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情劫首部曲【作家接力古代篇1】作者:語綠

情劫首部曲【作家接力古代篇1】作者:語綠

桃花源中的聖女是他們的精神領袖?
 只要制服聖女,桃花源就在掌握之中了?
 很好!他最痛恨有東西不屬於他,
 就算這個桃花源只是一小塊沒啥作用的土地,
 他也要得到它!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對付這個聖女是這麼容易的事!
 這麼單純近乎白癡的女人,
 活該被人設計,被人掌控!
 只是不知為何,
 在她身邊,他竟感到安穩,平靜,甚至溫暖……
 該死!這個女人竟能影響他的情緒!?
 不!他是冷心,冷血的男人,即將稱霸天下的男人,
 怎能被一個該死的女人牽動!?
 他絕不允許自己出現弱點!
 他一定要親手「處理」掉這個該死的弱點!

楔子


 冷……他常常覺得冷……

  小小的身軀縮在墻角抵擋寒風,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連蔽體都很難了,更何況是提供溫暖,尤其在這天寒地凍臘月天。

  熱鬧的街市人來人往,小男孩手裏緊緊握著剛剛一個過路人施捨給他的冷饅頭。那人眼中的憐憫讓他咬緊了牙,可是他沒有選擇。為了生存下去,他沒有選擇……

  此時,兩、三個同樣衣著破爛,但年紀稍長的男孩靠近他。

  「喂!小子。拿來!」為首的乞丐粗聲粗氣的命令,然後伸手一推。

  「唉!唉啊--」殺豬般的慘叫聲霎時取代囂張的呼喝。

  只見縮在角落裏的男孩,突然伸出手一抓,攻擊他的人沒想到一個看來弱小的小孩,居然有這麼大的手勁,手臂竟被抓傷了。

  「這小子居然敢反抗?!兄弟們,教訓他!」

  聽到同伴的話,在後面的兩個乞丐男孩立即上前來幫忙,三個人圍著那瘦弱的小男孩,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小男孩很快就被打的鼻青臉腫,可是抱在胸前的冷饅頭,卻怎樣也不放手。

  一個男孩伸手去搶,突然間--

  「放手,放手啊!痛,好痛!救命啊!他咬人,他居然咬人啊!啊--」被咬住手的男孩哇哇大叫。

  他的同伴更猛烈無情的拳頭落下,可是小男孩就是不松口。

  「放手!我不碰你的饅頭了啦!你放開我啊!」

  小男孩聞言,終於放開他。

  此時,那乞丐的手已經血肉模糊、傷及見骨。

  小男孩抬起頭瞪視他們。

  圍在他身邊的三個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雙宛如野生猛獸般瘋狂而銳利的眼,受了傷的臉布滿瘀青,嘴角留下敵人鮮紅的血……

  那是一張猛獸的臉,絕對不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應該有的臉……

  本來想搶他手裏饅頭的男孩們,不由自主地膽寒,往後退了一步。

  「滾!」還沒有變聲的聲音帶著稚嫩,但語氣與臉上的神情卻跟稚氣無關,而是一種會讓人不由自主聽命行事的威嚴。

  「怪……怪物……」乞丐男孩們慘叫一聲,夾著尾巴逃走了。

  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以後再也不會來找他的麻煩了。

  小男孩縮回角落裏,手裏緊捏著的,依然是那冷掉的、現在還染上些鮮血的饅頭。

  就算會被打死,也不能對那些人讓步--那是小男孩用短短的七年生命,所深刻體會到的真理。

  因為一旦讓步了,那些家夥就會像水蛭一樣纏上你,非把你身上的血吸乾了,才會放手。

  這是個人吃人的世界。不是你踩人,就是被人踩在腳下。想要活下去,唯有靠力量。

  力量,他需要力量,他渴望力量。他要更壯、更強,把所有的人都打倒,把天下踩在腳下。不會再有人能欺淩他,他也不會再感到饑餓、寒冷……

  天際飄下白色的雪花,夜色慢慢降臨,路上的行人也漸漸變少。

  更冷了……小男孩靠在墻角,縮著小小的身軀,咬下一口硬硬的冷饅頭。咀嚼,不是為了食物的美味,而是為了--

  生存,而且……變強!


第一章


這是一個戰亂的時代。

  荒淫無道的君主被反叛的亂軍殺死,各地群雄四起,打著揭竿起義之名,實則每個義勇軍的首領,皆覬覦著天下霸主的寶座。

  如此過了好幾年,戰場上的鮮血染紅了江水,田地荒蕪了,商業活動停擺了……那是人間煉獄。

  人們慢慢的絕望了,對未來充滿了恐懼與不確定。因為今日生,可能明日死;今日的霸王,可能明日就成了冰冷的屍體一具。

  但是,亂世之中,最容易產生英雄。

  軒轅棄就是這樣的英雄。

  傳說,他是一個街頭乞兒;傳說,他具有天生的神力;傳說,他在天下第一拳師的府內蟄伏十年,偷學了他的武功,最後以不可思議的拳法打敗他,滅了他全家;傳說,他嗜喝人血、吃人肉;傳說,被他兇狠銳利的眼神一瞪,再勇敢的戰士也會顫抖……他的一切都成了傳說。

  當他率領的黑暗大軍,攻陷了中土最後一個諸侯領地,以勢如破竹的態勢佔領首都洛陽,他的偉大功業更成了一個傳說……

  那是一個極盡奢華的宮殿。通往禦殿的長長通道兩旁,站立著雄壯勇猛的黑衫武士。

  武士們連眼也不曾眨過,更何況是移動分毫,由此可見,剛奪取天下的黑衫軍之紀律有多森嚴。

  除此之外,這也代表著領導這群武士的領袖,手段有多麼的嚴厲恐怖。

  一個穿著布衣的老翁,走在這條長長的通道上,兩旁武士嚴肅的表情令他的腳微微打顫、黑色的大殿讓他膽寒,四周連一丁點聲音都沒有,他只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及心跳聲。

  「別慌,很快就可以見到王上。」一個聲音在老翁耳邊響起--是帶領他來到這座宮殿的薛將軍。

  「王上」這兩個字,讓老翁抖得更加厲害了。因為聽過軒轅棄太多殘暴的事跡,他不禁害怕萬一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不知道會遭到什麼下場……

  他強忍住想轉身逃走的衝動--事實上也來不及了。

  到達禦殿,身邊的薛將軍揚聲道:「微臣薛寶,見過王上。」

  咚地一聲,老翁自動跪在地上。

  「薛寶,這是?」

  一個冰冷的聲音自前方傳來。老翁顫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

  「啟稟王上,這個人叫王大福。他曾經到過桃花源村,微臣心想,他可以提供我軍有關桃花源村的消息,所以把他帶來見王上。」

  「薛寶,孤王要你調查桃花源村的虛實,而這就是你唯一可以帶來給孤王的?」

  諷刺的言語帶著令人膽寒的冷怒與威嚴,讓薛寶也不禁冒出冷汗。跟在軒轅棄身邊多年,他親眼見識過太多惹怒他的人的下場。

  「啟稟王上,不是微臣不夠盡力,實在是因為桃花源村本來就是個封閉而神秘的所在。裏面的人完全不跟外面的人接觸,所以別說是探察軍情了,外人連進去桃花源村的路徑都不清楚。

  微臣好不容易逮到這個老家夥,他是唯一一個曾經到過桃花源村的人。」

  說來說去,也不過是為自己脫罪。軒轅棄冷瞇起眼,薄唇譏誚的微揚,不想再跟這個畏縮無用的小人浪費時間下去。

  「王大福。」

  「草……草民在。」

  「抬起頭來,孤王有話問你。」

  王大福抬起頭,但這一眼讓他幾乎又軟倒在地上。

  眼前佇立的男人幾乎有七尺高,他有著粗壯的脖子、厚實的胸膛,和一身玄色華麗長袍也掩蓋不了的強壯身體。

  但最令人駭異的,是那張倣佛刀斧刻劃而成的嚴峻臉龐,一雙淩厲的鷹眼宛若是出自一只猙獰的巨大肉食性動物。

  可怕的男人、令人望而生畏的男人、令人不由自主聽命行事的男人……也唯有這樣的人,才能在這亂世中生存,進而一步步的奪取天下。

  力量。他從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王大福呆愣愣的仰著頭,他懷疑會有人有膽量反抗這男人。也許這正是他之所以能以這麼快的速度,將天下囊括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的原因。

  「王大福,你到過桃花源村?」

  低沉嚴厲的嗓音響起,王大福這才發現自己竟失神了,他連忙謙卑的低下頭。

  「是的……啟稟大……大王,草民在幾年前,因為一個偶然的機緣到過桃花源村。

  當時草民在城郊附近的密林裏受了傷,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桃花源村了。是桃花源的聖女救了草民一命。」

  「聖女?」軒轅棄挑起眉。

  「啟稟大王,聖女是桃花源村的精神領袖,聽說是世代相傳的。桃花源村的人不像中土的人信奉神明,他們信奉的是村裏的聖女。

  其實這都是因為桃花源村的人,沒有跟外界接觸,那聖女也只不過是個稍懂醫術、會一些裝神弄鬼的法術的女子罷了。」一旁的薛將軍賣弄著他剛從王大福那裏聽來的話,當然,再加上他個人的穿鑿附會。

  「不!不是這樣的!」王大福聽到薛寶這麼說,一反畏縮的態度,猛烈的搖起頭來。

  「薛大人,您不可以這樣貶低聖女。聖女是很偉大的!聖女她……她很善良、她很純潔、她很美好。

  聖女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桃花源村的村民,所以大家才都這麼愛戴她、尊敬她。這絕對不是什麼裝神弄鬼,聖女真的具有神力。」

  王大福的反應全看在一雙深沉冷厲的眸子裏。

  這個聖女能夠讓一個原本畏縮的老頭子這樣維護,可見她真的具有某種特殊的能力,那倒是引起了他的興趣……

  「照你這麼說,村裏的人都很信服這個聖女?」軒轅棄擰起嘴角。

  「是的,大王。」王大福用力點頭。「只要是聖女的話,村民沒有不聽的。」

  這麼說,只要制伏了這所謂的聖女,桃花源村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他一直想要得到桃花源村。

  它佔地不大,也沒有特別的礦藏,更沒有戰略上的重要意義。讓他想要得到它的唯一原因是--

  他還沒有得到它。

  它是他帝國版圖最後的一塊拼圖。沒有攻陷這塊地方,它就永遠是他的肉中刺、心上的疙瘩。

  「王大福!」

  「草民在。」

  「把你在桃花源的所見所聞,全都說出來。」

  王大福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他開始一五一十、鉅細靡遺的把他在桃花源的所見所聞都說出來……

   桃花源是一個遺世獨立的小小凈土。裏面的人口不多,卻各司其職;裏面的物產不豐,卻足以供村民們自給自足。

  傳言,在三百年前,他們的祖先為了避戰禍,才尋到這片天地。桃花源的居民們承襲祖先的性格,也是一群和平、溫馴而良善的人們。

  每個月的月初,是桃花源最重要的日子。這天,所有的人都必須放下他們的工作。並不是因為他們想要休息,而是這天是聖女講道的日子。

  晨光乍現,村民們陸陸續續的出現在村子裏的廣場上,每個人都拎著一個小板凳。

  不用多久,廣場上已經擠滿所有的村民。四周一片肅穆寂靜,偶爾傳來兒童的啼哭聲,也立刻被他們的父母阻止了。

  「娘,我們還要等多久?我肚子好餓啊!茉兒姊姊什麼時候會出來?」

  中年婦人緊張的拉住兒子的手,壓低了聲音:「噓!小六子,不可以講話,更不可以沒禮貌。以後不可以叫茉兒姊姊,要尊稱聖女。」

  「為什麼嘛?茉兒姊姊就是茉兒姊姊,難道她當了聖女以後,我們都不可以去找她玩了?」

  中年婦人皺起眉,似乎也為這個問題而困擾著。「唉,反正以後不可以對聖女不禮貌就是了。別再出聲了,村長伯伯在瞪我們了。」

  這對母子結束了短暫的對談,四周又只剩下寧靜。

  「恭迎聖女。」村長清亮的喊聲終於傳來,結束了眾人的等待。

  一位穿著白衣裙的女子緩緩地步上講道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女子年紀約十八、九歲。她是一名孤兒,從小就由前任聖女確認為聖女的傳人,並由她親自撫養長大,學會了所有身為聖女應該具備的知識及技能--祭祀、祈福、佔卜、驅魔、醫術……樣樣精通。

  素白不染一絲灰塵的服飾、微低著頭,肅穆端敬的表情,女子的周身散發出一種高潔聖嚴的氣息。

  眾人屏氣凝神……

  砰……哎呀!嗚……

  突地,一連串的聲響把大家都給震住了。

  原來聖女竟在眾人的注目下,毫不淑女地跌倒在階前,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嚇傻了。

  一瞬間,廣場上只剩下一片沉寂。

  「噗哧!」不知是誰先笑出來。

  「哇哈!哈哈!哈哈哈!」

  接著,震天的笑聲迅速迸出來,淹沒了整個廣場。

  茉兒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她身上的白衣已經染上灰塵,就連小小的鼻頭也沾了一層灰。她低垂著紅通通的小臉,拉起裙子,匆匆上了臺階。

  呼!好在沒有再跌倒。她松了口氣。

  不,本來就不應該跌倒。茉兒因為自己這樣沒用的想法而更加沮喪。

  抓緊了衣裙,茉兒環視擠滿了人的廣場。

  這裏的每一個人她都認識,可是她還是沒有辦法不緊張。

  「……大……大家好……」

  每一雙眼睛都注視著她、每一張仰望的臉都寫著期盼,期盼從她口中聽到什麼精辟深刻的人生大道理,期盼心靈得到救贖、成長……

  她可以體會村民們的期盼,因為以往她的師父,也就是前任聖女,總可以達成大家的期望。可是……

  她不行呵!

  茉兒舔舔唇。怎麼辦?手心在冒汗,頭開始發昏……昨天晚上熬夜背誦講稿,為的就是不要再像上次一樣,上了臺還忘詞。

  可是……可是她現在腦筋裏一片空白,怎麼想就是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想要說什麼。

  「這……這個……我……」

  村民們個個引頸期盼、專注凝神,年老的村長伯伯眼中帶著溫柔的鼓勵,默默的給她勇氣。

  「啊……我忘記我要說什麼了。」搔搔頭,茉兒一臉歉然。

  「反正呢…… ……不管我本來要說什麼,總之……總之大家要多做好事就對了。」

  眾人先是一陣錯愕,然後有個小小的笑聲迸出來--

  「哈哈!茉兒姊姊真笨!」

  那是小六子。在他娘還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之下,他就把話說出口了。

  王大娘趕緊捂住他的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廣場上的村民們雖然沒有像孩子一樣,大剌剌的笑出聲來,可是也掩不住笑意。人人低著頭、要不就遮著嘴,全都是一副憋笑憋得很痛苦的樣子。

  「好了、好了!大家散會吧!回去幹活了!」村長伯伯站起來對眾人下令。

  等大夥兒都離開以後,他回頭看了茉兒一眼,搖搖頭,嘆了口長氣。

  茉兒在那一眼中,看見了村長伯伯的失望。她難過的低垂著頭,默默走下講臺。

  「茉兒姊。」一個十二、三歲,看來很精明活潑的小女孩,走到茉兒的身邊。

  那是茉兒的師妹--小蝶。

  面對小蝶,茉兒沮喪的垂著肩。

  「唉……我恐怕永遠做不了一個稱職的聖女。」

  「別胡說,茉兒姊。師父在的時候,不是一直說你是天生的聖女?你不要太在意一次的失敗嘛!

  你只是剛接聖女這個職位,有點緊張怯場罷了。而且村子裏的人都很好,他們不會因為這樣就怪你的啦!」

  相對於茉兒的拙於言詞,小蝶雖然小,可是伶牙俐齒多了,就連安慰人的話,也說的頭頭是道。

  「唉……」茉兒再嘆了一口氣。

  她常常想,師父為什麼一定堅持要她來繼承這個聖女的位置,她嘴笨、個性又迷糊。比起小蝶來,小蝶比她更有聖女的架式。

  再說,小蝶也是師父挑選的。但是,小蝶不是孤兒,她跟父母住在村裏,只是每天跟在師父和茉兒身邊修業。

  師父說,小蝶是要繼承她,擔任下一屆聖女的女孩。教育繼承人本是這一屆聖女的責任,可是師父提早幫她做了。因為師父曾為她佔卜過未來,有一場大災難是她躲也躲不掉的。

  到底是怎樣的大災難,她不知道。不過師父說的話,從來沒有不準過。

  會不會是師父預見了她根本就做不好聖女,所以才要小蝶來取代她的位置?唉,其實說實在的,這樣也好……

  「茉兒姊,別想這麼多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小屋去了?」

  小蝶的話喚醒了茉兒。

  「噢,對了!」茉兒大叫一聲。「今天要去幫宋大伯看病的!他一定在等我了,我得趕快去才成。」茉兒慌慌張張的拉起裙擺,跑回小屋拿藥箱。

  小蝶看著她的背影,掩著嘴笑了出來。

  果然如茉兒姊姊自己說的--她這樣子還真是一點聖女的樣子都沒有。

  可是當她在幫病人看病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就完全不一樣了。

   小蝶在一旁當茉兒的助手,一邊看著她……

  患者宋大伯是一名半身癱瘓,長期臥床的老年人。他的親生子女一個月前在一場意外中喪生了,沒有人可以照顧他。鄰居發現他的困境,幫他請聖女來治療。

  今天茉兒要幫他處理的,是因長期臥床所引起的褥瘡。

  翻過他的身子,眼中所見是令人作嘔的腐肉和小蛆。小蝶驚叫一聲,掩住口鼻,厭惡地轉過頭去。

  茉兒沒有露出一絲害怕嫌惡的表情,相反的,她的大眼裏蓄滿了痛楚與疼惜。

  「宋大伯,對不起,等一下可能會有點不舒服。不過我會盡量輕一點,您忍一下喔!」

  雖然知道宋大伯的下半身沒有感覺,可是茉兒還是將自己將做的事情,仔細的說給他聽,為的是讓患者不感到恐懼。

  茉兒彎下腰,細心的處理那些傷口,每一個動作都很輕柔。

  小蝶快待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茉兒姊為什麼能忍受碰觸那些惡心的東西,還有那氣味……嗚……簡直快要熏死她了。

  「小蝶,你可以先出去休息一下,這裏我來就行了。」

  可能是她忍不住發出的作嘔聲驚擾了茉兒。茉兒抬起頭來,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不能在患者面前流露出軟弱或是厭惡的情緒--這是師父一再告誡的。小蝶突然想到這一點。

  茉兒姊臉上沒有責難,小蝶的心裏卻一震。

  平時讓人感覺溫柔、甚至是迷糊的茉兒姊,此刻看起來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

  她果然比不過茉兒姊。因為茉兒姊完全不將這些照顧病患的污穢工作放在心上,比較起來,她實在太……小蝶羞愧的垂下眼。

  「不,茉兒姊,我要在這裏幫忙。」她說。

  茉兒溫潤有如一潭清澈深水的眼眸中,看不出她是否意會小蝶內心經歷的一切,她只是單純的笑著。「那也好。麻煩你把藥調好吧!」

  刮去了腐肉,她接過小蝶準備好的藥。

  「宋大伯,現在我要幫您抹藥了喔!一下子就好了。」

  和平常的冒失、糊塗不同,在治療病患的時候,茉兒的動作溫柔卻不溫吞,絕對不會讓病患有痛楚的感覺。

  她輕柔有如嘆息的聲音,更撫慰著患者的心靈,讓每個被治療的人都感受到一種被關愛、照顧的感覺。

  接著,小蝶又跟著茉兒去了幾處患者的家裏。那大部分是一些小風寒或外傷的病人,茉兒都以相同的體貼照顧著他們。

  而村民們也都很熱烈的招待她們。像王大叔就給她們一些早上剛採收的新鮮蘿卜,李大嬸則硬要她們收下她自己腌的梅子……結果還沒走幾戶人家,她們手上的東西已經重到提都提不動了。

  「沒關係!我讓我們家大寶幫聖女把東西提回家去,順便也把這些柴火給送去。喂!大寶,過來!」

  這是在茉兒婉拒陳大娘送她一大堆水果的時候,王大娘豪爽回答的話。

  簡言之,茉兒的話根本沒有被當成一回事。

  嘆了口氣,知道說話她是說不過別人的,只有接受陳大娘的好意,專注在看護病人的事情上。

  王大娘的小兒子長了疹子,全身癢的受不了,直哭著停不下來。

  茉兒幫他擦藥,一邊還輕輕哄著他,一邊把小男孩抱在懷裏。

  「不哭不哭……小寶乖,茉兒姊姊幫你把癢癢都趕走。小寶乖……乖喔……」

  小男孩的哭聲漸漸轉成斷斷續續的啜泣,最後在茉兒的安撫下,緩緩閉上眼睛,舒服的睡去。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茉兒抱著小男孩的景象,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肅穆感。

  在講道的時候結結巴巴、迷迷糊糊,老是跌跌撞撞的茉兒,在替病人治病的時候,卻顯現出平常所沒有的鎮靜與可靠。

  雖然白色的衣裙已經沾染上一些藥草的綠痕、雖然梳理整齊的發也因為照顧病患而落下幾縷青絲、雖然額上有層薄汗……她的周身卻倣佛被一圈聖潔的光圈所籠罩著。

  那像是佛像中的菩薩才會出現的慈祥表情,淡淡的微笑,悲憐著世人所有的苦痛、貪嗔癡怨……

  她是桃花源村的聖女、是桃花源村民的精神領袖。這點--是沒有人會懷疑的!
第二章


村子的外圍,有一座清靜的小木屋,那是聖女居住的地方,雖然不起眼,卻是村民們的精神依歸。

  小屋的擺設歷經幾十年都沒有改變過,簡簡單單的幾張木桌椅、兩張木床,剩下的地方就擺放著一整櫃的藥草,還有供奉神明的桌子。唯一與前幾代不一樣的,是茉兒在住進這座小屋以後,就種了幾株茉莉。

  這天一早,茉兒身著素白的採藥裝,背著竹籃,離開小屋。

  路過小蝶家門口,小蝶正握著掃把在院子裏掃地。見到她,小蝶說道:

  「茉兒姊,你要去採藥草啊?等等我,我也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啦!」茉兒含笑搖首。「你今兒個不是要幫你娘織布的嗎?我這回只是要去採兩樣藥草,很快就會回來。」

  「那茉兒姊你要小心一點喔!採好藥就快點回來。看這樣子,晚一點可能會下雪呢!

