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第六百二十三章 兒女都是爸媽的心頭肉

    李賢的耳目比不得自己的老媽那樣靈通,但是,也僅僅下午,他就得知了李貞怒斥自己那皇帝老子的經過。

  暫且不說李貞自己的私心,平心而論,那番話至少有一半是比較有道理的,就比如說他老爹耳根子軟如此等等。但有賢臣名將輔佐,能把這一點說成君王的缺點,他不得不說李貞是頭殼壞掉了,這能用賢臣名將的,即便不是明君,至少也不是昏君?   

  當然,這一切都可以不算,最最可惡的是,李貞這死到臨頭還要拉上一個墊背的!他不就是粉碎了李貞的謀反陰謀麼?那是因為李貞自己笨,沒事情非要親自跑到他面前來耀武揚威,否則哪會給他對峙反擊的機會? 
  「唉,人算不如天算,大不了我辭去所有權柄安心做個富家翁, 哼!」 

  聽到李賢這抱怨,賀蘭煙撲哧一笑,當即抓起一個松子往李賢臉上一扔:「呆子,一切有母后呢!母后最寵愛你,不會讓李貞那個反賊那些挑撥離間的話得逞的!做什麼富家翁,你難道能忍住閒居山間,不往人家家裡串門子?」 

  李賢沒奈何歎了一口氣,許嫣看著他那意興闌珊的樣子也覺得好 笑,忽然想起今兒個回去看祖父時的交待,連忙開口說道:「六郎,再過兩個月就是祖父的壽辰,雖說不是整壽,但他想請上三五親朋好友好好聚一聚。這幾天因為國史終於修完了。所以祖父很高興。」 

  許敬宗地國史……李賢想到這個就覺得頭痛。許老頭從來都不是正人君子,對於摟錢的興趣也大到了偏執狂的地步。雖說他曾經提醒過,但誰知道這老頭會不會仍然按照明碼標價修國史?上回把他編得那樣英明神武,那就已經很離譜了! 

  「好了,到時候我一定去就是!」  

  李賢有氣無力地答應了一聲,忽然記起上回是屈突申若把李焱娘送回家的,連忙開口問道:「申若,這焱娘的身體養得怎麼樣了?」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屈突申若的表情就變得似笑非笑。她斜著眼睛瞥了瞥李賢。懶洋洋地說:「她被那麼一嚇當然不好,回去之後就病了一場,這兩天還在躺著呢!」 

  病了?不至於吧,李焱娘那麼大的膽子,被毒蛇包圍的那會動彈不得也就算了,至於回到家裡還要大病一場?於是,李賢滿心疑惑地問 道:「什麼病?請過大夫沒有?」 

  然而,屈突申若微微一笑,輕飄飄吐出了三個字:「相思病。」 

  這三個字一出,李賢立刻目瞪口呆。而正在剝瓜子的賀蘭煙則是一下子笑岔了氣,連許嫣也在那裡偷笑不止。他好容易醒悟過來屈突申若是故意的,頓時狠狠瞪過去一眼。正準備岔轉話題,孰料大姊頭竟是越說越起勁了。 

  「小蘇家裡如今沒個親人,所以正在我們家養著,你是不是索性也把焱娘接來?你可別看她掛著個尉遲夫人地頭銜那麼多年了,其實尉遲家人人都想著她趕緊改嫁,尤其是她那兩個怕她好比怕老虎的小叔。」說到這裡,屈突申若忽然意味深長地道。「焱娘倒不想嫁人,只想找個情郎偶爾偷一個魚水之歡,我看你還是有機會的。」  

  李賢哪裡不知道大姊頭這是在說反話,那一天從紫宸殿見了武後出來,他在馬車上就和大姊頭大戰了一場。結果,在馬車車廂這種騰挪不開的場面下,他吃了不少虧,到現在後背上某些部位還又青又紫。於 是,面對這種敏感性話題。他索性裝作聽而不聞,只顧著往肚子裡灌 水。結果。周圍三個女人偷笑不止。各自得意洋洋地交換著眼色。 

  於是,在這種再呆下去很可能就要出問題的情況下。李賢只得藉著去探望阿蘿的借口溜之大吉。而他一走,賀蘭煙就惱火地狠狠一拍桌 子,氣呼呼地說:「那些太醫都是吃乾飯的,為什麼我到現在還沒 有! 

  會這麼直截了當把心思說出來的,也就只有一個賀蘭煙。然而,此時此刻,其他兩個人也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自己的小腹——雖說用盡了各種法子,但這麼久了還沒動靜不免讓人心焦,尤其是年紀最大的屈突申若更是如此。 

  雖說李賢地「花心」和這年頭其他男人相比根本不算什麼,但作為舊人又怎麼會不擔心新人?而且就算不考慮那種威脅性因素,有一個孩子可以成天陪伴,那也是其他任何好處都比不上的。 

  於是,三個女人的腦袋很快湊近了,那刻意壓低地隻言片語中,時不時傳來諸如日期、姿勢、求神拜佛等等亂七八糟的詞語。 

  阿蘿如今也已經懷孕將近六個月了,那肚子挺得老高,行動已經相當不便,平日裡更有八個健婦跟隨左右,就怕磕著碰著。對於上次李貞居然派人驚擾阿蘿,李賢心中可謂是肚子氣,所以那時候才會恨不得把手中的弩箭一股腦 去。  

  看著樂顛顛的李賢,阿蘿心中雖說很高興,但仍是忍不住問道: 「我聽說有人能斷生兒生女,是不是找個人來瞧瞧,也好讓大伙安心 些。」   

  「安心什麼安心,難道生兒子就比生女兒貴重?」李賢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這人不重男輕女,要是生了一個和你一般俏麗的女兒,照樣是我的寶貝千金!我才不在乎生兒生女,要那些神神鬼鬼的人來瞧什麼?如今那些太醫忙活著父皇和五哥地病還來不及,沒來由讓他們忙活這個!」 

  這年頭還沒有楊貴妃,不重生男重生女的俗話也還沒有傳開。至於那位獨霸天下,讓民間生男勿喜,生女勿憂的衛子夫,早就因為漢武帝的賜死而煙消雲散。所以,即使是阿蘿,滿心希望的仍然是生一個兒 子,畢竟這年頭皇家的女兒很可能要遭遇和親的威脅。 

  李賢本就是個鬼靈精,哪裡不知道低頭的阿蘿在想些什麼,當即笑道:「好了,放心,女兒也是我的心頭肉,決不會讓她去到外頭和什麼親!就是和親,那也得讓那些有本事地外族王子給我當上門女婿!」 

  這時候,他想到的就是契苾何力。臨洮縣主嫁給契苾何力這樣地 外族王子,既不用遠走他鄉,還可以看著夫婿風生水起地陞官發財,這基本上就不算和親了。所以,相比漢朝淒淒慘慘慼慼嫁到匈奴烏孫等族地公主來說,大唐和親的公主雖然不少,但地位和處境卻優越得多。 

  「乖乖寶貝,要你真是個女孩,爹爹一個給你開一個繡球大會,把全天下最好地男人都拿來給你挑選……」 

  看著嘰裡咕嚕嘮叨個沒完的李賢,阿蘿的笑容不禁越來越深,心裡也忍不住盤算起了未來孩子生下來之後的場景。正當兩人想得神遊天外的時候,外頭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緊跟著便是霍懷恩緊張不已的聲音。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來了,說是有急事找你!」 

  太子?李弘?李賢聞言不禁感到奇怪,要知道,這些天李弘不是閉門養病,就是被李大帝召到蓬萊殿面授機宜,這兩父子一直都是神神秘秘的。而他一來二去抓不到人,乾脆也就問清楚李弘是否在的時候再跑過去,但由於李貞這檔子事,也已經好幾天沒見到李弘了。 

  於是,他對阿蘿又囑咐了幾句便匆匆出門,這還沒到廳堂便被半道上竄出來的一個人一把攔住。他還沒看清那人是誰,便被人使勁抓住了手腕,緊跟著耳朵裡便鑽進了一個急不可耐的聲音。 

  「六弟,快,快跟我去東宮!」 

  李賢這才看清這臉色發白的傢伙,正覺得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對方卻沒有給他繼續發問的機會,一把拖了他就往外走。雖說不是第一次領教李弘爆發出的這種大力氣,但他還是不得不驚歎人的潛力是無窮無盡的。直到被李弘生拉硬拽上了車坐定,馬車轱轆開始轉動,他才好奇地問道:「什麼事這麼緊張?」  

  等了老半天,他才等來了一個姍姍來遲的回答——「母后知道明徽有了身孕,大發雷霆,把太子妃叫去訓斥了一頓。」 

  李賢聞言頓時傻了眼,隨即才想起來,他那個老媽從來都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於是,他使勁嚥了一口唾沫,緊張地問道:「那嫂子不要緊吧?」

  「紋因沒事。」李弘無精打采地回答了一句,隨即又深深歎了一口氣,「之前你吩咐的那個太醫就悄悄告訴我,說是明徽這兩天就要生 了。可母后這一發火,到時候肯定沒有一個太醫敢來,而且紋因回來的時候說,母后似乎準備親自來東宮,我這一著急,也就只有來找你 了。」 

  得,他就是救火隊!李賢感到一個頭兩個大,雖說極度討厭那個已經陷入偏執的女人,但畢竟那個還沒出世的是他未來的侄兒或侄女,否則他當初也不會橫插一腳。他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冷不丁瞧見李弘正在看他,他便安慰似的拍了拍兄長的肩膀。 

  「沒事沒事,放心好了,母后的動作必定不會那麼快!到時候哪怕死攔,我也會幫忙攔下來,不會讓五哥你的第二個孩子有事的。」 

  「六弟……」 

  「一世人兩兄弟,該幫的我當然會幫!再說了,兒女都是爹娘的心頭肉,我就要當爹爹的人,難道還會不知道你的心情?」李賢嘿嘿一笑眨了眨眼睛,還準備再安慰兩句,誰知道自己的手卻被李弘忽然死死拽住,那股子大力前所未有。 

  「六弟,一直以來你都在幫我的忙,我一定會記著的!」
第六百二十四章 別打我兒子的主意!


    太極宮冷冷清清,東宮更是冷冷清清。

  自從李治和武後這對第一夫婦搬進了大明宮,這座昔日高祖太宗兩位皇帝臨朝聽政的宮城就失去了往日的風采,只不過因為東宮仍在這 裡,於是勉強還有些人氣。如今雖然李治已經下了關於傳位的最後決 定,但越是在這個時候,明白人越是得離東宮遠些,這裡日漸冷清也就不在話下了。  

  李弘和李賢並肩進了東宮嘉德門之後,立刻就有率府衛士迎了上 來。當兩兄弟得知武後尚未抵達,不禁同時出了一口大氣,對視一眼後便雙雙露出了笑容。李弘給宰相們熏陶多年,自來就對武後這位母親有些提防,但內心深處卻還有一種懼怕。至於李賢就更不用說了,那可是開天闢地手段最高的女人,他能不怕麼? 

  然而,彷彿是故意和兩人過不去,他們還沒起步往裡頭走,後頭便忽然響起了一個驚天動地的通報聲——「天後陛下駕到!」 

  這時候,李弘和李賢同時僵在了原地。好半晌,反應比較快的李賢趕緊拉了拉兄長的袖子,趕緊轉過身來。這舉目一望,就只見剛剛還空空蕩蕩的嘉德門口,正有一行人急匆匆地行來。為首的那個博鬢上寶鈿生輝,裙裾上五彩絲線在夕陽下愈發顯得多姿多彩,不是武後還有誰?

