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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樓
發表於 2008-10-18 0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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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銀魄花鬼
五代十國,江南夏初,看遍了戰亂的龍玨,來到這蕞爾小國,一開始,就讓壯闊豐美的桃花林給震撼住了。
一望無際的桃花灼灼,在開始凋謝的季節,怒放著。飄著微微酸甜的濃郁香味,翠味翻飛,落英繽紛。他伸出手掌,一片嬌弱的殘瓣,靜靜的飄在他的掌心,沁著天未明時的露水。
幾聲高昂的鳥鳴,蕭颯的落葉聲,更襯出桃林深處的寂靜。
“龍公子?”即使是庸俗的宮女,讓桃花壓枝下,半遮面容,亦有楚楚之貌,“請往這來。”
遂蜿蜒前進到桃園深處的小巧宮閣之中,他也看見了自己的目標。令人驚異的,不小的女孩兒。一頭銀白的長髮,盤踞在草地之上,她摸索著,找到原本抱著的偶人兒,滿足的笑了。
抬頭正確的看著他,龍玨望進女孩琉璃般淡紅的瞳孔,他相信,她是看不見什麼的。這就是,名動天下的預言家?一個絕活不到成年的小孩子?懷璧其罪……
他深深懷疑,何必千里迢迢來殺這樣的一個小孩子呢?這種事隨便哪個人類都能做得比他好。“我用不著殺她,她根本沒辦法活著過完今年的冬至。”
“所以提早一點結束她的生命,對她是一種慈悲。”龍玨按住心裏的不快,不想回頭看身後的主人。有時他會懷疑到底他像人類多一點,還是他的主人?
為了種族的延續,必須侍奉夏家的子孫,這是從遠到人類、天人與妖魔尚未分明的年代,應龍一族的宿命,但是這種宿命……卻讓龍玨越來越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
包括必須結束一個明明時日無多的小孩的生命。
“給你一個月,務必要辦好。”沒有回頭的龍玨令夏環的臉色陰沉了一下。身為一個魔物……居然用這樣的態度面對主人。好幾次他都想乾脆毀了這個下賤的妖怪,要不是看在他的本領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他會很高興的把龍玨支解成好幾塊。
龍肉湯極其美味。
等簡直會刺穿人的壓迫感消失後,他知道夏環離去了。一個月?誰能忍耐這種內心的交戰一個月呢?他走近那個小女孩,看進她琉璃紅的瞳孔,悲憫的。
我不殺她……會有其他的人來爭先恐後。不如……現在讓她毫無痛苦的離去。他將手慢慢的放上她的天靈蓋……
“嘶”的一聲輕響,一小捆晶亮像蛛絲的銀線,纏緊了他的手腕,阻住了他。花,衣袂飄搖。他看著緩緩從樹梢飛落的女子,舉起長長的衣袖,漂浮在半空中,美麗的,桃花林中的魂魄。
就像那小女孩突然長大一般,同樣有著銀色柔細的長髮,同樣有著粉玫瑰白的面容。甚至紅色的瞳孔……這精魂,離地兩尺飄動著,用著衣袖半掩著口,酒紅色的眼睛,令人詫異的,平靜的望定他,地是葡萄酒的顏色。那是一種令人沉醉的顏色。
纏在他挺胸的銀髮,像有生命的一樣,鬆開他的手。她抱起那個小女孩,那女孩親昵的偎在她的頸項,現貨長精緻的臉,映著桃花粉飛的落英中。
她微笑,輕揚其袖,慢慢消失在龍玨的面前。這,才是要我動手的原因吧。他呼吸著桃花特有的酸甜香味,咀嚼著剛才的相遇。
捏著口訣,用“?”這個古老的咒語,喚出當地的土地神。
土地神恭敬的離去甚久,壓在龍玨心頭的沉沉,卻不曾或離。
天不管,地不忙亂……桃源深處的無辜精魄。
就像他的目標一樣的無辜。
次晨,再見到她們倆時,先察覺他的,竟是那小小的公主,微微的笑著,拉著花鬼的衣裳。
她遂將火紅酒色的眼眸凝望著龍玨,也因此龍玨心悸如醉酒。
“又獲得了幾時呢?郡主娘娘?您逝去幾百年,這孩子的歲壽只剩一瞬間。”
“就算一瞬間的命運吧,誰又有權力拿走她殘存下去的生命?”花鬼將公主收進懷裏,揚起袖子半遮著泛起紅暈的臉頰,那紅暈也燒著龍玨的心。
天不管,地不收……無辜的郡主娘娘……十二歲就被綁赴桃花下,支解?磧甑目?髂錟鎩?