  還有,那片山林裏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野獸……噯,不行,我還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去。

  這樣吧!我跟我娘說去,明天再幫她織布。」小蝶越想越擔心,丟下掃把,就要往屋子走去。

  茉兒聞言,瞠大了眼。

  難道她就這麼不穩當?連小她六、七歲的小蝶都不放心她,這未免也太……

  「不不不!不用了啦!」紅了臉,茉兒拚命搖手。「我保證會小心,也會早點回來,你真的不用……」

  「真的?」小蝶的表情還有遲疑。

  「真的!相信我。」

  在她一再的保證下,小蝶終於「允許」她一個人去採藥。

  桃花源村的藥草品種有限,一些比較少見的藥草,茉兒必須出了桃花源村才能找得到。

  桃花源村因為地形跟祖先所布下的機關,外面的人沒有辦法進來,裏面的人卻可以出去。只不過桃花源村的村民一般不太願意、也沒有動機出去。

  經過一條隱密的通道,外面是座濃密的森林。森林就在目前完成一統大業的大國國都近郊,不過從小在桃花源村長大,不曾與外界接觸的茉兒,對這些當然都沒有概念。

  茉兒一下子就找到好幾味藥草,她小心地掘起,稍稍整理後,放進肩上的竹籃裏。

  今天特別的幸運呢!她的心情輕松了起來,照這個進度,她很快就可以回村子裏了,小蝶也就不會再在她耳邊碎碎念了。

  「就剩一味薄荷草了……」茉兒自言自語著,一邊低頭尋找,一邊往森林的深處走去。

  專注在尋找藥單的茉兒,絲毫不覺時間的流逝,也沒有發現自己走著走著,漸漸離村子越來越遠了……

  「啊!看到了!」歡呼一聲,她終於找到要找的藥草。

  在她彎下腰要採藥草的那一刻,一個巨大的聲響突然由遠而近的傳來。極少聽到這種聲音的她,還花了一會兒時間,才領悟到那是馬蹄聲。

  但是,就這麼一個遲疑,一匹全身黝黑得發亮的高大馬兒,已來到她的身邊,茉兒抬起頭,驚恐的睜大雙眼,因為只差一點,她就要成為那匹高大的馬兒腳底下的亡魂了。

  她嚇得腳軟,往後倒在地上。「不--啊--不要踩我……」

  這回死定了!腦子掠過這個念頭。茉兒很沒用地將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等待著劇痛到來--


  過了一秒,兩秒,三秒……沒有,沒有疼痛!

  茉兒睜開眼,只見馬兒長嘶一聲,前蹄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很驚險的停了下來。

  好不容易,她定下心魂,卻在看到坐在馬背上的人時,打了個冷顫。

  她從來沒有看過這麼高大魁梧的男人。一身黑色的衣衫、沉重的盔甲,然後是他的眼神……那是她所見過最冰冷的一雙眼睛……

  宛如死神般,那男人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人害怕的氣息……好像只要靠近他的人,都會被那般冷酷的殺意所吞噬。

  接著,宛如龐然大物的男人翻身下了馬,雄偉的站立在她的身前。

  茉兒恐懼的往後退。

  他要殺了她嗎?她就要死了嗎?

  男人如今只距離她一步,他的面色難看的嚇人,濃密的眉還緊緊皺在一起,然後他對她揚起巨掌--

  「啊--」茉兒尖叫,然後她的聲音又突然拔高了--

  因為……砰地一聲巨響後,男人居然倒了下來,壓在她身上。

  男人又作了那個惡夢。

  冷……沁入骨髓的寒冷……無處可逃避、無處可躲藏的冷……

  他打起顫,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牙齒相撞的聲音,然後,一個柔柔軟軟的東西包裹住他。

  但是,那東西太小,原本應該起不了什麼作用的,可是也許是他太渴望溫暖,他下意識的往那個溫暖的東西靠去--

  舒服多了。他一直想要的,就是這個;一直奮力追求,卻始終得不到的……就是這個……

  他放松了下來。

  昏昏沉沉之中,有一些細碎的聲響陸陸續續地傳進他的耳中。他不太能聽清楚那些聲音是什麼,可是那些聲音奇異的讓他感覺到平靜……還有……安全?

  是的,的確是安全。真奇怪!因為那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一種感覺。

  他究竟在哪裏?現在又是什麼時辰?還有,那個溫暖的東西又是什麼?

  然後,一股淡淡的清香飄進鼻翼……

  那是花香吧?是什麼花呢?那甜甜、軟軟的香氣,撩動著他的感官。

  舒服?是吧!但是還有更多其他的感覺。他想要更靠近、更仔細地聞聞那香味的來源……

  「……你知道嗎?小蝶她今天……所以村長伯伯就說啊……我告訴你喔!其實是我不小、心……呵呵……你可別說出去……」

  他聽不清楚,也不能了解話中的內容,一切就好像隔了一層紗幕般的撲朔迷離。

  但是那聲音卻奇異的安撫了他不安定的情緒。可以聽的出來,那聲音是屬於一個女子的。最重要的是,她講話的語氣就像把他當成她的親人般閒話家常。

  閒話家常?他從來沒聽過有人跟他閒話家常。

  因為很新奇,所以他放任那個嘮嘮叨叨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出現。

  暫時就這樣,反正他也不討厭。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沒有辦法做任何事情。

  該死的!他嘗試過掙扎,可是他的身體好像不屬於他似的,竟連一個抬手的動作都辦不到。他厭惡透了這種無法掌控情勢的感覺……

  「你不要這樣啦!會傷了自己的。」

  那個聲音充滿焦急,令他不自覺地停下掙扎的舉動,為的是把那聲音再聽清楚一點。

  「別這樣,傷口會再裂開的。你不要慌,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不舒服,可是忍一忍好不好?我幫你上藥,重新再包扎一次……」

  那個溫暖的東西又再度降臨……

  「好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再動了喔!你傷的這麼嚴重……唉……看到你的傷口,我真的好擔心你……」

  擔心?

  他突然領悟到--

  那是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的話。

   感覺好像經過一段很長很長的睡眠,穿過層層的迷霧,他猛然睜開眼睛--

  「嚇!」

  映入眼廉的是一個面色慘白的女子,然後,一陣匡啷的聲響讓他完全清醒了。

  是什麼東西砸在地上?他看向地上--

  像是一個藥缽。他蹙緊眉心,視線由地上收回,來到剛剛面色蒼白的像鬼,現在卻滿臉漲紅的女子,然後移往自己……幾乎沒有遮掩的下半身……

  「你……你醒了?嚇了我一跳。 ……你不要誤會,我只不過是在幫你上藥,不是……不是……」茉兒的聲音在男人沒有一絲溫度的冰冷視線中,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微弱……

  嗚……好可怕!

  茉兒急著低頭,躲開視線,卻好死不死的正好面對著他赤裸裸的下身。

  「啊!」臉紅至耳根,茉兒慌張的站起身,想不到一站起來的時候,卻一腳踩在剛打翻的藥草裏。

  她腳下一滑,失去平衡,她下意識的想抓住一個支撐點,卻反而撲跌在男人受了傷的腿上,一聲低沉的悶哼聲逸出。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壓疼了你吧?真……真是抱歉。」

  男人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眉心擰得更緊了。

  茉兒感覺到背後的冷汗一顆顆滑了下來。哎呀!她怎麼老是改不掉一緊張就會出錯的毛病。天!她真想哭……

  軒轅棄冷眼看著女子的臉。他奇怪為什麼一個人的臉,可以在瞬間轉換各種表情,而且每一種表情都可以讓人完全看透她此刻的想法。他沒有見過哪一個人是像這樣的……

  而且,那張乍看之下平凡的臉蛋兒,卻越看越吸引人。

  他瞇起了狹長的眸。「你是誰?這是哪裏?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他發現女子從剛剛到現在,所說的話完全沒有重點。他一向沒有耐性,於是直接挑明問道。

  「我……我叫茉兒,是村子裏負責幫人治病的。三天前,我去採藥的時候,遇見了受傷的你,所以我就把你帶到我家來了。」

  三天?原來他昏迷了三天了。他最後的記憶是他中了箭,策馬在林中狂奔……對了,意識消失前,他記得他看到一張蒼白的小臉,那張臉跟此刻的女子相重疊。

  「你的大腿受了箭傷,傷口不嚴重,但是箭上有毒。那毒很厲害,你差點就沒命了。好在你的身體很健壯,醒了就表示沒有大礙。

  只不過體內的餘毒未除,你全身就使不上力。你若有武功的話,就千萬不可以動內力,一動的話就會催發體內毒素。」

  他挑眉,帶著張狂的挑釁意味。「你--治得好嗎?」

  茉兒一怔。從來沒有人這麼質疑過她。一般生病的人不都該對大夫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的嗎?

  不,顯然他不是一般人。這人的狂傲、威嚴、冷酷,還有強烈的存在感,都顯示出他超越凡人的地方。

  她苦笑。「我想我治得好,可是需要一點時間。」

  「時間?多久的時間?」又是霸道的命令語氣。

  茉兒傷腦筋的咬著下唇,露出歉意的表情。「說不準耶!要看這七天之內,你的身體對我的藥草的反應好不好而定。不過,你能夠三天就醒過來,已經算狀況很好了。」

  這種答案當然無法令軒轅棄滿意。

  他不喜歡這種身不由己的狀況,也不喜歡這樣軟弱的自己,那讓他煩躁,且沒有安全感。

  他厭惡的捏緊拳,丹田暗自運氣,為了驗證她話的真假。怎知才一運勁,胸口就一陣劇痛,嘴間有一股腥味街上來,鮮血沿著嘴角流下。

  「啊!你做什麼?我不是叫你不可以用內力的嗎?停停停--不要使力。」

  茉兒又急又氣,她慌忙地從腰間拿出一顆紅色的小藥丸,塞進軒轅棄的嘴裏。等他吞下了藥丸,她又幫他把嘴角的血擦乾凈,再匆匆倒了一杯水讓他漱口,一邊拍著他的背。

  「你怎麼這麼倔強?為什麼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那毒很厲害的,你可能會死的耶!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這樣會讓人家很擔心你……」她的聲音裏有責備,更有焦急。

  軒轅棄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這女人好大膽子,竟敢教訓他!然而在千鈞一發間,讓茉兒免於被他捏死的關鍵,在於那兩個字--

  擔心。

  原來那不是夢。這個女人曾經對他說過……

  看他已不再有惡化的現象,茉兒松了一口氣,不再拍他的背。

  軒轅棄轉頭,用一種復雜而深沉的表情注視著她。

  茉兒僵住。剛剛太緊張,她竟然忘記這男人有多恐怖,還敢……教訓他--

  她身上的寒毛一根根豎了起來,偷偷瞄一眼男人陰晴難辨的神色--呼……好在他沒什麼太不爽的表現。

  過了好一會兒,軒轅棄開口:「你還沒說這是哪裏。」

  「噢,對喔!不好意思,我們村子很小,你可能沒聽說過,這裏是桃花源村。」

  軒轅棄的雙眸倏張,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逝。

  「我聽說桃花源村的聖女懂得醫術。」他的聲音低沉的宛如接近獵物的黑豹。

  「聖女? ……不瞞你說,我就是聖女。」

  望著茉兒臉上見腆而純真的笑容,軒轅棄勾起嘴角,隱隱笑了……

   他實在不是一個聽話的病患。

  醒來的短短一個時辰之內,他已經吐了一次血,還不顧她的制止,強行坐起身,讓自己的傷口又再次流血,她得重新幫他包扎傷口,塗上藥草,還要換掉被血水浸溼的床單。

  茉兒在心裏面偷偷嘆了口氣。

  算了,再怎麼說,他都是病人。她應該要體諒他身體不舒服,難免會情緒不佳。而且,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是那種無法忍受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一丁點脆弱的男人。現在受了傷,也難怪他一時不能適應。

  想到這一點,茉兒的憐憫之心盈滿胸臆。

  「喝點粥好嗎?你昏迷了這麼久,一定餓壞了。我去端過來,你等一下。」

  不一會,她從廚房裏端來一碗很稀很稀的粥。

  「你有辦法自己喝嗎?要不要我喂你?」

  對這個問題,斜倚在床上的男人狠狠瞪她一眼,似乎覺得那侮辱到他的男性尊嚴。

  被那樣恐怖的視線一瞪,茉兒的腿兒都軟了。

  「 ……我想,你應該可以自己喝……」

  軒轅棄接過碗,仰頭一倒,一整碗粥就解決了。

  哇!這麼快就……茉兒瞠大了眼。

  「再來!」

  沉穩的命令喚醒了呆望著他的茉兒。

  「噢!是……是的……」

  茉兒小跑步奔回廚房,又拿了另一碗來。但是立刻又像前一碗一樣,一下子又見底了。

  就這樣,她跑進跑出四、五趟,整鍋的粥已經沒了。

  她望著空無一物的鍋子,搔搔頭,喃喃自語:「這下子我的早餐、午餐,還有晚餐都沒了。啊……還真傷腦筋……」

  她走出廚房,看床上高大的男人,一口氣將最後那碗粥都喝完。

  「茉兒姊!」

  正當茉兒在收拾那些其實很幹凈的碗的時候,小蝶走了進來。

  「咦?」她一眼就看見倚在床上的軒轅棄。「茉兒姊,你的病人醒了啊?」

  「是啊!」茉兒開心地笑了。「真好,這樣就算度過危險期了。」

  茉兒將小蝶牽到軒轅棄床邊,「這是小蝶,我的師妹。」她為兩人介紹。「小蝶,這是……」

  她頓了一下。突然想到,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軒轅棄。」他接口。

  「你好……」小蝶的視線與他相交,突地,她打了個寒顫。好可怕的一雙眼睛……

  軒轅棄沒有回答。

  小蝶抓住茉兒姊的衣角,心中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

  這男人昏迷的時候還看不出來,不過醒來以後,那強烈的威脅戚讓人不由得害怕。

  「這樣……既然這位大爺醒過來了。那是不是該請村長伯伯過來,將他移到村長伯伯家去休養?」

  這女孩子在說什麼?

  「為什麼?」軒轅棄轉過頭,冷然瞪著她。

  小蝶勉力對抗在面對軒轅棄時感受到的懼意。為了保護茉兒姊,她不能軟弱。

  「村長伯伯家比較寬敞,還有客房。大爺你擠在這間小木屋裏,恐怕也不太舒服吧?」

  「我哪裏也不去。」

  「可是……可是茉兒姊是個姑娘家,所謂男女授受不親,你昏迷的時候還沒關係,現在你已經清醒了,所以……」

  軒轅棄瞇起眼,看著發著抖卻強裝鎮定的小女孩,然後再瞄了一眼愣在一旁,好像不了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的茉兒。

  對她而言,恐怕怎樣都無所謂吧?甚至,她可能連小女孩擔心什麼都不知道。那笨女人根本連一丁點防人之心都沒有……他暗自笑著。

  「我哪裏也不去,否則就讓我回去。」他作勢起身。

  茉兒一見,慌了手腳。「不!你千萬別動!」柔軟的小手溫柔但堅定的把他壓回床上。

  「你就待在這裏吧!等傷痊愈了再走。」

  「可是茉兒姊--」

  「沒關係的,小蝶。他是我的病人,本來就應該我來照顧,不該給村長伯伯添麻煩。」

  小蝶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這個男人很危險的啊!茉兒姊感應不到嗎?可是她知道事情只要牽扯到病患,茉兒姊的堅持就不是她可以改變的。她到底該怎麼辦?

  「好了,小蝶,這事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先出去吧!軒轅公子剛清醒,也折騰夠久了,該好好休息一下。」

  「茉兒姊--」

  「出去吧!」

  趕走了小蝶,茉兒幫軒轅棄拉好了被子,對他溫柔地笑笑,說:「我就在外面,有什麼需要的話,喊我一聲。」

  交代完,她拿起他用過的碗,轉身離開。

   軒轅棄沒有睡,因為他已經睡夠久了。木屋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再加上他的聽覺本來就比常人敏銳,所以小蝶與茉兒的對談,沒有什麼困難的傳進他耳裏--

  「茉兒姊,你把所有的食物都給那男人吃了?」

  「是啊!他剛蘇醒,需要補充點元氣。」

  「那你怎麼辦?」

  「一天沒吃有什麼關係?況且我還有上次李大嬸送我的腌梅子。」

  「腌梅子哪裏吃的飽?茉兒姊,你還是到我家吃飯吧!」

  「不用了啦!你們家人口那麼多,自己吃都不夠……」

  「茉兒姊,你怎麼老是這樣?糧食不夠了,就跟村民們講啊!要不然就請村長伯伯幫忙,幹嘛常常把自己搞的三餐不濟,以前師父都沒那麼狼狽。」

  「……」

  一段長長的沉默後,茉兒小聲的開口:

  「我不好意思跟人家開口。而且……而且今年雨水不足,大家都過的很辛苦……」

  那女人是白癡嗎?

  軒轅棄冷下臉,對她的話嗤之以鼻。

  他以為那些稀得像水的粥,是她為了剛蘇醒的他準備的,想不到那卻是她一天的糧食。

  身為村裏的聖女,竟不知道運用自己的權利,還說什麼大家都過的辛苦?!浪費無用的同情在那些賤民身上,讓自己餓肚子--在軒轅棄的眼中,這種行為簡直蠢到極點。

  看來,得到桃花源村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因為根本不用他費什麼力氣,那笨女人可能就會先把自己給餓死了。

  「蠢女人……」他低語。閉上眼睛,他向後靠在床上休息。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足體力。

  屋裏有種靜謐、安心的氛圍,偶爾還會傳來女人的輕聲細語,和茉莉花的淡淡香味……他再度沉入深眠當中,那是這些年以來,從未有過的……
第三章


觸目所及的是一片鮮紅,濃重的血腥味衝入鼻腔,殘缺的屍體堆成小山……

  那是人間煉獄。

  「呼……呼呼……呼呼……」

  那沉重的喘息聲是來自誰?

