聽得似懂非懂,又問。

  “我一告訴他們。”徐子陵微微一笑道:“他們就會慌亂,就會更加聚在一起,那是人的本能!”

  “明白了。”白衣女子覺得徐子陵太聰明了,怎麼一下子就什麼都想到了呢?自己問了半天可是還稀里糊塗的,他一下子就想好以對策,他的腦袋到底是什麼做的啊?那個什麼黑火藥也是他做的嗎?他怎麼會做出如斯恐怖的東西啊?想到這里,白衣女子奇問道:“你嚇唬他們,讓他們以為地上有陷阱,對了,那個什麼黑火藥是不是一定在空中才有作用的啊?”

  “不是。”徐子陵很高興白衣女子終于會思考一次,微微地笑著解釋道:“一個人如果身在半空,那麼無處受力,防禦力也就是最弱的時候,其實那個黑火藥的威力不算太大,可是連那幾個武功不錯的看起來將軍模樣的人也炸死了。”

  “什麼?”白衣女子想不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答案,她吃驚地看著徐子陵,久久不能言。

  面前這一個人實在太可怕了,不但會制造威力奇大殺人無形的黑火藥,還深知人們弱點,不但本身實力就神秘驚人,而且智計百出讓人無力抗拒,他實在太可怕了……白衣女子第一次為自己的族人擔心起來,雖然他現在還一無所有,可是萬一他真的有一天攻來了,誰會是他的對手?

  恐怕就連自己最尊敬的恩師,在智謀計略上也不會是他的對手,到時,又該如何是好呢?

  當白衣女子正癡癡地看著徐子陵發呆的時候,徐子陵卻忙于在水里抓魚。就像一個詩人,在海鷗的身上捕捉靈感,以求美妙的詩篇,可是海鷗,卻忙于是浪花里捕魚。

  當徐子陵燒起一大堆火,烤得兩條河魚噴噴香的時候,天色早就灰暗下來,西天際還剩余一丁點紅紅的霞,如火堆里那些燒紅的木炭。晚風來了,帶著一絲涼意,更遠處有黑暗前來,緩緩的腳步,蒙著黑紗,在天空中游蕩,迷蒙著人的眼睛。

  白衣女子看見徐子陵隨手遞過來的魚,帶點不好意思地接過,吹吹上面的熱氣,帶點好奇地看了看徐子陵,忽然道:“你這次請我吃魚,下次我做一種很好吃的糕點請回你好了。”

  “不必。”徐子陵正在吃魚,聲音帶點模糊道:“高麗會有個屁好吃的糕點!省省吧!”

  “高麗沒有,難道就沒有中原傳過去的嗎?”白衣女子帶點怒氣地道:“你還沒有吃過我做的糕點,怎麼就一定認為不好吃呢?你這個人太有主見了,難道你就一定是對的嗎?”

  “不一定。”徐子陵冷笑道:“不過我們可以試試,你我各做一種糕點,或者別的什麼也行,如果你能做得好吃過我做的,那我就承認自己剛才說錯了,否則,你就乖乖聽我的!你要不要比試一下啊?”

  “要!”白衣女子雖然心里把握不大,因為她已經兩三年沒有親自下廚做過東西了,可是她絕對不相信徐子陵他樣樣都行,她絕對不相信一個男子做的東西會比身為一個女子的她更好吃,如果天下的男子都會做東西吃,那還要女人來干什麼?

