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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咒師 作者:蝴蝶 (已完成)

第八章  代價

蕙娘看到麒麟,比想像中還鎮靜。「回來了嗎?主子?」語氣很平靜,像是和麒麟分別了五分鐘,不是五年。

「蕙娘,我餓了。」麒麟皺著臉,「原來過了五年啊…難怪我覺得饞得不得了。還有酒,酒呢?我要酒啊~」

「我早就準備好了。」蕙娘淡淡的說,「核桃酒如何?我自己釀的。」

麒麟像是餓虎撲羊,抓起那小罈核桃酒猛灌,非常痛快的哈氣,「爽!最難過的不是轉化,是我可憐的酒蟲。足足餓了五年哪…」她據案大嚼,含含糊糊的誇獎,「太棒了,蕙娘真是天下第一…」


「慢慢吃,還很多。」蕙娘輕聲說著,「我一直都在準備,準備著這一天。」

「妳吃慢一點好嗎?誰跟妳搶?」麒麟吃得狠了,嗆咳起來,明峰跳過去拍她的背,「妳找死啊?堂堂禁咒師死於噎死,這傳出去能聽嗎?妳吃慢點行不行?…喝水啦!誰讓妳喝酒順氣的?妳就不怕急性酒精中毒?這裡離人間的醫院可是很遠的!」

嘴裡不斷的抱怨,明峰卻乖乖的站在麒麟身邊,服侍她進食。他很害怕,真的很害怕,麒麟歸來只是一場夢,像是之前無數清晨驚醒後,了無痕跡的夢境。那總是讓他痛哭失聲。

麒麟遠比他想像的重要許多。雖然是這樣一個爛酒鬼,這樣一個不戲耍他日子過不去的混帳師傅。但是沒有麒麟,就是不行。

他一直服侍她吃完滿桌早餐,這才確定這是真實,而非幻夢。

「甜點呢?」麒麟用湯匙敲著盤子,「甜點甜點甜點~還有我的酒~酒杯空了空了空了~」
「知道啦!妳有點女孩子的樣子行不行?」吼完她以後,明峰覺得很疲倦。真是莫名其妙,他做啥一直在等這個爛酒鬼…

轉進廚房,他正要喚蕙娘,卻聽到蕙娘壓抑著,發出類似啜泣的笑聲。

表面鎮靜的蕙娘,交抱著雙臂,緊緊的抵在牆上,臉上闌珊著蜿蜒洶湧的淚,卻在笑。壓抑著狂笑。一聲聲,喘不過氣似的,啜泣般的狂笑。

他躲了出去,站在幽暗的甬道,眼眶漲痛溼熱。

或許蕙娘的心情,他最明白。因為他也是這樣。

***

麒麟轉生成功的消息,很快的就傳遍了春之泉,蔓延到散居各地的獨角獸們。他們好奇的湧回故鄉,看到那位懶洋洋、純淨美好的遠親處子。

她多半維持著人形,偶爾興起才會變回真身,那蒼青色的身影引起許多獨角獸的愛慕。連憤怒的族長都緩和許多,跟麒麟狠狠地吵過幾次,打過一架,居然成了莫逆之交。

但更讓人訝異的是,她和尤尼肯奇特的友情。

她短暫居留在春之泉的期間,每天清晨都會化為真身,踏浪去尋尤尼肯。

「…哼。」尤尼肯睥睨著相形之下非常嬌小的蒼青慈獸,「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妳,不完全。」

「對啊,我不完全是慈獸。」麒麟泰然自若,「反正以前的我,人不人鬼不鬼,現在只是慈獸都不慈獸了。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尤尼肯低頭看她,「…妳並不知道妳付出多麼重大的代價,將來妳必定會後悔的。」

麒麟飛快的反擊,「那麼尤尼肯,你後悔了嗎?」

這位高傲的英靈瞬間變色,用著火紅熾熱的眼睛灼灼的望著她。或許可以讓其他眾生、甚至天神都膽寒,卻嚇不住這隻蒼青色的慈獸。

「哼哼。」他緩和下來,「有時候。畢竟我當初祈求力量時,實在太年輕,年輕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啊,那我也有時候懊悔一下好了。」麒麟無畏的回答,「想要得到些什麼,總要付出些什麼。」

這讓尤尼肯困惑起來。「…我不懂。妳真的了解妳付出什麼嗎?我當時太年輕,以為沒有選擇。妳呢?我並不認為妳對什麼抱持著執著。」

麒麟垂下眼簾,沒有回答。

尤尼肯以為她不明白,「我付出的代價是,我成了『無』的眷族。我不會消亡,因為我本身已經消亡。即使這世界毀滅殆盡,我亦與虛無同在,存在著意識的…永遠不能解脫的無期徒刑。妳懂這是多慘烈的代價嗎?」

「我知道啊。」麒麟的語氣很輕鬆,「沒有終點,也無從出發的旅程,對嗎?」
「妳也付出相同的代價嗎?」

麒麟笑而不答。

「為什麼?」
「這個啊…為什麼呢?」麒麟仰頭思考了一會兒,「我就是想搗蛋一下啊。我就是,討厭這種結局。創世者或許身分高貴,若生在現代,搞不好是天才程式設計師…但他寫作的功力實在太爛。這種鳥結局誰能接受啊?」

她露出一個促狹,帶著可愛邪氣的笑容,「這世界這樣寶貴,哪是那種五百塊一本的劇本可以糟蹋的?我不好好搗蛋一下怎麼行哪?」

尤尼肯盯著她不放,「妳會懊悔的。」

「怕啥?」她朝尤尼肯搖了搖滿頭蒼青的鬃髮,「我真的很懊悔的時候,還可以跑來跟你哭。我想,會跟你一樣,『有時候』。」

她輕鬆哼著歌,踏浪而去。

尤尼肯注視著她的背影,然後緩緩沈沒入泉心。哼哼,這高傲的小妮子。他噙著笑,閉目臥在幽深的泉底,遠遠傳來獨角獸隱約縹緲的歌聲。

妳不了解,『有時候』往往會讓這些活生生的歌聲打滅。會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有預感,麒麟懊惱到跟他哭訴的時刻,永遠不會來臨。

這樣一個奇特的小妮子。

***

尤尼肯是最初西來的獨角獸之一,他知道的事情,遠比麒麟想像的還多。

她天天造訪,與尤尼肯的密談,從來不讓明峰和蕙娘知道。但她偶爾興起,也會聊聊一些八卦。

(你知道的,任何女人都喜好八卦,哪怕是轉化為慈獸的麒麟也不例外)

甚至後來她連線到舒祈那兒,跟她講了這個她覺得很有趣的事情。

現任天帝慈明堅忍,在他治下,不但平息了上任天帝的戰火,也和水火不容的魔界達成和議,與各方天界修睦,政績璀璨。相傳這位原名「雙華」的天帝,原是一方神域的小小神王,後來前任天帝禪讓,他才繼任的。

msn的視窗空白了好一會兒,舒祈慢吞吞的回答,「連我都知道,那八卦在哪裡?」

「嘿嘿,」麒麟邊笑邊打字,「我聽說王母抱怨過天帝有著人類般的軟弱心腸。」
「這也不是新聞。」
「八卦就在這裡。天帝不是有著人類般軟弱心腸,而是,天帝有著人類的軟弱心腸。」

空白了很久很久,舒祈才傳來一句,「什麼?!」

「對,天帝是『彌賽亞』。跟明峰一樣,是純種人類,預言中的『繼世者』。他選擇了服從天命,也成了現任天帝。」
「…的確是我不想知道的大八卦。」舒祈頓了一下,「妳怎麼會知道的?」
「我結識了獨角獸的某個老大,現任天帝還是人類的時候,神族剛玩壞了列姑射島,就是天帝平息了島主的憤怒。當時那個老大親眼目睹…直到獨角獸和麒麟分家西行的時候,那位雙華先生已經轉化為神族,禪讓的日期都定好了。」

「…列姑射島島主?」舒祈訝異了,「這位身分神祕的島主沒有人知道,包括我在內。而且天帝憑什麼平息她的憤怒?」

「因為,她是最偏袒人類的古聖神之一。舒祈,別裝了,妳會不知道悲傷夫人?」

舒祈在電腦那端變色了。

先於一切神魔、眾生,渾沌初分時,古聖神就存在了。即使是神佛,也不了解古聖神的一切。有人說,他們是最初有識的精神體,乃是無知無識的太初所萌化,但也只是推測,不知道事實如何。

古聖神不入神魔領域,別有所棲,通常都安靜的與天地同眠。只有一個古聖神與眾不同,她不但棲息在人界,還酷愛人類。但是因為她的能力太過強大,會破壞天地平衡,所以她也只是觀看著,並且將人類的悲哀拿走。

這也是為什麼人類的悲哀再巨大,通常都可以經由時間的洗滌漸漸淡忘。神魔都敬重她,也不敢太傷害她的子民,雖然神魔都諂媚似的上了許多封號給她,她卻只自稱悲傷夫人。

她是絕對中立的存在。只有人類毀滅的時候才會起身。也因為她的偏袒,人類若滅絕了,神魔也別想存在……因為她誓言過,人類滅絕,眾生都得陪葬。

這些,經由檔案夾的各路幽魂告訴過她,但她不知道悲傷夫人居然是列姑射島島主,更不知道天帝居然是個純血人類的「彌賽亞」、「繼世者」。

許多謎團也因此解開了。

身為『繼世者』的純血人類雙華,默默的接受命運,什麼一方神域小小神王,大約也是前任天帝為了減輕阻力編的鬼話。轉化為神族的雙華看不出任何破綻,接受禪讓成為天帝,甚至成為「天柱」的父親,因此耗費了大半的元神。

他漫長的一生都在設法呼喚和平,延續這世界本已毀滅的命運。耗盡一切,默默忍耐。

「…轉化並不是一個很穩定的過程。」良久,舒祈才回了這一句。
「的確。」麒麟回答,「所以天帝的壽命,比許多天人都短很多。而且他…」靜了一會兒,「燃燒殆盡。」

舒祈又沈默了很久。「麒麟,我的時間停滯很多年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知道妳還不告訴我?」在螢幕那端,舒祈笑起來,「也罷。我想妳也知道,天帝沒有多少時候好活了吧?」

「是啊。」麒麟喃喃著,「二十五年吧。頂多二十五年。」
「我得停滯到那時候嗎?」舒祈發著牢騷,「這多不正常。我的存款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那時啊。」

她離線了。

麒麟抱著胳臂,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拿起筆電旁邊的葡萄酒,她大大的灌了一口。宛如貓咪般,滿足的瞇細了眼睛。

「我要走了。」某個清晨,她化身為慈獸,跟尤尼肯說。

他睜著寶石紅的眼睛,靜靜的看著麒麟,身量縮小,只比她略高一些。「這個時候,我就覺得特別懊悔了。」

麒麟微偏著頭,「我應該很快就會成為你的同伴。」

尤尼肯搖搖頭。「我寧願一直懊悔,而妳可以在風中翱翔飛馳,永遠無拘無束。」

「…我一生沒愛過任何人,不了解戀愛是怎麼回事。」麒麟垂下眼簾,「但現在似乎有一點點明白。」
「哼。」尤尼肯傲然一笑,「黃毛丫頭,妳還有很多要學的。」

麒麟接受了尤尼肯印在她額上冰冷的吻。這個瞬間,她百感交集。

「我說不定錯過一些美好的事物。」麒麟柔聲。
「但妳也得到更多。」尤尼肯光潔的雪白鬃髮無風自飄,「飛翔吧,小姑娘。隨妳的心意,載歌載舞的走向末日吧。到那時,呼喚我。」

麒麟灑脫的一笑,走了。

她帶著明峰和蕙娘,重抵人世。如凡人般搭乘飛機,忍耐著長途飛行,回到污濁囂鬧的家鄉。

失蹤這麼久的時光,他們的親友幾乎都已經絕望了。紅十字會慌亂成一團,她的學生們徒勞無功的和獨角獸交涉,卻沒有絲毫進展。但她卻悄悄的回到家裡,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來探望的阿旭和莉莉絲,卻感到極度微妙的不同。原本靈氣宛如日薄西山的麒麟,一轉旺盛得幾乎可以觸摸,比她早年最盛時還充沛。甚至他們那個懶洋洋的師傅,透出一股強烈的靈威,若非她收斂嚴謹,恐怕誰也沒辦法靠近。

連明峰和蕙娘都感染了這股出塵的氣質。或許是耳濡目染的居住在獨角獸的領地,百般薰陶的結果。

站在客廳,他們訥訥的不知道怎麼開口。

半醉的麒麟抱緊酒瓶,「喂,你們來幹嘛?又來偷喝我的酒?去去去!我教你們這些學生幹嘛啊真是的…不知道孝敬師傅就算了,三不五時跑來偷酒喝!太閒不會去當義工?又跑來幹嘛?」

那股強烈的違和感消失,他們熟悉的師傅又回來了。

「親愛的!」「麒麟!」他們抱著麒麟的腿,一人一邊的哭起來。
「哭什麼哭?我還沒死!」麒麟怒罵,「哭也是沒酒喝的!蕙娘,別煮他們的份!那鍋羅宋湯都是我的!」

明峰瞥了瞥起碼五公升容量的大湯鍋。麒麟,妳是說真的嗎?妳打算一餐就把那鍋湯幹掉?

「我的份給他們吃。」他臉孔慘白的捧著胃,「我不想再看妳吃東西了。」

麒麟不會撐死,但他因為視覺的刺激,可憐的胃不堪負荷。這說不定是他胖不起來的主因。

表面上看起來,麒麟和以往沒有什麼兩樣。

依舊好酒貪杯,依舊狂愛著美食,抱著漫畫不放。表面上。

但她居然去紅十字會申請復職,帶著蕙娘和明峰滿世界跑。值勤之認真,讓明峰幾乎認不出她來。

「…轉化是不是轉壞了妳的腦子?」明峰覺得有些膽寒。他絕對不相信不過是五年的轉化,就可以轉斷麒麟的懶筋。

「少囉唆。」麒麟眼皮都沒抬,專注的看著資料。「給你的那一份報告你是看了沒有?臨行不多做點準備,小心到時候欲哭無淚。」

…她一定生病了。

「蕙娘,」他臉孔蒼白的摸進廚房,「妳看要不要送麒麟去醫院掛急診?」
「應該…不用吧?」她其實也很擔心,「主子,歇一歇吧?太久沒努力工作,妳…妳真的沒問題嗎?」

麒麟白了她的式神和弟子一眼。「什麼話嘛,我一直是個勤奮認真的人好不好?」

妳才不是。蕙娘和明峰在內心默默的回答。但他們誰也不敢說出口。

但麒麟似乎真的轉性了,不管紅十字會給她多小多無聊的案子,就算要她從台中飛到南極,她也欣然接受,而且親力親為,從來不想要叫明峰自己去就算交差了

她異常的辛勤,成了眾生的話題。連守著幻影咖啡廳的上邪都聽說了。

這天,趁著明峰去探望英俊和她的小女兒,麒麟懶洋洋的踏入幻影咖啡廳。距離上邪勸她去尋西方化育池,已經過了六個年頭。

瞥見她,上邪內心一凜。她成功了。但是怎樣慘烈的成功。

「…妳搞什麼?」上邪發怒起來,「我叫妳去轉化為慈獸,妳弄成這個樣子回來!妳沒有完全變成慈獸!」

「對啊。」麒麟滿不在乎的說,「化育的時候,我動了點小小的手腳。」
「不該祈求的力量就不當去祈求!」上邪把抹布摔在櫃台上,「妳這副德行,我怎麼跟子麟交代?!」
「子麟奶奶不會知道。」
「但我知道!」上邪整個火起來,「妳知不知道沒有終點是怎麼回事?比天地高壽是好事嗎?妳這白癡!妳還是會死,但是死掉以後妳的魂魄會化為『無』,但是意識永遠清明!妳懂不懂這是多麼漫長的寂寞啊?等妳抵禦不住這種孤寂,妳就會被『無』吞噬,成為巨大的『無』的一部份!妳到底懂不懂妳付出什麼啊?!」
「我懂啦,不用那麼大聲。」麒麟塞住耳朵,「上邪君,你怎麼養成這種婆婆媽媽的個性?我記得你以前很乾脆的。」

上邪氣得發怔,「…在子麟煩死我之前,我先宰了妳!妳這混帳小鬼~」他撲過去,被驚呼的員工牢牢架住。

「…唯一不會被毀滅的,唯有『毀滅』本身。」麒麟懶洋洋的托著腮,「好啦,幹嘛這麼激動?萬一那天真的來臨,總要有人去填那個坑對吧?總不能看我的小徒去填吧?」

她笑瞇了可愛的眼睛,一種滿不在乎的輕鬆。「哎啊,我最近老想到舒祈講的話。我比我想像的還喜歡這個髒兮兮的世界啊。」

上邪瞪著她,然後別過頭。「…喝什麼?」語氣非常兇。

「蟠桃酒來個三罈。」
「咖啡廳不賣酒!」他兇狠的頓下一大杯熱牛奶。「小孩子喝什麼酒?!」

我都上百歲了,誰跟你小孩子…但麒麟乖乖的喝著熱牛奶。跟一個活了好幾千歲的大妖魔爭辯年齡問題,未免太蠢。

「欸,」她懶懶的問,「有沒有狐影的消息?」
「妳錯過他了。」上邪有些煩躁的洗著杯子,「他上個月拿了年假回來了幾天。沒碰到妳,他很失望。」
「他交代什麼沒有?」

上邪扔了個玉簡給她,「回家慢慢看去吧。」

都什麼年代了,狐影還用這種老古董…麒麟咕噥著,帶著玉簡回去。

這是天界通用的書信媒介,曾經傳到東方道家,但已經接近失傳了。這種玉簡需要用心眼內觀,未必是文字,甚至可以插入影像、圖片,能力越高強的可以做到越擬真,但一封普通書信沒什麼人會去搞個藝術品就是了。

若拿人間的創作物來比擬,網站勉強接近。趕時髦的天人甚至會在玉簡裡頭使用超連結的概念。不過大部分的天人都拿來當普通書信傳遞,內容當然也不那麼花俏。尚未封天時,偶爾她會接到子麟奶奶或大聖爺的玉簡,對這種書信媒介並不陌生。

她開始閱讀玉簡。

越看,她越不耐煩。狐影長篇大論的抱怨天界的伙食不好,咖啡難喝,還有他手下的神官有多笨。還附上一大堆很難看的塗鴉加強說明…

簡單說,就是廢話大集合。

誰關心你的神官會不會佈結界、彌裂痕?他們連「初步結界入門」、「第一次癒合就上手」都沒看過關我什麼事情?他們又不是我的學生。

麒麟真想一扔了事,但忍耐過無數廢話以後,她「卡」住了。麒麟被擋在一個奇妙的結界之外,讓她的神識像是撞在一堵牆上。

啊勒…狐影用廢話當障礙,試著向她傳遞一些什麼嗎?

深深吸口氣,她離魂,進入玉簡。

在無數廢話的盡頭,是道黝黑的門。真是沒有創意的加密鎖。

「你到底想跟我說啥啊?故弄玄虛的。」麒麟忍不住對著門說,「你知不知道,我一秒鐘幾百萬上下,很忙的。」

黝黑的門傳出冷冰冰的聲音,「來者何人?」

「麒麟啊,不然會是誰?」她沒好氣。
「答案錯誤,請輸入正確關鍵字。」

麒麟瞪著門,開始考慮直接炸穿可能比較快。「狐影!我沒那美國時間跟你玩猜謎遊戲!」

「答案錯誤,請輸入正確關鍵字。」

…狐影,你這混蛋。

「我是子麟的子嗣。」
「答案錯誤,請輸入正確關鍵字。」
「…我是大聖爺的子嗣。」
「答案錯誤,請輸入正確關鍵字。」

…我一定要炸穿這道該死的門。麒麟想。但狐影會弄出這玩意兒,可能真的有非常重要的情報留給她。
她認真的想出幾十種答案,結果都是「答案錯誤」。

抱著胳臂,她認真想起來。和狐影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彼時,她年紀還很輕,剛收了蕙娘不久。當時的咖啡廳在列姑射舊址還是時髦玩意兒。她因為任務,路過了幻影咖啡廳。

她見到狐影的時候,狐影對她說什麼?

「啊,你就是子麟的丫頭吧。」狐影招呼她,「跟子麟差不多,看起來就是一副禍頭子的模樣。」
……………

「…禍頭子。」麒麟乾扁的對著門說。
「答案正確,獲准入內。」黝黑的門消失了。

…媽的。

「狐影你這混帳!」麒麟怒吼出來。
「叫我?」門的後面,皙白美豔的狐影閒閒的應了一句。

麒麟傻眼了。
第九章  真實

瞪著狐影好一會兒,麒麟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你逃兵喔?」

封天封得這麼徹底,傳訊是絕對不可能的。難道狐影受不了那票腦殘神官,偷跑下凡躲起來了?