  過分使力而麻痺了的臂膀,完全只依照本能地一揮--

  頭臉一陣溼熱的感覺,視線捕捉到的是刀斧的白光,與飛出去的頭顱……

  「啊--啊啊--」茉兒的身體彈跳起來。

  屍體不見了、鮮血不見了,眼前是熟悉的木板墻、木桌、木椅……

  「你在鬼叫什麼?」一個不悅的聲音從她對面的木床傳來。

  她隨著聲音,看向可能是被她的叫聲給吵醒的男人,她驚恐的睜大眼。

  好熟悉……她此刻的表情,是所有人看到他都會出現的表情。因為他們知道,他是軒轅棄--一個殘暴嗜血、喜怒無常的暴君;因為他們知道,他是那種可以在下一瞬間奪走他人性命,而絕對不會心軟的男人。

  但是她沒有理由現在才害怕他。這女人的反應這麼遲鈍,從頭到尾也沒對他有過半點戒心,更沒有一絲一毫知道他身分的樣子……

  軒轅棄瞇起俊眸,天生的防衛心理,讓他嗅到一絲不尋常之處,全身的肌肉倏地緊繃起來。

  茉兒移開視線。「對……對不起,我只是……作了個惡夢……」

  他接受了那個解釋,閉上眼睛,不再理她。

  但縱使閉著眼,他還是可以感覺到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好像可以穿透他身體,直接採測到他內心,令他感到莫名的煩躁。

  「你看什麼?」他睜開眼,咆哮。

  茉兒嚇了一跳。「不!沒……沒有……我只是看…… ……不知道你今天有沒有好一點?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她是個糟透的說謊者,不只口吃,整張小臉還漲紅得宛如熟透的蘋果。不過,不管她說謊的原因是什麼,他都沒興趣知道。

  「我餓了,去弄點東西來。」他重新閉上眼睛,氣定神閒的命令。

  「噢!好!我馬上去。」

  茉兒一骨碌的從床上爬起來,似乎很高興有個理由可以離開,她匆匆忙忙地往房外衝。

  「站住!」

  緊急煞住身子,差點又跌倒在地上,茉兒可憐兮兮的回頭。「還……還有什麼事嗎?」

  「我不喝那稀得像水的粥。」這兩、三天來,他已經受夠了。

  「咦?那……」這可傷腦筋了。「可是……沒有別的東西……」

  「你算是什麼大夫?我沒被毒死,也會被你給餓死!」

  茉兒縮縮肩膀。他說的也有道理啦!像他這樣的大男人,本來就吃得多。尤其他現在受了傷,確實需要多補充一點營養。

  「對不起,我會去想想辦法……」

  「我要吃豬肉,雞也行,牛羊就更好了。」他討厭饑餓的感覺。饑餓、還有寒冷,那會讓他回想起那些不想記起的過去。

  茉兒聽到他說的話以後,臉色頓時慘白。「不,不行。對不起,我是不殺生的。」

  「你不殺生,總可以用買的,再不行可以跟鄰居要。」笨女人,一點都不知道變通。

  茉兒依舊一臉難色。「可是--」

  「沒什麼可是!去弄些肉來。」一句話終結她的抗辯,軒轅棄閉上眼,不再接受任何否定的答案。

  茉兒垂頭喪氣的出去。

  她沒有辦法拒絕他的要求,不,那不是要求,是命令。

   「對不起,聖女,請你再說一次。」

  也難怪村長伯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茉兒只能苦笑。「村長伯伯,我想跟你討一些雞肉。我那裏有個重傷的病人……」

  確定了茉兒的意思之後,村長再沒有疑惑。相反的,他對於茉兒能主動來找他,感到高興極了。因為能夠為聖女做點事情,是一種榮幸。

  「沒問題、沒問題。不要說是一些雞肉了,整只雞都行。老伴--」村長拉大嗓門,吆喝著在廚房裏的老婆。「抓一只我們家裏最大、最肥的母雞來給茉兒!」

  「什麼?」茉兒張大嘴。「不……不用了,我只要一……」

  也不知道村長嬸的手腳怎麼這麼快,茉兒話還沒講完,懷裏就被塞進了一只被五花大綁的大母雞。

  「……一些就可以了。」

  這……這下子該怎麼辦?望著懷裏的雞,茉兒的小臉全皺在一起。

  「村長伯,我不--」

  「不用不好意思,有什麼需要再來。」

  「可是我不--」不敢殺雞啊!

  「不夠嗎?那我把上次獵來的野兔、山鹿送去給你!」

  唉,村長根本不聽人家說話嘛!

  怕再待下去,村長會把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相贈,茉兒決定不再跟他爭辯,抱著母雞,喃喃的道了謝,就走出了村長的家。

  怎麼辦呢?

  望著懷裏的母雞,母雞像是了解自己的命運般,張著一雙哀戚的眼睛看著她。

  真要殺了它嗎?茉兒的心好亂,抱著雞,失神地往家的方向走。

  走到小木屋的附近,茉兒被一個巨大的聲響嚇了一跳。

  該不會是他出了什麼事吧?心裏一急,她加快了腳步。

  走到門外,她看到原本應該躺在床上的高大男人,卻倒臥在地上。

  她直覺的想衝去將他扶起來,但是,他挫敗的低吼阻止了她的行動。她看著他怒不可遏的捶著因為中毒,至今仍癱軟無力的雙腿。

  「可惡……」他咒罵著,卻沒有放棄。

  茉兒呆呆地站著,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嘗試撐起自己的身體、看著他的背被汗水所浸溼、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跌倒,再爬起來……

  她應該去幫他,她不應該任他這樣,對一個重傷初愈的人而言,那會耗費他太多力氣。

  然而,她知道……他絕對不會希望任何人看見他現在這個模樣。

  茉兒想就這樣轉身離開,一個突兀的聲音卻讓她暴露在他的視線中。

  「嘎--嘓嘓--」懷裏的母雞叫了起來。

  「啊--」僵硬的扯動唇角,茉兒怯生生的縮了一下肩膀。「我……我回來了。」

  一抹可疑的暗紅浮上他黝黑剛硬的臉,他狼狽的瞪視她。

  他兇惡的瞪視總是會讓她害怕的雙腿發軟,可是剛剛才看見他臉紅的樣子,她實在害怕不起來,甚至還得強忍住嘴角的笑意。

  「你還在發什麼呆?不快把我扶上床去!」

  噢!糟糕,他惱羞成怒了。丟下母雞,茉兒趕緊上前把他扶起來,讓他坐在床上。

  「傷口有沒有出血?我看看--」茉兒很自然的掀起他長袍的下擺,可是她這樣的舉動,對恥於必須依靠一個女人才能站起來的軒轅棄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住手!」他狂吼。

  那暴怒的吼聲震得茉兒耳鳴,她手一抖,放下他的長袍。

  「對……對不起,我……我只是……想幫你看看……」

  「不必!」

  「嗚……」迅速垂下頭,她的模樣像只被主人斥責的小拘。

  軒轅棄氣得臉色鐵青,語氣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去那麼久,我都快餓死了!」

  「對不起。」她似乎總是在跟他說對不起。

  「算了。」隱忍著太陽穴陣陣的抽痛,他咬牙切齒。「去處理那只雞吧!」

  「處理?」茉兒重復他的話,同時困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她悶頭,看一眼那只被五花大綁的母雞。

  「可不可以……不要殺它?」

  「不殺它,那我吃什麼?」

  茉兒張開嘴,她想說,還有很多可以吃的東內,但是她知道他會怎麼回答,於是她又閉上了嘴巴。

  她抱起母雞,走到廚房,抽出一把菜刀……

  不行,她做不到!她頹然放下刀。可是他餓了……這麼一想,她又拿起刀--

  「嘓嘓……嘓嘓……」母雞被她的舉動驚嚇得直叫個不停。

  茉兒只好一邊安撫它,一邊抓住它,一邊又要拿刀……總之雞毛亂飛、雞飛狗跳、雞犬不寧,情況說有多混亂,就有多混亂。

  「你到底在幹什麼?」外頭傳來男人的怒吼聲。

  「我在……殺雞……」她說的很、心虛。

  一陣沉默後--

  「把雞抓過來!」

  「什麼?噢!好。」

  他的聲音有種讓人不得不聽命行事的威嚴。茉兒沒想太多,把雞抱過去。

  斜倚在床上的軒轅棄什麼也沒說,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雞,巨掌一扭--

  茉兒不可置信的望著這一幕。

  「你……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她大叫,眼淚噴了出來。

  面對眼前以控訴眼神瞪視著他的女人,軒轅棄唯一的反應只有冷笑。

  「是笨手笨腳地把那只雞給嚇死,還是一下子給它一個痛快比較殘忍?」

  他的話讓茉兒愣住了,一時間竟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他說的沒有錯,可是在情感上她還是無法接受。

  「你愣在那裏做什麼?去把雞烤來吃!」

  茉兒盯著被他丟回她手上的雞。

  「你該不會想把它埋了,再幫它超渡吧?」

  她確實是這樣想的沒錯。茉兒一僵,沒有回答。

  「蠢女人!」他低咒。「它本來就是給人吃的。你不吃它,那它死的有什麼價值?」

  「價值?」茉兒終於抬起頭看著他,茫然的問:「雞的價值就在成為人們的食物嗎?」

  「不然呢?」他冷笑。「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弱者注定要成為強者的食物。要活下去,就要變得更強、就要把弱者吞沒,取得力量。」

  茉兒的身子一顫,她又想起今天早上作的惡夢……殺戮、鮮血、屍體……他令她害怕。

  這女人又在發呆了!軒轅棄煩躁地看著茉兒。

  他從來沒有對一個人講過這麼多話。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剛剛講的那些算什麼?他為什麼要對一個白癡女人解釋自己的行為?

  自我厭惡的情緒讓他暴吼出聲:「還不去烤雞!」

  茉兒驚醒,跳了起來。她不敢再說什麼,抱著雞就往外跑。

  那天,軒轅棄終於吃到這幾天以來,唯一像樣一點的食物。但是,那一整天,茉兒都低著頭,雙眼一直紅紅的。

  那蠢女人一定是為了那只雞而難過。

  不過他沒理她。對他而言,只要得到他想要的,別人的感覺並不重要。

  只不過,夜裏睡覺的時候,對面木床傳來刻意壓低的啜泣聲,卻讓他心煩不已。

   接下來的幾日,軒轅棄的體力有了明顯的改善。他大腿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也能下床行走。只是體內餘毒未除,內力依舊沒辦法使。

  茉兒對他的態度自從殺雞事件之後,有了明顯的改變。她常常丟下他一個人出外採藥,或是去給人看病。除了必要的照顧之外,他幾乎都看不到她。

  她在躲他,無庸置疑。

  她對他有恐懼感,從她受驚的眼睛中看得出來。

  那沒什麼不好,他喜歡人家怕他。軒轅棄對自己說。

  她不再像小麻雀一樣,一天到晚在他耳邊吱吱喳喳,說一些沒有意義的話,讓他得回了寧靜,那真是太好了,他可以趁這機會鍛練受傷的腿,沒有人嘮叨……

  突地,木門咿呀地打開來。

  「我回來了。」茉兒走進來。

  軒轅棄瞪著始終沒有把視線放在自己身上的茉兒,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煩氣躁。

  「該喝藥了。」

  是啊!她只有在他吃飯或是喝藥的時候才會回來。

  茉兒走到廚房去準備軒轅棄的晚餐--一大碗滿滿的白飯、各式各樣的青菜,和從村民那兒討來的、「處理」過的肉。

  端到他面前之後,茉兒獨自走到門庭外,蹲在地上,熬起湯藥來。

  軒轅棄三兩下把飯菜全解決了,他用力把碗放在桌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茉兒的身體震了一下,可是她沒有回頭,依舊看著爐火。

  軒轅棄冷著臉。「你不吃?」

  「等會兒。」

  他大手一揮,匡啷匡啷,桌子上的碗盤全被掃到地上去了。

  這回,茉兒總算回頭了。她茫然地注視一地的狼藉一會兒,然後,沒有表情地走過去,靜靜地蹲下身,把它們收拾好。

  她的態度越是平靜、越是逆來順受,就越是激怒他。

  軒轅棄攫住了茉兒的手,拉扯她起身,強迫她面對他。

  雖然他體內還有餘毒,然而天生的蠻力還是讓茉兒無法掙脫。

  茉兒直視他,那眼神抗拒中帶著一抹強裝出來的勇敢。

  軒轅棄皺起眉頭,他幾乎無法將眼前的女人,跟初見面時那個天真無邪、對他毫無保留信任的女孩子聯想在一起。

  在他皺眉間,她掙脫他的手。「喝藥了。」她別開眼,轉身去盛那碗熬煮好的湯藥。

  原來她還是有脾氣的。軒轅棄的嘴角擰起一個殘酷的曲線。

  他倒要看看這個小女人的脾氣,可以大到什麼程度!

  「藥煮好了。」

  軒轅棄冷冷看她一眼,手一揮,撞上茉兒端著湯藥的手。

  「藥--」茉兒驚叫了一聲,心急的想挽救那碗湯藥,便伸手去抓。

  他沒有想到她居然不怕被燙傷,下意識的,他伸手一擋--

  悶吼一聲,滾燙的、剛煮沸的湯藥,灑在他的手臂上。

  「天啊!你不要緊吧?」

  茉兒抓起他的手,把他往水桶邊拉。

  「衝水!要馬上衝水才行!」

  她不斷舀水往他受傷的手臂澆去,看著那燙傷的紅痕,她急的眼眶也泛紅了。

  就這樣,她一直重復衝水的動作,也不管自己的衣裙都給打溼了。

  這整個情況,讓他煩悶極了。

  「夠了!」他抽回自己的手。

  「可是--」

  「是我將藥打翻的!」他惡狠狠的朝她怒吼。

  茉兒一愣。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也早習慣了他的壞脾氣,但她不懂的是--他為什麼會為了護著她,而讓自己燙傷?

  她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他本來可以躲開的,卻出手了,難道他……

  茉兒睜著大眼兀自思索的樣子,更加激怒了他,他甩頭走開。

  「你別走啊!傷口還要浸水,明天才不會起水泡。喂!回來啊……」

  茉兒伸出去的手沒有得到回應,她呆呆地望著男人高大的背影--

  難道他……並不全然是個殘暴的人?
第四章


和上次的夢境不一樣。

  這次,被嚴寒的風雪所覆蓋的街道,呈現一片銀白。

  冷……剌入骨髓的寒意,讓男孩瑟縮在墻角,緊緊抱住自己凍僵的身子。

  某戶人家傳來笑聲,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味……今天是小年夜吧?可是,這一切都和他無關。

  挪動了一下僵硬的軀體,從身上傳來的疼痛讓他齜牙咧嘴。緊抓住手裏一個又冷又硬的饅頭,那是他用這些疼痛換來的。

  孤獨、寂寞、寒冷……純白的雪又再度飄落,小小的身體被這些感覺所包圍、淹沒……夜,又更深了。

  茉兒醒過來,滿臉是淚痕。

  夢境中感受到的哀傷,讓她久久沉溺其間,不能自拔。

  「一大早起來,你哭什麼哭!」

  不耐煩的吼聲讓她停下抹淚的動作,呆呆地轉頭望著對面床上面露不悅的男人。

  「我只是……夢到……」她沒有說下去,只是像前幾次作惡夢醒來時那樣,睜著大眼瞅著他。只不過這次在她眼中的不是恐懼,而是某種更深沉的感情。

  軒轅棄厭惡地皺著眉頭。他無意浪費時間去了解這女人又作了什麼夢,反正她沒有一天晚上是睡得安穩的。

  茉兒匆匆從床上起身。「你餓了吧?我去煮粥。」

  她先去生火煮食,又趁煮粥的時候打水讓他梳洗。這樣有別於前幾日的殷勤舉動,讓軒轅棄挑起了眉。

  「你的傷還痛不痛?」她輕輕碰觸他手臂上的燙傷,問道:「我替你擦藥好不好?」

  「不用了。」他嫌麻煩,揮開她的手。

  「雖然沒有起水泡,但最好還是……」

  「夠了!羅嗦!」

  茉兒縮縮肩膀,「對不起,你都足因為我才會受傷。」她真的覺得好抱歉。

  「誰說我是為你?」像只被踩到痛處的大貓,他暴吼。

  「沒有、沒有,你不是因為我。」茉兒見他不高興,忙不迭地搖手。

  「粥應該煮好了,我去端過來。」

  這十幾口的相處,她多少也了解他的脾氣。他不想讓她認為他幫了她,大概是怕這樣會毀了他惡人的形象吧?不過他倔強裝狠的模樣,還真可愛……

  她的嘴角不小心洩露出一絲笑意,卻被眼尖的軒轅棄看見了,他陰狠的瞪她一眼。

  被那樣恐怖的眼神一瞪,茉兒臉上再無笑意,反而有點發白。

  嗚嗚……還是很讓人害怕啊……

  服侍他用完早膳、喝下湯藥,茉兒拿出針線活在屋內縫縫補補,軒轅棄則走出屋外。

  在小空地上,他施展一套她從未見過的拳法。那套拳法一點也不優雅,每個動作都簡潔而有力,看得出來並不足以強身為目的,而是招招都野蠻殘暴,充滿了殺戮之意。茉兒皺起了眉。

  以醫者的立場來說,她不反對他活動活動久未伸展的筋骨,只要他不要動用內力就好了……

  突然之間,茉兒看見他臉色變化,她大驚。「等一下!我說過你不可以--」

  她衝上前,可是已經來不及阻止。軒轅棄胸口一痛,嘔出一口鮮血。

  「你不可以便用內力的啊!」她半是著急,半是責備地對他說,纖弱的小手扶住他。

  她用白絹擦拭他的嘴角,那雪白在一瞬間就染成一片鮮紅。

  無法忍受自己居然需要一個女人攙扶,才站得住,軒轅棄憤怒的大吼:

  「我這個樣子跟一個廢人有什麼差別!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痊愈,你告訴我!」

  「不要急。這兩天我再試試看幾種新的藥方……」

  「我沒有辦法等下去!」他發狂地抓住她的脖子,眼中布滿血絲,猙獰的表情滿是殺意。

  茉兒的臉在一瞬間失去了血色,驚恐的眼張大。

  見狀,他低吼了一聲,把她的身體用力推開。

  喉頭重新灌進新鮮的空氣,茉兒趴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起來。

  軒轅棄冷眼看著她,沒有一點憐憫或是抱歉的情緒。對他而言,殺死她並不是一件難事,可是眼前她對他還有用。

  他丟下她,轉身走回小屋。

   「藥來了,小心燙。」茉兒端著煎好的藥來到他面前。

  他一下就喝完了。

  「給我水。」他皺眉道。這女人不知道又用他的身體在試什麼斬藥,這回的湯藥苦的要命。

  「好。你等等喔!」她奔了小去,沒多久又捧了一碗清水過來。「水來了!」

  軒轅棄接過碗,目光掃過她。她帶著盈盈的笑意,讓他想起一只急於討好主人的小狗,那全然的信任、單純的注視,令他厭惡地擰緊眉。

  他可是剛剛差一點就掐死她的男人,為什麼她還能夠這樣坦然的面對他?正常人應該躲他躲得遠遠的才對吧?

  就在前幾天,她還表現出一點正常的樣子--跟他保持距離。今早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又回復到初見面時的樣子。不只是如此,還對他更好、更百依百順。

  他大概永遠不能了解這女人在想什麼。就像昨天,他不過是下意識的接住掉落的藥碗,受了點燙傷,她就一廂情願的認為,那是為了救她所倣的英勇行為。

  人家略施小惠,她就感恩涕零,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是好人。這樣的人不是笨蛋,就是不曾體驗過人世間殘酷的幸運兒。

  而他--最討厭這種人!

  他只需要再忍耐一段時間。從她身上得到他想要的後,她就再也沒有利用價值了。

  他喝了一口水,立刻又噴了出來。

  「你給我喝的這是什麼水?」

  「水怎麼了嗎?」茉兒緊張的上前問。

  「這水這麼臟!怎麼能喝?」

  沒錯,碗底是有些泥土。但這是難免的,因為她喝的水是從井裏打上來的。她一直這麼喝,也從沒出過什麼事啊!