  白衣女子氣不得輕,不過倒沒有斗氣不吃徐子陵做的東西,她氣照鼓,魚照吃,兩不擔擱。不過在她一口咬下一小塊熱辣辣又香噴噴的魚肉之後,她的信心就有一點動搖了。

  因為這個魚做得太好吃了,她從來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魚。

  如果不是看見他剛剛從小溪里抓起來烤熟的,還會以為是在洛陽那個‘八珍佳餚’樓里的大師父做出來的烤魚,這怎麼可能?一個粗手笨腳的男子如何會做出如此美味的烤魚啊?白衣女子快想破了小腦袋,可是也想不明白。

  怪人,他真是什麼都會。

  在白衣女子睡去之前,在火光中,她看見徐子陵正躺臥在一張皮氈之上,就躺在自己不遠,正在靜靜地酣睡著,心中感歎就是那樣的。

  這個時候的他最好的,不會罵自己,也不會用冷冷的眼光盯著自己,讓自己的心里毛毛的,更不會打自己的耳光……白衣女子又伸手撫了一下自己被打的地方,卻一點也記不得當時的疼痛來,只記得後來他激動地緊緊擁著自己,是他唯一的一次真情流露。

  他這個人什麼也好,就是太愛把東西裝在自己心里了。

  說起來,他跟自己也有一點點相像,自己性格也有一點點孤獨,也很少跟別人說心事,白衣女子又看了一眼徐子陵熟睡的面容,將他給她准備的,不知哪里變出來的,還帶著他淡淡氣息的被子輕輕拉高些,枕著他的枕頭,躺在他的毛氈之上,舒適地打個呵欠,小腦袋一歪,美目慢慢合上,神智漸漸迷糊過去了……

  等她再醒過來,天空早已經天色大亮,東方的天際盡是瑰紅的朝霞,如火。

  她急切地找著那個人的身影,雖然在夢中他一再出現,可是現在醒了,他的身影就消失了,白衣女子覺得心去少了什麼似的,一種若失若空的感覺讓她的心智惘然,她急切就想找到他,填補心中那個空白。咦?他到哪兒去了呢?

  他在練功。

  白衣女子從來沒有看過誰練過這一種古怪的武功,甚至從來沒有聽說過,包括她的恩師那個天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智者,也從來不曾告訴過她,這個世上有人會這樣的武功。

  這種古怪的武功動作極其緩慢,又比風還輕,全身在動作的時候渾圓如意,手足自然,似乎在畫著一個個圓形,又似乎在做某一種極其玄奧的旋轉,看起來非常的舒服……正在練功的徐子陵身上,有一種淡淡的光芒,如果不夠注意,很容易忽略掉,這些光芒一點兒也不耀目,非常的柔和,非常的舒服,就如月夜朦朧的月光一般。

  那些淡淡的極輕的光芒隨著他的手緩緩地流動,可是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來。

  它們緩緩地流過他那修長的手臂,流向璞玉般的手腕,在他那些柔和的指尖間淡淡閃現,又漸漸消失……隨著他練功,更多光芒漸顯出來,最後看上去他整個人都好像在柔柔地發光一般。

  白衣女子看得癡了,此時的他,就如傳說中的神明的一樣。

  他就算不是,也是她心中的神明。

  白衣女子很輕易就能認得出,這一種拳法就是他用來對付那個宇文化及的神奇拳法,叫做什麼‘太極拳’!天下間再沒有任何一種拳法比它更慢更柔的了,可是它的威力和效果白衣女子很清楚,天下間絕對沒有一種武功比它更能以柔克剛,以弱勝強,以緩制快了。

  它比起自己的九玄大法,比起棋弈之劍,比起自己修煉的棋靈劍心,最少也是不分上下的武功,甚至可能更勝一籌,因為白衣女子自問沒有可能在這一種拳法里攻擊進去,雖然還沒有看過這種拳法的攻擊,可是單單是防禦之法,就已經是天下最強的防禦之術了。

  “這個就是那個什麼‘太極拳’嗎?”白衣女子看見徐子陵打完收功,向這邊緩緩走過來了,好奇地問道:“你是從哪里學來的?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一種拳法啊?”
第十八章 兩人同行

  

  “在公園里看一些老大爺老太太晨練的時候學會的。”徐子陵看了白衣女子一眼,眉毛也不動一根,平靜又淡漠地道:“說你也不明白,浪費口水,你要是聽說過才怪呢!”

