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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 【戲言‧三】懸樑高校—戲言跟班的弟子 作者 西尾維新

[推理] 【戲言‧三】懸樑高校—戲言跟班的弟子 作者 西尾維新

內容簡介

  「將名叫紫木一姬的學生從校園裡救出來,就是你這次的任務。」「救出來……這個說法聽起來像是學校把女學生給拘禁了一樣。」人類最強的承包人.哀川潤提出奇妙的委託,於是「我」──戲言跟班阿伊── 潛進別名「首吊高校」的私立澄百合學園,被捲入恐怖的殺戮風暴當中──新青春娛樂小說最前線<戲言系列>將颳起「吊首高校」的殺戮風暴!


  得獎資訊第23屆梅菲斯特獎得獎系列作品。「戲言」系列超越奇諾之旅,榮登2005年「這本輕小說真厲害!」讀者票選第1名。「戲言」系列——阿伊,榮登2005年「這本輕小說真厲害!」男主角票選第1名。「戲言」系列——零崎人識,榮登2005年「這本輕小說真厲害!」男主角票選第6名。



作者簡介

西尾維新 Nisio Isin

  1981年出生,立命館大學肄業。以別稱「京都的二十歲」出道,2002年以<斬首循環>一書榮獲第23屆梅菲斯特獎。創作風格融合推理與輕小說,輕快地文體帶有呶呶不休的味道。作品中常見引用經典小說和漫畫的詼諧性文趣,西尾的作品角色性格鮮明且獨特,似乎任一個角色皆可發展出獨立故事。甫出道即迅速累積極高的人氣,是目前日本新生代重要的大眾作家之一。


人物介紹
      
登場人物簡介

哀川潤     承包人
紫木一姬   委托人
我(旁白)   男主角
市井游馬   病蜘蛛
荻原子荻   軍師
西條玉藻   黑暗突襲
檻神能亞   理事長
序幕        

  「我犯錯時,人盡皆知;然而我說謊時,卻無人察覺。」---歌德

  =================

  倘若將理論上一切不可能的機率全部都排除,得出的結論依然是不可能,那就真的是不可能。

  那天雖然不是假日,我卻沒有去大學上課,而是待在公寓窩在榻榻米上專注于閱讀。是無住一扡的《妻鏡》,我向隔壁的美衣子小姐借來的舊書(應該說很明顯地年代久遠),所以我小心翼翼地翻閱,但看書的姿勢卻相當散漫。讀書這件事基本上不是為了打發時間、就是為了用功學習,而當日我的情況屬于前者。因此,當敲門聲傳來,打斷翻頁的動作時,並未造成我任何的困擾。

  「嗨~~好久不見──!」

  來訪者出乎意料地是哀川小姐。令人意外的並非哀川小姐來訪這件事,而是哀川小姐居然會做出敲門這種符合一般常識的行為,實在令人感到意外。不過就算追問她為什麼會敲門,也很沒意義,因此我只單純地回了一句「你好,好久不見了」而已。

  哀川潤──職業承包人,性別女,。身材相當高挑,整體外型與腿長比例皆屬上乘。雖然全身上下都以深紅原色為基調,看起來稍顯怪異,但撇開這一點不論,量身訂做的套裝卻是無可挑剔,並且擁有百分之百任何人都會肯定的美貌──唯獨那雙異常犀利的眼神除外。至于發型,印象中原本是有瀏海的,大概已經留長了吧,充滿光澤的酒紅色垂及肩膀。

  「哦,你手指的傷好了啊。」

  「多謝關心。今天有何貴干?啊,請進,上來坐吧。」

  「哎呀,不必了──」

  哀川小姐說著便朝我露出甜美的微笑,那種表情極少在她臉上出現──通常哀川潤的笑容總是充滿了嘲諷和惡意──因此我一瞬間看傻了眼。而哀川小姐就這麼帶著甜美的笑容將手搭上我的肩,帶著甜美的笑容將我摟過去,然後帶著甜美的笑容,將另一只手里握住的超小型黑色四方體,看起來像麻醉槍的東西,朝我的腹部一頂。

  咚──沉悶的聲音從我肚臍處傳來。

  「啊,嗚……」

  「反正,我們馬上就要出去了嘛。」

  在閉上眼以前,最後看到哀川小姐的臉孔,完全不帶一絲笑容。
第一章 狂言開始

        

  人物:我(旁白)主人公

  ========================

  這個世界只有絕對。

  ……咦。

  有種奇怪的震動聲不停在耳邊干擾,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坐在車上。用更准確的表現方式,是坐在鮮紅色眼鏡蛇跑車的副駕駛座。也就是說,剛才的震動聲應該是引擎運作的聲音,也就是說,這部跑車正在疾馳當中,也就是說,駕駛座上有人。我沒有再細想下去,悄悄往駕駛座的方向一瞧,果不其然,正是哀川小姐。她悠閒地吹著口哨(可怕的是曲目為《平家物語卷一op》),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撥著前面的頭發,似乎有些在意敞篷車迎面而來的強風不停將發型吹亂。

  「嗯?小哥,你醒來啦?早啊~」

  「唔……早安。」我輕甩著頭,回應哀川小姐。「請問……這里是哪里?」

  邊問邊側眼去看路過的風景,從車窗外的景物看來,目前應該是在高速公路上,而一時之間還無法掌握確切的位置,至少可以確定不是在我的公寓里。嗯,話說回來,這里是哪里並不重要,眼前更重要的是,為什麼我會跟哀川小姐一起坐在跑車上兜風呢?完全摸不著頭緒。

  「呃,不好意思……我的記憶一片模糊,想不起來怎麼回事。」

  「哎呀──你實在很離譜耶!」哀川小姐立刻用高分貝的聲音大喊,轉過來看著我。「才一會兒功夫就忘掉了嗎?嗯,這也難怪,經歷過那麼重大的事件,就算因為過度驚嚇而喪失記憶力,也沒人會怪你的,畢竟是那麼重大的事件嘛。」

  「重、重大事件……是嗎?」而且還加上強調的頓號。

  呃,雖然已經忘了怎麼回事,不過看樣子我似乎又和哀川小姐一同被卷進某種事件當中了吧。原來如此,所以對于眼前自己坐在她的愛車副駕駛座這個狀態,也就完全可以接受,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

  「沒錯。那真是一言難盡,非常壯烈的悲劇呢。」哀川小姐表情相當嚴肅地看著我,然後又輕輕搖頭。「如果我再遲一步,你可能就沒命了吧……」

  「可、可能沒命──被你這麼一說才想到,從剛才我就覺得肚子莫名其妙地疼痛……」

  「對,那正是被敵人攻擊的後遺症。可不是普通的敵人,而是擁有可怕能力的『強敵』唷……不過你放心吧,在你被我電昏……啊,不對,是你被敵人攻擊陷入昏迷的時候,我已經把所有事情都給解決了。」

  接著哀川小姐便為受到重大沖擊而失去記憶的我,將這三天以來發生的種種,全部都钜細靡遺地解說一遍。雖然只是短短三天的事情,卻是驚天動地激烈戰斗的過程,同時也是悲劇的不可思議的過程,血肉模糊的過程,而且更是充滿愛與淚水的過程。據說我曾經遭遇無數次與死亡擦身而過的危機,每一次都是仰賴哀川小姐在千鈞一發之際出手相救。又據說經過那樣的生死一瞬間,從鬼門關前回來,此刻居然還能夠四肢健全,簡直就是奇跡。這些荒唐無稽的話,若非出自哀川小姐口中,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吧。

  「原來如此那幺慘烈的事跡居然都忘得一干二淨,即使我再怎幺健忘,也未免太誇張了。潤小姐,我要重新向你道謝。」

  「喂喂喂,干嘛那幺見外啊。」哀川小姐輕輕聳肩。「我跟你的交情應該已經不需要把謝字掛在嘴上了…不是嗎?」

  說完她便轉過頭來,朝我豎起大拇指,露出燦爛的笑容眨了眨眼。非常賞心悅目的畫面。

  不,不只是賞心悅目,簡直是個難得一見的好人,我生平僅見最好的好人。也許我一直都誤會了哀川小姐,以為她是個尖酸刻薄的自戀狂,只會把我當成玩具耍得圈圈轉,看來似乎有必要重新認識她。

  「不行,這份恩情我一定要回報,而且要加倍地奉還。即使你說不需要,我也非還不可。嗯,今后如果有任何困難,請務必讓我效命。」

  「是嗎?唉,我知道了…既然你這幺堅持,再拒絕下去就顯得我不通情理,踐踏了你一片心意,那也很不應該啊…」哀川小姐一臉煩惱的表情。「對了,眼前正好、剛好、好巧不巧地有一件事情,只能拜托你,沒有其它人可以勝任,你願意幫個忙嗎?」

  「當然,請放心交給我吧。戲言跟班會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

  哀川小姐微微一笑,說太好了。

  不知為何,笑得很邪惡。

  「老實說,我們正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嗯…澄百合學園,你知道嗎?」

  「呃,聽過這名字。」

  「除了名字以外呢,還知道些什幺?」

  「這個嘛…」

  澄百合學園…位于京都近郊,頂尖再頂尖,超級加三級,專屬于上流階層的名門女校…也就是所謂的千金小姐貴族女校。重視升學成績與身家背景重于一切,被戲稱為「特權階級養成學校」,像我這種平凡人根本高攀不起,是一間所向無敵的教育機構。

  「呵,只有這些嗎?」

  「嗯,對啊,其實不只澄百合學圈,基本上,所有學校都是采取排外的秘密主義,不會讓情報輕易洩漏出去的吧。就連我剛才所說的資料,也是偶然間從玖渚口中聽說的。」

  「啥?為什幺玖渚會知道這些東西?雖然她的確也是個千金小姐,不過那個自閉丫頭整天關在家里,完全跟學校扯不上關系吧。」

  「她有興趣的是制服啦。玖渚可是超級水手服迷,老是嚷著『唔咿…人家只剩下澄百合學園的制服還沒收集到耶~~』

  「哦?那丫頭也會有得不到手的東西嗎?真是稀奇啊。」

  「呃,不過她也曾經說過『只要本小姐的黑眼珠還在,就絕對不會放棄!』。」

  「可是那丫頭的眼珠子不是藍色的嗎?」

  「所以應該就是放棄了吧。話說回來,那個澄百合學園發生了什幺事情嗎?」

  「喔,嗯。我剛才說要拜托你的事情啊,就是…希望你能以那身裝扮進入校園里,將某個女學生帶出來。」

  聽到「那身裝扮」四個字,我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並非平日的衣服,不,應該說,是非常詭異的服裝。上半身是黑色的短袖上衣,胸前打著大蝴蝶結,超大衣領的邊緣牽著一條直線,也就是所謂的水手服。當然,還附帶了必備的鮮艷領巾。而下半身,則是與上衣相同色系的典雅百裙裙。很顯然地,非常明顯地,完全可以確定的是,這並非男性穿著的服裝。

  「那是澄百合學園的制服喔。哎呀…小哥真不愧是外表纖細的美型小哥,那身裝扮果然非常適合你呢。頭發的長度也剛剛好,只要多抓一些瀏海到前面就非常完美了。沒有特色的人在這種時候真是太方便了。」

  「…為什幺?」我用冷靜克制腦中的混亂。「為什幺我會穿著這幺花俏又可笑的衣服?」

  這部的主題是女性主義嗎?我最怕討論什幺人權問題了,那不是年輕小伙子可以發表意見的領域。

  「是我在你昏迷的時候幫你換上的。啊,那個…因為你的衣服沾到血跡,不得已只好先幫你換嘛。這絕對不是預謀喔。」

  「當然,我也沒有那樣想啊。不過,呃這副模樣,身為一個十九歲的男生,實在覺得很難為情…」

  「你在說什幺啊,偵探男扮女裝可是推理小說的基本要素耶。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例外的公式,王道中的王道。就連那個有名的福爾摩斯,平常也是會以女裝出現的啊。」

  「那是誰,我又不認識。」

  「夢幻魔實也每三集就有一集會扮女裝喔,雖然是只有在冒險篇而已。」

  「我比較喜歡怪奇篇…」

  「還有那個靈界偵探,去高中女校偵查的時候,也一樣穿著裙子啊。」

  「那能當作參考嗎?」

  「JOJO在第二部潛入納粹基地時,也扮了女裝。」

  「那能當作參考嗎?」

  「甚至連麥克阿瑟將軍,在小時候也曾被規定穿裙子。」

  「請不要拿歷史上的偉人當借口」

  「還有那個日本武尊啊…」

  「已經開始扯到神話故事去了嗎?」

  「零崎君也說過他有女裝癖喔。」

  「請不要撒那種幾可亂真的謊。」

  「聽說小彩喜歡扮女裝的男生喔。」

  「請不要撒那種沒有說服力的謊!」

  什幺跟什幺,越說越離譜。。。

  而且哀川小姐未免也太熱愛少年漫畫了吧。

  「沒辦法啊,既然是女校,男生總不能大刺刺地走進去吧。」

  「話雖如此,但是。。。」

  真的「話雖如此」嗎?總覺得,基本上有某個關鍵點是完全本末倒置的。

  「哎呀…真是夠了,啰啰唆唆地有完沒完啊。你從剛才就一直吐我的槽,是打定主意要跟我槓到底嗎?」哀川小姐終于開始發狠。「嗯?怎樣?你之前說的什幺赴湯蹈火,都是騙我的嗎?」

  老實說我自認剛才並沒有踐踏到任何人的尊嚴,不過就如同哀川小姐所說的,千萬不能恩將仇報,于是我點點頭,說聲好吧,我明白了。的確,既然潛入的目標是高中女校,即使是哀川小姐也會感到棘手,畢竟學校這種組織一向其有超乎常理的排外性質,更何況那是澄百合學園,特權階級的名校。哀川小姐不可能穿上這身制服潛進去(雖然我個人對此頗為期待),而我也不能穿著自己平常的衣服走進校門。雖然她為何選上我完全是個謎,不過能幫的忙我就盡量幫吧,反正有的是時間。

  「來,這是偽造的學生證,從大門進去的時候需要用這個刷卡通過ID驗證。」

  「啊,謝謝。」學生證上貼著我的照片。准備得真周到,簡直像是早就計畫好的。「請問剛才你說要把一個學生帶出來是嗎?也就是說,這次的工作是尋人啰?」

  哀川潤的職業--承包人。簡單講就是任何艱巨的任務,只要有相當的報酬,她都接受,是一種沒什幺高尚情操可言的職業。好比說解決密室殺人事件,或者收集情報,中介非法交易,創除殺人魔,以及尋人等等,沒有范圍限制。可是像哀川小姐這樣第一線的高手,人類最強的承包人,究竟何方神聖需要勞駕她去找出來?

  「說尋人也不完全對啦,不過感覺差不多就是了。澄百合學園是全體住校制,警備森嚴,要從里面帶一個人出來也非常具有挑戰性。其實如果要來硬的,用暴力解決也不是不行,不過對方表示希望能盡量以低調的方式解決啦。」

  低調解決…這對哀川小姐而言的確是個難題。「使用暴力比使用腦力更快更方便」是哀川潤的中心思想,就連需要邏輯推理的密室殺人事件,到了她手中也會轉變成激烈動作片。

  「總之你這次的任務就是把一姬那個學生的名字叫做紫木一姬,想辦法從校園里救出來。」

  「救出來這個說法聽起來像是學校把女學生給拘禁了一樣。」

  「意思差不多啦。學校這種地方,本來就是把學生關起來的場所不是嗎?雖然校方本身都會美其名叫做保護學生啦。」

  哀川小姐言盡于此,沒有再詳細說明下去。也無須感到奇怪,這個人向來沒什幺職業道德可言,不喜歡解釋跟說明。「反正就是這幺回事」…她在根本上有著某種單純的特質,對于任何事都愛講究邏輯跟理論的我而言,絕對是望塵莫及的境界。

  「…算了,詳細情形就不問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感興趣。我只要負責把那位…呃,紫木小妹妹是嗎?只要把這名學生找到,然后將她安全帶出來就可以了吧?」

  「真是通情達理啊,我就喜歡小哥這一點。啊,不過『把人找到』這個程序可以省略,對方會在約定好的地點等待。嗯,這個給你…」

  一張紙落在偽造的學生證上頭,里面標示著地理位置,想必是澄百合學園的平面圖吧。這張小紙片上頭畫了一個紅色標記,看來就是雙方約定的地點,旁邊寫著「二年A班」。

  「至于要怎幺把人給帶出來,就交給你負責了。其它部份由一姬本人來告訴你…那丫頭應該可以解說得非常詳細。」

  在講到「那丫頭」三個字時,哀川小姐的語氣透露出一股獨特的親昵感,似乎她本身和那位少女有著某種關系。是朋友嗎?如果是的話…這回的任務也許一半是屬于工作,一半則是屬于私事吧。

  「好,最后是這個…一姬的長相」哀川小姐說著又把一張照片放到平面圖上。「不過…這是紫木丫頭十二歲那年拍的,請你自行想象五年后的模樣。」

  「正值成長期的少女,數年后不就等于是變了個人嗎?」

  懷著不安的感覺,我審視眼前的照片,上面映著一個十二歲少女天真無邪的笑容。不帶任何嘲諷的表情,沒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也沒有杰作般的耐人尋味,就只是一張純粹的笑臉。對某些有特殊癖好的男性而言,肯定真有致命的吸引力吧。以此類推,成長五年之后的畫面…高中二年級啊…想必會是一個相當出色的美女吧。

  「干嘛看得那幺專注啊,該不會正好是小哥喜歡的類型吧?可不能亂來喔。」

  「怎幺可能,沒有的事。我對比自己年幼的女生是避之唯恐不及。」說著便將照片翻到背面蓋住。「如果是年長的女生,我反而會考慮。」

  「你的性癖好真是過度單純,單純到有點復雜的地步啊…算了,總之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還要開一段距離才會到達目的地,你可以先睡一下。」

  「也好啊,我可以提出一個請求嗎?」

  「什幺請求?」

  「等任務完成之后,這套制服能不能送給我?玖渚一定很想耍。」

  哀川小姐嘲諷地笑了笑,說「隨你高興,想要就拿去吧?然后才專心開車。意思就是說,雖然我們一直都在高速公路上,但她並沒有專心在開車,非常恐怖的行為。我揉著余痛未消的腹部,將蓋著的照片又翻回正面,再度確認紫木一姬的長相。

  嗯,雖然不明所以。。。。。。

  不過,似乎開始產生了一點興趣。

  沒錯,這個女孩子散發出來的氣息!!

  「並非戲言,也許很值得期待啊…」

  我低聲地喃喃自語著,沒有讓哀川小姐聽到,然后將照片收進胸前的口袋里。

  2

  所謂幸福的人生,指的究竟是什幺呢?當然就客觀角度而言,幸與不幸之間,有著明確的區分,但是如果一個人無論處在多幺幸福的狀態下,都還是覺得自己很不幸,那他應該就是不幸福的吧。

  相對地,如果一個人無論處于多幺不幸的狀態下,都還是覺得自己很幸福,那幺她就是一個幸福的人吧。

  倘若要用幸或不幸的標准來判斷一件事情,則自始至終都會是主觀的判斷。好比說,中了彩券頭獎的人是幸福的嗎?在一般人眼中,應該是很幸福的沒錯吧,但對中獎者而言,必須要經歷過「沒中獎」的不幸,才能真正體認到中獎的幸福。

  萬一此人是百發百中,不停在中頭獎的人,那幺中獎這件事情對他而言,已經不是一種幸福,而只不過是日常生活當中的一項消遣而已。反之亦然,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會認真為了沒中頭獎而哀聲歎氣、槌胸頓足的呢?

  說到底,人類對于幸與不幸的認知,全都還經由比較得來的。也就是說,所謂的平等,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真實世界當中。也就是說,所有的價值觀,根本就不可能達到平等。幸與不幸的標准,若從全體人類的立場來看,結果就是會彼此抵銷,最后又化為零…

  我步行在澄百合學園的走廊上,腦中開始胡思亂想,說不緊張是騙人的。沒想到我居然順利通過大門,順利潛入了校園。不愧是人類最強的承包人,連偽造證件都可以做得無懈可擊。

  甚至連我這身變裝,雖然並非出于自願,卻也是無可挑剔。從進門以來,我已經跟好幾個同樣穿著黑色水手服的學生擦肩而過,但似乎沒有任何人對我起疑心。

  事情真的有這幺簡單嗎?這些人未免太沒有警覺心了吧。可惜身為一名入侵者,我也沒有資格啰唆些什幺,否則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內心一邊感到慶幸,一邊用不引人側目的速度加快腳步前進。

  因為不能大刺刺地把平面圖拿在手上看,只好憑記憶去尋找約定的地點「二年A班」教室。

  如果有學生在自己就讀的學校里拿著平面圖東張西望地找來找去,一定會被認為是精神異常吧~~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很普通的學校啊…」

  既然是傳說中的貴族千金學校&升學名校,原本期待會有更新奇更另類的特殊發現,但仔細一想,對所謂的學校設施還妄想會有什幺意外的驚喜,根本就是錯誤的期待,或者可以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既然是哀川小姐委托的任務,想象中應該要更艱巨更危險才對…不過照眼前的情況來看,似乎很快就可以輕松解決了,真是戰戰兢兢啊。」

  究竟「戰戰兢兢」是不是這樣用的…我也不太清楚,算了,無所謂,這並不是重點吧。我爬上樓梯,接著稍微迷了一下路,最后終于找到二年A班的教室。四周沒有任何人,嗯,時機正好。

  雖然沒有必要刻意加強行動的隱密性,但低調一點總比引人注意要來得好。

  只不過~~我忍不住懷疑~~自己居然能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走進來~~實在是越想越奇怪。

  如果能夠輕易地走進來,那不就等于也能夠輕易地走出去嗎?原以為會是門禁森嚴,對學生的出入有諸多管制,結果看樣子也不像。果真如此的話,那幺也不需要我或哀川小姐的幫助,那位紫木一姬小妹妹自己就可以離開學校了吧。既然能夠和我們約定會合的地點,就表示她並沒有被拘禁起來,沒有被限制行動嘛。

  假如當時我能夠再多花點心思深入追究,或許就會發現這所學校彌漫著一股「奇妙」的氣氛…與正常空間互相隔離的,某種異樣的感覺。

  然而我卻沒有認真細想,就直接伸手去開二年A班的門,然后走進教室里。同樣是極為普通的高中教室。不過我並沒有正式上過普通的高中,所以也不敢妄下斷言。

  這些都不重要,重點是教室里一個人也沒有。

  「咦?」

  真傷腦筋。我才做好心里准備,要跟那位紫木千金小姐面對面接觸的,難道她躲在教室里的某個角落嗎?這並非不可能,如果要躲的話,應該是~~

  腦中剛閃過一個念頭,就發現放掃除用具的鐵櫃輕輕晃了一下。在窗戶緊閉的教室里,幾乎無風的狀態下,鐵櫃是不可能會自己突然晃動的吧。唉…人就躲在里面是嗎?原來如此,果然是高中生的頭腦,只會想到要躲在這種地方。以為自己的惡作劇會得逞,打算看著我錯愕的表惰,好好嘲笑一番是嗎?

  可別當我是笨蛋,三天前的我或許會上當也不一定,但經過這三天的出生入死,我已經脫胎換骨了。對現在的我而言,這種把戲未免太過小兒科了吧。

  「咦?怎幺會沒人呢?奇怪了…」

  我邊說邊悄悄地朝鐵櫃走近。嗯,如果突然用力踹下去,對方一定會嚇得心髒跳出來吧。對小孩子的惡作劇,必須要有適度的處罰。我站在鐵櫃正前方,想著要用左腳還是右腳呢,就在這時候…

  突然一股寒意。

  令我感到毛骨栗然,同一時間,背后被人用東西頂住。某種管狀的,冷硬的…彷佛是手槍的觸感…

  「不准動,把手舉高。」

  我聽從指示舉起雙手,沒有轉過頭去。就算不回頭,也能掌握一些情報。聲音很年輕…應該說是有點稚氣的女孩子的聲音。從聲波的來源去推斷,對方的個子比我矮小很多。

  原來如此,鐵櫃是聲東擊西的障眼法嗎…我還是輕易地上了當,經歷過那幺多生死關頭,居然還會被騙,實在是非常離譜的失誤。我越來越相信,哀川小姐說的那些驚險體驗,其實都是編出來唬我的。

  「你是誰?」

  背后傳來這句質問,我故作悠閒地,用輕松的語調說:「哀川潤的手下。」

  「別人問我是誰,照理說應該要報上姓名才對。不過我呢,這輩子只告訴過別人一次自己的本名,並且對此引以為傲喔。」

  「?」

  對于我怪異的回答,背后那股冷硬的觸感,有一瞬間的松懈,雖然還不足以稱為破綻,但我立刻逮住機會,身體往左邊一閃,來個大回旋。原本打算出奇不意直攻對手要害的,結果身體還來不及站穩,就因為太過緊張而跌了一大跤,非常難看的四腳朝天。「敵人」沒有錯過時機,立刻朝我逼近,然后對准我的額頭伸出~~

  一支直笛。

  「真是過分的打招呼方式啊。」

  「對不起,因為我被教導要在看到陌生人的時候不動聲色地躲起來,再從背后接近。」

  接著這名少女就舉起直笛,然后朝斜角緩緩放下,有如樂隊指揮的動作。

  「哦,是嗎…」我推開直笛站起來。「…那幺,我來教你大人的打招呼方式吧。」

  我正面直視她,看著眼前這名肩上背著小包包,穿著黑色制服的少女。

  毫無疑問地,正是照片上的女孩子。沒錯,毫無疑問地。即使那已經是五年前的照片了,但她的模樣卻幾乎沒變,就算說她絲毫沒有成長也不為過。嬌小到不能再嬌小的體型,天真無邪到有些幼稚的長相,以及…以及那張,純粹的笑臉。

  「請多指教,紫木一姬小妹妹。」
第二章 子荻鐵柵

          
第一話

  人物:荻原子荻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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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存在不存在不需要存在。

  紫木一姬---小姬說,她剛才躲在講桌底下。

  「真是容易被發現的位置啊…進門以后只要稍微往左邊移動,馬上就會看到了不是嗎?」

  「這就是重點啊。正因為如此,才沒有人會懷疑那樣明顯的地方嘛。就連師父不也是先注意『最可疑』的鐵櫃嗎?所以啰。」

  「怎麼了,師父?」

  「沒事。」

  在前哨戰結束后,雙方互相自我介紹,小姬當場高聲地要求「請直接叫我小姬吧!」。

  嗯,其實名字也只不過是一種記號而己,這點我承認,然而問題卻出在小姬對我的稱呼上。

  「師父」。

  並非對復古的措辭有什麼意見,而是她說:「潤小姐的朋友,對我而言就等于像師父那種人!」完全意義不明。而且「像師父那種人」這個說法,絲毫感覺不到任何尊敬的意念,甚至還讓人感覺自己被耍著玩。

  「總之,我是負責來帶你出去的…詳細情細據說問你就好。」

  「嗯~~要我來說明啊~~!」小姬雙手環胸,做出陷入沉思的動作。「可是我沒有時間耶,而且小姬我最不會解說了,還是先想辦法趕快離開這里比較重要吧?」

  「…喔。」不知該說她是沒口才還是沒腦袋,這樣的理由雖然很難接受,但或許就如她所說的,眼前先離開學校比較重要,況且也不能讓哀川小姐一直在外面干等。「從正門出去需要學生證,你有帶嗎?」

  「有啊。」

  那應該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走出去了嘛。之前的疑問再度浮上心頭,可惜我覺得就算問小姬也沒用,光從這短短五分钟的對話來判斷,就知道不能期待會聽到什麼象樣的回答。總而言之,小姬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無法用日語溝通的小女生」…

  「好~~那我們走吧。」

  「好~~」小姬像只小狗似地繞到我身后,經過剛才的教訓,我立刻起了警戒心,不過她這次並沒有用任何東西頂住我的背。「出發~~」

  和劇情場景幾乎完全不搭調的開朗語氣。我走出三年A班教室,側著頭提醒她「小聲一點,別引起注意」

  然后才踏入走廊。接下來只要循原路走回去就可以了,非常簡單,我絲毫不覺得還會遇上什麼難關,應該可以很輕松也很無聊地完成任務。能夠輕松結束我當然樂意之至,不過光憑這點小事真的就算報恩了嗎?這樣對哀川小姐似乎有些過意不去。

  「對了,小姬,你跟哀川小姐是什麼關系?」

  「啊~~!」小姬完全不看場合,立刻指著我大呼小叫。「不行啦,師父!要叫她潤小姐,不然她會生氣啦!」

  「有什麼關系,誰理她啊,不。我的意思是說,呃,反正她本人又不在場。好吧,那你跟潤小姐是什麼關系?」

  「這個嘛…師父手中不是有張照片嗎?當時潤小姐曾經救我一命喔,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真令人懷念啊。」又是完全不看場合,自顧自地閉起眼睛沉浸在回憶里。「她是小姬的救命恩人呢。呵呵,所以我已經下定決心,只要是潤小姐的命令,就算叫我去死,我也會接受。啊,這絕對不是我很想去死的意思喔,當然我也相信,潤小姐是不會對我下這種命令的。師父你呢?你跟潤小姐又是什麼關系?」

  「朋友關系,我們是朋友。只是交情不錯的朋友而已。」

  同樣的話連說三次,就會越描越黑。果然,小姬立刻「哦?」了一聲,好奇地偏著頭。可惜我並沒有其它的答案可以響應,關于哀川小姐和我之間的關系--- 我根本從未認真思考過。

  我們只是因緣際會地認識,然后我因緣際會地跟她合作,被她玩弄,讓她欺負,就這麼回事而已。

  相對之下,小姬非但還沒有向哀川小姐報過恩,甚至今天又多欠了一次人情。真是的,實在很想叫她跟我多學學。

  當我們正要下樓梯的時候,看到兩個女學生從下面走上來。嗯,小心為妙,我停止交談,盡量避開那兩個女孩子的視線,想要裝做若無其事地跟她們擦身而過…

  「找到了!」

  其中一名女學生突然大喊,將我的如意算盤全都打亂。她伸出手指,越過我指著后面的小姬。

  我還來不及回頭問怎麼回事,就被小姬抓住左手,硬拖著往上跑…被一個嬌小的高中女生拖著跑,實在很難看,但我沒時間想那麼多,只能被她硬拖著朝樓上跑去,彷佛是在逃離剛才那兩個女學生。

  彷佛在逃---應該說,我們的確就是在逃,因為那兩個女生已經追上來了。對方動作敏捷地緊追在我們后面,雖然我搞不懂小姬為什麼要拔腿就跑,也搞不懂她們為什麼要追上來,但眼看我們就快要被逮到了。

  ~~剛才對方說「找到了!」。

  也就是說,小姬正處于「被尋找」的狀態嗎?哀川小姐這次的工作是「尋人」--兩者之間有何關系?算了,我也沒時間想那麼多,眼前正在逃跑中,最應該注意的事情是不要被逮到,只能專注在這件事情上。然而跑在我前面的小姬,腳步實在不算快,應該說根本就是太慢了,慢得胡說八道。這也難怪,因為她的步伐甚至還不到正常人的一半啊。

  「抱歉,失禮了~~~」

  我加快速度趕到小姬的身旁,然后伸出手直接把她抱起來。

  「哇~~!」

  小姬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卻沒有掙扎。如我所料,身體很輕,甚至比想象中還要更輕。

  反正后面在追的也是女孩子,這點重量不會造成我的負擔…讓小姬跑在前面才叫做真正的負擔。于是我持續加速,成功地甩掉后面那兩個女學生。其實對方似乎一開始就沒有追得很積極,總之我在校舍里沒頭沒腦地狂奔,等回過神來,后面早已經沒半個人影了。

  「跑到這里應該就安全了。」

  抱在身旁的小姬這麼說,于是我停下腳步,將她放下來。環顧四周,感覺是個陌生的地方,也沒什麼好意外的,畢竟跑了那麼長一段距離。雖然穿著制服偽裝成本校的學生,但我實在忍不住想拿出平面圖來看。

  「…呼~~」沒有暖身就全力奔跑,心髒劇烈跳動到顫抖的地步,雖然不至于精疲力盡,但還是很想休息一下。「不能直接坐在走廊上,我們進去那間教室吧。」

  「好。」小姬爽快地點頭。「沒想到師父居然力氣這麼大,真是人不可貌相耶。」

  「也沒什麼好誇耀的,只不過是因為你特別輕而已。」我坐到講桌上。「對了…小姬,你該不會已經被盯上了吧?」

  「對啊。」再度爽快地點頭。「你不知道嗎?小姬現在正在學校里被通緝喔,所以才需要師父跟潤小姐的幫助啊。」

  她的語氣就像在對小孩子說明非常簡單的道理,然而這件事我根本就毫不知情。原來如此,難怪剛才那兩名學生會有那樣的反應,因為正在通緝中的人被她們「找到了」嘛。

  沒有被拘禁起來,其實指的是「目前還沒有」被拘禁起來吧?小姬當時躲在講桌底下,並非故意要嚇我的惡作劇,而沿途經過的那些學生,即使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異常的氣息,其實她們也同樣在尋找小姬吧?原來…正因如此,所以才需要我這個救援者。此時此刻,小姬是無法一個人獨力逃出這間學校的。

  「什麼跟什麼…這種事情應該要先講清楚嘛,至少我還能先想好對策啊…否則不是白白等人來抓。」

  「因為師父來帶我出去的時候,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我以為你已經有什麼妙計了嘛。」

  「…」怪我嗎?算了,站在客觀角度來看,也許真是我的不對。「問題是,你做了什麼壞事嗎?會被通緝被追捕,總也有個理由吧。」

  「嗯~~我並沒有做壞事啊。」小姬低聲說著。「別人看來也許會以為有,可是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為什麼會被通緝。」

  「難道是校園暴力?該不會大家聯合起來陷害你吧?」

  她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被欺負的女學生,但人不可貌相,光憑外表判斷是不准的。即使是千金小姐專屬的升學名校,也難保沒有校園暴力,既定形象只是一種偏見而已。

  「校園暴力也還好,應該不算吧。」

  小姬的回答很模稜兩可,感覺像是刻意要轉移焦點。這種態度傳遞出一個訊息「不知道的事情還是別知道比較好」,似乎是為了我著想。

  「這間學校不太對勁,雖然事前已經有基本了解,知道它的特殊性質,但好象不只這樣。小姬,就麻煩你詳細說明一下吧。」

  「簡而言之呢,這里是一所高中。」

  還真簡單。

  「那換我來反問你…師父對這問學校的『基本了解只究竟有多少呢?』

  「這個問題,哀川小姐也有問過我。」

  我把對哀川小姐說過的答案,同樣也對小姬說一次。她聽完點點頭,也跟哀川小姐一樣,說了句「只有這些嗎」但表情又稍微多了一點點的郁悶。

  「那師父,你有沒有聽過周圍的朋友…或是朋友的朋友也沒關系,不,就算不是朋友也沒關系,你有聽過任何人通過這間學校的入學測驗嗎?」

  「嗯?我想想…印象中~~從來沒有吧。」

  「如果以為『只是湊巧沒有』,就大錯特錯了。那我再問一個問題,你有認識任何校友--也就是從這間學校畢業的人嗎?」

  「我想想~~呃…咦?」

  奇怪了,一個也沒有,完全沒印象。不,不對~~~這是不可能的,澄百合學園別說在日本,就連全世界的知名大學都有相當可觀的推薦入學人數,是一所超級升學名校,在畢業校友當中,應該要出現許多知名人士才對…然而我卻想不出任何一個?這叫做…只是湊巧沒有而已嗎?

  「重點就在這里喔。」小姬說。「沒有人入學,也沒有人畢業…這種高中,不可能是一所普通的高中吧?」

  「可是,澄百合學園~~」

  「咦?」她露出吃驚的表情,似乎真的被嚇一跳,但隨即又恢復正常。「啊啊,澄百合學園…是這間學校的名字嘛,差點就忘記了。聽你一說我才想起來,『老師們』都是這樣稱呼的沒錯…不過我們『學生』對這間學校,可不是用那個名字來稱呼的喔。」

  「那你們都叫它什麼?」

  「『懸梁高校』」

  聽到這個極端自虐的名稱,我不由得為之語塞。

  學校。

  徹底的排他性和秘密主義,說是潔癖亦不為過,完全封閉的密室組織。無論當中發生任何事情,從外界都是無法窺知的。若再加上「升學名校」或是「千金小姐專屬」等頭銜,就會更令人感到遙不可及,高不可攀。意思就是說,里面的人不管做了什麼,也不會輕易洩漏出來…不是嗎?

  究竟~~哀川小姐交給了我一份什麼樣的任務?