  「這…… ……」她的嘴拙,心眼又直,面對他的質問,也說不出什麼辯解的話來。

  「你們這村子裏,難道沒有『人 可以喝的水嗎?」

  「你這麼說的話……」茉兒努力搜尋腦中的記憶,最後終於想到了--「對了,我聽村長說過,山裏有一處泉水不錯。」

  「那你還不快去取來。」

  「咦?啊……可是很遠耶……」

  軒轅棄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用威嚴而冷漠的眼往茉兒一瞪,她就不由自主的軟化下來。「我……我去就是了。」

  茉兒拿起兩個空木桶、一根扁擔,交代了一聲:「我走了。你在家裏好好休息喔--」

  如同預期的,他沒給她任何回應。茉兒苦笑,走出了家門。

  就在茉兒走後不久,躺在床上的軒轅棄原本閉上假寐的雙眼,驟然睜開,迸出精光。

  他打開木門,走到屋外的小空地上,從懷中拿出一塊黑色的圓形東西,就著口吹氣,那個東西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許久之後,一只黑灰色的鷹飛來,停在他的肩上。

  他將一張紙條係在鷹的腳上,拍拍鷹的頭,鷹似通人性般的摩蹭了下主人的手,隨即展翅飛去。

  男人仰望著鷹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天空的另一頭,嚴峻的臉上露出一抹令人膽寒的殘酷笑容。

   「呼……呼……呼……」

  粉嫩的小臉冒出顆顆汗珠,她氣喘不上,紅傃的唇微啟,走在山間小路上,肩上還扛著扁擔,扁擔的兩頭是沉重的木桶,桶子裏裝滿了泉水。

  再一會兒就到家了,她鼓勵自己,繼續往前走……

  「茉兒姊!」

  突然聽到小蝶的聲音,茉兒停下腳步,卻差點跌倒。

  好不容易煞住身子,她有些狼狽的抬頭,對小蝶笑了笑。「小……小蝶。」

  「茉兒姊,你在做什麼?」

  「我? ……沒有啦!我只是上山去挑一些山泉水。」

  「山泉水?你怎麼突然想到要喝山泉水?」

  「其實不是我想喝,是住我那裏那個病人,他說我們家的井水不幹凈。」

  小蝶先是瞠大了眼,然後憤怒時漲紅了臉龐。

  「那人太過分了!他根本是故意找碴。茉兒姊你也真是的,你供他吃、供他住,還幫他治病,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現在居然還幫他去挑水?!」

  「挑點水也……也沒什麼……」

  「沒什麼?你平常連一桶水都抬不起來了,更何況是從山上挑水了來!」

  茉兒尷尬的紅了臉。她的體力是差了點,不過被一個年紀比她小的女孩直接吐槽,還是件丟臉的事。「我可以的啦……」

  小蝶噘著嘴,臉上明顯寫著三個字--不相信。

  「茉兒姊,你對人好也該有個限度。那個男人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我總覺得他給我一種很不對的感覺。

  而且,他老是對你頤指氣使的,我看了就有氣。你為什麼不讓他住到村長家去算了?」

  「可是……你不覺得他很可憐嗎?」

  「可憐?他哪裏可憐了!」小蝶不可置信的大叫。「你才可憐好不好!被他欺負著玩。」

  茉兒搖搖頭:「小蝶,你不了解他。其實他不是像他外表表現的那樣,上次他還為了救我而燙傷自己的手呢!可見他的心其實足善良的。」

  「善良」是小蝶最不可能用來形容軒轅棄的字句。相反的,他給她的感覺是「邪惡」!

  茉兒從小蝶的眼中讀到她的不以為然,但她只是溫柔的笑笑。

  「他看起來是很兇、很可怕,我本來也沒有辦法接受。可是,我突然想到,也許他會變成這樣是行理由的。

  是什麼讓他對人有那麼深的敵意?他又受過什麼傷害?這些事情,想起來就覺得很可憐。」茉兒的眼裏盛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憐憫。

  小蝶瞪大眼看著她,幾次嘗試著開口,但最後卻又放棄了。她翻翻白眼,「我真被你打敗了。」

  「好了,不跟你聊了,我得趕快回去。」茉兒重新挑起扁擔。

  「我幫你吧!」

  「不用,就快到了!我這樣反而好提。」

  小蝶沒有再堅持,可是看著茉兒姊走開,她又追了上去。「茉兒姊,我還是覺得你應該要小心那個男人。」

  茉兒對她展開一個真誠的笑。

  「小蝶,謝謝你替我擔心,我會的。」

  小蝶懷疑她真的會嗎?但是此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一意孤行的她。只希望她的預感是錯的、只希望茉兒姊不會因為她的善良而受到傷害……

   雖然時序已經進入春季,可這幾日也不知天氣是怎麼回事,一直下雨,夜裏還凍得很。

  「那麼我要睡了喔!你還有什麼需要嗎?」茉兒像以往一樣,臨睡前總要詢問一下對面床上的男人。

  而軒轅棄也像以往一樣,一句話也沒說。

  茉兒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漠,她鑽進被窩裏。

  「呼!今人晚上還真冷呢!你說是不是?以往二月沒這麼冷的……」

  茉兒的木屋不經老舊不堪,冷風從木頭的縫隙鑽進來,沁入原本就不夠厚、不夠溫暖的被子裏。

  她在被窩裏打了個哆嗦。「你冷不冷?」

  「……」

  問答她的依然是沉默。

  「茉兒沒想太多,一整天又是看病人、又是挑水的--經讓她累癱了。她抱住被子,漸漸陷入香甜的夢鄉當中……

  嘎嘎……咯咯……奇怪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進她的耳中。她微蹙起眉心,翻過身子再睡。

  嘎嘎嘎……那聲音還在,不是很大聲,但是擾人極了。

  茉兒睜開眼睛,發現那聲音是從對面床上傳來的。

  男人背對著她,高大的身軀蜷縮著。茉兒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卻隱約覺得奇怪。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茉兒此刻完全清醒了,她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全身冷的直打顫。她不停的用雙手摩擦著自己的臂膀,讓身子暖和一點。

  「你--」

  她伸出手,碰觸男人的背,但話還沒講完,男人的身軀卻因她的動作而陡地震了一下。

  軒轅棄霍地轉過身,一道警戒而兇狠的目光向她射來。

  茉兒倒抽了一口氣。他的表情好可怕,充滿了殺意。他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部緊繃著,好像一頭受傷而對任何動物都抱持著敵意的野獸……

  嘎嘎……嘎嘎……

  又是那個聲音,那聲音延從他的嘴裏傳出來的,那是他牙齒打顫的聲音……

  茉兒突然了解了什麼,恐懼驟然散去,她的心柔軟了,眼中盈滿了不捨。「你這不是很冷呢?」

  他沒有回答,仍然警戒的看著她。

  「你做什麼?」他突然吐出的暴吼聲無法阻止她,因為她已經爬上了他的床……

  「你冷不是嗎?我們一起睡就不冷了。」

  他瞪著她,但她臉上甜甜的笑容不變。

  他沒有時間去分析她是太傻、太莽撞,還是根本腦筋有問題,一雙細瘦的手臂就已經圈上他的身體……

  剛開始,他掙扎,可是她抱得更緊了;再掙扎,她就像是一個黏皮糖一樣的緊纏住他,頑拗的固守他身邊的位置。

  他當然是有辦法掙脫的,只是沒用全力。而沒用全力,是因為……

  溫暖。小小的、軟軟的、脆弱的,帶著一股茉莉香味的……溫暖。

  他不再移動,任那雙根本連圈住他都辦不到的手臂抱住了自己。

  屋裏還是冷的令人受不了,屋外的寒風呼嘯著,倣佛在嘲笑著她的愚昧和徒勞。

  但是……盡管如此,漸漸地……他的牙齒停止了打顫;漸漸地……他的身體不再僵硬。

  「我不喜歡冷。」

  過了好久,就連茉兒也不相信她聽到什麼的時候,他開口說了這五個字。

  她愣了一下,然後體會到要讓他說出這句話,需要多大的奇跡。她笑了,收緊雙臂。

  「我知道。不過沒關係,以後你不用怕冷了,因為有我在啊!」

  軒轅棄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讓他真的不再冷了,同時嘴角緊繃的曲線也軟化了下來。沒多久,他沉入了夢鄉。

  這回,不再有惡夢纏繞……

   當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進屋內,茉兒的身體動了一下。

  嗚……好重。她的臂膀不知道足被什麼東西壓住了,動也動不了。

  她睜開眼,眼前是一個厚實的胸膛。那一瞬間,她回想起昨晚的一切。

  不對啊!昨晚明明是她抱住他的,為什麼現任變成她像團棉被被他抱在懷中?

  不……這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現在才來考慮這個問題,好像太晚了點。昨夜她只是出於本能的想要去安慰他、給他溫暖,並沒有想太多,可是現在……

  天!她竟然這麼大膽的抱著一個男人睡覺。而且,她記得他還掙扎了,是她硬要……

  茉兒覺得自個兒的臉快要燒起來了。

  這樣近的距離,讓她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他的身體好大、好壯碩,還有像鋼鐵一般硬實的四肢。

  身為大夫,她當然看過男人的身體,就連此刻這個抱著她的男人的身體,她也不是第一次見過,可是……原來光是用眼睛看,跟實際用自己的肌膚去接觸,感覺竟是相差這麼多……

  這是茉兒第一次跟一個男人這麼靠近,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跳得好快,呼吸也好困難,她想自己大概快不能喘息了。好難受……應該足被他壓疼的關係吧?

  她在他懷中扭動,可是怎麼也掙脫不了男人沉重的手臂和大腿。

  「奇怪,他平常不是很容易驚醒的?今天怎麼睡的這麼沉?」茉兒簡直快哭出來了。

  無奈之下,她仰首看著沉睡的男人。

  他有一張宛如刀斧雕刻的臉,睡著的他,看起來沒有那麼恐怖,可能是因為那張令人畏懼的銳利雙眸,如今緊閉著的關係。不過,他的濃眉卻還是微微蹙著,像是連睡夢中部擺脫不了某種痛楚。

  她很想要抹平他眉間的憂愁、很想要讓那張老是冰冷冷的臉龐放松……他沒有笑過,是的,她現在才想起來--她似乎從沒見他笑過。

  從小到大,她一直沒離開過桃花源村,村子裏的人都老實憨厚,完全不像他這樣。

  到底他曾經經歷過什麼?到底他受過什麼樣的傷害?到底他所生活的環境是怎樣的?為什麼會養成他這樣易怒,防禦、充滿敵意的個性?

  她好想要了解他喔!她也好想要安慰他、撫平他所受的傷害,讓他知道這世上還是有好的人,還是有許許多多美好的事情。

  她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心情……對一個人……

  著魔似的,她伸出了手,可柔嫩的指尖才碰觸到他的眉心,原本熟睡的男人突然張開眼睛。

  「啊!」她下意識的叫出聲。

  男人也下意識的一推,茉兒的身體就摔落在地上,她發出悲慘的叫聲。

  「好痛……」

  男人陰鬱的俯視她。

  有一刻,茉兒以為他會扶她起來,想不到他說的第一句話卻是--

  「還不去做早飯!」

  當他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表示他的心情是處在極度暴躁的狀態。但是,茉兒想不出來這是為什麼。他明明昨夜睡的很好、很熟啊!

  「還不去!」

  嗚……發出如同受傷動物般的嗚咽聲,茉兒縮縮肩,自個兒揉揉摔疼的屁股,從地上爬起來。

  她聽話的去準備早飯了,所以沒有看見她轉身之後,男人眼中復雜難懂的情緒。

    在那天之後的幾日,天氣都很寒冷,茉兒總在睡前看見他縮著身體,咬牙忍耐的模樣。她不忍心,就爬上他的床,抱著他睡。

  剛開始的一、兩天,他會想要把她甩開,可是後來他越來越習慣了她的存在。

  這日,終於不再下雨,大氣暖和了許多。

  夜裏,茉兒鑽進自己的被窩。

  「晚安!」她對著對面床上的男人說,然後,也不等他回應,就閉上眼睛準備睡覺了。

  「喂!」

  她睜開眼,月光下,她見到男人不悅的皺著眉。

  「還有什麼事嗎?」

  他在瞪她,這個表情通常表示他很、不、高、興。問題是,她不知道他在不高興什麼。

  「過來。」

  「咦?」

  「我叫你過來!」

  她總算弄懂了,他是要她跟他睡。可……可是……

  「 ……今天應該不用了吧?今晚不算冷。」

  好奇怪,他怎麼會提出這種要求?她擅自跑到他床上睡的時候,他表現出來的明明是一副抗拒的模樣,怎麼今晚他會……

  「我說過來!」他額冒青筋,朝她怒吼。

  茉兒從床上驚跳起來,不敢違抗他的命令,三兩步就衝到他懷中。嗚嗚……他生氣的樣子好可怕。

  「抱住我!」他命令。

  茉兒怯生生的伸出手,像過去的那幾夜一樣,環抱住他。

  他的手臂跟腿接著纏緊了她的身子,讓她動也不能動。

  茉兒偷偷的苦笑。他簡直是把她當作抱枕嘛!可是這話她又不敢對這個霸道又蠻橫的男人說。

  沒有去管懷裏的人兒在想什麼,也沒有去想她願不願意,軒轅棄摟住那軟軟、暖暖、小小、香香的軀體。

  他只知道奪取他想要的東西。

  他只知道抱著她,他才能夠好好的睡一覺。

  他沒有費神去想,這是為什麼……

   「我出去了喔!你一個人沒事吧?午膳我已經準備好放在桌上,餓了就熱來吃。

  對了,可不要再偷偷練功了喔!記得我跟你說過吧?在毒還沒解清之前,都不可以運功,否則--」

  「夠了。」清晰簡潔的兩個字,終結了茉兒的絮絮叨念。

  看著他那宛如萬年冰封的臉,茉兒咽下所有還沒講出口的話。

  「那--我出去了。」茉兒關上門,離去。

  今天她一整天都很忙,得去看好幾個病人,還得去幫剛過世的劉奶奶做法事。

  她走後,不知怎地,屋子裏竟有些蕭索的味道。

  軒轅棄走出屋子。

  木屋前是一塊小空地,屋前種了一排茉莉花。那些茉莉花的花瓣小小的,看起來很柔弱,倣佛一捏就碎了。可是即使你捏碎了它,它的香氣卻仍會停留在指尖,久久不散。

  他瞪視著那些花兒,厭惡它們的潔白、厭惡它們的脆弱、厭惡它們擾人的香味……

  「闇影,出來吧!」突地,他低聲說。

  也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何時出現,總之,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跟前跪下。

  「你晚了兩天。」

  這麼一句話,就讓合影的身子微微打顫,冷汗滴落在額頭。

  主子的個性陰晴難定、冷酷殘忍,所以即使他已經跟在主子身邊多年,也一直是戰戰兢兢的。

  「屬下無能。雖然有黑鷹指引方向,但這桃花源村的機關繁復,屬下因此多花了兩天……請王責罰。」

  凝重的沉默籠罩下來,闇影的冷汗直冒,轉瞬就浸溼了整件黑衫。

  「告訴我現在外面的情況。」軒轅棄開口了,但沒有說原諒或者不原諒。這也正是他冷酷之處--讓對方永遠無法放松下來。

  闇影不敢違逆他。「啟稟王上,您受傷失蹤的消息一直沒有洩露出去,而那次行刺您的叛黨亂賊,也已經被殲滅。

  只是,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下個月就要舉行祭天大典,您若是不出現的話,恐怕會引來臆測。」

  不只是臆測吧?軒轅棄冷笑。覬覦王位的不只是被他殲滅的那些餘黨,還有他的手下。他確信一旦他們知道他不在,是不會心慈手軟的,絕對會將他的一切都蠶食鯨吞。

  「到時我會出現。」

  「請恕屬下鬥膽,王上何不立刻回宮?您的傷應該不礙事了。」

  「不急。那女人還有利用價值。祭天大典之前,我會把她解決,取得桃花源村。」他平穩而無表情的說。

  闇影沒有問王上要如何「解決」,因為王上不喜歡碎嘴的奴才。況且以後該怎麼做,王上會透過黑鷹下達命令。

  在他離開之前,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膽子,他回頭望了王上一眼。

  王上注視著茉莉花,清冷的眸讓人無法猜測他的情緒。

  世上沒有人能知道,這以徒手之力奪取天下的男人在想什麼,也無法猜測他下一秒要做什麼、他的極限在哪裏、他究竟有多少能力,握有多少籌碼……也就是因為這樣,眾人對他的恐懼越深。

  闇影沒敢再多逗留,匆匆離去。
第五章


時間已經不多了。

  與闇影的交談,提醒了他一個他早就了然的事實--

  他必須出現了,否則將會引起臆測,而一個小小的臆測,將會動搖整個天下--屬於他的天下。

  現在只等他的毒解了,把她「解決」掉,屆時,桃花源村失去了他們的精神領袖,要拿下,是輕而易舉的事。

  到時他就可以把最後一片拼圖拼上,然後,整個中土就都是他的了。

  軒轅棄坐在窗邊,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屋外的茉莉花叢上,一直到暮色漸漸降臨……

  「我回來了!」

  門咿呀的打開,出現一張紅通通的小臉,臉上掛著朝陽般的笑容。

  她一進門,屋內的陰暗倣佛都不見了,處處充滿陽光、生氣,和一種暖暖的東西。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你把桌上的食物都吃完了?太好了,我還怕你嫌冷不吃呢!對了,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做什麼呢?

  我告訴你喔,今天我可是做了好多事情呢!先是去給李大嬸看病,然後又去了宋大伯那裏。

  今天蠻幸運的喔!你看,這麼多蔬菜水果,都是他們給我的耶!」

  真是個蠢女人,人家給一些不值錢的蔬菜,就可以籠絡她。天下間,哪個大夫不是漫天喊價,就她最笨!不但看病不收錢,還連藥都免費附贈。

  她把蔬果放在桌上。除了這些,還有一大籃的舊衣裳。

  「這些是村子裏的人穿不下了的衣服,那些太太們很好心,全都送給了我。」她笑意盈盈,顯得很開心。

  「你要這些廢物做什麼?」

  「這些不是廢物啊!有些只要改一改就可以穿了。對了,你就那兩件衣裳,我可以用王大叔的舊衣服幫你做新衣。

  只是比較為難的是,你那麼高大,恐怕要加很多布料呢!不知道有沒有同顏色的布……」說著,她開始翻找那籃衣物。

  他才不穿那些破爛衣服!軒轅棄咬緊牙根,想對她吼,卻不能。究竟他還得在這裏忍耐多久?

  茉兒沒看到他的表情,更沒有察覺他的情緒。她對著那堆衣物,突然間落下淚來。

  「這是劉奶奶的衣服……」

  這女人說哭就哭!軒轅棄厭惡地皺起眉頭。

  「是誰?」

  「昨天過世的劉奶奶,她生前對我很好。」

  「被你醫死的?」

  「啊?」茉兒驚訝的張大眼。

  「你是村子裏唯一的大夫,有人死了,是你的責任吧?」他惡毒的說。

  茉兒垂下頭,當真思索著他的話。她好像受到很大的打擊,身子微微晃了晃,小手緊緊捏在胸前。

  「是啊……我沒有辦法救劉奶奶……是我無能……可是……可是我真的盡力了……奶奶年紀大了,我也……」

  這笨蛋居然把他的話當真了?笨!笨死了!