分不出是憐惜還是憤怒,龍玨全身發熱起來。
“你知道是誰要我殺了那孩子?”他指著小小的,乖順的蜷在花鬼懷裏朱上女孩子,“是她的父親哪,為了她從來不曾失誤的預言……”
默然。在新春歡欣的帝王家宴,出生以來沒有名字,只被稱為公主的銀髮小孩,指著自己的父親說,“父王。您將破開肚腸,哀號數日方死。請您養信修睦,避免殺身之禍……”
這才替銀髮的小公主引來殺身之禍。
“殺了預言者……就可以躲開了正確的預言……是嗎?”花鬼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和煦的春風漸漸蕭殺,也的面孔漸漸雪白,漸漸哀絕,懷著小公主,倒退的隱沒入桃林的繽紛。
龍玨追隨而上,卻讓銀絲般的長髮,天羅地網的迷住去路。
讓我……解除她的痛苦吧……那可憐的小公主。郡主,你看不出來嗎?小公主的每一口呼吸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一種無法呼吸的折磨。若非你度氣續命,她怎可能活到現在……
龍玨停下了腳步,微寒的絲雨侵入他的衣襟。
幾次搶攻,都讓花鬼擋了去。
郡主無意與他為敵,交手只求力保公主,沒有意思見血。遇到這樣無求的對手,即使賣再大的破綻,郡主也只當作不見。
龍玨也明白,真要小公主的性命,甚至連郡主的千年道行,都不是困難的事情,但是……
她那酒紅的眼眸,銀髮飄揚的長髮,就是讓他沒法子下手。
你有折下開滿桃花的花枝,又怎忍心將嫩蕊棄置於地,踐踏折辱之?
“讓她去吧,她原本無法成年……這樣子零零碎碎拖著痛苦,你怎忍得?”
懷著痛苦的小公主,用千年來道行順氣,哀戚的郡主,連頭也不回:“蜉蝣朝生暮死,誰又有權因此絕滅全天下的蜉蝣?”
良久,溫天紛飛著雪李粉桃的花瓣,風漸漸的淒冷,像是劃過郡主臉上,芳香的淚一般。
“天庭……接過你回去吧?郡主……你的罪已經被赦免了,難道為了這個小公主,你舍去了升天的機會嗎?”
這才回過有著淚痕的,粉玫瑰白的面孔,兩張相似顏色的臉,相偎著。
“我的罪……是什麼呢?”
龍玨心底,微微的抽痛著。
“因為……我不知道,殺我的父王,我是該叫父親……還是祖父。我不知道……生下我的母親……應該叫她媽媽,還是叫她姐姐……”臉上微微出現愁容,在粉飛的落英下,銀髮的郡主在哭泣,“這就是我的罪?那麼……地獄不收我,卻因為我本身沒有罪愆……”
龍玨不語。微微的啜泣聲,在寂靜的桃芳深處迴響著。
千百年來,天不管,地不收??
一縷無辜的冤魂,只能在這桃林裏,忍受霜欺雪侵,暑氣蒸勝,如許多年。
吸收桃花的一點香氣精華,用著沒來得及認識罪惡的心靈,漸漸修煉成花鬼。在這王宮附近的桃林裏,配享一點點小小的香火。
千百年來,天不管,地不收。
沒有夥伴的孤獨……龍玨看著她寵愛的小小公主,心裏不禁惻然。
這樣的哭泣下去,她嬌弱的身子,怎承受的起?他伸手,受驚的郡主將袖一揚,就要飛離,卻讓龍玨快一步捉緊了她的袖子。
她將臉一偏,用袖子和長髮?住了自己的臉。
“讓我看看你的臉。”不要再半蒙著。
花香,隨著羞赧和臉上的泛紅,漸漸濃郁,醉人。
那怯怯的,柔弱面薄的郡主,第一次抬頭,盈盈淚光的看著他,龍玨被這淚光迷惑,輕輕的吻了她芳香的臉頰,受驚的她,飛快的隱入桃林,桃葉枝芽掩蔽著她的去處。
唇上的芬芳未去,龍玨輕輕撫著自己唇上殘留的柔軟,失神。
淺綠深碧的重疊桃林中。
再見到花鬼郡主,龍玨寧挨她的攻擊,也緊緊的抓住她的水袖,不肯讓她輕易的逃去。
再也不願。
看著他嘴角沁著碧綠的血,郡主感到慌張。不,她無心傷害任何生靈。尤其是他。
“對不起……”雪白的手指想撫看龍玨的傷口,遲疑著不敢碰,他卻捉住那冰冷雪白的手,郡主趕緊別開臉。
“為什麼對不起?為什麼總是蒙著臉?”