  “這種神奇的拳法是那一位大宗師創出來的啊?”白衣女子不理他的脾氣,她早習慣他說話的方式。她覺得就算他要關心人,可是也不會特意說些什麼軟綿綿的話的。他總是深深地隱藏著自己的內心,除了她受傷之後,當她昨天帶著滿身鮮血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真情流露了一次,可是,也打了自己一記耳光,這就是他獨特關心人的方式。

  “張三豐。”徐子陵更郁悶地道:“你問這個干什麼啊?你知道這個有什麼用啊?”

  “隨便問問。”白衣女子輕笑一下,又問道:“他跟你什麼關系啊?為什麼他要將這個神奇的拳法傳給你呢?你是不是他的弟子啊?”

  “我出生時他早就離世幾百年了,你說我是不是他的弟子?”徐子陵沒好氣地道:“這個太極拳雖然神奇無比,可是不是一般人就能領會的,不是一般人就能真正學會悟到的,我也只是學了不過皮毛中的皮毛,如果說我真的學會了太極拳,我不將那個宇文化及打得滿地找牙才怪呢,還會像個傻子一樣跟他亂打?”

  “我不信。”白衣女子搖頭道:“你一定學會了。剛才我看你練功,我看你根本就不像不會的樣子。”

  “我懶得理你。”徐子陵不知自哪里變出了干糧,扔兩塊給白衣女子,自己啃了起來,再也不看白衣女子一眼。

  白衣女子斯文小口地咬了兩口,覺得這個干糧也似乎特別好吃,雖然它是普通的干糧,可是一經過他的手,吃起來似乎格外的香甜,自口里一直甜到心里去。那個冤家雖然口中對自己不客氣,可是還是很關心自己的,白衣女子帶點喜孜孜地吃著,倒也暫且收口不問了。

  可惜這種情況不長,她又開口了,她似乎天生就對他有一種好奇。

  “那個八極拳呢?”白衣女子問:“那個八極拳也是那個張三豐大宗師創造的嗎?”

  “不是。”徐子陵搖了搖頭道:“是滄州一個武師前輩創造的,叫什麼我忘了,可是八極拳確實是一種很實用的拳法,威力相當的霸道,是攻擊中極好的拳法,雖然沒能與太極拳這種內外兼修的拳法並論,可是卻也能與‘八卦掌’和‘形意拳’等拳法掌法齊名,總之,就是一種很牛的拳法。你沒看見我打得那個宇文化及也叫苦連天嗎?”

  “你到底會多少種拳法啊?”白衣女子問:“你所說的拳法掌法都會嗎?”

  “雖然外表很像。”徐子陵搖搖頭道:“可是只是外表,我不會任何一種拳法和掌法的內功心法,我用的內功心法是別的內功心法,那些拳法掌法的內功心法一種也不會,只會用它們的招式。所以,嚴格來說,我不會任何一種拳法或者掌法。”

  “那麼,那個會淡淡地發光的內功心法又是什麼呢?”白衣女子聽了,又問。

  “就是《長生訣》!”徐子陵啃完干糧,拍拍雙手,不知自哪里變出一個水囊,仰頭喝了幾口,也不避嫌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隨手就遞給邊上的白衣女子。白衣女子接過,手指微顫,小臉飛紅,可是也在偷偷地看了徐子陵一眼之後,也仰頭喝了幾小口。等她故作鎮靜把那個水囊還給徐子陵的時候,徐子陵已經將所有的被子毛氈之類全部變沒了。

  “你是怎麼做的?”白衣女子按住自己有如鹿撞的心跳,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轉移著話題。可是在她的唇角,卻好像有一種怪怪的電流,逢喉嚨而下,流通自己的全身,她覺得自己似乎身體變了一種很奇怪的狀態,燒著高高的體溫,有一點生病了古怪感覺。

  雖然她也知道不可能,可是身體的確有些發軟,還有些軟綿綿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是因為喝了那幾小口清水嗎?