  總覺得~~自己已經被卷進詭異的事態中,難以抽身了。也許就在不知不覺間,我的雙腳又踏入危機四伏的地帶,連自己都沒發現。

  「唔~~」小姬沉吟著,指尖在臉頰上點了點又放下來,這似乎是她的習慣動作。「傷腦筋耶,小姬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我還以為潤小姐至少會把這部份先告訴你說~~」

  看來在情報傳遞的過程中間出了點差錯。不過這也不能怪小姬吧,誰會曉得要來救出自己的人…嗯,說得直接一點就是救出吧…居然會像我這樣一問三不知,完全在狀況外,誰想得到才有鬼咧。

  「可是為什麼哀川小姐沒有告訴我呢…不知道這些事情,根本就沒辦法達成任務嘛。」

  沒錯,要怪也應該去怪哀川潤。

  那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大姊要負全責。

  「嗯~~不過潤小姐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吧。我在前往約定地點會合之前,就察覺事情不太妙,通緝情形好象比潤小姐所想的還要更嚴重呢。即使已經躲得很有技巧了,依然會被人家發現,就連這間教室我們也不能久留。」

  「沒辦法跟哀川小姐取得聯系嗎?既然能約定會合的地點,就表示你們已經接觸過了吧?」

  「我跟她聯絡的時候,還沒有被通緝,所以宿舍的電話還可以正常使用啊。」

  「唔~~」

  她不是因為被通緝才想逃離學校,而是因為想逃離學校才遭到通緝…是這個意思嗎?但如此一來,學校不就宛如看守所,不,或許不是「宛如」,根本就是等于。

  「原來如此啊…」

  即使嘴上講著原來如此,其實我對整件事情依然在狀況外,完全沒有概念。眼前我所知道的,只有這里不是一問普通的學校…更不是什麼升學名校或貴族千金學校,而是一個不尋常的詭異場所。

  「不尋常嗎…這種感覺的確越來越明顯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麼這里就成為我的戰場了。雖然劇情發展與之前的想象漸行漸遠,但無論是賊船也好…破船也好,總之我已經上了船,確定回不了頭了。

  「事到如今,我們只好暫時躲在這里,慢慢思考對策啰。沒什麼好擔心的啦,萬一師父跟小姬真的出不去,潤小姐一定會來救我們的。潤小姐最講義氣了,她絕對不會丟下我們的。」

  「躲起來?」我跳下講桌,走向窗戶,背對著小姬說:「正好相反…既然已經被發現了,要躲也很難躲,我們兩個在這棟校舍里的行蹤已經曝光了,必須立即想出對策。」

  我打開窗戶,然后抬起旁邊的一張桌子,從窗口扔下去。剛才只顧著逃跑,根本不知道自己來到幾樓,而桌子墜地的重響,過了幾秒钟才傳來,可見得肯定有相當的高度。我不以為意,又接著把跟桌子一組的椅子,還有后面的另一張桌子,同樣也抬到窗口丟下去。

  「你、你在做什麼?」小姬趕緊拉住我。「這樣太明目張膽了吧!等于是在叫人家來抓我們嘛!」

  「雖然我今年三月才剛滿十九歲,可是呢~~」我在丟下第六張桌子之后停手,將小姬毫無意義的輕量級節制給解開。「這十九年來,我的腦中只想著要如何與別人勾心斗角,想著要如何躲過別人的攻擊,是不停思考逃命的手段,才得以生存下來的。盡管目前還不清楚這里究竟會有多少危險,但無論如何…『地點』絕不足以構成我逃生的障礙。」

  遙遠的地面上,堆積了許多摔壞的課桌椅,而周圍尚未出現任何人。那麼巨大的聲響,不可能沒有任何人發現的吧…包括那些正在尋找小姬的家伙們,應該也都注意到了。既然有注意到,當然就會朝正上方的教室展開搜索,除了這間教室,還有其它間教室也都會一並搜查。

  我的戰術就是---刻意留下迂回的足跡讓對方繞遠路,一種拖延時間兼消耗體力的做法。

  「所以這里很危險,我們趕快離開吧。」

  「好。可是,小姬也很少來這一帶…我不太清楚該怎麼走耶。」

  「沒關系,我有一張平面圖~~」手伸進口袋摸索。「不見了。」

  豈止平面圖,連小姬的照片也不見了,只剩下偽造的學生證留在制服胸前的口袋里。看來是剛才逃跑的過程當中遺失的。什麼跟什麼嘛,才胸有成竹地發下豪語,結果第一步都還沒跨出去就先出糗。

  「呃,反正我們剛才是往上跑的,所以現在只要下樓應該就能離開這棟校舍了吧。只要走出這棟樓,一定可以找到方法逃離學校的。」

  「好吧,總比待在原地有用。」小姬無奈地說:「不過沒想到師父居然是個性這麼積極的人呢,實在很意外。」

  「啊,喔,還好啦…」

  我含糊其詞地敷衍過去。想當然耳,我根本不是一個積極的人,真正積極的人,不會十九年來都在思考欺騙別人的方法。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待在原地,默默等候哀川小姐的救援。

  然而~~我卻不經意地想起,當小姬說出這間澄百合學園又叫做懸梁高校時,她一臉陰郁的表情。我不願讓她再出現同樣的表情,也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這並非要回報哀川小姐的救命之恩,而是我自己認為必須有所行動,一種宛如使命感的念頭。

  沒錯,也許我是不小心將兩個人的影子重迭了。將紫木一姬以及---「學者」時代的那抹藍。

  因此,這甚至算不上是對小姬的保護欲,純粹只是一種自我滿足~~不,對我而言,只不過是一種自發性的中毒症狀而已。

  真是的,簡直令人難以承受的戲虐日。

  此時此刻,我尚未掌握事態的嚴重性,完全不了解自己被卷入多大的漩渦之中,什麼都還搞不清楚,所以當下的行為表現確實是出于愚蠢的沖動,稱為暴走亦不為過。盡管如此,身為一個消極的戲言者,卻也是非常難得的經驗,我想我是絕對不會后悔的吧。

  即使明知道,不可能不后悔。

  即使從未有過任何一件事,能讓我真的不后悔。

  

第二話

  「其實就連小姬我啊~~~也還搞不太清楚耶。」

  如果要下樓,直接沿著原路往回走是最簡單最迅速的方法,但未免太過莽撞太過冒險。首先必須要找出跟之前不同方向的樓梯---可惜我們一直找都找不到,這麼龐大的一棟建築物,應該不會只有一座樓梯吧。

  剛才自己一個人進來的時候,因為是照著平面圖的路線走,並沒有注意太多,如今仔細一看,這棟建築物簡直~~簡直有如迷宮般,是一座會讓人迷路的立體結構。那股始終盤旋在周圍的詭異空氣就是源自于此嗎?其實內部構造並沒有非常復雜,但建築物本體卻迂回得很奇妙。非常地迂回,光是走在里面就會讓人產生不舒服的感覺。明明是一棟造型新穎又寬敞的建築物~~

  這樣的結構設計,究竟隱含著什麼意義呢?

  「身在其中根本沒辦法判斷這里是什麼樣的地方,是好是壞,是優是劣,幸或不幸,必須要有比較的對象才能分辨出來。所以小姬自己對這間學校實在沒辦法下判斷,所以才沒辦法好好說明嘛。」

  「…我倒認為沒必要想得那麼復雜。」終于發現前方不遠處有樓梯,我邊留意周遭的情況邊回答小姬。「是好是壞,實際上根本就無關緊要,究竟適不適合自己,才是問題所在。既然你會想要逃離這間學校,那麼我覺得只要知道自己的選擇就夠了,接下來只要設法排除一切的阻礙。」

  任何人都應該被賦予逃跑的自由與權利~~這句話我留在心里,並沒有說出口。

  「不過呢~~我已經知道這間學校所從事的並非普通的高中教育,所以小姬,你這一年來,都在學些什麼呢?」

  「我說過了啊,就是『要在看到陌生人的時候不動聲色地躲起來,再從背后接近』嘛。」

  那不是開場白的玩笑話嗎?

  嗯~~現在回想起來,說得誇張一點,當時我的生殺大權的確就掌握在小姬手上,當然,直笛是沒辦法用來殺人的。

  也就是說~~這間澄百合學圈,是培養某種特殊技能的--研習所--有如訓練所的地方是嗎?姑且不論合法與否。

  過去我曾經參與過的ER3系統「大統合全一學研究所」,也有著相同的內幕。該組織游走于合法與非法之間的邊緣地帶,其中一個名叫「MS-2」的部門,就是負責將人類的精神層面與肉體層面同時強化到最極限---也就是專門制造「苦橙之種」的地方。

  對于人體機能各種界線的測試,其實所有部門都在進行,只不過沒有到那樣極端的地步而已。就連身為留學生的我,也曾接受某種特殊的訓練,可以稱之為程度落后而自動淘汰的辍學生吧。

  然而如果這里也是有著同樣性質的場所--那麼在這間學校之上,究竟還有著什麼樣的組織存在?能夠維持如此龐大的設施運作,又能夠維持如此特殊的神秘度,想必要相當于玖渚財團的規模才辦得到吧。倘若真是這樣,則與對方為敵,本身就是不智之舉。沒錯,終究只能自己夾著尾巴逃走,別無他法。

  真是的,這簡直叫做掛羊頭賣狗肉,跟原先預料的發展完全背道而馳。我當然沒有幻想著要潛入女子高中認識天真單純的千金小姐,經歷一場漫畫般的夢幻體驗,但也沒必要搞得像二次大戰時期的陸軍學校吧,未免太誇張了。話說回來,狗肉或許比羊頭美味也不一定。

  「~~奇怪了」才往下走了一層樓,我就察覺到不對勁。「明明發出那麼劇烈的聲音,卻似乎完全沒有引起騷動---感覺不到校舍里有其它人的氣息存在。」

  「你能感覺到別人的氣息嗎?」

  「因為我很神經質,對別人的視線或氣息都會特別敏感…可是從剛才到現在都感覺不到有任何人在走動。雖然我並不想被抓,但至少也應該要突破幾個難關才合理吧…像之前那兩個女學生都已經目擊到你的出現了啊。」

  即使不清楚確切的位置所在,至少對方也應該要有一些反應跟行動吧。

  「沒有人追上來,我們不是正好樂得輕松嗎?真是甜食地利人和啊。」

  「?啊,是天時地利人和吧…算了,那不重要,總之繼續下樓梯感覺滿危險的…先繞到走廊去吧。」

  「這就是所謂的直覺嗎?很黑科學的說法耶。」

  「應該是非科學的說法吧。」我看了她一眼。「小姬,你該不會是在美國長大的吧?」

  「哇~~!你怎麼會知道!」

  「直覺。」

  閒話少說,言歸正傳。

  以目前的狀態來看,周圍有人埋伏的可能性非常高。仔細思考,如果小姬的目的「逃離學校」這件事已經曝光的話,對手根本沒有必要窮追不舍。剛才那兩個女學生之所以半途而廢,很有可能就是基于這一點,理由不難想象。

  果真如此,那就必須要更深入推敲對手的計謀。

  「唉,傷腦筋。」

  盡管被卷入復雜的事件當中,情緒卻突然變得有點愉悅起來。一向最怕麻煩的我,最討厭惹事生非的我,居然開始產生愉快的心情。

  是因為小姬的關系嗎?我邊在走廊上穿梭邊思考著,把事情歸咎到別人身上雖然很不負責任,卻也符合我的作風。小姬擁有超級樂觀的開朗性格,就算被逼上絕路,面對危急狀況也毫不在乎,只要看著她,就會覺得一切悲觀沮喪或煩惱憂愁的想法,都顯得愚蠢又荒謬。這無須戲言,是確實存在的觀感。

  果然~~真的很像啊。

  比實際年齡幼稚許多的容貌,天真無邪加天然單純的風格,這些成分,都與「那丫頭」實在太過相像了。只是純屬巧合嗎?我一直以為,「那丫頭」是絕對不會有同類存在的。。。。

  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彷佛X×Y算出來不等于Y×X那樣的怪異。

  「師父,怎麼了嗎?你一直盯著我看…哈!難、難道你?」

  「並沒有。」我立刻否定,不想再降低自己的水准。「這里是幾樓?從窗外的景色來看,應該不只三、四樓而己,以京都來講算是相當高聳的建築物了…不過這里是偏僻的郊外,再高也沒什麼意義吧。」

  「這就是所謂的人往高處爬,高處不勝寒嘛。」

  「乍聽之下很順,其實兩句根本牛頭不對馬嘴。」

  小姬歪著頭「哦?」了一聲…就在這時候~~

  離我們最近的一間教室突然開了門,從里面沖出四個家伙---全都和我們穿著同樣的黑色制服---四人一齊朝小姬撲上去。撲上去,對方的舉動只能用這個字眼來表現,非常地粗暴凶猛。

  小姬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被壓在走廊地板上,被四個人合力固定住手腳,動彈不得。

  埋伏~~剛才就擔心有這個可能,但為什麼會是出現在這里?如果埋伏在校舍出入口附近也就算了,埋伏在半路上根本沒有意義可言,正因如此,我才判斷走廊比較安全,才沒有繼續下樓梯~~

  「~~~正因如此,是嗎?」

  可惡,居然反過來被敵人看穿自己的心理,真諷刺。

  而且重點是,那四個埋伏的家伙全部都朝小姬撲過去。雖然我並不孔武有力,體格也算不上好,但至少看起來還是比長不大的小姬強壯吧。結果這些人完全忽視我的存在,只攻擊小姬,那就代表了一件事情~~

  教室里還有其它伏兵正伺機而動。

  而且,是凌駕這四人之上的伏兵。

  「師、師父~~」

  小姬一開口就被捂住嘴。那四人連看都不看我一眼,證明她們對教室里按兵不動的人非常信賴,所以才會認為根本沒必要防備我。

  開什麼玩笑啊。。。。。。

  要比耍心機,我豈會輸人。

  「~~在下荻原子荻。」

  對方一邊報上姓名,一邊走出教室~~然后直勾勾地盯著我看。令人背脊發寒的冰冷視線,動也不動地注視著我,彷佛正在評估一樣貨品。身上穿著同樣的黑色制服--表示她也是這間學校的「學生」長達腳踝的直發非常地美麗,讓我無視于自身的處境,一時間出了神。令人出神的,還有她--子荻小妹妹全身上下散發出來那股,宛如武士刀的利刃一般,充滿魅惑的氣息。

  如果說小姬可以和學者時代的那抹藍色相比擬,則眼前這位,便相當于那道人類最強的深紅…

  「簡單講,算是扮演軍師的角色。」

  「哦…『軍師』是嗎…」我點點頭,往后退一步,感覺到對方的氣勢逼人。「看樣子,我們完全是自投羅網,中了軍師的『計策』,沒錯吧?」

  「…哎呀,你該不會是男的吧?」子荻突然問我,似乎是聽到聲音才發現我的性別有問題。

  「很久沒遇到同年齡層的男生了,你們也趁機見識一番吧。」

  她對那四個壓制小姬的人,發出匪夷所思的指令---不,不應該這麼說,對方可是號稱「軍師」的角色,不可能會發出什麼「匪夷所思的指令」其中或許隱含了某種意圖。

  「好了~~~慶紀、蘆花、阿彌、朱熹…把那個女孩子帶到老地方去。手腳固定住,可不能放水喔。至于這位男性,就由我來負責。」

  四個人聽完她的吩咐便點點頭,然后把小姬拉起來,直接拖著走,朝前面的樓梯走去。我並沒有出手制止,反正眼前是銅牆鐵壁,不宜輕舉妄動。

  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之前在樓梯間遇上的那兩個女學生也參雜在其中,于是我轉頭問子荻。

  「剛才你叫她們的名字~~全部都是本名嗎?聽起來實在很不像啊。」

  「呼~~真是好險。」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自顧自地歎了口氣,像是剛完成一件重要的工作。「總算在『病蜘蛛』出動以前就把事情給解決~~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啊。」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嗯?啊啊,你還在啊,好的好的…」子荻露出與年齡不相稱的親切微笑,轉過身來對著我。「沒事了,請回吧,我送你到大門口。」

  「我的意思是…這次事件姑且不追究,所以你快滾吧~~聽懂了嗎?女裝癖先生。」

  「傷腦筋,我就知道這樣很容易被誤會。」我刻意壓低聲音對她說:「不過本人可沒有那麼心地善良~~!而且非常討厭失敗,尤其在原本有勝算的情況下。」

  「真是小心眼啊,跟我很像呢。」

  話剛說完,她立刻出招,以迅捷如風的動作~~!那確實是武術中的招式---扣住我的手腕反折到背后,直接固定肩膀的關節。前一秒明明人還站得好好的,結果卻在轉瞬之間被控制住,完全動彈不得。而且對方還是身材如此纖細的女孩子,不能拿被偷襲當借口,根本就是自己的疏忽心。

  「雖然身為軍師並不擅長實戰~~不過至少我有學過基本的防身術。」

  「這間學校連防身術那種東西都會教嗎?」

  「對于你的問題,正確答案是『我們只教這些東西』…不過呢,你實在太不識相了。」她加重力道,肩膀傳來一陣陣的劇痛。「都被逮到了,態度還敢如此囂張…真是不知死活,連求饒的方法也不懂嗎?」

  冰冷的聲音。壓倒性的冰冷。我對這問學校徹底改觀了,什麼研習所訓練所,那些膚淺的用詞根本不足以形容,這問學校其實~~其實完全就是~~

  一個戰場。

  「你應該已經過了高中生的年紀吧?聽好,為了表達對長輩的敬意,慈悲為懷的我決定提供給你兩種選擇~~一是乖乖屈服于我,一是當場肩膀脫臼。」

  「~~閣下是哪一國的總統嗎?」

  「不不不,我只不過是團體中一名小小的主將而已~~甚至連主將都稱不上,只是一名軍師罷了。」

  「那剛好,我是一名連鐵言都稱不上,純屬戲言而己的小跟班,作為你的對手,可謂相得益彰~~」

  「喀」地一聲,肩膀的疼痛加劇。看來這位子荻小妹妹自己喜歡開玩笑,卻不允許別人對她開玩笑,真是任性啊。

  「不過有件事情…我實在想不通。」子荻稍微放松力道,接著說下去。「所謂想不通~~就是夾雜了不確定因素的狀態,對一名軍師而言,這並非好現象,因為不確定會令人產生不安。」

  「你為什麼,能入侵這所學校?」

  她並非問我「怎麼辦到」,而是問我「為什麼能」,聽起來就像是直指問題的根源,不問過程方法,彷佛直接動搖世界根本的問題。

  「也沒什麼,就使用偽造的學生證加上我又穿著制服,所以才沒被發現的吧。」

  「你的意思是說,光憑這點小把戲,就瞞過本校的學生了?是在暗示本校的警備系統程度太差嗎?」

  沒錯~~以我目前所知的澄百合學圈,不,是「懸梁高校」的真實內幕而言,很難想象光憑這樣簡單的變裝就可以闖關成功。即使不開口能夠模糊性別特征,但應該還是會輕易被看穿外來者的身分才對。子荻會感到疑惑並非沒有道理,只不過我也沒有答案,甚至連我自己都很想問為什麼。只能說是偶然的幸運吧。

  「你該不會要說出『只是偶然的幸運』這種戲言吧~~」

  子荻如此說完,再度扯緊我的手臂。她本人似乎自認為已經將力道控制得當,但被扣住的人卻很難承受。另一只手碰不到背后的子荻,而且---我現在被壓著,腳跟朝上,也沒辦法用踢的方式反擊。她這招擒拿術,是普通人不可能會使用的,相當高明的格斗技。

  格斗技,也就是說,必然有破解招數。

  「其實答案非常簡單啊。」我平靜地說:「因為你是個超級大笨蛋所以才想不通嘛。」

  「喀…」地一聲,感覺到背后傳來惱羞成怒的音效。下一個瞬間,子荻又將我的手臂更用力旋轉九十度~~接著「啪」地一聲,傳出肩膀脫臼的聲音。

  「~~咦?」

  這聲錯愕的驚呼,來自于讓我肩膀脫臼的元凶。

  手臂脫臼反而讓我恢復自由,我立刻翻身,正面朝向尚未脫離錯愕狀態的子荻,用沒有脫臼的另一只手,使盡全力毫不留情地往她胸前狠狠一揍。任她再怎麼伶牙俐齒,終究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女生,身體依然不堪一擊地飛出去,如朽木般淒慘地摔在走廊上。

  「~~嗚!」

  然而不愧是子荻,落地前似乎及時做出防護動作,馬上就撐起上半身,犀利的目光瞪著我。

  我若無其事地面對她的視線,張開沒受傷的手臂,一副輕松自在的模樣。

  「對于你剛才的質疑,我仍舊只能回答『純屬巧合』只不過接下來你可能還會有另一個疑問,我就直接回答吧~~上個月我被卷入某起事件當中,當時雙肩都曾經脫臼過一次,雖然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麼受傷的了,不過呢…事后演變成習慣性脫臼,現在正處于容易脫臼的狀態。」

  「~~嗚」子荻吃痛地呻吟一下。「所以你是故意用激將法,好讓自己脫臼~~」

  「剛才你說過自己是『軍師』沒錯吧?我的立場也跟你差不多,因此非常清楚,一旦發生任何超出計算之外的情形,就會引起很大的混亂。『這點力道怎麼可能會脫臼』---你的想法我了若指掌。」

  其實肩膀真的很痛,但我仍面不改色,得意地講解,心里盤算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雖然用計掙脫了對方的箝制,卻不代表自己已經處于優勢,甚至可以說反而火上加油。必須趁子荻內心的混亂尚未平復,運用三寸不爛之舌設法脫身,否則~~

  否則我就追不上那四個人,就來不及救回小姬了。

  「~~以為自己是正義的使者嗎…」

  我自虐地低聲說著,對于自己居然會想出手救人---居然會有救人的念頭,根本連想都沒想過,還以為這種時機永遠都不會到來。難道一切只是隨波逐流嗎?就如同平常的我,並沒有任何情感,就只是隨波逐流而已嗎?

  子荻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隨即又突然睜大雙眸,視線越過我的頭頂,望著更后面的方向。

  「~~你很努力嘛,小哥。」

  這句簡單的台詞,彷佛「在街上巧遇的寒喧」般輕松自然---說話者一掌拍上我的肩頭,正是脫臼的那一邊,痛到了極點。

  「~~哀川小姐?」

  「不准用姓氏稱呼我~~已經講過好幾次了吧,嗯?」

  肩上的手掌微微施力。

  「是的~~潤小姐。」

  我的雙眼沒有離開子荻,就這麼跟背后的哀川小姐對話。但子荻並沒有與我四目相接,這是當然的,身為軍師,面對人類最強的紅色,怎能愚蠢地掉以輕心。

  「哈哈哈~~~讓你一個人進來我還是不放心,所以就來幫忙啦。」

  「拜托別鬧了好不好~~~那你一開始就應該自己來嘛~~~」

  「這個愉快的話題我們回去再聊,先解決正事吧。嗯,這位~~~子荻小妹妹是嗎?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嗯,我知道。」子荻的眼神和之前面對我的時候完全不能比較,非常犀利地盯著哀川小姐。看來剛才對付我還算是游刃有余的。「鼎鼎大名的赤色征裁,『一入學』就聽說過了。」

  「那真是我的榮幸。」哀川小姐笑著說,一臉的揶揄。「~~~所以呢?子荻軍師小妹妹,接下來你還打算使出什麼計?」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子荻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然后俐落地站起來,態度大方,表情從容,絲毫不帶一點畏縮和恐懼。與其說她勇敢---更應該說是自負。我從未見過有哪個「敵人」敢在哀川小姐面前擺出這種姿態,況且還是一名未成年的小女孩。

  實在,非比尋常。

  「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當然可以~~反正那位女裝癖先生已經受傷了。」子荻微微一笑。「赤色征裁為人非常講義氣~~這一點我可知道得相當清楚。」

  「然后,還有你~~~」她瞪著我。「你對我所做的事~~請牢記在心,千萬別忘了。」

  「啊?」

  我對她做了什麼?

  我還覺得自己才是被害者咧。

  「后會有期,二位請保重。」

  子荻說完便轉過身飛奔而去,短裙和長發隨風飄動。我以為哀川小姐一定會追上去的,結果---她仍然把手放在我肩膀上,連一動也沒動。

  「潤小姐,讓她逃走真的沒關~~~」

  我焦急地想回頭問哀川小姐,沒想到這時候~~~

  「師父~~~!」

  不知道從哪里蹦出來的小姬打斷了我的說話和動作,一股腦地撲上來。即使她再怎麼身輕如燕,突如其來的沖擊也足以將我直接撲到在地。

  搞什麼鬼啊。這個死丫頭…你想謀殺我是不是~~~心里連聲咒罵,一抬頭卻看見小姬正壓在我身上,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個不停。面對這樣一張臉,什麼話也罵不出口了。

  「鳴哇哇哇…」她邊嗚咽著邊摸我脫臼的肩膀。「你、你的肩膀…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都是小姬、都是小姬害的~~~」

  「…」

  拜托,別再摸我脫臼的肩膀了,真的很痛~~~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不曉得呢?

  小姬死命地抱著我不放,我發現她制服的袖子有裂痕,是剛才被那四個人押走的時候弄破的嗎?想當然耳,哀川小姐已經早我一步將小姬救出,因此那四個名字古怪的家伙應該都已經被擊退了,只不過~~~只不過小姬似乎並非毫發無傷。