狐影睇了她一眼。「如果妳打開這道門,證明妳熬過了轉化的危險和痛苦,回到人間來了。說真話,我恨不得痛打上邪一頓…給妳這什麼鳥建議。雖然他的確擁有野獸般的直覺,也實在刻不容緩了…」

「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麒麟打斷他,「為什麼你在這裡?你真的逃兵了?」
「在狐影輸入的資料當中,我找不到『逃兵』的相對應答案。」她眼前的「狐影」心平氣和的回答。
…那你是誰?


「久候妳不歸,而我的假期有限。所以我製作了這個…」他指了指自己,「我把想告訴妳的話和妳可能會問的回答凝聚在一起,作成這個bot,或者妳要說是個機器人,我也不會反對。」
「…狐影,我好像在哪部電影看過這個創意。」
「妳不要問我是哪部電影,我也忘了。」狐影的幻影很快的回答。
…你還真了解我,連我會問這個都知道。

「總之,不是得到這個情報,我不會火速拿假回人間。我沒把這事告訴舒祈。她的力量來自都城,離開都城就什麼都不是。她若離開這個城市,恐怕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我想了很久,上邪太衝動,九娘只有結界能看,殷曼和君心…哎,饒他們過幾年平靜日子吧。夠力的大妖沒幾個,留在人間的諸神又被王母一貶了事…」

狐影的幻影嘆了口氣,「想來想去,就妳還是個人才。」

「…現在人才是腦殘的代名詞。」麒麟瞪了他一眼。
「這個解釋狐影沒有輸入,沒有相對答案對應。」

狐影一定是故意的。留下這個該死的bot好替她的怒氣加溫。「掐頭去尾說重點!」

「沒有相對答案對應。」

麒麟氣得發怔,但為了避免腦溢血的危險,她忍住氣,「…繼續。」

狐影的幻影接著說下去,「因為異變太盛,我覺得太不對勁。而且看得到未來之書的天人越來越多,東方天界除了天帝病危外,又多了一重末日恐慌。我查遍所有能找的資料,發現天柱折前後天界也有類似的恐慌蔓延。」

「越想越覺得未來之書著實詭異。這書從何而來,是誰編著?是誰的意志讓這部書出現在眾生之前?妳知道的,天帝的身體真的不行了,壽算恐怕就這二三十年。」

「我不曉得妳知不知道,這算是故老的祕密,只是在這種恐慌時刻,也慢慢傳開來。據說天帝是繼世者,純血人類轉化來的。世界依舊運行不墜,就是因為『繼世者』的加持。但他眼前就要殞亡,他的皇儲又是個瘋子…」

「現在天界開始有了明爭暗鬥的分裂。一派擁護王母和帝嚳,另一派力主要開啟封天令,迎接妳的小徒為帝。坦白講,這兩條路都不好。帝嚳是個變態的神經病,他老媽是個偏執的神經病;但各界裂痕真的大到無法開啟封天的地步,我修理到現在,已經不只一次想說老子不幹了。總之,比妳想像的還壞三倍以上,『無』快吃光了根柢…罷了,不說這個。」

狐影皺緊眉,「我想來想去,簡直只能坐困愁城。但隱居已久的女媧娘娘居然遣人來找我。我想妳知道的吧?女媧娘娘是王母玄的親姊姊。據說她和悲傷夫人淵源極深…她也同樣是個極為愛護人類的神族。但她個性謙和忍讓,為了避免王母忌憚,已經隱居多年,不問世事。我想妳明白我有多訝異,雖然我族世代都選派女官服侍女媧娘娘,但直接召喚,是曠古未有的事情。」

狐影懷著驚訝忐忑的心情,與女媧的密使同去晉見。

女媧娘娘是個身量很高,面容如玉溫潤,帶點不散輕愁的絕艷女子。她的面貌和王母非常相像,氣質上卻截然不同。她擁有決心和意志力,不然不會親手斬殺巨怪,鍊石補天。但她卻有種堅忍和謙和的慈悲,這讓她甘心隱居,盡力隱匿她曾有的光榮。

「狐君,勞你遠來。」她止住了狐影的大禮,「若非事態緊迫,我也不敢多做打擾。」她示意女官,呈上一只蒼羽。「這是天帝當初贈予我的蒼羽令。持此令者,諸天仙神皆不可擾。你拿了這蒼羽,快快下凡去吧。傾覆在即,天界也不能免,你若下凡,說不定還有一絲生機。」

「…小仙不懂。」狐影不敢伸手去接。他當然知道蒼羽令!這是歷代天帝流傳下來的免死金牌,面對善妒多疑的王母,更是女媧娘娘的護身符。今天居然要贈與他?

女媧憂愁的咬著下唇,躊躇片刻。「也罷,是該跟你說明。天帝殞命日,黃昏將臨時。天帝若過世…不管天柱存不存,末日都會降臨。」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微微顫抖,聲音很輕很輕。

「…我和玄所作的一切…難道只是徒勞無功的掙扎?」

在王母玄還是少女巫神獨守天柱的時候,女媧是看守碧泉的神祇,負責傳達悲傷夫人的旨意,和對著悲傷夫人歌唱。

現在看守碧泉的刑仙螭瑤,彼時還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小龍。

悲傷夫人很喜歡對人類抱著極度溫情的女媧,女媧也是夫人唯一願意交談的天人。

因為這樣,女媧比任何天人、眾生都知道許多真實。

「未來之書,是創世者留下來的,極度惡意的玩笑。」女媧的聲音低沈疲倦。「他用一種極度精密,甚至可以自我生長的腳本,寫出了最後的結局。悲傷夫人沒有一天不為了這件事情哭泣,因為她也無法違抗創世者的劇本…當天柱折斷的時候,我懇求夫人發發慈悲…」

她低下頭,雪白的頰上滾下淚。「她付出自己的眼睛換取更改結局的權力。」

狐影大驚,臉孔慘白起來。

「所以我可以煉石彌補裂痕,玄可以產下天柱。都是因為、因為悲傷夫人付出極度慘痛的代價。她也說,這只是暫時的。創世者安排的腳本裡,會不斷的出現『繼世者』。但他們也只能延緩毀滅,不能終止。再怎麼掙扎,末日一定會來臨。」

「…為什麼創世者一定要毀滅這一切?」

女媧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夫人也不知道。理論上來說,毀滅之後就是另一個世界的開始。成住壞空,原不可免。但…創世者的腳本只通向虛無,什麼都沒有了。」

第一次,狐影感到什麼叫做絕對的絕望。

「…那我還能做什麼?」他愣愣的問,「就算我下凡,我能做什麼?」他小小一只狐仙,怎麼違抗創世者的意志?

女媧擦乾眼淚,眼中出現鋼鐵似的堅定。「因為創世者的惡意。因為他算定沒人有辦法破解未來之書的迷宮,所以並沒有寫死結局。

「世界由天柱和地維來導正所有『力』的流向。天柱折、絕地維,力流一但混亂,就會自我攻伐毀滅,這就是創世者的設定條件。當初天柱因為天人的愚昧而折斷時,沒有立刻毀滅,是因為地維絕需要時間。而我修復了裂痕,也就是將地維重新界定,玄嫁與繼世者,產下天柱。條件沒有滿足,所以延緩了既定的結局。

「但現在…天帝就快要…」她嚥下嗚咽,「而天柱化身恐怕也維持不了好久。各界的裂痕日趨擴大,我想你修補的時候就明白吧?裂痕影響地維,終究會割絕斷裂。

「就算天柱折斷,若地維猶存,或許可以找到新的方法,讓世界延續下去。你是我僅知的醫天手…」
狐影煩躁的打斷她,「我不是女媧娘娘,我無能為力!為什麼您不再次的…」

女媧憂鬱的笑了笑。「逆天而行,一定要付出代價的。」她捋起長長的衣袖,右腕光滑,她的右手掌整個沒有了。「不是我不願,而是我不能。現在,你願意接下蒼羽令嗎?」

***

「所以我來了。」狐影聳聳肩,「但只是暫時。現在容不得我說不幹。各界息息相關,天界整個塌掉,人間和魔界也跟著完蛋。本來超慌張的,後來就鎮靜下來。最壞也不過大家都完蛋,都到谷底了,還怕啥?但我不能夠同時修補天界裂痕又兼顧人間裂痕,定地維的重責大任,只好交給妳了。」
他深深嘆口氣,「雖然妳真的很不靠譜。」

「可靠。什麼靠譜,那是什麼石器時代的用詞…」麒麟抱怨。
「沒有相對答案對應。」
「夠了!」麒麟整個發火了。

麒麟和狐影的幻影談了很久,終於在拆了那個bot之前,把大概搞清楚了。

「…比我厲害的人很多。」麒麟沈默下來。
「但妳是禁咒師。」

麒麟沒好氣的白了一眼。她的確是禁咒師,但範圍並沒有廣到可以彌補一切。「好吧,我知道了,混帳狐影。扔給我這麼大的題目,多麻煩。」她靜了一會兒,試圖問了個問題。

「你不考慮抓我小徒嗎?」

她已經有心理準備會聽到什麼「沒有相對答案對應。」,但狐影的幻象只是眨了眨眼睛,「將天地的重量放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太沈重,也太不可靠了。當然這最快…畢竟設定裡的繼世者能夠用『人生』來延續世界的命運。

「但,若毀滅是宿命,那反抗宿命就是逆天了。同樣是逆天,我寧願賭一個比較渺茫但能夠繼承的未來,不去寄望不知何時會再出生的繼世者。」

麒麟抱著胳臂,笑出聲音。直到魂魄歸位,她還是笑個不停。

難怪狐影的人緣這麼好,或許是這股永遠抱著希望的勇氣吧。

***

所謂地維,宛如一張隱形的大網,包覆著世界。地維規矩嚴整,和人類慣用的經緯很巧合的類似。或者也可以用血管來形容,越細密的地方就像是微血管,擁有自動修復的功能,但重要的大交會就跟動靜脈相同,萬一有狀況,就會嚴重影響力的流向。

若是斷裂太甚,整個網狀結構都會崩潰,力流混亂互相攻伐,世界也跟著殞亡。

但這世界,多麼廣大。她一個人巡邏,可來得及?

在狐影玉簡之前,麒麟會回紅十字會復職,就是為了能夠得到第一手消息,掌握所有的異變。但她沒想到異變的範圍這麼廣大,居然包涵了整個地維。

但她很快的就將煩惱扔到一邊。煩惱又不能讓事情變好,那煩惱來作什麼?又不是明天就完蛋了。

哼。反正最壞也只是這樣,我偏要搗蛋一下。

沒多久,麒麟帶著明峰和蕙娘,開始了長達二十幾年的旅程。

在這個時候,還沒有人知道,禁咒師何以突然喜愛旅遊。而她播下的希望之種,直到很久以後,才有人明白她的苦心。

不過,那都是很遙遠的未來了。

臨行前,麒麟去跟舒祈告別。

「我不要知道。」舒祈眼睛底下有著淡淡的黑眼圈。「沒別的人可以告誦了嗎?妳也來,水曜也來,什麼阿貓阿狗都來交代後事,我還要不要生活?」

「我幫妳申請老人年金。」麒麟拍胸脯保證。
「…我還不到那個年紀!」舒祈忍了忍,「妳們告訴我這些也沒用,我什麼都辦不到。」
「得慕會記下來。」麒麟聳聳肩,「誰知道哪天會用到這些資料。誰也不知道那天是哪一天。」
「…這些對我的生活有什麼幫助?」舒祈喃喃抱怨,「妳乾脆告訴紅十字會。那麼大一個跨國組織,難道什麼辦法也沒有?總比告訴我這大嬸好。」
「妳當我沒說麼?」麒麟攤手,「他們還在慢騰騰的排議程,不知道要開幾千次會才要去調查真實性,再開幾千次會決定執行單位,然後再開個幾千次會決定怎麼辦…得了,我們自己辦快些。」
「要快,關鍵在妳小徒身上。」舒祈支著頤。
「嘿。」麒麟賊賊的笑起來,「難道就不在妳的食客身上?」

舒祈變色了。她保護司徒長達六年之久,這個嘮叨到讓她趕出大門去幻影咖啡廳打工的年輕人,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已經不是可以漠然處理的對象了。

「我罩的人妳也敢碰?」她冷下臉。
「彼此彼此。」麒麟回敬她,「妳我都明白,他們的命運由自己處理。妳別干涉我小徒,我不干涉妳食客,如何?」

舒祈面容漸緩。「…他在研究一個玉簡。」

「如果是破譯玉簡,我可以幫上一點忙。」她扔了片光碟給舒祈,「這是我年輕的時候整理的神漢辭典,還有一些我對咒的心得。雖然說當時還困在一個形式上,不過對入門者算是不錯的。」

她們彼此凝視,面容各異,但卻覺得非常相像。

舒祈收下光碟,「…這些孩子也不會知道我們用了什麼心。」

「誰讓我們罩的都是笨蛋呢?」麒麟垂下眼簾微笑,「將來是他們的時代。」

她瀟灑的揮揮手,踏出舒祈家的大門,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

旅程的第一站,是冰天雪地的北極。

「…我們為什麼要來這兒灌西北風?」出生在亞熱帶的明峰實在吃不消,穿著厚重得舉步維艱的衣物,搖搖擺擺的在狂風中掙扎。

「你走路像隻企鵝。」麒麟瞥了他一眼。
「…我和妳不同!我是人類,正常人類!這種冰天雪地還穿著細肩帶牛仔短褲才不正常吧?」他對著麒麟揮拳。

「才不是。」麒麟灌了口酒,「那是因為你不懂得用酒驅寒。」
「…我才不要變成妳這樣的爛酒鬼!」

麒麟懶懶得打了個呵欠,把明峰氣得飛跳。

「主子,別逗他了。」蕙娘無奈的勸著,「我們這樣千辛萬苦的來這兒做什麼?」

這些日子,蕙娘總有種沈重的感覺。雖然麒麟一切如常,但她轉生之後,卻老出現若有所思的模樣,又常常獨自出門,不知道忙些什麼。

她總覺得,麒麟雖然人還在這裡,像是隨時準備著遠行。

遠行到她去不了的地方。

麒麟站在風雪中,凝視著地面。「明峰,你仔細看著。這是為師的教給你最大的咒文陣。我們現在正在地維的最頂端,之後我會帶你巡邏所有地維的脈絡,安撫癒合龜裂的地維。現在這是我的工作,未來就是你的工作了。」

她突然這樣正經,讓明峰感到一陣恐懼。「…我去巡邏地維,妳呢?妳要做啥?」

「我?」她眼神失焦,卻只有一瞬間。「我當然是在家吃飯喝酒看漫畫啊。不然這麼辛苦教會你幹嘛?教這麼笨的學生很辛苦欸。你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笨得這麼完全。」

「…妳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啥是人才啊!!」

麒麟嘿嘿的笑,面容一肅。她在虛空抓了一把極光,在掌心緩緩滾動,當光亮到無可逼視時,她釋放了光源,像是藍色火焰般在雪地灼燒出巨大的咒文陣,寫著創世文字,發出微弱而悅耳的樂音。

取出鐵棒,幻化為無弦之弓,開始誦唱她的咒文。

「愛…勇氣…希望!」她嬌脆的嗓子拖慢了音,飛快的轉了一圈,「在愛與勇氣以及希望的名義之下!魔法公主,神聖誕生!」

「美、麗、聖、潔、弓箭~~!」

無弦之弓飛射出光芒,像是極光般光燦閃耀。像是和光芒共鳴,銀白的雪地震動,發出心跳似的啟動聲。原本蟄伏在極深地下的「虛」發出尖銳的叫聲,紛紛逃離了地維。

因為各界裂痕奄奄一息的地維,經過這個廣大的咒文啟動儀式,立下了最初的基礎。

沒有任何人類、眾生可以做到。遠古的時候,也只有女媧這麼做過。經過這麼長久的時間,付出極為沈重代價的麒麟,成為定地維的第二人。

沒有人發現,也不會有人了解。當然更不會有人知道,這位轉生的慈獸子嗣做了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明峰倒是漲紅了臉。「…為什麼巡邏地維必須念小紅帽恰恰的台詞?」

呃…「咒就是心苗湧現字句。」麒麟輕咳了一聲,「反正你照念就對了。」

「我不懂的都是咒?」他青筋浮現。
「知道就好。」
「………」

這時候的明峰,還不知道這個咒文陣的意義。若他知道世界的命運托付給卡通對白,他非當場昏倒不可。
第十章  飛翔

他們身處在一個廣大而黑暗的虛空洞穴之中。只有麒麟身上帶著淡淡的法術光,破開濃重的黑暗。

「法拉辛,別躲啦。」她淡淡的說,「太旺盛的好奇心真的害死你了。現在我倒後悔告訴紅十字會關於『無』的事情了。結果就是出現你這樣好奇過剩、企圖心又太強的死靈法師。」

黑暗的盡頭傳出一聲低沈的笑,像是可以凍僵人的骨髓。「禁咒師,妳又能拿我怎麼樣?我現在掌握了『無』和妖異的力量!既然我馴服了『無』,我即將成為救世主!這世界將對我伏首稱臣!我是…我將是…我將是永恆而絕對的存在!連神也必須對我臣服!」

他的每一句話,都讓黑暗更寒冷,更陰沈,讓聽到的人都兩腿發軟的跪下來。


正確的說法是,讓正常人類兩腿發軟。很可惜的是,他面對的這三個「人」,一個是殭尸,一個是徹底無感的純血人類,一隻是不怎麼仁慈的慈獸。

「我是不能怎麼樣啦。」麒麟掏了掏耳朵,「我對處理白癡向來不太擅長。」

一聲暴吼,黑暗中發起不祥的綠光,環繞著黑暗符文的巫妖法師尖嘯著,撲向麒麟。她眼神一黯,將身形壓低,衝了過去,避開了巫妖的闇法,手中的鐵棒無情的擊打了巫妖的腹部。

拿掉疼痛感的巫妖,卻因為這記重擊產生極度的恐懼。已經屈服於黑暗、屈服於「無」的意志,他以為已經取得最強大且絕對的力量,他不再感到疼痛,理論上也不該感覺恐懼。

但他害怕。像是這個泛著淡淡白光的禁咒師,籠罩著比他還深沈的黑暗。

像是要將他吞噬般。

這讓巫妖臉孔扭曲,他尖銳的吟咒呼喚隱藏在黑暗中無數的妖異和「無」的眷族。

「…哼。」麒麟湧起一絲冷笑,眼睛瞇細。揚起手裡的鐵棒,開始無情斬殺。她像是優雅的狂風,衝進宛如海嘯無止無盡的妖異堆中,酣然的揮舞著手底的鐵棒。

既沒有畏懼,也沒有仁慈。她無情的打碎妖異的形體,毀滅無的軀殼,手起棒落,一次又一次的輾壓碎滅又重新攏合的妖異和無。她是這樣狂、這樣狠,像是絞肉機似的絞碎眼前的一切,妖異和無的重生漸漸趕不上她的兇狂,最後成了黑暗裡堆積如山的衰敗粉塵。

巫妖獃住了。

他還沒成為巫妖之前,早就知道禁咒師的威名。但近幾年來,她一直很沈寂,聽說早成了一個頹廢酒鬼。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純粹暴力的驅邪。

沒有持咒、沒有法陣,只憑一把一人高、不起眼的鐵棒,和恐怖的破壞力,就讓妖異和無碎裂到無法重生。

這是不可能的。

禁咒師將他逼到牆角,臉孔籠罩著無情的黑暗。「…妳也是!妳也是…」

「我早被吞噬殆盡。」麒麟冷冷的說,斬殺了他的意識。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明峰目瞪口呆的看著走過來的麒麟。她粉嫩的頰上濺著幾滴血珠,看起來格外詭麗和殘酷。

他從來沒見過麒麟這種樣子。巡邏地維的旅程非常艱辛,常常得殲滅許多許多的無。難道這種無情的殘殺毀滅了麒麟?