  但是,他當然不會這麼好心地去更正她的想法,被困在這裏已經夠他氣悶的了。他冷眼看她陷人苦惱的樣子。

  「你究竟是怎樣的大夫?到現在我的毒也還沒解,到底要我等到什麼時候?」

  「啊?」茉兒茫然抬頭看他,然後她的臉上浮現愧色。「對……對不起……」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要你告訴我,你究竟醫得了醫不了!」

  她咬著下唇,似陷入了沉思。

  「也許……也不是沒有辦法……」

  她的話聲低微,可是軒轅棄還是聽到了。

  什麼辦法?他正要追問,敲門的聲音打斷了他。

  「茉兒姊!」門沒鎖,小蝶敲完門後,就開門進來。

  該死!軒轅棄瞪視那個闖入者。

  小蝶對軒轅棄本來就沒有好感,所以她別開頭去,不看他。

  「茉兒姊,你不是說有幾本藥書,要讓我帶回家看嗎?」

  「噢,對!你跟我來。」茉兒領著小蝶到後面的書房。

  軒轅棄陰沉著臉,望著她們離去。

  小蝶從架上一一拿下藥書,茉兒在一旁突然嘆了口氣。

  「怎麼了?茉兒姊,是不是那個男人又欺負你了?」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在想……」

  「想什麼?看你好像很困擾的樣子。」

  的確,這還是小蝶第一次看見茉兒這麼憂愁的模樣。

  「我可能不是一個好大夫。」茉兒說。

  「茉兒姊,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對每個病人部盡心盡力,而且你的醫術高明,連師父都常常稱讚你,說你已經盡得她的真傳。天底下沒有比你還好的大夫了。」

  茉兒垂首。「可是……我明明知道治療病人的方法,卻沒去做……」

  小蝶停下拿書的手,「茉兒姊,你在說什麼啊?」

  「就是他身上的毒。我知道他中的是一種至寒至陰的毒,我已經試過各種藥方子,就是無效。現在只剩下一個方法……

  小時候,我的身體就弱,師父為了要救我,連續給我吃了五帖的續命丸。這續命丸是由數百種珍貴藥材提煉而成的,吃完之後,我就再也沒生過病。

  我聽師父說,這續命丸有神奇的療效,但是它太燥熱,不宜多服用,只是我天生體質虛寒,正好和續命丸相調和。」

  「照你這麼說,這續命丸也可以治他的病了?」

  茉兒苦笑。「是沒錯。只是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顆續命丸,因為師父把所有的續命丸都給我吃了。

  藥方子是還有,可是其中有好幾味材料,根本就無法取得。況且,就算所有藥材齊全,也非一、兩年就可以調制完成。」

  小蝶聽到這裏,已經約莫了解茉兒想要說的是什麼了。只是這未免……

  茉兒望著小蝶,輕柔的揚起嘴角,那表情好像已經下了某種決心。

  「要解他身上的毒,就要用我的血。」

  「不行!」小蝶大叫。「我反對!絕對不可以這麼做!這對你身子的損耗有多大,你有沒有想過?

  況且,就算這麼做了,也不知道到底要用多少血才有效。這麼危險的事情,我絕對反對到底!而且,那男人根本不值得你這麼做!」

  「小蝶……」

  書房斷斷續續傳出兩人激烈討論的聲音,而這一切--都落入靠在薄木板隔墻的軒轅棄耳裏。

   這兩日也不知為什麼,軒轅棄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雖然一樣冷冰冰的不理人,但至少不再對她大呼小叫、事事挑剔。茉兒的日子好過多了。

  「呵呵……」她把鋤頭扛在肩上,偏頭傻笑著。

  坐在前廊板凳上的軒轅棄,看她經過,瞇起了眼。

  「你要做什麼?」

  「鋤草、耕種啊!」她對他綻開一個陽光般的笑臉。

  「我想過了,老是依賴村民的接濟,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想把後面的田地整一整,種些蔬菜什麼的。」

  他挑眉。「你會?」

  茉兒不好意思的搔搔頭。「我是沒試過啦!不過看過人家是怎麼弄的,我想應該沒問題吧!」

  哼!他在心底暗嗤,卻壓抑住什麼也沒說,跟著她走到小屋後面。

  那裏是有一塊空地,但卻長滿了雜草。

  茉兒先拿出鐮刀,把長長的草割掉,再用鋤頭將根鏟掉,另外還把土弄得松散些。

  這些程序都沒有問題。問題在於--

  她實在太笨拙了!

  「哎呀!」鋤頭飛了出去。

  她慌慌張張的跑去撿了起來,轉頭瞄了他一眼,當然他的臉色沒有好看到哪裏,於是她紅了臉。

  軒轅棄要咬緊牙關,才能夠少住咒罵。他瞇緊的俊眸淩厲的瞪視著那女人汗水淋漓的小臉,沾了污泥的白衣裙,還有那雙握住鋤頭的小手,早就因為剛剛的鋤草而弄得傷痕累累……

  「唉呦!」

  當她一跤跌在泥地上時,他終於忍不住了--

  「起來!」軒轅棄把她整個人拎了起來。

  「謝……謝謝……」茉兒的頭低垂得幾乎要靠在胸前了。

  「拿來!」

  「什麼?」她疑惑的抬頭。

  「鋤頭。」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傻傻的交出手中的鋤頭。

  他也沒說話,拿起鋤頭就開始工作。

  他的力氣大,動作又熟練,才一會兒工夫,就把地鏟的又松又軟。

  茉兒眨眨眼,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他怎麼……難道……他在幫她?

  哇!她好感動喔!

  「走開!」她擋到他的路了。軒轅棄厭惡的瞥她一眼,看見她兩顆黑溜溜的眼睛閃閃發光,幾乎就要流下感激的淚水來了,他的臉更臭了。

  「走開!」他重復。

  「噢!好……對不起……對了,我去拿種子。」

  白色的身影咚咚咚的跑開了,沒多久又慌慌張張的跑回來。

  茉兒在他已經翻好上的地土,灑下種子。

  「你做什麼?」他吼她。

  她嚇了一跳,種子又灑落了一些,「 ……播……播種啊!」

  「不是這樣做的!」甩下鋤頭,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種子。「種子要播均勻,中間要隔開一定的距離。」

  他埋下種子,果然動作又迅速、又正確;茉兒傻眼。

  「照我的方法做!」

  「好……好。」她接過種子,連忙依照他的指示播種。

  就這樣,一個人鏟土,一個人播種,在沉默中,兩個人很有效率的工作著,茉兒手中的種子很快就灑完了。

  「你去旁邊!」他把她趕走,似乎嫌她礙手礙腳,獨自完成接下來的澆水和整土的動作。

  茉兒走到一旁的大樹下,看著他工作。

  因為工作而被汗水溼透的衣衫貼在身上,男人一身精壯的肌肉無所遁形的展露在她眼前,每當用力的時候,上臂筋肉整個僨起……

  茉兒想起每天夜裏,那雙手臂霸道的纏住她的身體,她的體內好像有某種麻麻酥酥的電流竄過,俏臉也染上一層暈紅。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他又兇、又冷漠,還常常罵她,可是跟他相處的時間越長,她就覺得自己越怪異。

  每次看著他,她總是感覺到呼吸困難,還常常心跳加速,可是明明很難受,卻又移不開視線。

  她不懂……她是不是得了什麼病?可是翻遍了師父留下來的醫書,又都找不到答案。

  幸好的是,除了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以外,她並沒有什麼「症狀」,可能這病也不是太嚴重。

  茉兒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軒轅棄已經處理完農事,走向大樹下。

  「你發什麼呆?」

  「沒……」她站起來,又臉紅了。「你做完了?休……休息一下吧!真不好意思,你是病人還要你幫忙。」

  「我不是幫你,只是忍受不了你笨手笨腳的樣子。」

  茉兒尷尬的垂下頭。

  「你真的很厲害,一下子就把活做好了。看不出來,我以為你出身富貴人家。」他的一舉一動、他指使人的態度,有種天生就是領導人的氣勢。

  「富貴人家?」他好像聽到什麼好笑的話,嘲諷的扭曲嘴角。「我不但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出身,還是個沒人要的孤兒。什麼活我都幹過,只要能填飽肚子、只要能讓我活下去,什麼事我都做。」

  他的話讓茉兒訝然抬頭,眼神與他相遇。

  「出乎意料?你以為我的名字為什麼叫『棄 ?」

  他就像平常一樣面無表情,他的話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可他的語氣越是平淡,茉兒就越是無法遏抑的想像那個情景……一個以棄為名的小孩,一個只能靠自己力量活下來的男孩……

  光是想想他可能經歷過的事情,茉兒的心裏就一陣刺痛。

  她的眼神一定流露出她的情緒了,因為她看見他眼中陡然升起防備。她知道他不喜歡人家的同情和憐憫,於是她轉開頭。

  「對了,你辛苦了,流很多汗--」她用自己的白色手絹在水桶裏沾了點水,遞給他。「擦擦臉吧!」

  他看了那手絹一眼,並不接過來。

  「你來擦。」

  「我?」

  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他閉上了眼睛。

  茉兒緊張的吞了口口水,她抬起微微顫抖的手,開始擦他的臉。這個動作在他傷重昏迷的時候,她曾經做過許多次,可是現在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隔著薄薄的手絹,她清楚的感受到指腹下堅毅剛強的輪廓,他有濃濃的眉、高挺的鼻子,和一張抿緊的薄唇……

  就在茉兒失神之際,突然間,他張開眼睛。

  「啊!」茉兒驚叫一聲,這才猛然發現她的手竟然……竟然一直摸著他的唇?!

  霎時,她的臉整個漲紅。

  沉默在尷尬的氣氛中蔓延,他們對視著彼此。

  軒轅棄邪勾起嘴角,漆黑如黑曜巖的雙眸,掠過引人墮落的魔魅。

  在茉兒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的手攫住她的後頸,將她拉向他,然後他吻了她。

    舌與舌的交纏發出噯昧的聲響……

  唇與唇緊密的輕觸、啃咬、分開,再重新貼合……瘋狂的吸吮,恨不得把自己融入對方的身體中……

  從來不知道門自會吐出那樣羞人的喘息,從來不知道人類的嘴唇可以這樣的柔軟、這樣的……灼熱……

  茉兒低頭縫著衣服,臉蛋上的紅傃卻久久不退。

  「哎呀!」指尖突地傳來刺痛,她痛叫出聲。

  這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幾次,她把針扎到自己手指上了。

  自從今天早上發生過「那件事」之後,她的腦海裏就不停想起那一幕。害她總共撞倒了一鍋稀飯、煎壞了兩碗藥、打破了三個碗、跌倒了四次……現在她的手指簡直成了針包。

  嘆口氣,索性放棄做了一半的針線活。不意才一抬頭,目光又與屋裏的另一個人相遇--

  啊……她急急別開眼,抓住胸口猛喘氣。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聖女。」敲門聲解救了茉兒。

  她匆匆走去開了門。

  「村長伯伯。」

  門外的村長手裏拎著一個黑罐子。

  「聖女,你要我幫你找的東西,已經找到了。花了兩天,好不容易才抓到這幾只。讓你久等了。」

  茉兒接過黑罐子,打開看了一看,滿意的笑了。

  「謝謝你,村長伯伯。」

  「哪裏,還有什麼需要的話,跟我說便是了。」

  「我會的。」

  村長臨走前看了一下屋內,軒轅棄的存在讓他皺起眉。他壓低了聲音說:

  「我聽小蝶說了。他的傷好了,不是嗎?繼續待在這屋子裏,不太好吧?」

  村長伯伯的話讓茉兒為難的瞥了軒轅棄一眼。

  「可是……他不肯。」

  「他不肯也不行啊!這孤男寡女的,於禮不合。」

  要是村長伯伯知道他們晚上還同床共寢,不是要氣死了。

  茉兒心虛的垂下頭。「不要緊啦!村長伯伯。反正不用多久,他身上的毒就可以解了,那時他就會離開。」

  老村長搖搖頭。「對外面來的人,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他們可沒那麼單純,搞不好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知道啦!我會小心的。」

  茉兒一再保證後,村長伯伯才甘願回家。

  「太好了。有了這個就可以……」茉兒看著黑罐子裏的東西,不知在計畫著什麼。

  軒轅棄在村長對茉兒說他的壞話的時候,一直保持漠然,卻對茉兒手中的黑罐子挑起了眉。

  「那是什麼?」

  茉兒衝著他笑。「這可是好東西呢!有了這個,你的毒就可以解了。」

  她從黑罐子裏抓出一條黑溜溜、軟滑滑的東西,獻寶似的在他眼前晃了晃。

  「水蛭?」

  「沒錯。我要把我的血過到你身上,因為我的血裏含有很珍貴的續命丸成分,它的熱性剛好可以調和你體內的寒毒,對了,我們現在就來試試吧!」

  茉兒將水蛭放在自己手腕上,水蛭很快吸飽了血。她隨即又將它放在軒轅棄的手臂上,然後在水蛭身上灑了些藥粉,很神奇的,那水蛭竟將體內的血灌進他體內。

  如此反覆做了兩三次,茉兒的唇白了一些。

  在這過程中,軒轅棄一雙漆黑的雙瞳始終盯著她……

  「好了。今天第一次,先試試看這些量。」她把水蛭收進黑罐子裏,然後回頭面對他。「我幫你把把脈。」

  他讓她把脈。

  茉兒的臉上浮現喜色。「不錯,好像有進步。」

  「這方法果然有用,你痊愈有望了。我真笨!早該用這個辦法的,也不用讓你受那麼多苦。」

  她興奮喜悅的口氣讓他怔忡了片刻,胸口好像壓了一塊大行……

  「你多久之前就叫人去幫你抓水蛭了?」

  「兩天前。我也知道臨時拜托村長伯伯,有點為難人家,可是還好村長伯伯很熱心幫我。」

  聽到這個答案,他一震,別開眼。

  那是在他吻她之前……她本來就打算用她的血救他,他根本不需要做什麼。不需要對她好、不需要幫她做什麼、不需要吻她……他不得不承認,他看錯她了。

  可是又有誰想得到會有人蠢到這種程度?竟不為任何原因、不求什麼回報地,為一個陌生人犧牲到這種程度。

  這可是她自己蠢,跟他沒有關係。

  可是為什麼……他竟感受不到一點得意?
第六章


從那日開始,茉兒每口都為軒轅棄灌血。他的內力日漸恢復,而她的臉色則一日白過一日……

  「到底還要再做多少次?」看著蠕動的黑色蟲子吸附在自己的手臂上,那景象令軒轅棄厭惡。

  「不要急嘛!」她安撫他。「照這個情況看來,再過二十天,你體內的毒就可以完全解了。」

  再二十天?他蹙緊眉心。

  才灌血十天,她的臉色就已經蒼白成這樣,他還見過好幾次她暈眩跌倒。這女人真能再撐二十天?

  他煩心的可不是她的死活,而是竟然還要這麼久。

  「這麼久!」他低吼出心頭的煩悶。

  茉兒面對他的壞脾氣,還是有耐心的解釋。

  「這事急不得,灌血灌得太快太多的話,你的身體會受不了。」

  他瞪著她。

  茉兒低頭收拾藥粉,再將水蛭放回罐子裏。

  自從上次他吻了她以後,她就一直躲避他的視線,但是軒轅棄卻常常逮到她偷偷看著他的目光。每當她被逮到的時候,那口漸蒼白的小臉就會布滿紅暈。

  這傻女人真的愛上他了?

  他嘲弄的揚起嘴角。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認知讓他分外得意。

  「喂!」他喚住那個想要轉身跑掉的小小身影。

  「什麼?」

  「把這個喝了!」他命令,指著桌上的茶壺。

  「這是什麼?」

  「你今天不在。我閒著無聊,到村子裏閒逛,人家給我的。」

  「噢!那……那你喝就好了。」

  「我要你喝,你就喝,羅嗦什麼!我怎麼知道那些人安什麼心?萬一有毒呢?」

  「不會!絕對不會!」茉兒以難得的激動保證。「我們桃花源村的人都很善良,不可能做這種事!」

  他冷眼看她。「我不相信,除非你先喝。」

  「好,我喝給你看。」

  茉兒為了向他證明,一手拿起茶壺,一手拿了個茶杯,倒出了裏面的「茶」,一仰頭,喝盡。

  「這是什麼?」她驚訝的張大雙眼。「好好喝,真的好好喝,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東西!」

  「你騙我的吧?」他一點都沒有被她的表現打動的意思。

  唉!茉兒在心底嘆息。他就是太不信任人了。

  為了表示她的真誠無欺,她又倒了一杯,一樣喝的精光。

  「我沒騙你啦!真的很好喝,你喝喝看就知道了。」

  的笑約叫熱切的表情,他沒回應,他將手臂交疊在胸前,露出一抹不懷好意。

  她很少看見他的笑,一時呆住了。

  那個笑……怎麼不是讓她心跳加速,反而讓她冒出寒意?

  「好喝嗎?」他問。

  「是啊。」她呆呆的答。

  「多喝點,這是用老母雞熬了一天的雞湯,蠻營養的。」

  「你說什麼?」她很小心的再確定一次。

  「雞湯。」

  她立刻暈倒了。

   意識模糊間,有種反胃欲嘔的感覺。

  「嘔……」她的手出於本能反應地捂住自己的唇。坐起身,這才完全清醒過來。

  「你敢給我吐出來試試看!」

  打雷似的怒吼,讓她原本湧上來的胃液嚇得又自動退回原位。茉兒泫然欲泣的仰首看他。

  「為什麼整我?你明知道我吃素的。」

  他不但沒有一絲愧疚之意,還不以為然的哼道:

  「吃什麼素?蠢透了!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又瘦又蒼白,簡直像鬼一樣。」

  任哪個女孩被心儀的男人說自己像個鬼一樣,都不免難過,茉兒也不例外。她大受打擊,身子晃了晃。

  「又來了。又要暈倒了?」他不悅的睨視她。「這就是你只啃那些葉子,連一丁點葷都不碰的結果。」

  茉兒烏溜溜的眼睛眨呀眨的。在他的話中,她似乎聽出除了惡作劇之外的……

  她的雙眼陡張。「你……莫非你是在關心我?」

  軒轅棄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一瞬間,他整個人都僵硬了。

  但軒轅棄畢竟是軒轅棄,他立刻恢復了冷漠譏諷的表情。

  「哼!我只不過想看看你出醜的樣子。更何況,我還要靠你身上的血來解毒。」

  失望讓茉兒那雙瑩瑩發亮的雙眸,瞬間失去色彩。「噢……這樣啊……」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一種悵然的感覺,心口突來的煩悶讓他陡地站了起來。

  他沒回答,頭也不回的走出木屋。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這個木屋、這個女人附近,因為他好像變得很怪異……也許是被她傳染了蠢病,他的腦袋變得亂糟糟的。

   這天,又是茉兒講道的日子。

  她一整個早上都不在,軒轅棄覺得很煩。

  那女人被太多事情綁住了。什麼講道、什麼看病、什麼法事,她幹嘛花那麼多時間在那些沒用的人身上?她應該只要服侍他一個人就夠了!

  一早被冷醒,懷裏空空的。那個「抱枕」自己跑掉了,軒轅棄想來就咬牙切齒。

  到了快要用午膳的時間,她還沒有回來。軒轅棄的怒氣已經累積到一個臨界點--

  「我回來了!」

  算茉兒「幸運」,她在他差點動手拆了屋子之前回來。

  她手裏抱了一堆破棉布。軒轅棄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最近對收集那些破布似乎很熱衷。

  軒轅棄看她把那些破布放在桌子上。另外,他還見到她懷裏緊抱著一坨東西。

  「汪嗚……」那坨東西動了一下,還發出了聲音。

  是一只毛色怪異、臟兮兮的小狗。

  「它孤伶伶的,可能是跟爹娘走失了,而且又被獵人的陷阱給弄傷了一條腿。」她解釋。

  挑起眉,他說:「這就是你替我準備的晚餐?」

  她先愣了一下,然後狠狠倒吸了口氣。

  「不是啦!」她叫得好大聲,緊緊抱住那只狗,像是在保護它不受他的荼毒。「不……不能吃它,它已經那麼可憐了……而且我說過,不會再殺生了!」

  軒轅棄厭惡的撇嘴。「那你帶它回來做什麼?」

  「當然是幫它療傷、照顧它。」

  「浪費時間。」

  「浪費時間?這怎麼會是浪費時間呢?它是一個生命啊!」

  「一個無法保護自己的生命,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成為強者的食物。」

  他譏諷的語氣讓她不寒而栗。

  「我……我不能坐視……不能丟下它不管。」她喃喃自語,心疼的抱住那只瘦弱的小狗,也不管自己的灰裳被弄臟了。「就像你說的,不管它,可能它就被山林裏別的動物給吃了。」

  「可笑!」他的反應是嗤之以鼻。「你能救得了天下所有被遺棄的動物嗎?

  你這麼做,對那些餓了好幾天,就等著吃這只半死不活的小狗的野狼、山豬,不也是一種殘忍?

