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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第五百九十三章 是賣好還是出賣


    程務挺事到臨頭居然放他一馬,李賢很是疑惑。但情人家居然賣了,他又怎好不受?只不過這種事情不好明目張膽地以賞賜為名進行賄賂,只有在出門的時候言簡意賅地表示此情必當厚報,而對於程務挺帶來的幾個千騎,他也是如示表示了一番。

    很快,程務挺便帶著自己的幾十名屬下上馬飛馳而去,繼續自己的使命,也不知道下一個遭殃的是哪家人。而李賢站在那裡看了一會,立刻叫來了霍懷恩,發現這位親衛頭子滿臉的愧疚,他也不好苛責。

    事實上,這年頭雖說皂甲之類的東西是嚴格管制物品,但打完仗或者使用完之後一定記得歸還武庫署的畢竟是少數,就比如他自個壓根沒想起來,從遼東歸來就應該讓自己的這些親兵立刻解甲。

    「你現在去一趟衛尉寺,把衛尉卿給我找來。」李賢一句話吩咐完,見霍懷恩二話不說便要上馬走人,他忽然又回過神,忽然出口將人叫住,「且等等,你先去把長安武庫署令找來,別驚動衛尉寺的其他人。」

    霍懷恩答應一聲立刻就走了,而另一頭,程務挺出了安定坊就放慢了馬速,回想起了剛剛看到的一幕。那麼多精良的裝備,那麼多悍勇的親兵,雖說還不至於有老爹形容的當初太宗皇帝玄甲精兵的規模,但誰能說得準將來的事?

    李賢莫不是真的有那種意思?

    他只覺得背上一陣陣地冷汗,可如今身邊沒人可以商量。也不好找人商量。這麼停馬佇立了一會,寒風陣陣襲來,不停地往脖子衣縫裡頭鑽,不多時他就感到渾身冷得幾乎要凍僵了。回頭見隨行幾十的軍士也同樣坐在馬上一動不動,他讚賞地點了點頭,淡淡發令一聲便繼續前行,卻是往臨川長公主宅第去了。

    與此同時,某個奉旨述職風塵僕僕的人也帶著十幾個隨從進了長安城。一路上緊趕慢趕,一進城卻看到滿街不是差役就是兵士。行人幾乎不見蹤影,四處都瀰漫著一股肅殺的氣氛。他不禁生出了一股子憂慮,帶人直奔尚書省兵部繳還了書令,他又來到了政事堂求見執政宰相。卻不料撲了個空。

    「天後召見,宰相們全都到紫宸殿去了。」

    如果說起先還只是憂慮,那麼這時候,他就真正感到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只得留下口信暫時先回去,這才到宮門口的時候,他卻只見迎面幾十騎人馬呼嘯而來,為首的人正是有一面之緣的程務挺。便揚聲打了個招呼。

    程務挺剛剛從臨川長公主宅第出來,也查到了一些違禁之物,正準備匯總了一塊向武後匯報。卻不料在門口撞見了這麼一行人。細細一分辨。他立刻下馬行禮道:「原來是裴大都護回來了。恕末將失禮!」

    裴行儉和程務挺並沒有很深的交往,但曾經執晚輩禮向程務挺地父親程名振請教過一些兵法。如今兩相廝見少不得客套一番。閒話過後他就問起了長安城這般大動靜的緣由,結果聽得解釋之後,他登時臉色一沉,想說什麼最終卻都吞了回去。

    雖說交情尋常,但程務挺身為千騎果毅,消息很是靈通,曾聽說過裴行儉此次回來乃是李大帝親自點名,很可能要進政事堂當宰相的,因此也不便過於冷淡,於是約定來日再去拜訪。告罪一聲之後,他便下馬急匆匆地進了宮。

    裴行儉衝著那背影凝望許久,最後輕輕歎了一口氣。上路還沒走幾步,只見遠處啟夏門大街又是煙塵滾滾,待到那一撥人馬上前,他和為首的那個人一對眼時,竟是雙雙愣住了。

    「哈,裴大都護什麼時候回來地?也不及早告知一聲,我好親自去迎接一下你這位西域名將!」

    「雍王如此說,我可就要慚愧得無地自容了。」裴行儉雖說總共就和李賢打過一次交道,但對李賢的印象卻很不錯,此刻見對方說得親切,便莞爾笑道,「若我是西域名將,那雍王可就是西北名將和遼東名將了!」