  「啊,這、這點小傷完全不要緊!」

  她終于恢復冷靜,卻察覺到我的視線,連忙將破裂的袖子藏到身后。

  「這只是一點小擦傷而已!」

  「看起來明明很痛啊。」

  小擦傷,說得很簡單。

  沒錯,她就是這樣。

  開朗、活潑、單純。

  天真浪漫、純真無瑕,但是~~

  但是,絕對不是沒有神經。

  重視別人勝過自己,把別人的痛苦當成自己的痛苦,即使明知道這樣一點意義也沒有。我受傷根本不干她的事,根本就是我自己造成的,然而她卻不肯承認這個事實。什麼都不拒絕、什麼都不計較、擁抱一切、包容一切~~~

  ~~~不,不對,慢著。

  我想錯人了吧。

  小姬不是她。

  小姬和那丫頭,是兩個,不相同的人~~~

  「嗚、嗚哇哇哇~~~」

  情緒再度復活,小姬用力鑽進我的肩窩里,埋頭哭泣。

  「~~!~~~就跟你說會痛了啊。」

  明明是兩個不同的人。

  為什麼我還會~~~

  產生這種動搖的情感,簡直是戲言。

  「一姬,快放手,你是想拆了小哥的肩膀嗎?」哀川小姐揪住小姬的水手服衣領,將她強行從我身上拉開,接著又用同樣的方式將我硬拉起來。「喂,努力歸努力,可不能太亂來啊。嚴重的話會變成慢性脫臼喔,你忍一忍,我幫你接回去吧。」

  …

  忍一忍~~~~

  用不著她說,我也不會有任何動作。正確地講,在看到哀川小姐的當下,我就彷佛遭到超能力者惡意的詛咒,全身都瞬間僵硬了。

  咒語。

  沒錯。

  哀川潤的水手服造型,的確有著相當于咒語的效果。
第三章 懸梁高校
        


第一話


  人物:哀川潤承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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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藝術始于模仿,亦止于模仿。

  若要說不自然~~此時此地,什麼是最不自然的呢?

  是身為戲言跟班,卻反過來被戲弄的我嗎?

  還是不按牌理出牌,卻被稱為人類最強的承包人?

  亦或是企圖逃出詭異學園的小姬?

  還是前來追捕的子荻一伙人呢?

  然而在這個稱為校園的區域里,在這「懸梁高校」的領域里,很難說什麼才叫做絕對的異常,一切都變得不足為奇。

  「~~哈,小哥,你那是什麼反應啊?」

  哀川小姐將制服的領巾解開來折成三角巾,一邊為我包扎右手,一邊不服氣地說。只不過她看起來既不懊惱也不擔心,反而很樂在其中的樣子。

  打扮成高中生造型的哀川小姐,其實也挺不賴的嘛。

  原本以為她穿水手服絕對會很奇怪,結果事實證明,像哀川小姐這樣美型的人物,不管穿什麼都相當出色。該怎麼說呢?

  嗯,只能說這就是人生啊。

  「剛才那位軍師小妹妹溜走了,這下子我的行蹤也會曝光吧。真糟糕,本來想說用小哥當誘餌,應該可以聲東擊西~~~」

  「啊~~~真抱歉,都是被我搞砸的。」

  我立刻道歉,不過這位大姊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誘餌?

  「傷腦筋耶~~~那現在要怎麼辦呢?」

  小姬也跟著附和,卻同樣感覺不出任何緊張的情緒。這兩個人,似乎非常欠缺危機意識。哀川小姐也就算了,問題是小姬自己,幾分钟前才被抓到過一次,而且她並沒有像子荻那種戰斗能力,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小姬,你該不會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吧?」

  「才不是呢,小姬我根本不需要戰斗力啊。」

  「因為現在是所謂的知識時代嗎?」

  「沒錯,古時候的偉人有說過~~」

  小姬又做出之前那個宛如指揮家的動作,手指俐落地一升一降,最后指尖朝我比過來。

  「時間就是金錢!」

  她應該是要說「知識就是力量」吧?

  實在不像是一個有知識的人的發言。

  「嗯,總之,小姬因為跟不上進度,所以很不喜歡上課,想要直接退學,結果學校不肯答應。其實放我出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偏偏校方又說什麼要防止機密外洩,講了一堆理由就是不批准,所以我只好拜托潤小姐幫忙啰。」

  「真會依賴別人。」

  「啊~~師父你也沒立場說我喔。」小姬輕輕搖晃食指,真是個手勢豐富的小女生。「對了,剛才那位荻原子荻啊,是這間學校最優秀的『學生』,三年級的學姊呢。」

  「哦~~」

  「所以啰,師父,只不過肩膀脫臼而已,沒什麼好沮喪的。雖然對手是個女孩子,但是畢竟能力不同嘛。唔,不對,應該說是等級不同。啊,不對不對,應該說是基因好壞不同吧~~」

  「…」

  我快要發火了,這個死丫頭。是因為衷川小姐的出現讓她本性漸露嗎?還是不小心脫掉羊皮露出馬腳?那剛才的眼淚又算什麼?

  「唉~~總而言之,還是放棄正面闖關吧。」哀川小姐無奈地撥著頭發的層次。「荻原子荻---全校第一這種頭銜不足為懼,但那類型的家伙相當難纏,最好盡量避兔交手。」

  「啊,所以剛剛才會讓她逃走是嗎?不過話說回來,潤小姐也會有覺得難纏不想交手的對象嗎?」

  「當然有啊,就是那種明明什麼都不會選自信滿滿地~~明明是個沒內容的空殼還不可一世地~~充滿了矛盾的家伙,那種人真的很難纏,因為我實在搞不懂對方在想什麼。」然后哀川小姐眯起一只眼睛瞧著我。「小哥,你該不會也是其中之一吧?」

  「咦~~不,我跟子荻一點也不像同類型的人吧。」

  其實我覺得子荻跟哀川小姐才是同屬性的。

  「哎呀,那只不過是一種年幼無知的魯莽罷了,我的氣勢凌人和那家伙的高傲自負,意義是截然不同的。就這點而言,你跟她算是同類吧,尤其是自作聰明愛玩手段的性格,簡直如出一轍。呵,還軍師咧~~別笑死人了。好吧,本來想說由小哥將一姬帶出來就可以,事到如今…沒辦法,就逆向操作吧。」

  「逆向操作?」重復這句話的是小姬。

  「什麼意思?」而負責發問的人是我。

  「其實應該說這才是正當的手段~~由我們主動出擊,直接沖到辦公室去找『理事長』談判,要求一姬的退學權利。」

  如何,很簡單吧?~~哀川小姐勾起嘴角。

  我連驚呼的聲音都發不出來,然后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地,再度甘拜下風。如果說我的人生始終都在思考要如何玩弄手段如何逃避一切,那麼哀川小姐的人生便是完全相反完全背道而馳的吧。正面迎向對手,正面宣戰,在土表上抬頭挺胸充滿自信地出擊,就是她心中唯一的念頭。

  「可是潤小姐~~」

  「沒關系啦,一姬,我從以前就不喜歡那家伙了,就連你應該也對那家伙沒什麼好感吧?現在能夠有機會打倒那家伙,可說是我們的幸運啊,既然決定好了~~ 就出發吧。」

  擅自提案,擅自做出決定,哀川小姐立刻邁步向前。我和小姬連忙跟上去,看來這場戲誰是主角誰是配角,早就已經默默決定好了。

  姿態,思想,以及行動的方式。

  強勢霸氣又堅定不移。

  真實無偽的自信與驕傲。

  在哀川潤身上,不會有矛盾。

  

第二話

  接下來的過程,可以說是哀川潤的個人表演秀。

  事實證明,即使在這間學校里,也沒有任何存在阻擋得了哀川潤,根本不可能會有。管它有機物無機物,全都一舉消滅,沿途出現來意不善的學生,也都一個接一個地鏟除、驅逐、玩弄、擊退。校舍里布下的天羅地網,全部被夷為平地,絲毫不構成威脅,展現在眼前的,純粹就只是,絕對的力量。過程有如暴風雨來襲 ---在台風過境之后,我們走出校舍,接著穿越長廊,來到「辦公大樓」的后門。

  根本無須描寫,筆墨也難以形容,哀川小姐是如此壓倒性的存在。在她現身以前,區區幾個學生就把我和小姬整得七葷八素,簡直像廢物一樣。

  「什麼『簡直像』,師父,我們根本就是廢物嘛。從頭到尾,我們都沒有任何貢獻啊。」

  「在旁白的時候應該客觀地發言,最好避免太過直接的表現手法,暧昧不明才是戲言的基本原則。」

  「小姬不是那種拐彎抹角的怪人啊。」

  居然說什麼怪人。

  「不過潤小姐果然很了不起,又比上次見面的時候更厲害了耶。真是八面玲珑。」

  「應該是三頭六臂吧。」

  「啊,沒錯,八面玲珑應該是師父才對嘛。」

  「沒禮貌。」

  「咦,師父否認自己是嗎?」

  「唔~~對于自己具不具有八面玲珑的要素,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那到底是承認還是否認啊?」

  「你們兩個吵死了。」哀川小姐站定在辦公大樓的入口前方,低聲提醒我們。

  「兩位感情好是沒關系啦~~但你們都不覺得奇怪嗎?我從剛才就一直覺得不太對勁。」

  「什麼事不對勁?」

  「你們沒發現嗎?那些來攻擊我們的,全部都是學生。很奇怪吧?如果只有小哥跟一姬的話,或許派學生來已經綽綽有余,又可以順便當做實戰訓練…但是現在還加上本小姐啊,竟然派學生來對付哀川潤?基于禮貌至少也該派『老師』或『警衛』出來才象話吧?」

  真不知她是心思細密還是太有自信。不過哀川小姐說得也沒錯,一路上前來阻擋我們攻擊我們的,清一色都是年輕小女生,每個人都穿著同樣的黑色制服跟小姬一樣,跟哀川小姐一樣,也跟我一樣。

  咦?

  跟我一樣?

  「等一下,哀川小姐,既然我們的入侵行動已經曝光了,那我也沒必要繼續穿著這套衣服了吧?」

  「啊~~你就繼續穿著嘛,有什麼關系,很可愛耶。」

  「這、可是我~~~」

  「哎呀~~~小哥好萌喔!」

  「…」

  被她這麼一提,我又很難堅持要脫下來,不,應該說根本就是被強迫不准脫下來。雖然覺得自己再度被玩弄了,但我還是先把注意力放回問題點上。

  哀川小姐的戰術---放棄逃出校園,直闖內部核心---最大的長處就是出乎敵人的意料,簡單講就是發動突襲,攻其不備。因為對方一直在追蹤我們,將自己當成是狩獵者,壓根都沒想到自己會反過來被襲擊,想必此刻也以為我們正急于四處竄逃吧。換句話說,純粹只是敵人缺乏危機意識而已…以為就算對手是哀川潤,自己也不可能會反過來成為獵物。

  「啊啊,真討厭~~干嘛這麼麻煩啊。」

  「怎麼會呢?~~沒有強勁的對手出來找碴,不是很好嗎?」

  「一姬,我說的麻煩是這個~~」

  哀川小姐突然單腳向后,接著對准門板狠狠一踢~~

  鐵門就這樣直接被踹倒了。喀螂喀哪~~~僕~~~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整扇門當場毀壞是本來就生銹了吧,一定是的。

  「要這樣破壞鐵門才能進去實在是很討厭啊,干嘛要像蟑螂一樣從后門偷偷摸摸地溜進去。」

  「…」

  原來如此,哀川小姐本來是希望能從正門抬頭挺胸光明正大地走進去,可惜並沒有任何「教職員」出現,也沒辦法向任何人大聲宣告,只好在無人知情的狀況下從后門進入。看來這點令她感到相當懊惱,真是個愛出風頭的家伙。

  「理事長辦公室在最頂層~~~因為那家伙特別喜歡高的地方~~~來,從這里上去。」

  不愧是哀川小姐,超強的記憶力完全不同于我,已經將整張平面圖烙印在腦海中了,立刻推開安全門爬上樓梯。「哇~~人往高處好痛快Yo--」…小姬說出謎一般的句子,快步跟上去。

  「還要避開職員辦公室才行…啊啊…真是麻煩死了。誰管他什麼戰術什麼陷阱的,有多少人都盡量放馬過來好了。」

  「不行啦,那怎麼得了。」

  雖然不清楚哀川小姐和小姬之間有著什麼樣的過去,但是看她們你一言我一句的模樣,似乎交情匪淺。照理說久別重逢應該會有點生疏,卻感覺不出一絲一毫的距離感,而且從剛才碰面到現在,彼此都沒有提過任何類似敘舊的台詞。相反地,兩人之間的對話還表現出一股親密感,哀川小姐向來都是豪爽的大姊姊,而小姬正好是會刺激保護欲的類型,兩人可以說是最佳拍檔吧。

  「嗯?」

  。。。不對,慢著。這麼一來,我不就成為多余的角色了嗎?不行,都已經犧牲色相到這種地步,未免太悲慘了。為了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我主動開口向哀川小姐發問。

  「呃,潤小姐,剛才聽你所說,好象原本就跟理事長認識了,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

  此刻在我的想象中,只浮現一個非常惡趣味的人物,聚集了一群未成年少女實施特殊教育。

  真是夠了,自以為是阿拉伯皇室啊,還培訓后宮佳麗咧。

  「理事長的名字叫檻神能亞,今年三十九歲,是個女的喔。」

  「檻神這個姓氏,莫非~~~」

  嗯,沒錯~~哀川小姐沒有回頭,輕輕地颔首。

  「赤神、謂神、氏神、繪鏡,以及檻神---所謂的四神一鏡---能亞正是排行最末那一族的血脈。其實她並非嫡系子孫,而是旁系的血親,所以和本家之間的連系相當薄弱。因此這間學校本身與檻神家族並沒有多深的關系,反而跟神理樂比較有淵源。」

  「神理樂…不就是日本的ER3嗎?」

  兩者之前最大的差別,只在于ER3是一個研究組織,而神理樂是一個網絡機構,實際上雙方所從事的工作大同小異。如此說來,這所學校就相當于ER計劃了是嗎?

  「答對了,這里的畢業生據說有四成都會進入神理樂喔,其余則是分散在各大機構…最優秀的學生應該就是去加入ER3吧,畢竟在社會上的知名度跟地位都比較高,像那個叫荻原的家伙,大概也會成為其中之一吧。」

  不愧是哀川小姐,對于這所學校的內幕,甚至包含「畢業生」的狀況,都了解得相當透徹,不像我一問三不知。嗯,按照一般世俗的說法,這里算是「培育人才」的地方吧。就這點而言,它的確是一間訓練所,同時稱之為「教育機構」也並沒有錯。

  然而,可是~~不允許學生退學,有人想逃走就會被通緝,還有學生會自封為軍師,甚至用懸梁高校這種稱呼來自嘲---這樣的學校,還能算是一所教育機構嗎?

  「其實一開始這間澄百合學園---也就是懸梁高校的前身,是由能亞的母親所創立的。當時還比較像一所正常的學校…至少跟現在比起來算是正常多了。結果就在一年半前,能亞的母親上吊身亡,學校由能亞繼承之后,就完全變調了。究竟哪里有問題,也很難真體去說明~~」

  「是氣氛,氣氛變得很詭異啊。」

  小姬的語氣難得如此正經。雖然從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想必又是帶著一片陰霾吧。小姬目前是二年級的學生,所以在她入學的時候,理事長應該已經換人了。

  「其實『入學』以后沒多久,我就發現這里不是普通的學校了,不過我還是繼續忍耐著。沒想到事情越來越誇張…一個會有朋友死掉的地方,我根本沒辦法稱之為學校。」

  「…你說得沒錯。」哀川小姐摸摸小姬的頭,接著說下去。「可是呢,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什麼是正常…什麼是不正常,必須要經由比較才區分得出來,而身在其中的人,當然會以為自己是正常的。更何況學校本來就是一種密室,從外界無法一窺究竟,于是瘋狂的人便越陷越深~~終于一發不可收拾,演變成現在的狀態。」

  「…除了小姬以外,難道沒有其它學生認為這樣是『不正常的』沒有人發現這里『很詭異』嗎?有沒有別的學生申請退學?」

  「啊,有啊。很久以前。」

  小姬簡單的一句話,已經足以令我沉默不語。

  「剛才雖然講過不喜歡…其實我本身對檻神能亞並沒有討厭到那種地步,不過確實沒啥好感就是了。舉個例子來說吧,那家伙只會把人當成數字來看,只會把人的死亡當成統計的數據來判斷。在她眼中,死一個人跟死兩個人沒什麼差別,只差在數字是一或是二而已。那家伙認為數據就代表一切,但是…她也有她自己的理想,我並不是不了解。」

  「你們應該算…舊識吧?」

  「嗯,算吧。雖然已經分別兩年了。」

  所以是分別兩年的重逢呢~~哀川小姐玩笑似地說,卻有種故作輕松的感覺。論及騙人技巧,連我這個戲言跟班都望塵莫及的哀川小姐,為何要刻意流露出演戲的感覺呢?我無法理解。

  「潤小姐,你可不能感情用事,別太亂來喔。」

  「死家伙,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啊,少一副訓誡的口氣。今天的談判目的是要校方接受紫木一姬的退學申請,至少這點我還沒忘記。」

  「那就好。」

  我覺得自己扮演的角色已經告一段落了,稍微舒展一下筋骨,然后對身旁很久沒出聲的小姬開口。

  「如果能夠順利離開這里,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唔,這個嘛~~」小姬回答:「我想做很多很多好玩的開心的事情。」

  她的語氣彷佛是在說,自己這輩子從未有過真正「開心」的事情。

  「而且要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就好象每天都是星期一那樣。」

  「那不就是最糟的日子嗎?」

  嘴里雖然不客氣地吐槽,但我的思緒卻已經飄向遠方。在我心中,某個最脆弱的部份,受到了刺激---懷念的心情,正被深深地刺激著。其實她們兩個人根本不是相像,小姬跟「那丫頭」,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所以~~所以我在想,這對我而言,不正是一個忏悔和贖罪的機會嗎?當然我並不認為,傷害了一個人,可以用拯救另一個人來互相抵銷~~況且我也不懂得要如何去拯救別人,只是~~

  「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啦,戲言小哥。」

  哀川小姐潇灑地對我說。

  「看,我們已經到達最頂層啰~~」

  安全門被她絲毫不費吹灰之力就打開了。任何技術都能做到最完美的萬能承包人,哀川潤。

  無論讀心術或聲音模仿,甚至包括開鎖,都無人能出其右。

  在走廊上前進沒多久,眼前立刻出現一扇非常厚重的鐵門。怎麼看也不像是一般學校里會出現的東西,豈只防彈,就連發生核爆大概都不會被摧毀,一扇完全與外界隔絕的門扉。

  哀川小姐收斂平時的作風,謹慎地敲了下門(難道哀川小姐最近特別熱愛敲門嗎),想當然耳,沒有任何響應。「那我就不客氣啰」---她打算直接進去,卻發現沒有門把。豈只門把,甚至連個門鎖都沒有,上面只設置了一台指紋辨識器。

  「哎呀,這下子連我也沒辄了。」

  「真的嗎?」

  「就算是我,也沒辦法改變自己的指紋啊。一姬,這個系統是怎麼設定的?」

  「整棟辦公大樓的門,都是用同樣的系統。」小姬詳細地說明。「除了教職員本身以外,沒有任何人能夠開鎖或上鎖。只要把手掌按在辨識器上面,門就會自動鎖上,再按一次,鎖就會解開。」

  「唉~~也就是說…絕對沒辦法復制鑰匙啰…早知道就帶玖渚丫頭一起來了。」

  的確,這時候如果有玖渚在場的話,就可以破解計算機系統,輕輕松松地打開門鎖吧。

  話說回來,玖渚知道這間學校的內幕嗎?當初那丫頭告訴我有關澄百合學園的事情時,並沒有提到任何相關內容,但是~~但是那家伙向來自閉,即使知情,也很有可能不向我透露。無論如何,既然學校背后有著這樣的內幕,也難怪制服會收集不到了。我終于明白玖渚之所以早早放棄的原因。

  咦?那哀川小姐又是怎麼把制服弄到手的呢(而且還是兩件)。

  。。難道自己做?

  「這種門從里面可以上鎖嗎?」

  「我不太清楚耶,應該可以吧。」

  「是嗎…那她到底在不在里面呢…真會吊人胃口。」

  這時候我才突然發現背后有監視機,急忙告訴哀川小姐,結果她若無其事地說「那些電路早就已經切斷了」,像在嫌我大驚小怪。仔細一看,監視器確實沒有在運作。

  「要來救你們以前,這些瑣碎的工程都已經先做好了啦…連警報器也切斷了,用不著擔心。啊~~可惡,那我們不就進不去了?」

  「可是剛才敲門也沒人響應,理事長應該不在里面吧?」

  「不,能亞那家伙和我一樣,是不會逃避事情的人。難道里面設下了陷阱嗎?還是純粹無所畏懼…不管是哪一種,可以確定的是她在耍我們。」

  「很好~~我生氣了。」…哀川小姐下定決心,從衣服里拿出一樣黑色的塊狀物。四方型的東西,放在手掌上大小剛好,正是俗稱電擊槍的物品,神秘的外觀足以令人產生本能上的恐懼。

  「潤小姐居然會搞帶武器,真是難得啊。」

  「嗯,這次是例外,因為要讓某人昏迷以便…呃,這不重要,現在可以利用這個東西…」

  哀川小姐將電擊槍對准指紋辨識器頂住,按下電源開關。眼前瞬間爆出一片電光石火使人目眩,緊接著聽見「啪啪啪」的聲響,等視線恢復正常,辨識器已經徹底粉碎了,飄出一陣陣惡心的煙霧。

  「好驚人的威力…」

  「對啊,這是自己組裝的特制品,而且還沒有拿掉電壓限制器呢。如果用在人類身上,要消除兩、三天的記憶也不成問題,是相當具有破壞力的凶器喔。」

  哀川小姐未免說得太誇張了吧,不可能有人會因為這點攻擊就喪失記憶的。

  她眯起眼睛,仔細觀察辨識擺里面的電線回路。

  「嗯,很好,該燒斷的都燒斷了,接下來就很簡單最常見的線路構造,平凡無奇,好,等我一下~~」

  哀川小姐直接把手伸進辨識器,空手拉扯里面的電線。看起來很危險,感覺隨時都會觸電的樣子,難道她的皮膚表面鍍了一層特殊絕緣體嗎?過沒多久,聽到一聲「好~~開鎖完畢。」

  哀川小姐便伸手去推門。如此誇張的厚度,平常應該是一扇自動門吧,因為電路燒壞了才會失去作用。

  「唔,還真是重啊」

  她用雙手使力將門朝橫向推動,發出「嘎吱嘎吱」地,不像開門的詭異摩擦聲,在走廊上回響著,然后門終于慢慢敞開了。

  實在是非常可怕的神力,至少不是一個前來談判的人應該要有的態度,根本是擺明了對房間的主人示威。哀川小姐是個激進的好戰份子,果然還是無法避免那種結果吧,我內心開始焦慮。

  受不了,真想叫她多學學某位人間失格的家伙,那小子實在很不賴。

  「天啊~~潤小姐一點都沒變,還是一樣沖動~~」

  就連崇拜哀川小姐的小姬,也對剛剛的行為傻眼,不過表情中又夾雜著心安,似乎是覺得「這樣才符合潤小姐的作風」。

  門已經被推開一半,由哀川小姐帶頭,我跟小姬追隨在后,一行三人走入理事長辦公室~~

  然后,我們看到了,被肢解成十二個部份的,檻神能亞的屍體。

  「…」

  「…」

  「…」

  胸部,腹部,腰部,左右手外加手掌,兩條腿,以及兩只腳…這些原本屬于檻神能亞的身體,全部被分割開來,非常淒慘又無比殘酷地,散落在室內。血液的氣味、骨髓的氣昧、肉塊的氣味,四處彌漫。高級地毯和昂貴家具,幾乎都沾滿了血跡。這麼重的氣味居然沒有飄出去,實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而檻神能亞的頭部…正從天花板垂吊下來,懸在半空中,長長的黑發纏繞在天花板的日光燈管上。

  宛如變態殺人影片當中的場景。那張緊貼在頭顱上的臉孔,完全看不出已經有三十九歲的年紀,相當地年輕,但這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從天花板垂吊下來的頭顱,除了恐怖和驚懼以外,根本不會讓人產生其它的感想。

  「…你們~~~」哀川小姐鎮靜地,用壓低的聲音說:「你們剛才有看到任何人走出這間辦公室嗎?」

  …我沉默地搖頭,小姬也一樣。三個人都沒有互看彼此。面對眼前被肢解的屍體,我們彷佛都被釘子貫穿,動彈不得。

  「~~哈,未免太有趣了吧。」

  哀川小姐嘲諷地說著,開始在屋里到處走動,鞋子被血跡跟肉塊弄髒了也不以為意。她逐一檢查桌子底下,還有沙發里面所有可供人躲藏的地方全都沒放過。

  然后她又從我身旁經過,朝門口走去。我的視線跟著移動,看到她正在檢查門鎖,剛才被破壞的是外面的辨識器,內側的辨識系統似乎完好無缺。

  「哼哼…原來如此,真是無言以對啊。」

  正當哀川小姐喃喃自語的時候,我終于想起一個事實,在小姬面前,在這樣天真單純的少女面前,居然出現了如此淒慘的屍體。這實在是,真的,非常地殘酷 ---然而,小姬望著那顆懸吊的人頭,眼神卻是十分地空洞冷淡。

  「啊…」

  她發出低微的聲音,彷佛下一秒就要說出「什麼嘛,搞半天人已經死了」之類的話來。這種反應,就像是聽到某個聞名已久的大人物其實早就不存在了一樣。

  「糟糕,事情大條了耶。」

  「小姬…」

  「別擔心啦,師父。」她看著我微笑,帶著一絲陰郁的,有點憂傷的笑臉。「雖然出乎意料,但小姬我畢竟是這里的學生,不會被這點事情給嚇倒的。」

  「是嗎?那就好。」

  並不好,根本一點也不好。只是我不能再追問,不能繼續追問,沒辦法再繼續追問下去~~

  追問小姬的心情。明明只要一句「你在想什麼?」就能夠打破所有的疑惑,我卻辦不到,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除去偽裝和戲言,用真實的面貌與人接觸,就等于是互相傷害。我不希望用差勁的方式去追問,不想傷害到小姬~~更重要的是,不想讓我自己受到傷害。

  尤其在這種情況下。

  「喀~~」背后傳來一道聲音。

  是哀川小姐將門關上的聲音。

  「這下子事情變得很棘手啰~~對不對?」

  「啊,沒錯…」我響應她的話,藉此逃避心情。「理事長…竟然被殺死了。如此一來,我們冒險闖入這里不就失去意義。。」

  「沒這回事喔,兩者之間並沒有影響,只要選擇別的方式就可以了吧。反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以選擇的方法有無限多種。真是的…連這間辦公室都遭殃了,看來這也是某個單位發出的指令吧。」

  「什麼意思?」

  「小哥,我現在最在意的問題就是啊~~這是一起密室殺人事件喔。」

  「~~啊?」

  我不由得發出錯愕的聲音。

  什麼跟什麼。的確,門鎖是以指紋控管的,而且剛才處于上鎖的狀態,等我們破壞辨識器進來一看,就看到肢解的屍體跟懸吊的頭顱…嗯,再加上門並非自動鎖住的,必須承認這是一起密室殺人事件沒錯。但這根本無關緊要吧,重點是理事長檻神能亞被殺死,造成我們沒辦法談判,甚至連敵對都辦不到…

  「這時候沒空討論什麼密室不密室的吧?因為看到認識的人被殺死太過沖擊了嗎?拜托振作點,哀川小姐,這樣一點都不像你~~」

  「不准用姓氏稱呼我,會叫我哀川的只有『敵人』。」哀川小姐眼神犀利地瞪著我。「本小姐冷靜得很。聽好了,小哥,我平常之所以說密室問題不重要,那並非偏見,純粹是一種嘲笑而己,因為那些密室問題根本毫無意義可言。就拿四月發生的鴉濡羽事件來講吧,當時的密室問題究竟有什麼意義啊?那只不過是『為密室而密室』而己,不是嗎?我所重視的,並非密室存在的合理性,而是密室存在的意義。利用密室殺人的矛盾點,來排除自己的嫌疑,這確實構成一種動機,但無論做什麼,無論怎麼做,『不存在的證據』也沒辦法變成『不在場的證明』。這種小把戲,實在毫無意義可言。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就是這種人的下場。」

  她說得一點也沒錯,但是…

  「但是眼前這個密室事件可就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啰,而且意義非凡。喂,小哥,你說說看,剛才我們是怎麼進到這間屋子里的?」

  「是由潤小姐破壞門鎖…」

  「嗯,沒錯,很明顯就是『非法入侵』的行徑嘛…一群企圖逃出學校的『可疑入侵者』會有的行徑。結果屋子里出現了屍體,在這種情況下,誰最有嫌疑,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原來如此,這就是密室的意義嗎?

  也就是說,制造出這個狀況的某人…已經利用密室的詭計,成功地將罪行嫁禍到我們身上了。啊,的確,在這種情況下,除了我們還有誰值得懷疑?

  「潤小姐,所以說…」

  「所以說,我們被設計了。」

  然而哀川小姐似乎並不覺得受到屈辱。相反地,還對那位主謀者表達稱贊之意。「真是太有趣了。」…她嘲諷地冷笑著。

  不對啊…等等,這下子,不就如她所說地,不,是比她所說的更糟糕,了吧?我在錯愕之后,終于開始產生了危機意識。先前已經遭到子荻那些學生的追擊,現在還要被當成殺害理事長的嫌疑犯…

  哀川小姐低聲說了句:「哎呀,真傷腦筋。」便開始動手撿拾散落各處的理事長的屍塊。

  「切口相當粗糙,是刀子嗎…應該是鋸子吧?嗯,沒錯,要將一個人完全解體,還是用鋸子比較省事。」

  「肉片也四處飛散,看樣子真的是用鋸子呢。」小姬點點頭。「好象是把人吊在天花板上,再用鋸子一塊一塊切割的吧?」

  兩人輕松地談論著…這不是一個很驚悚的話題嗎?什麼用鋸子把人的身體給切開…

  「這種日光燈管能夠支撐人體的重量嗎?」

  「把重力分散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真是的,這下可傷腦筋啦,能亞。」

  哀川小姐不是對著我也不是對著小姬,而是對著懸在空中的檻神能亞的人頭說話。想當然耳,人頭並沒有回答,但她不以為意,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有些傷感的笑容。

  「你的『理想』還差一點點就可以實現了…沒想到功虧一篑啊。如果我說這就是人生有趣的地方,你大概也無法理解吧…其實有句話我一直很想對你講…不過算了,就讓一切隨風而逝吧,全都一筆勾銷了。」

  說完她往下一蹲,然后縱身跳躍,將纏繞在燈管上的頭發給松開來。「叩」地一聲,頭顱滾落到地板上,哀川小姐立刻接住捧起,和其它部位的肉塊集中整理好。

  「嗯,現在還缺少的是…啊,少了幾個關節的部份,不過沒關系,好,這下子…」

  此刻哀川小姐…哀川潤的臉上,浮現出我畢生僅見,最邪惡最凶惡最險惡的,一抹微笑。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第四章 黑暗突襲



第一話        

  人物:西條玉藻黑暗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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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詳細情形請問神明。

  三個小時后---周圍已經一片陰暗了,而我與紫木一姬以及哀川潤,都還待在理事長辦公室里。對血的氣味和肉的氣味已逐漸麻痺,對眼前異常的景象也慢慢能夠習慣了,雖然我並不想要培養這種習慣。

  不知道小姬對眼前的情況有什麼想法?她依然不停地玩自己的手指,表面上看起來只是純粹打發時間而己,但或許是正在思考也不一定。

  而哀川小姐不愧是哀川小姐,正在吃櫃子里搜括出來的食物。現在她吃的是高級餅干,在這種場合,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夠若無其事地吃點心,簡直匪夷所思。究竟是神經太大條,還是根本沒有神經?

  「~~潤小姐,你打算在這里待到什麼時候?」

  「啥?你到底要問幾次啊。」

  她嘴里銜著餅干,四肢著地朝我逼近。

  「干嘛?你肚子餓了是嗎?好啦好啦,我知道肚子餓會讓人脾氣變暴躁啦。」

  「我不是肚子餓~~」

  「來,嘴張開,啊~~」

  哀川小姐把吃了一口的餅干,放進我嘴里。

  真好吃。

  「~~我不是要吃餅干啦。子荻那一伙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如果一直待在這里~~留在案發現場,不是更惹人懷疑嗎?」

  「你真會煞風景耶,干嘛一直唠叨個不停,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什麼都不行,充滿負面思考,討厭的悲觀主義者,自以為是憂郁王子。一姬,你來說說他。」

  「師父~~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喔~~」

  「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啦。」

  這個死丫頭,是故意的嗎?

  「聽好了,小哥,這種情況下最忌諱的就是輕舉妄動。剛才我們可以說是被將了一軍吧,但棋局尚未結束,現在反而是致勝的關鍵點喔,此時此刻唯有深謀遠慮方為上策。」

  「所以不是坐以待斃啰?」

  「對,是以靜制動。放輕松點,不必慌張。」

  哀川小姐說著便躺到地板上,雖然地毯已經干了,上面依然布滿血跡,這實在不像正常人會有的行為。

  「我在想要不要直接報警…」

  「這種故事警察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吧。每一個登場人物都不是普通人,這樣才叫做校園推理嘛。可憐的沙咲,這回沒有她的戲份啰。」

  「呃,別把我算在內,我只是一介普通人。關于這次的事件,我完完全全是個局外人沒錯吧?警察的存在不就是為了保護普通老百姓嗎?否則我干嘛要繳稅?」

  「哦,你還未成年就已經在繳稅了嗎?那可真是辛苦你了。不過呢,小哥,千萬別忘記,所謂的警察基本上是營利事業喔,只會保護稅金付比較多的國民喔。」

  唔,因為這間學校背后有檻神跟神理樂兩大招牌當靠山是嗎,原來如此的確,相較之下,我所繳付的稅金簡直有如滄海一票,難怪沙咲小姐和她的搭檔不會有出場的機會了。也好,那兩人的性格實在不適合出現在這種事件里。

  「你說的我都可以理解,即使如此我們也不能一直待著不走啊。」

  「放心吧,我已經把門關好假裝上鎖了,現在沒有比這間屋子更安全的地方啦。再怎麼說這里也是懸梁高校理事長大人的辦公室嘛,隔音良好,防菌又防彈,還有什麼地方會比這里更安全的?」

  「可是理事長就在這個最安全的地方被殺死了啊~~」

  哀川小姐所謂的「安全」不光是指物理上的,同時也包含了心理上的定義吧。確實如此,逃亡者紫木一姬等一行人,居然會潛入學校的中摳,躲在最高層的理事長辦公室里。連神明也想不到。就這點而言,待在此處伺機而動,也可以稱之為一種「心理戰術」吧。

  然而要我來說的話---所謂的心理戰術,並非這麼一回事。出乎對手意料的奇招,並不能算是心理戰術,純粹只是抓住對手的盲點而己,況且貿然闖進這個「盲點之所在」反而會讓自己動彈不得,受到局限,一不小心就作繭自縛。我有過相同的經驗,因此相當了解,只不過這個道理哀川小姐也明白,輪不到我來賣弄。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和檻神能亞的密室分屍案同樣引起我的注意。

  「總算在『病蜘蛛』出動以前就把事情給解決~~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啊。」

  當時子荻口中所說的話---或許因為放心而松懈,一時忘了我的存在,才不經意脫口而出的這句話。

  「病蜘蛛」---難不成是什麼新開發的生化異形?連軍師子荻都希望能徹底封印的東西,照她所說,似乎還存在于這個校園里。

  「你這家伙啊…說起話來喜歡暧昧不明語帶保留的,偏偏又很在意結果。」

  哀川小姐的語氣有點不高興。

  「什麼意思?既然是潤小姐所說的話,在下願聞其詳。」

  「你曾經說過『我已經習慣等待』之類的話吧。嗯,你確實是個很有耐力的人沒錯,所謂有志者事竟成,總會有等到的一天。但那是在已經知道結果的情況下喔,一旦前途未卜,你就會開始不安。雖然擅長等待,卻害怕等待不清不楚的東西。」

  「說得煞有其事呢。」

  「因為確有其事啊。你的基本元素就是『放棄』跟『妥協』,所以遇到像眼前這種情況,不曉得該放棄些什麼,不曉得該妥協哪一邊,想必令你坐立難安吧。不過呢,總而言之~~嗯,非撐下去不可,所以加油啰~~」

  原本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說到一半又自己調適過來。她叫我要加油,但我也不知道究竟要在什麼事情上面加油。

  「師父、潤小姐,你們不可以吵架喔~~」小姬插進來當和事老。「要好好相處喔,這時候我們三個人一定要團結,絕對不可以起內哄喔~~~」

  「你說得對,情義無價啊。算了,小哥,你如果想出去就出去吧,我並不想限制誰的行動,要走要留隨你高興。不過話先說清楚,既然是自己決定要出去的,一旦離開這里,就別期望得到我的庇護。」

  「還有啊,小哥,先給你一個忠告。這間學校里所有的人,都是舍棄和平安詳的社會,懷著各自的目的與信念踏上危險的道路,已經回不了頭了,不能將這些家伙當正常人看待喔。」

  「不能當正常人看待,是嗎?」

  「小哥大概以為這里是研習所或訓練所吧,實際上也算啦,不過還有另一個功能,而且是更重要的功能,就是當作障眼法~~意思就是說,這里的學生表面上是學生,其實當中最頂尖的幾個,已經達到實戰部隊的等級了。」

  這麼說來---豈只不是學校,根本就是規模龐大的私人軍團嘛,一個由未成年少女組成的實戰部隊。我不會說這都什麼時代了,反正已經是發生在眼前的現實,只不過,再怎麼說~~

  「如果因為那些女孩子年紀比自己小就不放在眼里,肯定會吃不完兜著走。只要待在這間屋子里,至少本小姐哀川潤會保障你跟一姬的安全,所以還是乖乖留在這里吧,別再讓我看笑話了。」

  「~~小姬你呢?」我轉而問小姬。「你有什麼意見~~或者,有什麼提議嗎?既然在這里當了一年的學生,也勉強算是地頭蛇了吧?」

  「唔~~小姬覺得交給潤小姐就沒問題啰。畢竟我是程度落后的半吊子學生,師父又是個局外人,所以還是聽從專業的意見比較好吧。」

  非常正確的觀念,正確過頭到令人惡心的地步。話說回來,我這輩子也還沒聽過什麼正確觀念是令人心情爽快的。

  「而且潤小姐說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也同意喔,因為在懸梁高校里面等于是一個秘密墓地啊。」

  「是秘密基地。」雖然漢字還挺像的。「半吊子嗎…如果能夠做出冷靜的判斷,半吊子又何妨,沒什麼好自卑的。」

  「我沒有自卑啦。如果擁有太強的『力量』,動不動就暴走會很糟糕喔,像小姬這樣子是不多不少剛剛好。」

  暴走~~是嗎?

  暴走就是在情緒暴發之下訴諸于暴力。

  沒錯多余的過剩的「力量」---擁有強大的能力,卻控制不住自己---這樣的人我認識太多了,不勝枚舉。好比說那座島上的天才們,又好比說人間失格。而擁有足以和世界匹敵的力量,卻能夠取得平衡,絲毫不受影響的人物---唯有哀川小姐。

  「力氣小這件事,對小姬我而言,是一種自爆喔。」

  「我還加入恐怖份子咧。」

  從字面上推測,正確解答應該是自豪吧。

  「不多不少剛剛好,是嗎~~」

  ---那我呢?我又算哪一種人呢?如哀川小姐所說的「明明什麼都不會還自信滿滿地~~明明是個沒內容的空殼還不可一世地~~充滿了矛盾的家伙」這樣的存在嗎?那只能說是最糟糕的一種了。但我並沒有失控暴走,沒有陷入瘋狂,我並沒有。至少自認為沒有。應該沒有才對。

  「沒有就好。」

  我喃喃自語著,最后一如往常地,以一句「純屬戲言」結束所有的思考。

  

第二話

  假設有一個主張殺人是錯誤行為的戲言跟班存在于世界上好了,那麼對于以下的問題,他會如何回答呢?

  「在戰場上殺人,有什麼不對?」

  「殺人魔去殺人,有什麼不對?」

  可想而之他大概會這樣回答吧~~戰場或殺人魔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誤。那麼,對于以下的問題,他又將如何回答呢?

  「一只狗咬死人,是不對的嗎?」

  「地震造成死亡,是不對的嗎?」

  這種時候他會回答說,狗的存在跟地震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誤嗎?當然不會,否則就變成狗屁不通本末倒置的歪理了。從信念衍生出來的理由,跟從理由衍生出來的信念,完全是兩碼子事。

  非殺人不可的情況,以及必須被殺死的情形,都確確實實存在著,不容否認。沒錯。動手殺人的理由,無論何時何地都確切地存在著,就算找不到不能殺人的理由,也絕對找得到殺人的理由。所以活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永遠別讓自己找到殺人或被殺的理由,平平安安地苟且偷生吧…

  ~~思緒運轉到這里,我緩緩睜開眼睛。

  時間又過了一個小時~~小姬依然在玩手指(有那麼好玩嗎?),哀川小姐直接躺在地板上睡著了~~于是我站起身來。

  「咦?師父,你要去哪里?」

  「上廁所。」

  「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開什麼玩笑啊,別鬧了。

  小姬正要站起來,我立刻制止她,然后老實說出:「我要跟你們分道揚镳,各自行動。」

  「各自行動…真的嗎?」

  「嗯,沒錯。很抱歉,我已經厭倦玩偵探游戲了。」

  我輕輕聳肩,接著將哀川小姐替我包扎的三角巾拆開來,讓脫臼的肩膀重獲自由。