「麒麟!」他擋在蕙娘前面,「麒麟!妳沒事吧?我是聽說過『斬殺怪物,小心自己也成了怪物』,但我一直以為是奇幻小說的台詞啊!求求妳快清醒過來…我不想弒師…」

他嚥了口口水。其實更可能的是,他和蕙娘被失去理智的麒麟宰了。他一直疑惑,麒麟的轉化可能出了什麼差錯,有種微妙的違和感讓麒麟似乎有什麼不一樣。

但他還真的不知道會是這麼糟糕的狀況。

麒麟依舊面無表情的望著他。好一會兒,她的眼神困惑了一下,恍然大悟。

然後從耳朵裡頭掏出耳塞型耳機,「我還覺得奇怪,怎麼你嘴巴一開一合,說話就說話,不出聲音做啥…」

明峰張大嘴巴,瞪著麒麟,又瞪著她手上的耳機。「…妳在這麼危險的狀況底下聽什麼隨身聽!?」

「增加工作效率嘛。」麒麟的表情很無辜,「就跟跳有氧舞蹈需要一點節奏的意思是一樣的。」

明峰一把搶去她的耳機,氣得口齒不清,「妳妳妳…」

「聽聽看嘛,」麒麟搔搔頭,很熱心的推薦,「消除壓力很不錯。」

到底什麼音樂可以消除麒麟的壓力?明峰狐疑的將耳機塞進耳朵裡…三秒鐘後馬上拔出來,摀著耳朵,蹲在地上,眼眶含淚。

「…妳聽重金屬需要開到音量的最上限嗎?」
「你懂什麼?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保持心靜,這也是一種修行欸。」
「……我不要跟妳修這種行。」
「妳該不會一開始就塞著耳機吧?」明峰又叫又跳,「我們在地維裡頭!這裡已經成了無的巢穴!更不要提一個自甘墮落的巫妖法師…妳有沒有自覺?妳到底懂不懂什麼叫自覺?妳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危險啊~」
「怎麼可能一開始就戴耳機?我這麼愛好和平的人,當然會先談判看看。」麒麟不太高興,「實在是他太白癡了,所以我才把耳機戴起來增加工作情緒的。」

…所以說,妳不是在掏耳朵,而是在塞耳機囉?

「拜託妳認真一點!」
「我一直都很認真好嗎?」麒麟瞪他一眼。

妳很認真…明峰一陣陣發暈。他很想把麒麟抓起來搖一搖,看能不能搖晃出零點零一毫克,名之為「認真」的成份。

他怒火中燒,蕙娘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噤聲。

「…蕙娘,妳看她啦!妳都不說說她!」
「由她去吧。」蕙娘將頭一低,「誰知道她還能任性到幾時呢…?」

他的火氣熄滅,被另一種惶恐的蕭索佔據了。雖然表面上看來,麒麟一切如常,食量一點改變也沒有。雖說是慈獸,但她不禁葷腥。

「吃素就慈悲?嘖嘖…」麒麟這麼說,「植物的命比較賤?這是一種動物沙文主義喔。」
(「沙文主義」不是這樣給妳用的。)

但不管她外表看起來多麼正常,她的確有種奇特的氣氛,顯得冷漠、無法碰觸。鼓起勇氣跟她講,她只懶洋洋的抬起眼皮:

「你想碰觸我?對著師傅有遐想不太合適吧?雖然我這樣聰明智慧又美麗大方,堪稱男性殺手,但我沒想殺你欸。」
「…誰要讓妳殺?!不對…遐想妳的大頭啦!你看我眼睛像是瞎了嗎?!」明峰用最大的聲量吼著。

等他被麒麟戲弄完了,才發現完全被模糊焦點。

但今天,她說,「我早被啃噬殆盡。」

被什麼啃噬?她轉化為慈獸真的成功嗎?

「麒麟,我一定要問清楚。」他緊握雙拳,「妳別想把我呼嚨過去。妳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我早被啃噬殆盡』?是被什麼啃噬?妳的轉化真的沒有問題嗎?」

麒麟睜開半醉的朦朧眼睛,「還能是什麼?就是咒啊。」

「…就說妳別想呼嚨我了!」明峰暴吼起來。
「嘖。」麒麟托著腮,「你沒看過地海古墓?這是阿兒哈的台詞。她身為累世無名者的女祭司,是黑暗的女兒。在這種情況下當然是最強的咒啊。跟我學這麼久,什麼時候你讓腦袋跟身體一樣聰明啊?」
「…求求妳改掉這種惡習!不要再把性命交給漫畫動畫、小說電動了!天哪~妳這是哪國的禁咒師啊~我跟妳這種師傅到底有什麼前途…」他沈痛的控訴半天,回頭一看…

麒麟抱著酒瓶睡著了。

…我到底是中了什麼邪,會想留在這爛酒鬼身邊呢?他越來越不懂了。

***

跟著麒麟巡邏了一年整,麒麟就將明峰派去自行解決比較簡單的細小地維。

「老抱著我大腿成什麼樣子?你幾時要畢業?」麒麟無情的將他踹出大門,「反正英俊回來幫你了,別跟我說這種雞毛蒜皮的小問題你解決不了。」然後把他的背包和資料扔出來。

「…妳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下站要去巴黎,就怕我攔著妳喝酒!喝喝喝喝死妳!」明峰捶著門大罵,「蕙娘妳不要太慣著她,她這種喝法,不要說慈獸的肝,就算是上帝的肝也喝穿出幾個大洞了!麒麟,妳聽到沒有?!去巴黎不要泡在酒桶裡…我不想將來拿妳的屍體當酒母!」

罵到他自己腦神經幾乎斷裂,才在英俊的苦勸下,心不甘情不願的去搭車。

「…英俊妳來可以嗎?」氣一過去,他心頭湧起羞愧。英俊執意放下家庭來跟從他,他對堂弟和小姪女過意不去。「其實我一個人也…」

「我是你的式神呀。」英俊低下頭。她嫁給人類多年,已經習慣了人形。「主人放我這麼多年的假,已經太滿足了。」她聲音小小的,可愛的臉蛋愴然若失,「…還是主人不需要我了?」說著說著,就滴下眼淚。

「不不不,妳永遠是我心愛的小鳥兒!」他眼眶火速紅了起來,「只是明熠、臣雪…他們怎麼辦呢?」
發了一會兒的呆,英俊溫柔的笑笑。「臣雪上小學了,明熠也都按時上下班。他們自己會照顧自己…明熠說,我是職業婦女,我也這麼認為的。這個育兒假…已經太長。」

這樣是不對的。英俊想著。她既然發誓成為明峰的式神,就該不離不棄直到主人壽命終了。她另外成家生子,是主人的仁慈,而不該是常態。

嫁給明熠,她很幸福,生下臣雪,她很幸福。但這種極度幸福的家庭生活,卻有種失落,越來越擴大。

她想念主人,渴望主人的召喚。但明峰卻因為愛惜、不忍,總是自己去面對許多危險,總是緘默著不願意召喚。

會有一個人,總會有一個人,妳會崇慕他,希望跟隨他到天涯海角。這非關愛情…就像崇慕君王的將軍,願意為知己而死。他在內心的地位特別的重要,連自己的生命都可拋棄。

而我,是繼世者的式神。即使天毀地滅也該保護他到最後。

一路上,明峰一直很沈默。等上了飛機,他才開口。

「我若遣妳去很遠的地方,妳也會馬上抵達嗎?」
「只要是主人的命令,我就可以抵達。」雖然覺得奇怪,英俊還是回答了。
「若是我召喚妳,不管在什麼地方,妳都能來嗎?」
「只要是主人的命令,我馬上就會出現。」

明峰大大的鬆了口氣,露出笑容。「那好。以後妳每天的工作時間就是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每週六日公休。臣雪是我第一個姪女…」明峰聳聳肩,「我不希望下次我去探望她,她會因為我搶走媽媽,拿掃把將我掃出大門。」

英俊愕然的看著他,「可、可是…從來沒聽過這種…」

「哎呀,妳不懂的都是咒啦。」明峰趕緊拿麒麟那套來搪塞,「我這樣安排自有深意,妳不是說過要聽我的話?乖乖照辦就對了。」

她眨了眨眼睛,卻眨不去眼底的霧氣。英俊抱著明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哭了起來。他輕輕嘆口氣,攬著英俊的肩膀。

***

遠在法國幽暗的地穴中,幾乎被侵蝕完全的根柢,脆弱得像是沙灘上的沙堡。

這根地維幾乎完蛋。若不是搶救得快,很可能就在她們眼前斷裂。原本塞得滿滿的「無」,消亡的只剩下一絲絲殘渣,幾乎都被吞噬了。

「明峰自己去沒有問題嗎?」蕙娘疲倦的坐下來。這是場硬戰,連她這八百年道行的殭尸都感到不應該有的疲憊。

「安啦,有完全體的英俊在身邊。再說,他聰明的身體會保住自己的命。」在角落的麒麟發出懶洋洋的笑聲。

蕙娘垂下眼簾,不忍心看。

麒麟恢復真正的真身,卻不是慈獸本相。她成了一抹蒼青色的虛影,四只蹄沒入大地,正在吸收掙扎逃亡的「無」。然後將「無」消化之後,從額頭的兩只角紡出鞏固地維的「線」。

這就是麒麟付出代價的結果。

她現在介於「有」和「無」之間。她是慈獸,同時也是「無」的眷族。唯有怪物可以殲滅怪物,也唯有「無」可以吞噬「無」。

換句話說,她是活著的、眾生的「亡靈」。和尤尼肯相同。尤尼肯的肉體太早消逝,不然他也會跟麒麟一樣,跨在有和無,生與死的界線之中。

也如同尤尼肯,因為麒麟的意志極度堅強,所以沒有讓無侵襲感染了瘋狂毀滅執念。

但,可以堅持多久呢?

「尤尼肯堅持了好幾千年,我想我應該也沒有問題。」麒麟淡淡的。
「…妳讓明峰自己去,是不想他看到妳這個樣子吧?」

麒麟沒有回答,抬頭望著雙角紡出去的無數絲線,將斷裂的地維修補起來,導正開始紊亂的力流。
這是不懷好意的未來之書給她的建議。而她,接受了。

與其去扭曲明峰的意志,獻祭他的人生,還不如試試看這條路。創世者創造了純血人類當作虛無的希望,嘲弄這個必定傾覆的世界,她偏不要如創世者所願。

「我啊,就是不肯服輸。」她沒有正面回答蕙娘的問題。「我就是要保住地維,怎麼樣?不爽咬我啊,未來之書。」

你可以給我惡意的建議,我也可以讓惡質的建議達到最佳化。

我就是,不要服輸。

「蕙娘,若我真的輸了,妳想去什麼地方,就可以去什麼地方。」麒麟的聲音很平靜,「現在要離去也可以。讓妳面對這樣的我,的確太殘忍。」

「麒麟妳說這些,我不愛聽。」蕙娘抹了抹臉上的淚,望著扭曲蕩漾,宛如幽魂馬似的麒麟。
「嘿。蕙娘,妳也是不服輸的人啊。」麒麟笑了笑。
後 記

麒麟和明峰一起俯瞰荒漠上的營地。

他們在戈壁沙漠的某處,寸草不生的荒涼中,孤零零的營地一片死寂。

距離麒麟尋求轉化已經過了十年。原本無人相信的「無」,漸漸猖獗起來,逼得紅十字會和各國政府不得不重視。

紅十字會驚覺麒麟所言不虛,忙著亡羊補牢;但屬於國家的政府卻未必有這樣的遠見。



他們比較感興趣的是「無」的可塑性和極強的能源。在能源逐漸枯竭的人間,科學家發現,遠比核能安全、乾淨的「無」蘊藏著無比巨大的能量。千變萬化的「無」可以經過轉換,就可以代替不穩定的核能,還不用另行改建發電廠。

「無」被稱為「擬物質」。不是物質,但可以擬態成任何物質,甚至生物。許多政府開始祕密的研究「無」,或從紅十字會、夏夜挖角高強法師與研究員。

在極大的利益之下,紅十字會聲嘶力竭的警告各國政府視若無睹,更糟的是關係日漸惡化。但嚐了一些甜頭之後,惡果也漸漸顯現。

就像現在。戈壁沙漠的「無」離地表很近,成了研究和採樣的最佳地點。但六天前,這個營地就對外斷了通訊,該國政府擔心珍貴的研究成果被剽竊或其他意外,派遣了一旅軍隊過去。

然後在驚恐的求救之後,又音訊全無。這營地共吞噬了四旅的軍人,卻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

這種時候,實在顧不得面子,政府放下身段,低聲下氣的向紅十字會求救。這個任務,落在麒麟頭上。

「我對應付白癡真的不擅長。」麒麟喃喃的抱怨。「想利用『無』?他們怎麼不考慮用人類的『貪婪』發電?保證能量強大,在人類滅亡之後大約還可以維持個幾百年。」

明峰沒理他的抱怨,左眼發出光燦的紅。「…麒麟,有人…還是說有東西在活動。」

麒麟停下抱怨,凝聽著。「…『無』也會進化。很糟糕,非常糟糕。我就說人類的執念才是最危險的咒…」

她走回吉普車,乒乒乓乓翻了半天,等她走回來,明峰的眼睛都直了。「…妳幹嘛搞得跟蘿拉一樣?」

背了一身重武的麒麟若無其事,「這最符合等一下要發生的事情。欸,你玩過『惡靈古堡』沒有?」

「…什麼?」明峰以為他聽錯了。
「不重要…保住你自己的命。」麒麟心不在焉的回答,將耳機塞進耳朵,「Ready Steady Go.」
「…妳說啥?」明峰瞪著他越來越不了解的酒鬼師傅。

她扛起巨大的火箭砲,華麗的炸進那個營地。然後足不點地的飛馳,一面用嘴咬掉手榴彈的插梢,一面丟出手榴彈,左手還不斷的開槍。

原本沈寂的營地像是炸翻的馬蜂窩,滾燙的沙地冒出無數腐頭爛腦的殭尸,前仆後繼,發出尖銳的嚎叫,撲向麒麟。

「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明峰瞬間趕到,揮起玉笛,輝煌的霧氣宛如巨劍,在腐爛的殭尸中殺出一條血路,「妳不能謹慎一點?妳一定要這麼華麗的開場?天哪~」

他吼了半天,瞥見麒麟耳朵上塞著的耳機,一股悲憤上湧。

我幹嘛當她這麼多年的學生啊?!

所有的怒氣的發揮到敵人身上,他的光劍越發凌厲,斷臂殘肢滿天飛舞。

麒麟對他笑了笑,充滿可愛的邪氣。她不曉得動了什麼手腳,巨大的火箭砲居然冒出熊熊的火光,怒吼著奔向數不清的殭尸。

在狂燃的淨火中,殭尸紛紛哀號,扭曲掙扎,最後靜止不動。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殭尸?

「妳早就知道嗎?為什麼…」
「猜的。」麒麟淡然的說,「這些笨蛋在研究『無』轉化為『病毒』的可能性。」

望著狼藉恐怖的光景,明峰登時語塞,強烈的無力感湧上來。

為什麼…要做這種愚蠢的事情?為什麼貪婪和野心從來不肯止息?

「所以不讓蕙娘來啊。」麒麟把火箭砲扛在肩上,「好了,收工。」

當晚,他們在一個即將乾枯的綠洲紮營。明峰瞪大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這幾年奔波,他知道的事實讓他越來越充滿無力感。他們的努力,真的有用嗎?

我堅持著自己的想法,真的是對的嗎?

還在火堆邊小酌的麒麟,瞥見他走近營火,「幹嘛?累過頭睡不著?明天還要開很久的車欸…我可不要開車。」

「我開啦!」明峰沒好氣的回她,靜了半晌。「…麒麟,我錯了嗎?」
「什麼啦,不知道。」她喝著粗劣的酒,柔白的臉孔有著不羈的倔強。「誰知道什麼錯不錯的…我只遵從我心啦。你的心呢?你想走上什麼道路?」
「…我想成為禁咒師。」明峰猶豫了一會兒,堅定的回答。

睇了他一眼,笑了。「那不就結了?喂,把你的琴拿過來,彈一首廣陵散給我聽聽吧。」

怎麼會突然跳到這邊來?所以說,雙子座的人就是詭異,什麼宇宙電波亂跳一通,思維亂七八糟。
但他依舊聽話的拿出古箏,調了調弦,開始彈奏。

這幾年,麒麟跟他或分或合,風塵僕僕的鞏固地維、誅殺「無」和「無」的眷族。麒麟漸漸的不那麼愛看動漫畫,反而喜歡聽他彈琴。

「聽你彈這麼多年,結果錯誤還是一大堆。」麒麟向來很挑剔。
「……」其實妳不是喜歡聽我彈琴,是喜歡彈完以後吐我槽吧?
「你真的是天才琴姬的關門弟子嗎?你真糟蹋了羅紗的名聲。」
「麻煩妳閉嘴好不好?」

(第六部完)
楔子 It’s my life.

「This ain't a song for the broken-hearted.No silent prayer for the faith-departed…」

(這不是一首給傷心人的歌,沒有失去信仰者的獻禱)


麒麟輕輕哼著歌,這是邦喬飛合唱團的「It's my life.」

這是二零零三年的廣告冠軍金曲,時至今日,已經成了老歌。但對她來說,依舊像是剛聽到一樣新鮮感動。


「I ain't gonna live forever.I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

(我不希望長生不老,我只想趁活著的時候認真地生活)


但我已經超越長生不死的境界了。麒麟自嘲著。美麗的眸子卻只是閃了閃,充滿戲謔。

又如何?

我就是我,我就是要認真過每一天,我就是要活在當下的那一刻。

It's my life.

她拖著鐵棒,衝過重重疊疊的殭屍,所過之處都是滔滔血海。靈活的飛躍翻轉,跳上四層樓高的控制中心。

「冷靜,冷靜!」厚重玻璃牆後面的實驗室主管大叫,「她沒辦法打破玻璃的!這可是最高科技的防護玻璃,連原子彈都無法打穿……」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瞠目看著舉起鐵棒的麒麟。

她很美。即使臉上沾著汙血,即使她眼底有著嘲笑的殺氣。她依舊輕鬆而美麗。將鐵棒高舉過頭,猛力揮下。

這面厚實、堅固,來自太空總署的尖端科技結晶,號稱原子彈也打不穿的玻璃牆,應聲而碎。不但如此,她揮下鐵棒的疾厲風壓將碎片像是子彈一樣射入昂貴的研究器材,引發劇烈的爆炸。

以為自己會成為蜂窩的實驗室主管,摸摸自己的身體,沒想到毫髮無傷。像是玻璃碎片長了眼睛,迴避了他。

「我不喜歡殺生。」站在護欄上的麒麟冷冷的說,「尤其不喜歡殺人。你解釋一下,」她挪了挪下巴,「庀旅嫻慕?竊趺椿厥攏課壹塹謎夤淼胤絞俏奩諭叫碳嚶甘背閃私?牧隊俊?
主管喉結劇烈的上下,他結結巴巴的回答,「你、你……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可是……」

「這可是史無前例的實驗!這是非常偉大的實驗!」主管激動起來,「你懂屁!你毀了我們多年的苦心!這將是人類揭開長生不死面紗的好機會啊!等我們研發出疫苗,可以控制『病毒零』,人類將不會老化也不會死!你這種無聊的人道主義者懂屁啊~我們可是A國總統直屬的尖端醫療團隊……」

「我管你是什麼!」麒麟睥睨著,「我管你是世界強國還是什麼鳥,我管你科學重不重要。我只知道要保護自己的眷族。」她斜眼看著眼前猥瑣的男人,「而你,我可不承認是眷族。會將人類圈養起來感染殭屍,基本上就不算是人了。」

麒麟冷笑兩聲,她原本溫暖的臉孔籠罩著寒霜,顯得遙遠而無情。「真正什麼都不懂的,是你。」

她展顏,又恢復陽光般的和煦。「因為這違反了聯合國簽訂的『禁止零條約』,根據兩年前簽訂的條約,紅十字會有權銷毀病毒株,所以請各位快速逃離此處,感謝合作。」

背轉過身,「如果你們能夠平安逃離殭屍利齒的話。我記得你們刻意將他們餓很久……」

麒麟沒有回頭,舞空從天花板的大洞而去。對底下的慘呼聽若不聞。

就說了,她對應付白痴很不擅長

這些人憑仗著「科學」,就好像是已經拿到盾牌,利用一些骯髒手段弄來一些容易感染病毒的實驗者,然後用最美麗的話語,包裝醜惡的罪行。

她不願弄髒自己的手,就讓他們自己嚥下自己的苦果吧。

以淨火,燃盡這些罪惡。她凝視著龐大的監獄陷入火海,直到燒盡一切。

「尤老大,」她喃喃著,「有時候我也會後悔啊。有時候。」

但她還是微笑著,掏出小扁酒瓶。帶著淘氣的微笑。
第一章 地之竭

深深呼出一口氣,明峰疲倦的抹抹臉,將古箏放進琴袋裡。這比衝進去廝殺累多了。

但是,他倦了。即使只是魔物的生命,也讓他覺得不忍。不應該是這樣的。走到這種地步根本沒有意義。

「英俊,我們回家吧!」喚著他忠實的式神,他遲疑了一下,「……去麒麟那兒。」

已經很久沒回中興新村了。只剩下麒麟在的地方是個定錨,在她身邊才是家。

距離他們從魔界返回,已經二十個年頭過去了。

英俊和明熠的小女兒已經上了大學,堂兄弟姐妹都步入中年。他的父親和伯叔,已經是退休的年紀。每個人都安然的隨著歲月漸漸老去,只有他,依舊和二十年前沒什麼兩樣。

偶爾,很偶爾的時候,他會突然惆悵起來。總有一天,他會被留下,而所有的人都會走向終點……

或許不是所有人。他看著獰猛卻有著溫柔眼神的巨大姑獲鳥,還有遠方等待他的蕙娘和麒麟……

他不會是一個人的。

「我們快回去吧。」他微笑,「麒麟一定餓了。誰知道餓瘋了她會作出啥事……」

英俊展開巨大的羽翼,疾馳如風般,劃過亮潔的天空。


胸口壓著一本漫畫,茶几上東倒西歪幾隻空酒瓶。偉大的禁咒師張著嘴,很沒有形象地躺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這麼多年,這個不成材的師傅一點改變也沒有。