    「咳,我如果這也算是名將,那天下只要能打仗的就都是名將了!不過是別人往我臉上貼金,我有幾斤幾兩,難道自己還不清楚?這說得好聽叫文武全才,說的不好聽那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半吊子而已!」

    李賢笑呵呵地自嘲了一句,旋即想起自己地目的,也不敢和裴行儉繼續閒磕牙,遂拱拱手道:「裴大都護遠來辛苦,我還急著進宮,這就不多說了。改日我可要到你家裡去討酒喝,你就備好美酒等我吧!」

    見李賢根本不等他回答,帶著一群隨從就飛馳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裴行儉只得搖頭苦笑

    :兼的官職,也就只有當初當過秦王的太宗皇帝李世民可以與之並肩。可這位倒好,當著一個中書令竟還是如此做派。

    苦笑過後,他便帶人匆匆回家。自從升任安西大都護之後,李治便為他在長安城中賜第永寧坊,地方寬敞自不必說,主要是左鄰右舍沒什麼實在撇不開地熟人,勝在親近。人說近鄉情怯,他這個曾經擔任過長安令的人再次回到長安,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沉甸甸壓力。

    想當初他被貶西州,乃是因為在背後說過武後一些不好聽地話,天子召他回來是好事,可如今李治失明不能理政事,太子也身體不成,大權完全旁落在武後之手,那一位會容許他執掌政事麼?

    要是往常,興許李賢還會有工夫揣測一下裴行儉回來之後,政事堂地最新格局。可現在他滿心都是自己家裡堆著地百八十皂甲,哪裡有時間考慮其他?最初他是想把東西偷偷歸還衛尉寺武庫署的,可這事情是程務挺先揭穿地,他若是自欺欺人這麼做了,還不知道傳開來變成怎麼個模樣!

    得,人家老廉頗都知道負荊請罪,他也乾脆照做一回吧!除非他也和便宜祖父李世民那樣大權在握,否則這逼宮一事就不用想了。而且,這不是自己主觀要動,而是被人家逼著動,這簡直是自己送上去任人宰割。

    在這樣的體悟下,他很快來到了紫宸殿。然而,把門的兩個禁衛卻滿面歉意地表示,武後剛剛吩咐下來,任是天塌下來,也暫時不管,哪怕是天子來也得暫時擋駕。話雖如此,李賢卻知道倘若是自己的皇帝老子來了,武後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人擋在外頭的。

    「這裡頭究竟是誰,這麼一本正經?」

    由於李賢是長驅直入慣的,所以兩個禁衛看見他不是堅持要闖進去,自是鬆了一口氣,便討好地笑道:「還不是政事堂五位相公在議事。原本雍王殿下就是進去也無礙的,奈何羽林軍千騎果毅程務挺剛剛火燒火燎地跑來求見,不多久天後陛下就傳下了如是吩咐,我們也覺得莫名其妙。」

    程務挺的動作居然那麼快!

    李賢心中駭然,但轉念一想,這著急也是白著急,他索性也就不去想那麼多了。正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剛剛緊閉的兩扇大門卻被人推了開來,緊跟著,一個個熟悉的人影魚貫而出,面上都寫著陰鬱和不滿。尤其是為首的老上官,那緊縮的眉頭就是一個大疙瘩。

    「這程務挺實在是太妄為了!不過區區一個術士被殺,用得著驚動那麼多王公大臣?還跑到親王公主宅第去查證,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還沒出來就憤憤吐出了這麼一句話,緊跟著,上官儀就瞥見了李賢,眼睛登時一亮,一瞬間無精打采變成了活力四射,他幾乎一個箭步搶出門來,笑嘻嘻地和李賢見了平禮,旋即就暗示自己這些人是被武後趕出來的,讓李賢這個當兒子的進去勸解勸解。

    甭說武後有令在先,就是因為程務挺已經先發而至進了裡頭,李賢也不能貿貿然闖進去。於是,他指著那兩個禁衛把武後剛剛的吩咐一說,旋即兩手一攤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然而,上官儀雖一臉失望,卻也沒有放過他,一把抓定了他的袖子,輕輕鬆鬆就把李賢拉到了門下省的政事堂。