  強者生存、弱者淘汰,這世界本來就是依循這個法則運轉的。」

  他出手抓起她懷中的小狗,茉兒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算來得及,她的力氣也不敵他的。

  「不要--」

  茉兒的語音未落,他就把小狗給丟出窗外。她急著想要去撿回小狗,他像一堵墻般的身軀卻擋在她面前。

  「你為什麼這麼做?」茉兒捏緊拳頭,氣憤的仰視他。

  她本來是沒有膽反抗他的,可是這一回他實在太過分了。

  「不用管它!」

  「可是--」

  「它本來就應該知道現實就是這樣。不能依靠別人幫助,自己要想辦法活下來。不想成為別人的食物,就要夠強,把別人當成食物。」冷酷的細長黑瞳裏沒有一絲情感。

  聽他用平靜的近乎殘忍的語氣,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茉兒突然有l種感覺……

  他說的似乎不是那只小狗,而是……他自己。

  腦海裏突地掠過一個景象,那是他剛來的前幾天,她夢到過的景象--

  一個小男孩獨門在狂飛的大雪中,瑟縮著身體的樣子……

  她倣佛可以看見小男孩那雙警戒,對所有人都不信任、對所有事情都懷疑,充滿敵視、憤世嫉俗的火樣雙眼……淚水倏地湧進她的眼眶。

  他看見她的眼淚了。不只看見了,還閃此心煩意亂。

  她怎麼這麼蠢?他講了大半天「道理」,她到現在還想不通?!真令人火大!

  「不過是一只狗,你哭什麼!」

  狂吼的結果,反而讓她的淚落的更急了。

  「該死!」他咒罵。

  「嗚……嗚嗚……不……不是小狗……」她細弱的抽泣。

  「你說什麼?」

  「是你……」

  「什麼?」

  抬起淚眼迷蒙的小臉兒,她踮起腳尖,伸出手,突然抱住他的頸項。

  「是你……你好可憐喔……我好想……好想能為你做些什麼……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什麼……我什麼都願意……」

  過大的震驚讓他的身體僵硬得無法移動,只能任她抱著。

  他感覺到他向來堅硬如石的心臟,好像裂開了一道縫隙,還感到疼痛、酸楚,和一種……一種細細、輕輕、柔柔的……暖意……

  暫時不想抗拒、暫時就讓她抱著,暫時……他告訴自己……這只是暫時……

   害怕……

  他從來沒有害怕過任何事。

  有記憶以來,他從不容許自己有這樣的情緒。就算是面對最艱困的環境、最危險的敵人,他也沒有畏懼退縮過。

  所以,他不承認這叫作害怕。他只是暫時不想跟那個叫茉兒的白癡女人太靠近。

  獨自走出木屋,他在桃花源村裏四處行走。了解這個地方,對他心裏計畫的事情有幫助。

  他行經之處,村民都以一種好奇又畏懼的目光,偷偷觀察他。

  比一般人高大結實的身軀、冷酷沒有一絲表情的嚴峻臉龐,他自有跟凡夫俗子不同的非凡氣勢。在外面的世界都已經是鶴立雞群,更何況在這平和且平淡的桃花源村。

  村民們只敢偷偷看他。不只是因為他是他們所恐懼的「外面」來的人,還因為他給人冷冷的感覺。

  他們其實是希望他趕快離開,可是聖女堅持要照顧他,直到他痊愈。雖覺不妥,但沒有人會違逆聖女的意思。

  聖女--盡管茉兒是個行點迷糊、溫溫柔柔的小女子,但對村民而言,還是至高無上的精神領袖。

  無趣極了!

  軒轅棄很快就厭倦了那些沒用的村民。

  這麼一個積弱的小村莊,他不用一天的時間就可以攻克,完成他一統天下的目標。要不是他還必須顧慮著身上的毒……

  他感受到一道和周遭不太相同的視線。高傲的眼掃了四周一下,立刻發現視線的來源--

  是一個成熟的女子,斜倚著門框,朝他嫵媚的笑著。

  他的視線無禮的掃過那豐滿有致的身軀,勾起薄唇。

  女人顯然對於男女情事相當熟稔,立刻回應他一個饑渴的眼神。

  她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

  她太多肉、太妖傃、太大膽。他心中真正想要釣是一個瘦弱的、有點傻傻的、抱起來很溫暖的……

  他猛然一驚,發現腦海裏出現的影像竟是……一股怒氣勃然而生。

  他本來不是一個沉迷美色的人,也無意在這裏解決自己的生理需要。

  可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傲慢的眼神一瞥,女人立刻會意,滿臉喜色的跟著他走。

  「一前一後,他們來到茉兒的小屋。

  「聖女的屋子?」女人有了遲疑,訕訕的笑著。「似乎……似乎不太好吧?」

  軒轅棄冷下臉。「要就自己脫光衣服,還裝什麼淑女?」

  女人掙扎了片刻,軒轅棄酷酷的模樣讓她心癢難耐,她舔了舔下唇,作出了決定……

   「軒轅公子……啊……」

  鬥室裏傳來酥媚入骨的喘息聲,半裸的女人像八爪章魚似的,纏住軒轅棄雄偉的身子,在他身上摩蹭。

  軒轅棄冷冷的看著女人,任由她服侍著他,可是雖然加此,女人卻依然著迷於他冷酷高傲的姿態。她更加殷勤的舔吻著他的身體,試著挑動他的情欲。

  他不是沒有反應,事實上,他全身上下都散發出男性強烈的動情氣息,只是那雙眼睛依然冷漠冷淡。

  女人舔了舔豐厚而紅傃的雙唇,這樣的男人性感的叫人瘋狂。她想要他?想要徵眼這座冷酷的冰山。

  「軒轅公子……」她輕聲呢嘀,柔若無骨的手攀上他的胸膛,大膽的將自己豐挺的雙峰靠上去……

  此時,開門聲很不識相的打斷了一室旖旎傃情。

  茉兒走進屋裏,看著床上交纏的兩個人,臉上只有茫然。

  過了好一會兒,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猛別過頭,臉色白的嚇人,軒轅棄以為她又要暈倒了。

  「出去……請你們出去……」她的聲音抖顫,就像她的身子一樣。

  糾纏著軒轅棄的女人離開了他身邊。見到聖女,她被欲望蒙蔽的羞恥心陡地升起。

  「聖女……對不起……我……」

  「出去!」茉兒捂住自己的耳朵。「出去!我不管你們要做什麼,但不要在我的屋子裏!」

  茉兒從未有過的歇斯底裏,讓屋裏另外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須臾,軒轅棄對女人下命令:「你滾吧!」

  女人也不敢多停留。她狼狽的拉攏衣襟,腳步淩亂的跑出小屋。

  屋內立刻被一股窒息的沉默所籠罩--

  茉兒緩緩地把雙手放下來,她失神的轉身,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該怎麼面對他,於是她急急往外走。

  「站住!」一個強悍的力道攫住她的手腕。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邊,並阻止她離去。

  他衣衫淩亂,袒露出健壯的胸膛,身上隱約傳來女人的脂粉味,更讓他平添了一股浪蕩不羈的味道。

  茉兒想起剛剛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情緒突然激憤了起來。她掙扎,淚水再也壓抑不住的迷蒙了雙眼。

  「放開我!你……你無恥!」

  「我是男人,我有我的需要。」他皺起了眉。他沒有必要解釋,沒有必要留住她,可是他卻下意識的這麼做了。

  她的手腕好細,她是不是又瘦了?她的臉白得幾乎透明,掛在頰畔的兩行清淚讓他好心煩。

  「需要?但為什麼非得在我的屋子裏,在我的床上?」好氣、好痛苦、好難受,心臟好像被人擰緊了,踩在腳下,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瞪著她。然後,突然扯動嘴角。「你在嫉妒?」

  茉兒瞠大了眼。

  嫉妒?是啊!這種感覺就是嫉妒。她不曾發現,那是因為從小到大,師父就教她要讓自己的心情平和、靜如止水。原來這就是嫉妒,原來嫉妒的感覺號這麼苦澀……

  她無法反駁,只因為她的心全都清清楚楚的呈現在他面前。

  「不想我跟別的女人,那由你來滿足我的需要怎樣?」

  聽到他低沉的話語,看到他邪氣卻誘惑人心的黑眸,她的心跳驟止,沒一會兒又狂擂了起來。

  她的紅唇微啟,困難的喘息。

  沒有給她機會退卻,他一把握住她的纖腰,將她的身子拉近。低頭,他吻住她,狂熱且饑渴的……

  雙唇貼合的瞬間,他才發現,這正是他長久以來所渴望的。

  他壓疼了她。從他的舉動,她知道這次將和上次不同、他更狂野、更強悍,他是不可能中途停下來的。這次,他將饜足了,才會放過她。

  茉兒在他懷中顫抖,同時感覺到恐懼、期待、甜蜜與痛楚……

   茉兒不安的坐在床上,僵硬著身子,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軒轅棄。

  他撥開她的白衫,雪白的袍子像白色蓮花的花瓣一般,片片飄落在地上。她閉上雙眼,倣佛這樣才能夠抑制住翻湧而上的羞怯與恐懼。

  他明白她此刻沒有欲望,有的只是單純、強烈到自己都無法處理的感情,和一種「給」的心情……

  她的樣子,讓他想起了祭壇上的處女;而他,是擁有處分她權力的殘酷邪神。

  她--是他的。這個認知讓他的身體竄過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強烈的欲望讓他的眼前倣佛蒙上一層紅霧。

  「張開眼睛看我。」他嘎啞的命令。

  就在她顫抖著張開眼的時候,他霸道的吻住她。

  她害怕的想要閉上眼睛。

  「不許閉上眼睛。」他卻命令著。「我要你看著,看我是怎樣佔有你的。我要你知道--你是我的。」魔魅的聲音在她耳畔低回。

  倣佛要印證他的話,他讓她坐在他身前,強迫她分開雙腿。接著,在她的喘息下一口氣貫穿了她--

  「呃啊……」

  茉兒痛苦的喘息聲,回蕩在充滿了兩性交合味道的小屋裏。

  鮮紅的血自雪白的大腿緩緩流下,染紅了原本無垢的白床巾……
第七章


「師父,我笨手笨腳,什麼事情也做不好,您教我的東西,我也要花好久的時間才能學得會,師父,您當初是不是搞錯了,我真的可以擔起聖女的職責嗎?」

  「傻茉兒,你當然可以當一個稱職的聖女。沒有人比你更有天分、更適合了。」

  「師父,您是在安慰我吧?」

  「不,茉兒,師父不是在安慰你,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上天給了你一份最好的禮物,那就是你天性的純潔和良善。

  你要記住,你這輩子最重要的一件任務,就是去愛一個人,給那個人很多很多的溫暖和愛情,讓他的心不再寒冷,讓他不再孤單、憤怒、暴躁。」

  她偏著頭,疑惑的看著師父。

  「師父,您說的那個人是誰呢?他為什麼那麼重要?」

  師父慈祥的微笑,輕撫著她的發,溫柔的說:

  「當你遇見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你自然就會知道。」

  師父常常說一些寓意深遠的話,她也不以為意,反正師父說的話都是對的。既然以後才會知道的事情,現在又何必多問呢?她閉上了眼睛,在師父的懷中睡去。

  睡夢中,她好像聽到師父說了什麼,又好像沒有……

  「……天下就靠你了……若你能夠化解那人沉重的暴戾之氣……將拯救無數蒼生百姓……茉兒,可憐的孩子……一切都是不能避免的……孽緣,.唉……孽緣呵……」

  茉兒在男人的臂彎醒來。

  她作了一個夢,是有關師父的夢。

  師父在夢裏對她說的話,她都清清楚楚的記在腦海裏。

  可是師父說錯了。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反而覺得很幸福。

  男人還在睡。他的手腳像以往一樣,緊緊纏繞住她,好像她是他唯一的溫暖源頭。

  茉兒靜靜的看著男人熟睡的面容。

  這個英俊而強悍的男人--昨天他們結合了。

  從內心深處湧起一股源源不絕的溫柔但堅強的力量,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那讓她很想擁抱這個曾經傷痕累累的男子、讓她很想給他世上所有的溫暖,讓他曾經冰冷的心不再寒冷。

  她撫摸著他的頭發,蒼白瘦弱的纖細手指描繪著他臉上的每道線條。她不斷重復這樣的動作,像是要把他的面容,深深刻劃在自己的心裏……

  軒轅棄張開眼睛,眼前出現的是茉兒溫柔而帶著一抹莫名酸楚的笑容。

  他心口一慌。因為那樣的笑容竟然讓他產生一種虛幻縹緲的感覺,一種她或許下一秒就會消失的錯覺。

  他不知道為什麼那會讓他個高興,只是下意識的收攏雙臂,緊緊地抱住她。

  「啊……好痛……」她哀嚎了一聲。

  她的叫聲讓他產生真實感。

  為了要確定這樣的感覺,他又收緊了臂膀,果然又引來她的唉唉慘叫。

  他很得意,心情好了起來,頭一低,用力吻住那張可憐兮兮的小嘴。

  不,這樣好像還不夠。

  他又咬又啃又吸,非得在她全身烙印下他的氣味和印記才肯作罷。

  茉兒羞得又閃又躲,卻怎麼也敵不過他的蠻力。她羞得大叫:

  「不要這樣!啊……放開我!」

  現在可是大白天啊!雖然昨夜他們已經……可是要在晨光下把自己的身體暴露出來,她還是沒辦法接受。

  「求求你,不要這個樣子……啊!」

  他悍然闖入她的身體裏面。

  茉兒害羞的只能把臉兒轉開,承受他粗魯而急切的衝撞。

   雖然因為每天要為軒轅棄灌血,茉兒的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可是她的臉上卻散發著以往所沒有的溫潤美麗。

  如果說,從前的她,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現在的她,就宛如盛開的花朵,蛻去了青澀的外衣,展露出女性的沉穩內斂。

  這日,他們還是像以往一樣,一個在田裏耕種,一個坐在樹蔭底下縫縫補補。

  軒轅棄的內力已經恢復了八成,所以他做起活來分外俐落迅速。茉兒偶爾會停下手邊的動作,抬頭看看工作中的他。那時候她的臉上就會出現一抹很溫柔、很溫柔的笑容。

  「休息一下吧!」她的小手圈在嘴邊,對他喊道:「吃飯羅!」

  男人丟下鋤頭,往她走來。

  他高大壯碩的身子走近她時,幾乎擋住了陽光。背對著光線的他,看起來更加陰沉可怕。他的表情嚴肅,那雙眼睛只要一瞪,就能讓人腿軟。

  可是她不怕他。茉兒心滿意足的想,她現在已經知道他是個不喜歡寒冷、睡覺要有人陪、總是擺出恐怖的表情,內心卻善良脆弱的男人……

  她不怕他。相同的,小狗小灰也不怕他。

  「汪汪!汪汪!汪汪……」原本安分待在茉兒身邊的小灰,見到他走近,就快樂的搖著尾巴,叫個不停,還繞在他腳邊打轉。

  「滾開!」他皺眉,斥令。

  狗兒不知是聽不懂,還是故意不懂,總之還是緊緊跟著他。

  他把它拎走,但沒多久它又回來纏他。

  他很火大。茉兒光看他的臉色就知道。可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從鼻子裏哼出氣來。這景象叫她噗哧笑出聲。

  他瞪她一眼。

  「笑什麼?管好自己的狗!否則別怪我哪天吃了它。」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他不會真的這麼做。

  小灰白從被她撿到而且療傷之後,現在已經恢復活潑健康的模樣。

  它總是緊緊黏著茉兒。茉兒不在,它就黏軒轅棄。他也不知道威脅它第幾次了,但是她從未看他傷害過狗兒。

  「是是是,我會管好它的。現在,吃飯吧!」

  現在最好的策略就是轉移話題。茉兒笑意盈盈的盛了飯,送到他的面前。

  他接過飯,埋頭大吃了起來。

  茱兒也盛了一碗,不過她的食量不大。以前軒轅棄沒來的時候,她總是有一餐沒一餐的,因為覺得要做飯很麻煩。

  可是,有他在就不一樣了。看他吃飯是一種享受,岡為他總是大口大口的吃,好像所有的食物都很珍貴、很可口。

  飯後,他總要喝一杯茶,現在這也成了茉兒的習慣。兩個人就這樣坐在大樹下,靜靜的喝茶,享受微風輕拂、花香草香繚繞的寧靜。

  茉兒喝完了茶,把茶杯放回竹籃裏,然後拿起剛剛中斷的針線活,又開始縫縫補補起來。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他瞇起眼,看著她手中的破布。

  她把撿回來、要回來的二手衣服,都剪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布,然後又把它們縫在一塊兒。

  他一向很受不了她這種愚蠢的行為,也罵了她好幾次,可是她卻不放棄。眼看那些破補丁越縫越大塊,他今天終於忍不住問了。

  「呵呵……這是一個驚喜喔!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因為這是我要送給你的禮物。」

  用那些破布做的禮物?

  「我不要。」他說。

  她的表情像是大受傷害。

  「又還沒做好,你怎麼知道喜不喜歡!到時我做好了以後,你再決定好不好?」

  不用了,他現在就可以決定。他想這麼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說。

  算了,就由著她去發瘋好了,到時他只要把它丟掉就好了。軒轅棄這麼想。

  軒轅棄繼續喝著他的茶,茉兒則是縫著她的東西,此刻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可是這種沉默並不令人緊張,反而感覺很放松、很舒服。

  「嘿,我們來聊聊天好不好?」她低著頭邊縫東西邊這麼說。

  軒轅棄靠在樹幹上,狹長的鳳眼微閉,好像已經快睡著了。

  他沒有說話,茉兒當他默許了。她很高興,因為她發現他們太少用言語溝通了。

  「就說說夢想好了。你有什麼夢想?」

  發現他沒回答,她抬起頭,對上他不太耐煩的一瞥。

  「你不好意思說啊?」

  他翻白眼。這女人是不會看人臉色嗎?

  「你不好意思說,那我先說好了。」她兀自喜孜孜的繼續這個話題。

  「我的夢想是開一家藥鋪。那裏有很多大夫、有全天下最齊全的藥,而且最棒的就是,沒有錢的人也能夠來看病,不需要銀兩。

  你想想看,這樣就不會有人因為沒錢看病,而延誤病情了,大夫跟病人也能夠做好朋友。如果有急難的話,每個人都可以互相幫助。」

  哼!這果然是她這種白癡,才會想得出來的「夢想」。

  「天下不會有這種藥鋪。」他斷然的潑了她一盆冷水。「沒有人會不求報答的幫助另一個人。如果有,也只是一時的心軟,心軟這種東內能當飯吃嗎?能長久嗎?」

  她的笑容瞬間僵在唇畔。

  「真的不行嗎?這種夢想真的不可能實現嗎……」她喃喃自語,眼中出現一抹茫然。

  他看著她的表情轉變,心口倏地一縮,可是他還是強壓了那異樣的情緒。

  「也許我真的太傻,想的凈是些遙不可及的夢。」她搔搔自己的頭,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你呢?你有什麼夢想?」

  「夢想」這兩個字令他嗤之以鼻。

  「我不作夢,也沒有什麼夢想。」他從不浪費時間空想。

  他只知道,想要的東西,就去拿;拿不到,就用搶的;搶不到,就算得把它徹底搗毀,他也不讓別人得到。

  「怎麼可能?一定有一樣東西是你一直想要的。告訴我嘛!在你心裏,最渴望的東西是什麼?」茉兒還是不放棄地追問。

  「我想要什麼?最渴望什麼?」他自信昂揚的勾唇而笑。「應該是一統天下,成為全天下的霸主。」

  他幾乎做到了,只差那麼一丁點的遺珠之憾……

  「是嗎?」她疑惑的看著他。「為什麼你想要成為霸主?」

  「成為霸主,就擁有最大的權勢。」

  「權勢?擁有這種東西很有用嗎?」

  「當然。誰不想呢?一旦有了權勢,就有了財富、有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可以操縱別人的生死、可以讓所有人都怕你。」

  茉兒眨眨眼,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讓別人怕你?為什麼你會想要人家怕你呢?」

  「別人怕你,你就擁有了控制對方的力量。」

  「擁有這種力量? ……要做什麼?」

  他瞄了她一眼,無意回答這種白癡問題。

  「要是人人都怕你,那你不是很孤單、很寂寞,而且還交不到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他說。「我不信任所謂的『朋友 。」

  她睜大了眼睛,那雙烏溜溜的眼裏好像又蘊積了許多水霧,他立刻瞪她。

  她敢哭就給他試試看!