  兩相一對眼,李賢便領受到了武後眼神中的嗔怒。那嗔怒裡頭地含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無非就是惱火他來摻和這檔子事。奈何此事原本就是屈突申若率先摻和進去的,他就是退也退不得。轉念一想,他乾脆一溜煙小跑上前,取阿芊的位置而代之,笑瞇瞇地攙扶起了老媽的胳膊。  

  「今兒個怎麼這麼巧,我一來,母后你也跟著來了?」 

  對於李賢的揣著明白裝糊塗,武後心中自是惱火萬分,然而當著別人的面卻不好發作,因此只是哼了一聲。並沒有接話。見李弘也上來行禮,她便擺了擺手,淡淡地說:「你身體不好,這麼冷的天怎還在外頭走動?正月的大典禮部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將養身子,到時候萬國使節來朝,也需得你打疊精神應付才是。」  

  這話從莫大的高度壓下來,李弘剛剛準備好地一通言辭頓時再無用武之地,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李賢,心中憂慮得無以復加。 

  兄長眼色都丟了過來。李賢自不好袖手旁觀,便在一旁幫襯道: 「母后,有道是生命在於運動。五哥的身體已經有所好轉,沒事情也該多走走多轉轉。 

  他就是因為從小到大這麼多年老是伏案處理政事,這才落下了隱 疾。這不,我和五哥說好了,得空帶他好好健健身,也好重新培養強健的筋骨!」 

  「就你說話一套一套!」 

  武後曬然一笑,卻沒有出口駁斥。便索性任由兩兄弟一邊一個將她扶進了明德殿,把一干侍從全都留在了外面。阿芊原本想跟進去,但想想今天這事情若是弄不好就是一場大鬧,思忖片刻也就沒有跟進去。 

  到了裡間,將無干人等一概屏退,武後便直截了當地道出了來意:「明徽的事情原本當日就該處置的,因為弘兒你和陛下都病著,我也就暫時擱下了。結果倒好,你們居然瞞下了她有孕的消息!怎麼。準備等那個女人生下孩子的時候再報給我麼?  

  被這麼一說,李賢的插科打諢便沒了市場。而李弘更是面色尷尬。偏偏在武後炯炯的目光下。兩兄弟也不敢有什麼太過露骨地私下交流。儘管按照道理這是李弘的家事,但李賢唯恐這位太子兄長一時情急說話不經大腦。只能自己先上。 

  「母后,這倒不是我們有心瞞著,實在是因為五哥傷心得狠了。先前掉了一個孩子,結果害死那個孩子的女人卻又懷了孕,他可謂是五味雜陳什麼念頭都有。那明徽狠毒,可孩子畢竟是五哥地骨血,所以我們合計之後便打算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那你們想過沒有,若是生男又當如何?」 

  這話一說,李弘和李賢不禁面面相覷。生兒生女不是很正常麼?再說了,太子還年輕,太子妃雖然一胎流產,但據太醫診斷對以後的生育也並沒有影響。退一萬步說,東宮目前包括明徽也就三個妃子,之後總歸還有新的人進來,再有其他的兒子總歸不難吧? 

  武後見兩個兒子全都面露茫然,不禁氣不打一處來:「你們不要忘了,若是她生男,那便是皇長孫!」 

  對於這樣一句話,李賢很想翻白眼,但還是硬生生憋住了。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上金和素節都已經有兒子了,這皇長孫是怎麼都算。當然,皇太子的長子確實有非同小可地意義,可  辦,難不成就因為這個緣故讓一個即將降生的孩子胎死腹中?再說了,誰能保證明徽一定生男?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旋即說道:「母后,太子妃……」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武後一口打斷,那聲音一下子低沉了下來:「這不是太子妃的問題。我訊問了太醫署的太醫,他們說明徽的那個孩子十有八九是男胎。若是平常也就罷了,雖說母親可惡,但孩子畢竟是我的孫兒。可太醫偏偏還吐露,弘兒如今體質不好,將來只怕是很難讓女子受孕!」 

  這話一出口就好似晴天霹靂,把李弘李賢兩兄弟震了個動彈不得。這年頭沒有計劃生育,因此李賢從來都有子孫滿堂的夢想,就不用說太子作為儲君,擔負有為皇家開枝散葉的職責。幾乎是第一時間,李賢就伸出手攬住了李弘的肩膀,果然,他一入手就感到那身軀搖搖欲墜,顯然是打擊非輕。 

  看見李弘臉色蒼白,武後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絲憐惜。太子七歲入東宮,和她相處地機會少得可憐,若不是李賢時時刻刻在中間維繫,只怕那一僂母子親情會更淡薄。可即便如此,看著李弘如今消瘦成這個樣 子,她這個做母親的竟有一種感同身受地感覺。而如今她又硬生生揭開了一個更殘酷地事實,心裡又怎會好受? 

  於是,她的聲音便更加柔和了一些:「所以,不管明徽有何等大 罪,這個孩子都必須生下來,這一點我亦沒有異議。但生下來之後,你們可曾想過該怎麼辦?」 

  這是李弘和李賢事先都沒有考慮過地問題。畢竟,兩人誰都沒有想到,這很有可能是李弘的最後一個孩子。倘若真是如此,太子妃畢竟是因為明徽的私心而失去了孩子,就算明徽把孩子生下來之後由太子妃撫養,彼此之間必定會有隔閡。而倘若是留子殺母,這麼一個孩子會帶來怎樣的麻煩,到時候不問自知。  

  一時間,就是往日鬼主意最最多的李賢,這時候沒轍了。可看見自己的老媽雖說面色凝重,但嘴角微微上翹,彷彿心有定計,他頓時又疑惑了。 

  老媽究竟有什麼好主意? 

  「賢兒,阿蘿大約還有三四個月就要生了吧?」 

  驟然聽見這句話,李賢登時提起了十萬分警惕。要知道,這大唐皇家之間往往喜歡玩入嗣的戲碼,想當初太宗皇帝最寵愛的李泰,就曾經在出生後沒多久被高祖入嗣給別家,直到太宗登基後才改過來。至於其他彼此之間過繼的事,那就更數不勝數了。 

  親兄弟之間確實得彼此互助,可並不代表著,他會把自己的兒女換給別人當兒女! 

  然而,就在這時候,武後輕飄飄地又拋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太醫上回為阿蘿請過脈觀過相之後,回來對我提過,孩子不是龍鳳 胎,就是雙生子。」  

  雙生是什麼含義?從古到今,反正基本上沒聽說過至高的皇帝家族有什麼雙生的例子。這龍鳳胎對皇家來說還可能是好兆頭,但雙生子就很可能是動亂的根源。當然,對李賢這樣的親王來說,有一對雙生的庶子並沒有多大關係。 

  「母后,太醫居然連這個也能看出來?」李賢對此不得不保持懷疑態度,倘若如此,那後世還要B超幹什麼,直接找個人看看不就完了? 

  「那太醫乃是祖傳的醫術,母后當初生你五哥的時候便是他斷的,再從你,你七弟八弟一直到令月都是如此,必不會有差。」武後彷彿是知道李賢在想什麼,語氣愈發和軟,「明徽若是生子,養在東宮日後必生禍亂,不如你替你五哥養著他,讓你五哥抱一個你的兒子過去養 著。」 

  開玩笑,這都什麼鬼主意! 

  李賢幾乎想要一口拒絕——這要是太子妃和其他東宮嬪妃都沒有兒子,難道他的兒子就成了皇太孫?不行不行,這誰換都行,千萬別牽扯到他的兒子!哪怕是雙生子,那也是他的,絕對不換給別人,哪怕是他的親哥哥! 

  想到這裡,他把心一橫,正準備開口拒絕,誰知剛剛緊閉的大門忽然被阿芊一把推開,後者衝進來就是一通疾風驟雨般的稟告:「天後陛下,英王第剛剛來保,英王孺人應氏即將生產!」 

  「……」 

  明德殿中的三個人全都愣在了當場。 

  剛剛還在討論皇長孫的問題,難道,這一向做事情不哼不哈的李 顯,很有可能在這件事上拔得頭籌?
第六百二十五章 皇長孫的競爭

    英王李顯還沒有大婚,但這並不代表李顯就沒有自己的 事實上,李唐的所有皇族基本上都是女人成群,李顯更是從不放過自己的侍女,而且猶喜比自己年長的女性。之前武后為了替這個兒子收心考慮,給他納了兩個孺人,一個比他大兩歲,一個比他大一歲,皆是豐盈女子。 

  不過,這一次事情就壞在豐盈上。李顯貪新鮮,二女剛進門的頭半個月幾乎是夜夜貪歡,但過了一段時日也就漸漸丟開在了一邊少有理 會。而其中的應氏雖說在之後常常有精神疲倦胃口不佳等等症狀,但由於人原本就豐盈,看不出其他異狀,也少有人留心。連應氏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腰身忽然肥了一寸有什麼不對。  

  於是,這一天當得知她臨盆的時候,英王第從上到下全都亂成了一團。尤其是李顯想到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很有可能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下出世,他更是感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煩躁,根本沒有為人父親的喜悅。  

  他還年輕,他不要當父親! 

  所以,當僕人匆匆跑來告知,說是天後的鑾駕就在外頭,李顯立刻大發雷霆,幾乎本末倒置地想要追究那個報信的人,直到實在躲不過去了方才匆匆跑去迎接。可是,看到隨同武后前來的還有李弘和李賢兩個哥哥,他頓時傻了眼。 

  「不過是一個孺人突然要生產。何至於母后和五哥六哥一起來?」

  一聽這話,武后頓時覺得一陣頭痛,而一左一右地李弘和李賢對視一眼,同時苦笑不已。這該說李顯動作太快,還是該說他們太遲鈍,居然連李顯即將有兒女的事情都不知道? 

  武后輕輕掙脫開兩個兒子的攙扶,沒好氣地問道:「應氏懷孕的事情,為何你早不說?」   

  對於這質問,李顯頓時叫起了撞天屈:「母后,這怎能怪我。我也是剛剛知道!這應氏自己也糊塗,那些伺候的人也糊塗,因為她只是平時胃口不好,再加上稍微胖了一些,其他的都沒有任何異狀,誰知道她居然是有了!這要不是今天正好有一個有經驗的僕婦,恐怕就沒人知道她那折騰是生產!」 

  一席話說得武后李弘和李賢齊齊無語。這世界上還有這麼糊塗的爹娘,大概也是極其少見的事。於是,武后也懶得再和這個糊塗兒子多 說,疾步來到正堂。招來宅第中的女官先詢問了一二,旋即便示意人帶她去後頭產婦地院子。至於李弘李賢兄弟自然不好跟著,留下來的同 時。四隻眼睛便始終盯在了李顯的臉上。 

  「五哥,六哥,你們別這麼看行不行,磣人得很!」 

  李賢聞言便上去輕輕擂了一拳:「這都是要當爹爹的人了,還這麼毛毛躁躁!」 

  李顯被今天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弄得心慌意亂,此時更是滿身不得 勁,「這孩子來得太突然。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對了……天哪,如果我這個是兒子,難道是母后的長孫?」 

  發現李顯也直接把上金和素節兩個庶兄的子嗣忽略了過去,李賢不覺拍了拍腦袋,隨即便把這種念想趕出了腦海,嘿嘿笑了一聲:「原本我還以為最可能的是五哥家的那一位,或者是我家的阿蘿,誰知道這竟然是你拔了頭籌!」  

  「咳,我實在是沒想到……」李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忽然恍然大悟地指著李弘,大驚小怪地說。 

  「五哥你。你也有了?」 

  李弘對於李顯地一驚一乍實在是司空見慣,也沒耐心去糾正他話中的歧義。意興闌珊地點了點頭:「沒錯,是明徽,大約這兩天就要生 了!」 

  明徽這個名字給李顯帶來了不小的衝擊,他呆呆愣在那裡好一會,這才使勁拍了拍腦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於是,三兄弟你眼看我眼地站在那裡,直到後院傳來奏報,說是應氏此次難產極有可能母嬰都難保,他們才開始緊張了起來。 

  真正緊張地還是李弘和李賢,至於李顯自己,則還是處於極度的茫然和懊惱中。 

  然而,彷彿是猶嫌這種局面不夠緊張,正當李弘李賢兩兄弟在廳堂中又急又快地踱著步子,不安地等待後面的消息時,這外頭忽然跌跌撞撞奔進來一個人。那人一面喘氣一面氣急敗壞地一頭撞在地上。 

  「太子殿下,雍王殿下,東宮……東宮剛剛來了人,說是……說是太子昭訓要生產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一時間,李弘一下子蹦了起來,一個箭步上前拽住了地上那報信者的領子,厲聲質問了一句便拔腿就往外衝,李賢想想不放心,便追了出去,臨出門前便對李顯吼道:「七弟,到時候你對母后說一聲,事,我跟著五哥去看看情況!」 

  兩兄弟旋風一般衝出大門,李弘還想直接上馬,卻被李賢一手攔 下,竟是直接從英王第搶了一輛馬車就走,至於門前浩浩蕩蕩的鑾駕護衛則全體陷入了呆滯——難道今天是皇孫的集體降生日?   