    李賢當然可以掙脫上官老頭,問題是,如今老上官也已經六十好幾,要是把人摔倒在地,他可是吃不了兜著走。於是,他只能老老實實地前去參加那勞什子的議事。

    彷彿是注定這一天就是倒霉的日子,政事堂的六人聯席會議僅僅開到了中間時段,外頭就忽然響起了叩門聲,裴炎示意記錄的書吏前去開門,結果那竟是滿面惱怒的武後。後者一進門也不顧宰相都在場,直接把李賢拎到了一邊。

    一番聲色俱厲語速極快的訓斥之後,武後便把一本冊子丟給了上官儀,硬梆梆地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日子長了,貴冑們竟然連律法也都忘在了腦後,在家裡都敢私藏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們宰相議決,賢兒也在其中,就先迴避吧!」

    李賢還沒從剛剛那訓斥當中回過神就聽見這麼一句話,頓時驚到飛起。正準備硬著頭皮分說兩句,卻不料武後壓根沒給他機會。就在出門的一剎那,武後忽然回頭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旋即就帶著幾個內監氣沖沖地出了政事堂。
第五百九十四章 閉門思過,愈演愈烈


    刀馬齊喑。用這麼一個詞來形容目下的朝堂格局,興雖說裴炎和劉禕之都是武後一手提拔的人,李敬玄屬於親武後的派系,上官儀如今也存著多一言不如少一言的態度,但是,僅僅是一個郝處俊,還有尚在遼東不曾回來的劉仁軌,就足以對武後構成威脅。

    所以,儘管武後有天子這個後盾,不少事情上還是擺出了虛心聽取大臣建議的氣度。至於聽了之後納不納,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然而,像皇后怒闖政事堂這種勾當,自從政事堂合議的制度建立之後,這還是開天闢地頭一回。老上官怒雖怒,但在看完了帳冊之後就無言了。等到一本帳冊在一群人手中轉了一圈到了李賢手上,他就只見自己的名字夾雜在一群王公貴族中間,並不起眼。

    他滿臉懊惱地將東西還給上官儀,又向其他宰相拱拱手:「各位,母后剛剛教訓的是,我現在就回去閉門思過,至於處分就請各位相公一起商量吧。」

    言罷李賢不等眾人有所反應,這一下子就溜出了門。等到上官儀第一個回過神的時候,外頭哪裡還有李賢的蹤影?這時候,老上官方才惱火地使勁一拍桌子,露出了少有的怒氣:「天後陛下這不是給我們添亂麼?好容易把雍王逮住了,他也老老實實處理政務不曾偷懶,如今他這閉門思過,指不定怎麼逍遙!」

    上官儀打頭第一句話可謂是驚世駭俗,別說裴炎劉禕之。就連李敬玄處俊也給嚇了一大跳,暗道這位氣度風儀天下無雙的首席宰相怎麼會一下子這麼失態。等聽完全文,劉禕之就不免竊笑了起來——還道上官儀一味偏幫李賢,敢情這一位是在懊惱少了一個壯丁啊!

    「依我看,天後是在借此警告各勳貴,對於雍王如此疾言厲色,大約也只是一時不快而已。」裴炎這宰相沒當上幾天,宰相氣度卻先練出來了,說話慢條斯理很有派頭。「這唐律之中對於王公貴族私藏甲冑和身份不明之人都有定例,雖說不能乍然太嚴厲,但總歸是有例可循地。」

    這時候,就連一向古板的郝處俊都揪著下巴上的鬍子點了點頭:「也是。十副皂甲算不得什麼大罪,罰雍王一年俸祿就可。若是讓他閉門思過,豈不是遂了他的心願?」

    這樣一個提議在其他四位宰相中間幾乎是毫無異議全票通過。當然,倘若他們知道李賢家裡的皂甲不是十副。而是接近一百這個數量,那麼絕對不至於這麼輕鬆。就比如正在回家路上的李賢,這時候臉上表情就精彩得很。

    「殺雞給猴看?這就算要殺雞,也不至於逮住我這只吧?」

    雖說寒風一陣接一陣地往脖子裡灌。但李賢卻沒有半點感覺,只顧著在心裡回味剛剛老媽看似劈頭蓋臉的怒罵。剛剛一時被打懵了沒注意,如今想起來。彷彿那些話顛三倒四就是那麼幾個意思——沒出息。不爭氣。就知道惹麻煩——而真正和這件事能搭得上邊的重話則是一句沒有。按照這個道理來算,程務挺似乎在武後面前也維護了他一下子。沒說實話?