  「哀川小姐說得沒錯,我的確對這種『結果未知的狀態』感到坐立難安,這可是新發現呢。子荻似乎說過『不確定會令人產生不安』之類的話…兩者大概差不多意思吧。我喜歡語帶保留的暧昧,卻討厭不確定的未知…真是個小心眼的人啊。總之我沒辦法再待在這里繼續等下去,已經到達極限了。」

  「怎麼這樣…」小姬嘟著嘴,無辜地望著我。「再、再忍者一下嘛,師父。」

  忍者?切腹嗎?

  她的意思應該是「再忍耐一下」吧。

  「這樣太奇怪了啦,你明明知道待在潤小姐身邊最安全的不是嗎?逃出學校的事情,交給潤小姐就OK了啊,在這種膠著的狀態下,何必冒然行動嘛。」

  「我不想討論這些了」

  「不行,我一定要跟你講清楚,如果現在讓師父擅自行動,連小姬跟潤小姐都會有危險啊。既然我們是團體,師父的一舉一動一草一木,都左右著我們的未來啊。」

  看在場面嚴肅的份上,這次就不挑她語病了。

  '「這個道理我懂。小姬,正因為情況如此,少了我不是更好嗎?就像你之前所說的,你是個半吊子~~而我是個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局外人,既然是累贅,不如割舍掉還比較好。」

  「那種想法根本~~」

  「根本就是正確的。」我硬是從中打斷,不讓她反駁。「也許對哀川小姐而言並沒有什麼差別,像我這種小累贅,對她根本不構成影響。但是~~剛才我想通了,不,是我想到了~~~不,不對,應該說我領悟到了。待在哀川小姐身邊雖然很安全,甚至可以提升自己的信心~~然而這樣是不行的,基于這個理由,我才不想逃避戰場。」

  染血的房間,分散的肉片,拼湊的肢體,檻神能亞的屍塊。躺在地板上,沉靜入睡的人類最強。在這樣的環境包圍下,十九歲的傷兵跟十七歲的逃兵,爭論著不成熟的想法。真是莫名其妙,還有什麼比這更滑稽,還有什麼比這更可笑的嗎?

  「那樣一來~~我就變成一個只會巧取豪奪的小偷,只會苟且偷生的爛人。以為有哀川小姐這個強大的靠山,自己就可以狐假虎威~~成為一個渺小肮髒,沒有廉恥心也沒有是非觀念的寄生蟲。因為最近發生很多事情,所以我幾乎都忘了,忘了自己曾經是個什麼樣的人,忘了曾經選擇過什麼樣的人生。」

  我不會對任何人付出。

  所以什麼也不會接受。

  拒絕一切的人事物一切的存在。這才應該是我僅存的最后的矜持。

  「哀川小姐這里的工作任務是將你救出去…與我無關。完完全全不干我的事,我的存在反而是一種累贅。這樣非常不對,因為我並不想恩將仇報。」

  在我心中,沒有任何意志。

  但至少,還有自己的思想。

  「可是師父~~」

  「別再用那種方式稱呼我了,我沒資格成為哀川小姐的朋友,沒資格被你稱為師父。」

  小姬臉上瞬間浮現受傷的表情。我輕輕推開她,朝門口走去。自動門的電路系統已經燒壞了,現在只能使用蠻力推開。

  受到哀川小姐的保護,但是不成為哀川小姐的負擔,保護小姬。在這樣的感覺中得到自我滿足,三個人攜手合作,相處融洽,一起努力。

  簡直是,夢幻般的人際關系。

  所以這只是,一個夢而已。

  反正,夢終究還是夢。

  「可、可是師父~~」

  「夠了,就跟你說別再這樣叫我真是死皮賴臉的小鬼。」我回過身去,將手按在小姬的肩上,微微施力…表示拒絕。「別以為我會對你好,別以為我會跟你作朋友,我最討厭這種事情~~惡心到了極點。」

  「~~啊」

  聽完我說的話,小姬不由得卻步。

  看吧,多簡單。

  人與人之間的信賴,如此輕易就摧毀。

  所謂的好感,脆弱得不堪一擊。

  于是我,又恢復一個人。

  「對于扮家家酒,我也已經厭倦了。小姬,我跟你一樣,都是逃亡者。或許可以藉此擾亂對手~~至于要怎麼利用這個機會,就隨你們高興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說得這麼絕,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因為本來就不關我的事。」

  「可是,潤小姐她~~」

  「我不想成為哀川潤的絆腳石,就算自己根本連當絆腳石的份量也沒有。」

  其實我並非那樣嚴以律己的人,但這就是我此刻的思想,是放棄和妥協互相牽制的結果。

  不懂我在講什麼嗎?

  不懂我的心情嗎?

  不懂我嗎?

  小姬~~~

  那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喔,真的。

  當然,在剛才的爭執中,小姬才是對的,而我是錯的,錯得相當離譜。但是…我已經到達極限了,身為一個錯誤的存在,已經無法再繼續追隨正確的做法。對于自己逾越界線的錯誤,我無話可說,也不打算辯解。

  嗯,說到底就是這麼一回事。

  即使對象是哀川潤,戲言跟班也拒于千里之外。拒絕付出也拒絕接受,拒絕一切情感的交流。

  「可是、可是~~」

  「告辭了,掰掰。」

  我沒有聽小姬把話說完,直接就把門關上。嗯,哀川小姐是特例,憑小姬那麼纖細的雙手跟瘦弱的體格,絕對沒辦法將這扇門推開的吧。

  就算待會哀川小姐醒來了,應該也會說到做到,不來救我這個擅自行動的人。不,也許她剛才根本就沒有在睡也不一定,反正裝睡對她而言,只不過是雕蟲小技,騙人是她的拿手絕活。

  就像把我帶到這里來,也用了相同的把戲。

  「~~即使如此,我依然沒辦法討厭她,實在很了不起啊~~」

  我想,在心底深處,自己大概是喜歡哀川小姐的吧。雖然這只是一種感覺,離真正的情感還有相當的差距。

  即使如此,我也沒辦法在已經察覺被欺騙的情況下,還繼續心平氣和地留在此處,我還沒善良到那種地步。

  更何況,還有小姬,紫木一姬。

  那個女孩也卷入復雜的關系中…才剛認識不過幾小時而己,居然就對那女孩投入相當的情感,我覺得自己實在荒謬得可笑。我不希望自己只是純粹把小姬當作「那丫頭」的替身而己,無論如何,這個自我陶醉的忏悔游戲,不應該再把無辜的女孩給牽扯進來。

  「好,就這樣,戲言結束。」

  如果沒記錯,樓下應該就是教職員辦公室,我盡量避免發出任何聲音,小心翼翼地朝樓梯間前進。幸好周圍都沒有人,很快就順利走出辦公大樓了。那麼,現在位置是哪里呢~~剛才是跟著哀川小姐走過來的,完全不清楚目前所在地是何處,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會出現什麼東西,更不記得自己沿途究竟經過哪些路線。

  「算了,無所謂。」

  就隨便亂逛,臨機應變吧…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遇到荻原子荻。反正據哀川小姐所說,子荻「跟我很像」…而我並不討厭見到跟自己同類型的人,雖然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是認為跟同類可能比較處得來嗎?還是認為對方可能會了解自己?

  視線模糊,能見度很低,這附近似乎並沒有照明設備~~當然了,學校基本上是不會在夜間活動的。看來澄百合學園~~不,不對,現在已經沒必要用這麼高雅的名字稱呼它~~看來懸梁高校是沒有夜間部的。又或許只是,沒有區分白天跟夜晚的必要。

  「不過,還真的是一個人也沒有啊~~」

  那些家伙就算被哀川小姐擊退了,應該也不會就此罷手才對。難道學校還有所謂的門禁嗎…不可能吧,況且「教師們」應該也不會完全袖手旁觀。

  除此之外~~我想到另一件事情。

  殺害理事長檻神能亞的犯人---姑且不論如此凶殘的行徑還能不能稱之為人---犯人究竟是何時動手的呢?根據哀川小姐和小姬所說,事態發展至此,似乎都是出于理事長下達的命令。這麼說來,理事長至少是在下完命令之后才被殺死的。而且從現場血液的氣味跟肉片的狀態來判斷,屍體並沒有放置很久,至少還沒超過一天的時間。

  再說到動機---其實「多不勝數」。比方說「檻神能亞的惡趣味引人憎厭,遭人忌恨,受人詛咒」等等諸如此類…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啊。

  「所以要往~~~權力斗爭的方向推測嗎?」

  另外,把罪行嫁禍到逃亡者跟外來者的身上,實在是高明的計謀,還可以用緝凶的名義激發學生們的斗志。目前對我們唯一有利的條件,就是理事長遇害的事實,應該尚未曝光吧。

  啊,所以哀川小姐才會堅持留在辦公室里是嗎?就在我終于領悟到這一點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似曾相識的校舍…沒錯,就是一開始跟小姬會合的地點「二年A 班」所在的校舍。現在居然有種恍如隔世的久遠感。

  「啊,對了,那張照片…」

  事到如今平面圖已經不重要了,但是小姬的照片也在逃跑的過程中被我弄丟,就去把它找回來吧。或許照片同樣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不過…反正我也沒有其它重要的事情好做的。雖然從這里繼續往下走,可能會回想起通往大門的路線,但我並不是一個樂天派的人,不會天真到以為校門口什麼埋伏也沒有。況且我並不打算離開這間學校,只是純粹想離開那個空間而己,離開那個令人窒息的空間。

  剛才對小姬說了許多重話,其實我真正的想法,大概只是覺得待在哀川小姐身邊壓力很大吧。說穿了,只是無聊的自尊心作祟而已。反正所謂的自尊心,本來就是一種無聊的東西。

  「嗯…真難得啊…我居然會對別人的存在如此耿耿于懷。」

  是哀川小姐太特別嗎?不,我不這麼認為,對我而言,特別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人並不在這里。~~這里有的,充其量只是相似的影子。

  進入校舍,尋找樓梯,往上走。沒有開燈,一片昏暗,不過感覺視線比戶外清楚,應該是集中度的關系。那麼「二年A班」在哪里呢?

  以那間教室為起點,應該就可以找到照片吧。啊,話說回來,搞不好已經物歸原主,被照片的所有人回收了?

  我一邊尋找照片,思緒又回到理事長辦公室的密室之謎。那個房間除了自動門以外,還有兩扇窗戶。不過想當然耳,同樣也都上了鎖,而且是二段式的鎖,從外面無法操作。至于室內,所有可以躲人的地方,哀川小姐一進門就全部檢查過了…嗯。如此說來,有幾個匪夷所思的關鍵點~~所謂的謎團。關于密室之謎,就像哀川小姐所說的,有其特殊用意,也就是把殺人罪行嫁禍到我們身上。

  至于另一個「肢解屍體」之謎,又要如何解釋呢?把人頭懸吊在天花板上,這個詭異的做法,究竟有何意義?

  用鋸子肢解人體…雖然作業本身並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但也想不通有何理由非這麼做不可。是出于恨意所以分屍嗎?還是有什麼必要性呢…難道只因為這里叫做懸梁高校,所以就把頭吊起來?理由不可能這麼簡單吧。

  「『肢解』是嗎…」肢解,解剖,生物學,生態學。

  盡管我一點也不願想起。

  「…會讓人想起以前的老師呢。」

  腦中卻浮現參與ER計畫的留學生時代。

  正當我沉溺在黑暗的回憶里~~~

  一道人影,

  「飄」到我面前。

  用「飄」的。

  不,不對,這樣講很奇怪。既然她已經站在我面前了,就不能用「人影」來表現,應該直接叫做「人物」。話雖如此~~她的身形在陰暗中飄忽不定,非常詭異又非常虛幻地,令人難以捉摸~~以我的視力,並沒有辦法看清楚。

  彷佛存在于另一個次元,又彷佛四周包圍著一層薄膜,她的輪廓相當模糊。

  突然~~

  她靜止不動了。

  俐落的短發搭配黑色水手服,上衣跟裙子都割得破破爛爛地,宛如剛剛遭到歹徒襲擊,又似乎是她獨其風格的造型。而袖子底下的雙手~~

  「~~啊,先做個自我介紹吧,在下是~~西條玉藻,一年級學生。」

  右手拿著兩刃刀。

  左手拿著野戰刀。

  對女孩子而言太過粗重也太過凶狠的刀子,被她~~西條玉藻握在手中。兩把刀都是用反握的方式,刀尖朝下。她站在原地,直直盯著我,動也不動地。彷佛云霧般虛幻的存在,虛幻的眼神。

  動作真快啊,我直覺地想。

  連格斗用的大刀都出現了,這次的事件非要奇特到這種地步嗎…相較之下,天才眾集的小島跟京都攔路殺人鬼,還算是正常的了。究竟是誰說劇情可以這樣安排的?

  而且眼前這位少女,不管是服裝也好武器也好,實在太多可以讓人吐槽的地方了,應該先從哪里開始吐槽起呢?

  「這位同學,已經超過放學時間很久了,請勿在校園里逗留喔。」

  「輪不到你來啰峻。」

  馬上被反駁了。

  玉藻眯起眼睛笑著,看來應該是可以正常溝通的人。她嘴里喃喃地說:「放輕松…放輕松…」

  輕輕地搖頭晃腦,是偏頭痛嗎?表情有點痛苦,好象在忍耐什麼,也許只是單純的低血壓而己,因為她一臉想睡的樣子。玉藻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啊」了一聲,重新調整好姿勢。

  「嗯?啊,這兩把刀只是個人收藏而已…不用太在意。」

  「喔,這樣啊…」

  小女生年紀輕輕就這麼會撒謊。

  「那個…對了,我正在找你們…沒錯。咦?不是有三個人嗎…應該是三個吧?難道是我自己看不見?奇怪耶…該配眼鏡了…」

  她沒問題吧?此時此地,這名少女是否正常,直接關系到我的生死,所以我是真的在擔心。

  不知該說她很有個性還是很頹廢風,總覺得眼前的少女好象背上隨時會長出翅膀的樣子。

  「啊…那個…」她又搖搖頭。「算了,別管那麼多,反正先殺他個兩、三刀再來想吧。」

  「這位同學,你這樣是不對的喔。」

  可惜玉藻並沒有理會年長者的親切忠告,立刻將兩把刀交叉在平坦的胸前,做出備戰姿勢。

  「看刀||嘿嘿||」

  她露出淺淺的微笑,雙頰泛紅,帶著一股羞澀。然而在刀刃的反光下,那抹笑容只會讓人感到恐怖。

  雙手持刀---這種裝備本身並不具威脅性,因為手腕的動作跟攻擊的模式都會相當受限,同時也會對防御造成阻礙。就像學習劍道的時候,除非是高手,否則不要去碰二刀流。但反過來說,若是高手---就可以將雙刀運用自如。

  也就是說,只有兩種可能---不是外行人就是狠角色---而這所懸梁高校的學生當中,並沒有所謂的外行人。

  「慢著,玉藻,等一下~~~」

  「求饒也沒用~~嗯,因為太麻煩了。」她腳步輕盈,緩緩逼近。

  「「還有,第一次見面請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否則我會把你大卸八塊喔。」

  大卸~~八塊。

  就跟,理事長一樣嗎?

  跟理事長一樣~~大卸八塊?

  「等一下~~~我有疑問。這是子荻的策略,是她下的指令嗎?」

  「才不是…子荻學姊另有計謀…我最怕動腦筋,所以就自己私下跑來了。」

  玉藻「嘿」地一聲,笑出酒窩來。女孩子有可愛的笑容是很好,不過請盡量配合團體行動。

  這間學校是沒有教學生要合群嗎?玉藻小妹妹,多學學怎麼過團體生活吧,學校本來就是讓人學習合群的場所不是嗎?

  「好,我要出手啰~~」

  原先緩慢的移動一瞬間轉變速度,朝我沖過來。左右兩把刀子交叉著,對准我的頸部。

  不妙,這個小女生,是認真的來真的玩真的。

  我當然不是她的對手,所以立刻轉身,沒命地逃跑。

  「啊~~不可以逃走!」

  她將刀子反轉握住,從后面追上來。我以為對方身材嬌小,應該可以輕易地甩開~~事實證明這個想法太天真了。我的速度並不慢,但是她的腳程快得離譜,簡直跟女鬼沒兩樣。可惡,難道之前抱著小姬跑還能甩掉那兩個女學生,純粹是因為對手太弱的關系嗎?所以意思就是說,現在戰斗等級又提升啰?雙方的距離越來越拉近,沒想到這時候,玉藻竟然把左手的刀子對准我頭部射過來。

  「唔~~哇!」

  千鈞一發之際,我幾乎是用滾的,驚險躲過那把飛刀。開什麼玩笑啊,那種刀子怎麼看也不是用來射飛镖的吧,居然像忍者丟暗器一樣直接射過來。這個女孩子究竟哪來這麼大的力道。

  話說回來,那麼纖細的手腕使用那麼組重的刀子,本來就異于常人。這問學校里,沒有所謂的常理存在嗎?

  我整個人趴在走廊上,對地板投懷送抱,然后玉藻一屁股坐在我背上,用剩下的那把刀抵著我的喉嚨。只要她輕輕一割,頸動脈就會開花了吧。

  「這種時候,該怎麼說呢『將軍』嗎?唔,不對,你不是『王』嘛,所以應該叫做桂馬急進自尋死路?」

  原來我是「桂馬」嗎?

  果然又是不上不下的角色。

  「接下來我要開始問你話了…最好老實回答,越誠實就可以越延長你的壽命,如果你不想活我也無所謂。」

  她說話的語調非常遲緩。與其說開口講話很累人,更像是活著本身就很累人,一副懶洋洋的態度。

  「放~~輕~~松~~那個赤色征裁跟紫木學姊啊…她們人在哪里?事實上,現在大家都在找她們呢。」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咦~~?不行唷,現在是我在發問耶。」玉藻鼓起臉頰。「啊~~不過算了,這回破例准許,省得啰峻。」

  看來這位玉藻小妹妹很不擅長與人交談,一旦快要發生爭執,她馬上就讓步,不想自找麻煩。雖然對一個年輕女孩子而言,沒有原則是不太好的現象,不過在這種時候卻正好對我有利。

  「『病蜘蛛』指的是你嗎?」

  「咦?什麼跟什麼啊,才不是咧。」

  出乎我意料地,玉藻搖頭響應。

  不是她嗎~~可是,如果不是她的話~~~

  「你該不會還在狀況外吧?對這間學校的一切都還不知情,就被赤色征裁給扯進來了嗎?居然連『病蜘蛛』都不知道…沒有,事先~~」

  她話講到一半突然停住,似乎是累了,接著又喃喃地說:「放輕松。」然后再補完,事先打聽一下嗎?」這句台詞。

  「很抱歉,我對有危險的事情向來不願意深入追究。」

  「喔。那該我發問了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以為她會重問我一次小姬跟哀川小姐的下落,沒想到居然換了一個問題。

  「我的目的就是~~」

  「應該不是為了救出紫木學姊吧,也不是為了協助赤色征裁吧…你聽好啰,我呢,還有剛才提到的荻原學姊呢,大家的行動都是有理由的喔。」

  「…」

  「可是你呢,你有足夠匹敵的理由嗎?對于我們在這個校園里的行為,你有什麼干涉的理由嗎?有的話請你告訴我。」

  「玉藻~~~」

  「只是單純為否定而否定,用什麼脫離常軌或脫離現實當作借口,實在太卑鄙了,不要那麼輕易就否定別人啊。」她的語調不帶任何情感。「難道,你們對自己既有的價值觀,執著到那種地步嗎?」

  對我而言~~

  ---沒有

  這所學校確實很怪異,但是---我有任何反駁的理由嗎?有任何否定的理由嗎?

  「唉呀,算了不管了,真麻煩。」

  玉藻將刀鋒翻轉向上,重新握好。

  「反正你就去死吧。」

  刀刃摩擦皮膚---

  死亡。

  情緒異常冷靜。在異常冷靜的情緒中,我感到一陣失落,感到失望。沒想到居然死得這麼簡單,死在這種情況下還以為自己會死得更轟轟烈烈,在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悲劇里被殺死,結果卻只是像個無關緊要的小配角,像在地震中被大樓壓扁的路人甲,死得如此草率~~

  不,也許正好相反。像我這種渺小如蟲蟻的存在,說不定這才是最適合的死法。我想在最后一瞬間回顧自己無聊的人生,卻發現一切都煙消云散,沒留下任何值得回顧的記憶~~

  玖渚友。唯獨玖渚友殘留在記憶里。

  啊啊,我好想,去見小友。。。。。

  想要向她,說聲對不起。

  「…」

  就在此時,走廊上響起腳步聲。

  由遠而近的,小跑步的聲音。

  「~~~師父~~師父~~~!」

  伴隨著高分貝的呼喚。

  玉藻似乎吃了一驚,迅速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

  「紫木、學姊~~」

  她手一松~~刀子掉落。

  我連看都沒有去看小姬在哪里,立刻用腰力跟臂力將玉藻頂開,接著又用手肘使勁朝她肚子一捶,管它什麼女孩子什麼年紀比我小,這時候可沒空顧慮那麼多。

  玉藻直接撞上走廊的牆壁…當場失去意識。不,這樣講也不太對,這個女孩子本來就一副意識不清楚的模樣,現在只能說她是陷入昏迷,靜止不動。

  我摸摸脖子…已經流血了。

  真正是,千鈞一發。

  「師父~~!」背后傳來這句台詞。「終于追上你了~~」

  「小姬~~」我轉過身去,這才看清楚她的身影。「你怎麼會在這里?」

  「~~啊,對不起。」小姬上氣不接下氣地,邊喘邊回答「因為我實在打不開那扇門,所以才這麼慢,我是從通風口爬出來的。就是天花板上那個抽風機的地方,可以從內側拔起來唷。呵呵呵,換成師父大概就沒辦法吧,小姬個子特別小,所以能從那里爬出來唷。」

  又沒有人問她的奮斗歷程。而且天花板有抽風機嗎?是因為那顆懸吊的頭顱畫面太過沖擊,所以才沒注意到嗎?真令人傻眼。

  「哀川小姐呢?沒有跟你一起嗎?」

  「唔~~」小姬發出動物般的聲音。「你離開以后,我馬上把潤小姐叫醒,可是她說『喜歡擅自行動的家伙就隨他去啦』。然后都不肯動,也不幫我開門,我只好自己一個人來了啊。」

  「自己一個人來~~小姬~~~」

  「師父你錯了。」

  她斬釘截鐵地說。

  說完直直盯著我。

  「剛才我說不過你,可是,你說的那些話,都大錯特錯了。什麼不想成為累贅所以不能一起行動,那只不過是懦弱的表現而已。」

  「好嚴厲啊。不過我並不否認,膽小懦弱本來就是應該的。與其要面對未知的結果,還不如膽小一點懦弱一點,至少安全得多了。之前已經說過好幾次,我的人生就是永遠都在思考如何逃避,無論是逃避敵人,還是逃避同伴,對我而言都一樣啊。」

  說來諷刺,當時在島上和那名惡劣的占卜師針鋒相對,結果其實我才是最渴望能掌握明確未來的人。

  「還能夠思考『未來』的事情,就證明你游刃有余啊!」不知為何,小姬突然發起火來,大聲吼我。「如果正在拼命求生的話,根本沒空想那些事情!師父,恕我直言,你只是單純的怠惰而已…對不對?」

  「講得還真直接啊,小姬。」

  我知道自己的語氣已經開始惱羞成怒。

  「你…對我的了解有多少?對于一個不得不怠惰的人,你又了解多少?」

  「至少我知道你是一個只會找借口的戲言跟班。既然是師父,我就直說了,你只不過是害怕待在潤小姐身旁而已。」小姬的口氣更加挑釁,帶著一點惡意的揶揄。「因為和潤小姐那樣『巨大』的存在站在一起,會讓你覺得自己很渺小,所以你心里不舒服,只不過是這樣子而已。」

  「喂~~等一下,干嘛講得那麼難聽,你什麼意思啊~~」

  完全被說中了,一針見血。我差點失控地一把揪住她,卻在最后關頭硬是忍下來,真的是硬忍下來。若不是小姬跟「那丫頭」如此相像,恐怕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我了吧。

  想到永不改變永不結束永不毀滅的藍色天才。想到最接近世界解答的七愚人。想到對世俗充滿輕蔑的畫家。想到能夠看見未來的超能力者。

  以及…人類最強的承包人。

  「…我這樣有什麼不對?」

  遲早會發現自己一無是處。

  遲早會暴露自己的渺小。

  害怕被舍棄,有什麼不對?

  害怕被背叛,有什麼不對?

  「信賴是很可悲的事情啊,非常非常可悲。人本來就是獨自活在世界上,越是相信別人,遭到背叛的沖擊就越強烈,一旦受傷一旦崩潰,就再也回復不了。」

  「即使如此,一個人實在太寂寞了。」

  「即使如此,也要一個人活下去。如果沒辦法獨自一人活下去,還不如死了算了。如果因為寂寞而去接觸人群,互相信賴的對象越多,不就表示自己越害怕寂寞嗎?獨自生存的人,很可憐很悲慘很辛苦很不堪很丑陋很孤單~~同時卻也無比尊貴。」

  就像被絞首的那個她一樣。

  「拿寂寞這種字眼來模糊焦點,是一種亵渎喔。」

  「難道師父你不寂寞嗎?」

  小姬問我。

  「因為你不會寂寞,所以才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嗎?」

  「小姬我,一直都,覺得很寂寞耶。」

  啊啊~~拜托~~~

  別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純真。純粹。純然的。好意。善意。真心。真意的。

  事到如令~~我這個人,像我這樣的一個人~~

  根本就不可能贖得了罪吧?

  我想逃,我想逃,我想逃。

  逃走,逃亡,逃避,逃跑。

  沒錯,就像那時候一樣~~

  「~~相同的事情,究竟要重演幾次啊。」

  對于這句太過戲言的戲言~~我幾乎要啞然失笑。盡管我並不知道什麼是笑。

  啊…原來如此。

  小姬並不是像那丫頭。

  小姬是像,從前的她。

  所以我,才會受到如此強烈的撼動。

  所以這才是我,想要離開理事長辦公室的理由嗎?

  「真是戲言。」

  然而,能夠不再重蹈覆轍,至少證明我還是個人吧。

  「呃…師父?」

  「沒事。我只是說我認輸了。對,小姬你說的沒錯,眼前的情況不應該任意妄為。抱歉抱歉,這次是我錯了哀川小姐還在辦公室里嗎?」

  「啊,是、是的!」

  看到我主動低頭,小姬的表情像是「啪」地一亮,閃閃發光。臉上充滿真心喜悅的笑容,讓人忍不住疑惑的,完全無防備的笑容。真是---罪惡感這東西,明明應該早就被我舍棄了才對啊。

  為什麼,還會如此地~~

  為什麼還會如此地動搖,如此缺乏抵抗力?如果真的已經拒絕了一切,根本就不會有幸福的感覺才對啊。

  如果可以的話,我應該巴不得能自殺才對啊。

  「啊,不過潤小姐搞不好一生氣就自己先回去了…」

  「啊…有可能喔。」

  「問題是,還有這個女生耶。」

  一姬小心翼翼地,朝昏迷不醒的玉藻走近。

  「啊,那個女孩子實在很恐怖。對了,我還沒向你道謝呢,多虧你追上來,我才能趁機反擊她。「不客氣唷。」小姬邊說邊在玉藻的制服上摸來摸去。她在做什麼。不會是有特殊的癖好。

  「啊,果然有無線對講機。」

  外殼跟手機類似但操作按鍵很少,應該是小團體使用的簡易型無線電對講機。差不多是手掌的大小,看起來很方便…但是有那東西又怎麼了?

  「所以啰…西條學妹在昏迷以前,可能已經通知別人通知荻原學姊她們了吧。」

  「那就麻煩大了…」

  意思就是,這里也不安全啰。話說回來,現在下樓也很危險,可能會自投羅網。糟糕,這下子反而被逼到牆角…雖然還不至于死路一條,但至少也算進退維谷了吧。

  小姬「嗯~~」地陷入沉思,過一會兒說「傷腦筋,只好使出殺手鋼啰」,然后就打開肩膀上的小背包。

  「那個背包里面,到底放了些什麼?」

  「放很多很多東西,是我的懸梁高校七大道具喔。雖然並沒有七樣啦。」

  接著她「當哪~~」一聲,拿出幾個像線軸的東西。比縫初機用的稍微大一點,但絕對不是釣魚線用的,上面纏著滿滿的線。咦,不對那好象不是普通的線?

  「那是什麼?」

  「就是線啊。唔,詳細地請有蠶絲跟金屬線還有琴弦之類的。」她從背包里一個接一個拿出來。

  「金屬線有銀制跟钛制兩種,都已經做過強化處理了。另外還有各種纖維,像kevlar纖維啦、彈性纖維啦、碳纖維等等,各式各樣的喔。」

  kevlar纖維我曾經聽過,印象中是用來制作防彈衣的材料。雖說同樣都是kevlar經過特殊加工的強韌度,卻非其它纖維能比。

  「除了防彈衣以外,在太空事業跟軍事產業等各方面也被廣泛使用喔。」

  小姬邊說邊打開走廊的窗戶,然后又到對面打開教室的窗戶,接著便開始將那些線分別纏繞在各個角落。原本卷在線軸上紋路清晰可見的,等到一根一根分開來,才發現其實很細,以目前四周昏暗的程度,如果不眯起眼睛仔細瞧,根本就看不到,彷佛一碰就斷的蜘蛛絲。我伸出手想摸摸看,立刻被小姬阻止。

  「不行啦,一不小心手指頭就會切斷耶。」

  是摸的人手指會被切斷嗎?

  「唔啊,這是鋼琴線吧,雖然同樣叫做線,卻分成好幾種對了,小姬,你這樣是要做什麼?」

  「我在編繩索喔。光靠窗戶的外框應該沒辦法支撐兩個人的重量,所以我正在仔細計算,看要如何把體重分散到各點。」

  「慢著,你的意思是…」我暫停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從這里吊鋼絲空降到一樓?」

  「沒錯沒錯唷。」

  「開什麼玩笑。」

  「沒問題~~的唷!」小姬拉長三個音節,拍著胸脯保證。

  「師父,你就當作被我騙一次,請放心覺悟吧!」

  「現在已經是被騙了啊…」

  我脫口而出。

  「現在就已經是被騙了啊!」

  又重復一次。

  早知道剛才應該先逃走的。

  這是腦中直覺浮現的感想。
第五章 背叛重演

        
第一話

  人物:荻原子荻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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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不能信任不是重點。

  重點是,會不會背叛。

  結論~~我背著小姬吊鋼絲成功。其實過去參與ER計畫的時代,就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當時身上還背著五十公斤的登山包),而且剛才臨時用各種線編出來的應急繩索,比我想象的還要堅固強韌。雖然為了保護脫臼的肩膀而花費不少時間,但能夠平安無事地降落,並且途中沒有遭到任何襲擊,就已經是一大成功了吧。雙腳著地以后,小姬想要將用過的線給卷回來卻失敗了,據說是因為纏得太緊太牢靠結果拉不動。

  「這些線真的很方便喔,可以像剛才那樣充當纜繩使用,還可以編出網子之類的東西。」

  「哦…編網子嗎?」

  經她一提我才想到,以前也有聽說過魔術師常會利用這些細線來設計表演。不管是琴弦也好,防彈纖維也好,即使不是「必殺仕事人」,也可以拿來當作武器使用吧。戲里演的好象是三味線?我也不太清楚。

  「細線~~原來如此,鋼琴線是嗎~~小姬~~」

  「有,什麼事?」

  「只要善用這些線,是不是就可以讓理事長辦公室成為密室了?」

  小姬「嗯?」了一聲,偏著頭看我。

  「師父是說針線做出來的密室嗎?」

  「類似的方法吧。雖然稱之為密室,在物理上也不可能存在精確的密室啊,一定會有縫隙跟破綻的。如果要在房門上鎖的狀態下,不必進到室內就可以動手殺人,只有用細線操作才辦得到。譬如從你剛才爬過的通風口,將細線設法卷到理事長身上,然后用力一拉,新鮮的理事長火腿片立刻上桌…如何?」

  「不可能啦,太誇張了。」

  「不不不,沒試過怎麼會知道。」

  「用想的就知道啦。師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吧。」她放棄回收那些線,走到我身旁。「首先啊,凶手要怎麼把理事長的頭吊到天花板上?這個步驟不進到房間里就辦不到吧?」

  「啊,是嗎」

  「而且要把線卷到理事長身上,也非進辦公室不可,否則根本沒辦法做到吧?」

  「說得也對…咦,不對,等一下,既然有通風口,那根本就不叫做密室了啊。只要從那里進出不就得了」

  「進不去啦。剛才我不是有說過嗎?抽風機是用螺絲桂在天花板上的,從外側沒辦法打開,而且從里面出去的時候,也沒辦法恢復原狀喔。就算凶手進去的時候是由理事長主動開門好了,問題是離開的時候,不管從窗戶或通風口或從自動門走出去,都沒辦法上鎖啊。這些地方,潤小姐都已經仔細確認過了,你沒發現嗎?」

  「唔…」

  的確沒發現。

  總而言之,通風口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啰?入口處的指紋辨識系統無疑是一道銅牆鐵壁(即使連哀川小姐都要使用暴力才打得開)。如此一來,只剩下窗戶跟通風口可以入侵了。。。

  「而且啊,雖然善用這些線的確可以做到把人四分五裂,不過那樣子切口應該要更平整更漂亮才對喔,不應該會出現那種粗糙的切口。」

  啊,沒錯。既然哀川小姐已經判斷出凶器是鋸子了,那大概就是正確答案吧。最強的承包人---哀川潤。迄今為止所見過的屍體,肯定比我多出上百倍。

  「鋸子是嗎…嗯。咦,等一下,小姬~~剛才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真的可以做到嗎?用那些線,真的可以把人四分五裂切成好幾塊?」

  「可以啊,就跟線鋸同樣的原理。剛才我不是說過一不小心就會把手指頭切斷嗎?基本上就是這個道理。所謂的切割力,就是如何在最小的面積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時間去施力。正因為是非常細的線,才具有瞬間將人體切割分解的爆發力喔。」

  「啊…就跟紙張會割破手指是相同的原理吧?」

  「學校有教過我們,鋼絲跟一些金屬線都可以當作武器使用,也就是所謂的暗器喔。即使外行人來操作,只要方法正確,至少也可以切斷手指頭。如果是高手的話,甚至可以用透明膠帶把人四分五裂呢。」

  「聽起來真像哀川小姐喜歡的漫畫類型。話說回來,與其用那麼復雜的方法,為何不直接拿刀子殺,不是更快更省事嗎?雖然並非每個人都跟玉藻一樣。」

  「也對啦。不過使用細線還有一些跟刀子不一樣的優點喔。比如說可以運用滑輪原理做多角度的攻擊,真的很像蜘蛛網呢。那是從以前就存在的本格派戰斗技巧,使用的線是琴弦,而擁有這種技術的人就被稱為琴弦師。」

  …琴弦師嗎…嗯,非常普通的稱謂。

  「會冠上本格派這種頭銜的,都不是什麼正常人吧。莫名其妙真搞不懂以前的人都在想什麼。」

  也許在那個時代,人們互相殘殺是不得已的事情,大家都習以為常,但也用不著連一根線都拿來當作凶器吧。

  「對啊,像那種魔術般的技巧,在現代已經沒幾個人會了。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學成的,只是一種傳說而已。就像師父說的,拿刀去刺還比較快嘛。」

  所以通常都是像剛才那種安全的用途唷~~小姬這麼說,然后又做出她的招牌動作,手指俐落地一升一降,在空中畫出弧形。

  「所謂的沒幾個人會~~意思就是還有少數人會啰?」

  「對啊,這間學校里面也有喔。大家稱她為『病蜘蛛』--『ZigZag』。」

  「『病蜘蛛』是嗎…」

  「嗯,她是三年級的學姊,名字叫市井游馬,不過現在已經沒人叫她的本名了。她跟荻原學姊並列為本校最頂尖的學生。當然,『病蜘蛛』使用的線跟我不一樣,是真的真的非常本格派的琴弦喔。」

  「琴弦啊…怎麼故事內容越來越跳脫現實了,角色設定這樣玩不要緊嗎?」

  「我覺得比什麼名偵探或密室之謎要來得真實多了,至少是歷史上確實存在的東西嘛。」

  「好犀利的發言啊」

  「是會有危險的意思嗎?」

  小姬說完便將線軸收回背包里,然后嚷著:「哎呀~~都打結了啦。」又開始手忙腳亂起來。

  而我並沒有理會她,心中油然而生一抹不安的感覺。

  倘若那個「病蜘蛛」市井游馬--連荻原子荻和西條玉藻都不敢忽視的存在,以敵人的姿態現身的話,我有能力守護身旁這個少根筋的天真少女嗎?並非我杞人憂天,既然小姬打算逃出學校,那麼「病蜘蛛」想必也會成為我們無法逃避的關卡之一吧。

  究竟該如何是好?當機立斷,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先回到哀川小姐身邊---有人類最強在場,區區的「病蜘蛛」也算不了什麼…不過我們也不知道哀川小姐是否還待在那間辦公室里。萬一她已經走人了,難道我跟小姬要自己想辦法離開嗎?要想辦法躲過「軍師」荻原子荻的耳目?

  「真是一大難題啊…」

  事后回想起來,這個難題根本不足以稱為難題,只不過小事一樁。

  然而當下的我卻顧著為小事操心…以致于忽視了小姬提到市井游馬這個名字時,臉上出現的表情。

  那彷佛是在談論自己引以為榮的「恩師」,卻又夾雜著某種無奈,混合了矛盾與沖突的表情。如果當時我有注意到的話,也許就能約略猜想到市井游馬和小姬之間的關系,也許就能改變些什麼。

  這是事后再也無法挽回的~~~一大失策。

  「『病蜘蛛』…總之又是個難纏的角色。」

  「沒錯唷。老實說,沒有潤小姐在場,我們只能逃命要緊吧。『病蜘蛛』的雙手一直都戴著手套,所以很容易辨認出來。身為琴弦師,如果不戴著手套,自己的手指也會有危險呢。」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有注冊商標啰。」

  手套。只要留意這個特征就行了吧。

  「啊,說到頂尖的學生,剛才那個學妹---西條玉藻,也是懸梁高校一年級當中數一數二的武斗派高手,被稱為『黑暗突襲』,是人人畏懼的激進派份子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能以貌取人啦,西條學妹跟我不一樣,是學校寄予重望的明日之星呢。剛才會那樣,只是師父運氣特別好而已。」

  「運氣好而已…唔。」

  的確是千鈞一發。如果小姬沒有及時出現,而且,如果之后的反擊沒有成功的話…

  但是相對地,我說不定因此得罪了玉藻,讓她懷恨在心,這種事情光用想象的就背脊發冷。

  老實說,那種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女生,比軍師還要更令我退避三舍。

  「像這種程度的任務,平常根本不需要由玉藻來執行。沒想到她居然會親自出馬,我想應該是因為潤小姐的關系…大概是荻原學姊的計策吧。」

  戰斗等級提升。

  「即使『病蜘蛛』沒有參與計畫,光憑我跟師父兩個人,也不可能對抗得了她們嘛。只要潤小姐還沒離開這間學校,我們就應該抱著視死烏龜的決心好好合作。」

  視死烏龜?動物集體自殺嗎?

  「那句成語叫做視死如歸。不過這時候兵分二路也許是一個不錯的方法--既然敵人都認為你會跟在我身邊,我們就逆向操作。」

  「可是這樣太危險…太危險了啦。」

  「嗯,說的也對,眼前的情況一動不如一靜。我們還是去投靠專業吧…」

  走到跟校舍有段距離的地方,周圍空曠許多,敵人可以埋伏的藏身處變少了,我稍微松口氣,然后終于想到一個問題。

  剛才小姬說得很理所當然…

  而我也覺得很理所當然…

  目前負責對付哀川小姐的人是子荻,那麼她已經知道理事長遇害的事情了嗎?子荻是軍師,是參謀,充其量只能算幕僚,而非領導者,所以她應該要定期向理事長報告才對。即使沒有直接聯系,也會透過「教職員辦公室」轉達…

  那麼她們學生群就不可能還沒發現這個事實。

  倘若真的還沒發現的話…就表示有某個人隱藏在中間搞鬼,而且這個人肯定就是「凶手」。

  某個設計好圈套的人物…正混在這個校園里。如果動機出自于權力們爭,則凶手可能是「教職員」的其中一人又或者是…

  又或者是,學生之一。果真如此的話~~~

  誰才是,最符合條件的人?

  「小姬,我問你,子荻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

  「啊?干嘛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只是有點好奇而已。孟子也說過嘛,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是嗎?」

  「那是孫子說的啦。」

  居然被小姬糾正了。

  「沒想到師父這麼沒學問耶~~~」

  而且還得理不饒人。

  「太沒禮貌了,你應該聽過費馬大定理吧?老實告訴你,那條公式是我解出來的。」

  「咦~~真、真的嗎?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哈哈哈~~~」

  她居然相信了。

  「總而言之,我想了解子荻的詳細資料,能不能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

  「唔,我想想看~~嗯…她是一個很嚴格的人,可以說是嚴厲了吧。或許正因為嚴厲才當得了軍師,不過總覺得太過頭了,已經超出正常范閣。這一點倒是跟理事長的作風滿像的呢。」

  「是說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意思嗎?」

  「不,荻原學姊甚至不能有自己的目的,只是為了達成上面交代的任務,所以選擇最有效率的手段而已。她是沒有什麼個人意志可言的喔。」

  「…原來如此,軍師不能有自己私人的目的是吧。就像棋盤上的『棋子』,如果擁有自己的意志,就會變得很難行棋。」

  「就這點而言,與其說荻原學姊適合當軍師。不如說她除了軍師以外沒有適合的職位吧。」

  唔…果然如哀川小姐所說的,跟我很像…尤其是沒有自己的意志這點,我跟荻原子荻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只不過她所能選擇的道路,似乎比我還要更受到局限,但那並非她本身的問題,而是因為被困在這樣一所封閉的學校里。

  服從組織的人,跟無法歸屬任何組織的人,兩者之間的差異

  ---突然令我產生了興趣

  ---再加上殺害理事長的嫌疑。

  「啊,不過既然她是軍師,我們就不能掉以輕心。其實不只荻原學姊,這間學校里的學生,每個都會基本的防身術。」

  「喔,我已經親身領教過了。」

  「而且荻原學姊特別擅長的是劍道喔,她有劍道二段的資格耶。」