  白衣女子不明白。

  “秘密。”徐子陵淡淡地道:“說了你也不明白,你問來何用?”他說完就走,再也不理正在帶點發呆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一看徐子陵又舉步前行,連忙跟上去。在他的身上,有著無數無數的秘密,他就算一樣樣跟自己說了,可是自己還是聽得云里霧里的,似乎很明白,可是又似乎更糊塗了。她只知道一樣東西,那就是,他不會騙自己。他也許是罵自己,也許會打自己,會用那種冷冷的眼光盯著自己,讓自己心里發毛,可是,他是絕對不會騙自己的。

  雖然白衣女子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可是很奇怪,她就是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他是怎麼的一個人,可是卻能看懂他的心,卻能看懂他眼中那淡淡的哀傷和孤獨一般。

  徐子陵一路前行,似乎頗有目的,又似漫不經心,隨意上路,他那烏黑的長發也不束縛一下,任意披散兩肩,如瀑。他的身影修長,雖然不是強壯無比,甚至有一點瘦削,可是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白衣女子帶點歡喜地跟著他,她願意這樣一直跟著他走下去,就算他不聲不響,對她毫不理睬,可是就算是這樣,也讓一直孤單獨自一人的白衣女子感到一種舒適,一種安心,一種相伴同行的快樂。

  因為在她的面前,有他。

  徐子陵一路前行,沒有告訴她要去哪里,也不說去做什麼,她也沒問,她只是乖巧地跟著他,如一只溫順的小貓。雖然有一天之前,她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羅刹女,可是今天,她就是一只溫順的小貓兒。

  走了一天,她再沒有多問,只是一直在觀察著他,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他做什麼似乎都很是隨意,又做什麼都有一定的目的,他好像從來不做什麼無用的事,比如在一片樹林走過,他會停下來看一陣子,會仔細觀察一下樹木的生長情況和葉子,雖然白衣女子不明白,可是她知道他那樣做一定有什麼理由;走過一片鮮花盛開的草地,他也會停下來,不過不是采摘鮮花,他那眼睛根本就沒有花,而是草,他會拔下不少的青草,放到嘴里嘗嘗,就像嘗百草的神農氏,然後將一些看起來非常平凡無奇的小草收集起來,然後變走,變沒。

  就算走過一個光禿禿的山頭,他也會停下來,甚至會扒開地面的浮土,尋找土下的沙石還是什麼別的寶貝,白衣女子看起來一點也不明白,可是她知道,他那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一路上什麼美景,什麼飛瀑,什麼鮮花遍地花園一般的草地,他眼睛也沒往上面看一下,他似乎一點也看不見眼前的美景似的,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美,不知道什麼叫做花,在他的眼中,就算一塊黑色的丑陋的泥土也遠比鮮花更加吸引。

  除了每天都會旁若無人地跳到水里去洗澡稍顯得正常些之外,他簡直就是一個怪人。

  幸好,他雖然古怪,卻還懂得關心她。

  這是她最慶幸的東西,她甜絲絲地感受著他默默無言的關懷。比如每天都會給她准備乾淨衣物,雖然是他的衣服,可是,他每天都會在她的枕頭上放一份,也會將她洗乾淨的那一份收走。他會親自動手,雖然一天只做一餐,可是做好了,會默默地遞過來,做得也剛剛好合乎她的胃口,而不是根據他自己的口味。

  他不喜歡甜,似乎很能吃辣,白衣女子從來沒有看過一個人可以不動聲色地吃著一種碰上一丁點就會淚花狂冒的怪辣椒,他就可以。當白衣女子試了一點也辣得渾身發熱眼淚擦拭不完的時候,他在一旁,眉毛也不動一根,隨意地嚼著口中的怪辣椒,不要說眼淚,就是那種平靜和淡漠,那種有如死水的眼神也沒有改變。

  怪人,白衣女相越和徐子陵相處,就越覺得他是一個怪人。

  又走了兩天,白衣女子忍不住問他了,她問道:“我們要去哪?”