    他和程務挺沒多少交情啊,難道是因為他做人比較好,所以誰都樂意幫忙?

    李賢越想越想不通,索性就乾脆不想了。來到自己家門口把韁繩一扔,面對前來迎接的總管和管事,他立刻就高聲宣佈了一件事——從即日起,除了採買不准任何人出門,誰來都不見。至於理由,他只說了一點,他從即日起閉門思過!

    閉門思過?這個新鮮地詞讓整個家裡從上到下的人都傻眼了,也不知有多少人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而李賢前腳踏進書房,後腳霍懷恩便滿臉沉重地跟進來請罪,在後面腿腳麻利的屈突申若和賀蘭煙看到這古怪的一幕,一時都搞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麼個狀況。

    「還不都是那個術士惹地禍!這麼大的本事偏偏就輕輕巧巧被人殺了,而且還是死在大街上!要不是母后為了他的死而大張旗鼓,我至於那麼倒霉麼?」

    李賢火冒三丈地罵了一聲之後,見霍懷恩趴在地上仍然不肯起來,頓時沒好氣地上前用力拉了一把。奈何他的力氣雖然大,比起霍懷恩仍然有些差距,用力拽了一把竟是好似鐵塊似地紋絲不動。氣急敗壞之下,他不禁把相撲中的招數用了出來,後腰猛地一沉,這胳膊配合肩頭一使勁,一下子把霍懷恩四腳朝天絆倒在地。

    看到對方驚愕莫名的模樣,他忍不住心情大好,竟是指著霍懷恩的狼狽樣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老霍你也有這一天!看來上回從遼東出發地時候,老的絕學還有點用場!還愣在那裡幹什麼,一點小事至於這麼縮手縮腳麼?我就算閉門思過,大門一關把人都擋在外頭,誰知道我在裡頭幹啥?」

    霍懷恩陪李賢視察過大牢之後就擔心自己的莽撞會不會帶來麻煩,而本著士為知己者死地原則,他甚至還想好了如果有事自己應該採取地對策。總而言之,只要不連累李賢就行——當然,他地小九九也很明確,搭上李賢他就真完了,這要是保住了這位親王,他總不至於像那些曾經的同行那麼倒霉。

    誰知道李賢竟一點都不怪他!

    「殿下……」

    「咳,男子漢大丈夫彆扭扭捏捏地!總而言之,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把程務挺記下的那十件皂甲之外的其他貨色都給我擼平了。做好這件事,那你就是大功一件什麼事都沒有!」李賢看霍懷恩還呆在那裡,頓時沒好氣地又瞪過去一眼,「幹嗎,難道非得我給你一頓大棍子才好受?還不快去?」

    霍懷恩急匆匆這麼一走,屈突申若忍不住莞爾,至於賀蘭煙則是笑得花枝亂顫,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問清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賀蘭煙便對程務挺更是憤憤,而屈突申若卻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千騎乃是羽林軍戰鬥力最強的序列之一,倘若這傢伙是有心向李賢賣好,倒是值得注意一下。

    不過,究竟是此人向武後做了瞞報,還是武後即便知道李賢這裡私貨多多,也沒心思計較?

    李賢閉門思過的事情固然是一件大新聞,然而,一大堆王公貴族家裡私藏身份不明之人,乃至於皂甲弓弩等物的消息卻是一件更大的新聞。如果說皂甲上頭犯事的人太多,還有解釋的餘地,甚至可以妄想一下法不責眾,那麼,某位倒霉的正在競爭駙馬候補的破落貴族後代,則因為搜出了五具弓弩而一下子成了階下囚。

    弓弩可不是弓箭,只要經過訓練,射出五百步近千步並不是不能企及的事,向來是都城中管制最嚴的東西。別說五具,只要是一具,就很可能是要命的。

    於是,隨著一個接一個人的鋃鐺入獄,隨著雍王李顯王素節英王李顯等等無數皇族一個個從申斥罰俸到降官,一陣寒徹入骨的陰風彷彿在一夕之間席捲過境,就連一向以貞孝聞名的臨川長公主也吃了一點小虧。當然,某位最會做人的長公主是不會計較這點面子問題的,而她也成了第二個閉門思過的人。

    皇姊閉門思過,紀王李慎頓時成了最最高興的人,因為不會有人耳提面命地教訓,不會有人成天把他從頭管束到腳。然而,他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由於長安城的嚴打風越演愈烈,他找不到士子來應和詩賦,找不到人來談天喝酒,甚至連個說話的人都難尋。三天下來他不禁後悔,自己幹嗎那麼潔身自好,要是藏兩件皂甲在家裡,至少也不會這麼顯眼!