  「二段?在這所學校里算是普通的吧。」

  「不不不,以劍道而言,二段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了。古人不是都說『百聞不如一劍』嗎?」

  並沒有人這樣說好不好。

  荻原子荻~~西條玉藻~~再加上市井游馬是嗎,還真是文武兼備的一時之選啊。…看來前途多災多難,唯一可以慶幸的是,「黑暗突襲」跟「病蜘蛛」都屬于直接攻擊型。這種人通常有勇無謀,應該比較容易對付吧。

  「話說回來,不管子荻也好或玉藻也好…若非在這種奇怪的學校里相遇,其實她們都是很有趣的小女生呢。」

  尤其是子荻,特別令我有好感。

  「師父對敵人真是沒有戒心啊。俗話說,給敵人飯吃,就是對自己挨餓耶。」

  「你有完沒完啊。」我搖搖頭。「不過,無論是子荻或玉藻或游馬,說到底大家同樣都是人嘛。」

  「可是人各有命啊。」

  小姬難得說出這樣消極悲觀的台詞。想當然耳,她臉上又浮現那種陰郁的表情。

  我重新打量小姬。所有事情的起源,就是從她想申請退學,想逃離這間學校才開始的,然而有必要為了「保護機密」這種理由,就千方百計地阻止她離開嗎?

  小姬說她自己是跟不上進度的學生,我相信她的說法,而哀川小姐也沒有否定…但是仔細一想,身為人類最強的朋友,紫木一姬有可能是個「什麼都學不好的笨蛋」嗎?

  雖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推測。不過校方之所以強烈堅持要阻止她離開,或許還有其它更重大的理由。比如說,小姬擁有某種特殊技能,或是奇特的能力因此,理事長才會不想放人,等等之類的。。。

  也許是像西條玉藻被稱為「黑暗突襲」,或者是像市井游馬被稱為「病蜘蛛」那樣。不過以目前為止的戰斗經歷來看,小姬應該沒有什麼直接攻擊型的戰斗技能…否則就不會輕易被「軍師」給制服,受困于「子荻鐵柵」了。然而她又沒有像荻原子荻那種優秀的參謀能力,說穿了,剛才她的行動完全就是有勇無謀。

  總覺得不太對勁,好象魔術方塊出現了七種顏色的怪異感,拼圖塊數過多,反而拼不出正確的圖案來。過多的證據,只會讓人勞心費力,眼花撩亂。

  如果對這間超脫現實的學校而言,小姬具有某種特殊意義的話…那或許不是技術上也不是知識上的才能,而是精神心靈方面的潛能。唯有如此,才足以和「軍師」或「黑暗突襲」以及「病蜘蛛」互相匹敵吧。

  「~~~呵。」

  要是接下來沒辦法跟哀川小姐會合,並且遭到荻原子荻或市井游馬或西條玉藻等人的阻撓而陷入危機。在生死關頭,劇情安排讓紫木一姬發揮她隱藏的神秘力量化解災難,最后結局來個大團圓,怎麼樣?

  「其實小姬我,是一個超能力者唷!」

  「什、什麼?太驚人了!真是天助我也!」

  「可是這個能力我還沒辦法完全控制耶…啊啊,師父!」

  「怎麼回事~~我的右手居然發出綠色的光芒~~~」

  看來我沒有成為小說家的天份。

  連想象力都如此貧乏,但至少還有生存的意義吧。

  閒話休提。總而言之,哀川小姐很可能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小姬也一樣。這其實無可厚非,反正我自己也隱瞞著很多事,活得並不坦白。無論面對任何人,大概都沒有機會說出口吧。

  秘密就是要封印起來,才叫做秘密。但願秘密永遠都是秘密,謊言永遠都是謊言…可以嗎?

  可以的話,我希望自始至終都當個局外人,唯有這個心願,我不想放棄。

  正要穿越中庭的時候,腳下突然踢到東西。想起剛才小姬說的蜘蛛網攻擊,我渾身一僵,結果什麼也沒發生。看來只是不小心踢到一顆掉在半路上的球而己,大概有學生忘了拿回去吧。

  「真是的~~」

  當我彎下腰正准備把球撿起來的時候,大腦的思考終于追上動作。澄百合學園---懸梁高校---在這個非比尋常的校園里,像這種「忘了把球收回去」的平凡現象,真的存在嗎~~

  視線落到那顆球上。

  是西條玉藻的首級。

  

第二話

  天色灰暗。薄暮中,是一顆被斬下的短發人頭。

  此刻就算我是什麼精神異常的變態,也絕不可能還有辦法保持冷靜。原本已經抓住那顆頭的手立刻反射性地甩開,僵在原地無法思考,大腦完全陷入混亂,完完全全的錯愕。對于眼前的事態,眼前的情況,完全無法理解。不明白怎麼回事,一定是我看錯了。眼前這東西,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理事長辦公室里那顆懸吊在天花板上的,檻神能亞的首級。彷佛熟睡般,完全面無表情,然而頸部以下卻空無一物~~

  「危險!」

  出聲叫我的是小姬,她飛撲過來,毫不猶豫地一把抱住我的腰。雖然體型嬌小,照理講應該沒什麼影響,但此時的我正處于靈魂出竅的狀態,于是幾個小時前的畫面又再度重現,我整個人被撲倒在地。

  然后就在下一瞬間,十字弓的箭破空而來,「咻」地一聲射中剛才我所站的位置。

  體溫降到冰點以下,突然醒悟怎麼回事,我抱著腰間的小姬,直接翻身往旁邊打滾。背后連續傳來「咻、咻、咻、咻」的聲音,一排箭插入地面。這樣一直滾下去也不是辦法,很容易被掌握移動方向…必須做出反擊。

  剛才第一支箭…好象是從那邊飛過來的?依照目前為止箭的方向來推斷,大致可以捕捉到敵人的位置,即使對方邊移動邊發射,我也能預測動線。身體邊翻滾,邊順手撿起拳頭大小的石塊,然后轉換方向。等到箭一落在稍遠的地面上,我立刻爬起來,朝預測的發射地點扔石頭,就在同一時間,十字弓的攻擊停止了。

  過沒多久…黑暗中逐漸浮現出一名少女的身影。令人出神的美麗黑發,纖細的身軀…以及黑色的水手服。

  「這種東西果然還是要熟練的人才用得來~~」她喃喃說出這句台詞,將十字弓丟開,看來剛才是因為箭射完了所以停手。「在下荻原子荻,再度見面,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我一邊掩護小姬,一邊響應對方。又中了埋伏是嗎?看來玉藻的通知有確實傳達成功,還以為她遲鈍又迷糊,沒想到這麼能配合團體行動,挺不錯的嘛。

  然而屬于玉藻身體的一部份卻掉落在半路上,那又是怎麼回事?

  「原本計畫要讓你受到驚嚇,再攻其不備,結果失敗了~~我的計謀向來很少失算,實屬難得。坦白招來吧,你究竟是什麼人?」

  最后那句話是對我的質問,只不過…那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這究竟什麼鬼學校?三個小時前才在理事長辦公室看到肢解的屍體跟懸吊的人頭,三個小時后的現在又半路踢到女孩子的人頭,而且這中間還遭遇過許多次生命危險。

  戰場。

  最初和子荻對峙時聯想到的字眼,再度掠過腦海。玉藻是差點就殺死我的人,因此我與她之間沒有友情沒有愛情沒有同情,什麼關系也沒有…但是看到她如此輕易就被殺死,彷佛「為了節省時間就草草結束」,看到她的首級~~

  「這樣有什麼意義嗎?」

  「何必思考有什麼意義,這種思考本來就沒有意義可言。我只是任何時刻都選擇最好最佳的決策而己,反正~~」子荻傷腦筋地搖搖頭,此時此刻,她的頭安好地連接在脖子上。「~~因為赤色征裁的出現,大部份學生都感到畏懼,全都變成廢物~~我這麼做雖然不算最佳決策,至少也達到次佳的效果了。」

  她居然用過去式講。

  的確,我們已經被「將軍」已經玩完了。對手使出連環奇招,盡管十字弓的箭一支也沒射中,但子荻卻因此而得知哀川小姐並不在我們附近。其實她原本就不打算射中吧~~要制服我跟小姬,光憑她一個人赤手空拳就綽綽有余了。

  「捉迷藏時間結束~~接下來是只屬于鬼的時間。」

  已經陷入絕境了,是嗎?

  無計可施…我們輸得一敗塗地,終究沒辦法逃出荻原子荻的鐵柵欄。

  彼此勾心斗角…卻輸得心服口服。

  這樣的結果,倒也不壞。

  反正守護小姬這個任務,本來就超出我的能力范園,這種事情還是要交給哀川小姐才對。節哀順變吧,戲言跟班。

  「來吧。」

  那麼,是不是該好好地求饒。

  至少我還知道…求饒的方法。

  我向前跨出一步,子荻也向前跨出一步,就在此時…小姬切入我們兩個人之間。

  她雙手張開,擋在我身前。真的是又小又脆弱…但意圖卻十分明確。

  「嗚、嗚嗚嗚~~~」

  小姬抖得非常厲害,卻不肯讓開,只是護著我,不肯讓開。

  子荻看到她的模樣,也停止動作,然后不耐煩地歎了口氣。

  「別做無謂的抵抗了,紫木,我可不記得學校有這樣教過。此時此地~~即使是你的笨腦袋,應該也十分清楚,自己並沒有打倒我的能力吧?」

  「~~這種事情~~」

  小姬顫抖著聲音,卻毫不退讓地響應子荻。

  「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不試試看就沒辦法知道的人~~簡直是無可救藥的笨蛋。」

  「對,笨就笨,沒關系啊。」

  小姬這麼說:

  「如果所謂聰明的人就是像你這樣,那我情願當笨蛋就好。」

  ~~啊啊。

  我居然…

  居然會有那麼愚蠢的想法。

  身為哀川潤的朋友--紫木一姬。

  什麼特殊技能或奇特的能力…

  她根本不需要有。

  為我擔心哭泣。

  為我拼命阻擋。

  為我奮不顧身。

  為我伸出援手。

  為我…展露真心的微笑。

  才不是什麼跟不上進度的笨學生。

  小姬…

  你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喔。

  足以和人類最強…相提並論。

  「真是…這才叫杰作啊。」

  所以,有什麼關系。

  就繼續陪她玩一下扮家家酒吧。

  心情很好…非常好,好到不能再好。

  此刻的我…心情真的,非常好。

  好到一不小心…可能就會笑出來。

  「小姬…你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吧?」

  我小聲對她說

  「既然剛才可以一個人追上我.現在應該也可以自己一個人回去那邊對不對?」

  「師父?你在說什麼?」

  真的是一臉不明白的表情。

  怎麼看都是,如此地相像。

  「我的意思是…『這里交給我,你先離開…』」

  如今才是,應該兵分兩路的時機吧。這並非任意妄為,也並非膽小懦弱…而是我的戰術。

  怎麼樣,荻原子荻,既然身為軍師的你,認為用那種方式對待玉藻也無所謂的話…我就舍去戲言跟班的身分,奉陪到底吧。

  從現在開始,不再是勾心斗角。

  是以命相搏。

  要將你殺死、肢解、排列、拼湊…然后公開展示。

  「可是,師父…」

  「還有,雖然稍嫌晚了一點,但我要更正~~也許我沒有資格成為哀川小姐的朋友,但我希望自己可以,這就是我現在的想法。所以你對我的稱呼非常正確…對于喜歡暧昧不明又半吊子的我,確實是的確是真正是,既諷刺又名符其實。所以~~」

  我迅速看了她一眼,依然是不明所以的表情。

  「~~身為弟子,怎麼可以不聽師父的話呢。」

  于是小姬她~~

  紫木一姬點點頭…隨即下心決心,轉身就跑。

  「…!慢著!」

  趁子荻臉上閃過錯愕的那一瞬間,我朝她沖過去。先下手為強…並不是什麼精心設想的戰術,只不過純粹想為小姬爭取逃跑的時間而已。就算荻原子荻是個再高明的「軍師」…也不得不對眼前迫切的危機做出反應。這是人類作為生物便無法改變的反射行為,想要避免這種本能,除非擁有如「人間失格」般超越反射神經的敏捷運動力…可惜子荻在體能上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

  她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我的攻擊,接著連退三步,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是劍道中所謂的九步間距,進可攻退可守。

  小姬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子荻依依不舍地以目光追隨,然后「唉」地歎了口氣。

  「實在搞不懂為什麼你要一直來打亂我的計畫呢?完全無法理解的行動,你以為自己是量子力學嗎?彷佛沒有任何目的可言,只要跟我做對就覺得很高興的樣子。」

  目的?啊…玉藻似乎也問過我相同的問題,不過現在我已經能夠清楚地回答了。

  「我的目的就是將小姬帶出這間學校。說得耍帥一點,就是提早為她舉行畢業典禮吧。」

  「態度總算象樣多了,至少比輕挑的戲言要好得多。」

  子荻終究不愧是子荻,即使一時疏失讓小姬這個「目的」給逃走,依舊高傲自負。即使作戰計畫被打亂了,依舊不慌不忙,似乎和五個小時之前遇到的那個子荻稍微有點不同了。

  「或者應該說,真不愧是赤色征裁的伙伴。」

  「伙伴?喂喂喂,我只是一個被扯進來當誘餌的小配角而已。赤色征裁哪會有什麼伙伴。。。。所謂的伙伴,一定要是旗鼓相當才行吧,能夠跟人類最強旗鼓相當的家伙,根本就不存在吧。」

  「與『最強』旗鼓相當的,不就是『最弱』嗎?而且你說誘餌?難道還簽了戲言返回條約不成?能夠輕易地潛入這所懸梁高校,接觸到紫木一姬,讓那位赤色征裁必須借重你的協助來突破本校引以自豪的銅牆鐵壁,這樣稀有的奇才~~說你只是個誘餌,誰也不會相信。」

  「…」

  哀川小姐她…是因此才任用我的嗎?一開始她就打算自己潛入校園里,所以讓我來當前線的尖兵?這個解釋的確很合理,但也僅止于合理而已。

  「你太高估我了。之前不是有說過嗎?一切純屬巧合,不過是偶然的幸運罷了。」

  「要真是巧合的話,我就輕松多了…看來你自己並沒有察覺到,那麼我就當做送你下黃泉的禮物,好心告訴你吧。」

  「下黃泉的禮物?好啊,這句話真不賴,我很喜歡黃泉呢。」

  「…你所擁有的才能非常危險。明明自己什麼也沒做,周遭卻會莫名其妙地發生怪事。。。可以稱之為『無秩序最惡磁場』吧。怎麼樣,自己心里有底嗎?在你周遭無時無刻都會發生一些異常事件,在你周圍無時無刻都會聚集一些奇人異士,我說得對不對?」

  「心里有底,才怪。」

  應該說心里根本什麼也沒有。不,追根究底,我連自己有沒有心都不知道。

  「如果用一般人的說法,大概就是所謂的『事故頻發性體質』加上『優秀異常者引誘體質』吧。講得更簡單一點,就是純粹的troublemaker…因為你沒有任何目的跟任何意志,讓人感到非常困擾。」

  尤其是對像我這樣的軍師而言…她接著說。

  「所以我們又將你這種災難型的存在簡稱為『無為式』。」

  漫無目的,無所為而為,為存在而存在的公式…超越零崎超越人識,只要存在就能制造麻煩的絕對方程式。

  「也難怪你會這麼說。雖然我們很相似,但你是有被賦予目的的,而我甚至連目的都拒絕有,所以我們終究還是截然不同。如果你是軍師的話,那我…硬要講的話,算是詐欺師吧。」

  「是嗎…」子荻閉起眼睛點點頭。「那麼,格殺勿論。」

  前言到此結束,她一步一步慢慢朝我逼近,而我就站在原地等待,沒有任何動作。子荻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些微的疑惑,但腳步並未停止,同樣以劍道的模式前進,直到距離縮短至一足一刀,然后…

  「暫停~~」

  我喊出暫停。

  子荻突然僵住,一臉錯愕。

  「你、你怎麼~~」

  「別誤會了,我根本沒說過要與你為敵啊。」

  「…?這是,什麼意思?」

  她面露懷疑,再度與我拉開距離。

  「還可以背叛。」

  我理直氣壯地回答,仿照子荻對哀川小姐宣告要逃走時的姿態,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恐懼或退縮。

  「背…背叛?」

  「沒錯。仔細想想,你有劍道三段的實力,我不可能打得過你吧。連逃都不見得有辦法逃…所以我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背叛』,對不對?」

  三寸不爛之舌…黑的也要說成白的。

  「『背叛』…具體來講是什麼意思?」

  「這種情況下,除了敵對以外還能怎麼樣?」

  「我要把小姬和哀川小姐的藏身之處告訴你…」

  「意思就是你要出賣她們嗎?這個條件交換並不成立~~」子荻又用那種打量的眼光瞄著我。

  「反正我只要折斷你一、兩根骨頭,就可以逼問出來了。」

  「那是行不通的喔。完完全全行不通的喔,子荻。如果你用那種手段逼供,我發誓自己絕對會說謊。先聲明,我說謊的功力可是爐火純青喔。」

  「我有自信可以讓你說實話。」

  「但是心里多少會有不安的感覺吧。畢竟照你所說,我可是與哀川潤旗鼓相當的存在喔。而且這個時候我選擇『背叛』,其實其有相當大的意義,你這名軍師應該也想得到。因為連你自己都說過『赤色征裁為人非常講義氣』…而講義氣的意思,同時也代表著對自己人沒有戒心…我說得沒錯吧?」

  「所以,假如我傷了你…」子荻向我確認。「哀川潤可能會來報仇,但若是你選擇背叛她的話~~」

  「~~軍師不就可以趁機抓住她的弱點,一舉攻陷了嗎?」

  信賴是很可悲的事情。正因如此,背叛才會令人痛不欲生。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交易,除了讓你『不會在這里受傷』之外,對你還有什麼好處?」

  「老實說我根本不在乎。呃,剛才的確是認真要幫助小姬逃走,也很有氣魄地要跟你對決~~但仔細一想,我並不那麼討厭你,因為你是個不把人當人看的冷血動物~~這一點讓我很欣賞。」

  聽了我的台詞,子荻不知為何倒退一步。我知道自己說的話很牽強,但不能因此放棄說服對手的機會,于是趁勝追擊。

  「也許我是所謂的『無為式』然而你的行動也並非為了自己,你和我一樣,都沒有自己選擇的目的,我們是同類。子荻,我對品格高潔無欲無求的人特別敬愛~~而且我並不想跟自己欣賞的人為敵…希望我們能成為好朋友。」

  「意思就是說…」

  子荻的模樣有點不自然,她深呼吸一口氣,接著說…

  「你對荻原子荻懷抱著個人的特殊情感是嗎?」

  好象有點誤會…不,是完全誤會了…無所謂,誤會就誤會吧,搞不好那才是軍師的心理戰術。所以我只能貫徹自己的做法,不,不能只是貫徹而已,還要徹底收服對方。

  「關于那部份,要怎麼解釋是你的自由。啊,當然這個『背叛行動』…呃,就是你所謂的『交易』,怎麼稱呼都行,總之,這是一場軍師與詐欺師的對決。不需要寫下白紙黑字的契約,直到分出勝負為止。或許你現在已經被我詐欺了也不一定,如果沒有自信能以『計策』贏我的話…取消交易也沒關系,看是要折斷我的手還是打斷我的腳,隨你高興,反正我是不會反抗的。」

  「…」

  子荻一時間露出傷腦筋的表情…還是很不自然,演技太差了…然后又專注地凝視著我。

  「那麼…就請你發揮看家本領,盡量欺騙我吧,詐欺師。」

  說完便朝我伸出左手。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麼做的。我在騙人與被騙兩方面都相當擅長,尤其在面對喜歡的女孩子的時候喔。」

  我以右手響應。

  「…」

  「…啊哈。」

  荻原子荻笑了,笑得真正像個十七歲的高中女生。
第六章 極限死亡



第一話        


  人物:紫木一姬委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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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謊言是人性的終點。

  于是,我就這麼背叛了哀川小姐和小姬…然而,事實究竟如何呢?呃,當然,對我而言,這是當下為了避免暴力沖突所使出的對策,只不過現在,「此時此刻」 ---聲稱要帶子荻前往哀川小姐藏身之處,走在全然陌生的另一棟校舍里,此時此刻的我…其實正處于模稜兩可的狀態。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時間點,我可以選擇轉向任何一方。看是要繼續將子荻帶往錯誤的方向,或者是,帶她到小姬和哀川小姐所在的理事長辦公室。如果我想背叛,隨時都可以背叛。同樣地,若想貫徹剛才的騙局,也可以貫徹到底。選項非常地分明,二選一的究極狀態。

  其實應該說~~

  「不管選擇哪一種,結果都一樣,是嗎?」

  「你說什麼?」

  「不,什麼也沒說。」

  「那兩個人真的在這棟校舍里嗎?我記得紫木剛才是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跑。」

  「那是假動作,因為小姬也以為我一定馬上會被解決掉吧。」

  「哦…是這樣嗎?」

  之所以對未來無法斷言,其原因就在于…旁邊這個荻原子荻。雖然總算成功地說服她達成協議,但從剛才到現在,她的態度都相當冷淡。也許對我這個外來者態度冷淡是理所當然的,不過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更何況還加上玉藻的事情。遭到那麼殘酷的殺害,之后還被當作道具使用。那個將她當成道具使用的人,此刻就走在我旁邊,與我並肩而行。即使我並不喜歡玉藻,即使如此…然后還有理事長的事件…犯人真的就是子荻嗎?至少目前我對此感到懷疑。和玉藻同樣地…不,是更殘酷地被肢解,首級被吊起,檻神能亞的屍體。倘若那是軍師的叛變行動,則荻原子荻與我並肩而行,是正在欺騙我嗎?身為軍師,其實對一切了若指掌,卻守口如瓶嗎?

  關于她的部份,什麼都無法確定。

  呵,思考也是會累的。真麻煩,要干脆選擇真的背叛嗎?如此一來,或許可以和子荻成為朋友,而且和哀川小姐戰斗似乎也很有趣,反正哀川小姐不管是敵是友,感覺都差不多。還有,子荻的頭發真美,如果伸手去摸,她應該會生氣吧。

  「你一直盯著我看作什麼?沒禮貌。」

  子荻停下腳步,轉過頭來,一臉懷疑地看著我,似乎是感覺到我的殺氣(?)。這時候讓她印象打折扣可不太妙,俗話說得好,第一印象是人際關系的首要關鍵。

  「不,沒事,什麼事也沒有。」

  「真的嗎?」

  「真的。對了,子荻…」

  你的頭發真漂亮呢…這句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口。對她而昔日,諸如此類的贊美,想必早就聽到膩了吧,所以很可能會被當成廢話,而我也會被認定為平凡庸俗的無聊男子。為了避免這個危險,必須把注意力放在其它點上,提出與眾不同的意見。

  「我怎麼了嗎?」

  「子荻,你的胸部真大耶。」

  子荻當場撲地。

  。。。這還是我頭一次看到,一個人垂直撲地的畫面。

  她從地上爬起來。整張臉通紅,紅到耳根子去,然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嘴唇微微張動,結果卻什麼也沒說。美麗的長發一甩,快步朝走廊前方離去。唔,怎麼好象失敗了(枉費我這麼用心)。

  算了,俗話說得好,凡事看開一點是人際關系的首要關鍵。

  「啊,對了。」子荻走到半路,似乎突然想起什麼。「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吧,沒有稱呼實在很不方便,可以的話請告訴我。」

  「喔,我這輩子只告訴過別人一次自己的本名~~」

  這時候~~~

  我一邊回答她,眼神不經意地掃過窗口看到樓下。目前所在地是二樓,並沒有很高,正因如此…正因如此,讓我看到了在植物園里逗留的紫木一姬。

  為什麼,她會在那種地方?就算走到辦公大樓需要花費不少時間…也沒必要在這個不相干的場所徘徊吧。她的身影迅速沒入樹叢間,被樹蔭遮住了看不到人,但是…我絕對沒有看錯。

  「…你怎麼了?」

  「不,沒事。呃…那個…」

  難道,又是因為擔心我,才繞過來的嗎?因為擔心我的安危,跑回去中庭一看,發現人已經不見了,所以正在尋找我跟子荻的去向嗎?

  真是…真是個麻煩的家伙啊,簡直多管閒事。即使我具有子荻所謂的,聚集奇人異士的才能,這世上也沒有人會為別人擔心到這種地步。明明就叫她先離開,就說這里交給我負責了,她究竟要跟「那丫頭」像到什麼地步才甘心啊。可惡…有完沒完啊,搞什麼鬼,實在令人火大。

  「請問,你究竟要不要告訴我貴姓大名。」

  「啊啊,名字是嗎…我的名字…」

  子荻尚未察覺小姬的存在,如果察覺的話,搞不好會從這個窗口直接跳下去逮人,畢竟她也沒有理由非要與哀川小姐正面交鋒不可。而小姬也還沒有發現我們的存在,如果她有發現的話,就不會在那里徘徊了。

  所以…所以我,決定繼續扮演詐欺師。

  「這樣吧,來玩個猜謎游戲。」為了不讓子荻看見窗外,我整個人轉身正對著她,順勢擋住窗口。「我給你幾個提示,請你猜出我的名字。」

  「哦,好啊,我很喜歡猜謎呢。」

  我很討厭…不過當然沒有說出口。

  「總共會有幾個提示?」

  「三個。你可以問我三個問題,除了不能直接問名字以外,其余的問什麼都OK。」

  「呵呵,好,開始吧。」

  然后她思考一陣子。

  專心地思考,連小姬的事情也暫時忘記了。

  「那麼問題1…請說出你所有的昵稱。」

  「昵稱?」

  「比如說紫木口中的『師父』,還有赤色征裁口中的『小哥』,都是在叫你沒錯吧?諸如此類的,我想知道還有哪些。」

  「喔。到目前為止曾經被叫過的稱呼,除了你說的『師父』跟『小哥』以外,還有『伊君』、『伊字訣』、『伊兄』、『伊之助』、『戲言跟班』以及『詐欺師』啰。」

  「好象都是很遜的昵稱嘛…關鍵詞就是『伊』嗎?」

  「這是第二個問題?」

  「不,只是確認一下而已。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紫木要叫你『師父』?」

  「這個嘛…我才想知道為什麼咧。可能她自認為是戲言跟班的弟子吧。」

  「哦…那進行下一個問題:如果把你的名字用羅馬拼音寫出來,總共會有幾個元音跟幾個子音?」

  啊…雖然只是用來分散注意力的小游戲,卻讓我微感驚訝。不愧是「軍師」實在非常高明,不直接問我字數,這招真的很狡獨。

  「元音有八個,子音有七個。」

  「唔,原來如此。那麼,最后一個問題~~~如果把『あ』當成『1』…『い』當成『2』,『う』當成『3』然后『ん』當成『46』…以此類推,把你的名字換算成數字,總合會是多少?」

  感覺被逼到牆角了,大腦快速運轉著。

  「134。」

  「真是奇特的名字啊。」

  子荻一臉古怪地笑著。

  「對啊,搞不好是假名也不一定。畢竟我這輩子只告訴過別人一次自己的本名,並且對此引以為傲呢。」

  「真的嗎?」

  「嗯。而且,或許你已經想到正確答案了,不過勸你別說出來比較好。因為這輩子到目前為止,總共有三個人叫過我的本名,卻沒有一個還活著。」

  「只有,三個人?」

  一個叫井伊遙奈,是我的妹妹,死于飛機對撞的意外事故。一個叫玖渚友,是我的朋友,活著也不像活著,跟死了沒什麼兩樣。還有一個叫想影真心,是我的… 算了,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家伙長期接受各種人體實驗,最后被烈火活活燒死。」

  「都是因為叫了你的名字嗎?」

  「我覺得是。」

  「那麼,我應該如何稱呼你呢?」

  「都可以,隨你高興…」

  我邊說邊瞥了眼窗外。很好,小姬己經不見人影,看樣子也沒有躲起來,應該是已經平安離開了。

  我在干什麼啊?接下來又要怎麼辦?明明都還沒有決定好要背叛還是要欺騙,卻「不顧一切」地先掩護小姬逃走,到底想怎樣?甚至連不必要的事情都講了出來,完全是個謎,不可思議。

  這下可好,同時間想起三件不愉快的事情,虧我好不容易才忘記的。

  。。。不~~

  其實從來也,不曾忘記。

  根本無須想起,一直都,盤據在我的腦海。

  「啊,對了,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子荻從胸前口袋拿出跟玉藻同型的無線電對講機,接著與某處取得聯系。

  「是的…目前正在執行下一個計畫…已經找到『幫手』了。是,請放心交給我…目前所在位置是…」

  這是定時聯絡嗎?情報傳遞最重要的,果然還是雙向確認。假如在戰場上讓士兵任意妄為,就沒辦法作戰了。不過既然理事長已經死亡,這種時候她到底在跟誰通話呢?是某位教職員嗎?

  還是傳說中的「病蜘蛛」…

  「收到,報告完畢,理事長。」

  子荻說完這句話,便將對講機切斷。

  而我…當然沒有表露出任何動搖的反應,但內心已是一片混亂,狂風暴雨。為什麼又要再,增加我的困擾呢?剛才她說了什麼?她對誰,說出了什麼稱謂?

  難道還有其它人被稱為理事長嗎…不,說不定剛才子荻只是在演戲…但她有什麼理由必須要演戲?

  所以說,子荻並不是凶手…顯然她還不知道理事長已死的事情。仔細想想,其實我的推論完全沒有任何根據或證據,只因為玉藻和理事長同樣被殺害被肢解,我就自己猜測。不過,若更深入思考的話…

  「子荻,現在換我發問了…西條玉藻是你殺的嗎?」

  「啊?」她一臉發自內心的驚訝。「為什麼我荻原子荻,要殺死自己的同伴?」

  「呃,我只是想到,那顆人頭被放在中庭…」

  「請別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來,我並沒有那樣的技術,那種事情只有『病蜘蛛』才辦得到不是嗎?」

  啊,經她一提我才想到,理事長的人頭跟玉藻的人頭,切面是不一樣的。理事長的切面很粗糙…而玉藻的切面非常地平滑。沒錯,小姬好象有說過…琴弦師,「病蜘蛛」…對我而言只有繩索功能的琴弦跟細線,可以當作殺人道具使用,魔術師般的奇人…

  「居然說我殺害自己的同伴。我只不過是趕到現場之后,趁機把地上的人頭利用在下一步計畫而已。」

  那也夠扯了好不好。是身為「軍師」的無奈嗎?看來子荻果然還是欠缺了某些人類應有的情感。雖然懸梁高校多少該為此負點責任,然而自身的人格也算是原因之一吧。

  話說回來,正因為子荻是這樣的一名軍師…所以她確實沒必要無故犧牲同伴…讓「棋子」白白減少。就像沒有一名棋士會因為「桂馬」派不上用場,就真的將它舍棄。

  也就是說,「病蜘蛛」與軍師乃相對的兩極,和子荻不同,反而比較接近玉藻的類型…狂戰士是嗎?

  那麼,究竟該如何解釋呢?密室之謎,屍體肢解之謎。從切口來判斷,理事長並非「病蜘蛛」殺的,凶手另有其人。而子荻…既然她沒有殺死玉藻,原本懷疑她的理由現在也顯得薄弱了。

  至于玉藻…已經遇害的人就更沒有必要懷疑了吧。

  果然凶手還是在「教職員」之中嗎?到現在還沒有教職員出來處理事情,的確太奇怪太可疑了。假如有人偽裝成理事長,繼續操縱子荻等學生…假如子荻這名軍師才是被吊住脖子的傀儡校園里正上演著,惡靈的權力斗爭。

  如此…沒有夢想,沒有一絲希望的東西,居然將我,子荻,小姬,玉藻,以及哀川潤,都卷進事件當中…而且、而且還以為能夠稱心如意,以為會得逞嗎?

  少打如意算盤了…等著瞧吧。

  「怎麼了嗎?為何突然陷入沉默。」

  「不,沒事。我的專長就是突然陷入沉默。對了,子荻,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看不看推理小說?」

  「為了什麼而看?」

  她訝異地偏著頭。

  「呃…為了打發時間啦,或是充實自我啦…」

  「用看書的方式充實自我嗎…由山花袋曾經說過…『從書本上得到的感化遠不及從人物身上得到的感化』。」

  「至少這句話並沒有叫人『把書本丟掉』,還算中肯。你看過田山花袋的作品嗎?」

  「當然,高中生都有讀過吧?」

  理所當然的口氣。

  「那再一個問題…假設說…」

  我將理事長的密室肢解殺人事件簡化,用戲劇性的方式說給子荻聽,並沒有告訴她這是已經發生的事實(當然也沒有說出我跟小姬就是當事者)。…管理系統嚴密的鐵門,室內出現被肢解的屍體,懸吊的人頭,窗戶是兩段鎖,房間位于頂樓,通風口只能由里往外單向通行。

  「很簡單啊。」子荻這麼說。「哪里有問題?」

  「很簡單嗎?」

  當然提出這個假設性的問題,除了詢問她的意見以外,同時也在測試「如果子荻就是凶手」時,會出現什麼特別反應。不過看樣子,她並沒有任何動搖,只是一臉的失望,似乎「題目沒有預期的困難」。

  「那,答案是什麼?」

  「一開始門就沒有上鎖吧。」子荻說得很理所當然。「剛才的敘述,會誤導讓人以為門一開始是鎖起來的,但其實根本都沒有確認過不是嗎?所以純粹是自己把非密室的狀態當成密室來解決而已嘛。」

  曾經有人說過一句名言…「當我們判斷那是一間密室的時候,有兩種可能…那確實是一間密室。或者,那並不是一間密室」。原來如此…看起來是密室,不代表肯定是一間密室,這是常見的詭計吧。

  如果想用一個謊言去圓男一個謊言,反而容易露出馬腳,所以干脆一開始就制造出最大的謊言,接下來也就沒必要再圓謊了…是嗎?如果門一開始就「只有關起來而已」並沒有鎖上的話,那麼殺害理事長的事件就任何人都有可能做到了。密室狀態純粹是我們自己的誤解…

  「不,不對。」

  假如第一發現者只有我和小姬兩個人的話,子荻的答案或許就是正確解答。但當時現場還有另一個人---哀川潤。有她在場,絕對不可能會發生這種錯誤研判的。

  「是嗎?那麼…嗯,命案的第一現場也許不在那間屋子里,先殺人解體后,再從某處的縫隙…比方說通風口之類的地方,依序將屍塊丟進屋內。如此一來,不必進到屋子里,也能夠將頭顱吊在燈管上了吧。」

  「可是通風口只能從室內打開。」

  「所以只是比方說啊。就算不從通風口,反正屍體已經肢解了,一定找得到可以進去的空隙吧?像是垃圾信道,或排水溝之類的。」

  「唔…」

  「要不然,就是有復制的鑰匙啰。」

  又是沒有夢想沒有希望,甚至連勇氣都不需要有的解答。話說回來,對一則死亡事件過度地要求,本來就沒什麼意義吧。

  真是的,有種鑽進死胡同的感覺,搞得焦頭爛額…這句話由小姬來講不知道會被說成什麼樣子?

  「嗯?」

  好象快要想到什麼了。

  「算了,問題到此為止。真抱歉啊,淨講些無聊的事情。不過,這問學校實在很怪異呢…」

  「會嗎?我可是非常喜歡這里喔。」

  「你從未想過,自己也許可以有個平凡正常的人生嗎?」

  「你認為還有其它的人生,能讓我發揮『軍師』的專長嗎?」子荻的笑容充滿自信。「就像你的『無為式』根本沒有發揮的場所一樣…啊,對了,你有上過普通的高中嗎?」

  「沒有,我連義務教育都中途就放棄了,之后…」她應該知道ER3的事情,不過可能別說出來比較好。「呃,之后還是有報考大學,現在是鹿鳴館大學的一年級生。」

  「這些都是實話嗎?」

  「我沒有說謊啊,只不過,沒有說出全部的真相而已。」

  「如果刻意隱瞞的話,跟說謊也沒什麼兩樣吧?」

  無關乎時間地點內容順序,軍師與詐欺師之間,迂回的對話。謊言,騙局,詐欺,隱瞞,偽裝,敷衍…真是,還有比這更虛假更違心之論的對話嗎?

  「子荻,你對將來有什麼夢想嗎?」

  「我的將來只會有現實。嗯,沒錯,如果能夠順利『畢業』的話,我應該會進入神理樂就職吧。」

  「就職啊…真意外呢。最后會成為諸葛孔明或是人魔漢尼拔嗎?我以為女孩子的幸福,應該是其它不一樣的東西。」

  「哎呀,真是迂腐的想法,難道你想叫我去當家庭主婦?」

  「我指的不是這個意思,至少我還明白,那條路會讓你通往不幸的結局。算了…所謂的幸不幸福,其實說到底也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重點是…」

  為了拖延時間,我又爬樓梯往上面移動,然后繼續轉到走廊,邊前進邊問子荻。這是我真正出于好奇想問她的話。

  「等我帶你到哀川小姐所在的地點之后,你打算怎麼做?身為軍師,你不可能毫無准備就去向人類最強挑戰,但我實在不認為,有什麼招數會對那個一人軍團有效。」

  人海戰術對哀川小姐沒用,要使詐玩陰的,也絕對沒辦法在她身上奏效。即使是我這個詐欺師,也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傷到哀川小姐。也許知道我的「背叛」,會讓她多少受到一點沖擊,不過那也會立刻轉化為前進的能量,哀川小姐就是如此強大的存在。

  「招數…計策的話,我當然有。」

  然而子荻卻說得自信滿滿。

  「赤色征裁只是人類最強的承包人,並非人類最強與承包人…這就是我瞄准的弱點。」

  「唔。」

  「就算對手是人類最強也無所謂,我的名字叫荻原子荻。在我面前,即使所有妖魔鬼怪使出陰險狡詐的手段偷襲,也沒什麼好怕的。」

  意思就是,要針對哀川小姐的罩斗啰?那個人豈止罩門,連弱點跟矛盾都沒有,實在是非常困難…

  然后我又想到了,那個密室之謎。思考回到原點。沒錯,無論凶手多細心多周詳,對抗的卻是哀川潤。在哀川潤身上沒有弱點沒有矛盾…甚至沒有不可能也沒有不可思議,有的只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不合常理。什麼老套的密室之謎,哀川潤在問題出現之前就會解決完畢。無論真相是「門其實沒鎖」這種無聊的解釋也好,或者是其它任何答案也好,結果都不變,對哀川小姐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挑戰。

  話雖如此,哀川小姐卻尚未解決任何疑點。

  「…為什麼?」

  為什麼…這才是最不合理的一點,不是嗎?身為人類最強,卻被那種小問題給困住,簡直違反自然規則。彷佛解不開謎團的名偵探,不殺人的殺人鬼,為別人而活的戲言跟班,充滿了矛盾。

  如此一來…不,正因如此,那個肢解的屍體,不就產生了相當淺顯易懂的意義嗎?用鋸子切割…被大卸八塊的,檻神能亞的屍體。

  再構築…近似式…應變…最后加以編纂。

  同時,又推想到更重要的一點,關于密室這個壓倒性的老套騙局。從真相開始逆向演算,追本溯源,達到最原始的開端。

  當我詢問玉藻之死的真相時,子荻回答的台詞。

  「請別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來,我並沒有那樣的技術,那種事情只有『病蜘蛛』才辦得到不是嗎?」…「請別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來」。

  彷佛是在說,我為何明知故問,把應該知道的事情判斷錯誤。對了,玉藻也說過類似的話,這種不對勁的感覺,這種誤解所衍生的意義…假如所謂的市並游馬,這名三年級學生,其實並不存在的話…

  答案。

  假如我已經知道病蜘蛛的其實身分…之前並非沒察覺,而是無法察覺,原因就在于…謊言…我被欺騙了。

  「…不、會吧」

  發出聲音的不是我,而是子荻。她在我身后停下腳步,接著…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反應錯愕…露出絕望的表情。我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浮現這樣的表惰,思考也暫時中斷。

  「怎麼了,子荻?」

  「剛才的、密室問題…是理事長嗎?」

  我懊悔不已。真糟糕…被她領悟到了。

  對啊,連我的程度都能想到的「真相」,這問學校的軍師---荻原子荻,沒有理由想不到的。

  我不小心給了提示,讓她從自己說的話反推回去,加上我的態度和剛才的謎題…讓她領悟到有事情發生了,而且也猜到發生的是什麼事情。逆向推算,根本是軍師的專長。即使早就知道這個女孩子是軍師…我卻一直低估了她。居然光憑那點訊息,就能發現所有的真相。

  多麼不得了的頭腦。

  多麼可悲的,不幸的頭腦。

  「這…騙人,理事長明明…還用無線電…」

  子荻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像鬼魂般,失去原本優雅流暢的步調,輕飄飄地…晃到我面前。彷佛在求救,彷佛在尋求擁抱。

  我迷惘了。該說謊嗎?這時候說謊有辦法掩飾過去嗎?就算我能夠左右她行動的方向,但能夠左右她已經察覺的真相嗎?不,問題不在于我能不能…而在于我要不要。

  還要繼續對她說謊嗎?

  這可不是,純屬戲言。

  「快回答啊我…」子荻幾乎要停止呼吸,氣息不穩地向我追問。

  「嗯,早就已經,被殺了。」

  這一次,許欺師沒有說謊。

  「我母親她,該不會~~~」

  

第二話

  然而子荻真正受到的沖擊,其實在下一刹那。

  咻咻咻咻~~~

  聲音劃破空氣傳來---接著,原本正要揪住我胸口的,子荻的右手吱~~地一聲,宛如「拆開零件」般,脫離了手腕…失去支撐點的手掌,在空中滑稽地旋轉著,最后「咚」地一聲,墜落在沒有燈光的陰暗的走廊地板上。

  「~~啊…」

  子荻眼神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然后又看看自己少了一截的右手。她沒有尖叫沒有哀嚎,連嗚咽聲都徹底壓抑,視線平直地…轉過身去。

  一片昏暗,什麼都看不到。深沉的詭異的黑暗。在暗影中浮現出黑衣少女的身形…

  「露出馬腳了呢…」

  隨著這句台詞…