“我……我……”貴族家的教養,即使在死去千年之遙,仍然深重的禁錮著她。從來不曾真正的看過任何男子,除了……殺死她的父親。
那也是在被殺的那一刻,她看見。
飛舞的桃瓣碎李,漸漸失去顏色……看出去只見一片朦朧……淚水的朦朧。
她的父親……也是她母親的父親……鋼冷著臉,看著即將死去的她,手裏持著劍。那一刻,她明白,父親的心裏是喜悅的。
她的存在……不停的提醒她的父親……曾經對自己的女兒做過什麼樣的獸行。只要她死了,這些獸行當然就消失了。
就像小公主死了,預言就會不實現一樣。
“因為我們外貌不同常人……所以……生下來就不曾有名字……”她真正的看著龍玨,“龍王……為什麼……我們不能夠存在下去?”淚水蜿蜒在粉白的臉上,發出陣陣的香氣。
為什麼?是呀,為什麼?如果必須無謂的殺生,才能夠延續下去的種族,有什麼延續下去的意義?
為了夏家的貪婪,我們,在當他們無聊的殺人工具。
他對郡主點頭,擁緊她嬌弱的身體。從來不曾,從來不曾愛戀過任何的生靈,甚至為了延續種族,和夏家的女兒成親,他也痛恨那種親昵,連自己的族民都碰他不得。
但是現在……現在他卻這般的希望,能夠擁緊懷裏的銀魄花鬼。
漸漸漸漸……郡主卻在他懷裏消逝……化成馥鬱的分子,侵入他的身體,龍玨閉上眼睛……感覺到每一個細胞都被融入,融化,融合。
被芳香的霧然郡主,透明的吻著,緩緩的入侵他。在每一個細胞和每一滴血液中,芳香的入侵。在皮膚上起著欣然的戰慄。
啊……兩個生靈無聲的歎息……沿著神經主幹竄燒著快感,由不知人事的花鬼郡主,無邪的侵佔。
比緊擁更緊擁,比插入更深入……每一縷呼吸,每一個心跳,都讓彼此神魂俱失。
郡主……恍若昏迷般,精魄消散在碎裂,直到天際之遠……
等醒過來時,郡主燒紅著臉,馴服的伏在他的胸口。
“看我。”龍玨托起郡主的臉。
再美的精靈鬼魄他都見過,但是,他獨獨把心遺失在她的身上。
總是淚眼朦朧的眼睛,葡萄酒色的瞳孔。
芳香,這樣包圍著他們。
“我給你名字,芳菲,好嗎?”
芳菲……輕輕的念著這個名字。郡主微笑,淒迷的。滿園桃李紛紛,秋霜即將降臨。
“芳菲凋謝花事盡……指景為姓,我就姓謝吧。”
龍玨心頭微微一震。
互相攜著手,良久。
芳菲終究要謝盡,但是縈繞在心頭的喜悅和悲戚,卻會輪回不止。
即使過了數千年之久,總是不會忘記那個黃昏,芳菲臉上身上,拂不盡的凋零落花,和微帶愁容的笑顏。
夏去也,太匆匆。
行走在空無一人,唯有小公主居住的社會宮闕,斷了她的飲食水源,斷了藥餌和照顧,居然仍然活著無可更改的預言師,這將是,躲在王宮發著抖的國王,害怕到了極點的夢魘吧?
看見公主,坐在芳菲留下來的結界,看不見的她,正摸索著穿著一整盤珍珠。
這樣消遣時光?龍玨微笑。
放下那盤珍珠,公主緩緩的倒在地上,開始哮喘起來。
一個箭步,正準備破壞結界時,公主將手伸向他。
信賴的伏在他的懷裏,龍玨度氣給公主,讓她能呼吸下去。
“我是來殺你的。”龍玨喃喃著。
“你不會殺我,我知道。”小小的,精緻的臉龐,用看不見的眼睛看著他,薄冰似的紅色眼眸。
讓她看得不太自在,“芳菲呢?”
“有女人生產,郡主去幫忙了。”
龍玨啼笑皆非,“還沒成過親的大姑娘,能幫什麼忙?”
“那可不一定,郡主可是高超的大夫,幾乎沒有什麼毛病難得到她,包括你的病。”
“我?我有什麼病?”