廚房傳來陣陣香氣,應該是蕙娘在煮犯。明峰無聲的嘆口氣,拾起掉在地上的毛毯蓋在麒麟身上,開始收拾桌子。

麒麟的睫毛動了動,睜開薄醺的眼睛,拿出耳機。「現在收拾有啥用?等等我還要喝的。你不如等我喝完一起收拾。」

「……你還喝啊?!」明峰忍不住對她吼,「你知不知道等待回收的酒瓶已經堆成一座小山了?!我生平第一次見到肝指數破萬的慈獸,你到底有沒有自覺啊?!」

麒麟掏了掏耳朵,將震耳欲聾的耳機塞回去。

忍了又忍,明峰還是暴吼著撲上去,搶過她的耳機。大怒的麒麟推了他一把,搶回來……然後數十年如一日的戰爭又開打了。

英俊默默地走入廚房,幫著蓋桌罩,削馬鈴薯,和蕙娘一起做飯。

無力的瞥了眼打得滿室生塵、並引起輕微地震的那兩個人,蕙娘蓋住眼睛,「怎麼都養不大呢……」

化身為蛇發少女的英俊溫柔笑笑,「有時候人類的心智跟年級會成反比啦。」

「老天,真是愚蠢的生物,越活越回去……」

直到開飯,麒麟才把鼻青臉腫的明峰一扔,歡呼著撲上飯桌。

「你是不是真的想宰了我?」搗著臉頰,明峰痛嘶出聲,「為什麼淨打我的臉?!」

「我是為你好。」麒麟仰頭先灌了一碗羅宋湯,「打成豬頭看能不能少惹一些奇怪的桃花。」

「我哪有?我哪有?!」明峰跳起來,「我最正直不虧妹、我榜樣唉!我哪裡有惹什麼桃花?你亂講!」

「你大老婆寫e-mail給我,說你跟應龍族公主同行,連照片都有了,你看看你看看……」

應龍族公主?哪來什麼應龍族公主?明峰困惑了一會兒,恍然大悟,轉瞬間又大怒,「是哪個瞎子亂嚼舌根?我宰了他!那明明是應龍族的少主,什麼公主?男女都不分的嗎?!」

麒麟一叉子通心粉停在空中,愣愣的看著他。「……我以為只有音無讓你心動。徒兒,你要出櫃了嗎?」

「……出你媽啦!」

蕙娘和英俊很有默契的各端了幾盤菜起來,省得他們滾在餐桌上打架時,毀了他們辛苦做菜的成果。

人類為什麼活得越老,心智反而越小了呢?這真是個永恆的謎團。


等他們打過癮,麒麟甩著手,明峰青了一隻眼睛。

確定他們都打夠了,蕙娘和英俊才把手裡的菜放下,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這麼多年,早該習慣了。

「我沒把妹也沒虧弟。」明峰盡力冷靜,「我只是剛好找到了應龍族的少主。你也知道,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沒忘記應龍所托……」他火氣還是又上來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少主是男性好不好?就算他長得好看些又怎樣?他還是男的!而且,我不是拜託你幫我推掉龍女的婚事嗎?什麼大老婆小老婆的……」

「呃……」麒麟轉頭,「本來是要推掉的。」

……本來?

「但我不知道伏羲族那麼擅長釀酒。」她搖晃著杯底的玉釀。

……幾?子酒你就把徒弟賣了?!

「麒麟你這混帳東西……」

要不要再練練拳頭呢?麒麟仔細而快速的考慮了一下。理論上,她吃飯的時候不動手,但難得可以打得這麼暢快……食物和痛快,讓她認真的煩惱了起來。

終究還是食物戰勝了。當然,還有龍女獻貢的玉釀。她火速轉移明峰的注意力,「怎麼?你終於找到應龍的後裔?沒有滅絕嗎?」

這招還真是該死的有效,明峰完全忘記被賣掉的事情,「我訪查許久,才終於找到了兩個。原本應龍遺族就不多,又受了『契約』的詛咒,老人不斷死去,又少有嬰兒出生,幾乎凋零殆盡了。」

「其中一個折角自我放逐,終生在尋找一個人魂。另一個就是少主。他在人間出生,意外的讓他能夠適應而生存下來……他有孩子出生了。」

孩子?應龍的孩子?麒麟張大眼睛。這倒是非常不尋常。神族和魔族都日漸凋零,無法正常的生育後代。原為天神的應龍族居然能在人間繁衍?在這天衰地竭的此時此刻?

明峰嘆口氣。他尋找應龍族已經有好一段時光,老應龍臨死前的託付他一直沒有忘記。且不論他吞了如意寶珠,他既然已經應允,就會盡力而為。

巡邏地維之餘,他還會盡力追查,吞了如意寶珠後,他起了緩慢的變化,在春之泉薰陶五年,讓這種變化更明顯,已經可以感應到龍類的蹤跡。但龍族繁複,千變萬化,他找來找去都是徒勞無功,卻在維也納意外聽到龍吟,正是老應龍聽到的聲音。

等他找去,才發現是個已經折角立誓棄族的應龍族,名喚龍玦。雖然龍玦一場冷淡,「我已折角而去,不再是應龍族人,不過,當世應該還有我族少主。或許你該去尋他。我對繁衍種族,已經感到非常厭惡。」

他凝視遠方,目光虛無。「為了種族繁衍,付出太慘痛的代價了。」

「應龍繁不繁衍,其實我不是很關心。」明峰承認,「又不是繁殖場,還強迫人生育。但老應龍要求我看顧子孫,若你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

他露出譏誚的笑,瞥了瞥明峰,卻又正色。「……你身有應龍寶珠?」

明峰有些尷尬,「老應龍趁我不注意塞到我嘴裡……原本以為是玻璃珠的。」

龍玦仔細看了他幾眼,「你身有寶珠,當可號令天下鱗蟲。」

「……我號召天下鱗蟲幹嗎?」明峰驚訝極了。

「財富、女人、權勢。」龍玦回答,「你不要?」

「我要那些東西做什麼?」明峰一整個莫名其妙,「紅十字會付給我的薪水夠用,我很忙的,沒空跟那些東西有瓜葛。」

龍玦凝視了他很久很久。

「一個人類鱗蟲之長,似乎也不是太壞。」龍玦喃喃自語著。

「啥?」什麼鱗蟲之長?他幾時成了爬蟲類的老大?

「沒什麼。」龍玦恢復冷漠,「既然你有心尋訪,說不定會有結果。我族在我離開後,發生了大瘟疫,幾乎死絕,之後漸漸老死,僅餘稀薄血脈在人類後代中。」

他沉默片刻,像是在強忍著極大的痛苦。

「最後一個老友在病故之前找到我,托我去尋找失蹤的族弟。他源出於應龍族長,是我族最後的少主。但他外出雲遊從此不知所蹤……縱我折角,但能力依舊還有五六成,耗費上千年的光陰,我依舊找不到他。」

苦澀的笑了笑,「或許你可以。」

明峰答應了他。

應龍少主最後的蹤跡出現在河南一帶,他也就去了河南。


說到這裡,明峰沉重的嘆口氣。

麒麟心知有異,「沒找到?」

「找是找到了。」明峰低下頭,「但我……麒麟,人類真的很奇怪。我真的不懂,真的……為什麼可以這麼若無其事的做出這種事。」


在黃土高原,有個豐饒的富村。因為有個不會乾涸的水源, 所以這個村莊非常富庶。在荒蕪的大地上像是個綠洲。

但這個村莊非常封閉,排斥外人。明峰會刻意到這個偏遠的村子,是因為聽說了這個村子有個靈驗的「應龍祠」。

大約是這個祠名讓他心底一動。雖然他感應不到任何鱗蟲的蹤影,但他還是強烈的想去看一看。

因為是外人,所以他沒辦法進應龍祠,連圍牆都不可以靠近。但他注意到,這村莊的水源源頭,似乎就在應龍祠裡。

注視著清澈的河流,他覺得傷腦筋。但就在這時候,他的左眼似乎模模糊糊看到什麼……遮住右眼,他從左眼望出去。

他看到了虛弱殆死的應龍少主,和一旁哭泣的人類女孩。那女孩明顯懷孕了。

在他試圖進入應龍祠的同時,應龍祠差點全毀——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龍玦和他都找不到失蹤的少主龍環。

人類為了保住水源,欺騙了溫和對待他們的龍環,掏出他的內丹藏在塑像立,並用鎖龍鏈鎖住塑像,且將失去內丹的龍環拘禁在地下伏流的深幽洞穴。

每百年,他們?准酪桓魴履鋦罰ㄆ詮?κ澄錆屠裎鎩>駝庋肪薪飼輟?

這千年的拘禁,嚴重損壞龍環的健康。除非他在結界內生出另一隻應龍,不然沒辦法破壞禁制。畢竟禁制是加諸在他的內丹上面,等於用他的力量禁錮自己。

但這年獻祭的新娘,意外的生出了純種應龍。

「事實上是未足月的應龍。」明峰悶悶的,「可憐的孩子……那村的主祭發現了新娘懷孕,想要殺害新娘……結果這孩子未足月就出生抵抗。要不是我發現得早,這一家子搞不好死了個乾乾淨淨,我怎麼對得起老應龍的託付?」

「那女孩不是他們當地人,說起來和我們有些淵源。她原是列姑射的大學生,還是臣雪的學姐呢。去大陸旅遊,結果被綁票獻祭……」

「我知道。」麒麟打斷他,掏出一本小說給他。那本小說封面赫然寫著《應龍祠》。「幾乎都吻合……最後他們都到列姑射島安家立戶,對吧?」

明峰匆匆翻閱,眼睛越瞪越大。除了人名不對以外,幾乎吻合度百分之百。

「……這是怎麼回事?」他失聲叫了起來。

「這是個發瘋的小說家寫的。」麒麟端起玉釀,「很有趣,末世將臨,奇人異士輩出。這大概是繼司馬遷之後第二個『史家筆』。」

「史家什麼?!」明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史家筆。可以在虛空中閱讀到他人的故事。但這沒什麼好高興的,因為閱讀他人人生是種逆天,逆天就要付出代價。」

明峰複雜的看看麒麟,又看看手底的書,作者叫做「姚夜書」。

奇人異士輩出,乃是因為末世將臨。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沉重。

變異越來越多,純血應龍的出生不過是當中的一個例子。

這幾年,他暗暗心驚。人類強勢基因壓制著的眾生血緣,似乎有越來越抬頭的趨勢。紅十字會這幾年疲於奔命,除了要對付「無」,對付人類愚蠢的野心,還有突然發作暴走的人類半妖。

各種衝突暴動,人類的恐慌,覺醒半妖的恐慌……

麒麟說,這是因為天柱歪斜,力流失衡的緣故。但天柱不就是帝嚳嗎?他暴虐的滅絕應龍一族,聽說還發了瘋,但他活得好好的。

「他啊,他算是天柱的具象化。但不是只有他就能構成天柱。」麒麟漫應著,「哪又那麼簡單?」

但他要再問下去,麒麟就不肯說了。

她只顧著喝酒,然後在沙發上沉沉睡去。明峰氣悶的瞪她一會兒,坐在地毯上,仔細閱讀《應龍祠》,身邊還堆著一堆姚夜書寫的小說。

越看他越頭昏,因為他無法分辨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虛幻的。若不是他親身經歷,他不會肯定《應龍祠》是真實記錄,但其他的小說他就無從分辨。

這還真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天賦。

或許有一天,他會尋找?俏恍?導野桑坎還梓胗炙鄧?枇恕2恢濫懿荒芎煤糜Υ鳶 ?

「怎麼大家的神經都這麼纖細,」他喃喃的抱怨著,「天柱也瘋,小說家也瘋,趕流行麼?」

噗嗤的一聲,英俊笑了出來。即使有個上大學的女兒,英俊依舊擁有著羞怯笑容,還是那個純情少女。

為了保護這樣的笑容,明峰就會覺得他的辛勞都是值得的。


短暫的相聚之後,麒麟和明峰又要各奔天涯。

畢竟地維範圍真的太大,麒麟在厲害,能夠巡視的範圍也有限,只得放手一些災害範圍比較狹小的部分給明峰處理。

但麒麟卻叫住了明峰,一臉壞壞的笑,「我親愛的徒兒,聽說你送應龍一家子回列姑射島,還幹了番大事業。」

明峰臉孔立刻飛紅,「什、什麼大事業,我我我,我不知道。」

「聽說舊列姑射的現任政府很了不起啊,也順應潮流動『無』的歪腦筋。」

明峰含糊的應,「……人嘛,總是會一時糊塗的,現在沒有了……」

將臉轉向旁邊,英俊拚命忍住笑。

「好啦,小英俊,你來告訴我,你家主人是怎麼兵不血刃的進去國家設立的實驗室,還把人家重金弄到的實驗株弄死光光?」

「別!別說!」明峰整個慌張了。

「……主人他啊……」英俊大笑起來,「他坐下來彈琴。」

交涉到最後,雙方都動氣了。明峰知道他們在搞啥鬼,非常火大,官方認為他仗著紅十字會的背景干涉國家主權。雙方說話都不太好聽了。

若是麒麟的個性,就乾脆的打進去。但明峰不願意動手。

他深呼吸了一下,取出古箏,「我們都太激動了。讓我彈奏一曲,讓大家冷靜一下,如何?」

負責談判的官員有的罵有的譏笑,但明峰沒管他們,調了調弦,逕自開始彈奏。

他談了二十年的琴,終於把廣陵散學會了。身為天才琴姬的關門弟子,這二十年的努力和磨練,讓他的琴隱含著某種魔力。他原本就聰明身體笨腦袋,這琴音更讓他的聰明的身體發揮到極致,一下子就迷住了剛剛破口大?的官員……

趁著著悠揚琴聲,他讓靈魂出竅,默不作聲的潛入實驗室,破壞了禁錮著的「無」。

兵不血刃,他告辭而去。官方暴跳如雷,卻抓不到任何把柄。

「你果然學到我的三成功力。」麒麟欣慰地拍著他肩膀,「為師真是欣慰啊!」

「……閉嘴!我才不要跟你一樣!跟你一樣我就毀了啦!」

互相叫?了很久,明峰才意猶未盡的背起行囊,再度啟程。似乎沒有經過這種洗禮,他就會缺乏動力,前往如亂麻般的無盡任務。

麒麟懶懶得靠在門上,望著明峰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她才淡淡地說,「人也走得遠了,史密斯,你還要藏到幾時?」

那個管著大圖書館,???轡諾耐ㄊ獨鮮σ渙侈限蔚男Γ艄庠謁平鶿頻耐販?仙了浮?

「我還以為我躲得很好呢!」他訕訕的從樹叢中走出來,皙白的臉孔上還畫著幾道迷彩,帽子上綁著樹枝。

蕙娘忍不住笑了出來,但麒麟沒有笑,反而狐疑的眯細眼睛。

她認識史密斯已經許久許久,這個管著大圖書館的學者老師,在紅十字會像是個永恆的存在。傳說史密斯是十八世紀的煉金術士,因為實驗失誤才長生不老……

但麒麟沒有相信過。

不過史密斯一直是個溫和正直的人,甚至還帶點搞笑的幽默感。若說偌大的紅十字會她最喜歡誰,大約就是這個總是笑嘻嘻的金髮老師。

她也知道,史密斯很疼愛明峰。但他鬼鬼崇崇的蹲在那兒,很明顯就是有什麼訊息不想給明峰知道。

轉思著許多可能性,她溫和的笑笑,「史密斯,別搗鬼。想說啥就直接講,我知道你歌劇唱得好,但我不要聽你現在給我耍花腔。」

史密斯的笑容凍結,臉孔有種奇異的哀戚。他拿下了帽子,神情有點徬徨。蕙娘也不是第一天跟他相處,藉口準備茶點。就轉入廚房了。

麒麟暫居的地方正是她的舊居。領著史密斯,她在陽光室坐下,史密斯苦笑著撿了陰影處的座椅。

「......你的眷族惹了什麼麻煩?」麒麟支著頭,淡淡的問。

他雖然極度壓抑了自己的驚跳,但臉孔卻忍不住微微抽搐,洩漏了他的恐慌。

麒麟微皺著眉。她不是意慈心軟的人,不是那種殺生後輾轉難眠,後悔終生的弱女子,她幾乎確定史密斯應該是吸血族的後裔,最少有濃厚的混血,而麒麟殺過最多的就是吸血族。

這個徒有野心卻日漸凋零的種族,頑強的滲透了許多政府和機構,紅十字會當然也不例外。她不相信會長不知道,但吸血族是非常優秀的幹員和老師,在可能的範圍內,他們希望可以相安無事。

她會血洗底特律也是想要乾脆的警告吸血族:「記住你們移民的身份,給予原住民當有的尊重。」 並且將吸血族的怨恨拉到自己身上,別涉及紅十字會。

史密斯......在當中是怎樣的角色呢?

「......別用這種懷疑的眼光看著我,麒麟。」史密斯垂下眼簾,「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你還是個孩子我就認識你,直到現在。我喜歡你們,我喜歡紅十字會每個人,我......我就是非常喜歡人類,這個複雜的、單純的、擁有無限可能性的人類......別這樣看我,麒麟,我很痛苦。」

他將臉埋在掌心。


是純血吸血族吧?」

「這怎麼講?」史密斯苦笑,「該怎麼說好?我出生的時候並不知道我是吸血族......我父母都是正常的人類。」



吸血族被放逐到人間之後,血脈凋零,再也無法生育子女這件事情?夢逑萑爰瓤只胖小?

他們做了許多努力。研究醫學、魔法、甚至盲目的擄取人類,想生下正常的孩子,或是試圖將普通人類變成吸血族。

人類的基因太強大,生下來的都是普通人類;醫學和魔法無法讓他們正常懷孕。但他們仿造了天魔兩界的轉化,卻得到一部分的成功;他們將自己類似病毒的遺傳基因注入人類體內,大部分都發狂而死,一小部分成了殭屍,很稀少的人,成了他們的新族民。

但吸血族後來才發現,之前脫逃的人類後裔,在漫長的傳承中,偶爾會因為基因的巧合,生出純血吸血族。

「我一直不知道,請相信我。」史密斯低低的說,「我不喜歡日照,但還是可以忍受;偶爾我會有吸血的衝動,但我以為是性癖異常。我可以對面十字架,我也喜歡大蒜.....」

「那是人類轉化的吸血鬼,才會有的恐懼。」麒麟輕輕嘆口氣。

「我一直都像是個人類,也相信自己是人類。」史密斯安靜了片刻,「我甚至以為是實驗出問題才活這麼久。」



他一直是個樂觀的人。即使這樣的變故也沒打倒他,他還是興味盎然的活著,一直和自己最喜歡的書籍為伴。作為一個渴求知識的煉金術士,能夠一直活著,年輕有活力的學習這世界的新發現、新知識,難道不是最棒的事情嗎?

懷著寬容溫暖的眼光看待著身邊的人,他對人類這樣極度的邪惡和極度聖潔感到著迷,所以南丁格爾邀他一起創會的時候,他不但出錢出力,還常跟她並肩出生入死。

之後紅十字會的漸漸轉型,開始處理裡世界的事物,「靠行」的組織越來越多,他一肩挑起大圖書館的建立,確保知識的保存和傳承。

這個時候,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人類。


「後來他們來找我,『觸發』了我的能力。」史密斯苦笑,「我『覺醒』了,麒麟。我真感謝這是二十一世紀,血漿取得的管道是那樣的多.....」

他抱住頭,「但願我從來沒有覺醒過。」

麒麟默然,「......這是在我血洗底特律之前,還是之後。」

「就在你血洗底特律的那個禮拜天。」史密斯的聲音帶著嗚咽。

啊,麒麟無聲的嘆口氣。

因為鬥不過她,所以他們試圖找尋麒麟的弱點,最後發現紅十字會深居簡出的圖書館老師。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她剛收明峰時被吸血族襲擊,但她不相信是史密斯洩漏的情報。若是史密斯有心致她於死地,她連明峰的臉都見不到,更不要說收他為徒。

她又不能躺在墳墓裡收徒弟。

但史密斯知道她被襲的消息,一定非常恐懼吧?若他的秘密走漏,一定會列為最高嫌疑犯,他的身份,他的世界,將完全崩潰了。

「你是誰有什麼關係?你還是我的朋友。」麒麟走過??擄??乃耐罰襖蝦檬訪芩梗愀陝錚吭綹?醫舶 J遣砍?夷懵櫸陳穡靠次胰?慫旃遙 ?