  「『聰明反被聰明誤』…潤小姐說的果然沒錯,真的,真的是,太失算太意外太多突發狀況?…不管是荻原學姊的事情也好,或者西條的事情也好,全部都一樣,尤其師父你更是啊,太讓人出乎意料了。我也想過潤小姐可能會派助手來幫忙,但是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人啊。」

  臉上浮現陰郁笑容的…紫木一姬出場了。

  「啊,你…」

  明明手掌才剛被切斷,子荻卻毫不猶豫地…朝小姬沖過去。可惜兩者之間的距離超過九步,而這種距離…對小姬而言…

  對病蜘蛛而言,根本不構成威脅。

  小姬輕輕搖頭,像在說「真是沒辦法啊」接著便伸出那雙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展現在我和子荻的面前。

  「『聰明反被聰明誤』…所以…」

  宛如樂隊指揮般的動作。

  手指俐落地一升…一降。

  「你的意志,就此結束。」

  「咻~~」地一聲,在我聽到的同一瞬間,子荻的身體突然定格不動,隨即又在下一個瞬間,真的僅僅一瞬間…她全身四分五裂…整個被切割肢解了。彷佛積木般,頭部胸部腹部肩膀手腕手臂手指腰部臀部雙腿雙腳,全都按照順序規規矩矩地,一塊接一塊飛散到地板上。然后才,噴出血來。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所以我的視力勉強能捕捉到,在空中宛如有生命般,伸展滑動著,極細的「線」。閃耀著鮮血的光澤,閃耀在黑暗中的光澤,以及,「咻~~咻~~」的聲音。

  是小姬收回細線的聲音。

  「…軍師終究還是不敵狂戰士喔,『學姊』。如果你想活命,就應該像最初那樣,發動奇襲封住我的手腳…要不然就只能在戶外行動,讓我沒辦法編出蜘蛛網。你曾經兩度掌握到機會,卻又兩度錯失機會,當下就注定…你輸了,荻原學姊。」

  「只不過…」小姬接著說。

  「我實在搞不懂呢…像你這樣的軍師,居然會輕易踏入『敵人』的結界當中,簡直像個談戀愛的高中女生,全身上下都是破綻啊…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她對著子荻滾落的人頭說完這句話,隨即轉過身來面向我,帶著一抹微微的,陰郁的笑容。

  「本來想向你道謝的,不過…你好象不是來救我的吧。」

  「沒錯沒錯唷。」小姬點點頭。「因為荻原學姊,突然察覺了真相嘛。本來小姬我是希望盡量不要殺學生的…」

  「你已經殺了一個玉藻…不是嗎?」

  「啊啊,沒錯,的確是。」

  她只差沒說自己不小心忘記了。

  「對啊,因為目擊者會礙事嘛。」

  是的…病蜘蛛。當時,我們從校舍用吊鋼絲的方法逃脫,之后小姬假裝要收回她的「線」,其實是趁機將預先纏在玉藻脖子上的琴弦用力扯動吧。

  「不過那時荻原學姊已經收到通知啰,所以我還是慢了一步。」

  「可是,以你的力量,就算用力拉扯,能夠將人的頭部給切斷嗎?」

  「可以唷。我說過了啊,師父…小姬根本不需要『戰斗力』啊。摩擦力,壓力引力重力磁力,張力應力抵抗力彈力離心力向心力,作用力反作用力,滑輪原理還有振動原理,彈力系數與摩擦系數…這個世界,充滿了各種力量。所以小姬自己不需要擁有任何『力量』啊~~」

  說完她手指輕動。陰暗中依稀可見,那對手套上纏繞著數十圈無數圈的「細線」…宛如傀儡師,更有如魔術師般…

  我身后的玻璃,無聲無息地裂開了。

  「用琴弦就可以殺人喔。」

  沒錯,這才是名符其實的琴弦師。

  「…真意想不到啊,所謂的病蜘蛛,原來是指這樣的技術嗎…誤會一場,不是被誤導了。從一開始我就被你徹底利用,完全被耍得團團轉呢。」

  「我沒有耍你唷,我只是說了點謊而已。」

  只不過…說謊跟隱瞞,沒什麼兩樣。

  「…當你告訴我有關『病蜘蛛』與琴弦師的事情時,我就覺得不太對勁了。明明其它方面都一竅不通,全部說得不清不楚,為何對這件事情卻特別了解,還能夠侃侃而談。」

  「病蜘蛛」使用的線,是非常本格派的琴弦…這句話也只不過是她騙局的一部份而已。其實光憑那些線就十分足夠了,無論線本身的強度如何,到了琴弦師手中,都會發揮到最極限。

  至于手套的事情,也是半真半假的敘述詭計。仔細想想,根本沒有必要二十四小時都戴著手套,如果只是平常的用途,空手也可以去拿線…除非是為了要殺人,沒錯,就像現在這個情況。

  逃跑也來不及了。整條走廊上應該已經布滿了如蜘蛛網般密集的「線」,雖然用肉眼看不清楚(是故意把看得到跟看不到的線交錯在一起吧)。但可想而知,小姬用無線電確認過我們的所在位置之后,就先潛入這棟校舍,將蜘蛛網都編好了,等著獵物自動送上門。

  這確實是名符其實的「蜘蛛網」…復雜的程度並非三言兩語可以帶過。要控制每一條線的位置與張力,要調整滑輪運動的作用力,要確認會碰觸到的線跟不會碰觸的線,更要熟練地只用指尖操作。姑且不論戶外,至少在不缺乏支撐點的室內…病蜘蛛真正是無敵的,而且是變化多端的戰斗技巧。難怪當時那四個人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還有玉藻一聽見小姬的聲音,立刻失去集中力,以致于在我面前露出破綻…答案就在這里。看到比自己更強的狂戰士出場,玉藻當然無法保持冷靜,而子荻選擇在中庭埋伏也是理所當然,因為空曠的場所正是小姬的罩門。

  「哈,原來如此啊…」

  一踏上這層樓,我和子荻就已經陷入蜘蛛網的包圍了。

  「殺害理事長的凶手,也是你吧。」

  「沒錯。」彷佛沒什麼大不了地點點頭,再用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接著說:「既然全部都被發現了,只好連師父也,一起殺掉。」

  「被發現了只好下手…是嗎?你以為可以永遠神不知鬼不覺的嗎?」

  「我真的這樣以為唷。一直這樣希望,一直這樣許願,一直這樣祈求唷…」

  「因為,潤小姐對自己人很講義氣嘛,她不會懷疑小姬的。」

  哀川潤唯一的盲點。

  不是「背叛」,而是「欺騙」。

  那個人…對同伴深信不疑。

  「可惜那充其量只是盲點,不是弱點啊。」小姬悲哀地說:「師父你能了解嗎?潤小姐一直以來都過著什麼樣的人生,你應該多少知道吧?潤小姐一直都活在充滿謊言的世界,活在來不及互相了解就要先殺掉對方的世界…永遠只看到人心肮髒的一面…卻仍然毫不在意地相信別人。她完全…對小姬,沒有任何懷疑。」

  可以想見,這句台詞是含著淚水說的。然而小姬絕對沒有在哭,她睜大雙眼,直直盯著我。

  「實在很糟糕呢,那麼與眾不同的哀川潤,居然比誰都講究平等,這才是她最強的地方吧。小姬實在學不來,一直到剛才為止,我都還在懷疑師父,懷疑你嘴上說交給你負責,其實心里在盤算著要出賣我們。」

  原來她回頭找我,不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危。非但如此,一開始從理事長辦公室追出來,就只是純粹為了以防萬一,為了監視我。全部都是謊言,全部都是演戲。

  為我哭泣。

  為我拼命地勸阻。

  為我奮不顧身地追上來。

  為我擋住危險。

  ~~甚至,為我展露純真的微笑,這些全部都只是,在扮演我喜歡的女孩子,只是演戲而己…

  「因為,除了自己以外,誰都不能相信嘛!」

  小姬用力地說,說完便扯起嘴角,牽強地微笑,想要重現那張純粹的笑臉。然而太過勉強只顯得扭曲不堪。

  「輕易地背叛,說謊,找借口,若無其事地輕視別人,被傷害過…痛過,知道痛的感覺,所以若無其事地傷害別人。說穿了,每個人…每個人都一樣虛偽。」

  「一個人真的很寂寞嗎?」

  「真的很寂寞。」毫不遲疑的回答。「雖然很寂寞…還是要一個人活下去。在背叛,欺騙,借口中,一個人活下去。」

  「是嗎…嗯,確實如此。」

  「再說下去會動搖我的決心,該做個了結了。」

  小姬舉起手指…就在這一瞬間,我的身體突然被「一股寒意」侵襲。啊啊,原來如此,這就是全身被「線」纏住的感覺嗎?也就是說,最初在「二年A班」和小姬碰面的時候,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是別的,根本就同一回事。早在初相見的那一刻,我就差點死在她手中了是嗎?鐵櫃會晃動並非錯覺,而是因為我的腳踩進蜘蛛網里勾到線了。當時教室里想必已經布滿肉眼看不見的,縱橫交錯的琴弦。

  早就下手了。

  那個時候,是出于第一次見面的警戒心。

  而此刻,則是由于知道太多事情的真相。

  「我已經跟潤小姐說…師父先回去了。那就到此為止啰,掰掰,永別了,師父。」

  「…說到動搖,對我而言已經太遲了啊。」

  正要揮下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你在,說,什麼?」

  「這是我頭一次說出口吧,之前的你…非常非常地像,像那個我年少時期曾經破壞過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很開朗熱情,不知道什麼是懷疑…什麼是生氣,總是笑容滿面,非常可愛的好女孩。無論我做了什麼,她都會原諒我,不計一切地喜歡我。」

  「根本,一點也不像啊。」小姬喃喃地說著,低下頭去,然后低著頭,繼續喃喃地說:「我並不是,那種可愛的好女孩。小姬的開朗,只有表面而己,我總是在懷疑別人,總是焦躁不安,而且從來也沒喜歡過誰。全部都是在演戲,是演出來的,是騙人的。我只不過刻意討好你,反正那種什麼都好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不是嗎?」

  不是相像,只是刻意模仿。

  因為那種人,不可能存在。

  「是啊,我也曾經這麼以為。那種人不應該會存在的,所以我對于那樣的存在…毫不留情地徹底破壞。什麼好意、什麼信賴,這些虛偽的面具,全都狠狠地踐踏…狠狠地踩碎。」

  「…」

  「感覺非常爽快喔,心情好到最高點,只要回想起來就無比舒暢。所謂的幸福,應該就是那種感覺吧…然后然后就開始陷入后悔的深淵。我破壞了無可取代的真心真意,而那個女孩子並不像哀川小姐一樣頑強,被喜歡的人欺負了,也只會接受一切。我早該知道會這樣的…」

  為何我要說出這些話。

  為何滔滔不絕地,說出自己的罪孽?

  忏悔嗎?才怪。贖罪嗎?並不。

  對…只是單純地想重新來過而已。

  即使小姬從辦公室追出來的行動是個騙局,但兩人當時的對話,應該沒有虛假。那並非對著我說,而是小姬對自己所說的話。

  即使小姬說,全部都是謊言。

  我依然認為,那其實是真話。

  只不過…如果,如果真的…

  如果這世界真的就像小姬所說的,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就像我所想的,充滿了虛假的話…

  我們就,不會有這麼多痛苦了吧。

  明白嗎?

  當她在子荻面前拼命保護我的時候,身體不停地顫抖,倘若連那也是演出來的…倘若連那也是作假的話,這世上恐怕就只剩下謊言了吧。假如全部都是謊言,沒有一絲一毫的真實…假如已經沒有可以比較的對象,那就,跟全部都是真實的沒有兩樣了。

  「為什麼要殺死理事長?」

  「不能因為她是這間學校的理事長所以就該死嗎?如果我曾經因她而遭受到任何不幸,就有正當的理由能下手了嗎?比如說朋友被殺害?或者是被強奸?又或者重要的東西被剝奪是嗎?這樣就有正當的理由去解決,就該感到慶幸嗎?少裝傻了,所謂的殺人,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吧,師父。」

  一個年紀比我小的女孩子,對我講解殺人的道理。什麼是罪、什麼是罰,十七歲的少女流暢地述說著,侃侃而談。完全異常的狀態,即使身在這所懸梁高校的結界里,仍然令人難以接受的異常狀態。

  「那換個方式問吧。你是因為想離開學校,才殺死理事長的嗎?還是因為想殺死理事長,才決定要離開學校,當作殺人計畫的其中一環?」

  「兩者皆是,兩者皆非。」小姬用冰冷的聲音說:「因為我想破壞這所懸梁高校,想要將一切都破壞到底,消滅殆盡,寸草不留…片甲不留,想要將整個校園斬草除根。」

  「…一開始,你就故意什麼也不告訴我,包括讓那兩個女孩子發現行蹤,也是故意的對吧?」

  「沒錯,萬一順利逃出學校,就沒辦法去理事長辦公室了啊。我知道潤小姐一定會做出那種決斷的。」

  「而且在逃跑的時候,你被我抱在身旁,就趁機偷走口袋里的平面圖。」

  「如果有地圖就沒辦法迷路了啊。」

  「在肢解理事長的時候,故意不使用琴弦,就是因為怕在哀川小姐面前露出馬腳。」

  「嗯,即使瞞得過直覺,也瞞不過知覺嘛。」

  「所以干脆利用別的手段來切割屍體,藉此避開哀川小姐研判的方向。」

  「說得好象你也在場一樣呢。」

  「然后偽裝理事長的聲音語調,以無線電對講機操縱子荻等人,讓她們按照你的計畫去行動。」

  「完全正確。只可惜,計畫進行得並不順利呢。」

  「最后…應該說謎團都解決了,前言結束,開始進入主題…小姬,想想未來的事情吧。」

  「咦?」

  她一臉懷疑地看著我,那雙眼眸蘊含了壓倒性的負面情緒,拒絕一切的情感…其實被殺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對于一無是處的無為式而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至少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再死吧。

  這就是…我的任務。

  舉凡有我存在的場合,周遭的一切就會偏離常軌。所有的計策…所有的計畫,無論做什麼都不會順利,都不會如願以償。

  小姬…

  我要破壞你的目的,毀滅你的企圖,你的念頭…你的願望…你的祈求,就由我來全部摧毀吧。

  「未來?」

  「對啊。不確定的未來會讓人感到不安,不確定的因素會使人情緒不穩…嗯,沒錯,有個光明的未來總是比較好嘛。」

  「你~~你在~~」

  「反正小姬,離開這間學校以后,你也沒有地方可去對不對?那可以到我住的地方來,是一棟破舊的古董公寓,一樓剛好空著,房租便宜得嚇人,只要一萬元日幣,沒有浴室,不過離公共澡堂很近。雖稱不上是豪華公寓,卻能讓人住得很愉快,房客們都相當有趣。所謂的住家啊,最重要還是成員的品質,這點我可以保證喔。首先應該介紹的是淺野美衣子小姐,一位劍術家,酷酷的大姐姐,很會照顧人,她一定會對你這個小妹妹疼愛有加的。」

  「~~~你在,說什~~~」

  「樓上住著一位基督徒老爺爺,本名我不清楚,不過是個很洋派的老爺爺喔,非常健談。光看到他的人就覺得很好玩,但有點危險,可別太靠近…然后是石風萌太和闇口崩子兩兄妹,這兩人形影不離喔,哥哥看起來不太好惹,但妹妹是清純派,等大家混熟了就會發現非常好相處。」

  「你在說什麼~~」

  「一樓現在住了一個剛搬過來沒多久的女大學生,就是小姬你未來的鄰居,浪士社大學三年級,名字叫七七見奈波。這個女的最難搞,你一定要用小姬式的無里頭設法化解她的冥頑不靈。」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然后我的房間在二樓,隨時歡迎來玩。至于學校嘛,反正你也閒閒沒事做,就還是去上學吧。年輕人總不能把每天都當作星期日吃喝玩樂的吧,否則將來會找不到工作喔,所以還是去申請一間學校好了。雖然從這種莫名其妙的鬼學園出去,能不能跟上進度實在很可疑,這部份就由我來幫忙吧。也就是所謂的家庭教師啰,這麼一來,那個稱呼也不算是有名無實了。」

  「~~什麼啊」

  「以后大家一起…做很多很多好玩的事情,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吧。」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小姬終于爆發了。「你馬上就要被肢解了耶!還在講什麼東西~~什麼未來的生活,我才不想聽!小姬~~小姬我,根本就沒有未來可言!」

  「還能夠思考『未來』的事情,就證明你游刃有余。如果正在拼命求生的話,根本沒空想那些事情。」

  此刻…我正在拼命。

  反正不管做什麼,不管再怎麼拼,都會沒命。

  「所以你要跟這種鬼學校同歸于盡,要陪葬是嗎?那根本就是小孩子的無理取鬧。無端端被卷進這種女人家自暴自棄的墮落情緒,我還真是倒霉透頂啊。」

  「女人家,自暴自棄的~~墮落?」

  「我說錯了嗎?你的做法既卑劣又墮落…最最重要的一點,你是個可愛的女孩子,明明比我這個臭男人勝過千百倍,卻寧願舍棄未來…其實…同為女人,你最不想被哀川小姐討厭,沒錯吧?唯獨不想被哀川小姐看作『殺人鬼』除了哀川小姐,誰都不在乎…如果一切即將畫下句點,在最后的最后,你其實很希望哀川小姐能在身邊,是不是?這叫做什麼,感性主義還是浪漫主義?或者只是純粹的英雄主義。不管哪一種,都跟我崇尚的禁欲主義相去甚遠。老實說,我有點失望呢,對你感到失望。」

  「你…你懂什麼!」小姬這回真的哭出來了。並非演戲,是真正的淚水。她毫不掩飾臉上的淚痕,對著我大聲咆哮,彷佛聲帶損壞般的嘶吼,彷佛一種控訴。「少一副很了解別人心情的語氣!對于一個殺人凶手,這種麻木的心情,你懂什麼!」

  「我只知道凶手是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生,幼稚的愛哭鬼。其實你自己也很害怕對不對?害怕哀川小姐不肯接受你,害怕哀川小姐不再相信你,所以才會,做出這種試探的行為。」

  彷佛是自己的心情,清楚地明白。

  因為是自己的心情,所以很明白。

  雖然是自己的心情,卻非常明白。

  「『萬一被哀川潤討厭的話怎麼辦』…然后『即使沒有被討厭』,『如果做了這種事情也不會被討厭,表示自己根本是個無足輕重的存在』…」

  「啊哈哈…」

  小姬突然,瞬間轉變情緒,剛才的表情消失了…無正無負,無生無死,一切情感都不存在…有如整張臉完全逆轉般…沒有任何表情。

  「謝謝你,師父。」

  簡潔有力,卻言不由衷地,說出感謝之詞。

  「在最后,讓我做了一場美夢。」

  語畢,宛如樂隊指揮般,手指輕揚…

  「是嗎,原來如此。」

  失敗了嗎?

  這也難怪,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又怎麼可能照顧得了別人的心靈?真是一敗塗地,這才叫名符其實的無為式吧。

  就算編織出再美好的夢想…

  面對扭曲的現實世界,依然毫無意義可言。

  無意義的無為式。

  「啊,對了…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呢。」

  最后這一刻,我又迷惘了。明明直到方才為止,都還試圖要掛救這名少女…如今卻考慮要毀了她。我開始猶豫,是否要將這名站在懸崖邊的少女推落谷底,可以的話,干脆就毀了她也無妨。

  那種感覺想必會很痛快吧。

  徹底毀滅一個可憐的少女。

  「既然事情走到這一步,我已經沒辦法再稱呼你為師父了…就叫你的名字吧,請告訴我。」

  好,告訴你名字,把我的名字一字不漏地告訴你,將這圈糾結的蜘蛛絲,一根不留地斬斷,如何?

  「~~算了。」

  我不會這麼做的。

  因為已經沒有必要這麼做了。

  「居然還有時間去換衣服啊。」

  「~~?什麼?那是,你的名字嗎?」

  小姬語調平靜,不疾不徐地說。

  啊啊,真是…人真是好啊。

  每一個人,怎麼都這麼好啊。

  這麼一來,變成我是壞人了。

  「我在自言自語啦…不是在跟你說話。對了,你曾經說過嘛。」

  「啊?」小姬眯起一只眼睛,作出不明白的表情。「你沒聽清楚嗎?我在問你名字~~」

  「這句話我跟子荻都有說過…不過第一個說的人是你喔。『哀川潤為人非常講義氣』這句話啊。」

  「?」

  「雖然我的確是自作主張離開了理事長辦公室…不過追根究底,一開始把我帶來這間懸梁高校的人可是她喔。假如她不來救我的話…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

  小姬立刻回頭。

  在視線前方---

  紅如火焰赤如華蓮。

  地獄般染血的绯紅。

  承包人露出嘲諷的冷笑。

  只是單純地,存在著。第六章 極限死亡



第一話        


  人物:紫木一姬委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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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謊言是人性的終點。

  于是,我就這麼背叛了哀川小姐和小姬…然而,事實究竟如何呢?呃,當然,對我而言,這是當下為了避免暴力沖突所使出的對策,只不過現在,「此時此刻」 ---聲稱要帶子荻前往哀川小姐藏身之處,走在全然陌生的另一棟校舍里,此時此刻的我…其實正處于模稜兩可的狀態。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時間點,我可以選擇轉向任何一方。看是要繼續將子荻帶往錯誤的方向,或者是,帶她到小姬和哀川小姐所在的理事長辦公室。如果我想背叛,隨時都可以背叛。同樣地,若想貫徹剛才的騙局,也可以貫徹到底。選項非常地分明,二選一的究極狀態。

  其實應該說~~

  「不管選擇哪一種,結果都一樣,是嗎?」

  「你說什麼?」

  「不,什麼也沒說。」

  「那兩個人真的在這棟校舍里嗎?我記得紫木剛才是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跑。」

  「那是假動作,因為小姬也以為我一定馬上會被解決掉吧。」

  「哦…是這樣嗎?」

  之所以對未來無法斷言,其原因就在于…旁邊這個荻原子荻。雖然總算成功地說服她達成協議,但從剛才到現在,她的態度都相當冷淡。也許對我這個外來者態度冷淡是理所當然的,不過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更何況還加上玉藻的事情。遭到那麼殘酷的殺害,之后還被當作道具使用。那個將她當成道具使用的人,此刻就走在我旁邊,與我並肩而行。即使我並不喜歡玉藻,即使如此…然后還有理事長的事件…犯人真的就是子荻嗎?至少目前我對此感到懷疑。和玉藻同樣地…不,是更殘酷地被肢解,首級被吊起,檻神能亞的屍體。倘若那是軍師的叛變行動,則荻原子荻與我並肩而行,是正在欺騙我嗎?身為軍師,其實對一切了若指掌,卻守口如瓶嗎?

  關于她的部份,什麼都無法確定。

  呵,思考也是會累的。真麻煩,要干脆選擇真的背叛嗎?如此一來,或許可以和子荻成為朋友,而且和哀川小姐戰斗似乎也很有趣,反正哀川小姐不管是敵是友,感覺都差不多。還有,子荻的頭發真美,如果伸手去摸,她應該會生氣吧。

  「你一直盯著我看作什麼?沒禮貌。」

  子荻停下腳步,轉過頭來,一臉懷疑地看著我,似乎是感覺到我的殺氣(?)。這時候讓她印象打折扣可不太妙,俗話說得好,第一印象是人際關系的首要關鍵。

  「不,沒事,什麼事也沒有。」

  「真的嗎?」

  「真的。對了,子荻…」

  你的頭發真漂亮呢…這句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口。對她而昔日,諸如此類的贊美,想必早就聽到膩了吧,所以很可能會被當成廢話,而我也會被認定為平凡庸俗的無聊男子。為了避免這個危險,必須把注意力放在其它點上,提出與眾不同的意見。

  「我怎麼了嗎?」

  「子荻,你的胸部真大耶。」

  子荻當場撲地。

  。。。這還是我頭一次看到,一個人垂直撲地的畫面。

  她從地上爬起來。整張臉通紅,紅到耳根子去,然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嘴唇微微張動,結果卻什麼也沒說。美麗的長發一甩,快步朝走廊前方離去。唔,怎麼好象失敗了(枉費我這麼用心)。

  算了,俗話說得好,凡事看開一點是人際關系的首要關鍵。

  「啊,對了。」子荻走到半路,似乎突然想起什麼。「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吧,沒有稱呼實在很不方便,可以的話請告訴我。」

  「喔,我這輩子只告訴過別人一次自己的本名~~」

  這時候~~~

  我一邊回答她,眼神不經意地掃過窗口看到樓下。目前所在地是二樓,並沒有很高,正因如此…正因如此,讓我看到了在植物園里逗留的紫木一姬。

  為什麼,她會在那種地方?就算走到辦公大樓需要花費不少時間…也沒必要在這個不相干的場所徘徊吧。她的身影迅速沒入樹叢間,被樹蔭遮住了看不到人,但是…我絕對沒有看錯。

  「…你怎麼了?」

  「不,沒事。呃…那個…」

  難道,又是因為擔心我,才繞過來的嗎?因為擔心我的安危,跑回去中庭一看,發現人已經不見了,所以正在尋找我跟子荻的去向嗎?

  真是…真是個麻煩的家伙啊,簡直多管閒事。即使我具有子荻所謂的,聚集奇人異士的才能,這世上也沒有人會為別人擔心到這種地步。明明就叫她先離開,就說這里交給我負責了,她究竟要跟「那丫頭」像到什麼地步才甘心啊。可惡…有完沒完啊,搞什麼鬼,實在令人火大。

  「請問,你究竟要不要告訴我貴姓大名。」

  「啊啊,名字是嗎…我的名字…」

  子荻尚未察覺小姬的存在,如果察覺的話,搞不好會從這個窗口直接跳下去逮人,畢竟她也沒有理由非要與哀川小姐正面交鋒不可。而小姬也還沒有發現我們的存在,如果她有發現的話,就不會在那里徘徊了。

  所以…所以我,決定繼續扮演詐欺師。

  「這樣吧,來玩個猜謎游戲。」為了不讓子荻看見窗外,我整個人轉身正對著她,順勢擋住窗口。「我給你幾個提示,請你猜出我的名字。」

  「哦,好啊,我很喜歡猜謎呢。」

  我很討厭…不過當然沒有說出口。

  「總共會有幾個提示?」

  「三個。你可以問我三個問題,除了不能直接問名字以外,其余的問什麼都OK。」

  「呵呵,好,開始吧。」

  然后她思考一陣子。

  專心地思考,連小姬的事情也暫時忘記了。

  「那麼問題1…請說出你所有的昵稱。」

  「昵稱?」

  「比如說紫木口中的『師父』,還有赤色征裁口中的『小哥』,都是在叫你沒錯吧?諸如此類的,我想知道還有哪些。」

  「喔。到目前為止曾經被叫過的稱呼,除了你說的『師父』跟『小哥』以外,還有『伊君』、『伊字訣』、『伊兄』、『伊之助』、『戲言跟班』以及『詐欺師』啰。」

  「好象都是很遜的昵稱嘛…關鍵詞就是『伊』嗎?」

  「這是第二個問題?」

  「不,只是確認一下而已。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紫木要叫你『師父』?」

  「這個嘛…我才想知道為什麼咧。可能她自認為是戲言跟班的弟子吧。」

  「哦…那進行下一個問題:如果把你的名字用羅馬拼音寫出來,總共會有幾個元音跟幾個子音?」

  啊…雖然只是用來分散注意力的小游戲,卻讓我微感驚訝。不愧是「軍師」實在非常高明,不直接問我字數,這招真的很狡獨。

  「元音有八個,子音有七個。」

  「唔,原來如此。那麼,最后一個問題~~~如果把『あ』當成『1』…『い』當成『2』,『う』當成『3』然后『ん』當成『46』…以此類推,把你的名字換算成數字,總合會是多少?」

  感覺被逼到牆角了,大腦快速運轉著。

  「134。」

  「真是奇特的名字啊。」

  子荻一臉古怪地笑著。

  「對啊,搞不好是假名也不一定。畢竟我這輩子只告訴過別人一次自己的本名,並且對此引以為傲呢。」

  「真的嗎?」

  「嗯。而且,或許你已經想到正確答案了,不過勸你別說出來比較好。因為這輩子到目前為止,總共有三個人叫過我的本名,卻沒有一個還活著。」

  「只有,三個人?」

  一個叫井伊遙奈,是我的妹妹,死于飛機對撞的意外事故。一個叫玖渚友,是我的朋友,活著也不像活著,跟死了沒什麼兩樣。還有一個叫想影真心,是我的… 算了,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家伙長期接受各種人體實驗,最后被烈火活活燒死。」

  「都是因為叫了你的名字嗎?」

  「我覺得是。」

  「那麼,我應該如何稱呼你呢?」

  「都可以,隨你高興…」

  我邊說邊瞥了眼窗外。很好,小姬己經不見人影,看樣子也沒有躲起來,應該是已經平安離開了。

  我在干什麼啊?接下來又要怎麼辦?明明都還沒有決定好要背叛還是要欺騙,卻「不顧一切」地先掩護小姬逃走,到底想怎樣?甚至連不必要的事情都講了出來,完全是個謎,不可思議。

  這下可好,同時間想起三件不愉快的事情,虧我好不容易才忘記的。

  。。。不~~

  其實從來也,不曾忘記。

  根本無須想起,一直都,盤據在我的腦海。

  「啊,對了,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子荻從胸前口袋拿出跟玉藻同型的無線電對講機,接著與某處取得聯系。

  「是的…目前正在執行下一個計畫…已經找到『幫手』了。是,請放心交給我…目前所在位置是…」

  這是定時聯絡嗎?情報傳遞最重要的,果然還是雙向確認。假如在戰場上讓士兵任意妄為,就沒辦法作戰了。不過既然理事長已經死亡,這種時候她到底在跟誰通話呢?是某位教職員嗎?

  還是傳說中的「病蜘蛛」…

  「收到,報告完畢,理事長。」

  子荻說完這句話,便將對講機切斷。

  而我…當然沒有表露出任何動搖的反應,但內心已是一片混亂,狂風暴雨。為什麼又要再,增加我的困擾呢?剛才她說了什麼?她對誰,說出了什麼稱謂?

  難道還有其它人被稱為理事長嗎…不,說不定剛才子荻只是在演戲…但她有什麼理由必須要演戲?

  所以說,子荻並不是凶手…顯然她還不知道理事長已死的事情。仔細想想,其實我的推論完全沒有任何根據或證據,只因為玉藻和理事長同樣被殺害被肢解,我就自己猜測。不過,若更深入思考的話…

  「子荻,現在換我發問了…西條玉藻是你殺的嗎?」

  「啊?」她一臉發自內心的驚訝。「為什麼我荻原子荻,要殺死自己的同伴?」

  「呃,我只是想到,那顆人頭被放在中庭…」

  「請別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來,我並沒有那樣的技術,那種事情只有『病蜘蛛』才辦得到不是嗎?」

  啊,經她一提我才想到,理事長的人頭跟玉藻的人頭,切面是不一樣的。理事長的切面很粗糙…而玉藻的切面非常地平滑。沒錯,小姬好象有說過…琴弦師,「病蜘蛛」…對我而言只有繩索功能的琴弦跟細線,可以當作殺人道具使用,魔術師般的奇人…

  「居然說我殺害自己的同伴。我只不過是趕到現場之后,趁機把地上的人頭利用在下一步計畫而已。」

  那也夠扯了好不好。是身為「軍師」的無奈嗎?看來子荻果然還是欠缺了某些人類應有的情感。雖然懸梁高校多少該為此負點責任,然而自身的人格也算是原因之一吧。

  話說回來,正因為子荻是這樣的一名軍師…所以她確實沒必要無故犧牲同伴…讓「棋子」白白減少。就像沒有一名棋士會因為「桂馬」派不上用場,就真的將它舍棄。

  也就是說,「病蜘蛛」與軍師乃相對的兩極,和子荻不同,反而比較接近玉藻的類型…狂戰士是嗎?

  那麼,究竟該如何解釋呢?密室之謎,屍體肢解之謎。從切口來判斷,理事長並非「病蜘蛛」殺的,凶手另有其人。而子荻…既然她沒有殺死玉藻,原本懷疑她的理由現在也顯得薄弱了。

  至于玉藻…已經遇害的人就更沒有必要懷疑了吧。

  果然凶手還是在「教職員」之中嗎?到現在還沒有教職員出來處理事情,的確太奇怪太可疑了。假如有人偽裝成理事長,繼續操縱子荻等學生…假如子荻這名軍師才是被吊住脖子的傀儡校園里正上演著,惡靈的權力斗爭。

  如此…沒有夢想,沒有一絲希望的東西,居然將我,子荻,小姬,玉藻,以及哀川潤,都卷進事件當中…而且、而且還以為能夠稱心如意,以為會得逞嗎?

  少打如意算盤了…等著瞧吧。

  「怎麼了嗎?為何突然陷入沉默。」

  「不,沒事。我的專長就是突然陷入沉默。對了,子荻,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看不看推理小說?」

  「為了什麼而看?」

  她訝異地偏著頭。

  「呃…為了打發時間啦,或是充實自我啦…」

  「用看書的方式充實自我嗎…由山花袋曾經說過…『從書本上得到的感化遠不及從人物身上得到的感化』。」

  「至少這句話並沒有叫人『把書本丟掉』,還算中肯。你看過田山花袋的作品嗎?」

  「當然,高中生都有讀過吧?」

  理所當然的口氣。

  「那再一個問題…假設說…」

  我將理事長的密室肢解殺人事件簡化,用戲劇性的方式說給子荻聽,並沒有告訴她這是已經發生的事實(當然也沒有說出我跟小姬就是當事者)。…管理系統嚴密的鐵門,室內出現被肢解的屍體,懸吊的人頭,窗戶是兩段鎖,房間位于頂樓,通風口只能由里往外單向通行。

  「很簡單啊。」子荻這麼說。「哪里有問題?」

  「很簡單嗎?」

  當然提出這個假設性的問題,除了詢問她的意見以外,同時也在測試「如果子荻就是凶手」時,會出現什麼特別反應。不過看樣子,她並沒有任何動搖,只是一臉的失望,似乎「題目沒有預期的困難」。

  「那,答案是什麼?」

  「一開始門就沒有上鎖吧。」子荻說得很理所當然。「剛才的敘述,會誤導讓人以為門一開始是鎖起來的,但其實根本都沒有確認過不是嗎?所以純粹是自己把非密室的狀態當成密室來解決而已嘛。」

  曾經有人說過一句名言…「當我們判斷那是一間密室的時候,有兩種可能…那確實是一間密室。或者,那並不是一間密室」。原來如此…看起來是密室,不代表肯定是一間密室,這是常見的詭計吧。

  如果想用一個謊言去圓男一個謊言,反而容易露出馬腳,所以干脆一開始就制造出最大的謊言,接下來也就沒必要再圓謊了…是嗎?如果門一開始就「只有關起來而已」並沒有鎖上的話,那麼殺害理事長的事件就任何人都有可能做到了。密室狀態純粹是我們自己的誤解…

  「不,不對。」

  假如第一發現者只有我和小姬兩個人的話,子荻的答案或許就是正確解答。但當時現場還有另一個人---哀川潤。有她在場,絕對不可能會發生這種錯誤研判的。

  「是嗎?那麼…嗯,命案的第一現場也許不在那間屋子里,先殺人解體后,再從某處的縫隙…比方說通風口之類的地方,依序將屍塊丟進屋內。如此一來,不必進到屋子里,也能夠將頭顱吊在燈管上了吧。」

  「可是通風口只能從室內打開。」

  「所以只是比方說啊。就算不從通風口,反正屍體已經肢解了,一定找得到可以進去的空隙吧?像是垃圾信道,或排水溝之類的。」

  「唔…」

  「要不然,就是有復制的鑰匙啰。」

  又是沒有夢想沒有希望,甚至連勇氣都不需要有的解答。話說回來,對一則死亡事件過度地要求,本來就沒什麼意義吧。

  真是的,有種鑽進死胡同的感覺,搞得焦頭爛額…這句話由小姬來講不知道會被說成什麼樣子?

  「嗯?」

  好象快要想到什麼了。

  「算了,問題到此為止。真抱歉啊,淨講些無聊的事情。不過,這問學校實在很怪異呢…」

  「會嗎?我可是非常喜歡這里喔。」

  「你從未想過,自己也許可以有個平凡正常的人生嗎?」

  「你認為還有其它的人生,能讓我發揮『軍師』的專長嗎?」子荻的笑容充滿自信。「就像你的『無為式』根本沒有發揮的場所一樣…啊,對了,你有上過普通的高中嗎?」

  「沒有,我連義務教育都中途就放棄了,之后…」她應該知道ER3的事情,不過可能別說出來比較好。「呃,之后還是有報考大學,現在是鹿鳴館大學的一年級生。」

  「這些都是實話嗎?」

  「我沒有說謊啊,只不過,沒有說出全部的真相而已。」

  「如果刻意隱瞞的話,跟說謊也沒什麼兩樣吧?」

  無關乎時間地點內容順序,軍師與詐欺師之間,迂回的對話。謊言,騙局,詐欺,隱瞞,偽裝,敷衍…真是,還有比這更虛假更違心之論的對話嗎?

  「子荻,你對將來有什麼夢想嗎?」

  「我的將來只會有現實。嗯,沒錯,如果能夠順利『畢業』的話,我應該會進入神理樂就職吧。」

  「就職啊…真意外呢。最后會成為諸葛孔明或是人魔漢尼拔嗎?我以為女孩子的幸福,應該是其它不一樣的東西。」

  「哎呀,真是迂腐的想法,難道你想叫我去當家庭主婦?」

  「我指的不是這個意思,至少我還明白,那條路會讓你通往不幸的結局。算了…所謂的幸不幸福,其實說到底也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重點是…」

  為了拖延時間,我又爬樓梯往上面移動,然后繼續轉到走廊,邊前進邊問子荻。這是我真正出于好奇想問她的話。

  「等我帶你到哀川小姐所在的地點之后,你打算怎麼做?身為軍師,你不可能毫無准備就去向人類最強挑戰,但我實在不認為,有什麼招數會對那個一人軍團有效。」

  人海戰術對哀川小姐沒用,要使詐玩陰的,也絕對沒辦法在她身上奏效。即使是我這個詐欺師,也想不出有什麼方法可以傷到哀川小姐。也許知道我的「背叛」,會讓她多少受到一點沖擊,不過那也會立刻轉化為前進的能量,哀川小姐就是如此強大的存在。

  「招數…計策的話,我當然有。」

  然而子荻卻說得自信滿滿。

  「赤色征裁只是人類最強的承包人,並非人類最強與承包人…這就是我瞄准的弱點。」

  「唔。」

  「就算對手是人類最強也無所謂,我的名字叫荻原子荻。在我面前,即使所有妖魔鬼怪使出陰險狡詐的手段偷襲,也沒什麼好怕的。」

  意思就是,要針對哀川小姐的罩斗啰?那個人豈止罩門,連弱點跟矛盾都沒有,實在是非常困難…

  然后我又想到了,那個密室之謎。思考回到原點。沒錯,無論凶手多細心多周詳,對抗的卻是哀川潤。在哀川潤身上沒有弱點沒有矛盾…甚至沒有不可能也沒有不可思議,有的只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不合常理。什麼老套的密室之謎,哀川潤在問題出現之前就會解決完畢。無論真相是「門其實沒鎖」這種無聊的解釋也好,或者是其它任何答案也好,結果都不變,對哀川小姐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挑戰。

  話雖如此,哀川小姐卻尚未解決任何疑點。

  「…為什麼?」

  為什麼…這才是最不合理的一點,不是嗎?身為人類最強,卻被那種小問題給困住,簡直違反自然規則。彷佛解不開謎團的名偵探,不殺人的殺人鬼,為別人而活的戲言跟班,充滿了矛盾。

  如此一來…不,正因如此,那個肢解的屍體,不就產生了相當淺顯易懂的意義嗎?用鋸子切割…被大卸八塊的,檻神能亞的屍體。

  再構築…近似式…應變…最后加以編纂。

  同時,又推想到更重要的一點,關于密室這個壓倒性的老套騙局。從真相開始逆向演算,追本溯源,達到最原始的開端。

  當我詢問玉藻之死的真相時,子荻回答的台詞。

  「請別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來,我並沒有那樣的技術,那種事情只有『病蜘蛛』才辦得到不是嗎?」…「請別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來」。

  彷佛是在說,我為何明知故問,把應該知道的事情判斷錯誤。對了,玉藻也說過類似的話,這種不對勁的感覺,這種誤解所衍生的意義…假如所謂的市並游馬,這名三年級學生,其實並不存在的話…

  答案。

  假如我已經知道病蜘蛛的其實身分…之前並非沒察覺,而是無法察覺,原因就在于…謊言…我被欺騙了。

  「…不、會吧」

  發出聲音的不是我,而是子荻。她在我身后停下腳步,接著…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反應錯愕…露出絕望的表情。我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浮現這樣的表惰,思考也暫時中斷。

  「怎麼了,子荻?」

  「剛才的、密室問題…是理事長嗎?」

  我懊悔不已。真糟糕…被她領悟到了。

  對啊,連我的程度都能想到的「真相」,這問學校的軍師---荻原子荻,沒有理由想不到的。

  我不小心給了提示,讓她從自己說的話反推回去,加上我的態度和剛才的謎題…讓她領悟到有事情發生了,而且也猜到發生的是什麼事情。逆向推算,根本是軍師的專長。即使早就知道這個女孩子是軍師…我卻一直低估了她。居然光憑那點訊息,就能發現所有的真相。

  多麼不得了的頭腦。

  多麼可悲的,不幸的頭腦。

  「這…騙人,理事長明明…還用無線電…」

  子荻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像鬼魂般,失去原本優雅流暢的步調,輕飄飄地…晃到我面前。彷佛在求救,彷佛在尋求擁抱。

  我迷惘了。該說謊嗎?這時候說謊有辦法掩飾過去嗎?就算我能夠左右她行動的方向,但能夠左右她已經察覺的真相嗎?不,問題不在于我能不能…而在于我要不要。

  還要繼續對她說謊嗎?

  這可不是,純屬戲言。

  「快回答啊我…」子荻幾乎要停止呼吸,氣息不穩地向我追問。

  「嗯,早就已經,被殺了。」

  這一次,許欺師沒有說謊。

  「我母親她,該不會~~~」

  