  “丹陽。”徐子陵淡淡地道。

  “去哪里干什麼?”白衣女子奇問道。

  “有事。”徐子陵看了白衣女子一眼,忽然眼睛里帶了點笑意,白衣女子正有些莫名其妙,他的眼中又恢複了平日的平靜,道:“自明天開始,你要戴回你那個半笠,不要在任何人的面前露出你的臉。”

  “為什麼?”白衣女子更不明白了,為什麼要戴回斗笠,他不是不喜歡她戴著斗笠的嗎?為什麼明天起就要戴回呢?為什麼現在不戴呢?

  她不明白,所以問。

  “我不喜歡別人看到你的臉。”徐子陵的理由很充分,他不喜歡。他這個理由不但充分,而且霸道,憑什麼他不喜歡別人就一定要那樣做呢?他又不是她什麼人,他為什麼要她那樣做呢?可是白衣女子沒有反對,倒是小臉有些粉紅,帶點害羞,又帶點歡喜,她偷偷地自眼簾低下看了正在前行的徐子陵一眼,快步又跟上。

  “唔。”她的嘴里輕輕地回應他的話,雖然他很蠻橫霸道,可是她心里卻很喜歡他這種態度。
第十九章 初到丹陽

  

  徐子陵忽然回頭,看著身後小媳婦一般的白衣女子,眼光中慢慢多了一種溫柔。

  經過幾天的相處,昔日那個辣手無情的羅刹女不見了,只剩下現在乖乖的連自己一瞪眼也會用擔心的眼光看著自己的白衣女子。她原來的固執和剛強漸漸消失,她身上的溫柔和順從漸漸增加,她,越來越有女人味了,經過幾天的相處,她漸漸變回了一個真正的女孩子。

  “一個月。”徐子陵站住,他緩緩地對白衣女子道:“傅君婥,我讓你跟著我一個月,之後你就必須返回你的家鄉,我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你。明白嗎?”

  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字,他平靜的聲音平淡的語氣有如火熱的烙鐵,燙得她心里熱乎乎的,雖然她對只有一個月的時間覺得有些不滿,于是她偷偷地在長長的睫毛下看了他一眼,小聲地接口道:“為什麼?為什麼只是一個月?”

  “就算是一個月,也已經很多了。”徐子陵歎了口氣,道:“我…我的時間很寶貴,一個月可以做很多東西,對你來說,可能只是短短一個月,可是對于我來說,已經很多了,我沒有太多的時間……”

  “唔。”白衣的傅君婥雖然不知道他有什麼東西等著那麼忙,可是卻能理解,她輕輕地點點頭,應道。

  目前能有一個月相處,已經很不錯了。

  傅君婥心里是這樣想的,反正以後的事以後再算吧!傅君婥一想到徐子陵那個日後將入侵和征服自己族人的願望,心就有點亂,不過她不願總想起,她心里似乎不願意在這種時間想起這些不快的東西,逃避開那些日後的東西,心里只願意想現在的,開心的。

  “你的九玄大法練得怎麼樣了?”徐子陵問。

  “第六重。”傅君婥帶點苦惱地道:“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已經達到第六重很久了,可是就是一直不能突破,也許是我的天資不夠吧!你是怎麼知道我是高麗的傅君?的?你是怎麼知道我練的就是九玄大法?你怎麼知道我是恩師的弟子呢?”