  武后自己經歷了五次分娩,深知其中危險,因此足足在院子裡轉悠了一個多時辰,一直等到李顯的第一個孩子終於呱呱落地地時候方才鬆了一口氣。接生的婆子戰戰兢兢地把裝有新生兒的襁褓遞給了這位至尊的天後,隨即便小心翼翼地說:「應孺人產後大出血,只怕是……」 

  聽聞此話,武后眉頭微皺,旋即歎了一口氣:「讓太醫盡力救治,若是真的不行,那也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見襁褓中的孩子酷肖李治,她不禁更加滿意,仔細端詳了一番便解下身上的一對玉環塞進了襁褓,這才把孩子遞給了一旁的僕婦,囑咐她抱了孩子跟著,這才轉身出了院子。 

  一跨出院門,早就等候在這裡的李顯急急忙忙衝了上來,也不問裡頭母子如何,而是結結巴巴把東宮剛剛來人地情形報說了一遍。                               

  「居然這麼巧……」武后歎了一聲,旋即笑吟吟地說,「你那個兒子酷肖你父皇,若是讓他知道了必定高興。以後別這麼糊塗,到了生產那一天才知道自己的女人有孕,傳出去可都成了笑話!」   

  李顯撇了撇嘴,偷眼瞧看了一下自己威嚴地母親,這才低聲嘀咕 道:「那應氏為人太過木訥,誰知道她會懷孕!再說了,我這個爹爹當得莫名其妙……」 

  「你胡說什麼!」武后沒好氣地在李顯頭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忽然卻想起剛剛自己在東宮地提議,心中猛地一動。這應氏產後大出血,只怕是凶多吉少,而且又是生的兒子,看李顯這模樣似乎並沒有多少高 興,何不…… 

  她正想開口,卻不料裡頭忽然傳來了哭音,不多時,便有婆子出來報說應氏歿了。雖說已經有所準備,但她還是不免心口堵得慌,接下來嚴厲斥責了一番李顯,旋即乾脆命兩個僕婦抱著孩子隨自己回宮。偏偏李顯對此非但沒有異議,反而興高采烈。 

  一個生來克母地孩子,不是災星是什麼! 

  武后的鑾駕剛剛抵達太極宮朱雀門,便有內侍飛奔上前,報說東宮太子昭訓明徽戌時一刻產下一子。她屈指算了算時辰,這才驚覺竟是和剛剛應氏分娩時間一模一樣。看了一眼手中的孫子,她便吩咐徑直前往東宮。這才一進明德殿,她便瞧見李賢抱著個孩子正在那裡興高采烈,彷彿當父親的不是李弘而是他似的。 

  「母后!」   

  瞧見武后竟是抱著一個襁褓進來,李弘和李賢齊齊一愣,幾乎同時想到了剛剛的提議,頓時面面相覷。尤其是李賢更是覺得哭笑不得,他這邊還沒同意,難道老媽就直接把李顯的兒子給抱過來了?這誰的兒子都是心頭肉,怎麼捨得送給別人? 

  然而,武后卻只是往李賢抱著的那個孩子看了一眼,隨即便歎道:「這孩子生下來就沒了娘,偏偏顯兒小孩子脾氣,認為這孩子克了母 親,再加上先前沒有半點準備,所以對他尤為不喜,我就把他抱了回 來。」

  這話雖然不合常理,但李賢和李弘想想剛剛李顯的反常表現,也不得不相信這就是事實。然而,當李弘小心翼翼地提及孩子的撫養問題 時,武后卻沒有再提出剛剛那個提議,而是吩咐阿芊上前將自己的另一個孫子交給李弘,說是要前往蓬萊殿。 

  「你們的父皇前兩天被李貞氣得不輕,把這兩個孩子帶過去讓他看看,也好讓他高興高興!還有,你們兩個也一起來。」 

  於是,當鑾駕停在大明宮蓬萊殿前,就出現了這樣一個荒謬的場 面,李弘抱著李顯的兒子,李賢抱著李弘的兒子,而兩手空空的一溜侍女則跟在後面。這時候,聽聞奏報的王福順來不及在外頭等著武后,一溜煙就往裡面跑。 

  一直衝到這幾天始終呆呆愣愣的李大帝面前,他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陛……陛下,恭喜陛下喜添兩位皇孫!」 

  叮鐺—— 

  李大帝手中死拽著的一串金錢全數落地,緊跟著,他霍地站了起 來,一把抓住了王福順的衣領:「你說什麼,朕竟然多了兩個皇孫?」

  當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李治這幾天的愁緒一掃而空,整個人都意氣風發了起來。誰說老天不開眼,老天居然一下子送給了他兩個孫子!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六章 皇孫的錯位撫養,武皇后撂包袱

    大帝儘管高興,但是,當看到李弘和李賢分別抱著一後進來,他還是忽然覺得一陣不對勁。這太子妃流產的事最初瞞著他,但後來他還是知道了,自然很是發了一通脾氣;至於李賢家裡那個懷孕的阿籮,他倒是記得,可那不是還只有六個月麼?

    這疑竇一起便不可收拾,看到兩個兒子上前行禮,他便指著李弘抱著的那個襁褓問道:「弘兒,這是你的兒子?」

    「回稟父皇,這是七弟剛得的兒子。」

    七弟?李顯?李治這時候更覺得莫名其妙了,這李顯如果有了兒子,怎麼也應該親自抱進宮來給自個看看,這和李弘有什麼關係?既然想不通,他只能暫時把這個問題丟開,把目光轉向了李賢:「賢兒,你抱的是你和阿蘿的兒子?」

    我倒希望是!李賢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但此時此刻惟有笑嘻嘻地解釋說:「父皇,這阿蘿如今還挺著大肚子,您想要抱孫兒至少得再等三四個月。這是太子五哥的長子,幾乎和七弟的長子一起出生的。」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

    饒是李大帝平素精明,這個時候也被折騰得一個頭兩個大,不禁求助於身旁的妻子。作為始作俑者,武後卻面露微笑,雲淡風輕地解釋說:「陛下,這顯兒說起來也糊塗,自己的孺人懷孕竟是絲毫不知,直到生孩子的時候才開始手忙腳亂。這孩子命苦。生下來就沒了母親,顯兒又明顯不待見他,我尋思太子妃先前喪兒之痛,不如放在她那裡撫養。」

    這個說法讓李治微微頷首,但緊跟著便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那弘兒這兒子是怎麼回事?」

    此時,武後地面色便陰沉了下來:「那是我處置明徽的時候一時不察,沒料想她腹中已經有了胎兒。原本由太子妃撫養最為妥當,但明徽曾經害得太子妃流產,此子留在東宮多有不妥。」

    武後說不妥當,李大帝轉念一想。也就覺得有那麼幾分道理。畢竟,那時候聽說自己嫡系血脈的骨肉就那麼沒有了,他簡直是咬牙切齒恨之入骨。只不過,看到李弘那無比尷尬和難受的表情,他的心登時又軟化了下來。

    「這畢竟是弘兒的長子,難道準備養在別處?」

    「陛下也該知道,弘兒和賢兒往日兄弟最最要好,若是把他寄養在賢兒家中,可不正好?賀蘭、申若和許嫣都沒有兒女,得了他必定會善加撫養。就是賢兒也一定會好好教導他,豈不是既解開了太子妃的心結,又可調教出一個好皇孫。兩全其美?」

    李治已經被武後這番說辭說得心中大動──李弘的兒子李賢撫養,李顯的兒子李弘撫養,剩下一個李顯根本就不想要兒子,這確實是正正好好皆大歡喜。再者,這種事情也是有一定先例的,並不需要改動宗譜。最重要地是,有李賢撫養那個母親有罪的孩子。絕不至於讓他的孫子養成什麼偏激的性格,這對於孩子成長是絕對有好處的。

    禮曰:君子抱孫不抱子。

    反正不管怎麼換都是他的孫子,他有什麼好不滿意的?於是,李大帝重重點頭認可了這換子協議:「好,就依媚娘的意思!」

    此話一出,李弘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比起事先最擔心的那一點,這結局怎麼都還令人可以接受。最重要的是,他也不至於擔心楊紋因生出什麼芥蒂。至於李賢則高興得很,一來不必擔心自己地寶貝兒女拿出去當交換品。二來他終於有東西可以轉移家中三位嬌妻的視線了。

    既然兩個孫子就在眼前,李治不免要琢磨一下起名字的工作。然而。他在那裡冥思苦想。其他人卻並不在意,尤其是武後──孫子雖然不是她生地。但只要她希望,名字還是可以隨便改,這初次起名的權力就交給丈夫好了。

    前前後後五次生產,武後對於粉嘟嘟的可愛小嬰兒已經有了相當的免疫力,因此看到兩個兒子人坐在那邊,眼睛卻都瞧看著侍女手中的襁褓,不免暗歎兩人沒出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外頭響起了一陣喧嘩,緊跟著,一個小小的人影便如同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父皇,母后!」李令月上氣不接下氣地叫了一聲,立刻撲向了那邊兩個抱著孩子地侍女,緊跟著就高興地歡呼了起來,「我有侄兒了,以後我是姑姑了!」

    看到李令月這麼歡呼雀躍,李賢立刻沒好氣地打擊了她的積極性:「你不是先頭就有一個侄女,早就是姑姑了!」

    「那怎麼一樣!」李令月頭也不回,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小侄女太乖了,一點都不好玩!有了這兩個侄兒,我將來就可以指揮他們去打架…

    話一出口,她立即意識到自己說漏了,趕緊摀住嘴轉過身來,瞧見自己的父皇還在那裡絞盡腦汁地想名字──因為某人事先一點準備都沒有──而母后則是在那裡嗔怒地望著自己,她頓時覺得心裡發虛,趕緊垂頭束手作小淑女狀。

    無論是武後還是李賢,都不會被她這麼一點小伎倆給騙倒。只不過武後沒心思在這時候教訓女兒,李賢卻不管這一套,笑吟吟地招了招手。李令月左顧右盼卻找不到能夠拒絕的理由,一想到李賢整人的方法,只得乖乖上前,撒嬌地叫了一聲六哥。

    「小丫頭,看到侄兒就忘記了我和你五哥!」

    李賢沒好氣地敲了一下小腦瓜,便把人轉交給了旁邊的李弘。果然不出所料,他這位五哥遠遠比他嘮叨,一逮到人就是一通教科書似的教訓,無非是說公主的儀態規矩等等需要遵守注意的事項,顯露出一個被荼毒多年地前任乖寶寶形象。他只看見李令月的額頭直冒青筋,卻在旁邊袖手旁觀──誰讓你小丫頭進來地時候壓根沒朝我瞧一眼!