“心頭煩悶,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無有已時。這病入膏肓了。”
被這般小的女孩子說破了心事,倒讓龍玨紅了臉。
“你話說像個小孩行不行?”
她笑著抱緊龍玨的頸子。
共同在陽光遍野的桃花林裏散步。她伸手摘了一枝桃花。
“看得見?”
“我感覺到得氣。郡主會讓我看見。”
看見?芳菲是不得看見的。她成為幽魂多年,不可能看見什麼,頂多,感覺得到,“氣。”
這讓龍玨感傷。
看她梳葉分花的飛來,想到這麼美麗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憐惜。
“誰說我看不見?”芳菲笑著,將雪白的手執著龍玨,霎那間……
隱約的,白霧漂蕩,像是染滿月光的海底。整個桃林的鮮豔,褪成淡淡的粉紅,和李花的雪白相差不多的,緩緩的落下來。
白霧……蜷曲著,繚繞著……整個桃林,連天空都是淡淡的淺藍色,籠著月光般的霧。海洋似的霧。
遍染月光的桃源深處……
龍玨明白了,逝去千年的芳菲,恁著氣的感應,回已生前的景象,合在一起,就讓她“看見”。
這些霧……這些朦朧……畢竟距離芳菲生前已然千年,她的記憶也漸漸淡薄。於是她“看見”的東西,將會漸漸消逝。
“也許再千年,也許百年,或者……明年……近兩年……明天。我將會什麼都不記得,就‘看’不見了。不過……現在,我……看見。”她微微的笑著,沒有怨尤。
強光一閃,像是強烈的陽光穿透了低矮的雲層,芳菲不禁用袖躲著光,再睜眼時……
鮮豔的桃花在風中招展,空氣充滿甜蜜的氣息。深刻的線條,豔麗的陽光,滾滾的白霧消失,看見的是一片鑠金閃爍。
陽光下的桃花林……睜開眼睛,這是……
一切都是這麼光亮,這是龍王的眼睛所見。
上至三十三重天,下至九之九黃泉。運用著不可思議的神通,讓逝去已久的芳菲,重新看見一切。這世上的一切,在短短的一瞬間。
然後將這一切記住,好再撐過千年。
緩緩的,流出銀亮的眼淚,微微酸甜的桃花香氣四溢,在這個夏去秋至的季節裏。
“在等待什麼?”輕輕的,龍玨問。
“等待雪季。等待秋天後,第一場的雪季。”
“雪季?”
“我想看下雪……”小公主開始困倦,芳菲抱住她,“我想看第一場雪……”
只是這樣?只是這麼卑微的願望?
“對。”芳菲微笑,微微蹙著眉。
他默然。悄悄的,消失了小公主的氣息。
“這樣,就沒有人知道,公讓還活著。一個月就要到了……”望著天邊漸漸圍攏的雲,“我先回去覆命。”
“但是……萬一被發現公主還活著……”
“那也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龍玨攏了攏她的銀髮,“那時……初雪可能已經下過了。”
沒錯……照人類的腳程,要到夏家通報公主未死的事實,一個月馬不停蹄,恐怕都不夠……
但,這是不是表示,再也見不到龍玨了?用袖掩口,不讓自己掉下淚來。
“你們會再見面,會的,會再見面。”看起來像是睡著的公主,輕笑著說。
“我會回到你的身邊。”龍玨保證。
是的,族長不會允許他將芳菲帶回去。幽魂是不能繁殖後代的。但是比起延續種族,他更希望,和銀魄花鬼的芳菲,靜靜的在桃林深處迴圈四季。
這種沒有意義的延續,他已經厭倦了。抱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努力的讓她生下小孩。夏家的小孩和應龍一族,都成了被禁錮的奴隸。
生下來的,幾乎都是人類的小孩,這些人類的小孩,幾乎應龍一族都不再看到。
長久的,服侍夏家千年之久,卻也只得到了六個應龍的孩子。
種族的延續,真的這麼重要?應龍一族就算是滅絕,其他的特種也會遞補上來。這麼……重要?重要到得屈辱族民求繁衍……
“是的,我會回到你的身邊。”擁著柔軟花魂的芳菲,他發誓。
戀戀的,望著他的背影。空空的宮闕,回蕩著他的足音。
“他會回來,很快的。”公主唇間,念著幾乎看不到的微笑。
從來沒有懷疑過公主的預言,但是這一次,她心底強烈的失落,讓她慌張。
龍玨……
像是回應她的思念,她感覺到他的氣在接近。
“龍玨?”