史密斯被她逗笑了,鬆了口氣,「......不是,我已經告訴他了......部長聳聳肩說,『是嗎?』然後 就沒追究。你是我第二個告訴的人。」

他抬頭,麒麟燦爛的笑,比陽光還耀眼。

或許,就因為麒麟能夠這樣不在乎的笑,他才會覺得得到某種救贖吧。

「麒麟,小心吸血族。你是他們頭號公敵。」史密斯低聲說,「他們的壽命長到你不能想像......能力也如此,你遭逢的吸血族都是年輕衝動的傢伙,還大半都是人類轉化的吸血族,那不過是他們的免洗筷部隊。」


麒麟點點頭。

「我剛剛告訴你的故事,已經包含了我要講的話。」史密斯困擾了一會兒,「......不行,我沒辦法提及。」

史密斯拚命點頭,「他們給我看,試圖說服我......但我不行,我辦不到,我不認同......」

「願基督明白我。」他突然用猶太話說了這句。

他很焦急,焦灼的注視麒麟,他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若麒麟也不懂呢?吸血族的醫學和科學遠遠超過他想像,甚至超過紅十字會的調查,他們現在甚至已經研發出操控人類潛意識的方法,若說知識就是力量,吸血族說不定已經是這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

「其實我也一直很矛盾,搖擺不定吧?」史密斯對著自己苦笑,吸血族並沒有威脅恐嚇,而是懷柔的勸誘,當他因為人類的極度排外和邪惡感到疲倦時,有時候,真的,有時候他會覺得由吸血族統治世界也不太壞。

最少他接觸的吸血族都是以一種被害、低調、堅忍而理智的面孔出現在他面前,即使他一直拒絕提供任何情報,對應他的視窗人員從來沒有露出不耐的表情,但現在......但他看到吸血族所謂「拯救世界」的做法,他震驚而狂怒,受困於言咒,他無法告訴任何人,但或許麒麟可以懂。

他......不管血緣如何,內心終究還是個人類。

麒麟安靜很久,久到他覺得已經開始絕望,她才突然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也用猶太話回答他,「彌賽亞聽到你的心聲了。」

史密斯的眼淚奪眶而出,「......獨角獸的傳說?」

「我可是獨角獸的眷族。」麒麟拍拍他,「我知道了,放心吧......」

「但是.......」

麒麟制止他,「我誰?我可是麒麟哪!交給我就對了。」
第二章 帶著鐐銬的救世主

等史密斯告辭,麒麟喚了鏡華。

這個烏溜溜的少年常被誤認是黑人,卻有著東方的面孔。事實上,他是只魑魅。因為孺慕人類的養母,經過明峰的幫助得到壓抑妖氣而存留人間的權利,然而養母壽促,四十幾歲就過世,傷心得有些失去理智的魑魅少年「投靠」了麒麟,後來麒麟將他安置在舊居留學。

(關於鏡華的故事,請參閱禁咒的第三部「母與子的邂逅」)

名義上,鏡華是麒麟的式神二號,實際上,麒麟對這孩子很放任,放任到放牛吃草的地步。所以突然召喚他,雖然鏡華滿臉不爽,還是很快的趕回來。

「你還真會挑時間!」鏡華大叫,「就差一步了!我都已經登堂入室......」

「才剛脫褲子而已不是嗎?」麒麟閒閒的喝著威士卡。

「......你不知道這壞人姻緣如殺人父母嗎?」鏡華暴跳起來了,而且越發猙獰。

「你又沒打算娶她,」麒麟不為所動,「喂,去收一收行李,我安排你去紅十字會唸書。」

「我去專門收妖的紅十字會讀書!」鏡華尖叫,「你想殺我不會一捧打死喔?叫我去紅十字會等淩遲?!你這女人真是居心叵測......」

「叫你去你就去,哪那麼多囉嗦?」麒麟也大聲了,「明裡是你去唸書,暗裡要你保住史密斯的命!我先說喔,學費也是很貴的,你要有哪科成績不及格,我打斷你的腿,聽到沒有?!」

鏡華還想咆哮,麒麟已經把鐵棒抽出來,乓的一聲拍在茶几上,他又把咆哮吞進肚子裡。

當初媽媽過世,他傷心到失去理智,差點把醫院拆了半棟,就是麒麟趕到制服他,硬生生打斷了他兩條腿,然後打包空運到英國。

面對這樣的暴力分子,你真的很難不識時務。

「......去就去。」他咕嚕著,「你就會欺負我......八百年把我扔著不管,待沒多久你又趕我走,討厭我收我幹嘛......」

「我還會欺負你師兄。」麒麟喝幹最後一口威士卡,「你都幾歲人了,戀母情結還是這麼重喔?會把你扔來這裡唸書就是要你改一改這種戀母情結,結果勒?什麼爛成績,只會成天拐女人上床.......讓我發現你在紅十字會把妹你就死定了!聽到沒有?!」

「好啦!」

「好什麼好?動作快!沒當過兵啊?」

「......取消徵兵制幾年了,我會當過兵?」

你一言我一語頂了半天,麒麟火大了,將他和行李一起踢出大門,「史密斯掉了根頭髮,你就仔細自己的皮!」

蕙娘一直笑,「你是收式神呢?還是收個養子?」

「他老媽的魂魄捨不得走,哭哭啼啼的要我照著,不照看成嗎?」麒麟嘆口氣,「反正我擔心史密斯的安危,這小子又長不大,讓他們『父子』相依為命倒好......」

「.......他是史密斯的孩子?」蕙娘訝異了。

「不是啦,蕙娘你怎麼這麼可愛。」麒麟笑了,「一個戀母,一個天生的老爸個性,他們會相處得很好的。」

尋常的吸血族想對史密斯不利,還得先過魑魅這一關,要動鏡華的家人,可得付出相當代價才行。

「我擔心的是別的。」麒麟將史密斯的事情告訴蕙娘。

蕙娘默默聽完,一臉困惑,「......你懂意思嗎?什麼基督、彌賽亞的......」

「可能懂。」麒麟沉默了一會兒,「希伯來文中,彌賽亞是『受害者』,指得是『上帝所選上的人』。當初尤老大跟我說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彌賽亞』,雖然意義不太相同,但應該就是『繼世者』。」

繼世者,純血的人類。

而吸血族對醫學和科學都異常發達。

「蕙娘,我覺得事情真的已經很糟糕了呀!」她皺起眉頭。



麒麟難得的在約克郡停留了一整個禮拜。

她一改以前懶洋洋的樣子,整天都待在書房,盯著電腦螢幕不放,不斷的搜尋所有的資料,連房門都沒出,飯都是蕙娘送上來的,蕙娘也沒閒著,當她有空閒的時候都幫著麒麟收集資料。

麒麟針對著紅十字會各式各樣繁瑣的報告跋涉著,然後用過人的耐性過濾,對照世界員警組織的失蹤人口報告,忙足了一個禮拜。

意外的,她看到一個很普通的報告書。那是一則紅十字會在撒哈拉沙漠試圖救獲一個「外星人」的報告。

這個「外星人」有著極大的頭,卻有三分之一是充沛的血液,大腦小得可憐,四肢細長,全身還覆著稀疏的毛髮,沒有性別,當然沒有生殖能力,赤裸的趴在沙漠中,雖然被遊牧民族救了,但等紅十字會的人員趕到時,已經死了。

她試圖想要翻出解剖資料,卻發現檔案損壞。

有一種極度厭惡的感覺讓她有些反胃,她就著這點稀薄的檔案,繼續追查。發現類似的報告雖然不多,但也不少,地點幾乎都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她相信,有人跟她一樣注視著這些資料,並且循線抹除痕跡。

她終於找到一個漏網之魚,但那唯一有標本和解剖資料的地點,居然是太空總署。

......早知道就不要弄得那麼華麗,她才剛得罪過A國,現在要去他們太空總署......

「走吧,蕙娘。」她嘆口氣,「不,還是先吃頓好的吧,華府的飲食根本就是在虐待我的胃。」

「.......這次你要炸白宮?」蕙娘張著嘴。

「不,我希望這次能夠文明的進入太空總署.......」麒麟擺擺手,「不過有時候『希望』和『實際』有很遙遠的距離。」

「......」



靠著紅十字會的惡勢力,太空總署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了麒麟的『參訪』,卻死也不願意讓她參觀資料和標本。

「......原來太空總署也怕華府的惡勢力啊。」麒麟搖搖頭,「我還以為太空總署是獨立自主又超然的頂尖科學研究中心。」

「誰說我們怕華府來著?」署長大怒。

麒麟聳了聳肩,「不用生氣,是我說得太直了,預算捏在別人手心,當然不得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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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迷惑的轉頭,「......這不是什麼外星人。」

負責解剖的醫生聳肩,「原本就不是,但不弄點神秘色彩,就沒有預算。」

這是人類,不管外觀多奇怪,沒有性別,但依舊是人類,他們的DNA完全吻合人類的特徵,雖然他們有異常發達的循環系統和過小的腦,但依舊是人類。

「你認為呢?」她問著醫生。

「我是異想天開過啦,但我要說,這只是幻想。」醫生強調,「這有點像乳牛。」

「乳牛?」

「我想美洲野牛看到乳牛也會很驚駭吧?過度發達的乳房,超過小牛該喝的奶水好幾百倍。對野牛來說,乳牛是一種畸形,是人類為了牛奶育種出來的......」

麒麟的臉孔慘白了。

近萬年的時間,吸血族一直都在人間,他們真正的核心並沒有外出打獵,因為......

他們發展了「畜牧」。

眼前的這個標本,就是個「養殖人類」,專供吸血的人類。

這讓她有些想吐。

「小姐,你還好吧?」醫生關懷的看著她。

「.......還好,只是胃裡有點不舒服。」麒麟異常客氣的告辭了。

吸血族的「人類牧場」,到底在哪?

如果,吸血族豢養育種「養殖人類」已久,可能比人類還早獲得基因的秘密,而他們根本沒有人類的倫理道德觀念......

彌賽亞!

他們想要「養殖」出彌賽亞?

但並不是純血人類就是彌賽亞......雖然經過基因科學的操弄,的確可以培養出最純種的人類。

麒麟的心中,湧出無法遏止的怒火。

你們......你們這些該死的移民!這樣對待我的眷族,居然這樣扭曲惡待我的眷族!

「等我找到你們......」她咬牙切齒的說,「我非從你們的脊髓榨出汁來不可。。。。。。這是什麼時候了!末日來臨,你們這群該死的吸血蛭還來添亂!我非把你們滅個乾乾淨淨不可!」

「......主子,小聲點,這裡是機場啊......」

麒麟正在翻天覆地地尋找吸血族的大總部而徒勞無功時,明峰卻意外的得到線索。

這時候的他,還一無所知。他原本照麒麟的指令,去非洲國家巡邏修復地維,卻在東非發現了一個偏遠地區的「先知」。

這個內亂不斷,貧窮落後的國度,幾乎沒有交通可言,人部分的時候他不想引起注目和疑惑,都得搭乘長途到令人崩潰的破舊公車,有些地方得等到深夜,召喚英俊來加班才可以飛抵。

他們的適逢難得的雨季,所有的馬路都成了爛泥巴,每走一步就得費力把腿從爛泥中拔出來,等他們發現人煙時,不禁感激涕零,最大的希望不是有乾淨的床鋪,而是有個地方可以換件衣服,把泥巴從?壬瞎蝸呂礎?

這群蒙著頭巾,像是阿拉伯人的土著,看到他們就四下逃散,他們狼狽的走入一戶人家,這家人居然跳窗跑掉了。

......若說他們是回教徒,不至於男人也要蒙面吧?

他和英俊相視一眼,默默的從行李裡掏出衣物來換,抹掉小腿和腳上的泥巴。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很老很老的老人家,佝僂的走進來,盯著他們不放,然後五體投地的趴了來。

讓他們驚訝的是,他居然說著標準英語!

「大神,偉大的大神!」他哀求著,「請吃了我的血肉,就此離開吧,我們只想安安靜靜的活下去......你們不會少我們幾個奴隸的.......」

「什麼大神?」明峰的眼睛都直了。

不斷用額頭敲著地板的老人,疑惑的抬起頭。明峰看到他的眼睛,不禁打了個冷顫。

若在漫畫中,這樣的眼睛當然漂亮,甚至是少女漫畫的標準規格,但在現實中看到這樣水汪汪,瞳孔大到非比尋常的眼睛,還是會打從心底冷上來。

「你!」老人一骨碌的爬起來,死死扣住明峰的手腕,「你沒去魂魄?你不是彌賽亞嗎?你怎麼來到這裡的?」

「你想幹什麼?」英俊大怒,明峰卻舉手制止她。

這個老人沒有惡意,他很恐懼,使他言行有些失常,但他並沒有任何惡意。

英俊自從有了性別,結婚生子之後,妖力一日千里,完全成了完全體。這樣一個妖力高深的姑獲妖鳥像是個會走路的殺人兵器,他必須比英俊冷靜才行。

「老人家。」他安撫著驚慌失措的老人,「我們只是路過的旅人,你在害怕什麼?什麼是大神?」

老人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你是什麼?」

雖然摸不著頭緒,明峰還是本能的回答,「我是人。」

「人?人類?」老人喃喃著,拉低他的頭巾,「你們是怎麼來的?沒有路!根本沒有路可以上來!」

這個落後貧窮的村莊在一個群山環繞的臺地,的確連個勉強算是路的野徑都沒有,但有個地維的結在這附近,若不是英俊載著明峰飛上來,還真的不知道怎麼靠近。

但明峰並沒有想太多,他以為是路徑隱藏在他沒注意的地方,只有當地人才知道。

「我是人類,」他指了指英俊說。「我的妹妹卻不是,我們是飛上來的。」


老人死死的看了英俊幾眼,又看看明峰。她喃喃的道歉,抹去額上的血跡。「......讓客人見笑了,但我們村子不歡迎外人。也請......別告訴別人我們村子的存在。你們可以過夜,但天亮就請你們離開。」

明峰躊躇了一會兒,「......來人家,雖然冒昧,但可否告訴我,你們在害怕什麼?」

他不答話,只是擺擺手。「客人,天亮即行吧。問這些做什麼?若有什麼需要,喊我一聲就是」他猶豫?蹋熬徒形蟻戎傘4遄擁娜碩頰餉唇形搖!?

雖然疑惑,但明峰沒有繼續追問。他已非當年的少年,知道了許多人間的不得已。這些年東奔西跑,和許多人接觸,越發圓熟。他深深相信,最好的相處知道乃是互相尊重。

他尊重先知的緘默。

先知倒是想當善待他們,遣人送了熱水和食物過來。送食物來的女子不慎送了頭巾,隨時驚鴻一瞥,倒是讓明峰為之一愣。在這種荒村,女子卻如此美麗,但這種魅力有種奇怪的地方......

超乎比例的大眼睛和聽者的鼻子,潤紅得像是假的魅力嘴唇。一種奇異的部署服用了上來,女子也慌張的壓住頭巾,倉皇逃出。

難道是容貌有異所以使他們與世隔絕?有可能。他見過許多奇怪的人種,默默地生存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不為人知。這並不是最奇怪的一族。

很快的,他忘了這些疑問,痛快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在泥()中跋涉整天尋找地維的入口,再也沒有比一深乾爽更舒服了。

吃過簡單的晚餐,英俊回家了。他獨自在小屋中,窗外依舊淅瀝瀝,無盡的雨。

聽著聽著,他取出古箏,調了調弦,和著雨聲,開始談了起來。

他對樂理其實沒有太深刻的研究。但音樂這種東西,靠天分居多。而他又是因為羅紗學琴,琴聲裡天生帶著三分多情,一半靠著羅紗的指導,一半靠著這些年的歷練,他的琴被麒麟笑有爵士風,和嚴謹的古琴彈奏相差甚遠。

這樣散漫隨性的琴聲,悠揚在雨聲不禁的荒村。惶惑不安的村人紛紛抬頭凝望,朝著琴聲的方向。

像是安撫,像是擁抱。像是最美好的一切。春天的風,秋天的碧空。所有的傷痛都被撫平,所有的眼淚都被洗滌

低低的飲泣聲此起彼落,卻被雨聲沖刷得乾乾淨淨。

第二天,明峰就告辭了。意外的,雨居然聽了。

他呼喚英俊,而英俊從天而降,一頭蛇發還來不及變化。村人卻非常鎮靜,似乎司空見慣,讓他的疑惑又添了一層。

不過他還是禮貌的沒有多問。「若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不要客氣。」他艱難的翻譯成英文,「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以報。」

隨人他將中國成語翻譯的荒腔走板,但先知還是聽懂了,笑開了一臉皺紋。「好心的客人,我們已經收到你的回禮。」

啊?他摸不著頭緒。待要走,他又有些躊躇。掏了掏口袋,發現只有英俊幫他準備的小藍碎花OK繃。

搔了搔頭,他用針筆在小小的OK繃上畫符。這是大走訪雲南的時候,一個老道士教給他的信符。

「先知,這個你拿著。」他遞過去,「若有事情需要我幫忙,就扯開來貼在傷口上。這樣我就知道你找我了,我會儘快趕來。」

雖然是如此可笑的符,先知還是慎重?氖樟訟呂礎?

他揮手告別,尋找到地維,安定了地維週遭的力流。很快的,他就忘記了這個插曲。畢竟比這更奇怪的多的是,尤其又是這樣異變不斷的時刻。

但兩個禮拜後,信符卻意外的啟動了。他的左眼瞬間火紅,透過信符的傳像,除了血和屍體,他什麼也沒看到。

滿頭大汗的,他站起來。

此刻他和英俊正在開羅,紅十字會的非洲分部正在開會。他霍然站起來,驚嚇到所有與會人員。

「抱歉,我不舒服!」他吼著,「英軍!」他立刻打開窗戶,跳了出去。

整個會場靜悄悄的,正在做簡報的幹員,手裡的螢光筆寧在半空中。

「......這裡是二十三樓欸!」

明峰顧不得那些騷動,伏在英俊的背上,化身位姑獲鳥的英俊轉過頭,滿眼睏惑。

「......你還記得兩個禮拜前,那個奇怪的荒村嗎?快!我們快過去!」

英俊點點頭,揚起巨大的翅膀,呼嘯而去,像是一抹流星。

儘管他們用戰鬥機般的速度儘快抵達,依舊無法改變整個村子被毀滅的事實。他整個臉都變色了。

那是非常淒慘的景象,淒慘到他做了很多天的噩夢。遇到污穢就想吐的毛病早已經不再發作,但此時此刻,他又有強烈嘔吐的衝動。

穩住,穩住......他拚命深呼吸。現在不是吐的時候,先不要憤怒,不要驚駭。首要之急,實現搜尋有沒有生還者......

翻找著猶有餘溫,卻幹縮如木乃伊的屍堆,等他幾乎絕望的時候,英俊喊著,「主人!主人!這裡,這裡!」

他跑過去,正和先知的眼睛對望。

先知快死了。明峰全身發麻,他的印堂透出強烈的黑氣,那時死亡將臨的影子。他幾乎談不到先知的脈搏。

「別費力了,我要死了。」他低聲,「我的血已經被抽幹了。」他骷髏般的臉孔擠出一個恐怖又可憐的笑,「如此暴虐血腥的神......比妖怪還不如。」

明峰將自己的氣灌進先知體內,減緩他的痛苦。他它喘過氣來,望著明峰。「你是彌賽呀?我以為米賽亞的靈魂都被抽走了。」

米賽呀?聽起來像是希伯來的救世主。

他心底一沉,「......就血緣上來說,我大約是人家講的『繼世者』。」

先知怔怔的望著他,用僅存的力氣狂笑起來。「原本我只是希望能夠換你來幫我們收屍......我們最大的希望也只是想像個人一樣,塵歸塵土歸土。」他喘息一會兒,「沒想到卻引來真正的彌賽亞。」

他們是大神的奴隸,大神的牲口。累代都被放養在結界包圍的曠野。

他們雖然都是人類,但形象各異。大神有計劃的魚種,讓他們這些『牲口』有著不同的功能,有些是當寵物、有的觀賞、有的勞役,更多的是擁有豐沛的血量,成為大神的神糧。

在殘酷??撓止討校譴蟀?際?襯芰ΑS滌猩襯芰Φ?耍負醵莢諢吃小?夢峙喲?摹?俊?