  “猜的。”徐子陵淡淡地道:“你說天資什麼的,都是屁話。我想,你的九玄大法練得不好,一定是太穿牛角尖了,有時候欲速則不達,我想你就是這種情況。退一步海闊天空,你聽過沒有?想必你們沒文化的高麗人也不會聽過如此名言。等到晚上,我幫你看看,雖然別的不會,可是打通別人的經脈這種活我可是行家。”

  傅君婥雖然有點不高興徐子陵說她的族人沒文化,不過也不能反駁,因為高麗的文化絕大多數是自中原傳過去的,屬于自己的東西很少,心里盡是悶氣。後來再聽徐子陵要幫她打通未練就的經脈,心中不由大為歡喜,那郁悶一掃而光,臉上露出小女兒的笑容來了。

  她的笑容讓徐子陵看得一呆,伸出手撫了一下傅君?的小腦袋,也不說話,點點頭,轉身繼續領著她向前行。

  傅君婥又羞又喜,小臉如火,連修長柔和的小玉脖,也通通地燒了起來。

  她帶點歡喜地跟上,看他沒有發對,就靠近一些,再看看他沒有反應,再靠近一點,先是跟上,跟他並排一起走,後來膽子大起來,干脆挨著他身子走。一邊偷偷地看著他,一邊暗暗地欣喜著偶爾和他的磨擦,哪怕只是一點點衣角的拂動。

  晚上,兩人對坐,徐子陵探出手,運功,幫傅君?查看著她的經脈。

  “豬。”徐子陵郁悶地罵道:“豬也比你聰明!只有你這種傻得沒救藥的高麗大棒才會如此理解,哪里是這種意思啊?你那樣理解,要是能練過第六重到達第七重才怪呢?”

  “不對嗎?”傅君婥像一個剛過門的小媳婦,連大氣也不過透,小聲地問道。

  “你師父不是說‘一切神通變化,悉自具足’嗎?你記得倒清楚,可是根本沒往心里去。”徐子陵帶點惱怒地道:“光死記硬背有什麼用啊?九玄大法雖然是你那個師父老頭所創,可是我看還是有點門道的,不是他的武功不行,而是你。”

  “我怎麼啦?”傅君婥不安地問。

  “你強練武功,無視心態,無視功法神髓。”徐子陵冷冷地道:“你不是以為光有一股子牛脾氣苦練就可以練出好功法來吧?你那麼久沒有進步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你的心不夠清靜,過于追求,失去了自然之心,沒有了‘玄妙由天成,失得無心求’那種心態。一句話,就是強練功夫死不回頭鑽進了牛角尖。”

  “那怎麼辦?”傅君婥帶點慌亂地問。

  “退出來。”徐子陵拍了拍傅君婥的小腦袋道:“等你想明白如何退出來,我再幫你打通經脈。我可不是不給笨人做那種浪費氣力的事,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告訴我。”

  “怎麼也想不明白呢?”傅君婥還是頗是擔心,問道。

  “那就想到明白為止!”徐子陵沖著她大吼道,嚇得她好像一個小鵪鶉般縮回去了。

  雖然徐子陵口中罵得凶,可是過後出奇地跟傅君婥說了一大通,聽得傅君婥云里霧里的,雖然她還不明白如何做,但是也知道,其實只要自己放松不去想,他就可以幫自己打通經脈,就可以將自己推過去。至于之前說的那些,只不過是要讓她記住,練功是跟心境相關的,不能強練。

  第二天,讓徐子陵打通了全身經脈的傅君婥一身輕松,覺得自己快要飛起來似的。她頭一次發現自己可以飛在空中飛掠好長的時間,遠遠是之前的數倍,雖然速度沒有太多的提升,那可是那種禦風而飛的感覺是那麼的美好,她之前從來也沒有感覺如此明顯,她覺得自己好像裝上兩只無形的翅膀,輕易就可以使她在天空中飄舞。

  徐子陵卻不太滿意,他不下十遍地說傅君婥的經脈太脆弱,而且很小,特別是奇經八脈,根本就沒有打通過,就算強推過去,也要不知練多久才會真正強壯起來,對盡快提升功力一點用也沒有。