  他不許她用那種「憐憫」的眼光看他。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笨女人的「憐憫」。

  她拚命眨眼,眨回了淚水。

  「啊……果然每個人的夢想都不太一樣呢……」

  軒轅棄瞥了她一眼,她的臉上帶著慈悲的笑意。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臉上總是能出現這樣的微笑,不管別人對她說什麼或做什麼。倣佛包容著天底下所有的惡、包容著所有人的貪嗔癡怨。

  她身上散發出一股平和沉靜的力量,那就像是一團光暈,溫暖、明亮,讓每個人都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依附取暖。

  他猛然別過頭去。

  如果她是光亮,他就是黑暗。

  他的心是黑的,血液是冷的。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覺得這才是正確的。可是在遇見她的時候,他才陡然看見自己的污濁、殘酷、黑暗。

  那些他依循著,並藉以茁壯、爬上眾人頂端的力量,現在有了小小的缺痕。

  那是被她的光所影響,就像是漆黑的洞穴裏,裂開了一個小縫,透進光來,就再也無法恢復黑的純粹。

  他心裏一凜,驟然冷下臉。

  不!他不容許自己產生一丁點的動搖。

  垂在身側的拳握緊,眼中寒氣大量湧現,他又變回那個霸氣的王者。

  漸漸堆疊、凝聚成的一股黑暗的力量,就要把那道微弱的光吞沒……

   黑夜,所有的罪惡、污穢滋生……

  聖女的小木屋外,潛進一抹比夜還黑的存在。

  軒轅棄的知覺靈敏至極,在那抹黑靠近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到了。

  他輕輕移開纏住溫暖女體的手臂,下了床。

  出了小屋,以風一樣的速度向前疾飛,那抹黑也緊緊跟隨。

  一直到林中的一片空地,兩抹黑影才停了下來。

  「我要你準備的東西拿來了嗎?」

  「啟稟大王。已經準備好了。」闇影取出謹慎收藏在懷中的一個白色紙包。

  「這是宮廷禦醫依照大王的指示,所調配出來的毒藥,需讓服毒者連續服用十日。

  這藥粉無色無味,絕對不會被發覺。而且服毒後,起先的九日,對人體不會有何影響,但這最後的一劑--」闇影恭恭謹謹地奉上另一個更小的紅色紙包。「服用之後,與前幾帖藥產生作用,第二天就再也醒下過來了。」

  「很好。你走吧!十日之後我會回王宮。」

  「是。屬下與朝中大臣,都引領期待大王回朝的日子。等大王把桃花源村的聖女殺死,我們就可趁機攻入桃花源村。大王一統天下的大業,指日可待。」

  軒轅棄沒說什麼,只是擺擺手,闇影便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的離去。

  軒轅棄握住掌中的兩包藥粉,在黑夜的林中,靜靜待了好久好久……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心裏在想些什麼……

   每天晚上用完膳,茉兒就幫軒轅棄灌血。

  她的身子一天天弱了,尤其在灌完血之後,更是虛軟不已。

  因此,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軒轅棄會在那時候,為兩人泡一壺茶--那是他唯一會做的「家事」,現在卻變成一種無言的默契。

  這天跟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茉兒坐在屋外的小椅子上休息。夜裏的風吹在身上好舒服,她閉上眼睛,聞著飄散在空氣中的淡淡茉莉香。

  「茶!」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她微笑的睜開眼,毫無意外的看著男人端著兩杯茶,把一杯遞到她的面前。

  「謝謝你。」

  歡喜的接下茶杯,她端到嘴邊。

  正要喝的時候,她突然一怔,愣愣的看著杯中輕微晃動的茶水……

  她呆愣了太久,軒轅棄不由得有些心煩意躁了起來。

  「怎麼了?為什麼不喝?」

  莫非她察覺了什麼?

  好像這才被喚醒,她猛抬起頭看他,眼底閃著盈盈亮光……

  她的嘴角揚起,一個恬淡而寬容的笑容,取代了一閃而逝的哀愁。

  「不。我當然要喝。」她說:「你泡的茶最好喝了!」

  她低頭,專心的品嘗那一杯苦澀,還有那緩緩回甘的滋味……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很忙,忙著去給病人治病、忙著去採藥、忙著教導小蝶有關用藥和醫療的知識。

  她比以前更常跌倒,總是帶著大大小小的擦傷回家。只不過她跌倒的原因不是因為冒失,而是失血過多產生的頭暈所導致。

  她的身子日漸蒼白瘦弱下來,但是她休息的時間卻更少,因為她有好多事情要做、好多事情要交代。

  而且,夜裏,她還不肯休息,就著昏暗的燭火,一針一線縫著那片破布。

  她的笑容越來越少,也不再像以往一樣吱吱喳喳,反而常常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的改變,讓軒轅棄無由的感覺到煩躁。

  他想,可能是因為以前她的所有情緒,都表現在那張表情豐富的臉上,所以他一直很確定她的腦袋裏在想什麼。可是現在,他卻發現他越來越不能掌握她。

  管那麼多做什麼!

  反正她依然為他灌血治療、反正她每晚都沒有懷疑的把茶水喝光,反正……也只剩下兩、三天而已……

  待在房裏氣悶,他走出屋外,看見她站在茉莉花叢前看花。

  風兒輕吹,樹梢搖曳,幾朵純白的花兒飄了下來。

  她彎下身,纖細的手承接那些落花,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掌,就像花兒一樣白。

  她看起來好聖潔、好美。他看呆了;心裏有種預感--他永遠會記得她此刻的模樣。

  意識到他的存在,她突然轉頭,對他展顏微笑。

  「嗨!你來了。看看這些花,它們好美。」

  「都快落光了,還有什麼好看的。」他僵硬的說。

  他剛來的時候,花兒正含苞待放。如今正好一個花季過去,曾經絢爛染白了整個樹頭的茉莉,已經漸漸凋零了。

  她笑著搖搖頭,輕聲的說:「花落了有什麼關係?只要它曾經綻放過,曾經讓人看到它的美麗、聞過它的香氣,那麼它的生命就有意義。」

  以往他會嘲笑她的說法太過迂腐或太孩子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鬱的盯著她看。

  像是察覺到他的情緒,她走向他,無聲的展開雙臂擁抱他。

  她的手很小,根本圈不住他的身體,可那卻是他所經歷過最溫暖的擁抱……他心底有某個部分被狠狠的撼動了。

  他的內心激動著,身體卻無法動彈。就這樣任她抱住,久久,沒有掙脫,也沒有移動……
第八章


「做好了!」她突然說。

  正在倒茶的軒轅棄因為她的聲音,而將目光移向她。

  她笑得好開心。這些天,已經很少看她這麼笑過了。

  「什麼東西?」

  「這個啊!是我要送你的禮物。已經做好了喔!」她攤開手裏抱著的破布。

  那是由上百塊小方布拼成的一床棉被。連他都不得不承認,它沒有他想像中的難看。

  事實上,它看起來很溫暖。他從來不知道,這些破布拼湊在一起,會有這麼令人訝異的效果。

  「你看,是不是很溫暖的樣子?你要不要摸摸看?它就跟看起來一樣舒服喔!」她熱切期盼的口氣,讓人無法拒絕,她臉上大大的笑容和烏黑晶瑩的雙眼,更是讓她整張臉在瞬間倣佛亮了許多。

  有那麼一刻,他幾乎要去碰觸那床棉被了,可是他又勉力克制自己,緊緊將拳頭捏在身側。

  「這種東西我不要。」

  「為什麼?你最怕冷的,不是嗎?以後有了這床棉被,你就再也不會冷了。」

  「誰說我怕冷?」他不承認。他絕對不承認天底下有他「怕」的東西!

  況且,如果真的冷的話,他的王宮裏什麼都有,還怕找不到一條棉被?別笑死人了!

  茉兒低下頭,臉上原有的光彩消失了。

  「你不喜歡的話,那也沒辦法。我總是想……也許我還可以為你做些什麼……」她苦笑。

  他不喜歡她此刻的表情,她那雙總是充滿歡笑的眼眸,為何近來常常帶著悲痛和哀傷?

  雖然告訴自己,她的情緒跟他無關,軒轅棄這是莫名其妙的感到煩亂。

  「那好吧!我先把它放在這邊,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可以拿走。」她將那床棉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不用了,他不會改變主意。他想這麼說,可是不知為什麼,他沒說出口,反而開口說:「喝茶。」

  「好啊!」

  她倒是很快就又平復了心情,走過來,接過他端來的茶杯。

  兩個人選是坐在老位子--屋前的竹椅子上,邊享受夜晚的涼風,邊喝茶。

  「棄,得到權勢對你而言,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她輕啜了口茶,偏著頭問他。

  「當然。」

  「可是平淡的過一生不也很好?春天播種、夏天耕種、秋天收獲、冬天休息,不也很幸福?」

  「這種想法太天真了。沒有力量,只會被踩在腳底下。所謂平淡的生活,根本就脆弱得不堪一擊。」他嘲諷的揚起嘴角。

  他是經歷過什麼事情,才會變成如今這麼憤世嫉俗?她不知道,她只覺得心口很痛,悲憫著他的傷痛。

  「那麼,是不是要等到獲得全天下最大的權勢以後,你才可以變得快樂一點?」

  「應該是吧!我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人,還有什麼不快樂的。」

  她審視他的表情,發覺這是他的真正心意。

  「我懂了。」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杯子,靜靜的微笑。

  那一刻,她看起來很神聖,好像周身被一圈柔和的光圈所籠罩。

  仰首,她飲盡杯中的茶……

   「今夜我想一個人睡。」她說。

  軒轅棄沒有反對。

  他們又像他剛來的那時候一樣,各自睡在屋子兩邊的木床上。

  「晚安……」她輕輕的對他說。

  軒轅棄沒有回答。他在想,這也許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瞪視著黑暗的天花板,過了好久好久,才能入睡……

  他是冷醒的。

  已經許久不曾睡的那麼不安穩了。可是昨夜少了一個暖烘烘的抱枕,他睡的不好。

  算了吧!回了宮,他要多少女人陪他睡都可以。他不需要那個又瘦又弱,稍微抱緊就伯把她折斷的「抱枕」。

  他下床走到她的床畔。她的雙手交疊在胸前,熟睡的臉上帶著和醒時一樣恬淡而平靜的表情。他幾乎以為那藥沒有效,一探鼻息才發現--

  她已經死了。

  他木然的站在那裏,木然的看著她的屍體……

  是那女人太笨、太蠢、太容易相信別人,可怨不得他。

  「這麼簡簡單單就死了……你算什麼聖女……」譏諷的扭唇低語,他緊緊握拳,對床上那個像足沉睡了的女子低吼,

  她不再像以往一樣,被他罵之後縮肩吐舌,睜著又圓又大的雙眼緊張的盯著他。

  她只是躺在那裏,平靜的接受他的指控,沒有反應。

  煩躁、憤怒的情緒,在軒轅棄的胸口堆積,他咬緊牙怒瞪著床上的女子。

  「你是笨蛋是不是?別人要殺你,你一點都感覺不出來?還讓一個陌生男人住在家裏,也不問清楚他的來歷,就笨笨的什麼都給了人,最後連自己的血、自己的命都賠上了。

  有這種下場是你活該!笨!笨女人!笨女人!笨女人……」他不停的罵她。

  他從來是個少言、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今天卻失常了。他又罵了好久才停下來,目光卻依然瞪視著床上的女子……

  蠢透了!這女人,一點點小事就能讓她很高興、總是一廂情願把天下所有人都當成好人,這種人他最受不了,最厭惡、最厭惡了……

  心臟倣佛被戳了一個洞的疼,和空虛的感覺是什麼,他不想去分析。僵硬的別過頭,他阻止自己再看她。

  沒有理由,他已經沒有待在這裏的理由,於是他舉步離開。

  定出屋外,撲鼻的香味讓他停下腳步--

  原來是滿地的落花……

  茉莉,是她最愛的花。她就像茉莉,小小的、一捏就碎,不堪一擊、不引人注目。但是茉莉枯萎了,香氣卻久久縈繞不散。

  一種突來的衝動讓他彎下腰,收集落下的茉莉花,拿回屋子,灑在她的身上。

  「嗚嗚……汪嗚……」

  小灰狗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在茉兒的床前嗚嗚哀叫。它應該是感應到了主人再也不會醒過來。

  他冷下臉,轉身--

  一團摺得整整齊齊的東西映入眼廉。

  是那床被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出了問題,竟把它抱起。他走出小屋,再也不曾回過頭……

   幾天後,軒轅棄領軍攻陷桃花源村。

  果然不出他所料,整個過程易如反掌。一方面是因為進入桃花源村的路徑已經熟悉,另一方面是因為桃花源村的居民根本無心應戰。

  當成千上百的黑色大軍,騎著高大駿馬闖入桃花源村的時候,村子裏安靜的出奇。那情景怪異至極,倣佛整個村子是空村。

  然後他們才發現,原來村民們全都集中在聖女的屋子前面。

  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四周一片肅穆寧靜,偶爾傳來悲傷的哭泣聲。

  簡陋的木屋旁,有一個隆起的土堆,上堆上灑滿了美麗的茉莉花瓣。那是聖女的墳,他們最敬愛的聖女的墳。

  黑衫軍的到來畢竟驚擾了村民。幾個小娃兒一看到那麼多高大駭人的武士,嚇得哇哇大哭。但除此之外,村民們的夫現卻出奇的鎮定。

  一個年長的老伯走小人群,來到黑衫軍的領袖面前。

  軒轅棄冷眼看著他。老人的表情很平靜,甚至看不出來有認出他的跡象。

  年邁的村長直視軒轅棄的眼睛,智慧的老眼裏,有種說不出的疲憊與哀傷。他朗聲說:

  「桃花源村的居民願歸降大王,老朽以村長的身分請求大王,不要傷害村裏的人民。」

  就這樣嗎?桃花源村的居民也未免太懦弱了!

  勝利來得太容易,反而讓嗜戰的士兵們覺得無趣,不禁對桃花源村的居民產生鄙視之意。

  好像能讀出武士們的思緒,村長接著說:

  「我們村裏最受尊敬的聖女過世了。她是天底下最慈悲、最善良的女子,她生前最怕見到血腥,我相信她死後,也不會想要見到她從小一起相處的村民們,受到任何傷害。」

  身為黑衫軍的領袖,軒轅棄當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他交代了副將幾個指令,幾百名武士就開始撤離。

  黑衫軍的紀律森嚴,來的時候迅速有效率,去的時候也一樣寂靜無聲,沒花多久時間,就整齊的散去。只剩下約三百名武士駐守,準備接下來的接管領地事宜。

  軒轅棄高踞在馬背上,對屬下的來去皆不在意。他直直盯若那個隆起的土堆,神色陰沉,沒有人能猜透他此刻的心思。

  「告訴我嘛!在你心裏,最渴望的東西是什麼?」

  「一統天下,成為全天下的霸主。」

  「為什麼你想要成為霸主?」

  「成為霸主,就擁有最大的權勢。」

  「權勢?擁有這種束西很有用嗎?」

  「當然。誰不想呢?一旦有了權勢,就有了財富、有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可以操縱別人的生死、可以讓所有人都怕你。」

  「那麼,是不是要等到獲得全天下最大的權勢以後,你才可以變得快樂一點?」

  「應該是吧!我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人,還有什麼不快樂的。」

  他果然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也完成了一統天下的美夢。可是……為什麼此刻他、心裏……

  一點快樂的感覺都沒有。

  只有可怕的空虛……

  山谷裏吹來一陣微微的清風,空氣中飄散著茉莉花的香味,倣佛是她正甜甜的笑著,撫慰著他……

   軒轅王朝建國元年,收復最後一塊土地--桃花源村,天下從此由軒轅王一人獨尊。

  軒轅王朝建國二年,各地戰事平息,飽經戰亂的人民終於可以回到各自的土地,重新開墾種植。慘遭戰火肆虐的房屋、建築、道路、橋梁也都--重建。各地是一片生氣勃勃的景象。

  軒轅王朝建國三年,軒轅王以鐵腕方式實行新政。先是大刀闊斧的裁編一些大而無當的機關,再來又殺雞儆猴的下令,將一幹平日倚仗所謂開國元老身分作威作福的官吏,一一斬殺。

  從此朝中官員無不戰戰兢兢,克盡職責,再無貪贓枉法之情事。人人都道軒轅王公平正義,卻也不禁畏懼他的殘酷冷情。

   三年過去了,他已經記不太清楚那個女子的長相,也很少再想起那段在桃花源村的日子。偶爾他會在不經意間想起一些片段,但也很快的被他壓抑下去。

  如今他是萬民之王,日理萬機,每一個決定都影響著上百人,甚至是上千、上萬人的生命、財產和命運,他不能把時間跟精力拿來憑吊一段過去。

  軒轅棄高坐在禦書房的黃金龍椅上,俯視一群垂首佇立的臣子。

  早朝從天未亮就開始,進行了約莫兩個時辰,到現在還沒結束。

  不過,這對軒轅王朝而言,並非罕見的情況。常常有年紀稍長的官員,因受不了長時間的站立,和新工的強悍壓力而暈倒。

  即使如此,早朝也不會因此而縮短時間,或是改變方式。

  從新王上任以來,一直以這種高壓的方式鞭策著所有的官員。這也就是王朝為什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穩定天下情勢,並朝向史上從未有過的富裕繁榮前進的理由。

  不過,可憐了這些在朝中仕事的大官。告病假歸鄉的、隱退的,萇至是過勞而死的人數,正以可怕的速度增加當中。

  「接下來。」在聽過中書省、門下省及翰林院的各項報告之後,軒轅棄冷峻的目光轉向尚書省的戶部尚書。「李卿,你有何要說的?」

  行列中,彎腰上前的正是戶部尚書。

  「王上。微臣鬥膽,有一事向王上請求。」

  「說。」

  「是有關墨記藥坊。」戶部尚書困難的咽了口口水,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說的話,是否會觸怒聖顏。

  「這……這藥坊是王上下令設立的。王上體恤萬民的心意,天下人有目共睹,也都很感激。

  看病吃藥的費用,視病人的經濟能力收費……這……這實在是王上的德政。只是……只是……」

  「講重點。」軒轅棄不耐煩的長指在椅臂上輕敲。這戶部尚書辦事能力沒問題,就是講話太冗長。

  經過王上的指正,戶部尚書不敢再拖延,壯著膽子,直言:「啟稟王上。人性本貪婪,每個上門求診的病人哪個不哭窮?藥坊的人力又不夠,根本就無從查起。

  三年下來,藥坊虧損連連,國庫為了應付這筆開銷,每年花費了百萬兩。

  請王上明察,這藥坊是否……是否該停辦?」

  說完,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戶部尚書的一顆心怦怦直跳,緊張得背後的宮袍全被冷汗給染溼了。

  軒轅棄繃著臉,久久不發一言。

  早明白會是這樣的結果,為什麼還要執意而行?

  這問題他問過自己很多遍,卻又並不真想知道答案。

  記憶的底層有個模糊的聲音、有一張倣佛陽光般的笑臉……

  「我的夢想是開l家藥鋪。那裏有很多大夫、有全天下最齊全的藥,而且最棒的就是,沒有錢的人也能夠來看病,不需要銀兩。

  你想想看,這樣就不會有人因為沒錢看病,而延誤病情了。」

  「蠢……真是蠢……」他闇下眸子,反覆低聲喃語。

  蠢--是在說她……還是那個居然這麼做的自己?這個問題恐怕沒有答案。他自嘲的扭曲嘴角。墨記藥坊、墨記藥坊,記的又是哪一個「墨」……

  「王上…… 戶部尚書終於忍受不了這種快要憋死人的氟氛,他鼓起所有的勇氣問:「王上的決定是--」

  軒轅棄倣佛這才自遠颺的思緒中回神,他揮揮手。

  「藥坊還是照現在的方式經營。」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自然也沒有人敢有異議。

  不過,精神一直處在緊繃狀態的戶部尚書,卻再也撐不下去了,他咚地一聲,暈倒在地上。

   戶部尚書被安排在皇宮的某個房間裏休息。

  宮廷禦醫立刻被召來。

  鄭禦醫今天肩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臨時找了他的女兒鄭芙幫他背藥箱,跟他一起進宮為尚書大人看病。

  「爹,為什麼要人家跟你來嘛!好累喔!」

  「乖女兒。幫一下爹。爹也是沒辦法,幾個徒弟剛好都出去辦事了。」

  雖然這麼說,鄭芙仍嘟著嘴,一臉不甘願。

  父女兩來到尚書大人休息的寢室。鄭禦醫立刻為仍昏迷的尚書大人把脈。

  過了好一會兒--

  「尚書人人沒事,脈象穩定。只是一時情緒過於激動,加上勞累過度,才會暈厥。讓他休息片刻就沒事了。」他對照顧尚書大人的宮女說。「我開幾帖滋養的方子給大人服用。」

  鄭禦醫坐在桌前開藥,他的女兒則百般無聊的在一旁等著,這時--

  「王上駕到。」

  門口傳來的喊聲,讓屋內的所有人神經緊繃,連忙跪了下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這房內,一瞬間氣氛好像變了,男人身上的氣勢似乎讓這個空間變得好狹窄。

  「李卿情況如何?」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猶昏迷的老人,他臉色一沉,轉頭問鄭禦醫。

  鄭禦醫將方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軒轅棄點點頭。「好吧!給李尚書最好的藥。他醒了就告訴他,明日一早把墨記藥坊的摺子送上來。」

  聽到王上這麼說,鄭禦醫與一旁的宮女們都暗暗咋舌。

  本來還羨慕李尚書能獲得聖上的眷顧,想不到王上來的目的竟然是……可憐的李尚書,恐怕會希望不要醒過來吧?