****
似乎聽到郡主的呼喊,龍玨回頭看。
怎麼了?突然消失了郡主的氣息。芳菲?怎麼了?
站在國界,猶疑的回頭望著,初秋微微的細雨,紛紛落落,輕輕的在油紙傘滴滴答答。
“夏環?”他皺起眉毛,糟糕,他怎麼又來了?
“好大的膽子,龍玨,居然敢直呼我的名諱!”夏環陰暗著臉色,領著三個孩子走過來。
孩子?倒豎著爬蟲類特有的金色瞳孔,個子小小的應龍孩子,居然離開百般保護他們的家園,隨著夏環而來。
龍玨的厭惡感更深了。
“夏環,為什麼把我們的孩子帶出來?”
“你別忘了,應龍一族,是為了侍奉夏家而存在的!”一揮手,那三個孩子撲上來,龍玨忙著將他們彈開。
展開一場不平等的戰鬥,雖然龍玨的功力高深過這些孩子,但是為了不傷及他們,格鬥起來,分外吃力。
可惡!好容易發掌氣將他們逼退制服,卻遭了夏環的暗算。
看著秀胸而過的森冷劍鋒,發怒的龍玨將劍尖拗斷,回掌打折了夏環的腿骨。
“你這個該死的魔物!你忘了你們種族和我們家簽下的契約嗎?”即驚且懼的夏環,痛的大罵龍玨。
還沒來得及回答,桃樹梢卻落下了一團血淋淋的東西,仔細一看,隱約看得出是個人體。
但是憑著微弱的氣息,龍玨卻像落入玄冰之中。
這是六個應龍孩子當中的一個。抬頭,第二個叉在斷裂的桃樹枝?,第三個只憑肚裏的腸子纏繞著,晃晃蕩蕩。
空氣漸漸森冷,漸漸陰暗。
破空恐怖的叫聲,撕裂每個人的耳膜,嚇傷了的三個孩子抱成一團,卻被巨大的尖銳的桃枝叉成一串,來不及叫就死了,徒留徒勞的抽搐。
拯救不及!驚怒的龍玨揮掌而上,卻被千萬縷銀絲纏住了手。
赤裸的花鬼,身上滿是傷痕,滿天泛紅的銀髮,飄揚。鮮血似的眼睛,發著奇特的閃亮。
兩手巨大的爪子,隨時準備劃開敵人的肚腸。
騙人……這不是……這不是我的芳菲……
臉上一陣大痛,他略一疏福利院,被抓傷了臉,留下很大的傷疤,他回掌,花鬼被擊中了後背,張嘴咳出一大口鮮血,馥鬱的香氣,如酒的四溢。
不是鮮血,千年來桃花的精髓,漸漸從她體內流失。
但是漫天的哀怨狂怒……卻讓花鬼失去了理智,瘋狂的擊殺龍玨。
不!芳菲~不要這樣……
看她飛身跳起,赤裸著身體,甚至私處也大張的撲過來,龍玨還來不及意識,發現自己的手,已經穿透了她的前胸。
她咳,精髓滴落,染得龍玨的手淡淡的粉紅。
看起來豔紅的精髓,到頭來慢慢的揮發到空氣中,千年的芳香,哀傷的釋放。
眼淚緩緩地流出來,她向後倒下。原本纏在滿天銀髮中的公主,終於著地。
公主的狀況比瀕死的芳菲更不忍卒睹。滿身血污的她,幾乎沒有完整的骨骼。只剩下右臉還完整。
原來……這就是芳菲瘋狂的原因。漸漸死去的芳菲,漸漸冰冷的公主。
抱著她們兩個人,龍玨開始落淚。
不……
“下……下雪了嗎?”應該死去的公主,居然在心底微弱的說著。“冷……是要下雪了嗎?”這樣痛苦的重傷,她居然還活著。
雪……為了這麼薄弱的理由,為什麼這麼執著?人類為什麼這麼執著?芳菲……公主……為什麼這麼拼命還要存在下去?
龍玨狂亂的呼嘯起來,應龍怨恨的狂叫,呼喚來了暗沉沉,隆隆暴雷的雲。
飛沙走石,在初秋仍然熾熱的天空,開始飄下悲傷的初雪。
“呵……”完整的右臉,微微的出?忠凰啃θ藎斐魴?〉模酆焐納嗤罰幼牌呂吹模溝難?欏?