    看到這情形,武後不禁莞爾,四下一瞥卻瞧見李旭輪正躲在角落裡悄悄看著這邊,心中頓時一突。話說回來,等過了新春,這個兒子就會改成新地名字李旦。按理說母親都寵愛么兒,奈何李治身體太不好,她需要插手的事情太多,久而久之反倒是比較有用地李賢和她相處機會最多,唯一的女兒李令月更比較顯眼,這個小兒子就不免有些冷落了。

    「旭輪,鬼鬼返母墒裁矗還不快過來?」

    武後這威嚴中帶著溫柔的聲音一出,包括李大帝在內,所有人不禁朝一個方向望去,全都看到了李旭輪的小腦袋。這時候,李賢連忙起身大步走上前去,竟是笑嘻嘻地一把將幼弟抱起,竟是連連打了好幾個***,引來了其他人的一陣驚呼。等到他把人抱回來的時候,少不得招來老爹老媽幾句不痛不癢的訓斥,而李旭輪卻興奮得滿面通紅。

    李顯不太注意父母兄弟的重視,但李旭輪卻在乎,只是他的至尊父母實在太忙了。於是,他幾乎本能地拽著李賢的手沒有放開,整個人還在體會著剛剛騰雲駕霧一般的感受。

    看來小傢伙確實是孤寂太久了!李賢想到自己至少還給李令月找了上官婉兒和阿韋兩個伴讀,卻一向沒怎麼注意這個最小的弟弟,頓時覺得自己這個哥哥很有些不稱職。

    這話還沒來得及說,他就覺得腦袋上被人拍了一巴掌,抬頭一瞧方才發現是武後,趕緊作洗耳恭聽狀。然而,他卻沒料到武後壓根不理會他,而是忽然抓起了李旭輪的手,輕輕拍了拍小傢伙的肩膀,又把那隻手塞進了他的手裡。

    「旭輪,母后如今太忙,也顧不上你,你也年長了,除了跟王傅學習之外,也應該學習一些政事和武藝。雖說這武藝上頭的師傅好尋,不過我看著那些都不合適,你還是到賢兒那邊歷練歷練。不論是李敬業程伯虎還是薛丁山,武藝都是第一流,就是你六哥當你的師傅也足夠了。至於機敏練達,這朝中上下更是沒人越過他去……」

    不是吧,真當他是小學教師不成!李賢正準備找個借口回絕,誰知道剛剛還在老老實實聽李弘教訓的李令月一下子竄了過來,拽住武後衣襟使勁求懇道:「母后,我也要和八哥一起!婉兒和阿韋還常常和我念叨,說是六哥答應給她們當師傅卻不作數!母后,我答應你一定循規蹈矩,你就答應我吧!」

    武後壓根沒有給李賢反對的餘地,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事實上,這一雙兒女都住在她的含涼殿,往日沒事的時候倒沒什麼,如今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時辰人劈成兩半使,她哪裡還有工夫顧得上兒女?這其他人都信不過,於是,神通廣大的李賢便成了首選。

    終於,李大帝為一雙皇孫找到了兩個還算不錯的名字。李弘的長子被賜名李嘉,放在雍王第撫養;李顯的兒子被賜名李德,放在東宮撫養。然而,當李賢垂頭喪氣抱著孩子回到自己家裡的時候,還順帶跟了兩個……不,是四個跟屁蟲。

    除了李旭輪和李令月之外,就連阿韋和上官婉兒居然也到他家裡蹭吃蹭住。用武後的一句話,那就是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在太子夫婦狀況都不好的情況下,李賢自然得承擔作為次子的責任。

    當消息傳到上官家和韋家的時候,上官儀差點沒被一口茶嗆死,至於韋玄貞則是為女兒的運勢之強而大笑了三聲。
第六百二十七章 黎明前的曙光


   皇孫降生普天同慶,但並不意味著某些人的境遇會有所 中,作為大逆主犯的越王李貞,在天牢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難過了。武后是 眥必報的人,而李賢也不是善主,這一點他早就心中有數,所以已經做好了視死如歸的準備,尤其是當窮凶極惡的獄卒將他搬進了一間暗無天日的牢房中時,他甚至已經做好了一杯毒酒的準備。 

  可是,聖旨上除了說剝奪王爵,兒孫一同貶為庶民等等之外,並沒有涉及對他的具體處罰,什麼流放幽閉之類的言辭一律沒有。  

  之後,就再沒有人來理他。一日三頓粗礪難以下口的飯食之外都是從鐵窗下頭送進來,並沒有一個人影,更不曾有隻言片語。在苦苦熬了三天之後,李貞終於忘記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想到此時不死之後只怕是死都死不成,便開始咬咬牙絕食。 

  於是,當李大帝破天荒地再次出席麟德殿大宴的那一天,曾經的大唐越王,以絕食餓死這樣一種方式離開了人世。而他的死訊,足足又過了三天方才抵達天聽。對於這樣一個妄圖謀奪自己皇位的兄長,李治再次表現出了一定限度的寬容,畢竟,他這個皇帝一向標榜以孝 治理天下,人死了也就算了,便下令葬以國公禮,准子孫親朋弔祭。 

  李貞在長安城原本就沒有多少親朋好友,如今成立了大逆犯人。這喪事即便不從簡,也沒有多少人敢登門弔祭。因此,白幡飄飄銀裝素裹之下,竟是只有他原本地一些姬妾,就連兒子都遠在千里之遙來不及趕來——就是因為他們這個雄心勃勃的父親,他們失去了王爵,日後怎麼過日子還成問題。 

  在靈堂擺開的第二日,一駕馬車停在了越王第門前。冷冷清清的門上只有兩個門子,一看到馬車上下來的人都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那個消瘦憔悴面帶戚容的人,竟然是……竟然是紀王李慎! 

  要知道。這紀王李慎可謂是被自家主子害得最淒慘的一個,不但差點連累得吃了官司,而且還罰俸兩年受了申斥,差點連王爵都給貶了。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牽連下,這位主兒居然還能上門弔祭? 

  一時間,兩個門子是惶惑難加,上去迎候的時候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正在他們慌亂之際,忽然又傳來了一陣車轱轆聲,這抬頭一望竟又是一輛華麗地馬車,而從馬車上下來的人更是讓他們呆若木雞。倘若說紀王李慎是因為一丁點兄弟之情方才前來弔祭。那這一位上門干什麼,來示威麼?  

  李賢望著那邊幾張目瞪口呆的臉,再看看面露茫然的紀王李慎。不由得深深歎了一口氣。他生平最恨假惺惺裝腔作勢地賣好,所以今天原本是打死也不肯來——想必越王李貞如果活著,看到他也絕對會咬牙切齒恨不得咬下一塊肉來。 

  然而,君有命臣不敢辭,這皇帝老子既然都發號施令了,他就是不想走也只能走這一趟顯示老爹的仁孝。

  「十叔果然是重情重義。」 

  要是此刻聽到這句話的是別人,那必定不是勃然大怒就是惱恨不 已。但李賢面前的人是紀王李慎,這一位的表現便坦然得多。只見李慎輕輕歎了一口氣,搖頭感慨道:「我素來知道八哥大志,卻沒想到他會把腦筋動在這種地方,何其可惜也!」 

  見兩個門子躲得遠遠的,李賢便也沒管什麼長幼輩分,輕輕拉了一把李慎的袖子就往裡頭走。僅僅這麼一會兒功夫,圍觀地人就已經站了不少,他可不高興給人家當猴子般地耍看。這並肩進了裡頭。他方才發現負責治喪的官員基本上不見蹤影,一群僕役更是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 

  在這種情勢下。原本就不想多呆的李賢更不願意多留。匆匆在靈堂祭拜,表達了自己那位皇帝老子地寬弘大量之後。他便準備溜之大 吉,誰知才出了靈堂卻被李慎一把拉住。  

  「六郎可否幫我一個忙?」 

  李賢心中一突,隨即轉過身來問道:「十叔有話但請直說。」 

  「我原本準備正月起程回去,現在遇到這種事,恐怕是走不成了,而且只怕是又要遷徙封地。我原本對於這些就是無可無不可的,如果實在不行,我只想在長安或洛陽尋個安靜地方好好養老,姊姊對此也贊 成,你能否幫個忙,看看陛下意思如何?」 

  對於這樣一個要求,李賢沉思片刻便爽快地答應幫忙說項。這一出門,他方才想起素節日前好似逃命一般地逃出了長安,彷彿生怕因為這件事情有所牽連。和李慎比起來,那一位實在是有些不識時務——率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就算回到封地,是死是活皇帝老子一道聖旨而已。 

  這一面感慨一面上了馬車,他忽然想到,現如今他老媽親生四個兒子,李弘當著太子,他這個雍王也不用去外地上任,李顯這個英王也決不會願意離開長安,至於李旭輪這個年紀小小的更不可能去安北都護府當什麼大都護。長安日子好過,但也僅僅是對某些人而言的!  

  帶著這樣的體悟,他回到大明宮蓬萊殿向皇帝老子匯報了經過,並說起了遇到紀王李慎,以及對方的請托。整個過程中間,他就只見自個的老爹一直在那裡一言不發,只是用一種奇特地目光在他臉上掃來掃 去,彷彿是生平頭一次看見他這個兒子似的。 

  「紀王無罪,之所以罰他不過是因為民間和朝堂常常傳頌紀越之 名,他不得不跟著吃一點苦頭而已。他的憂慮大可不必,等正月之後就讓他原地赴任好了!」 

  李治疲憊地歎了一聲,忽然朝李賢招了招手。雖說心中疑惑,但李賢還是上前了幾步,在李治面前三步許停了下來。然而,他卻沒料到老爹忽然輕舒猿臂,竟是一把將他拉了過去,那準確程度非同小可,一點都不像一個只能看見少許物事的半失明人士。 

  看見那漆黑的瞳仁,他猛地一下子警醒了過來,說話也不禁有些結巴:「父皇……你……你的眼睛……」

  「嗯,差不多已經能看見東西了。」 

  李賢這一驚非同小可,要知道,這皇帝老子退位的事情已經忙得整個禮部恨不得人人多長一隻手,現如今李治忽然眼睛復明,豈不是意味著一切白忙?話雖如此,他還是感到一陣莫名的高興,連忙福至心靈地說了一通恭賀的話。  

  「朕即位這麼多年,原本就也已經累了,不管這眼睛如何,傳位地事情勢在必行。」李治自然看清楚了李賢剛剛一閃而逝的那一絲惶惑,便索性解釋了清楚。但這事情不在重點,他有心想針對那天李貞地話問一個明白,可一想到這種事情問了還不如不問,最後只得隨便吩咐了兩句,關照李賢不要將他復明地事情傳揚出去,就把兒子打發走了。                               

  可李大帝不說清楚,李賢這個當兒子的出了蓬萊殿卻不得不琢磨。這失明之後又復明雖說難得,可聽秦鶴鳴那幾個太醫說,老爹地風眩並沒有什麼好轉,也就是說,那雙眼睛能否保得住還得看運氣和保養。只不過,這事情他老媽知道麼? 

  站在門口愣了老半天,他最後還是決定回去再說。這剛剛從蓬萊殿出來就去紫宸殿,這看著也太打眼了。而就是這麼一念之差,他瀟瀟灑灑離開大明宮的過程,讓某個一直目送著他離開大明宮的人全都瞧在了眼裡,隨即又轉到了大唐天皇大帝陛下的耳中。 

  某人是高興了,但另外一群人卻高興不起來。尤其是正在政事堂等著李賢這位中書令的上官儀,在得知李賢又跑回了家之後,恨得使勁砸了桌子——對於寶貝孫女的遭遇,他已經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因此不免把火氣撒到了常常溜號的李賢頭上。 

  「老上官,你砸桌子有用麼?」郝處俊冷眼旁觀,這時候免不了哼了一聲,「我看是制度問題,對於雍王缺乏有效的……那個什麼監督機制,所以他才會這麼為所欲為。」   

  雖說郝處俊的那四個詞異常新鮮,但還是引起了政事堂內其他人的共鳴,人人都在那裡點頭。正在他們準備下一輪討論的時候,外頭忽然有小吏滿面喜色地衝了進來:「各位相公,劉相公從遼東回來了!」 

  劉仁軌回來了! 