「......我是某個大神的隨從。」先知喃喃的說,「眾多大神中,她算是個人次的人。她臥病已久,靠吸食毒品解脫痛苦。為了方便,她容許我讀書識字,讓我為她管理產業。」

從小就被眷養在貴族家庭的先知,因為代管產業,第一次接觸到『牲口』。他受到相當大的衝擊和震驚。

她的同類,穿著殘破、兩眼無神的放養在廣大的地下。沒有知識,沒有希望,頂多只能活到三十歲。所有的人口都由兩個女人生下來。

那兩個女人抬頭時,眼中只有無盡的絕望。

「當時我跟外面的人類已經有接觸了—我的女主人還擁有廣大的外界資產。」先知無淚的啜泣,「為什麼?為什麼同樣是人類,我們卻只是奴隸寵物和神糧?」

每年都有牲口逃脫,即使是智商極低的神糧牲口。他們設法找到結界的漏洞。一場建新的逃出地下牧場,九三外面往往是廣大的樹海或沙漠。

不知道是生物的本能,還是身為人類天生的自尊,許多牲口都甘願這樣就死,而不是等待宰殺。

先知被這種盲目的勇氣刺激,悄悄德在同為寵物的人們中散佈著『自由人類』的真實。最後他的女主人猝死,他鼓足勇氣,帶著所有追隨者逃亡到這裡。

「我們......只是希望活得像個人而已。」她的聲音漸漸底了下來,「隨人意之擔驚受怕,但我們也算過了段人類的生活吧。米賽亞......我在大神間聽過你的名字,他們畏懼你,非常畏懼你......畏懼到試圖製造更多的彌賽亞。去看,去找......」

顫抖著手,他指著東方,「用你的眼睛去看......」

先知的眼睛漸漸朦朧暗淡,「夏綠蒂,你在哪?心愛的夏綠蒂。和你生活這段時間,我最像個人......等等我,我這就去找你......」

他絕了氣息。

眼眶刺痛,明峰抱著他良久。她將所有的屍體都安葬在一起,因為他不知道哪一個是夏綠蒂。

他想,先知應該不介意吧?

他的左眼,非常非常痛。他第一次這樣放大自己的視線範圍,這樣催逼著自己的極限。

他和吸血族交手幾次,對他們非常的熟悉。更熟悉那種引發他嘔吐的污穢感。

最後他終於鎖定了目標。

在一個無月的夜晚,他和英俊悄悄的,入侵了吸血族的領地。

吸血族的領地用接近完美的隱蔽咒、迷惑咒,和堅固結界,已人世劃分開來。

這原本是廣大無垠的沙漠,人類的微型客機在吸血族眼中只是可笑的玩具。任何人都找不到這個巨大的綠洲,和位於綠洲之下的牧場。

很可惜,只是接近完美。而所有的結界河障礙,對明峰一點用處也沒?小I蛭懊鞣宓氖繳瘢灰魅蘇倩劍廡?嶠繅駁扔諼尬鎩?

這是個巨大伏流的一部分。巨大的伏流造成了這個壯闊的地下洞穴,而水量縮減之後,乾涸的土地長滿菌衣和苔蘚,吸血族發現了這個『福天洞地』,就把他們寶貴的牲口放養在此。

這其實只是吸血族眾多牧場中規模比較小的一個,但還是讓明峰倒抽了一口氣。他現在可以深刻體會到先知的衝擊了。當你知道這些奇模怪樣的,宛如外星人的生物,乃是育種之後的產物,和他相同種族的人類......

任是誰都會感到一股深沉的憤怒和恐懼。

站在崖頂高處,俯覽著這群從髒兮兮的食槽吃著渾濁糧食的『牲口』,明峰的憤怒幾乎壓抑不住,就上隱隱作痛。

同時他也察覺,這是某個地維的所在地。

這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追了二十餘年的地維,對地維的一切都很熟悉。

地維原本就是大地骨骼的一部分,有種沉重陰霾的氣息。但這非關善惡,甚至連啃齧著地維的『無』都不能用善惡來評判。

他們就是存在,如此而已。

但這條地維卻明顯有了不同。表面上看起來,這條地維意外的堅韌。但他卻借得像是人工血管一樣。

他一直將全世界的地維看成一個循環系統,使人間活生生的證據。他懷著這樣的溫柔,彌補地維上的裂痕。說來可笑,但這讓他對這片大地懷著一種接近戀愛的情感。

他眼前的這段地維卻是冷冰冰的,一點回應都沒有。

堅固、完整、卻是『死的』。

明峰沒辦法明確地揭示內心感受。他覺得詭異和不舒服。

他彈指,憑空繪出光亮的符文,一閃即逝。隨著符文的消散,他和英俊的身影模糊起來。

這是一個幻咒。他坦承,這不是正統道家的咒。這玩意兒是巫毒教的祭祀教他的,至於他為什麼會學,又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有時候他會納悶,這麼多年來,他本家的道術坦白說一無長進,這些旁門左道倒是越學越多。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很有用。但一直要在心裡觀想隱形這件事情,有些吃力罷了。

他和英俊就這樣大搖大擺的穿過養殖人類和吸血族,直往這寬廣地穴盡頭的建築走去。

這建築物鑲在岩壁裡,很妙得呈現一個華美如希臘神廟的外觀。他和英俊小心的閃過門口警衛,才發現這不是什麼建築物,而是個巨大的電梯。

看著幾乎有個運動場那麼大的電梯,明峰驚訝的疏了神。這一疏神,讓他的幻咒無法維持,剛好和警衛面面相關。

警衛驚愕的拿著一杯血漿,瞪著突然冒出來的兩個人。眼見他要大叫,明峰火速抽出短笛......

開始吹奏悠揚的笛聲。讓明峰比較尷尬的是,情急之下,他吹得居然是『小放牛』,自己都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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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終了,警衛還被餘韻控制著,只會傻笑。趁著空當,明峰趕緊問,「警衛大哥,這電梯怎麼上下呀?」

「這很容易,很容易的。」警衛恍惚的教他如何操作這個複雜的電梯,好一會兒,他才迷惘的抬頭,「對了,你是誰啊?」

「......沒有人啊,哈哈哈,警衛大哥,你開玩笑嗎?你眼前一個人也沒有啊。」明峰乾笑著。

「沒有人?」還被催眠者的警衛迷迷糊糊的。

「對啊......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他上了電梯,轉頭強調,「你看不到我。」

「嗯......我看不到你,電梯沒有人。」經緯溫馴的點點頭,喝了口血漿。

等他們遠離了警衛的視線,緊張的明峰才松了長長的一口氣。

「......主任,你越來越像麒麟師傅了誒!」

「......英俊,我不想聽這個。」
第三章 帶著鐐銬的救世主

這廣大如運動場的電梯是透明的。他伸手去摸,發現他們在一個極大的、玻璃管狀的通道,外面是花崗岩,地板通透的看得到極深的地下,看久了會腿軟。

看不出使用什麼動力,並沒有機械在上或下支撐。他對吸血族的科技有了更擔憂的認識。

電梯不斷地往下沉去。

很久以後,明峰才知道,他誤入了吸血族最隱秘、最重要的實驗室。這個實驗室是洗雪阻擋中最大的秘密。從十八世紀開始,他們從西方人類那兒學到了煉金術的概念,自行發展,終究要開花結果。

這個時候,明峰還不知道。

吸血族自從被魔族放逐之後,懷著深切的怨怒生存在人間。他們為了生存做了許多努力,卻還是走向日見凋零,出身率幾乎是零的末路。

近萬年來,他們一直沒有放棄過各式各樣的試驗,但直到人類的煉金術才讓他們原本絕望的未來出現一線曙光。

這讓他們領悟到,魔法所不能及的地方,科學卻可以。

他們謹慎的站在歷史的背後,成為許多政權的支持者。兩次世界大戰讓他們取得非常珍貴的人體實驗資料,他們更專注的研究『人類』,不僅僅是為了食物這樣單純的理由。

古老落後的魔法和感染,造成許多失敗品。但是這些人體實驗資料,更發達的醫學和科學,讓他們漸漸修正過程,已經可以將失敗率降到最低了。

人類轉化成吸血族,已經不是困難的事情。但這個過程卻需要非常精密而複雜的實驗室才能夠操作完成,這個名為『希望』的實驗室就是為此存在的。

甚至,他們更秘密的在這裡製造可以震撼三界的秘密武器。

毫不知情的明峰,就這樣闖進了這個殘酷的實驗室。

一開始,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更不知道吸血族融合了魔法和科技,到處不下了嚴密的結界。但它無視結界與規則的天賦,讓她大大方方的在裡頭逛來逛去。是英俊覺得實在太不像樣,設法偷了兩套試驗衣,才稍微有點偽裝。

這裡的吸血族都是匆忙的科學家,並沒有特別留意這兩個新面孔。和人間的實驗室,其實沒有太大的不同。

「......已開始我就警告過你,那個計量太重了!這下好了,出現了59.87%的不良!今年的進度怎麼辦?我怎麼跟長官交待?」進發的女研究員大叫著,激動地會著手中的報告。

「我怎麼知道會這樣?明明是這些人類的篩選出差錯......看清楚,上面的要求是十四到二十四的青年,你送了票老太太老先生給我?現在也沒辦法了,還有四成是成功的阿......明年補足嘛,今年說什麼也沒辦法了......」

「你說得很容易啊,」金髮女士怒目,「今年衰老意外過世的有一百五十六人,上面要我補足人口,看到沒有,補足。你給我這個數量我怎麼交待得上去?」

「......你該計算更多耗損,而不是跟我吵!超能超得出來什麼?我哪有時間再去管這部分?人口計畫我在管,彌賽亞也我在管!我什麼時候可以休假你說啊你!」

金髮女士的臉孔陰沉下來,咬牙切齒的,「你若連米賽亞都搞砸,我就讓你永遠休假,再也不用醒來了。」

「那我還得說謝謝囉?」研究院的臉孔也難看了。

他們再說什麼?明峰困惑了。打他聽到了『米賽亞』。

他望瞭望英俊,心領神會的悄悄跟隨在怒氣衝衝的研究員後面。

這個研究院似乎是個大人物,許多吸血族研究員看到他都打招呼,帶著敬意的喊他『羅伯特』、『部長』。

他們小心的跟隨著,居然沒有人質疑他們倆。或許整個實驗室都太匆忙,來往的研究員都用小跑步,誰也沒有空多望他們一眼。

還在發火的羅伯特也沒發現。他滿腹牢騷地走入一個房間,許多人進進出出。明峰和英俊低著頭,跟著混了進去。

那是一個充滿儀器和試管的地方,許多胎兒或嬰兒漂浮在奇怪的液體裡頭,一大瓶一大瓶。明峰有中走入科幻電影的錯覺。

「瑪麗呢?」羅伯特大叫。

「她在裡面哭呢。」一個研究員搖著頭,「她的個性不改改怎麼做得下去。」

「幹,死幾個牲口也哭,要這樣哭,老子早就幹不下去了!」羅伯特大罵,「瑪麗!忙得要死,你還有空哭!」

他刷卡開了門,又到另一個房間去了。

這就不容易混進去了。明峰沉吟片刻,望著英軍。

她點了點頭,一根蜿蜒的長髮滾到地上,畫成一條透明雪白的蛇,鑽進門縫裡。

英軍他們離開那個熱鬧滾滾的房間,到僻靜的角落,準備看著小蛇船回來的影像。英俊握著明峰的手,將蛇眼中的真實傳達給明峰。

羅伯特氣急敗壞的走進房間,對著一個哭得像是淚人兒女孩大後,「哭三小啊!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當他們早就死了不就完了?現在哭什麼哭?珍妮娜婆娘比我們進度啊!你還哭,該死的......」

叫瑪麗的女孩抱著明顯已死的小孩子,臉上的淚不斷落下。「......羅伯特,我坐不下去了。35時我一手帶大的......64、52也是啊!為什麼要把他們的靈魂抽出來?沒有抽出來他們還是成功的彌賽亞啊!我受不了了......」

「你以為只有你受不了了嗎?他媽的,不是只有你唸過人類的學校,我也唸過啊!我也有人類的親朋好友,我的女朋友還是給人類呢!」羅伯特怒吼一陣,疲倦的抹抹臉,「瑪麗,別拿鬧了。」

瑪麗抱著死去的孩子,低頭飲泣。

看著她的傷心,羅伯特氣壘了。「我讓你用數字給他們去名字,就是怕你產生感情。結果好像沒什麼用......」

「......我的血跟他們一樣是紅的,我跟他們有著同樣的心跳。」瑪麗閉上眼睛,眼淚不斷的滑下,「現在什麼時代了?都二十一世紀了!取得血漿的管道那麼多,為什麼要殺跟我們幾乎沒有兩樣的人類?我討厭這種野蠻下流的血腥......」

「對。年輕人都討厭,家裡還蓄著牲口,好好笑的文明吸血族。」羅伯特一臉心灰,[但是瑪麗,政治比什麼都可怕,現在是鷹派的時代,]瑪麗嗚嚥著,低頭不語。

羅伯特拍拍她,「。。。。。。其實說不定35算是幸福的,這些彌賽亞都是準備拿來當犧牲的,他們的出生就是為了。。。。。。為了成為地維的一部分。瑪麗,不要任性,你也看過未來之書。。。。。。是,我也很難過,我也不想做這份工作,但瑪麗,我們最少會和善的對待他們,你瞧瞧二部那兒怎麼對待實驗品的。我們不做,最後落到二部那兒。。。。。。」

「很不該讓那些納粹轉生為吸血族,]瑪麗拚命發抖,[他們不是人,是妖怪!是食屍鬼,他們。。。。。。」

「好,好,我都知道。」羅伯特安撫著她,「總要有人做這些,是不是?最少。。。。。。」他苦澀的嚥了口口水,「最少我們會歉疚。」

明峰眨了眨眼,眼眶刺痛,他花了點時間消化。

這是個殘酷血腥的實驗室,人類的煉獄。他應該狂怒,放出所有的狂信者,將這個地方毀個乾乾淨淨。

但瑪麗的淚,羅伯特的苦澀無奈。

跟人類一樣,有最邪惡最無恥污穢的敗類,但也有最聖潔最無私奉獻的好人。吸血族和人類,也沒什麼不同。

他下不了手。

「我們走吧,英俊。」他終於下定決心。

「啊?主人?」她驚愕了,「你不動手清理嗎?」

他煩燥的搔搔頭,「。。。。。。我不喜歡殺生,英俊,在走之前。。。。。。」他向著英俊的耳邊低語,英俊雖然不解,卻也照辦。

所以,當吸血族的瑪麗擦乾眼淚,不捨的將35的遺體送入焚化爐時,意外發現桌子閃閃發光。

疑惑的,她湊過去看,發現是幾行用水寫成的文字,等她看完,立刻伸手將字抹去,心跳得極快,背脊一片冷汗。

有人類入侵這個防護周密的實驗室!甚至大膽的留下訊息,想跟她見個面。

這太誇張了,真的。

她該將這件事情告訴羅伯特,讓守衛去揪出他們。。。。。。

但是,她雙手沾惹人類的血腥還不夠嗎?望著自己白淨的手,她在發呆。

她的父親算是年輕一輩的吸血族,到人間的時候還不到百歲,他很快的被人類的溫和和自由所吸引。。。。。。相較於吸血族殘虐嚴厲的社會規範,人類顯得特別嚴重溫柔,包容。

帶著新婚妻子,這個年輕學者自告奮勇的往[蠻族]社會收集資料,興奮的融入人類社會。他也很少有地在人間生下純血的吸血族。

那個女孩就是瑪麗,自幼在人類的社會長大,她對人類的認同說不定比吸血族還多,如同她的學者父親,她也成為一個優秀的醫生、學者,每隔十年就得搬家避免啟人疑實,對她來說,這樣遷徙的生活不是失去許多朋友,而是得到更多。

她喜愛人間,喜歡人類,許多爸爸的朋友都知道他們一家人的身份,卻意外沒有引起太大的驚慌,他們笑著,滿眼驚訝,卻從來沒有人拿著木椿和十字架來找他們麻煩。

「你們睡棺材?」她還記得那個臉圓圓的,臉上有著小鬍子的叔叔好奇的問,「在哪?讓我參觀一下。」

「該死的,誰睡棺材?」爸爸笑?,「我還跟你走十里路去教堂呢,睡棺材?」

爸媽不是死在人類的恐慌中,而是被長老因為[洩漏身份]的罪名,判了永久拘禁,現在不知是生是死。

為了微薄的希望,她被迫接受了長老的資助受教育,然後簽下兩百年的賣身契,為他們殺害更多無辜的人類。

不行,她辦不到。。。。。。她沒辦法把留下訊息的自由人送到羅伯特的手上,或是任何吸血族的手上。

她抱住自己的頭,苦惱地頭痛欲裂。

明峰和英俊在電梯附近等待,在等待的這段期間,英俊的信蛇繼續巡邏整個實驗中心,看到的真相讓明峰越來越沉重。

真得太糟了,真的。

吸血族做的實驗範圍很龐大,甚至完美地將他們過去實驗的失敗品和[無]衍生的病毒相結合,弄出一種新型的病毒,可以讓死人爬起來變成殭屍。

他終於領悟到,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新型病毒,為什麼某些強國會有可繼續研發的實驗體,他和麒麟都以為是人類的貪婪導致的過度科學,結果居然是掌握科技更為強大的吸血言辭所致。

這解釋了[病毒零]在各國的頂尖科學大為流行,並且有相類似的結果。

人類不僅僅貪婪,而且愚蠢,非常愚蠢。愚蠢到甘心花大錢讓吸血族這樣耍著玩。

他們真的來得及嗎?說不定不用等地維斷裂,天柱毀滅,這人間就已經被人類的愚蠢和吸血族的居心叵測給玩完了。

他們所有的努力,說不定只是夢幻泡影,二十餘年的苦心,居然只是徒勞無功的掙扎。

他疲勞的低下頭,不知道要怎麼對犧牲重大的麒麟說明,麒麟以為他不曉得,但明峰又不是昨天才當她的學生,她恐怕付出了比尤尼肯還重大的犧牲才得以轉生成慈獸吧?他甚至不敢面對,不敢承認,麒麟受到一種無名的傷害。一種漸漸侵蝕的傷害。

隨著歲月過去,她漸漸變得冷漠,豐沛的情感一點一滴被抽離,雖然她掩飾的很好,但明峰還是敏銳的感受到。

該怎麼告訴麒麟,她的犧牲可能什麼也改變不了?

。。。。。。或許還來得及,他堅毅的抬頭。他決定將這裡的狀況呈報上去,紅十字會不會坐視不管吧?看是要交涉還是要交戰,首先讓吸血族知道嚴重性。。。。。。

說不定,他們根本不知道末日的存在,才會這樣胡搞瞎搞,許多科技的狂熱是因為愚蠢,而不是因為惡毒,最少吸血族還有羅伯特和瑪麗這樣的人存在。

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

他沉重的等待,或許來的會是追兵和追殺,但他願意賭賭看。

不知道這算不算賭贏。。。。。。

瑪麗緊張的出現了。她東張西望,明顯沒有看到在電梯附近的明峰和英俊,明峰擦掉畫在他們周圍的圈圈,她才驚跳起來。

這說破不值一文錢,明峰自嘲的笑笑,這個詭異的幻術結界還是明琦研發的。當初扔給她一塊磚,她畫了個不方不圓的圈以後,自己越玩越有心得,後來反過頭教給他。

明琦的天分真的在他之上,但這小妮子跑去考警官班,還成立了『不明現象特搜組』,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找屍體,她的志趣真的只是解決普通人的普通事。

真正什麼都不會的,是我。一切都是借來的,靠人教的。而我這樣的人,卻生來是個『繼世者』,老天爺不知道在開什麼玩笑。。。。。。

「嗨,瑪麗。」他和善的笑笑,語氣平和,「我是禁咒師的弟子,宋明峰。」

她的臉孔褪得慘白,呼吸急促。「。。。。。。真正的彌賽亞?我居然親眼看到本尊?」

什麼本尊。。。。。。明峰想笑,表情卻凝固了。

本尊?

「所有的彌賽亞,都是從你的血液裡誕生的。」瑪麗抓著他,指甲幾乎陷入他的手臂。「。。。。。。原來他們長大會像你這樣。」

明峰只覺得全身發冷,我的血液?你是說。。。。。。這些被抽離魂魄的純血人類,是用我的基因[製造]出來的?