  軒轅棄交代完,又對著鄭禦醫說:「開些安神的藥方給朕。」

  「王上可是近來又睡得不好?」鄭禦醫問。就他所知,這已經不是王上第一次有這種情形了。

  軒轅棄微蹙眉心,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照做便是了。」

  正要往外走,眼角的餘光瞥見室內穿著不同於宮女服飾的女子。

  「這是誰?」他不悅的問。

  「啟稟王上,這是小女。」鄭禦醫連忙解釋。「她跟著老朽來,學些醫術。」

  「她會醫術?」

  軒轅棄的心似乎被某種東西勾動了。

  「抬起頭來!」他沉聲命令。

  女子當然不敢不從,抬起頭來。

  不是……但是眉眼之間有點相像……

  他惡狠狠的盯視著她,盯得鄭芙雙膝發抖,害怕得牙齒直打顫。

  鄭禦醫也同樣提心吊膽,因為王上的舉動是沒有人可以預料的,他害怕自己的女兒得罪了聖上,那可就糟糕了……

  過了好一會兒,軒轅棄才斂下可怕的眼神。

  「明日送她進宮!」

  丟下這句話,他轉身走了。

  鄭氏父女面面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第九章


暮色降臨,軒轅王朝金碧輝煌的王宮裏,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走在一名中年男人的後面,一邊聽他低聲的絮絮叨念。

  「女兒啊!你可要爭氣一點。能夠得到王的青睞,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爹,我知道。」白衣女子不耐煩的打斷父親的話。

  「不是知道就算了。你要好好抓住王的喜好,博得王的歡心。王上任這三年,還沒有立過一個後妃,如果你有幸成為王的第一位妃子,那我們鄭家就飛黃騰達了。」

  「這還用你說……」

  「你說什麼?」

  「沒啦!爹,我們快走吧!讓大王等太久就糟了。」

  「是是是。」雖然嘴上這麼說,鄭禦醫還是忍不住又對女兒耳提面命一番:「你要記住大王的喜好。我跟人打聽過了,聽說他喜歡穿白衣的女子,還有,打扮要樸素,不可以太華麗;還有,大王最討厭茉莉花的香味。這些你可得要謹記在心。」

  「爹,你都已經說過上百次了,女兒記得了。」

  就在父女倆低聲交談中,兩人來到軒轅王的寢宮之外。四周莊嚴的氣氛,讓他們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

  「這位可是鄭家小姐?」一名年長的宮女上前確認。

  「是。」一反剛剛對爹說話時的不耐煩,女子端莊的行了個禮。打點好王上的近身侍女,也是一項很重要的任務呢!

  「你隨我來。」

  「鄭禦醫可以走了。」

  「 ……呵呵,說的也是,老朽該走了。」臨行前,他還對女兒投以鼓勵的一眼。

  鄭芙跟在宮女身後走進這座寢宮,沿途經過許多蜿蜒的回廊、小橋,雕梁畫棟的華麗景致,讓她心跳怦怦。

  至今她仍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好運。王上竟然會看中了她,還要她今日立刻進宮。

  誰都知道,大王一直沒有鍾情於任何一位女子。而見了一次面,就選定了人,這件事更是從沒發生過。

  她在竊喜的同時,也不禁開始對未來產生很大的期待。就像爹說的,一旦當上大王的妃子,那以後將可以享盡榮華富貴……

  就在鄭芙編織著美夢的時候,宮女帶著她來到軒轅王的寢房門外。

  「請進去吧。大王正等著。」

  門口的侍衛推開了沉重、巨大的門,鄭芙屏息。

  那是一個好大的房間,地上鋪著上等的玉石,還有幾盞令屋內大放光明的巨大落地油燈。擺設簡單,卻都是用上等的質材打造出來的。以豪華的紗幔分隔成寢室與起居室兩個空間,飄蕩著一種孤獨而嚴肅的氣息。

  男人從裏面的寢室裏緩步走出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因他的出現而來,偌大的空間好像也因此變窄了。

  不是第一次看到聖顏,但每次面對他的時候,她總是不由自主的緊張發抖。不光是因為有關他善變、易怒、殘暴的種種傳言,而是他本人所散發出來的強大存在感。

  連一絲表情都吝於給予的臉孔、一雙冷到極點的狹長俊眸,還有終日緊抿著的薄唇,組合成這個令人畏懼的男子。沒有人能看透他的思緒、參透他的喜惡,甚至是知道他下一秒會有怎樣的舉動。

  帶她進來的宮女恭謹的福了福身,就無言的轉身離去。走出門外的時候,侍衛們關上了房門。

  鄭芙緊張的舔了舔唇,試著對大王露出一抹挑逗而嫵媚的微笑,哪知道換來的卻是他冰冷的瞪視。她心中一凜,害怕的直抖顫。

  「大……大王……奴婢--」

  「閉嘴!」他低沉的吼。「不要說話、不要動!」

  她立刻直挺挺的站著,不敢動彈。

  軒轅棄盯著她的臉看,看了好久好久。

  可是她感覺到他不真的是在看她,而是透過她,在看著另一個人……

  鄭芙放膽瞄了一眼軒轅棄。發現他的眼中出現某種情緒,這對他而言是很罕見的。那眼神--幽遠而深長、既孤單又悲哀……

  驚異於自己的發現,鄭芙屏息,更是動也不敢動。

  「過來!」

  冷冷的丟下這句話,軒轅棄轉身走進內室。

  鄭芙一愣,急急忙忙追上去。只見他上了床,並示意她過去。

  她心下一喜,想到可以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也忘了剛剛所感覺到的一點不安,跟著爬上他的床。

  一只強壯而肌肉糾結的手臂,悍然抱住她的身子,強烈的男人氣息向她襲來。

  被這樣健壯的男子突然抱住,她的全身頓時酥軟了,一顆心也怦怦跳個不停。

  許久,他只是抱住她,不動。

  她屏息等待著接下來的……可是,又過了好久,還是什麼都沒有。鄭芙有些把持不住體內的熱潮。

  「大王……」她軟嫩的低喚,挑逗的小手輕輕搭在他粗壯的肩頸上,媚眼如絲。

  她對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每當她用這種語氣跟男人說話的時候,每個男人都會恨不得立刻撲倒她。

  可是軒轅棄的反應卻是身體一僵,像是突然醒過來,一張可怕的臉孔恐怖的猙獰著。

  「滾!」他陡地大吼,甩開她的身子,鄭芙就像只破布袋般的被踹下床。

  「大……大王?」她慌亂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情況會變成這個樣子。

  「滾!立刻滾出去!」

  好可怕!

  那雙眼睛裏突然湧現的強烈怒意,讓鄭芙嚇得臉色發白,頻頻顫抖。她根本不敢再久留,連忙連滾帶爬的衝出寢宮。

  軒轅棄獨自站在寬廣而奢華的房子裏。突然間,他仰頭狂吼。

  皇宮裏的宮女與侍衛都聽到了如野獸般狂烈的怒吼聲,可是沒有一個人膽敢進來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她」。

  雖然那天看到她,覺得她跟「她」有一丁點相似,可是她不是「她」。「她」不會用那種聲音對男人說話。

  雖然剛剛那女人比呆頭呆腦的「她」,美了不知有多少倍,而且又有風情,可是他就是沒有辦法對她有反應,反而覺得惡心反胃。

  他以為找到一個跟「她」相似的女人,讓她穿上跟「她」一樣的白衣服,他就可以抱著她,一夜好眠,不再作惡夢、不再因為寒冷而一夜醒來好多次。

  可是他現在才知道,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可以。

  「該死!」

  軒轅棄氣得把寢宮裏所有的東西部砸爛。

  「該死!該死!該死!」他不斷的狂吼。

  如果連一個這麼像「她」的女人,都不能取代「她」,那他以後還怎麼能夠安穩的入睡?難道他就永遠破除不了,這個像遭詛咒一樣的命運?

  他狂躁的抓住自己的頭,衝出這一室的混亂。

  他不斷地在宮殿與宮殿之間狂奔,他穿過無數華麗的長廊、小橋……沒有人敢攔住他、沒有人敢上前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他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他是這座廣大宮殿的主人……

  等他回過神來,軒轅棄發現自己來到皇宮最角落的一座宮殿。

  這裏沒有人住,看守的侍衛人數卻和禦書房的人數一樣多。

  他不準任何人進入這座宮殿,所以沒有人知道這座宮殿裏,究竟藏著什麼。只知道大王每隔幾個月會來一次,而且每次必定會在這裏過夜。

  「恭迎大王聖駕!」侍衛們跪了下來。

  軒轅棄誰也沒理,直直走進那扇門內。

  這裏像皇宮的其他地方一樣金碧輝煌、奢華,卻有一個跟周遭格格不入的東西--

  那是一床用好幾塊破布做成的棉被。它被整整齊齊的摺疊好,放在偌大的紅花梨床上。

  像以往一樣,他爬上那張床,將那床棉被緊緊抱在懷中……鼻翼間傳來熟悉但日漸微弱的茉莉花香味……

  他的眼神變得柔和而悲切。那是從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展露的表情……

  沒有人知道,這個人人畏懼、擁有全天下最大權勢的男人,竟只有在這裏,才能好好的……睡上一覺……

   軒轅棄在固定的時間醒來,睜開眼睛,看清楚了自己身處的地方,他沉下臉。

  捏緊了拳頭,他厭惡的丟開了身上的被子。

  他又再次跑來這個地方了。這個認知讓他氣憤不已。

  「可惡的女人!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他一向不允許自己得「依靠」某種東西,也不允許自己沉溺在某種事物裏。

  可是他卻得依靠一床如同破布般的被子,才能入睡。

  這點要是被他的屬下,或是那些虎視眈眈,時刻注意他的弱點的政敵看見了,那將會怎樣?

  他眼裏寒意大盛,兩手抓住被子,就要把它扯碎。

  扯爛它吧!就如他曾經做過的,斬斷一切讓他變得軟弱的源頭,他就不再有任何弱點。

  想到這裏,他雙手一運勁,立刻傳來布帛撕裂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停了下來。

  瞇起眼,瞪視手中的「破布」,額上的青筋隱隱抽搐著。

  他怒吼一聲,驟然甩下那床被子,忿忿離去。

  軒轅棄大步走回自己的寢宮。他臉上又恢復冷酷平靜的表情、他又是那個人人畏懼的霸王。

  方才的狂亂,倣佛從來不曾發生過……

  「吾王萬歲。」

  「吾王萬歲。」

  他經過每一個地方,所有的人都立刻跪了下來。

  看著那一頂頂的帽冠,他突然發現--他似乎已經很久沒釘看到人的「臉」了。

  每個人都怕他,都不敢抬頭面對他。戒慎恐懼--是他唯一熟悉的表情。

  「一旦有了權勢,就有了財富、有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可以操縱別人的生死、可以讓所有人都怕你。」

  「讓別人怕你?為什麼你會想要人家怕你呢?」

  「要是人人都怕你,那你不是很孤單、很寂寞,而且還交不到朋友?」

  他苦澀的扭曲著嘴角。這些對話在此時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不知怎地,讓他的心隱隱刺痛。

  曾經,有過一雙眼睛澄澈、透明……永遠那樣愛戀的看著他……

  是他親手將之毀去。毀去……就再也找不回來……

  後悔嗎?

  不!他軒轅棄從不後悔。

  他告訴自己,然後頑強的抿緊唇。

  最近自己是怎麼回事?老是想起那些沒有用的往事。

  軒轅棄的心情極度惡劣。今天他無心處理國事,於是遣退了眾人,一個人走向與平日相反的方向。

  禦花園裏人煙稀少,正適合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人的心情。

  想起自他住進王宮以來,還沒有在禦花園逛過……因為他根本沒有那個閒情逸致,更沒有時間。

  幾個輕縱,他登上一棵老樹的枝幹。隱身在茂密的樹葉間,他可以絕對的安靜、絕對的孤獨。

  過了一會兒,突然從樹下傳來兩個侍衛的交談聲。

  軒轅棄皺眉。在他的管轄之內,居然有瞻敢偷懶的家夥?!

  他正想一躍而下,給他們一個教訓--

  「聖女……」

  陡然聽到這兩個字,他頓了一下。也就是這麼一個停頓,他聽到了接下來的談話內容--

  「老李啊!桃花源村好像挺神秘的。你是從那裏來的,能不能說說你們村子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啊?」

  「其實和現在都差不多羅!自從歸降軒轅王朝以後,村子跟外面的道路也通了,居民們跟外界也有往來,漸漸就都跟外面一樣了。

  你瞧,我也跟你一樣在宮裏當差,其實真的沒什麼不一樣。」

  「是嗎?對了,聽說你們不是有那個什麼聖女?」

  「唉,聖女她……她已經過世了……」

  「聖女不是世襲的嗎?過世了沒有下一任的接班人嗎?」

  「有是有。可惜年紀還小,法力也沒有上一任的聖女那樣強。」

  「聖女的法力?嘿,聽起來很有趣。到底聖女有什麼特殊的法力啊?讓你們村裏的人都這麼信服她。」

  「聖女會醫術、能趨魔、能通靈,隨著年齡增長,法力會更強。」

  「這麼厲害?」

  「不只呢,聖女還有一項特殊的異能--」

  「什麼異能?你別賣關子了,快說!」

  「就是啊--聖女可以『知人心 ,她能夠讀出人的心思,還能夠看見那人的過去跟未來。

  現在你知道我們村裏的人,為什麼都很善良了吧?因為你根本不能做壞事,而且連想也不能想。因為只要你一動念,聖女就可以感應到了。」

  軒轅棄聽到這裏,全身有如被一盆冰水兜頭淋下……

  他不知道樹下的那兩人何時離去,因為他早已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世界像是在他眼前裂開了一個大洞……

  她知道……她早就知道……她一直知道……

  那麼--

  他猛地一震,臉上血色盡失,只覺得喉嚨乾澀不已。

  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為他灌血?她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喝下那含有劇毒的茶?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腦海中此時掠過紛亂的思緒--

  他想起來了,她在那十天裏,拚了命的幫人看病、教導小蝶;他想起來了,她有好幾個晚上熬夜縫制那床破被子;他想起來了,她異常的沉默和哀傷;他想起來了--

  最後一夜,她看著茶水,恬靜的笑了……

  那夜,她說,她想一個入睡,是早就知道自己將會……

  所有的畫面就像一條條絲線,交織成一張綿密的網,全都指向一個可怕的事實--

  軒轅棄抓住自己的頭發,他的雙眼暴凸,狂吼出胸口的劇痛--

  「啊--啊啊--啊--」

   若說平常的軒轅王很可怕,現在的軒轅王簡直就是地獄來的惡鬼。

  他的眉心從來沒有放松過,他的臉上永遠帶著猙獰的怒氣,他讓每個接近他的人,都感覺到一股森涼的寒意。

  然後是今天一早的這項聖令--

  率兵前往桃花源村。

  為什麼?桃花源村不是在三年前就歸降了嗎?每個人都有這個疑問,可是沒有人敢問。

  久未徵戰的黑衫軍,還是訓練有素的立刻集結,在主帥軒轅王本人的指揮下,往桃花源村前進。不到一日的時間,大軍就來到了村外。

  聞訊而來的桃花源村民,全都聚集在村子口,等待軒轅王的到來。

  「吾王萬歲!」整個村的人都到齊了,宏亮的聲音蓋過大軍的馬蹄聲。

  幾乎同時,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低垂著頭。

  他們害怕極了,不知道是哪裏惹禍了,讓大王這樣的生氣。更怕的是,不知道接下來會遭遇何種劫難……

  「大王,草民是桃花源村的村長。不知道桃花源村的村民做錯了什麼事?如果有哪裏冒犯了大王,草民願以自己的性命讓大王息怒。」

  坐在高大駿馬上的軒轅棄聽到了村長的話,扭曲了嘴角,嘲弄道:

  「你們桃花源村的人倒是很喜歡搞什麼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戲碼是嗎?你一條爛命有什麼用?你認為值多少錢?」

  村長的背脊不停地冒出冷汗。

  「草民知道自己的賤命不值錢,只是希望大王不要傷害無辜的村民。求求您!」

  老邁的村長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不一會兒,額上已經被血染紅了。

  軒轅棄煩躁的怒吼:「夠了!把他給我拖起來!」

  軒轅棄一聲令下,立刻有兩個士兵一人抓住村長的一邊臂膀,把他拉起來。

  「我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軒轅棄冷聲道。「你們可以不用演那種爛戲給我看。」

  那麼……這次大王來是為了什麼?

  沒有人敢問出口,但每雙眼睛裏都浮現這樣的疑問。

  「聖女的墳在哪裏?」他的話語透著可怕的冷冽。

  「大王您是要--」

  「我要做什麼?」俊美的臉孔因強烈的恨意而扭曲猙獰,瘋狂的眸子釋出嗜血的狂暴,他笑了,笑得令在場的人都寒毛直豎。

  「我要鞭屍!」

   「不!不!絕不允許!」

  「不能讓你們碰聖女一根寒毛!」

  「不許對聖女無禮!」

  原本溫馴的村民鼓噪起來。為了自己,他們可以卑躬屈膝;為了聖女,他們卻可以拚命。

  「把亂民統統抓起來!」

  軒轅棄一下令,黑衫軍展開行動,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已經制住場面。村民被禁錮在黑衫軍圍出的人墻之外。

  軒轅棄帶著一隊約十人的士兵,策馬來到小木屋外的土堆前。

  「給我挖!」

  帶著鋤頭的士兵立刻展開動作,不敢有任何遲疑。

  很快的,一壞壞的黃土被鏟起……

  「不--不要傷害聖女!」

  「暴君!魔鬼!你會遭天譴的!」

  外圍的村民不停叫囂著,好像每個都不要命了似的。

  他們有一句話說對了。軒轅棄苦澀的承認--他是遭到天譴了。

  而這都要怪那個躺在這塊土地下的女人。

  她怎麼敢這麼對待他?!

  克服起初的震驚、漫天倒海的傷痛,他的情緒轉換成最濃烈的憤怒。

  該死的女人!她以為她這麼做,他就會感謝她嗎?她好狠!這麼一來,他永遠都忘不了她了。

  她為什麼要喝下那毒藥?她為什麼要救他?為何什麼好處也沒有,卻犧牲自己的身體,幫他灌血?

  這些疑問已經無法得到答案--因為她已經死了。

  她死了。他再也沒有辦法得到這些答案。而這些疑問終將變成他胸口永遠的傷口,每一個呼吸,都會碰觸到痛處。

  所以,他恨她!他好恨她!恨她竟然對他做了這種事!恨得想把她碎屍萬段--

  「挖到了!」

  已經扒開的上堆,露出一個簡單的木棺材。

  軒轅棄盯著它,捏緊了拳頭……

  「打開!」

  「是,大王。」

  幾個人用工具慢慢把棺木撬開。棺蓋被往上抬,一點點的露出棺裏面的情景--

  先發出抽氣聲的是幾個開棺的士兵。

  「什麼事?」軒轅棄也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勁。

  「啟……啟稟大王……」為首的士兵刷白了臉。

  「棺材裏面什麼都沒有--」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洪穎 情劫二部曲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