  聽聞這個消息,政事堂六人聯席會議暫時宣告終止,以上官儀為首紛紛來到外頭迎接這位勞苦功高的宰相——自從李績和李賢西歸,劉仁軌一個人從高句麗視察到百濟再到新羅,可謂是充分行使了自己作為安撫大使的職權。所以,看到這個白鬍子白髮的老人,就是政敵也不免在心裡佩服老頭子的老當益壯。 

  「正則回來怎麼也不早些通知,至少也該派人在城門口迎接的!」

  上官儀說的客氣,劉仁軌卻笑而不答,而是倏忽間轉過了一個話 題:「我這一路上聽說長安城大事頻發,便一路日夜兼程地趕回來。陛下那兩位皇孫究竟是怎麼回事?越王謀逆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被刺身亡的明崇儼和失蹤的郭行真……」 

  見劉老頭一回來就嘮叨個沒完,裴炎和劉禕之不禁對視了一眼,同時想到老劉頭回來的影響。這正月裡就要傳位了,可千萬別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端。
第六百二十八章 最漫長的臘月和正旦



    大唐是一個開放的朝代。 

  雖說不至于像隋煬帝那樣,對外國人士顯露出敗家子一般的大方,但是,總的來說,欣欣向榮的大唐對于外邦人還是歡迎的。東西市上往來著無數胡商,長安城內駐留了無數外國使節。唯一不同的是,這里沒有正式的大使館之類的建築。  

  如果遠方使節得到了本國國王的批準,身上也有錢,而且也確實能找得到留下的借口,那麼只要沒有作奸犯科,留在長安城轉悠個一年半載絕對不是難事。當然,這年頭的使節同樣也是間諜埋伏的機構之一,雖說混不進將作監或是軍器署之類的部門,但小小打听一下情報還是可能的。在臘月里,這種外國人更是達到了一個空前的數量。 

  而新年交接伊始,最大的新聞,無疑就是大唐的新老交接,盡管這一次新老交接有無數人不看好,但誰也沒資格阻礙這一天,哪怕是武後也不行。至于最初沒有料到這種局面的李賢,除了感慨蝴蝶振翅的天翻地覆效應,也不得不“兢兢業業”地完成自己的職責。 

  他帶回去的李嘉讓整個雍王第都陷入了歡騰之中,一群女人對待孩子的熱情簡直讓他這個當丈夫的都感到嫉妒。同時一起來臨的李旭輪李令月上官婉兒阿韋也都成了女人們的寶貝,幾個小家伙樂不思蜀的同時,也就意味著他這個真正的主人被完全冷落了。 

  除了在當老師的時候耍一下威風,他成了徹底被忽視的人群。而且,老劉頭地強勢回歸給他的頭上多加了一重最最厲害的緊箍咒。因為。他的中書令頭餃是人家老劉頭讓出來的,這幾天被人盯在屁股之後監督的滋味讓他叫苦連天。 

  劉仁軌的尚書左僕射其實也是政事堂的一員,然而,此番重新回歸的老劉頭仿佛對政務失去了興趣,而且似乎更不在乎自己東宮屬官地正式身分,而是擔負起了監督李賢的重任,絲毫沒有和武後打擂台的意識——事實上,如今也確實沒有擂台可以打。 

  因為在離正旦還有三天,也就是臘月二十八這一天。大唐英明睿智地天皇大帝陛下,竟然又開始臨朝了!非但是臨朝,而且仿佛是為了彌補之前的撒手掌櫃生活。李治竟是軍政一把抓,非但事事過問。而且政事堂幾個宰相竟是要輪番一起上,方才能架得住皇帝層出不窮地問題。  

  難道休養了一個月,李大帝竟然脫胎換骨更加精明了?甚至有人在背地里悄悄議論起了正月十八的傳位大典。誰都摸不準,那樣一件讓禮部官員做牛做馬忙活了多日的大事,是否會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大位交接,從來都是最最黑暗危險地一刻,這基本上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隨著李大帝的高調復出,李弘這個太子也低調復出了,只不過比起以前的東宮監國,其處理強度削弱了不止一星半點。對于這一點,不少人心知肚明,但不明白的人卻佔據了大多數。而在李貞謀逆未遂之後。更有人發現,羽林軍和金吾衛發生的驚天巨變。 

  李賢領左羽林,李顯領右羽林——雖說名義上是兩兄弟共領這支天子禁衛軍。但考慮到李顯的本性,人們不得不認為這羽林軍事實上的主導者只有一個。 

  與此同時。左右金吾衛大將軍和將軍先後卸任,程咬金的幼子程處弼接任了右金吾將軍,從西北被緊急召回的臨川長公主駙馬周道務接任了左金吾大將軍。與此同時,程伯虎就任太子左衛率,薛丁山就任太子右衛率,這種詭異地安排讓無數人為之瞠目。 

  似乎……似乎這些人都和雍王李賢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對于這種說法,李賢簡直是嗤之以鼻。 

  程家老二娶了太宗的女兒清河長公主,那是皇家地親戚,又不是他一個人的,至于周道務也是皇帝老子地姐夫。至于這種人事安排……那是他的皇帝老子一時腦熱,和他有什麼關系? 

  當然,程伯虎和薛丁山的人事安排有那麼一點古怪,但太子一旦成了天子,這安排也就作廢了,用得著人家那麼操心麼? 

  臘月的最後三天過得迅疾無倫,轉眼就到了正旦。雖說這新春的到來按理應該熱熱鬧鬧,但這年頭還沒有過春節的習慣,與其說正旦是大朝,還不如說每月的初一都是如此,比起正月十五上元節,正月初一算不得什麼大節日,只不過因為新春的緣故,皇帝要召見不少外藩使節而已。  

  從西邊的天竺大食,到東邊的新羅高句麗百濟,再到南邊的真臘迦摩僂波,西邊的吐蕃吐谷渾的回紇諸部,都派出了使節前來長安。此時的  疑是確確實實的萬國衣冠朝袞冕,那景象之壯麗,即使是李賢見過多次,站在上頭也頗覺得顧盼自得。 

  他當然不會知道,他神采飛揚的表情看在下頭無數官員眼中,就多了一種奇怪的意味。 

  然而,在這樣的和諧氣氛下,卻有人仿佛有心過不去。在依次獻上賀禮的使節當中,在無數歌功頌德千篇一律的賀詞中,忽然鑽出來一個石破天驚的聲音︰“吾王慕天朝聖明,願仿效祖王,求娶大唐公主!”

  此話猶如吸鐵石,一時間無數目光朝那邊聚焦而去,朝燙傷更是響起了嗡嗡嗡的議論聲。李賢不可免俗地也打量了一下那個家伙,旋即記起來這是吐蕃那邊來的,心中頓時一緊。很快,御座上的武後便抬手示意肅靜。等到氣氛安靜下來的時候,那使節方才跨前一步,異常謙恭地彎下了腰,重新表達了求娶大唐公主的“美好”意願。 

  這求娶公主的事情不少外邦使節都曾經干過,原本並不奇怪,但問題是,這吐蕃使臣已經是第三次了。前兩次無功而返,這一次卻又不依不饒地再次提出來,足可見韌勁之足。在考慮到吐蕃日漸強大以及吐谷渾只是靠大唐扶助方才延殘喘,不少人都認為這樣一件事情應該考慮。  

  沒有公主?大唐的縣主一大堆,封一個公主容易得很! 

  然而,仿佛是猜出了不少人蠢蠢欲動的心思,那使節在眾目睽睽之下又深深躬身行了一禮︰“吾王如今只娶了一位小妃,願迎娶天朝太平公主,保大唐吐蕃永世太平!          

    朝堂上頓時陷入了無與倫比的寂靜,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了剛剛太平公主四個字入耳的一剎那,李賢更以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暫且不論其他亂七八糟的因素,他那個妹妹李令月現如今才七歲!這就算按照大唐女子十五歲及 嫁人的律例,等到她出嫁至少還有八年,這吐蕃現在跑來求婚,這難道準備迎娶一個幼女回去當贊蒙? 

  他不禁偷偷側頭瞥了一眼皇帝夫婦,老爹李治皺著眉頭,那種怒色根本掩蓋不住;然而,只看那龍袍上緊緊握著的兩只手,他便差點當眾笑了起來。其中那只白?豐潤的手,自然不會屬于別人,也只有他那位沉得住氣的老媽,在這種時候才能壓下皇帝老子的怒火。 

  雖然被妻子壓下了怒火,但李治的口氣仍然流露出幾分不悅︰“如果朕沒有記錯,吐蕃贊普芒松芒贊早已年過二十,朕的太平公主如今尚幼,這如何婚配?” 

  那使節卻仍然不慌不忙︰“大唐乃天朝大國,常有門當戶對的人家彼此幼年定親,我吐蕃願仿效天朝婚俗,為贊普和公主定下婚期,待公主及 之日再來迎娶。” 

  得,這一番對答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李賢此時此刻已經免不了露出了冷笑,要知道,這年頭的婚約雖然牢靠,但國與國之間的勾當就難說了。別說八年之後什麼光景,就是一年兩年,這誰又能說得準?換言之,這樣一件對吐蕃完全沒好處的事情,拿出來說道有什麼用? 

  然而,那個使節很快為他,以及整個朝堂上浩浩蕩蕩的文武百官和外國使節又加上了一重疑惑︰“吾王願以幼妹及沒廬氏貴女十人為公主侍,以表示吾王誠心。  

  疑惑上加疑惑,李大帝終于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然而,放眼群臣臉色茫然的居多,就連身旁仿佛事事都能解決的妻子也陷入了沉思,他唯有用極其嫻熟的官方辭令敷衍了過去。 

  接下來吐蕃使臣卻並沒有退去,而是開始念起了冗長的禮單,其中送給大唐天子的東西固然是長長一串,同時送給太子李弘也是彌足珍貴。仔細傾听的李賢在最後計算過之後,臉色驟然一變——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送給太子的禮物比送給皇帝的多了十幾樣不提,而且珍貴之處猶有過之! 

  李大帝卻似乎沒有發現,或者說,除了欣然之外,他至少沒有表現出任何其他情緒。然而,等到這冗長的正旦朝會終于告一段落之後,這一位大唐天子立刻褪去了臉上的那一層高興面具,惱火地大發脾氣。而這一回,武後親自上去規勸,李賢無事可做便先行告辭了。 

  回去應對消息靈通的李令月倒是其次,問題是,吐蕃這幅光景,難道是國內安定了又準備蠢蠢欲動?
第六百二十九章 舉猛士詔



    由于李治最近的病情很有好轉,甚至開始上朝,再加上新春,蓬萊殿中原本洋溢著一種喜慶的氣氛。然而,這一天李治武後兩位至尊一同回來之後,好脾氣維持了很多天的李大帝竟然開始大光其火,這不禁讓眾人為之戰戰兢兢。 

  “該死,朕的令月才七歲!  

  武後能夠理解丈夫的火氣,從她自己的意願來說,怎麼也不願意把唯一的女兒嫁到吐蕃那麼遠的地方去。想必當初太宗皇帝許婚吐蕃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想法,否則,太宗那麼多女兒,何必從宗女中選擇了文成公主,而不是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出嫁?比起這個,她倒是對那使節煞費苦心獻禮的事情更惱火。 

  “吐蕃只是試探,若是為此生氣,豈不是中了他們的圈套?”武後體貼地為李治除去了外套,又接過王福順遞過來的常服為丈夫披在肩頭,旋即又娓娓勸解道,“比起這個,我倒是更擔心另一件事。九郎,你的眼疾既然已經好轉,正月十八的事……” 

  “媚娘,別人不懂我的心意,難道你還不明白?”李治忽然反手握住了妻子的手,另一只手則旁若無人地摩挲著武後的面頰,“朕又不是高祖,退位之後也不會全然不理國政,這該指點的總得指點太子。小小吐蕃竟然敢離間朕和太子這對君臣父子,簡直是痴心妄想!正月十八的大典朕就是要照常進行,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有什麼本事!” 

  李治耳根子軟,但並不代表他就沒有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時候。而且。這丈夫不顧忌諱連高祖皇帝都拿出來當例子了,武後更不好再說什麼。恰逢新春之際不用理會國政,她便索性陪丈夫在大明宮中散了一會心,到最後把露出疲態地李治安排了睡下,她這才回到了紫宸殿,誰知道已經有人等在那里了。 

  “賢兒?” 