“雪……是雪……”她不再動,緩緩地在雪地裏冷硬。
芳菲的芳香漸漸在不止的雪裏逸失。不見蹤影,連可供憑弔的遺體都沒有。
不……不要離棄我……
龍王?住自己的臉,瘋狂的哭泣,因為龍王的哀痛,引來了狂暴的風雪,半埋了這個山國。
突然下起的暴雪,只讓百姓家慌張苦痛,皇宮早已燃起火盆和炕。
猶罵著侍兒給他的洗臉水太燙的國王,看見暴怒的龍玨站在他的面前,更是生氣。
“你不是那個夏環的鬼神嗎?不去殺那賤人,來這裏做什麼?”
“你管自己的女兒叫賤人嗎?”龍玨的聲音越發陰冷,“你管自己的女兒叫賤人嗎?!”
鋒利的龍爪劃破他的胸腹,卻沒有流出血來。慘叫的國王,在地上翻滾嘶嚎。
“你……高興吧……你的女兒死了……但是……你也該應她的預言!”化成銀白的龍,衝破屋頂,飛騰到空中。
國王直到長滿了蛆,哀號數天,這才死去。
半埋的山國,龍玨的哀傷沒有止息。
這次莫名的災難,凍死了許多人,終於,人類商議後,獻祭了少女。就在大刀砍下的那瞬間,龍玨殺了劊子手。
四散奔逃的鄉民,準備獻祭的少女,卻無所畏懼的看著龍玨。
外表平凡的女孩子,卻瞪著他,“快吃了我,然後滾吧。讓我的父親弟妹活下去!”
龍玨指了指路,要她走。
她卻焦急了起來,“你嫌我不夠漂亮?但我是自願的!”
不是因為這樣,龍玨回頭看她。
“我不想看著父親弟妹這樣子死去!請你吃了我,平息怒氣後,趕快離開吧!”
人類呵……你們是邪惡還是純良?
看著少女的神情,他想起郡主。無辜死去的她,繼續在死後護佑鄉民。
呵呵……親愛的郡主芳菲……
他折斷頭上的龍角,血淋淋的嚇壞了少女。
“拋棄應龍的身分。芳菲,我只能替你做這件事情了……”花鬼的她,劈破了靈體,就此不存了,連重生的魂魄都沒有。
為你觀看這個世界,為了看不見的你。是的。為了你。
風雪停了。“回家去吧。”他對少女說。
他也要離開了,為了已經不存在的芳菲離開。
緩緩的,在幽暗的潛意識裏漂浮。芳菲大半的靈體和記憶已經喪失,只剩下一點點的眷戀和執著。
龍玨……為了什麼,要和父親一樣,殺了我?沒有眼淚的悲傷,隨著消逝的記憶而薄弱。
郡主。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遺棄我?
在所剩無幾的靈體裏,被封印的鬼魂,因為封印力量的消逝,將剩下的靈體連結,不讓崩潰繼續。
看著半邊臉美豔,半邊骷髏的鬼魂,記不起她的名字。
我?鬼魂偏著頭想了一下,“我只記得我死于唐朝天寶年間,成為惡鬼已久,不復記憶自己的姓名。郡主……你說的話,怎可反悔?”
郡主?誰?我?
“你說,我們可以一起存在下去……為了什麼,你要拋棄我?”
我說過?為了什麼,不可以繼續存在下去?
“我們走。一起找個死嬰寄生,一起生存下去……”
……
那人的眼睛,有著豎起來的金色瞳孔。芳菲看了之後,心裏的一點點異樣,又讓別人給分了心。
“狼來找我。”
“我知道,唐時。”
和唐時一起又存在了千年之久。若是宿主死亡,就離開再找一個死嬰寄生。
在死人的身體裏輪回,但是失去的能力和記憶,怎麼都回不來。唐時在封印中沉眠,所以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過去。
遺忘了一切,只記得自己的名字,謝芳菲。
芳菲謝盡花事過。
遺忘了重要的事情。怎麼也想不起來的事情。那是一個閃亮的,條線分明的事情。但是我想不起來了。
那女子的身上,有著微微的香氣。龍玨看了後,心裏的一點點異樣,卻讓來襲的妖魔分了心。
現在他叫做龍玦。訣別應龍的身分。
他的手上殘留著粉紅,千年了,像是心裏的愧疚,還留著芳菲的血跡。
懺悔這麼長久,為了自己背棄了芳菲……他要長久懺悔下去。
是的,為了不存在的芳菲。在這個,微微飄著她的香氣的,世紀末的都城裏。
流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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