  傅君婥倒是顯得很滿足,她像一只小鳥般在徐子陵的身前身後飛來飛去,歡喜得像一個撿到寶的小孩子。

  兩個人一路走走停停,終于來到了丹陽城。

  丹陽城乃揚州城上游最大的城市,是內陸往揚州城再出海的必經之道,重要性僅次于揚州,欠的當然是貫通南北的大運河了。

  城內景色別致,河道縱橫,以百計的石拱橋架設河道上,人家依水而居,高低錯落的民居鱗次櫛比,因水成街,因水成市,因水成路,水、路、橋、屋渾成一體,一派恬靜、純樸的水城風光,柔情似水。

  輕紗蒙面的傅君婥喜孜孜地跟著徐子陵一路而行,沿途觀賞水鄉景色。

  徐子陵也出奇地包了一只小船,讓那個船夫載著他們兩個在丹陽城里轉了一圈,歡喜得傅君婥簡直差點沒有樂瘋掉,她一路玩著水,像一個小孩子般嘩嘩大叫,銀鈴般的笑聲灑滿了水城的每一個角落。徐子陵寬容地任她瘋玩,並沒有阻止,他站在船頭,靜靜地看著她,眼里盡是溫柔。

  吃過飯,徐子陵又帶著余興未盡的傅君婥出城,雖然傅君婥頗有不舍,可是也乖乖順從,雖然她不明白徐子陵要做什麼,那樣做有什麼理由,可是她知道,他自有他的道理,她只有乖乖地跟著他就可以了。

  碼頭上站滿了等船的人。

  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吵吵鬧鬧,各地方言混在一起,人聲鼎沸,顯得雜亂無度又喧嘩嘈雜。

  江流之上,停泊著各種大小不一的船只,豎帆千重,船上有人大聲相互呼應,無數的小艇在大船之間來回穿梭,熱鬧非常。

  徐子陵極目遠眺一會,忽然轉面對傅君婥微笑一下道:“有免費的船你坐不坐?”他的話聽得傅君婥莫名其妙,正想問個明白,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一個英氣迫人瀟灑不群的青年人向自己這邊而來,看他步伐如一,目光神光隱現,氣息如山,顯然是一個年輕高手,武功修為恐接近于那天的宇文化及,不由一驚。

  她以為這也是徐子陵仇家,素手馬上按在劍上,玉臉生寒。

  徐子陵一看她美目怒氣沖沖地瞪著那個英俊的年輕男子,手還搭著劍,不由奇問道:“你想干什麼?”

  “這一次。”經過徐子陵打通了經脈,功力進入九玄大法第七重的傅君婥信心百倍地道:“我來幫你打發他!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我出手也是一樣的。”

  “我說過要你出手了嗎?”徐子陵問。

  “可是。”傅君婥小聲道:“人家不是擔心你嘛!”

  “擔心我請用我喜歡的方式來表達。”徐子陵搖搖頭,道:“一個女孩子動不動就打打殺殺我不喜歡。女孩子就像水一樣,溫溫柔柔的水最討人喜歡,清清靈靈的水也討人喜歡,小溪潺潺的泉水討人喜歡,大江東去的河水討人喜歡,波瀾壯闊的海水討人喜歡,甯靜致遠的湖水討人喜歡,清明如鏡的潭水也討人喜歡,甘甜可口的井水討人喜歡,你什麼時候聽過有人喜歡山洪暴發的?”

  “好一個女子如水論!”那個英挺的年輕人聽得眉飛色舞喜不自禁道:“宋師道平生第一次聽到如此精彩的言論,以前,宋師道看到美貌的女子,總是覺得她們應該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形容,可是卻總是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言語,今日一聽兄台之言,簡直深入我心。好,太好了,女子如水,千變萬化,無定無形,女子們雖同為女身,可是卻各有不同,各有風情!用這個‘水’來形容實在太恰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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