第二話

  然而子荻真正受到的沖擊,其實在下一刹那。

  咻咻咻咻~~~

  聲音劃破空氣傳來---接著,原本正要揪住我胸口的,子荻的右手吱~~地一聲,宛如「拆開零件」般,脫離了手腕…失去支撐點的手掌,在空中滑稽地旋轉著,最后「咚」地一聲,墜落在沒有燈光的陰暗的走廊地板上。

  「~~啊…」

  子荻眼神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然后又看看自己少了一截的右手。她沒有尖叫沒有哀嚎,連嗚咽聲都徹底壓抑,視線平直地…轉過身去。

  一片昏暗,什麼都看不到。深沉的詭異的黑暗。在暗影中浮現出黑衣少女的身形…

  「露出馬腳了呢…」

  隨著這句台詞…

  「『聰明反被聰明誤』…潤小姐說的果然沒錯,真的,真的是,太失算太意外太多突發狀況?…不管是荻原學姊的事情也好,或者西條的事情也好,全部都一樣,尤其師父你更是啊,太讓人出乎意料了。我也想過潤小姐可能會派助手來幫忙,但是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人啊。」

  臉上浮現陰郁笑容的…紫木一姬出場了。

  「啊,你…」

  明明手掌才剛被切斷,子荻卻毫不猶豫地…朝小姬沖過去。可惜兩者之間的距離超過九步,而這種距離…對小姬而言…

  對病蜘蛛而言,根本不構成威脅。

  小姬輕輕搖頭,像在說「真是沒辦法啊」接著便伸出那雙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展現在我和子荻的面前。

  「『聰明反被聰明誤』…所以…」

  宛如樂隊指揮般的動作。

  手指俐落地一升…一降。

  「你的意志,就此結束。」

  「咻~~」地一聲,在我聽到的同一瞬間,子荻的身體突然定格不動,隨即又在下一個瞬間,真的僅僅一瞬間…她全身四分五裂…整個被切割肢解了。彷佛積木般,頭部胸部腹部肩膀手腕手臂手指腰部臀部雙腿雙腳,全都按照順序規規矩矩地,一塊接一塊飛散到地板上。然后才,噴出血來。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所以我的視力勉強能捕捉到,在空中宛如有生命般,伸展滑動著,極細的「線」。閃耀著鮮血的光澤,閃耀在黑暗中的光澤,以及,「咻~~咻~~」的聲音。

  是小姬收回細線的聲音。

  「…軍師終究還是不敵狂戰士喔,『學姊』。如果你想活命,就應該像最初那樣,發動奇襲封住我的手腳…要不然就只能在戶外行動,讓我沒辦法編出蜘蛛網。你曾經兩度掌握到機會,卻又兩度錯失機會,當下就注定…你輸了,荻原學姊。」

  「只不過…」小姬接著說。

  「我實在搞不懂呢…像你這樣的軍師,居然會輕易踏入『敵人』的結界當中,簡直像個談戀愛的高中女生,全身上下都是破綻啊…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她對著子荻滾落的人頭說完這句話,隨即轉過身來面向我,帶著一抹微微的,陰郁的笑容。

  「本來想向你道謝的,不過…你好象不是來救我的吧。」

  「沒錯沒錯唷。」小姬點點頭。「因為荻原學姊,突然察覺了真相嘛。本來小姬我是希望盡量不要殺學生的…」

  「你已經殺了一個玉藻…不是嗎?」

  「啊啊,沒錯,的確是。」

  她只差沒說自己不小心忘記了。

  「對啊,因為目擊者會礙事嘛。」

  是的…病蜘蛛。當時,我們從校舍用吊鋼絲的方法逃脫,之后小姬假裝要收回她的「線」,其實是趁機將預先纏在玉藻脖子上的琴弦用力扯動吧。

  「不過那時荻原學姊已經收到通知啰,所以我還是慢了一步。」

  「可是,以你的力量,就算用力拉扯,能夠將人的頭部給切斷嗎?」

  「可以唷。我說過了啊,師父…小姬根本不需要『戰斗力』啊。摩擦力,壓力引力重力磁力,張力應力抵抗力彈力離心力向心力,作用力反作用力,滑輪原理還有振動原理,彈力系數與摩擦系數…這個世界,充滿了各種力量。所以小姬自己不需要擁有任何『力量』啊~~」

  說完她手指輕動。陰暗中依稀可見,那對手套上纏繞著數十圈無數圈的「細線」…宛如傀儡師,更有如魔術師般…

  我身后的玻璃,無聲無息地裂開了。

  「用琴弦就可以殺人喔。」

  沒錯,這才是名符其實的琴弦師。

  「…真意想不到啊,所謂的病蜘蛛,原來是指這樣的技術嗎…誤會一場,不是被誤導了。從一開始我就被你徹底利用,完全被耍得團團轉呢。」

  「我沒有耍你唷,我只是說了點謊而已。」

  只不過…說謊跟隱瞞,沒什麼兩樣。

  「…當你告訴我有關『病蜘蛛』與琴弦師的事情時,我就覺得不太對勁了。明明其它方面都一竅不通,全部說得不清不楚,為何對這件事情卻特別了解,還能夠侃侃而談。」

  「病蜘蛛」使用的線,是非常本格派的琴弦…這句話也只不過是她騙局的一部份而已。其實光憑那些線就十分足夠了,無論線本身的強度如何,到了琴弦師手中,都會發揮到最極限。

  至于手套的事情,也是半真半假的敘述詭計。仔細想想,根本沒有必要二十四小時都戴著手套,如果只是平常的用途,空手也可以去拿線…除非是為了要殺人,沒錯,就像現在這個情況。

  逃跑也來不及了。整條走廊上應該已經布滿了如蜘蛛網般密集的「線」,雖然用肉眼看不清楚(是故意把看得到跟看不到的線交錯在一起吧)。但可想而知,小姬用無線電確認過我們的所在位置之后,就先潛入這棟校舍,將蜘蛛網都編好了,等著獵物自動送上門。

  這確實是名符其實的「蜘蛛網」…復雜的程度並非三言兩語可以帶過。要控制每一條線的位置與張力,要調整滑輪運動的作用力,要確認會碰觸到的線跟不會碰觸的線,更要熟練地只用指尖操作。姑且不論戶外,至少在不缺乏支撐點的室內…病蜘蛛真正是無敵的,而且是變化多端的戰斗技巧。難怪當時那四個人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還有玉藻一聽見小姬的聲音,立刻失去集中力,以致于在我面前露出破綻…答案就在這里。看到比自己更強的狂戰士出場,玉藻當然無法保持冷靜,而子荻選擇在中庭埋伏也是理所當然,因為空曠的場所正是小姬的罩門。

  「哈,原來如此啊…」

  一踏上這層樓,我和子荻就已經陷入蜘蛛網的包圍了。

  「殺害理事長的凶手,也是你吧。」

  「沒錯。」彷佛沒什麼大不了地點點頭,再用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接著說:「既然全部都被發現了,只好連師父也,一起殺掉。」

  「被發現了只好下手…是嗎?你以為可以永遠神不知鬼不覺的嗎?」

  「我真的這樣以為唷。一直這樣希望,一直這樣許願,一直這樣祈求唷…」

  「因為,潤小姐對自己人很講義氣嘛,她不會懷疑小姬的。」

  哀川潤唯一的盲點。

  不是「背叛」,而是「欺騙」。

  那個人…對同伴深信不疑。

  「可惜那充其量只是盲點,不是弱點啊。」小姬悲哀地說:「師父你能了解嗎?潤小姐一直以來都過著什麼樣的人生,你應該多少知道吧?潤小姐一直都活在充滿謊言的世界,活在來不及互相了解就要先殺掉對方的世界…永遠只看到人心肮髒的一面…卻仍然毫不在意地相信別人。她完全…對小姬,沒有任何懷疑。」

  可以想見,這句台詞是含著淚水說的。然而小姬絕對沒有在哭,她睜大雙眼,直直盯著我。

  「實在很糟糕呢,那麼與眾不同的哀川潤,居然比誰都講究平等,這才是她最強的地方吧。小姬實在學不來,一直到剛才為止,我都還在懷疑師父,懷疑你嘴上說交給你負責,其實心里在盤算著要出賣我們。」

  原來她回頭找我,不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危。非但如此,一開始從理事長辦公室追出來,就只是純粹為了以防萬一,為了監視我。全部都是謊言,全部都是演戲。

  為我哭泣。

  為我拼命地勸阻。

  為我奮不顧身地追上來。

  為我擋住危險。

  ~~甚至,為我展露純真的微笑,這些全部都只是,在扮演我喜歡的女孩子,只是演戲而己…

  「因為,除了自己以外,誰都不能相信嘛!」

  小姬用力地說,說完便扯起嘴角,牽強地微笑,想要重現那張純粹的笑臉。然而太過勉強只顯得扭曲不堪。

  「輕易地背叛,說謊,找借口,若無其事地輕視別人,被傷害過…痛過,知道痛的感覺,所以若無其事地傷害別人。說穿了,每個人…每個人都一樣虛偽。」

  「一個人真的很寂寞嗎?」

  「真的很寂寞。」毫不遲疑的回答。「雖然很寂寞…還是要一個人活下去。在背叛,欺騙,借口中,一個人活下去。」

  「是嗎…嗯,確實如此。」

  「再說下去會動搖我的決心,該做個了結了。」

  小姬舉起手指…就在這一瞬間,我的身體突然被「一股寒意」侵襲。啊啊,原來如此,這就是全身被「線」纏住的感覺嗎?也就是說,最初在「二年A班」和小姬碰面的時候,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是別的,根本就同一回事。早在初相見的那一刻,我就差點死在她手中了是嗎?鐵櫃會晃動並非錯覺,而是因為我的腳踩進蜘蛛網里勾到線了。當時教室里想必已經布滿肉眼看不見的,縱橫交錯的琴弦。

  早就下手了。

  那個時候,是出于第一次見面的警戒心。

  而此刻,則是由于知道太多事情的真相。

  「我已經跟潤小姐說…師父先回去了。那就到此為止啰,掰掰,永別了,師父。」

  「…說到動搖,對我而言已經太遲了啊。」

  正要揮下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你在,說,什麼?」

  「這是我頭一次說出口吧,之前的你…非常非常地像,像那個我年少時期曾經破壞過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很開朗熱情,不知道什麼是懷疑…什麼是生氣,總是笑容滿面,非常可愛的好女孩。無論我做了什麼,她都會原諒我,不計一切地喜歡我。」

  「根本,一點也不像啊。」小姬喃喃地說著,低下頭去,然后低著頭,繼續喃喃地說:「我並不是,那種可愛的好女孩。小姬的開朗,只有表面而己,我總是在懷疑別人,總是焦躁不安,而且從來也沒喜歡過誰。全部都是在演戲,是演出來的,是騙人的。我只不過刻意討好你,反正那種什麼都好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不是嗎?」

  不是相像,只是刻意模仿。

  因為那種人,不可能存在。

  「是啊,我也曾經這麼以為。那種人不應該會存在的,所以我對于那樣的存在…毫不留情地徹底破壞。什麼好意、什麼信賴,這些虛偽的面具,全都狠狠地踐踏…狠狠地踩碎。」

  「…」

  「感覺非常爽快喔,心情好到最高點,只要回想起來就無比舒暢。所謂的幸福,應該就是那種感覺吧…然后然后就開始陷入后悔的深淵。我破壞了無可取代的真心真意,而那個女孩子並不像哀川小姐一樣頑強,被喜歡的人欺負了,也只會接受一切。我早該知道會這樣的…」

  為何我要說出這些話。

  為何滔滔不絕地,說出自己的罪孽?

  忏悔嗎?才怪。贖罪嗎?並不。

  對…只是單純地想重新來過而已。

  即使小姬從辦公室追出來的行動是個騙局,但兩人當時的對話,應該沒有虛假。那並非對著我說,而是小姬對自己所說的話。

  即使小姬說,全部都是謊言。

  我依然認為,那其實是真話。

  只不過…如果,如果真的…

  如果這世界真的就像小姬所說的,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就像我所想的,充滿了虛假的話…

  我們就,不會有這麼多痛苦了吧。

  明白嗎?

  當她在子荻面前拼命保護我的時候,身體不停地顫抖,倘若連那也是演出來的…倘若連那也是作假的話,這世上恐怕就只剩下謊言了吧。假如全部都是謊言,沒有一絲一毫的真實…假如已經沒有可以比較的對象,那就,跟全部都是真實的沒有兩樣了。

  「為什麼要殺死理事長?」

  「不能因為她是這間學校的理事長所以就該死嗎?如果我曾經因她而遭受到任何不幸,就有正當的理由能下手了嗎?比如說朋友被殺害?或者是被強奸?又或者重要的東西被剝奪是嗎?這樣就有正當的理由去解決,就該感到慶幸嗎?少裝傻了,所謂的殺人,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吧,師父。」

  一個年紀比我小的女孩子,對我講解殺人的道理。什麼是罪、什麼是罰,十七歲的少女流暢地述說著,侃侃而談。完全異常的狀態,即使身在這所懸梁高校的結界里,仍然令人難以接受的異常狀態。

  「那換個方式問吧。你是因為想離開學校,才殺死理事長的嗎?還是因為想殺死理事長,才決定要離開學校,當作殺人計畫的其中一環?」

  「兩者皆是,兩者皆非。」小姬用冰冷的聲音說:「因為我想破壞這所懸梁高校,想要將一切都破壞到底,消滅殆盡,寸草不留…片甲不留,想要將整個校園斬草除根。」

  「…一開始,你就故意什麼也不告訴我,包括讓那兩個女孩子發現行蹤,也是故意的對吧?」

  「沒錯,萬一順利逃出學校,就沒辦法去理事長辦公室了啊。我知道潤小姐一定會做出那種決斷的。」

  「而且在逃跑的時候,你被我抱在身旁,就趁機偷走口袋里的平面圖。」

  「如果有地圖就沒辦法迷路了啊。」

  「在肢解理事長的時候,故意不使用琴弦,就是因為怕在哀川小姐面前露出馬腳。」

  「嗯,即使瞞得過直覺,也瞞不過知覺嘛。」

  「所以干脆利用別的手段來切割屍體,藉此避開哀川小姐研判的方向。」

  「說得好象你也在場一樣呢。」

  「然后偽裝理事長的聲音語調,以無線電對講機操縱子荻等人,讓她們按照你的計畫去行動。」

  「完全正確。只可惜,計畫進行得並不順利呢。」

  「最后…應該說謎團都解決了,前言結束,開始進入主題…小姬,想想未來的事情吧。」

  「咦?」

  她一臉懷疑地看著我,那雙眼眸蘊含了壓倒性的負面情緒,拒絕一切的情感…其實被殺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對于一無是處的無為式而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至少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再死吧。

  這就是…我的任務。

  舉凡有我存在的場合,周遭的一切就會偏離常軌。所有的計策…所有的計畫,無論做什麼都不會順利,都不會如願以償。

  小姬…

  我要破壞你的目的,毀滅你的企圖,你的念頭…你的願望…你的祈求,就由我來全部摧毀吧。

  「未來?」

  「對啊。不確定的未來會讓人感到不安,不確定的因素會使人情緒不穩…嗯,沒錯,有個光明的未來總是比較好嘛。」

  「你~~你在~~」

  「反正小姬,離開這間學校以后,你也沒有地方可去對不對?那可以到我住的地方來,是一棟破舊的古董公寓,一樓剛好空著,房租便宜得嚇人,只要一萬元日幣,沒有浴室,不過離公共澡堂很近。雖稱不上是豪華公寓,卻能讓人住得很愉快,房客們都相當有趣。所謂的住家啊,最重要還是成員的品質,這點我可以保證喔。首先應該介紹的是淺野美衣子小姐,一位劍術家,酷酷的大姐姐,很會照顧人,她一定會對你這個小妹妹疼愛有加的。」

  「~~~你在,說什~~~」

  「樓上住著一位基督徒老爺爺,本名我不清楚,不過是個很洋派的老爺爺喔,非常健談。光看到他的人就覺得很好玩,但有點危險,可別太靠近…然后是石風萌太和闇口崩子兩兄妹,這兩人形影不離喔,哥哥看起來不太好惹,但妹妹是清純派,等大家混熟了就會發現非常好相處。」

  「你在說什麼~~」

  「一樓現在住了一個剛搬過來沒多久的女大學生,就是小姬你未來的鄰居,浪士社大學三年級,名字叫七七見奈波。這個女的最難搞,你一定要用小姬式的無里頭設法化解她的冥頑不靈。」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然后我的房間在二樓,隨時歡迎來玩。至于學校嘛,反正你也閒閒沒事做,就還是去上學吧。年輕人總不能把每天都當作星期日吃喝玩樂的吧,否則將來會找不到工作喔,所以還是去申請一間學校好了。雖然從這種莫名其妙的鬼學園出去,能不能跟上進度實在很可疑,這部份就由我來幫忙吧。也就是所謂的家庭教師啰,這麼一來,那個稱呼也不算是有名無實了。」

  「~~什麼啊」

  「以后大家一起…做很多很多好玩的事情,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吧。」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小姬終于爆發了。「你馬上就要被肢解了耶!還在講什麼東西~~什麼未來的生活,我才不想聽!小姬~~小姬我,根本就沒有未來可言!」

  「還能夠思考『未來』的事情,就證明你游刃有余。如果正在拼命求生的話,根本沒空想那些事情。」

  此刻…我正在拼命。

  反正不管做什麼,不管再怎麼拼,都會沒命。

  「所以你要跟這種鬼學校同歸于盡,要陪葬是嗎?那根本就是小孩子的無理取鬧。無端端被卷進這種女人家自暴自棄的墮落情緒,我還真是倒霉透頂啊。」

  「女人家,自暴自棄的~~墮落?」

  「我說錯了嗎?你的做法既卑劣又墮落…最最重要的一點,你是個可愛的女孩子,明明比我這個臭男人勝過千百倍,卻寧願舍棄未來…其實…同為女人,你最不想被哀川小姐討厭,沒錯吧?唯獨不想被哀川小姐看作『殺人鬼』除了哀川小姐,誰都不在乎…如果一切即將畫下句點,在最后的最后,你其實很希望哀川小姐能在身邊,是不是?這叫做什麼,感性主義還是浪漫主義?或者只是純粹的英雄主義。不管哪一種,都跟我崇尚的禁欲主義相去甚遠。老實說,我有點失望呢,對你感到失望。」

  「你…你懂什麼!」小姬這回真的哭出來了。並非演戲,是真正的淚水。她毫不掩飾臉上的淚痕,對著我大聲咆哮,彷佛聲帶損壞般的嘶吼,彷佛一種控訴。「少一副很了解別人心情的語氣!對于一個殺人凶手,這種麻木的心情,你懂什麼!」

  「我只知道凶手是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生,幼稚的愛哭鬼。其實你自己也很害怕對不對?害怕哀川小姐不肯接受你,害怕哀川小姐不再相信你,所以才會,做出這種試探的行為。」

  彷佛是自己的心情,清楚地明白。

  因為是自己的心情,所以很明白。

  雖然是自己的心情,卻非常明白。

  「『萬一被哀川潤討厭的話怎麼辦』…然后『即使沒有被討厭』,『如果做了這種事情也不會被討厭,表示自己根本是個無足輕重的存在』…」

  「啊哈哈…」

  小姬突然,瞬間轉變情緒,剛才的表情消失了…無正無負,無生無死,一切情感都不存在…有如整張臉完全逆轉般…沒有任何表情。

  「謝謝你,師父。」

  簡潔有力,卻言不由衷地,說出感謝之詞。

  「在最后,讓我做了一場美夢。」

  語畢,宛如樂隊指揮般,手指輕揚…

  「是嗎,原來如此。」

  失敗了嗎?

  這也難怪,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又怎麼可能照顧得了別人的心靈?真是一敗塗地,這才叫名符其實的無為式吧。

  就算編織出再美好的夢想…

  面對扭曲的現實世界,依然毫無意義可言。

  無意義的無為式。

  「啊,對了…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呢。」

  最后這一刻,我又迷惘了。明明直到方才為止,都還試圖要掛救這名少女…如今卻考慮要毀了她。我開始猶豫,是否要將這名站在懸崖邊的少女推落谷底,可以的話,干脆就毀了她也無妨。

  那種感覺想必會很痛快吧。

  徹底毀滅一個可憐的少女。

  「既然事情走到這一步,我已經沒辦法再稱呼你為師父了…就叫你的名字吧,請告訴我。」

  好,告訴你名字,把我的名字一字不漏地告訴你,將這圈糾結的蜘蛛絲,一根不留地斬斷,如何?

  「~~算了。」

  我不會這麼做的。

  因為已經沒有必要這麼做了。

  「居然還有時間去換衣服啊。」

  「~~?什麼?那是,你的名字嗎?」

  小姬語調平靜,不疾不徐地說。

  啊啊,真是…人真是好啊。

  每一個人,怎麼都這麼好啊。

  這麼一來,變成我是壞人了。

  「我在自言自語啦…不是在跟你說話。對了,你曾經說過嘛。」

  「啊?」小姬眯起一只眼睛,作出不明白的表情。「你沒聽清楚嗎?我在問你名字~~」

  「這句話我跟子荻都有說過…不過第一個說的人是你喔。『哀川潤為人非常講義氣』這句話啊。」

  「?」

  「雖然我的確是自作主張離開了理事長辦公室…不過追根究底,一開始把我帶來這間懸梁高校的人可是她喔。假如她不來救我的話…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

  小姬立刻回頭。

  在視線前方---

  紅如火焰赤如華蓮。

  地獄般染血的绯紅。

  承包人露出嘲諷的冷笑。

  只是單純地,存在著。
第七章 紅色制裁

          
第一話

  人物:哀川潤承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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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欺負的一方提供理由,

  欺負人的一方提供結果。

  所謂的「強」究竟是指什麼呢?如果強與弱,就跟幸與不幸同樣地,其實都只是經由比較而產生的定義,那麼否定自己以外的一切,就叫做強。而肯定自己面前的一切,就叫做弱了。

  即使並非如此,在判斷任何事物的時候,仍必須要先有基准和單位。

  是單純地擁有強盛的力量,或是存在感特別強大,還是物理上的堅固強硬,又或者是精神上的剛毅頑強?只會氣定神閒地擺出高姿態,並不能稱得上是最強。做任何事都得心應手,一切技術都出類拔萃,光憑這樣,仍無法成為萬眾景仰的最上等人。即使能將單方面的能力發揮到極限,也只不過是一個特定領域的天才而已。並非得到想要的東西就好,也不是摧毀一切就好,無論是不敗或是無敵,都尚不能成為最強的定義,光榮或名譽甚至是反義詞。那麼,究竟要擁有什麼,究竟要做到什麼,才足以定義為最強呢…絞盡腦汁思考的結果,就是陷入自我矛盾當中。

  然而,假如將這些理論說給她聽,想必她會帶著一貫的嘲諷笑容,如此回答吧…

  「我就是最強,最強是不需要理由的。」

  「哎呀呀…」

  哀川小姐緩緩張開雙臂,像在展示自己深紅色的服裝。她注視著我和小姬,臉上依然掛著嘲諷的笑容。

  「真正的壓軸好戲,才正要上場呢。好不容易輪到我表現了,這時候還穿著黑衣服不就遜掉了嗎?唉呀,只不過離開學校回我的愛車一趟,沒想到就花了不少時間,抱歉啦小哥,我遲到啰。」

  小姬不停地顫抖,全身都在顫抖。彷佛無法理解,為什麼哀川小姐會在那里,不,是為什麼自己會和哀川小姐站在相對的位置上。

  「沒關系啦…反正運用三寸不爛之舌爭取時間,本來就是戲言跟班的拿手絕活嘛,哀川小姐。」

  「就跟你說不要叫我的姓氏……會用姓氏稱呼我的只有[敵人]…所以…」哀川小姐維持笑容,將視線固定在小姬身上。「所以你…要用哪一種方式稱呼我呢?」

  「啊…嗚…」

  「你在干嘛?」

  「…啊…」

  「我問你在干嘛啊…嗯。。。」

  「就這樣…」

  小姬她…

  「就這樣輕易地結束了…是嗎?」

  小姬不停地顫抖。

  「為什麼…」

  連聲音也顫抖著,卻用盡全力。

  「…為什麼行不通呢?」

  用幾乎要消失的細小聲音,悲痛地嘶喊。

  「有什麼不對呢?你說啊!小姬不是對著哀川小姐,而是對著我的方向問:「我仔細想過了啊…想了好多好多,明明應該會很順利才對啊。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小姬~~」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那並不是重點吧。」哀川小姐從中打岔。「『聰明反被聰明誤』…根本就是你想得太多了,小哥也一樣,還有那邊那個頭在地上滾的小女生也是一樣啊,你們全都想太多了。啊…整條走廊都是血耶,真是的…你們這些家伙,沒有其它事情可做了嗎?難道你們以為,所有事情都是可以用理論來說明的嗎?」

  哀川小姐不耐煩地撥了撥頭發,似乎打從心底感到無法理解。接著又歎了口氣,彷佛永恆那麼長,又彷佛刹那一樣短…

  「理論這玩意兒,只不過是一加一等于二,零加零還是等于零,那麼簡單的意義而已。想看什麼漂亮的理論,去讀小學一年級的數學課本就好啦。居然依賴那麼幼稚的東西…你們真是笨蛋中的笨蛋!」

  大聲怒吼。

  已經,沒了笑容…只有憤怒。

  而且是,驚天動地,非常激烈的憤怒。

  「什麼行不通…什麼要結束了…喪家之犬少在那邊鬼叫鬼叫的!我聽了都替你覺得丟臉!不要再惹我生氣了,你這混蛋!啥?你以為只有自己一個活下來詭計就得逞了嗎?不被別人發現就表示成功了嗎?擅自開始又擅自結束,開什麼玩笑啊!這麼愚蠢荒謬的鬧劇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你這白癡!乳臭未干的死小鬼還敢囂張!我把你的豬腦打爆喔!」

  「…啊、嗚」

  小姬淚水一顆接一顆地成串滴落,被強大的氣勢逼退一步。我身上那股被線纏住的詭異感覺消失了,在哀川小姐面前,已經沒空對付我這種小角色…況且拿人質去威脅哀川小姐,只會造成反效果而已。小姬自己也非常心知肚明吧,所以才一直作哀川小姐的朋友,不敢與她為敵。

  不…或許並非基于這個理由。

  雖然這也算原因之一,但小姬只是單純地…

  「真沒意思~~簡直無聊透頂!什麼敵人,別笑死我了!這些愚昧東西,真正該做的事情都視而不見,只會白白浪費時間,找借口說謊敷衍了事~~苟且偷生的廢物!不要再怠惰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根本就是逃避現實嘛!為什麼不振作一點啊,你們這些混蛋!完全是人格扭曲,錯得離譜!」

  因為。。。

  唯有這件事,實在做不到啊。

  小姬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然而哀川小姐,仍未停止憤怒的攻擊。

  「給我抬頭挺胸、拿出自信來,對敵人大聲怒吼、不要低頭!不准放棄不准死心,不准你們高興結束就結束!沒有人會同情死小鬼的!少跟我搖尾乞憐惡心巴拉的,你們是狗啊!為了自我陶醉就把別人牽扯進來,莫名其妙。要煩惱自己去煩惱啊,別來打擾我,像你們那種不正常的心理,鬼才會了解!不要只會互相舔舔傷口,不要只會妥協!不要輕易就否定一切,不要拐彎抹角的肯定!其它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唯獨自己的事情要靠自己做決定啊!」

  「吵死了!」

  小姬緊揪著胸口,朝哀川小姐…用力瞪回去。眼淚已經,不見了。淚水消失了。那不是一雙十幾歲小女生的眼眸…彷佛支離破碎的,喪失一切正常秩序的,病蜘蛛的眼眸。

  全部都是在演戲。

  所有的純真、所有的無辜、所有的行動跟友善。

  全部都是在演戲…果真如此,倒也值得慶幸。

  「什麼都完蛋了啊!全部被揭穿了…連人都殺了…承諾也毀了,已經背叛了…」

  背叛背叛再背叛。

  欺騙敵人以前,先欺騙自己人。

  這些事情,不斷地,重演再重演。

  這樣的小姬,實在太過悲慘,簡直慘不忍賭。實在讓人,不忍心舍棄她。

  「夠了…停止吧,小姬~~~」

  「吵死了…給我閉嘴…啰唆什麼!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干嘛一副自己人的口氣,你少裝了!」

  小姬大聲怒吼,死瞪著我。她兩眼圓睜,絲毫不見任何純真或可憐的模樣。然而,卻更加引人同情,令人產生無比的悲憫。

  「不要對我好!不要假裝跟我做朋友,少自以為在施舍!我最討厭這種事情…惡心到了極點!」

  「小姬~~」

  「你什麼意思,那是什麼表情?是在同情我嗎?覺得我很可憐嗎?我還以為你只會對殺人凶手感到厭惡呢…真是多謝你的好意啊。不過…可不是只有理事長跟西條玉藻還有荻原子荻三個而已喔。」

  說完她眯起眼睛,用極不搭調的,打從心底散發出惡意的眼神,同情地看著我。

  「為什麼…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教職員』或『警衛』出場,你到現在還想不通嗎?」

  因為不可能出場的。那些人早在我潛入校園以前,就已經全部被解決掉了…

  我試著想象。

  辦公大樓,教職員室。

  就在理事長辦公室隔著一層地板底下…完全封閉的場所。

  里面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殺人凶手,已不足以形容。

  殺人鬼,甚至都望塵莫及。

  在這個有限的空間里。

  四面都被牆壁阻隔,完全看不到當中的景象。無論是活著的人…還是死亡的人,直到空間崩壞的那一刻為止,都不可能被看見。

  等到崩壞的那一刻降臨,已經來不及了。

  「反正,這所學校終于結束了。」

  「是嗎?也許吧。」哀川小姐回答:「可是你還不能結束。」

  她指著小姬。

  「本小姐,是不會讓你結束的。」

  「夠了!不要再說了,哀川小姐!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小姬如此決絕地用姓氏稱呼哀川小姐…接著突然舉起雙手。

  咻咻咻咻~~有如孩童哭泣般,聲音劃破空氣,在整條走廊上回響。所有的攻勢都對准了哀川小姐,速度之快,根本無法以雙眼辨識。沒錯。從踏入這條走廊的那一刻起,我們就陷入小姬的蜘蛛網,被層層包圍了。以目前的能見度,即使是人類最強,也不可能完全躲過由四面八方逼近的「蜘蛛絲」。

  可是紅色承包人卻…

  站在原地,連閃都不閃。

  看不見的線,轉瞬間緊緊纏繞在哀川小姐身上。就連小姬似乎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當場停止動作,一臉錯愕地看著哀川小姐。而哀川小姐故意用很邪惡的語氣響應她。

  「怎麼?難道你希望我躲開嗎?都走到這個地步了,還猶豫什麼啊。還是說,哈哈,你希望最后能死在我的手中,由我來結束你的生命嗎?」

  「嗚…」

  「被猜中啦?只可惜啊…我實在太~~~喜歡你了。等著瞧吧,我要徹底霸占你的人生,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別以為能夠輕易死在我手中。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逃離,要狠狠地無窮無盡地愛你愛到沒完沒了。哈,雖然你這個笨蛋的確是去死一次重新來過比較好。」

  「你在、胡說些什、麼…」

  小姬拼命咬住下唇,渾身顫抖不已。那已經不是出于恐懼,而是對哀川小姐的…憤怒。或者應該說是---狂戰士病蜘蛛的…殺氣?

  「不過技巧倒是進步許多,值得嘉獎呢。琴弦尾端沒有綁石頭,居然也能夠操縱得這麼精准啊…你可以去雜耍團表演了,永遠不用擔心被裁員耶。真有你的,連這麼麻煩的技藝都有辦法完全融會貫通。咦,不會吧?難道你還忘不了那家伙嗎?」

  明顯的嘲弄語氣,哀川小姐囂張地取笑著小姬。而小姬正處于壓倒性的優勢,面對如此不知死活的對手,她整張臉因受到屈辱而表情扭曲,忍不位憤怒地咆哮。

  「你已經死到臨頭,已經『將軍』了,還搞不清楚狀況嗎?哀川小姐!」

  「一只小小的『步兵』,沒什麼好裝腔作勢的啦。算你倒霉,偏偏我就是與生俱來的『女王』…身為王者,就算其它的棋子逼近,也完全不放在眼里啊。」

  小姬彷佛下定決心…雖然仍有一瞬間的猶豫,但一瞬間終究只是一瞬間,她立刻將雙手高高舉起…

  「結束吧!你的意志…」

  然后俐落地…

  「該覺悟的是你,我已經憤怒到神經斷裂了,死小鬼。」

  然后…然后,恐怕是我看錯了吧,哀川小姐臉上,居然漾出溫柔的笑意…然后她說…

  「不過你放心吧,我和你之間的牽絆,是怎麼切也切不斷的。」

  

第二話

  手指在空中~~~還來不及揮落,小姬就自己摔倒在走廊地板上。

  應該說,感覺像是手腕被人用力一扯,整個身體失去平衡,所以直接撲地。她一臉的茫然,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以非常狼狽的姿勢趴在走廊地板上。

  「啊?咦?」

  「怎麼啦?不小心滑了一跤嗎?嗯?」

  哀川小姐她~~當然,並沒有四分五裂。完全是氣定神閒的態度,臉上掛著邪惡的微笑。小姬立刻掙扎著要爬起來,卻始終不成功,彷佛嚴重宿醉的模樣,整個人面朝下俯臥在地。

  我又看看哀川小姐…看不出她有做過什麼的跡象。這是當然的了,以兩人之間相隔的距離,哀川小姐根本不可能動什麼手腳。除非發射暗器或是使用超能力,否則要將小姬拉倒根本就~~~

  不,不對。

  她站的位置,好象跟剛才不一樣了?

  「看來你為了增加重力和速度的變化,還刻意使用多種不同的『線』是嗎…可惜琴弦師攻擊的原理永遠只有一個,也就是利用『速度』與『細度』去切割,這跟切土司是同樣的道理吧。

  所以破解的方法,大致可分為兩種---一種是『緩慢的移動』,而另一種則是『快速的移動』。」

  這句明顯充滿矛盾的話,從哀川小姐口中說出來。小姬完全聽不進去,只是拼命想從地上爬起,然而每次一掙扎,就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給牽制住,馬上又趴回地板。簡直就像…簡直就像被看不見的線操縱著…

  「…啊。」

  「小哥發現了嗎?沒錯,就是這麼回事。因為我沒踏入你們的『結界』…所以現在卷住我的這些線,全部都是和那雙手套直接相連的。很簡單吧?只要我的移動速度比小姬的手指更快,力道比她更強就行了。」

  等我發現時…哀川小姐的位置又移動了。同一時間,小姬的手似乎也被牽動,又再度倒地。

  原來如此,這個原理,就跟溜狗的繩子一樣吧。只不過小姬的手指暗藏玄機,稍微一點小動作便足以致命。就這點而言,她嬌小的體型配上細短的手臂,正是琴弦師的最佳人選,上下揮舞的速度比一般人更快更敏捷,對攻擊非常有利。因此相對地,哀川小姐必須運用全身的移動去牽制她,這可不像表面上講得那麼簡單。

  「琴弦作為殺人密技,最大的缺點就是從接觸到攻擊中間會有時差,而這個時差到了我手中,便成為致勝關鍵。不管你的速度有多快…要成為我的對手,還早個一百年咧。假使速度相同,就純粹比誰的力道強,力氣大的人就是贏家…跟拔河沒什麼兩樣喔,一姬~~力氣小實在是一種悲哀啊,沒有力量終究還是不行的,對不對?我不管身上這些線到底有多危險,反正只要我動得比你快,這些東西就變成普通的裝飾品啰。哈,你果然只適合去雜耍圈表演,沒辦法跟『那家伙』一樣成為殺人鬼啦。」

  「閉、閉嘴~~閉嘴閉嘴閉嘴~~」小姬趴在地上死瞪著哀川小姐。「我、我不相信~~」

  的確,實在讓人很難相信。無論如何,什麼比手指更快速的移動方法,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吧。彷佛我和小姬都變成了旁觀者,不是哀川小姐太快,而是我們自己太慢的感覺。沒有任何預備動作或結束動作,簡直跟超能力沒什麼兩樣,根本就是瞬間移動嘛。

  從移動開始到移動結束,一切時差都不存在,發生的同時便已經結束。

  「唉~~果然是乳臭未干的丫頭啊。」哀川小姐仰起下巴,非常不屑地嘲笑著在地上蠕動的小姬。「跟你決斗實在很無聊,停手吧,我不想玩了。」

  「停手?別開玩笑了!…我還沒使出全部招數,還沒認輸呢!」小姬咬牙切齒地說:「既然直接攻擊無效,反正你也不能踏進這里的結界,哀川小姐…」

  「真是執迷不悟耶,就跟你說我們之間的牽絆已經切也切不斷了,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啊?」

  哀川小姐張開手,亮出掌心里的電擊槍。小姬錯愕地睜大雙眼,但為時已晚,以她目前狼狽的姿勢根本沒辦法收線,況且所有的線都在哀川小姐的交叉移動中糾結成一圈,要解也解不開了吧。小姬終于察覺情況不妙,正准備把手套給脫下來…

  可惜,已經太遲了。

  想與哀川潤為敵,還早個一百年。

  哀川小姐毫不猶豫地將電擊槍對准自己的手腕,按下電源開關。

  勝負決定在一瞬間…不,這個說法並不正確。

  在這一瞬間來臨以前,早在一開始,在小姬企圖對抗哀川小姐的當下,所有的結果就已經注定好了。

  小姬維持俯臥的姿勢,先是全身僵直,接著突然像蝦子一樣整個翻到正面來,然后又定住不動…過沒多久,身體開始冒出陣陣黑煙,最后終于像斷了線的傀儡般,昏死在地板上。

  看樣子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只不過生理上的反應尚未退去,全身還在斷斷續續地抽搐著。

  「哎呀呀…虧我還特地去換了造型呢。」

  哀川小姐一臉惋惜地看著自己燒焦的衣服,不得已只好將裂開的部份撕掉。肩膀跟腰部都露出來,實在是非常賞心悅目的好風光,但我也不能一直盯著看,便將視線又移回小姬身上。

  小姬還繼續在抽搐,尤其直接遭受電擊的指尖,更是抖得厲害,彷佛擁有獨立意志的生物,不停地微微顫動著。

  「嗚哇…原來人造纖維是絕緣體啊,剩下好幾根沒被燒掉,這是防彈纖維嗎?可惡,還叫我自己想辦法解開,麻煩死了。」

  哀川小姐一邊抱怨一邊動手將身上沒被電流燒完的線給解閱。那些失去操縱者的線,似乎已經亂成一團,變得很難收拾。我看著哀川小姐不耐煩的模樣,心里暗自好笑,趁機問她「電擊槍也是為了這個用途才准備的吧」…提出這些問題,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喔,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次是例外,因為要讓某人昏迷』啊。」

  「那個人應該就是我吧。」

  「咦…?為什麼?我才不會對最喜歡的小哥作出那麼過分的事情呢。」

  哀川小姐裝傻地說,簡直欲蓋彌彰。

  「呃,這次工作內容也包括要照顧這混蛋丫頭的生命安全嘛,如果我真要跟病蜘蛛對抗,根本就不可能讓她全身而退啊。」

  這個人,有武器的時候反而會變弱嗎?

  也許解說是多余的,不過還是象征性地說明一下吧…哀川小姐利用掌中型電擊槍,發出足以使人喪失三天記憶的電壓,直接沖擊小姬操縱的「線」,而且是在已經拿掉限制器的狀態下。電壓得到解放,提升至極限,再加上超越正常數值的電流,效果已經跟觸摸高壓電纜沒什麼兩樣,完全不比單純的電擊槍攻勢…甚至媲美火藥爆炸的威力。整條走廊到處都是火花飛濺,就連站在一旁的我,都無可避免地受到波及,實在是驚天動地的威力。

  再多的琴弦,也承受不住那麼強的高壓電以及超高溫,幾乎都在一瞬間爆炸燒毀了…但這一瞬間便已綽綽有余,足夠讓琴弦師受到最大限度的創傷。所有的「線」…除卻一部份絕緣體,其余全都成了哀川小姐的武器。

  如果對手的絕招是速度,就用更快的速度去壓制。如果對手使用線當武器,就將那些線充分利用。小姬企圖用蜘蛛網包圍哀川小姐…結果適得其反。

  即使蜘蛛編出來的網再怎麼大…

  老鷹也能從容自在地將它沖破。

  「…」

  …同理可證,哀川小姐就算被「線」纏住,依然游刃有余。非但如此,她甚至還拿電擊槍抵住自己的手腕(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啊),也就是說,她承受著跟小姬相同的高壓電,不,是承受了更強的高壓電。這簡直就是恐怖份子的自殺式炸彈攻擊,哀川小姐卻完全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沒有失去意識,也沒有喪失記憶,除了衣服以外,並沒受到任何創傷。

  或許那套衣服的里層有特別訂制的絕緣布料…所以哀川潤才會特地先去換衣服再來…大概吧,這樣解釋確實很合理,不過我想這些細節對最強的承包人而言,並沒有一一探究的必要。這個人即使開飛機沖入火海,大概也能平安生還吧。

  對于超越理論的存在,硬要用理論去解釋,也只會破綻百出。就像零的階乘被定義為一而不是零,完全沒有道理可言。

  「喔…!線都打結了啦!卡在皮膚里面痛死了!喂,你這混蛋,看什麼看還不快來幫忙!你是惡魔啊!」

  我無言地走到哀川小姐身旁,將線一根一根小心解開。雖然指尖已經有幾處裂傷,還是盡量幫忙,讓哀川小姐能自由活動。

  「唔咿~~~阿伊,謝謝~~~!哇~~~人家最喜歡阿伊了!」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

  真的很討厭。

  「唔,我只是希望平衡每個角色出場的頻率…」

  「那學學彩小姐的聲音啊。」

  「干嘛突然指定人物…」

  「話說回來,沒想到你會生氣呢,真意外啊。」我看著昏倒的小姬說:「那並不是責備也不是原諒,只是單純的生氣嗎?」

  「你這種人最討厭了!我連看都不想看到你,最好趕快去死一死吧,王八蛋、畜生!」