「。。。。。。你們怎麼能夠。。。。。。你們是哪裡拿到。。。。。。」這個衝擊實在太大,他的思路和聲音都破碎了。

瑪麗轉開發白的臉孔,「。。。。。。你有捐血的習慣,要竅得你的血液並不難,」

明峰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廣義來說,這些純血人類都是他的複製品,和他有相同的血緣,可以說是他的雙胞胎弟弟或妹妹,而他們,被抽出魂魄,成為一具具會呼吸的血肉。

腦筋一片空白,純白的怒火上湧,讓他的左眼宛如火焚,胸品的舊傷蠢蠢欲動,狂信者呼應著他的憤怒,瘋狂?喊著要破體而出。

他要控制不住了。。。。。。他快失控了。。。。。。他想殺盡這些該死的吸血鬼,用火焰徹底洗淨這個殘忍的煉獄。。。。。。

「主人?」英俊擔憂的望著他。這麼多年,她的眼神還是那麼無辜純淨。

顧及她的眼神,明峰勉強冷靜下來。在這兒釋放狂信者同樣也會傷到英俊。這是跟他出生入死,忠實跟隨的[小鳥兒],寧可自殘也不可能去傷害她。

「 。。。。。。這樣的殘酷到底有什麼意義?」他望著瑪麗,努力平順呼吸。

她強忍住哽咽,「 我不覺得有意義,但上面的覺得意義重大。」

[上面?]明峰冷笑一聲,「都要末日了,這些只是毫無意義的殘殺。。。。。。」

瑪麗奇怪的看他一眼,「就因為末日,所以長老們才要我們製造這麼多彌賽亞,只要末日條件沒有滿足,末日就不會來臨,這些彌賽亞就是拿來結地維用的。」

「。。。。。。什麼?」明峰呆掉了。

二次大戰結束後不久,吸血族突然得到[天啟]。

他們人口雖然說不多,但也有十來萬左右,這麼多人卻在同個時間點閱讀了未來之書,看到相同的末日和知道了末日條件。

這讓吸血族驚恐起來,開了一次史無前例的龐大會議,最後擬定了一個接近完美的[彌賽亞]計畫。

這個計畫若成功,不但可以將危機變成轉機,還可以讓驕傲的天界和顢頇的魔界臣服在他們面前,並且可以順理成章的成為人間的統治者。

[末日危機]在漫長的歷史中已經發生許多次,都因為條件不足而延緩毀滅的時刻,之所以會條件不足,往往是因為[彌賽亞]的介入。

彌賽亞通常是極其稀有的純血人種,而在二戰之後,吸血族已經掌握了許多基因的秘密了。

他們開始大膽的試圖製造人工的[彌賽亞],在無數失敗之後,終於取得了基本的成功。最少他們已經可以製造出純血人種。

因為他們取得真正彌賽亞的血液,讓原本停滯的實驗獲得重大突破。

所有強烈的自信,都來自[天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未來之書選擇了吸血族。這讓他們更相信,未來是吸血族的時代。

「。。。。。。那病毒零是怎麼回事?」明峰問,他被這驚人的事情弄?了。

「長老,長老說,需要來源穩定的軍隊,人類的政府需要便宜的士兵。」瑪麗低下頭。「長老說這是各取所需。。。。。。共同研究也比較快。」
。。。。。所有的人和眾生都發瘋了嗎?

「我不能接受這個理由。」明峰厲聲。「萬一病毒外洩呢?萬一研究差錯呢?天哪。。。。。。就算是科學家也該有個基本常識跟道德吧?你們。。。。。。」

「這些我都知道啊!」瑪麗吼出來,漸漸嗚咽,「我都知道啊。。。。。。但我能怎麼辦?我只是個研究員。。。。。。就算我受不了還是得繼續製造彌賽亞,要保住地維這是最穩定的途徑啊!只是我快受不了了,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明峰啞然片刻,「。。。。。。抽去他們魂魄又是怎麼回事?」

「因為你。」瑪麗開始拭淚,「他們等於是你的複製人,同樣也無視結界和規則。他們學得太快,難以控制,所以。。。。。。」

所以抽掉他們的魂魄,好讓他們成為真正的工具。

明峰覺得心臟像是開了個大洞。這樣活生生的殘酷,「。。。。。。夠了,真的夠了。。。。。。。」

「我不該跟說這些。」瑪麗憔悴的臉龐透著憂鬱的笑,「但我也覺得夠了,我也。。。。。。受不了了!」

最後明峰什麼也沒做,就離開了實驗中心,他回去找麒麟,卻撲了個空,他向紅十字會緊急彙報,災難處理小組要他馬上回去。

就在回返紅十字會的前一夜,他失眠了。

了無睡意的他,卻閱讀了未來之書。

那是一種非常奇特的經驗,許多資訊、畫面,湧入大腦中,[閱讀]其實是很不精確的說法,但也沒有辦法用其他名詞代入。

他突然瞭解到,『末日』是絕對無法迴避的結局,頂多只能延緩而已,漫長的歷史不過是末日不斷延緩的結果。

無數的繼世者沉默地用各式各樣的方法延緩,有的自我投身結成地維,有的將自己的人生獻給天柱。

這完全是創世者惡意的玩笑,彌賽亞絕望而堅持的掙扎。

等『閱讀』完畢,他滿身大汗,虛脫的躺在床上。

我看到什麼?這就是未來之書?為什麼他會被選上?思緒紛亂如狂潮,他想了許多許多,想到水曜。

這就是水曜長久以來的折磨?這種狂暴入侵的『閱讀』?

等他有力氣爬起來時,他沒有召喚英俊,就匆匆趕往機場,他要回紅十字會。時間已經很緊迫了。。。。。。。他要揭發吸血族的野心和計畫。

但他沒想到,等待他的卻是更深重的絕望。
第四章 打開潘朵拉的盒子

他才剛進入紅十字會災難處理小組的總部,就被[請]到會客廳,失去行動自由。

「。。。。。。為什麼?」他變色了。「將我關起來是什麼意思?」

看守他的警衛充滿歉意,「宋先生,不是關起來,這是會長的意思。她想要單獨見您,但她現在在開重要的會議。一時走不開,請您在此等候。。。。。。」

「我不要在這裡等候。」他幾乎跳起來,「我有重要的情報要報告!我不要見會長,先讓我去見部長!不然讓部長過來。。。。。。如果你們堅持不讓我出去的話。該死的,這是很緊急的事情!」

「部長也在會議中,」警衛迴避著他的眼光,「請您安心在此等候,有什麼需要告訴我們就行了。」

「我需要行動上的自由!」明峰吼了起來。

「別為難我們,宋先生,」警衛道了歉,一左一右的守在門口。

忿忿的想要走出去,他們居然掏出手槍和電擊棒。「別讓我們為難,我們也不想這樣做。」

他當然可以掠倒這兩個警衛,當然,這不過是兩個普通人,頭髮花白的警衛伯伯。

明峰迴去沙發上,怒火中燒,卻又滲入了一絲絲的恐懼。

因為,他聞到純種吸血族慣有的輕微體味,那是長期以血為食的腥羶。為什麼紅十字會也有這種味道?

會長到底在開什麼重要的會議?

他坐立難安的轉來轉去,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雖然只有一個上午,對他來說簡直比十年還難熬。

等會長走進來的時候,他急促的站起來。

他只見過會長幾次,也聽過麒麟含糊的提起過,她是個窈窕挺拔的英國女士,但容貌很曖昧的介於二十四與四十二之間。

麒麟說,會長佛羅倫斯女士是經過[蛻變]而覺醒的混血兒,紅十字會是她所倡議,由當時叫做[亨利杜南]的史密斯出錢出力實現的夢想。

但她直到[蛻變]後,才成為紅十字會背後真正的會長。從一九一O年到現在,她一直默默的隱居。推動著紅十字會的一切,包括對裡世界的管理和關懷。

因為她正是跨越生與死,人類與移民的代表,她的另一個名字赫赫有名,但她早就讓那個威名隨著她蛻下的舊軀殼隨之入土了。

她走進會客室,伴隨著若有似無的香風,默默的注視著明峰。

「會長。」明峰打著招呼,壓抑著自己的急躁,「我得到一個很嚴重的情報。」

她微微蹙起秀氣的眉頭,「我想我已經知道了,這也是我們這次跨種族會議的項目之一。」

明峰微微一驚,他望著佛羅倫斯光潔的臉孔,「會長。。。。。。?」

「吸血族對你鹵莽的行為很不滿意。」會長垂下眼簾,「長久以來的談判結果幾乎宣告失敗。不過,這也不能怪你。畢竟我們的協商一直是秘密的,是你不當孤身涉險。」



會長在說什麼?她在說什麼??

「好在已經有人雖不滿意但還可以接受的結果。]她心平氣和的說,[吸血族將浮出臺面,與人類並肩抵禦末日的侵襲,各國政府同意承認吸血族的公民權,這將是各種族和平共處的創立。。。。。。」

他望著會長嬌嫩的唇一開一合,每個字都聽得懂,組合在一起卻不明白。

明峰當然也希望,可以跟移民們和平共處。。。。。。但養殖人類的吸血族?

「會長,你先看看我的報告!」明峰叫起來,「他們將人類像是動物一樣圈養,還做著危險並且極不人道的實驗!難道。。。。。。」

「人體實驗的確不被允許。」會長截斷他的話,「吸血族同意這些實驗應當漸漸終止,並且接受紅十字會的管轄與檢查。」

漸漸終止?。。。。。。「為什麼不是馬上終止?!」

會長沒有回答他的話,眼神飄忽開來,「我們需要吸血族的幫助才能防止更大的悲劇發生,協商的內容,明日將會公佈,我希望你能瞭解嚴重性。。。。。。也請你停止對吸血族領地的非法入侵。」

他驚呆了。

會長深深吸口氣,「明峰君,你對世界很重要,請勿讓我為難。」

大家都要我別為難他們,事實上難道不是在為難我的良心?

「禁咒師也已經表示理解我們的做法。」會長冷淡的點點頭,「如果有什麼問題,或許你可以問她,她參與了今日的會議。」

明峰瞪了她好一會兒,「。。。。。。麒麟在哪裡?」

「麒麟!甄麒麟!」他暴吼著,衝進師長餐廳,兩眼通紅,「甄麒麟,你給我滾出來!」

「叫魂哪?」麒麟啜飲著薄菏酒,撐著臉頰。

明峰將厚厚一疊報告扔在桌上,「你知不知道,吸血鬼他們在搞什麼飛機?病毒零就是他們研發的!」

「剛知道不久。」

「你知道他們把人類圈養起來,跟牲口呈樣?!」

「剛知道不久。」

他再也無法忍耐,拍得餐桌上的杯碗一跳,「他們甚至還製造了純血人類。。。。。。」

「抽去魂魄的彌賽亞,將來準備拿來結地維。。。。。。」麒麟聳了聳肩,「 很愚蠢對吧?我也是剛知道。」

她冷靜的望著明峰,目光甚至有幾分冷酷。

這讓明峰很痛,狂怒得無法遏止。

「你為什麼不生氣?」明峰對著麒麟吼,「你就讓他們為所欲為?天哪,拿無辜者去當祭品。當人柱?!這世界瘋了。難道你也跟著失去了原則嗎?你不是說,為了眷族,再所不惜嗎?!」

他吼到聲嘶力竭,聲音都變了,甚至還帶著濃重的哭音。

麒麟卻只是望著杯中蕩漾的薄菏酒,「他們早就推動了魂魄,現在存活的不過是一堆會呼吸的屍塊。」

「。。。。。。麒麟!」明峰不敢相信的看著她,滿眼都是絕望的傷痛。

不管怎麼對她暴跳,在內心深處,他都深深信賴這個不像樣的師父。但連她都放棄了原則。

「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微微厭倦的半閉著眼睛。「我相信,會長也知道這樣的決定是飲鴆止渴,但我知道她沒有辦法,就跟我同樣束手無策一樣。」

明峰眯細了眼睛。

「我想,你也看到了未來之書了吧?」麒麟淡淡的,明峰卻因此一凜。

「古都的夢魔設法和我聯絡上,告訴我,他轄區內的女人都[夢見]了末日,為什麼沒有人反對吸血族的提議呢?那是因為,這個龐大的惡夢,已經入侵到每個人的夢境。」

她支著頭,看著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我一直在想,[未來之書]到底是什麼玩意兒,為什麼他這樣活生生的出現。若說是創世者的惡意,那他是怎麼啟動這東西的?雖然得到的線索不算多,但我推測,或許在人類或眾生的基因中,就寫下了一個[超鏈結],這連結可以閱讀到[未來之書]。可能像是個大型程式,一開始只是少數的人滿足某些條件,可以連結到正確的網址,但大部分的人都是無法顯示網頁。在設定的某些時間點上,[未來之書]所屬的網址更新,讓所有人都能閱讀到。」

[。。。。。。為什麼要這麼費事?]明峰不解。

[因為掙扎啊。]麒麟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未來若是不確定的,所有的人或眾生就會有勇氣掙紮下去,指望可以改變不幸的結局,這就是生物的根性。但若所有人都知道無法逆轉的結局就在那裡呢?一個人可以說是無稽的夢境,十個人?一百個人?一萬個人?所有的人?三界一切眾生?]

秩序就像是陽光空氣水,身在其中沒感覺,要到匱乏才知道重要性。若所有人都明明白白的知道末日就在那兒,你認為呢?]

伸出皙白的食指。[我賭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後,三界就會自我滅亡,因為失去[秩序]而滅亡。]

明峰無法動彈,像是摔進無底的深寒中。

[但創世者的惡質,卻讓這一切有個緩衝。]麒麟淡淡的笑,[不知道是程式出差錯,還是創世者設定[未來之書]有人工智慧的功能。。。。。。總之,[未來之書]有了自己的意志,用他的方法在阻止末日來臨。他找上了吸血族。。。。。。開始鑽[末日條件]的漏洞。

陷入自己的冥想,麒麟久久沒有說話。明峰思前想後,越發悲從中來。似乎他們的努力都是白費的,而這世界居然用少數無辜者的血祭才能維繫下去。

這樣真的是對的?這樣的世界真的應該存在?

[但我不認為他們會成功。]打破窒息般的沉默,麒麟笑了起來。[不是純血人類就是彌賽亞,哪怕是從你的血中出生。[未來之書]並非全知全能,這就是最詭的地方。明峰,不要試圖去救那些失去魂魄的孩子,他們已經死了,在魂魄被抽離的那一刻,已經死亡,肉體埋在哪裡都一樣。復仇是小孩子才會幹的事情。。。。。。]



她惡意的咧嘴,[不過我保證吸血族再也無法播弄出「彌賽亞」。]她好整以暇的交疊雙手,[畢竟我已經交遞了辭職書。]明峰凝視著師傅很久很久,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覺得麒麟這樣美麗,美麗而強大。

這一天,是人間發生巨變的一天,在明峰閱讀到未來之書時,全世界的人也一起夢讀了絕望的未來,原本和吸血族爭執不休的各國,通通妥協了。

這一天,吸血族從歷史的陰影和傳說中走了出來。驕傲的站在陽光下,這一天,人類安穩的表世界破裂,安詳的假像破碎。

這一天,紅十字會失去了禁咒師和她生意的門生。

這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日子。

他們回到中興新村的時候,正值黃昏。

明峰走到院子裡,對著大樹下的衣冠塚發呆,麒麟坐在窗臺上,凝視著滿天彩霞,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李子酒。

她的辭職沒有受到太多阻撓,昔日光輝燦爛,威名遠播的禁咒師,在這異族突起的新時代,被刻意的忽視了。

吸血族非常仇視麒麟,畢竟她一直都是吸血族的頭號公敵。

但她只是淡淡的笑笑,頭也不回的朝後揮了揮手,帶著明峰和蕙娘告別了紅十字會。

他們各自做了選擇,紅十字會希望借助吸血族的研究,能夠延緩末日的發作。即使需要犧牲無辜者,但吸血族保證,每百年獻祭一個彌賽亞就足夠了,而他們有極凍庫存的三百一十六個彌賽亞。

看起來很划算,一個人就可以保住幾十億人口的安危,乃至無數眾生的安危。

但麒麟不願意接受,連她的純血人類小徒都堅決的離開。

[麒麟,不要因為無謂的正義感,犧牲整個世界。]臨行前,會長凝重的對她說。當然,抹殺麒麟和她的學生是比較安全的做法,但麒麟不是只有一個學生,她在紅十字會這些年的功績和人脈讓會長不能斬草除根。

[會長,你也不要忘記你的初衷。]麒麟笑笑,[你是第一個專業護士,是出身高貴卻投身戰地搶救人命的護士長。]

[。。。。。。我從來沒有忘記我的初衷。]會長變容了。

[那就好。]麒麟聳聳肩,[祝你們實驗成功,放心,我不會阻礙你們的實驗。。。。。。忙碌這麼多年,也該交給你們了。]

她望著染著豔紅燦金的彩霞,一言不發。這樣美麗的天空,只是向黃昏。很淒厲頹唐的華麗。

[。。。。。。主子,不要哭。]蕙娘在她身後站定。

[什麼嘛,我一滴淚都沒掉喔。]麒麟將李子酒喝幹。

蕙娘淡淡的笑,走近窗邊,[哭不一定要掉眼淚。]

晃著空空的杯子,麒麟低下頭,[討厭,老被蕙娘看穿,是不是相處太久了呀。。。。。。。]

蕙娘也坐在窗臺上,凝視著漸漸消失的金光,[那一年,你還是個小小的少女呢!就這樣走進來,瞅著我不放,你說,「跟我來」。

那時我在想,真的要跟上去嗎?但我若跟上去了,就是我漫長的一生一世了。就算你要帶我走入地心的熔漿裡,我也得跟上去。

但我說「好」,因為你要我跟著,因為你需要我。眾生也好,人類也好,終生都在追求兩件事情。「需要」和「被需要」,你就是我的終點,從過去到現在沒有改變過。]

麒麟低下頭,沒有說話。

[。。。。。。主子,麒麟,這次我不要在家等著了,我要跟著你去,是你要我跟你走的。]

[蕙娘。。。。。。]麒麟抬頭,眼中滿是悲哀,[但是。。。。。。]

[就算是去獵殺未來之書。]

向來笑嘻嘻的麒麟變色了。[你怎麼。。。。。。]

[又不是第一天當你的式神,要玩就玩大一點,寧可冒生命危險轉生,也不要苟延殘喘,對嗎?這次我絕不要缺席,我寧願跟你一起走進毀滅,我甘願和你一起成為「無」。]

怔怔的,麒麟望著蕙娘,這些年來,蕙娘就像她的家人,姊妹,或是母親,或許,世界上最瞭解她的人,不過是只殭屍廚娘。

[反正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我並不在乎。]蕙娘笑著,雖然頰上滾著淚。

無可迴避的末日,只是不斷延緩發作的那個時刻。

女媧娘娘告訴狐影,[未來之書,是創世者留下來的,極度惡意的玩笑。他用一種極度精密,甚至可以自我生長的腳本,寫出了最後的結局。]

所以說,末日條件應該有三個:天柱折,地維絕,和末日之書。

如果沒有劇本存在,是否可以擺脫創世者的規則?

明峰聽完麒麟的分析,嘴巴張得老大。[。。。。。。你是說,你要去燒了創世者的劇本?]

[這種爛劇本早該燒掉了。]麒麟好整以暇的進攻堆積如山的蔥油餅。

他覺得一陣陣暈眩,[你要挑戰創世者的劇本?!我的天哪~你真的沒撞到頭?還是你終於急性腦部酒精中毒?我早該知道有這麼一天了,只後悔沒讓你成功戒酒啊!!挑戰創世者?!哈!]

[哈哈哈。]麒麟皮笑肉不笑,[好,笑完了。你要不要幫我?]

[啥?!]明峰跳了起來。

[這只有你才辦得到唷~親愛的徒兒~]麒麟露出了一個極度甜蜜的笑容,好看是真得非常好看,但卻讓明峰的心臟緊緊的縮在一起。

這太瘋狂了,這個簡直是神經了嘛!創世者留下來的命運書,這個腦筋泡酒的師傅居然想要一燒了事?喂,這不是在燒冥紙,未來之書也不真的是一本書啊!

[嗯?]麒麟偏了偏頭,望著他。

我該說服她不要搞這種傻事,別亂了,紅十字會亂搞,吸血族亂搞,人類和眾生都一起胡來,已經糟到不能再糟了。。。。。。但這一切加起來,還不如麒麟打的瘋狂主意。

[麒麟,]他額頭滲出冷汗,[我,我覺得。。。。。。我認為。。。。。。]

我認為麒麟的瘋狂主意搞不好會成功。

。。。。。。天哪,這種盲目的[認為]是哪來的啊?不不不,絕對不行。。。。。。

但他聽到自己開口,聲音這樣乾澀,[。。。。。。我要怎麼幫你?]

[很容易的,放心,非常容易。]麒麟露出更甜蜜的笑容,明峰不得不承認她比什麼天仙都漂亮,問題是漂亮得令人膽寒,[有你這純血彌賽爾當鑰匙,我想她會願意見我們的。]

[。。。。。。誰呀?]這種規模驚人的瘋狂主意,有誰幫得上忙。

[目前世上最瞭解未來之書的人,古聖神,悲傷夫人。]

你說誰?!你是說,站在眾生頂端,僅次於創世者的古聖神,超乎一切的存在?

瞪著麒麟,明峰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第五章 無法停止的永恆哀傷

[。。。。。。你國小真的有畢業嗎?!]沉寂已久的中興新村傳出麒麟的怒吼,[感情,把感情放進去!媽的,我是叫你寫奏章不是寫訃文!你要不要結語來個嗚呼哀哉尚鄉?還是臨表涕泣不知所云?重寫!]