  武後沒有料到在里頭等得打瞌睡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次子,見他睡得香甜,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揮手招過來一個內侍便責問道︰“既然是雍王在這里等著。為何不派人告訴我?  

  “回稟天後陛下,是雍王說……說……”那內侍想到李賢說話時那種口氣,萬萬不敢模仿。可在武後凌厲的目光下,他又找不出合適的替代詞。只能硬著頭皮說,“雍王說不敢打擾兩位陛下的二人世界。”

  此話一出,房間中的氣氛頓時異常古怪。就連武後身後的阿芊都忍不住暗自偷笑,至于周遭環侍的一群宮人更是個個低頭,不敢露出面上忍不住地笑容。就連武後自己也忍不住莞爾,但隨即板著臉孔哼了一聲︰“越來越膽大了,竟是連我和他父皇也拿來打趣!” 

  揮手斥退了無干人等,見那始作俑者還在躺椅上睡得香甜,武後一時興起,便拿起旁邊一杯早就冷得通透的茶,用手指蘸了一點輕輕往李賢臉上彈去。這一招果然奏效,頃刻之間。她便看見李賢一個激靈,緊跟著就蹦了起來。 

  李賢原本就是考慮到家中亂哄哄的景象,所以明知道紫宸殿不會有人。仍然在這里坐等,就是想睡個好覺。這一被驚醒。看到老媽似笑非笑地站在跟前,他地惺忪睡意頓時一掃而空,連忙笑眯眯地道︰“母後可是回來了!” 

  武後隨手放下茶盞,這才嗔道︰“要睡也不知道找個好地方,大冷天的只蓋著這麼一件披風,就不怕凍出病來!巴巴地等在這里有什麼大事?若不是大事,今兒個你就別想回去了!” 

  “當然是大事!”對于武後這種薄嗔微怒,李賢早已是司空見慣,自不會有什麼畏懼,見這里除了老媽只有阿芊,他便換上了一幅比較正經地臉孔。  

  “我是為了今天吐蕃使節的事情而來。看他們有恃無恐的模樣,必定這國內已經暫時安定了,能夠騰出手來對付吐谷渾。我大唐近年來東征西討,看似戰戰得勝風光無比,但若是老這麼打下去消耗太大。萬一西邊再來一場大戰事,只怕這五哥一登位,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 

  “原來拐彎抹角還是替你地五哥著想!” 

  武後輕笑一聲,隨即沉思了一陣。 

  她雖說對于軍事遠遠沒有對政治那麼精通,但是大略的眼光還是有的。她知道李賢自幼受李績燻陶,在這種事情上多半不會看錯,當下便沉下心問道︰“那你有什麼好主意?莫不是又要親身再上?” 

  對于武後目光中的戲謔之意,李賢只能當作沒看見,誰讓他的前科實在不那麼百姓官吏皆可應征,並由帝後親自召見舉人問策。 

  武後對此仍心存疑慮︰“如此下詔,是否太興師動眾?畢竟,你先前還打了一個大勝仗,掠吐蕃財貨無數,他們未必能支撐一場大戰!

  李賢卻沒有小覷那個西邊的大國,雖然比起大唐略小了一些,但從整個大勢來看,吐蕃的版圖已經夠大了。再說,他能夠打敗欽陵一次,不過是因為以有心算無心,再加上欽陵還嫩,佔了個大便宜,這要是今後,誰能擔保每次都能贏?說到底,就算大唐真的在某次大勝之後佔領了邏些,也沒法壓服整個吐蕃,直接統治的可能性無限接近于C 

  “母後,這借著吐蕃蠢蠢欲動地機會征召新軍和勇士,一來可以鞏固西北邊防,二來可以懾服謀圖復國的東西突厥貴族,三來……”李賢忽然神秘兮兮地一笑,道出了自己最深層次的算盤,“劉相公在東邊聲名顯赫,這打仗上頭尋常武將尚低他一籌,何不讓劉相公領餃去  州?                               

  這一下,武後頓時陷入了沉思。李賢地私心他當然知道,不過是嫌劉仁軌這道緊箍咒太麻煩,但她何嘗不憂慮這個老劉頭的歸來會產生不利影響?借著大公地名義行大私之實,他這個兒子實在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勢頭。 

  于是,在母子倆默契的笑容中,這件事就算暫時定下來了。至于怎麼去游說李治,這完全不干李賢的事,自有武後出馬。就連詔書的名頭,李賢也提出了建議。在他的印象中,模模糊糊記得大唐確實干過這樣的事,那就是赫赫有名的《舉猛士詔》。 

  在忙忙碌碌準備皇帝和太子交接事宜的情況下,一道《舉猛士詔》橫空出世,不但讓朝臣們議論紛紛,就連百姓也興奮了起來。雖說前頭沒說朝廷舉猛士是為了什麼,但後頭的那一席話大家卻清楚明白。 

  “宜令關內河東諸州,廣求猛士。在京者令中書門下於廟堂選試,外州委使人與州縣相知揀練。有 力雄果弓馬灼然者,咸宜甄采,即以猛士為名。” 

  這可是朝廷欽賜的猛士稱號,即便沒得到官,有這麼一個猛士之 名,豈不是光宗耀祖的勾當?此前雍州廨和長安萬年兩縣剛剛放出了之前被抓的無數游俠兒,此刻一道舉猛士詔,無數人都跑到了衙門報名,讓一群官吏忙得四腳朝天。 

  至于回來之後屢次受到皇帝親切接待的劉仁軌,得知自己剛剛回來居然又要出去,免不了也有些頭痛。他確實是以打仗起家,在軍事這種方面也確實有才能,可是,這堂堂宰相老是在外頭打仗,似乎也不成體統吧? 
  然而,他終究耐不住皇帝的誠懇“相求”,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可一出大明宮,他就直接殺到了李賢的雍王第,一見面就用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死死盯著李賢。 

  大多數人都以為這舉猛士詔是李治那天受吐蕃使節刺激,這才祭出來的應對方法,劉仁軌卻不這麼看。他一眼就看出那里頭濃濃的陰謀味道,因此也不等李賢辯白什麼,他就惡狠狠地說︰“雍王舉薦我去防御吐蕃,這事情我一肩扛了!但若是雍王你不好好輔佐太子,我這彈劾亦不會留情!” 

  “老相公放心,這事情你就是不說我也會勉力去做!”李賢原以為劉仁軌的要求更苛刻,誰知道只是說這個,頓時二話不說拍了胸脯,隨即又加上了一句,“西北如今還有老契坐鎮,老相公總得等到太子繼位之後再上路吧?  

  “不,我三天之後就走!” 

  劉仁軌擲地有聲的回答讓李賢呆住了。正想問個究竟,誰知道劉仁軌一步上前,拽著他的袖子低聲提醒道︰“陛下為了安我之心,已經予我太子太傅之職。我雖不如當初于志寧和太子師徒情深,卻也不想看著太子有什麼劫難。 

  雍王重孝 ,這太子我就托付給你了!” 

  雖說李賢知道老劉頭必定會嚴密囑咐些什麼,卻沒料到他說出了這麼一句,呆了一呆之後不禁冒出了一句話︰“老劉相公就不怕我這孝悌是裝出來的?” 

  這話引來了劉仁軌的哈哈大笑,笑完之後,白發的老劉頭方才揪了一把自己的白須︰“若是裝出來的,老夫會那麼容易讓你當上中書令?”
第六百三十章 精彩紛呈的傳位大典



       正月十八。 

  如果放在平常,這絕對不是一個具有任何意義的日子。  

  此前有正旦,正旦之後有作為一年之中最大節日之一的上元。再加上正旦和上元之間林林總總的朝會宴請,足以讓正月十八這種日子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然而,這一年的正月十八卻是朝臣乃至于全天下都在翹首盼望的日子,甚至連外國使節們也都在密切關注。退位的太上皇大唐已經有過一個先例,那就是高祖李淵。只不過,與其說那一位是自動退位,還不如說他是被鐵血的兒子逼得沒有其他路可走。大家嘴上不說心里都清楚,要是高祖不退位,在當年那個時候,估計一年半載也就壽終正寢了。 

  可這一次李治的傳位卻不一樣。他是自覺自願地傳位給太子。與其說是別人逼他,還不如說是他逼迫群臣。這不願意當皇帝而異想天開要當太上皇的,實在是不多見。 

  而熟讀史書的臣子,甚至在私底下搬出了趙武靈王作為例子。當然,這種討論只限于極少數人中間,就是再敢于犯顏直諫的臣子,在最初的反對無效之後,也知機地沒有選擇在這件事情上再嘮嘮叨叨。至于上官儀等最初反對的宰相,現在已經認命了。 

  時間平穩過渡到了正月十七日夜晚。地點則是太極宮的東宮。 

  失去了自己孩子的太子妃由于得到了一個養子,這些天心情很好,至于另一個被武後帶走關入掖庭宮的女人。東宮上下更是再沒有人理會。而雖然明天就要從太子升格到皇帝,李弘卻始終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心中始終惦記著自己這孱弱的身體。  

  為什麼父皇要這麼匆忙地傳位?為什麼朝臣上下最初反對之後就都默認了這件事?為什麼就沒有人看到他地身體不足以挑起這副重擔? 

  李弘很惶惑,很茫然。倘若在當初身體還算好的時候,那麼他會很惶恐,但同時很樂意地接受這一事實,因為這是他的使命。可是,在病得七葷八素剛剛有一點起色的時候成為大唐天子,他實在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能夠勝任。以及父皇之前的提議。 

  正當他怎麼也不想上床安寢的時候,忽然听到門外有一陣響動。緊跟著,剛剛緊閉的大門就被人推開。一個人影敏捷地閃了進來。他再定楮一看,差點以為自己的眼楮出了問題——那不是李賢麼? 

  “六弟。這宮門已經下鑰,你……你怎麼……” 

  “咳,我今晚住在武德殿。這和東宮就是一道牆,翻過來還不方便?”李賢笑眯眯地道出了一句讓李弘瞠目結舌的話,隨即反客為主地在李弘地床榻上一屁股坐下,旋即舒舒服服地伸了一個懶腰,“明兒個你當了皇帝,怎麼也不可能繼續住在東宮,這最後一晚上,我怎麼也得過來看看吧!” 

  “明天……六弟真的認為,我能夠當一個好皇帝?”  

  李賢歪頭一瞧,見自己這位太子兄長憂心忡忡。不禁為之氣結。他也不管什麼兄弟不兄弟的,上去就在李弘地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公諸于天下的事,你以為是兒戲。說改就改?父皇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誰都勸不回來。你這皇帝是不想當也得當!” 

  李弘聞言頓時更郁悶更訝異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想當?” 

  廢話,這麼長吁短嘆愁眉苦臉地樣子,瞎子才會看不出來!人家當皇帝無不是興高采烈,哪像他這個哥哥,根本好似是被逼著上刑場似的!當然,李賢也承認,頭上壓著太上皇的皇帝確實不好當,但問題是李治和李弘之間從來都是父子仁孝,不至于像後世某位倒霉地嘉慶皇帝那麼戰戰兢兢吧? 

  “好了好了,都已經二更天了,你要是再不睡,小心明天大典的時候頂著個黑眼圈!”李賢一把將李弘按著坐下,隨即打開門朝外頭打了個手勢,立刻就有幾個小內侍進來幫忙更衣。所有人都是目不斜視,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更沒覺得李賢在東宮門早已關閉的時候出現在這里有什麼不對。 

  把人安頓了躺下,見那些小內侍都躡手躡腳地退出,李賢不禁沒好氣地望著仍舊醒得炯炯毫無睡意的李弘︰“五哥,你究竟睡還是不睡,別折騰我了!!” 

  “六弟,我記得小時候你給我哼過童謠,我實在睡不著,你再哼一次吧!” 