  「?」

  「千賀彩。」

  「呃,夠了,不要再模仿了。」

  雖然聽得滿高興的。

  「…哈,我這個人心胸非常寬大,就是性子很急,跟你相反呢。不瞞你說,其實我每星期都會變身一次超級賽亞人。」

  「喔…」

  搞不好是真的。

  「我跟零崎那種說翻臉就翻臉的單純笨蛋還比較合得來,像你們這種優柔寡斷愛講理論的混蛋家伙,講沒幾句話就可以把我給惹火。」

  「好象校園偶像劇的場景呢,雖然這里完全不是普通的高中…」

  「你是說『老師,我好希望你能多注意我』之類的劇情嗎?那是什麼年代的偶像劇啊。不過,小哥,其實沒什麼好意外的啦。」哀川小姐嘲諷地笑著。

  「反正就算我對這丫頭說教,她也聽不進去吧。說教的部份已經由你解決了,至于我不管說什麼,都只是安全領域的意見而已。

  如果對一個饑餓的人說『活著不能只靠食物,要靠上帝的每一句話』,那個人想必會回答『閉嘴,神經病!』吧?站在相似立場的你,已經試圖說服過她了,我只要負責收拾善后就好。」

  是這樣子的嗎?

  我並不這麼認為。然而果真如此…也許本來我是有機會可以拯救小姬的。身為最惡存在的我,或許能夠拯救已經無可救藥的小姬…雖然這才真正是破綻百出又極端矛盾的想法。

  「只不過,哈哈,穿著裙子實在很沒說服力啊,雖然很適合小哥。」

  「請別說那種莫名其妙的話不過,事情總算是畫下句點了。」

  「喂…」哀川小姐用力敲了我的頭一下。「我說過不准擅自結束了,你沒聽懂嗎?人生這回事,就算死了也不會結束啊。」

  「死了也不會結束?」真是前所未聞的嶄新見解。

  「沒錯,就算你死了,也會留下屬于你的影響力。所謂的終點,其實根本就不存在。包括這丫頭也是一樣…等她再長大一點應該就會明白了吧?小哥即使不懂至少也要裝懂嘛。」

  「我根本完全不想懂。」然后我又低頭看著小姬。「接下來她要何去何從呢?既然這間學校已經毀了…事情演變至此,什麼逃學或退學的,早就不重要了吧?問題是她殺了理事長啊。」

  「誰還管那麼多啊,我的任務只是要把一姬帶出去,剩下的事情不在工作范圍之內…話雖如此,也不可能真的丟著不管啦。畢竟憑這丫頭和我的交情,嗯,總要設法幫她安排后路嘛。」

  「唔…」

  這個人,果然還是很講義氣。

  正因如此,才能成為最強中的最強吧。

  「反正先送去警察局再說啰。」

  「你這爛人!」

  「嗚哇~~!伊君生氣了耶!我只不過是照常理講嘛!就好象『要玩脫衣撲克牌,可是正在參加耐熱比賽』耶!」

  「就跟你說不要再學了啊!…」

  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哀川潤。

  「哈哈哈,真是了不起的杰作啊。」

  這次又換成人間失格。哀川小姐邊模仿邊走到小姬身旁坐下,隨即斂起惡作劇的表情,一臉無可奈何又憐惜地,輕輕撫摸終于停止痙攣的小姬。

  「睡著的時候,怎麼看也不過是個可愛的丫頭嘛…真是的,臭小鬼。」

  那種模樣,彷佛是個疼愛任性小妹的姊姊,不自覺地露出微笑來。哀川小姐絕對不是什麼溫柔的人,一點也談不上和藹可親。然而,即使如此,對于小姬這樣的女孩子,終究還是無法棄之不顧吧。

  「嗯?」

  「怎麼了嗎?」

  「不妙,心跳停止了耶。」

  「那不就是斷氣了嗎!」

  請小心使用電擊槍。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唉呀…居然死掉了,出了什麼問題咧?」

  「出人命了啦!」

  「凶手就在我們之中!」

  「除了你還有誰!根本就沒有必要把電壓限制器拿掉嘛!想把人電昏用普通電壓就很夠了啊!」

  「可是那樣子沒辦法把線燒光嘛。」

  居然只是因為自己懶得把線解開!

  「不要緊啦,馬上就會醒過來了…不用那麼慌張啦。小哥的招牌表情應該是態度冷淡吧,已經沒什麼個人特色了,要好好維護啊。」

  說著說著,哀川小姐正准備動手做心髒按摩,卻似乎臨時又改變主意,重新抬起頭看著我。

  「小哥,想不想試試看?難得的好機會,不會被指控為戀童癖喔。」

  「請不要拿別人的生死開玩笑!拜托嚴肅一點好不好!」

  「什麼嘛,你居然不要。好啦,我承認這時候做人工呼吸會有種奸屍的感覺啦。」

  「就是說嘛,即使是我也不會把屍體列入考慮范圍啊…喂,這不是重點啦!」

  有生以來頭一次這樣配合搞笑,完全顛覆了戲言跟班的作風。

  「拜托別再鬧了!你是得了沒辦法保持正經超過五秒钟的怪病是不是!」

  「真沒幽默感耶…好無聊喔。笨~~蛋,伊君真討厭~~」

  這句話講完,她才終于開始急救行動。在做心髒按摩的時候,我聽到肋骨「啪啪啪」斷裂的聲音,只好安慰自己那是自然現象。經過大約五分钟,十分钟左右,哀川小姐說聲:「好~~大功告成~~」便站起身來。

  「復活了復活了。」

  「還真簡單耶…」

  無論是生是死,是殺人還是被殺,連這種事情,到了人類最強手中,也變成可以挽回可以重來的嗎?我已經超越傻眼的境界,覺得自己是在作夢了。

  其實…對這個紅色承包人而言,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吧。演戲也好謊言也好,偽裝也好欺騙也好,管它是什麼,哀川潤都沒放在眼里,即使有…也毫無意義可言。

  哀川小姐蹲下去將小姬扛到背上,再背著她站起來。

  「由我來背吧?潤小姐已經很累了不是嗎?」

  「…不!」

  哀川小姐搖頭。

  「這是,我的工作。」

  說完就背著小姬在走廊上前進。我走在她身旁,再度向她確認。

  「總之事情已經告一個段落了,對不對?學校里已經沒有理事長也沒有軍師…所以我們只要走出這個校園就好了,沒錯吧?」

  「…」

  「為什麼用點點點來回答?」

  難道是在模仿明子小姐嗎?

  那麼簡單,連我也會學啊。

  「呃,一姬這丫頭呢…」哀川小姐沒有面向我,朝著正前方說:「雖然巧妙地操縱情報,瞞過了校內的學生。可是『對外』卻沒有做任何保密措施,所以好象已經有人知道學校里面發生重大事件了。」

  「什麼意思?」

  「就是在神理樂任職的懸梁高校畢業校友們,啊,還有檻神家族的菁英們。唔,對了,還有澄百合學園全國各分部。」

  「那是什麼?一堆不吉利的集合名詞。」

  「這些人全部都聚集在大門外了耶。」

  所以回車上換個衣服才會花那麼多時間是嗎?

  也就是說,現在我們的處境,又變得更危險了…

  「走吧,該讓祭典落幕了。趁那些家伙還沒進來以前,由我們搶先一步,用統領天下的氣勢,光明正大威風凜凜地走出去吧。」

  哀川小姐興致高昂地說著,在視線模糊,完全看不清楚前方的走廊大步邁進。姿態悠閒,潇灑豪放,彷佛絲毫也沒有不安的感覺。

  「…真是太有趣了。」

  我走在這名人類最強的身后,宛如戲言般歎了口氣,只是默默地。。。默默地,緊緊跟隨著她的腳步離去。
幕后 鈴蘭之譽

        

  人物:我(旁白)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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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人當成東西看待,和把東西當成人看待,姑且不論何者比較瘋狂,至少何者比較難纏是顯而易見的…因此,之后的過程全部省略,事隔數日…

  我住進位于京都市區內的某家醫院,完全康復需要整整一星期,這是醫生對我的身體做出的診斷,至于究竟是什麼樣的過程才造成這樣的結果,就不再贅述了。一言以蔽之,就是最弱的存在與最強的存在並肩而行,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才弄斷區區幾根骨頭,已經很劃算了吧。

  上回曾經答應過玖渚,下個月的月初要陪她去旅行,只要在那之前能出院就謝天謝地了。

  若說住院生活很無聊,我倒覺得還好,反正向美衣子小姐借來的書才看沒幾頁,況且只要有一個可以舒舒服服躺著睡覺的地方,對我而言在哪里其實都沒兩樣。呃,當然,異常的空間除外。

  哀川小姐前來探望我,是在預定出院日期的前一天。這次她沒有敲門,看來哀川小姐熱衷敲門的症狀已經退燒了。熟悉的深紅色套裝再度登場,不知道是新訂做的,還是相同的衣服本來就准備了好幾件。

  「嗨!~~好久不見啦~~不錯哪!喂喂喂,居然住個人病房耶,你真是有錢人啊。」

  「我只是沒辦法跟別人共睡一間病房而已。要讓陌生人看見自己的睡相,光用想象的就覺得很恐怖,不得已只好多花點錢啰。」

  「呵呵,那我來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哀川小姐隨手將東西往床上一丟。是信封,相當可觀的厚度,里面裝了什麼東西,不必拆開看也知道,根本無須多問。

  「就當作這次協助我完成任務的報酬吧。」

  「不用了啦,我又不缺錢。小姬都差點沒命了,潤小姐自己也沒得賺吧,這次我就算義務幫忙啰。」

  「少說得那麼清高,這種事情一定要算清楚的,俗話說得好,沒有錢就等于沒有頭嘛。」

  「反正一下子斬首事件一下子絞首事件,還可以隨便吊在天花板上,人頭根本就不值錢。所以這句俗語的意思,應該是說錢一點也不重要吧。」

  「哼,鬼扯。」

  哀川小姐輕笑,坐到訪客專用的椅子上。雖然我怎麼想也不覺得她是純粹來探病的,不過算了,總不能叫她不准坐下吧。

  「話說回來,無緣無故把你扯進事件當中,實在有點違反道義。嗯,這樣好了~~我就模仿千賀光的聲音,表演呻吟聲讓你過過干瘾吧。」

  「別鬧了。」

  「啊,嗯,不要!呃啊~~住手!請不要這樣!啊~~不可以!求求你住手~~~」

  「你給我住口!!!」

  「真的生氣啦?」哀川小姐似乎有點訝異,舉雙手投降。「哇~~太驚人了對不起啦。沒想到千賀光在你心目中如此神聖不可侵犯…抱歉抱歉,請原諒,我錯了。」

  馬上用真姬小姐的聲音道歉。

  已經學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說正事吧,今天究竟有何貴干?」

  「沒什麼事啊。你不希望我來嗎?難道你寧願事情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我可是來接受發問的喔。」

  「唔…對于太危險的事情,我向來抱持不深入追究的原則。不過既然如此,那我就問吧~~」摸不透哀川小姐的心思,我只好自動接下去。「小姬后來怎麼樣了?」

  「你這家伙,居然從最難回答的問題先開始。唉~~小姬她啊~~」哀川小姐很順手地從別人送來的水果籃里拿出蘋果,沒有削皮就直接啃起來。「因為那把電擊槍太有效了,結果發生記憶障礙,目前她住在一間秘密的醫院里。」

  「啊…」

  「身體也傷得很重呢。原本就因為接受嚴格的特殊教育而留下許多后遺症,再加上那麼強烈的電流沖擊,造成全身燒傷,尤其是『琴弦』直接纏繞的手指部位,真的非常慘啊。雖然那雙手套有七成都是絕緣材質,讓電壓稍微緩和一些,不過還是傷到連鉛筆跟筷子都拿不起來。你應該也知道歐姆定律跟焦耳定律吧?」

  「真的留下很嚴重的后遺症耶。」

  明明是為了不傷到人才准備電擊槍,結果卻…話說回來,再怎麼樣也比直接和哀川小姐格斗要好得多了吧。

  「正因如此,情況變得很棘手呢。」哀川小姐接著說:「既然產生記憶障礙,當然包括檻神能亞跟其它教職員,還有什麼荻原子荻西采玉藻之類的,殺死這些人的事情…甚至連懸梁高校的事情,大概都忘得一干二淨了。而且既然手指留下后遺症,除非完全康復,否則再也無法使出琴弦師的絕技。這代表什麼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一瞬間,我突然想,哀川小姐說不定就是為此才故意拔掉電壓限制器的。為了將病蜘蛛的能力,連同所有黑暗的記憶,全部都封印起來。雖然這個充滿戲劇性的想法,也可能只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感慨。

  「真是棘手啊。畢竟那丫頭做過的事,並不會因此就消失,人被殺了,對方當然不肯善罷甘休。無論是檻神家族還是神理樂,都正在積極尋找這名引起軒然大波的凶手呢。」

  即使當事者本身已經忘得一干二淨,罪行也不會就此消失,懲罰更是不可避免。無論有什麼天大的理由,都必須自己負起責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而且假如我藉此順水推舟,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就這麼原諒一姬的話,可能也會被你輕視吧。」

  「這句話真是讓我感到意外啊,潤小姐,你會在意別人的眼光嗎?」

  「哦?這個嘛,如果是『別人』的眼光,就沒啥好在意的啰。」

  臉上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哀川小姐表情充滿了揶揄。雖然不明就里,但有種被捉弄的感覺,于是我只好聳聳肩,換下一個問題。

  「結局最后演變成怎樣了呢?」

  「懸梁高校名存實亡,徹底廢校了,完全符合一姬的期望。至于學生們還是未知數,目前似乎正一團亂呢。對了,我們三個犯人的身分還沒有曝光。」

  我是被迫成為共犯的,好嗎。

  「雖然用不著擔心,不過我還是先預留了幾條后路…檻神家族那邊已經設法讓他們欠我人情,所以沒問題。神理樂這邊比較麻煩…不過對你沒有影響,不會造成困擾的。至于一姬啊…我想編個故事敷衍她,可是不知道這樣做究竟好不好。」

  「就連潤小姐,也會感到迷惘吧。」

  「我也不想這樣猶豫不決的啊。可是她說不定會恢復記憶,甚至手指也有可能會徹底痊愈,照顧得太過無微不至,我想也不好吧。那丫頭當初如果直接來委托我幫忙掩護殺人計畫也就算了。」

  之所以沒有這麼做…大概是因為小姬無法徹底相信哀川小姐吧。那並非哀川小姐的問題,也並非小姬的問題,只是一種無奈罷了。我想小姬應該和我一樣,打從心底無法相信別人,然而她又想藉助別人的力量…結果就設計出這種不夠周全的半吊子陰謀,最后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害死自己。與其說她懼怕哀川小姐…或許不如說那是一種仰慕,希望得到認同的心情。

  「話說回來,小姬究竟為什麼要殺掉理事長…不,是為什麼會想要毀掉懸梁高校呢?究竟一開始這是個什麼樣的計畫?」

  「在回答之前,我要先向你道個歉。」哀川小姐將椅子往我身旁挪近,接著把臉靠過來。

  「一開始我跟你說『其它部份由一姬本人來告訴你,那丫頭應該可以解說得非常詳細』…對不起,其實我是騙你的。」

  「我想也是。」

  只要稍微交談過就會知道,小姬根本無法好好說明任何事情。縱然其中有一部份是謊言或演戲,也能清楚斷定這個事實。

  「小姬的日語很不標准,根本不可能做詳細的說明吧。」

  「因為當時我覺得你不要知道太多才比較好行動嘛,而且我怎麼也沒想到一姬會自己編套謊言騙過你啊。你知道那丫頭說話口齒不清的原因嗎?」

  「唔,我有問過,她說自己是在美國長大的。」

  「這樣啊。其實,並不是那麼一回事喔。」哀川小姐伸出食指,抵著我的太陽穴。

  「大腦前額葉,處理語言的區域,有后天性的障礙。」

  「…」

  「你應該知道前額葉是什麼性質的部位吧?主要是管理自我人格,以及溝通能力的區域。一姬的這個部位曾經受過創傷,因此變成有語言障礙,她根本無法理解語言啊。」

  「理解…」

  語言理解能力。

  不,應該稱為名詞理解回路是嗎?

  「所以跟那丫頭對話的時候,常會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好象日本人跟中國人在用韓國話聊天一樣,很難產生共鳴。」

  果然是病蜘蛛啊,哀川小姐笑了笑。

  「所以…即使你去問一姬本人,她自己也搞不懂什麼才叫正確的動機吧。意念的溝通,原本就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那丫頭究竟基于什麼念頭才去實行殺人計畫,將是個永遠的謎。」

  「關于這點,任何人都一樣吧。」

  彼此能夠完全心意相通的人,怎麼可能存在呢?問題只在于要不要選擇單純地相信,或是能不能盲目地相信罷了。

  也許吧,哀川小姐點點頭。

  「所以接下來的解答,只是我自己推測可能的情況后歸納出來的結論而已。我想那丫頭應該一開始就設計好了吧,要把我卷進事件中,要讓我成為同伴,要對我說謊演戲,將我列入計畫的一部份。首先在逃學騷動開始以前,那丫頭就把理事長跟其它教職員都解決掉了…插句題外話,后來從教職員辦公室里發現大量遭到肢解的屍體喔,組估大約有三十七人份的屍塊。」

  「…」

  盡管早已知情,但當事件以數據的形式再度傳入耳里,依舊令我啞口無言。三十七人~~如果再加上子荻和玉藻,以及檻神能亞,就有四十人。連上個月遇見的人間失格,都還殺不到她的三分之一…

  老實說,殺人的數字一旦超過十個人二十個人,正常的價值判斷便已經失去作用了。相反地,想到小姬被拘束在那個封閉的校園里,不惜以如此激烈的方式逃離,我甚至對她湧起感歎的心情,實在是太沖動了。

  以理事長辦公室為密室,一人,以辦公大樓為密室,三十八人,然后…以懸梁高校為密室,四十人。

  封閉的空問,里面發生任何事情,從外界完全看不出所以然。真正的內幕是戰場,那真正是一個,封閉的戰場。

  說穿了,其實非常非常簡單。

  密室正因為完全封閉才稱之為密室,然而究竟是對內封閉,還是對外封閉…兩者之間,截然不同。

  因此,才會演變到這種地步,才會發生那樣的事件。

  那樣的行為,是能夠,被容許的嗎?

  如何?不良制品。

  「琴弦師的琴弦,原本就是對多數人使用的戰斗技巧,基本上並非殺人技術而是拘禁技術。要束縛一個人,用細線比用繩索還要更有效喔。所以,就先把人束縛起來,再用鋸子切割肢解,嗯,然后再以理事長專用的無線對講機連絡荻原,告知『紫木一姬脫逃』的訊息。當你潛入校園的時候,我們幫助逃學的計畫已經曝光,並不是因為那丫頭太粗心大意露出馬腳,而是她自己主動放出消息的吧。」

  「她以為前往教室會合的應該是哀川小姐。」

  「結果我先把你送進去,而一姬也善加利用這點…可惜當時危機四伏,稍不留意就被逮住,偏偏又不能在你面前使出病蜘蛛的絕技。」

  所以…小姬一開始才會主張要留在教室里嗎?可情還來不及反對,我就已經采取行動了。

  對小姬而言,我的確是個大意外。

  「接下來一如那丫頭的預料,我決定去找理事長談判即使沒有你的出現,事情也會朝同樣的方向發展吧。畢竟如果計畫沒曝光也就算了,既然脫逃行動已經被公開,我肯定會去找能亞攤牌嘛。哈哈,那丫頭啊,真是把我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小姬也具備某種程度的聲音模仿跟讀心術能力嗎?」

  「應該吧,不過她並非我的弟子啦。然后接下來我們一起行動,才是重頭戲開始,最重要的關鍵,就是必須和我一起發現理事長的屍體,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地扮演被嫁禍的受害人。」

  「可是那個詭計也很危險呢…」

  「越危險效果越好啊。這跟躲在講桌底下的用意是相同的,可想而知,一姬認為越冒險我就越不會懷疑她。雖然當時我也覺得凶手的殺人手法酷似病蜘蛛…不過這正是一種心理詭計吧,那丫頭未免也想太多了。」

  「潤小姐本來就知道『病蜘蛛』的事情吧。」

  「喔,對啊。我只是覺得小姬好象打算瞞著你,所以就沒說出來。即使撇開殺人計畫不談,這種事情應該也不太想被知道嘛。不過,你怎麼會發現那丫頭就是病蜘蛛的?西條是個例外,光看理事長被殺的事件,凶手並不一定非要是琴弦師不可啊。」

  「腦中剛好靈光乍現,就是所謂的連環效應吧。只要一個環節想通了,其它環節也就全部想通,這似乎已經成為我的習慣模式。一點等于全部,全部等于一點,相對地,在那一點想通以前,就毫無頭緒可言…不過當然還是有原因的,沒事身上帶著那麼多線,實在很不合理啊。盡管小姬故意一直說話分散我的注意力,盡管當時為了逃脫現場為了瞞著我殺掉玉藻,不得不使用琴弦終究還是太輕率了。」

  其實純粹只是因為我完全不具威脅性,根本不被她放在眼里吧。就這點而言,我不得不說小姬的眼光很准確,關于密室之謎的真相,若非最后從那一點逆向推算,我也沒辦法找出解答吧。

  「除此之外,子荻超乎尋常的警戒心也是原因之一。軍師的『計策』,如果對手只是一名程度落后的逃學生,未兔太小題大作了,況且為何不使用人海戰術,也引起我的揣測。想當然耳,用人數對抗『病蜘蛛』簡直是愚蠢至極的下下策。」

  「嗯。」

  「再加上能夠騙過哀川潤的人物,又豈會只是一名程度落后的逃學生呢?就如同我這名戲言跟班無法與人類最強為敵,區區的『紫木一姬』頂多成為哀川潤的朋友,尚不足以成為敵人。最后,將所有還存活的角色列出來連連看,整個名單范圍內,小姬可以畫上等號的,就只剩下『病蜘蛛』這個頭銜了。」

  然后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在我周遭,根本不可能存在這種可愛可親又可憐的單純角色。這個確信是最最重要的線索。

  「原來如此啊。不過那丫頭說她程度落后可不是騙人的喔。因為她…除了琴弦師的技術以外,真的什麼也不會,沒有任何專長可言。」

  「潤小姐想必知道一切背景…我猜她應該是在入學以前就已經學到琴弦師的技術了…沒錯吧?」

  「大概吧。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我的朋友當中有一名學藝不精的琴弦師…那家伙綽號就叫『病蜘蛛』,原本只是一種貶低的稱謂。我和那家伙曾經組成搭檔,共同完成某項任務,當時救出的對象就是年僅十二歲的紫木一姬…后來,一姬變成我跟那家伙的仰慕者,不過我始終沒有時間多注意她」

  剛才提到前額葉的創傷,可能也是當時留下的后遺症吧。然而我要問的並非這件事情,真正要問的,只有一句話。

  「那個人的名字,該不會叫市井游馬吧。」

  「嗯?」哀川小姐驚訝地抬起頭來。「你知道她?那家伙並不怎麼有名啊。」

  「呃…湊巧聽過。所以說,那個人就是…」

  「沒錯,就是那丫頭真正的師父啰。」哀川小姐嘲諷地笑著。「對了,市井游馬是懸梁高校的前任教師,因為這層關系,一姬才會進入懸梁高校的附屬中學就讀,然后一直待到現在。

  好,回到主題,呃…剛才說到哪里了?啊,對對對,就是我們一起成為殺人嫌疑犯嘛。

  嗯,即使門被上了鎖,我也會設法破壞硬闖進去,那丫頭的預測完全賓果…真受不了,怎麼淨是一些愛耍心機的家伙啊。之后的事情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那就以下省略啰…」

  「不想被懷疑是殺害理事長的凶手…難道之前先殺掉堆積如山的教職員就不擔心被發現嗎?」

  「她大概認為,只要排除殺害理事長的嫌疑,其余的命案我也不會懷疑到她頭上去吧。可惜那件事實在做得太誇張了。當時你們兩個相繼離開辦公室,我不得已只好出去找人,途中想說順道去教職員辦公室打聲招呼,結果哈。就算懸梁高校再怎麼不正常…能夠一個人單槍匹馬做出那種事情的,唯有紫木一姬。」

  這就是…露出馬腳的敗筆嗎?正因為相信自己不會被懷疑,才會露出馬腳。話雖如此,讓教職員留下活口也行不通,所以小姬的計畫可以說是,從最初就留下破綻了。

  不,不對。

  絕對不是這麼回事。哀川小姐一定…直到在走廊聽見我跟小姬的對話為止,都完全沒有察覺真相。姑且不論她本人是怎麼想的,至少我是,真的這麼認為。

  因為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其實什麼密室之謎,除了潤小姐以外,對其它人應該沒有意義可言吧。」

  「所以只要騙過我一個人就足夠啰。否則她也沒有什麼理由要殺你…啊啊,還是有,因為你察覺真相以后會生氣嘛。」

  「…不過,假如一開始沒委托潤小姐去學校救人,根本也不會事跡敗露啊。與其隱瞞一個隨時可能揭穿的秘密,不如選擇徹底的蒙騙…這也算是一種『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或許吧。因為那丫頭當初拜市井為師的時候,曾經對我承諾過,琴弦師的技術絕不會用來殺人。」

  「話雖如此,那種技術…啊,原本是用來牽制敵人的護身術,是嗎?」

  所以從頭到尾只企圖瞞過潤小姐一個人…即使並非如此,也占了一部份理由吧。雖然殺人動機如蜘蛛網般錯綜復雜,很難用三言兩語說明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一條線連結到小姬的師父…市井游馬,而另一條線,則是緊連著哀川潤。

  「可惜學校並不允許這項技術存在…應該說,本來就不應該進那種學校就讀的嘛,已經死去的家伙,何必念念不忘。。。真是個笨小鬼。」

  難道市井游馬已經…不,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話說回來,無論理事長的事情也好,市井游馬的事情也好,仔細想想也不難理解啦…呃,不對,說到底還是很匪夷所思啊。」

  「不過…恕我直言,潤小姐,你實在太胡塗了。讀心術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啊?事后回想起來,什麼密室之謎,那種手法除了小姬以外根本別無他人嘛…」

  「你自己也沒有當場想到啊。」

  「我純粹是個無能者而已啊。」

  應該說當時對我而言,整件事情早就不受控制,超出解謎的狀態了。

  「哈,我這個人呢,與其為了保全性命而疑神疑鬼,寧願選擇相信一切,就算遭到背叛也無所謂,至少痛快嘛。」

  哀川小姐笑得天不怕地不怕,絲毫不見反省之色,似乎連一點后悔也沒有,甚至,連一點傷心也沒有。

  「…潤小姐,你真的不在意嗎?」

  「真的啊。我對一姬的喜歡,跟一姬的所作所為是兩回事嘛。哈哈,所以小哥差點出賣同伴的事情,我也沒有生氣啦。」

  被揭發了。

  「不過真有你的耶,眼看快要被殺了,馬上就巧言令色對小姬動之以惰。什麼可以到我住的地方來,明明五分钟前才剛出賣人家的不是嗎?」

  完全被揭發了。

  「我並不覺得那算出賣啊」

  。。。結果說到底,哀川小姐的「講義氣」,只是出于對世界過度高估的樂觀。因為自己是最優秀的存在,所以無法理解我和小姬這種弱者,即使能理解也無法感同身受。

  「我胡不胡塗是一回事,那丫頭的心情並非難以苟同啊。在那種殺人教育機構待久了,任何人都會變得不正常,都會想做出那樣的舉動,只不過一姬剛好具備了付諸行動的實力而已。」

  「實力嗎…」

  「看到那丫頭發育不良的體型,就不難想象她一直以來過著什麼樣的人生吧?體重可能連三十公斤都未滿咧。既然你認識玖渚,應該非常能夠了解吧。一姬跟玖渚,是有些不同的。」

  「…」

  「我的意思可不是要你同情她喔,只不過,希望你別因為同性相斥就過度苛責啊。」

  「我一點也沒有要苛責的意思啊。這次的事件我完全是局外人,若非不小心被牽扯進去,誰做了什麼根本與我無關。」

  「那就好。」

  總而言之,小姬她…是無法獨力逃出那個校園的吧。琴弦師的技術確實很好用,但基本上還是防身的技巧,如果不像解決子荻那時候,事先編好蜘蛛網埋伏,就跟普通的刀子沒什麼兩樣。除非出其不意的偷襲,否則就算不是哀川小姐也能躲過,所以才…沒錯,采取和哀川小姐相同的戰術…第一步就直攻核心,當然其中多少也包含了積怨已久的憤恨情緒吧。然后又將教職員盡數殺光,再藉哀川小姐之手。。。。

  「不,不對這樣講就不合理了。倘若只是單純地想逃出學校,直接拜托潤小姐幫忙就好,交給潤小姐就萬無一失。所以最大的動機還是為了殺人吧。假設她那位師父的死,和理事長的命令有關,那麼說不定一開始她就是為了實行殺人計畫才入學的。」

  「雖然不能說是沒有關系…但我覺得沒必要想得那麼復雜啦…」

  如果只是殺人,小姬自己一個就綽綽有余,然而殺人后的逃脫行動卻需要哀川小姐的協助。

  一方面要設法讓哀川小姐協助逃亡,一方面又要設法不讓哀川小姐發現自己殺人的行為,完全矛盾的病蜘蛛計畫…總而言之,這就是小姬整個策略的全貌。

  「或許正好相反,她其實希望我能看穿一切真相,揭發她殺人的事實也不一定呢。」哀川小姐接著說:「想要當作一種忏悔嗎?真是笨蛋啊。」

  啊啊…這才是,最有可能的答案。達到一切目的,最后接受哀川小姐的制裁。對于我這種人而言,是最有魅力最難以割舍的答案。反正終究難逃一死…不如死在最強的存在手中。

  走投無路,絕望中僅存的希望。

  既然我們沒辦法選擇朋友,至少,希望能夠選擇消滅自己的敵人。

  「在預期被拆穿的前提下進行欺騙未免太不負責任了吧。」

  「不負責任…很奇妙的說法呢。」

  「嗯,對啊,實在是匪夷所思。」

  「對啊,真是想不通。搞不好那丫頭,只是純粹想要跟我玩個游戲罷了,在最后的最后。」

  最后的最后嗎?

  原本就沒有要活下來的打算,也沒有要徹底隱瞞的打算…實在難以想象,但也許只是難以想象而已。直到最后,我都未能理解小姬的心情,就如同直到現在,我依然無法理解「那丫頭」的心情。

  …絞盡腦汁也于事無補。

  失敗者的歷史,永遠不會流傳下去。

  戰士已然戰死,軍師己遭橫死。

  而琴弦師,已經歷過極限之死。

  結果…

  小姬終究無法成為「那丫頭」的替代品,唯獨這點是可以確定的。因為玖渚友---即使遭受破壞,也並未導致毀滅。

  「反正,剛才已經提出這麼多假設了,總有一個是正確答案吧。」

  接著病房里陷入一陣沉默。哀川小姐把蘋果啃得干干淨淨,只剩下中心的果核,又再度朝水果籃伸出手。

  「嗯…你把這玩意兒拿來吃嗎?」

  她從籃子里拿出一個跟蘋果大小相同,5×5×5的魔術方塊。

  「喔,那是玖渚來探病的時候留給我的玩具。只不過我一直沒辦法破解,就放著不玩了。」

  「那丫頭有來探病?她不是離開住處就沒辦法獨自一人上下樓梯嗎?」

  「聽說是拜托一個叫什麼『小日』的朋友陪她一起來的。」

  「啊,難怪小哥會心情不好啰…」

  說著說著,哀川小姐也沒低頭看,就直接把魔術方塊全部完成,放回水果籃里。「話雖如此…」

  …接著她又懶懶地開口,我知道終于要進入主題了,便坐直身子,嚴陣以待。

  「經過這次事件,我算是深切理解你這家伙的特質了喔。」

  「我的特質?子荻說那稱作『無為式』。」

  「啊…可以這麼說吧。其實,我是有點后悔的,這次將你卷入事件當中,也許是一個敗筆,對不對?如果你沒有出現,至少荻原子荻跟西條玉藻就不會死了,畢竟一姬原本是希望盡量不要殺害和自己處境相同的『學生』嘛。因為『教職員』是自願在懸梁高校工作…但『學生們』卻是別無選擇啊。」

  子荻曾說過「沒有其它地方更能讓我發揮所長」之類的話…然而我敢斷言,一定,還是會有的,只不過子荻跟玉藻都沒發現而己,她們只是沒有找到別的理由跟目標。而我只是,沒能及時告訴她們這些話。

  「不過若說那兩人會死都是我造成的,未免言之過重了吧,根本不相干嘛。」

  「在你周圍經常會發生災難,經常會有人死亡。所以你啊…該怎麼說呢,是會讓別人情緒起伏不定,讓人不安的存在。周圍的人會被迫陷入異常狀態…結果就有機可乘。因此我這回找你當幫手,其實…危險性是敵友不分的,就連一姬也受到影響。她之所以會殺掉玉藻,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包括殺掉子荻,與其說是『因為被發現真相』更應該說是為了救出被敵方軍師挾持的你…不是嗎?反正一姬只有對自己的同伴隱瞞犯罪事實,而且無論密室與否,一旦屍體被發現,她根本脫不了嫌疑吧。」

  「原來如此。要這樣解讀,也是說得通。」

  「只要存在就能影響別人,只要存在就能成為別人的盲點…這種家伙不算少,一出現在身邊,就會令人情緒莫名地起伏,焦躁不安,容易失常…關于你們這類型的存在,心理學上有個說法…簡單講就是『缺陷』。當一個人在別人身上觀察到與自己相似的缺陷,會覺得彷佛自己的缺陷被揭露出來,內心便受到動搖,可能產生好感,也可能產生敵意。前者是互相療傷,后者則是同性相斥。而你屬于最高境界,自己毫無個性可言,跟誰也不像…偏偏缺陷又過多,所以變成跟誰都像。這一點會無意問刺激到別人的潛意識,故此稱作『無為式』。

  而且你非常懂得善用特質,消極地接受現實…消極地隨波逐流,不對立不樹敵不反抗,漠視別人逃避別人,玩弄戲言…不停地逃避逃跑逃亡。周圍所有人明明都受到影響…卻都無法觸碰到你,簡直就跟幽靈或惡魔在身邊沒什麼兩樣嘛。所以你周圍的齒輪總是以非常理的方式運轉,停不下來。好比說四月的事件,以及五月的事件,沒錯吧。」

  「我曾對子荻說過同樣的話『你太高估我了』。」我緩緩搖頭。「我並沒有那麼厲害,只不過莫名地陷入危險,像只無頭蒼蠅找不到方向罷了。」

  「若要說有什麼挽救的余地…」

  哀川小姐不理會我的辯解,繼續往下講。

  「就是你沒有任何目的這件事情吧。坦白說,我其實有點害怕呢,當你產生目標找到方向的時候…當你終于有所為而為的時候,究竟會做出什麼事情?到那時,能夠全身而退,不被你影響的,大概只有零崎那種完全與你一模一樣的家伙吧。只要稍微和你接觸所有人毫無例外,都會偏離常軌。你大概會以超越現在的程度,繼續影響周圍的人,繼續讓事件不斷地發生吧。」

  沒錯…就像當初。

  我破壞玖渚友的時候。

  「怎麼聽起來,好象恐怖小說啊。」

  面對我的玩笑話,哀川小姐表情未變…

  突然舉起手指。

  「…所以,趁現在先殺了你,也不失為解決之道。」

  說完,手指俐落地,向下一割。

  「…」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個玩笑,太過火了吧。」

  「玩笑?你說這是玩笑?」

  哀川小姐誇張地作出吃驚的表情。

  「喔,當然啰,希望只是玩笑。」

  「哈哈,如果你死了,誰來給我吐槽啊。」

  然后她冷笑兩聲,站起身來,說句「好,該回去了?便將椅子歸回原位,臨走前又順手拿了一顆蘋果。

  「有緣再會吧。祝你未來之路充滿美妙的不幸與悲慘的幸福。」

  走到門口,准備離開病房。

  望著她的背影,我說出最后一個問題。

  「小姬她…」

  「嗯?一姬怎樣?」

  「為什麼,她要用那種方式稱呼我呢?」

  「很簡單啊。難道你不知道~~」哀川小姐反問我。「那丫頭為什麼要對你隱瞞病蜘蛛的身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明明就算被知道自己是琴弦師也沒什麼妨礙的,偏要說自己只是程度落后的笨學生,理由你真的不明白嗎?」

  「我怎麼會知道啊。」明明是自己先發問的,我卻低下頭,逃避哀川小姐的視線。「大概是想讓我放松戒心吧?假裝頭腦不好的高中女生,就不會被防備了。」

  「才不是咧,笨蛋。哼,簡單講就是移情作用嘛。在一個誰都像又誰都不像的人身上,投射心中的影子~~」哀川小姐笑得不懷好意。「就跟你在那丫頭身上看到玖渚友的影子一樣啊,完全是一廂情願的錯覺。」

  如同我在小姬身上看到玖渚。

  小姬在我身上,看到了誰呢?

  「我和小姬,還有機會再見面嗎?」

  「放心吧,就算你不願意…我也會讓她很快出現在你面前的。」

  就這樣,紅色承包人轉身離去,消失在我的視線里。一如往常,在最后的最后,徹底攪亂我的心緒,然后一走了之。已經解決的謎團並沒有得到更多解釋,反而留下更多新的牽掛。

  真是…專門制造煩惱的公主,弦外之音的皇后,暗示隱喻的女王。

  居然埋下那麼多大大小小的伏筆,故意不講個清楚。追根究底,姑且不論玉藻的事情,子荻會被殺還不是因為哀川小姐自己跑去換衣服,實在很想吐槽她。

  「所謂沒有個性,也就是什麼都有可能嗎…每個人都對我期待過高了…天大的誤會啊。」

  我只不過是個,稍微喜歡自言自語,缺乏想象力的灰暗的十九歲而已。

  正陷入沉思,護士小姐就緊接在哀川小姐離去之后,端著托盤進入病房。看樣子哀川小姐似乎是察覺護士小姐的氣息才離開的,真是宛如忍者般的人物。

  「剛才從你房間出去那位造型很像替身使者的美女,是誰啊?伊伊的訪客嗎?」

  護士小姐邊回頭看門外邊興味盎然地問我。

  「是伊伊的大姊?還是表姊?」

  看來親戚這個說法很有說服力。

  「喔,是我女朋友啦。」

  「咦~~~?」

  馬上受到質疑。

  「唉,對方一廂情願地迷戀我,實在很傷腦筋啊,居然追到這種地方來。至少住院時期讓我一個人清靜清靜嘛。」

  「是是是,原來如此啊。」

  護士小姐顯然完全不相信。

  「別看她外型酷酷的,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可聽話了,不管我說什麼都百依百順呢。」

  「是是是~~~真令人羨慕的幸運兒啊~~伊伊的女人緣真~~~好啊。」

  護士小姐邊說邊將塑料盤放上桌面。

  「LOVE~~~LOVE~~LOVE~~」

  這家醫院究竟為什麼,要雇用個性如此奇特的護士?我莫名地覺得火大(更覺得無力),于是改變話題。

  「護士小姐,你看不看推理小說?」

  「是護理師唷。」被糾正了。這就像軍師跟謀士一樣,根本沒什麼差嘛,真是斤斤計較的人。「嗯,看是會看啦,有什麼事情嗎?」

  「考你一個問題…」我拿起哀川小姐留下的信封,打開來確認里面的東西,一邊對護士小姐說話。

  「在某處有一個房間,門鎖是以指紋辨識系統控制的,除了屋主,沒有人可以從外側開鎖或上鎖。好,假設某天你和兩位朋友,一行三人進入那間房里,因為房門鎖著,你們是破壞辨識器硬闖的。結果一進門就發現屍體,屋主已經被殺害肢解了。」

  「啊啊,密室殺人耶,真懷念。」護士小姐微笑著。「指紋系統呢…好象魯邦三世喔。」

  「那麼,犯人是使用什麼手段,才完成這個不可能的殺人事件呢?」

  「唔,這個嘛~~啊,我想到了,簡單簡單~~」護士小姐放好餐具,轉向我接著說:「先將被害人肢解,然后只把其中一只手掌帶出去,就能用指紋上鎖了對不對?肢解屍體只是一種障眼法,真正的目的只是為了要把手掌切下來帶走,因為『房間鑰匙』就是那只手嘛。而且剛死的屍體還會殘留一點活體反應啊。哈哈哈,這才是名符其實的不擇『手』段呢。」

  「眼前出現肢解的屍體,會當場受到驚嚇而失去冷靜,這時候就算少了一個部位也沒人會注意到吧。沒錯,所以凶手一定在這三個人之中,而且一定是最后走進房間里的那個人。先將手掌藏在背包之類的地方,等發現屍體了,再趁其它兩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放到某個角落去。哇~~真是亂來的詭計呢。」

  「…」

  在護士小姐回答的時候…我看了眼信封里面。是一大迭鈔票…以及,一張照片。如果沒猜錯,應該就是,小姬從我口袋抽走平面圖時,一起回收的,那張照片吧。

  上面有小姬發自內心微笑的,那張照片。

  「我會讓她很快出現在你面前的~~」

  原來如此,承包人。

  實在…高招。

  還耍什麼酷,明明最會為別人著想。

  小姬當時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從我身上拿走這張照片,我不得而知。雖然不了解,卻又覺得可以體會。

  這張照片其實是一份回憶,是哀川小姐和小姬初相識時的,一份回憶。絕對不會暧昧不明的…與未來性質截然不同的,名為過去的回憶。

  「嗯~~?喂喂喂,人家正在回答你的無聊問題,你居然自己看照片看到出神。那是誰啊?女朋友?」

  「這個看起來會像女朋友嗎?」我在這名護士眼中,究竟被看成什麼樣的人啊。「沒有啦。這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可是你剛才看照片的眼神很溫暖很有感情耶~~好象在看女兒還是徒弟的眼神呢。」

  「是嗎?…也許吧。」

  小姬從我身上偷走這張照片,是唯一無關乎殺人或犯罪的,純粹的詐騙。完全毫無惡意的行為。只因為她自己想要,才從我身上拿走的吧。

  所以說,小姬為了取回這張照片,勢必會再度出現在我面前。雖然不清楚小姬目前在哪里做些什麼…也不知道接下來,哀川小姐打算如何為小姬做安排,不過至少有這一點確信,就當作被騙一次…放心地覺悟也不錯。

  小姬無法成為那丫頭的替代品,但是…無所謂,就順其自然吧,我還有許許多多想要告訴小姬的事情。

  沒錯,好比說,如何成為一名戲言跟班。

  對小姬而言,或許正需要一個像我這樣的---負面教材。

  「啊,對了,照片的事情不重要,剛才那個謎題的解答呢?我應該答對了吧?快講嘛,伊伊~~告訴我啊。」

  護士小姐盯著我看,我故意冷淡地揮揮手,沒有答腔。想當然耳,正確答案根本用不著說,這麼簡單的問題,全世界會解不開的---

  嗯,大概只有一個人吧。

  人類最強,同時也是心地最好的小姐。

  「答錯了,大錯特錯。居然懷疑自己的朋友,你這個人,真是過分啊。」

  「大騙子。」

  「對啊。」

  《Zig Zag High school》is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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