滿頭大汗的明峰兩眼滿是血絲,他已經熬了一整夜,還寫不出讓麒麟滿意的奏章。[。。。。。。我擅長畫符不擅長寫文章!]他氣急敗壞,[不然你寫!]

[我可以寫會叫你寫嗎?]麒麟越看越氣,[難怪你到現在沒交到任何女朋友,羅紗真是太善良了,才會接受你這肚子沒半點墨水的文痴!當做寫情書啊!你不要跟我說你沒寫過情書?活該你一生打光棍!]

[。。。。。。喂!幹嘛人身攻擊啊?]明峰也火了,[我這麼正直的人怎麼會寫騙人的情書?誰像你啊?]



[有膽你再說一次!]

[說就說,怕你啊?]

看他們越吵離題越遠,送牛奶進來的蕙娘啞口片刻,[。。。。。。主子,小明峰大概是對悲傷夫人很陌生,所以才寫不出來,要寫情書。。。。。。我是說,要寫奏章,也得讓他瞭解悲傷夫人是怎樣的古聖神哪。。。。。。]

[我當然知道悲傷夫人是誰啊。]明峰很嘴硬。[她是吞食人類悲傷的古聖神。]

麒麟和蕙娘靜下來聽他對悲傷夫人的瞭解,但久久等不到下文。

[。。。。。。然後呢?]蕙娘問了。

[呃,她比天帝還偉大。]

[。。。。。。然後呢?]蕙娘有些冒汗,而麒麟的臉都黑了。

麒麟臉孔已經比北港媽祖還烏黑亮麗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反射性的,明峰迴答,[論語為政篇。]

[。。。。。。誰跟你考出處啊?!]麒麟撲上去一陣痛打。

好不容易將他們師徒勸解開來,蕙娘感?揭徽笳笪?Γ庋南仿胙?思甘暌膊換崮澹餳芩坪跤澇洞蠆煌輟?

[悲傷夫人,可是連自己眼睛都奉獻出去,好得到修改劇本權力的古聖神喔。]

蕙娘舉起纖白的食指,[她對人類極為偏袒,只是她能力實在太強,會造成世界的失衡,所以只能觀看而已。]

距離創世,已經不知道多少歲月了,現任天帝雙華之前,前任天帝名為炎山,再之前還有三代天帝,但任期不長,頂多一兩千年。

但初代天帝誕生時,創世者已經留下未來之書,不知所蹤了。古聖神們紛紛進入沉眠,等待創世者回歸,或是結局來臨。

只有悲傷夫人默默居住在列姑射島,代管天地。在炎山帝之前,已經發動了幾次末日危機,但靠著純血人類彌賽亞的犧牲,投身地維,都沒有發生太大的異變,當時的天地還是平衡的、完整而年輕的。



所以,悲傷夫人還可以居住在列姑射島,關愛著人類和眾生。天界與人間雖然各有所棲,但相處融洽。礙於規則,天人不能在人間久住,但偶爾平訪的天人非常喜愛這個文明溫和的人間。

當時的天柱在此,龍鳳麒麟等靈獸也在此生息。當人類的第一個都市環繞著天柱建立起來,這個深受靈氣影響的城市成了魔性天女,也選出了第一代管理者,後人稱為[初代]。

這個人間的樂園,是個非常廣大的島嶼,比當今的馬達加斯加島還大些,這裡是人類初民文明光輝燦爛的開始,也是許多眾生始祖的出生地,創世者離去,約束妖界與人間的規則鬆馳下來,許多妖族通過繞道與水影,來拜訪人類,或住下來。

眾生與人類相處和諧,相互通婚,讓人類的血統更為複雜與包容。在慈愛的島主管轄下,有了一段被稱為[黃金時代]的美好時光。

當時的各方天界各有所轄,各方天帝常常相聚歡宴,但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麼,各方天帝突然對死亡有了嚴重的恐懼,他們將各自體內的[無]抽離出來,獲得很大的成功,壽命大大的延長。

天帝們將這種奇特的法術加在自己最信賴、最喜愛的親人或部屬身上,同樣畏懼死亡的其他人深感不滿,為了獲得長生不老的方法,戰火因此而起。

然而天界的交戰實在太遙遠,人間渾然不覺,等人間驚覺的時候,戰火已經延燒到家門口。但在悲傷夫人的管轄下,列姑射島依舊沒有受到波及。

她命令天人退兵,並用天柱的力量迫使天人服從。

天柱的力量讓天人畏懼,進而貪婪。他們盲目的相信自己操控[無]的能力,想要奪取天柱。

但悲慘的是,他們得到的是天柱的碎片——天柱崩塌斷裂,因為這個禁忌的大法而斷裂了,同時整個列姑射島解構陸沉,只剩下幾個小石頭似的殘留。

這個時候,一個彌賽亞上天為帝,炎?降叟妒固歟薏溝匚硪桓齙叟綠溜恚朔蛉宋薹ㄍA粼誶?窗倏椎娜思洌次蘇飧黽負躉倜鸕氖瀾縵壯鱟約旱難劬Α?

[你說。。。。。。]明峰嚥了嚥口水,不敢相信的看著麒麟,[你說悲傷夫人拿自己的眼睛。。。。。。當祭品?]

一個能力超然一切的古聖神,為了這污濁的人間獻出眼睛?

[是啊。]麒麟眼神飄忽,[當時子麟奶奶還是個少女,她是悲傷夫人的侍女之一。]

良久,明峰沒說一句話,他瞪著空白的宣紙,突然下筆如飛。

麒麟端詳著明峰一揮即就的奏章,感到非常滿意。這小子,說不會寫情書,結果還不是寫得這麼感人肺腑,隨便哪個鐵石心腸的女子都可以拐著跑。

[又不是不會,]麒麟抱怨了,[你瞧瞧,這不挺好?不過徒兒,你這喜歡傷痛系女性的個性要改改,不少個眼睛毀個容你就不能動心,這什麼奇怪的癖好。。。。。。]

[你、你管我!]明峰滿臉通紅,惱羞成怒起來,[我哪有喜歡什麼傷痛系女性?神經病!剛好靈感來了啊,吵、吵什麼吵?!]

你明明有!麒麟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規規矩矩的設鏡盆映月,在月影下化了奏章。

明月當空,將窗欄清清楚楚的映在地板上,像是另一個世界的門戶。

雖然說,跟麒麟住在一起這樣久了,明峰還是瞪目看著月影下的窗,悄悄開啟。

他抬頭瞪著緊閉的窗戶,又瞧著月影凝聚卻開啟的窗。

麒麟聳聳肩,想要跨進去,卻發現她被擋在外面,哎啊。。。。。。夫人不喜歡她。。。。。。或說,不承認她的血緣。

但明峰已經跨進大門了。

[夫人,別這樣。]麒麟喃喃著,[我也曾經是人類——現在依舊是。]

她開始默歌。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

Cause it's my life.

(我只想趁活著的時候認真的生活)

(因為這是我的人生)

Better stand tall when they're calling you out.

Don't bend , don't break, baby, don't back down.

(當別人找你麻煩,挺直身子)

(不要屈服,不要放棄,寶貝,不要畏縮)

麒麟笑笑。[It's my life.]

沉默了片刻,月影之窗不再抗拒,甚至連蕙娘都獲准進入。

果然是最接近人類的古聖神,麒麟對著自己笑笑,她開始喜歡這個頑固的悲傷夫人了。

明峰進入月影之窗後,帶著一種強烈的敬畏看著這片雪白的世界,遠遠近近,都有著柔軟雪白的絲狀物滿盈,無葉的雪白樹木伸著枝丫向天,像是無言的祈求。

蜿蜒到地平線那端的道路銀白,泛著微微的光。

身為禁咒師的得意門生,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的明峰,卻在此刻感到接近恐懼的崇敬。他早?芽朔宋飛竦奶煨裕退閌侵土羧思淶畝襠褚部汕嵋字品撬謖飧鑫廾氖瀾縟從科鵡槍汕苛業謀灸堋?

麒麟沒有來,他連動都不敢動。

直到麒麟也穿過門限,他才暗暗的鬆了口氣,那股窒息的敬畏才稍微褪去。

麒麟示意他跟著,他隨著麒麟蕙娘同行,抬頭著,將幕似的天色,迴旋著深紫的彩霞,啜泣似的風輕吟,譁然的小溪縱橫這片雪白的大地,像是無數的歌唱。

這個寂靜的世界,就是一首唱也唱不完的,憂傷的歌曲。不知道為什麼,明峰湧起這樣的感慨。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來到一個美麗的湖泊。但明峰怔住了。這湖泊、這股靈氣。。。。。。這不是。。。。。。

[春之泉?]他脫口而出。



一個莊嚴而優美的聲音在他腦中爆起,震耳欲聾,[哦?這任的彌賽亞和尤尼肯們一起住過麼?靠近點,孩子,讓我看看你。]

他不由自主的向前兩步,看著這傳說都極為稀少的古聖神。

她的寶座在湖心,由銀白樹木自然生成。她有著人類一般的外表,或許高些,但?織合度的比例,使得她的身高顯得優雅而不突兀。雙眼蒙著白布,絕麗的臉孔充滿不露的春威,極度的聖潔感。

宛如雪白的雷霆,或是怒燃的金黃火焰。

但她在流淚。

淚濕了蒙眼的白布,一滴滴的落下來,成了這片大地的湖泊、小溪,一切的源頭,蔓延整個大地的銀白絲狀物,竟然是她的頭髮。

失明的古聖神,沒有眼珠依舊淚流不止。

麒麟說,明峰就是喜歡傷痛系的女性,他現在不得不承認有幾分道理,唯有苦痛,可以激發出最深沉的本性。唯有從痛苦中洗煉過的女人,才能散發出生命真正的光芒。

羅紗如此,殃如此,悲傷夫人,也是如此。她們的哀痛這樣深刻的刺傷他、感染他,但她們的堅韌也這樣深刻的感動他、吸引他。

涉過不深的湖水,他單膝跪下,親吻夫人的裙裾,來不及阻止他的麒麟臉孔整個煞白。

悲傷夫人喜怒無常,更不要提她是當今最高的神祇,甚至是比天人崇高幾百萬倍的真正神明。明峰這樣瀆神的行為。。。。。。恐怕會引起她的震怒。

但夫人卻淡淡的笑了。聲音有著不掩飾的寵溺,[孩子,親吻我的裙裾為何故?]

[對於獻出眼睛的慈悲女士,我願為您效勞。]明峰孺慕的望著她美麗的臉龐。

她的笑容凝固,漸漸的顯露出哀戚,[。。。。。。彌賽亞,親愛的彌賽亞。為什麼你們每一任都有著完美的心和殘酷的宿命?]

[夫人,你若覺得殘酷,讓我們一起終結這種宿命如何?]麒麟淡淡的插嘴。

夫人打量著麒麟,雖然說,她失去了視力,但她的心眼清明,足以透徹一切。

「你是子麟的孩子?用人類的歌取得通行權,很聰明呀!」

「我是子麟奶奶留在人間的子嗣。」麒麟屈下一膝,「因為某種緣故,我在人間成為慈獸。」

「哦。但你的血緣不像只有靈獸一系。」

「是!子麟奶奶下凡嫁給大聖爺的子嗣。」麒麟恭恭敬敬的回答。

「那小猴兒的子嗣?」夫人彎了彎嘴角,「人類和妖仙的孩子?難怪我會有股親切感。子麟向來是個識時務的小姑娘,懂得要選邊站,兼顧種族延續和自己的良心。連人間的子嗣都成了她的棋子了。」

明峰沒聽懂,但麒麟卻瞭然於心。

家園被毀,子麟卻願意幫助罪魁禍首的東方天界重建世界,臣服於天帝,當然有她的理由。她本可跟西行的遠親一樣,另尋家園,永不原諒東方諸神。

但那有什麼好處?

經過這場大戰,三界幾乎毀於一旦,東方諸神罪孽深重,但神族畢竟是創始者最為寵愛的種族,能力最卓越;在人類幾乎毀滅殆盡的此刻,幫助神族彌補千瘡百孔的三界才是首要之急。

再說,列姑射島陸沉,靈泉被毀,她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建立新的靈泉,好繁衍生息受創極深的麒麟族,她是新任族長,必須為全族做出最好的打算。

東方諸神對她們深深歉疚,也不敢得罪她——畢竟她曾是夫人的侍女。此外,最受夫人青睞的彌賽亞雙華,也決定上東方天界為帝。

所以,子麟帶著麒麟族歸順神族,成為四麟之長當中的一個。而這個深謀遠慮的女族長,甚至下嫁給大聖爺的孩子,取得另一重關係和優勢。

她是人類的妻子,也是大聖爺的媳婦兒。

許多自命清高的天人曾暗暗譏笑她,說她是心機鬼,近來還說她是「王熙鳳」,當心「機關算盡,反算了卿卿性命」。但麒麟可不這麼認為。

沒錯,子麟奶奶的確心機深沉。但她為了種族延續這樣的大題目,獻祭的是她的一生和靈獸珍貴的婚姻關係。天知道她嫁給短命人類對靈獸來說多大的犧牲。靈獸終身只有嫁娶一次,此生永不渝,沒什麼可以離婚的餘地。

但她就是這麼做了。

既不歸功於己,也從不諉過。她就是這樣平常的去做該做的事情,既不要求別人感激,也沒試圖抓著別人去犧牲。

比起產下天柱的王母,她認為她的子麟奶奶更偉大,更崇高。

「能夠成為子麟奶奶的棋子,我還挺開心的。」子麟淡淡的說,「我奶奶是個了不起的人類媳婦兒,也是個了不起的慈獸。真不愧是夫人的侍女。」

夫人笑了。「你這伶牙俐齒,倒是和子麟一樣兒,不怕惹禍的性子,也和她別無二致。」

「謝謝夫人誇獎了。」麒麟頭一昂。

子麟你這個小丫頭……知道我只對人類心軟,還特意去當人類的姻親。從小兒就是心思如針又特愛惹禍的個性,千萬年來,怎麼都不改呢?

夫人陷入模模糊糊的感傷,好一會兒沒有言語。

「說吧!你特別請了彌賽亞來開道,又說想終結這種殘酷的宿命。我想你有什麼惹滔天大禍的主意吧?」夫人語氣顯得溫和多了。

麒麟偏了偏頭,「夫人,斬草要除根,你我都明白,讓彌賽亞去結地維只是暫緩,末日還是在那虎視眈眈。」

夫人顰起秀氣的眉,點了點頭。

「若把"末日"的結局取消呢?」麒麟注視著夫人。

「不可能。」夫人馬上否決,「創始者將末日寫進未來之書,就註定這個結局不可更改……」

「那就把末日之書燒了不就結了?」麒麟倔強的挺直背。

夫人驚呆了,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燒掉末日之書?她在動什麼褻瀆的念頭……燒掉創始者的劇本?!

……但為什麼不可以?她為什麼沒想到這點?



她是第一個出生的古聖神,由創世之父所造,心性面容卻似創世之母。她也特別依戀母親,母親失望離去時,她哭得最哀。

當創世之父漸漸瘋狂,甚至寫下末日之書,有了最黑暗的結局時,她血泣請求父親回心轉意。

當時已經瘋狂的創世之父只冷淡的看看她,「哀,你和你母親真像,真奇怪,你不過是個無性無別的創造物,居然會這麼像那個軟弱心腸的女人。」

「……父親,請你發發慈悲。」人類是她協助母親一起創造出來的,是她這沒性沒別的神祇僅有的孩子們,她受不了這個。她受不了她的孩子當中,竟需要彌賽亞血祭才能延緩毀滅,而且只能延續一點時間。

「發慈悲?那誰對我發慈悲?那女人走的時候對我發了什麼慈悲?」創世之父怒吼,摧毀了好幾座大山,怒氣才稍稍停止。「哼,哼哼哼。那女人要我發慈悲,你也要我發慈悲,可以啊……」

他的眼底擁有清醒的瘋狂,「如果你將眼睛挖出來,我就讓你改一次結局……記住,你只有一次機會。你要我發慈悲,你就先捨己為人吧。」



按著白布,她只有空空的眼眶,苦笑著。創世之父給她改變結局的機會……等她挖出自己的眼鏡,才發現這是個精緻的惡意。

折斷的天柱的確得到重生,卻是個天人的皇儲。斷裂的地維得到修補,卻依舊讓『無』啃噬著。

即使她盡力扭轉了方向,未來之書依舊運行不墜,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們走向末日。

為什麼不?小丫頭的女孩兒都有這種志氣,她有什麼不能舍?

「我能幫你什麼?你說說看。」夫人開口了。

「我要知道,末日之書的真正面貌,還有他的一切。」

望著麒麟,夫人深思起來。這女孩兒,是個禁咒師。難道外於創始者的劇本與規則之外,尚有奇妙的巧合和軌跡,冥冥之中運作不已?

「末日之書,並不真的是一本書,最少不是你概念中的那種書。」夫人開口道,「他和我相同,都是創始者的創造物,但我是模仿創始者的形態呈現的。而未來之書不是。」

「我問你,『書』的構成是什麼?」

書?麒麟轉念,紙張?裝訂?不,這些都是枝微末節。電腦呈現的網站內容也可以說是一種『書』。

「……是文字。」

夫人讚許的點點頭,「沒錯,是文字,所以這個創造物稱為『未來之書』。他的一切都是由文字所構成,至於你看到的影像聲音,都是未來之書轉譯文字的結果。正因為他是由文字所構成,所以只要是文字可以?述的範圍,都是他的領城。」

「……沒有文字不能?述的範圍。」

「所以他的領域沒有邊界。」

麒麟安靜下來,她的雙眼燃燒著怒火,「不可能存在著全知全能的人事物!」

很不錯的志氣。夫人彎了彎嘴角,這女孩做得到。

「唯有文字可以轄制文字。」看麒麟困惑的眯細眼鏡,她提點,「你是禁咒師。」

咒,乃是心苗湧現的字句。英文稱為「power word」,和中文的「真言」不謀而合。

「一開始,所有的語言都是『咒』。」夫人露出追憶而苦澀的笑容,「我和母親創造人類時,母親將『文字』用『語言』的方式教給了人類。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母親的用意……雖然父親強行用了『禁』將人類的文字壓抑住,但人類漫長的文明卻發展出自己的『文字』。所有的文字和語言都出於同源。而你是掌握『禁』與『咒』的人。」

……原來,我就是為了這一天,成為禁咒師的嗎?麒麟笑了起來,充滿勇氣和興味。

真很有趣。

「我必須感謝你,夫人。」麒麟行了禮。

「先不忙著謝謝,我問你,」夫人微微偏著頭,「既然你能打動我,為什麼不求我親手毀了未來之書?」

「『唯有人類即將毀滅,我才會起身。』」麒麟說,直視著夫人光燦的臉孔,「這是您給自己下的『咒』,您有您的理由,而燒燬未來之書是我的責任。」

「我是託了個聰明人。」夫人淡淡的,轉頭「看」著明峰,卻對麒麟說,「其實,你選了一個沒人知道結果、也特別艱險的道路。一般人會選比較平順的路。」

麒麟垂下眼簾,「明峰,你告訴夫人,你想要走哪條路呢?」

聽呆了的明峰如夢初醒,「啊?呃……」他總算組織出來龍去脈,「若真的我非結地維不可,我會去的。」

他現在可以明白每一任彌賽亞、繼始者為什麼都甘願去結地維,甘心就死。一個人活在世界上,就與世界的眾生人類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有些親友老去,有些親友老了。但他認識了新的親友,更多更多的眾生與人類。羅紗死了,但她的倩影永遠在他心中,活生生的微笑;明熠老了,但臣雪長大了。

他想到這漫長旅途遇到的每個人,每件事。或許他在長生中感到孤寂,但只要麒麟和蕙娘還在,只要英俊還會羞怯的笑,或許孤寂就不是那麼絕對。

說不定,連艱苦的地維巡邏都不是那麼難受,在安撫大地的同時,他也安撫了自己的孤寂。付出了一點努力,他就可以改變一些些,這微小的努力累積起來,說不定可以讓這世界更和諧。

因為他將是個禁咒師。因為他擁有心苗自然湧現的字句,這是一種音樂,一種早於生命迴響的、用文字構成的美妙音樂。

「……但在宿命來臨時,我想成為一個禁咒師。」他燦笑,擁有一種從容的溫柔。「麒麟說,要燒掉未來之書。要燒就一起去燒吧……但若失敗了也沒關係。我會去的……真的」

夫人的臉面對著他,雖然知道她失去眼睛,明峰卻覺得被她深深凝視著。

「很好,很好。我的孩子,甚好。」夫人的聲音如此溫柔,像是響徹梢頭的凜冽春初東風。「我允你。我一定要實現你的願望。」

失明的眼睛向著天空,「彌賽亞的犧牲,將到此為止。」

她將所有關於未來之書的一切,灌注到麒麟的心裡,抹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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