  對于這種絕對不合理的要求,李賢簡直是極度郁悶。在那種期待的目光中,他只能硬著頭皮說︰“我可警告你,我的童謠哼得極其難听,你听了做噩夢可別怪我!” 

  于是,在某人沙啞著嗓子唱一句跑三個調的歌聲中,李弘竟是神奇地睡著了。等到听見床榻上的李弘呼吸均勻,李賢方才躡手躡腳退了出去,連門外小內侍那感激不盡的道謝也沒功夫理會。他這個弟麼,連兄長睡覺這種事嫂子也跑來求他! 

  唉聲嘆氣之後,他便原路返回自己地武德殿,進了寢室一頭扎倒在床上就睡著了。這一夜睡得極其踏實,直到天亮宮人們將他拽起來梳洗換衣服的時候,他仍然在打瞌睡,始終一派睡眼惺忪的模樣。直到穿了親王 冕,在清冷地天氣下來到了大明宮含元殿之後,他方才趁人不備懶洋洋打了個呵欠,誰知道立刻就招來了上官儀和郝處俊的聯袂警告。  

  傳位大典異常隆重,而隆重地同時就意味著冗長,即便是事先填飽了肚子做好充分思想準備的李賢,在面對繁瑣的跪拜儀式時,也不免覺得脖子發僵腿腳酸痛。他這個年輕人如此,那些朝臣們普遍都是四十歲朝上,起伏的時候常常是步履踉蹌,這個時候就算他再有心敬老也沒有辦法,心中不禁佩服起了時人的毅力。 

  在今天之後,還有祭祀天地太廟,接下來李弘還要去昭陵祭拜,此時此刻,他唯有祈禱自己那位太子五哥多福——不對,過了今天,那就是皇帝五哥了。 

  上頭朗朗的念誦聲仍在繼續,什麼寢門標美,壽街騰懿,什麼三善夙茂,瑜以之含鏘。總而言之,李賢原本就覺得自己在駢文上沒有天賦,如今更堅定了這麼一個念頭——說實話,他連那麼幾句話是什麼意思都弄不明白。                               

  好在這仿佛永遠沒完沒了的官樣文章終于到了最後的終結,當他跟著群臣一起山呼萬歲三拜九叩之後,這君臣名分終于算是重新定了下來。從今往後,他的皇帝老子成了太上皇,他那皇後老媽成了皇太後,太子兄長成了皇帝。除此之外,長公主都升格成了大長公主,公主則成了長公主。面對這種史書上不存在的局面,他已經早就安之若素不大驚小怪了。 

  群臣拜過之後就是使節道賀,這時候,哪怕是心里存著十萬分看熱鬧的心思,這時候也得在面上做出十萬分榮幸欣喜的模樣。只不過他離御座很近,怎麼看怎麼覺得李弘那笑臉中帶著幾分疲憊和虛假,顯然,第一天當皇帝是沒辦法很快進入角色的。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新君接見了使節頒布了禮敬上皇和太後的初敕,這大典竟是還沒有結束。一直面帶欣慰看著兒子和群臣的李大帝……現在應該稱呼為李上皇了,忽然點頭示意旁邊的王福順宣讀另一份誥書。 

  宣示的內容並不復雜,無非是說上皇自稱曰朕,命曰誥,五日一受朝于宣政殿。 

  皇帝自稱曰予,命曰制、敕,日日受朝于紫宸殿。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決于上皇和太後,餘皆決于皇帝。這上皇後頭額外加了一個太 後,仿佛是專門為了消除人們對于這兩代皇帝身體的擔心。然而,在這個時候,這一招非但難以收到實效,反而讓某些人更加擔心了。 

  臨到最後,李治當著浩浩蕩蕩的官員使節,又拋出了另一個令人石破天驚的決定——免雍王李賢司空,中書令。 

  別人覺得這消息實在突然,李賢卻覺得深合己心,暗嘆終于卸掉了政務這一頭,不必在政事堂被人時時刻刻糾纏不休了。他用感激的目光去瞧上頭的兩代天子,誰知道兩人壓根不看他,他又去瞥看自己那位母後,結果武後竟是露出了疑惑難明的表情。顯然,這是武後也沒有料到的!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李賢一下子感到汗毛根倒立,就在他絞盡腦汁思考老爹還想干什麼的時候,卻忽然听到上頭朗聲宣讀的王福順忽然詞鋒一轉,開始了對他滔滔不絕的褒揚,什麼留心政要,什麼專精書典,那溢美之詞听得他心里發毛,正當他做好了深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準備之後,那洋洋灑灑的大文章終于到了尾聲。 

  “是用命雍王賢為皇太弟!今日即行冊封之禮。”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群臣呆了,一群外國使節傻了,李賢更是懵了。至少從先秦到大唐,似乎皇太弟這種頭餃很少見,而且沒幾個好下場。不但如此,李弘剛剛得了一個兒子,這不至于急急忙忙把他推上皇位第一順序繼承人這個燙手的位子吧! 

  而且,最最讓他驚愕的是,李弘絲毫沒有露出半點驚容,看向他的目光中甚至還帶著一種難言的笑意。顯然,這一次,某兩人是私自串通好的,只瞞著大多數人。 

  之所以說是大多數,是因為李賢還看到,上官儀郝處俊正在那邊擠眉弄眼打眼色,此外他面前已經站了四個內侍,正畢恭畢敬地請他前去更換禮服。 

  一日之內既要立新君又要封皇太弟,李治老爹,算你狠!
第六百三十一章 皇太弟的東宮配置



     如果說正月十八最開始,李賢只不過是一個心存看熱鬧者,那麼,從李大帝讓王福順宣示了那麼一道令人始料不及的任命開 始,他就不由自主地卷了進去。平心而論,這事情不止是他一個人措手不及,只看下頭那張張瞠目結舌的臉就足夠值回票價了——如果被當成猴子耍的不是他本人。 

  此時此刻,他在心里把新任皇帝陛下罵了個半死,要知道,昨兒個晚上他還去安慰了自己這位兄長,那時候悄悄傳遞個口訊就那麼難麼!不講義氣這頂大帽子,被他義無反顧地扣在了李弘頭上。   

  然而,這當著所有人宣布的事情,就是他想要推辭也沒門。而且,冊封皇儲這樣的勾當不像委任大臣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辭謝,更何況這時在場的人足足好幾百,他更是沒有任何推搪的可能。于是,被人簇擁著換上了一身簇新的袍服,又在人家的指引下拜了個昏天暗地,總而言之,等到最終走出含元殿的時候,他不但腿軟,而且整個人也無精打采。  

  天下有他這麼糊涂的皇儲麼! 

  被自個的老子和兄長聯手坑了一把,李賢心中要多郁結就有多郁 結。最最重要的還不止這一條,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家經營得妥妥當當,轉眼間卻要住到東宮去,這不是給他找麻煩麼!在他心目中,能夠住東宮的應該就只有李弘,他是完全敬謝不敏的。 

  “殿下!” 

  听到身後傳來的某個熟悉聲音,李賢原本消失殆盡地精神蹭地一下都竄了出來。剛剛在含元殿上他看得清清楚楚。老上官分明在和 處俊擠眉弄眼,好似事先已經有所耳聞,偏偏就瞞著他。于是,他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個轉身便惡狠狠地瞧著上官儀。 

  “老上官,我得罪過你麼?”  

  上官儀看見李賢那副凶相,心中甭提多暢快了,此時卻仍然裝傻 道︰“雍王……不。如今應該稱呼皇太弟殿下,敢問這話從何說起?”

  “哼!”看到四周有其他大臣在悄悄打量,李賢便打消了當街質問清楚的主意。用凶狠的目光死瞪了上官儀半晌,終于二話沒說拂袖而 去。此時。後頭的 處俊終于追了上來,見上官儀正得意地捋著胡須,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老上官。陛下此舉可謂是一舉數得,你我不可及也!” 

  “誰說不是呢?”老上官忽然之間覺得心頭舒暢至極,因為不久之前孫女“落入虎口”的郁悶全都一掃而空。之所以不是一舉兩得一舉三得或一舉四得,完全是因為這其中還有不少不能宣諸于口的原因,恰恰解決了他們心中最大的疙瘩。 

  還是那個長安城,還是那條朱雀大街,但由于這一天的傳位大典,無數人都在關注最終的結果。 

  當御使沿街宣示了最終經過,並向天下發出詔諭地時候,整個長安城都陷入了一片嘩然之中。一天之中。不但立了新君,而且連下一任的皇帝人選也確定了?   

  消息傳到雍王第,上上下下更是一片沸騰。可幾個女主人和應邀而來的客人卻集體陷入了呆痴狀態,尤其是賀蘭煙更是脫口而出道︰“天哪。難道父皇發瘋了,賢兒那種人怎麼能當儲君!” 

  “六郎怎麼不行,這家伙不過是死懶罷了,頂多再加上一條討厭繁文 節,要說其他地,他有什麼比不上別人?”說這話的不是別人,卻是李焱娘。只不過話才出口,她就發覺眾人地目光全都投注在了自己身上,頓時沒好氣地嗔道,“看我干嗎,難道你們真的以為陛下發瘋了?” 

  此時此刻,屈突申若卻笑開了︰“我敢打賭,倘若六郎知道你對他評價那麼高,必定會捶胸頓足。倒不是說這家伙不能當儲君,只不過他這人太過于率性,凡事不計得失,這當親王不要緊,一旦管國家……說不定整個大唐就給他敗干淨了!” 

  “對對對,這絕對有可能!”賀蘭煙連聲附和,把頭點成了啄木鳥。  

  許嫣也不免低聲嘀咕道︰“他這回當上了皇太弟,其實倒霉的還是東宮屬官,只怕大家都得追在他背後讓他好好守規矩,以後東宮就不得安寧了!” 

  就連因為產期接近等閑不見外客地阿蘿,這時候亦想到了李賢平日的憊懶做派,對他作為皇太弟的前景更是感覺悲觀︰“太上皇和皇上也就罷了,我只擔心百官會被他這個不爭氣的儲君給氣死。你想想,若是他找借口不去上朝或是裝病不處理政事,抑或是跑出去打架……   

  這種很有可能發生的事讓整個室內一下子鴉雀無聲,就在這時候,外頭忽然響起了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忽然來這麼一個大消息,敢情我這個太子左衛率馬上就要變成太弟左衛率了!”

  程伯虎一腳踏進門,就發現室內一幫子女人的目光齊齊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不禁伸手撓了撓頭,隨即一把將躲在身後的薛丁山撈上前來。  

  “各位大小姑奶奶想必都知道那件事了,這下可好,我和小薛如今是名正言順要在六郎手下討生活,以後若是踫到什麼要挨板子的事,還請你們幫忙說說情,我和小薛就此謝過!”他一面團團作揖,一面唉聲嘆氣道,“早知道這太子左衛率有名堂,原來是早有陷阱!” 

  “什麼陷阱?” 

  李賢還沒到地頭就听見里頭的大呼小叫,故而一進門就問了一聲。然而,一言出口萬籟俱靜,所有人都在用一種奇特地目光打量他,尤其是程伯虎那眼神更是仿佛在看怪物似的。滿心沒好氣的他只得重重咳嗽了一聲,找了個位子就一屁股坐下,隨手拿起一壺茶往嘴里灌了一氣。                               

  “我地太弟殿下,這先頭才病過,居然還敢喝這冰冷的茶!” 

  屈突申若一把奪過李賢手中地茶壺,吩咐身邊的侍女去沏一壺新的茶,這才笑吟吟地問道︰“還未請教夫君,今日這入主東宮的感覺如何?”  

  “別提了!”李賢一听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這要是早點明說讓我當儲君,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今兒個這算什麼,霸王硬上弓麼?你們是沒看到那時候整個含元殿的景象,說的夸張一點,這要不是場合,只怕就要驚呼一片!就是母後,那也是一副大驚失色的表情,更別提我了,簡直就和見了鬼似的!” 

  賀蘭煙當即輕笑了一聲︰“這要是早說了你會當?” 

  李賢沒有答話,而是繼續氣呼呼地消滅桌子上的點心。今兒個含元殿的傳位大典結束之後,倒是曾經在麟德殿賜宴,無奈他根本沒有吃東西的心情,還要面對無數人的奉承或諷刺,根本就早就饑腸轆轆了。一想到今兒個李治李弘這對父子聯手坑了武後和他這對母子,他就覺得心里憋得慌。 

  誰說他那老爹愚蠢?誰說他那五哥老實?這老實人一旦耍起心眼來,那根本就是防不勝防! 

  他這悶氣還沒生完,外頭忽然又沖進來一個人,卻是周曉。只見這小子團團看了一圈,發現人都齊了,這才猶如連珠炮似的抖露了最新消息——東宮最新人員配屬情況。 

  上官儀先前高升太子太師,把太子太傅的職餃讓給了劉仁軌,于是老劉頭這回順理成章當上了太弟太傅。太弟賓客是郝處俊和李敬玄。左庶子是裴行儉,右庶子是裴炎,中允是劉之,剩下來的一干高低不等的職餃也被從上至下的各級官員瓜分殆盡。至于李賢先頭的雍王府王府官,則是全部塞進了東宮官的隊伍,只不過資歷不夠品級還不高。  

  正在大家一起消化這種種人事任命的時候,又有人十萬火急地沖了進來,先是高政跑進來嚷嚷,說自己怎麼莫名其妙就成了東宮司議郎,緊跟著剛剛和劉仁軌一塊從遼東歸來的姚元之也是驚愕莫名地進來詢問,自己怎麼就忽然成了贊善大夫。就連羅處機也匆匆跑了來,這一位卻沒多少驚愕,只是端著一張燦爛的笑臉。 

  耳邊都是吵吵嚷嚷,李賢這一個頭兩個大,到最後不得不憤然站起暴喝一聲︰“全都給我閉嘴,都別吵了!” 

  這一聲怒吼之下,全場皆靜。 

  此時,李賢方才示意周曉上前,仔仔細細盤問了一應人事關系——他剛剛氣沖沖回來走得太急,竟是忘了了解這些。正如他想象,以前認為東宮機構太龐大,現在真正輪到自己來運轉的時候,他方才發現,他的人手大大不夠,遠遠不夠……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東宮用來辦事可以,但若是用作住處,那是絕對的失去自由! 

  發現李賢臉色不太好看,周曉猛地想起另一件事,連忙一拍巴掌 道︰“對了,听說太上皇有意在英國公下葬當日幸未央宮登樓觀瞻,並準備讓敬業奪情,出任東宮少詹事。” 

  好吧,所有人都齊全了!李賢重重吁了一口粗氣,忽然指著老天罵道︰“干就干,誰怕誰來著!”
第六百三十二章 太上皇后的滋味

皇后高昇太上皇后是什麼滋味? 

  倘若換作幾天前,武後必定沒有如今那麼深切的感受,但此時此 刻,她心中可謂是窩了一肚子的火。雖然仍是那座熟悉的紫宸殿,雖然四周的內侍宮人還是那麼畢恭畢敬,雖然案頭的卷軸奏章堆得老高,但眼下她不管看什麼都是不順眼,心中滿是難以發洩的怒火。  

  「你們都退下!」 

  早從剛剛大典結束的時候,阿芊就敏感地察覺到武後情緒不對,此時見這一位的表情越來越陰沉,她便自作主張地下了命令。見人都走了武後也不曾責怪,她便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一招已經奏效,遂悄悄地退到案桌旁收拾東西。 

  此時已經是黃昏,大殿中原本的燈火又添了一倍,自是大放光明。天氣還冷,四處仍燒著炭盆,再加上熏香的緣故,空氣中便瀰漫著一股難以名狀的香味。平日武後頗覺得這種氣味沁人心脾,這時候卻感到一股難言的煩躁,最後還是把到了嘴邊的吩咐吞了回去。 

  若是讓人家知道她心情糟糕透頂,這對她有什麼好處? 

  定了定神,她便轉身來到案桌前坐下,隨手拿過一張紙,用筆蘸了濃墨,便在紙上奮筆疾書了起來,卻是昔日王羲之的《蘭亭集序》。雖說她的行書和書聖並非一種風格,但幾遍寫下來,她已經感到心情舒緩了不少,繼而便開始琢磨起了丈夫地用意。 

  她從來就沒注意到丈夫有這方面的意向。所以今天有些措手不及。可如今再細細一想,這事情其實早有苗頭,再加上之前太醫稟報的狀 況,因此也確實認為,這新任儲君早些確立。也好讓群臣少些擔憂。  

  可是,這事情為什麼李治根本不曾和她商量!是心存疑慮,還是擔心她反對,抑或是因為其他她沒有覺察到的原因? 

  這樣想著,她好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便又有些亂了,紙上地字跡更顯得凌亂不堪,到最後她只得放下筆,深深吸了一口氣。原先她還以為李治退居上皇只不過是一時興起。可現在再仔細琢磨,那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從這種角度來說,此次無疑是她失算了! 

  一旁磨墨的阿芊發覺武後情緒散亂,更是默不作聲。發現側門處有人影晃動,她不禁有些惱火,遂丟下墨塊匆匆奔了過去。待從那小內侍口中得知緣由,她這才舒了一口氣,連忙轉身回來稟報道:「天後陛 下,榮國夫人來了!」 

  雖說此時最恰當的稱呼是太上皇后。但她直覺地感到武後似乎並不喜歡太上皇后這個稱呼,因此還是沿用了原來的,見武後並無怒色便更堅定了自己的念想。果然,聽到母親道來,武後的面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訝和喜色,旋即竟是親自迎了上去。 

  「娘怎麼來之前也不讓人說一聲,我好派車去接!」 

  雖然已經年過九旬,算得上高壽中地高壽,但榮國夫人楊氏養了一個冬天。身體竟是愈發硬朗。瞧著已經榮升了太上皇后的女兒,她的面上露出了欣然笑容:「今天這麼大的事,我怎麼好為了一丁點小事驚動你?我也很久不曾進宮了,心裡想你就過來看看,何必驚動太廣?」  

  母女連心,武後的不少秉性就是傳自母親,自然知道楊氏這話言不由衷。於是,她便示意阿芊屏退左右,親自將母親攙扶到了內間軟榻上坐下。自己方才貼著一起坐了。 

  「媚娘,想必今天地事情你沒有料到?」 

  對於楊氏直言不諱地拆穿自己的心結。武後不禁沉默了片刻,隨即點了點頭:「我和陛下夫妻數十年,他在大事上從未瞞我。此次他不但瞞了群臣,瞞了賢兒,就連我也瞞了,實在讓人寒心。我還以為他先前頻頻召見弘兒是為了面授機宜,誰知道竟然是在商量這件事!」 

  「結髮夫妻尚且不牢靠,二十年夫妻又哪能說必定知心?」楊氏一句話出口,見武後面色一凝,便又笑道,「寒心大可不必,他當初能夠在那樣的關鍵時刻依舊迷戀你姐姐的美色,在這種當口多一點心思也難免。我知道你捨不得手中大權,既然如此,那就牢牢握著,難道你還怕我那兩個外孫和你爭搶?」 

  說到這些,楊氏臉上的皺紋彷彿一下子都撫平了,竟是露出了神采飛揚的表情:「弘兒雖說當了十幾年太子,但身體太弱,必定會放權於下。賢兒固然聰穎,但素來不耐煩實務,事事一把抓也不可能。既然這樣,大權勢必落入政事堂諸宰相之手,陛下也未必會高興,所以並不會讓你這個太上皇后放權,你還擔心什麼?」 

  楊氏所說字字句句武後都知道,只不過今天著實這一招氣得狠了,一時之間竟破天荒地有些患得患失 刻,她也覺得心下漸平:「看來我是有些多慮了。與其有工夫考慮這 些,不如在陛下身邊再多安排一些人手。那麼多人竟然連那麼重大地事情都不曾打聽到,簡直是酒囊飯袋!」 

  「這才是正理。」  

  楊氏的老臉上綻放出了欣慰的笑容:「雖說陛下成了太上皇,但一舉一動卻比弘兒這個皇上更有效。抓牢了陛下方才是上上之策,其餘都是空話。 

  陛下可不比高祖皇帝,不會真的退居深宮什麼事都不管。」 

  大事商量完,母女倆之間少不得聊了些閒話,也提到了即將成年婚配的李顯。只不過李顯向來是頑劣不堪的性子,因此兩人都不曾太上 心,說著說著,話題就轉到了如今空缺的周國公爵位上。雖然無論武後還是榮國夫人,都並不看重國公這樣的爵位,但這是象徵武氏一脈的傳承,因此也不能完全放在一邊不管。 

  「說起來,我倒是不曾想到賢兒一通教訓,竟是把敏之那個小子教訓出息了,居然不要爵位寧可跑到外頭去!」武後對於李賢地無所不 能,到現在還覺得有些神奇,「只不過這周國公之爵不好這麼放著,娘你收容了武三思兄弟在家裡,可是覺得他們適合襲爵?」 

  「武三思還算聰敏識時務,但要說襲爵的人,卻未必一定要用 他。」 

  倘若讓武三思知道,自己費盡苦心巴結榮國夫人,到頭來卻換來這麼一句話,那麼必定會失望透頂。即便是武後,對於母親這樣的回答也感到詫異。這除了武三思兄弟之外,武家其他人都散落各地,母親若不是看中了武三思,何必把人留下來?                             

  「反正武家未滿二十的人還多著,周國公這個爵位空置著,也好刺激一下他們上進。就好比一根肉骨頭,倘若沒有人來搶,那還有什麼趣味?」 

  楊氏一句話就決定了這個國公爵位的未來。對於其他任何國公來 說,繼承人無不早定,似周國公這樣爵位空閒多年的事情還從未有過。但只要武後在一日,對於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就不會有人提出質 疑,因此她根本不擔心這麼一個爵位會被朝廷收回。 

  她的皇帝女婿——現在應該說是太上皇女婿了,當初為了給武家抬高出身,不惜興師動眾給一大群功臣加官進爵,只為了掩蓋私心,現在又怎麼會吝惜區區一個國公之爵? 

  與大唐任何貴戚相比,榮國夫人在大明宮中享受的禮遇都是獨一無二地。非但可以隨時進宮並住在宮中,而且見天子也不用行拜禮。因此在武後榮升太后之後第一次入宮拜訪,她仍是循舊例住在了含涼殿 中,心中卻盤算著前幾天燕三帶來的消息。 

  那個老賊頭雖說長得醜了一些,卻好在死心眼容易駕馭,用起來極為得心應手。得到那消息之後,她幾乎差點想要殺人滅口,最後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只是她萬萬不曾想到,李賢居然會在那種事情上膽大包天。  

  「既是外孫,還娶了我最寶貝地外孫女,唉,少不得我也得擔一些干係幫著隱瞞!」 

  身上蓋著雪白的熊皮毯,楊氏輕輕歎息了一聲,隨即合上了雙眼閉目養神。她已經老了,沒幾年好活了,這長女韓國夫人臨死前托孤的任務李賢已經全部完成,至於她自己,也就只有賀蘭敏之那麼一個心願——好在看目前的狀況,那邊似乎不用她再操心。 

  她需要操心的,反而是如今這種亙古未有的朝局。太上皇、太上皇后、皇帝、皇太弟——倘若不是親身經歷,她簡直要認為這是怪談,可偏偏這種事就貨真價實地實現了。她該怎麼評價自己那位皇帝女婿,該說他是奇思怪想,還是該讚他聰明? 

  還有另外一件最重要的事,賀蘭煙都已經嫁給李賢一年多了,怎麼事到如今還沒有動靜?莫不是當初她送去的那些藥有副作用,這才遲遲沒能讓她懷上孩子? 

  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年逾九齡的楊氏不禁露出了苦笑——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要是她真的不用操心就好了!老天保佑她那一對外孫多福多壽,保佑她的女兒萬事都能想開些!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