    看看和自己一道留在長安的越王李貞,好歹還因為收留了一個江洋大盜當護衛,而遭到申斥外加從都督降為刺史的處罰!

    他也不那麼想當官,不當都督當個刺史不是很好麼?再說,這長安城固然風流繁華,可其中的水也太深了,姊姊臨川長公主雖然囉嗦,但還是幫了他不少忙的!不管怎麼樣,正月過去之後一定要回去,這地方再呆著他就乾脆瘋了算了!

    然而,彷彿是考驗人們心臟的承受能力。當有羽林軍在東宮馬坊裡頭找到了三百具甲冑時,上至帝后,中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都一時之間愣住了。而一直在閉門思過,消息卻異常靈通的李賢在知道這件事之後,自然是氣得七竅生煙。

    這都是誰做的好事,於他李賢身上還知道遮掩兩下,到了太子身上怎麼就不知道變通?這太子左右率府乃是太子的直屬親兵,少說也有千八百人,某次訓練之後忘了歸還皂甲也是很自然的事,用得著這麼如臨大敵拿出來宣講麼?再說了,李弘病懨懨的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誰那麼無恥缺德!

    於是,閉門思過五天的李賢人不能出場,洋洋灑灑一大篇文章就送上去了。他雖說不是最善於文,但是在羅處機的潤色下,那語句絕對是花團錦簇之中猶帶著犀利鋒銳。雖說通篇沒針對一個人,但卻指出了一個中心——查辦明崇儼被刺一案的官員沒選擇好!
第五百九十五章 李賢的舉薦,狄仁傑的喜事


    閉門思過對於官員來說算不上處罰,甚至這種另類的申在任何官方制度之內,但在中書省對外發旨的時候,常常會有這麼一條。然而,李賢這炮轟一出,緊跟著就被武後和政事堂聯合請了出來。

    前者的意思是,你既然認為不好,那就推薦一個人出來;後者的意思是,我們都已經忙到腳不沾地了,你這個親王怎麼也不能袖手旁觀。對於前一個要求,李賢自是胸有成竹地拋出了早就預備好的方案,推薦了大理丞狄仁傑;而對於後一個要求,儘管他有心再偷幾天懶,但最終還是只能低調復出。

    可是,面對上官儀草擬的罰俸一年的處罰,他卻著實感到氣結。蚊子再小也是肉,要知道,大唐的官俸可比後世要強,雖說他的封邑並不算大,那點出產錢糧還不夠他養家餬口的,但如今以親王之尊進入了宰相序列,這日子就很好過了。祿米加上職田再加上四季補貼和其他林林總總一大堆,他這一年的損失少說也有幾十萬錢之巨。

    而李賢的推薦在宣政殿朝會上輕而易舉地通過了。狄仁傑上任大理丞兩年,每年破案數百件,平均一天兩三樁,且沒有一例冤假錯案,這對於整個大理寺來說都是很少見的。於是,進入大理寺工作的官員都要面對空前的輿論壓力。

    以前只要勤勤懇懇那就是好官,現在你要是不如狄公仁傑,那就是飯桶。

    所以。李賢的舉薦對於大理寺地上上下下都是一個空前利好消息。因為只要這一位高昇出去,那麼剩下的人就不用日日面對那樣一個可怕的人物,也就沒那麼大壓力了。大理寺少卿親自領銜作推薦,洋洋灑灑歷數了狄仁傑的豐功偉績,底下更是一大堆的官員聯名。在這樣的情況下,升職令和委任令就變得水到渠成了。

    千呼萬喚始出來,在無數人的企盼中,新任侍御史狄仁傑走馬上任。侍御史的職責就是審訊案件,糾劾百官。而他上任之後面對的第一樁大案,就是讓長安城上下惶惶不安百官人人自危地明崇儼遇刺案。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黎民百姓,都對他寄予了殷切的希望。

    不知道應付了今天第幾撥同僚的詢問,饒是狄仁傑勉強也算是鐵打的人。這時候也已經有些吃不消了,幾乎在離開大門之後本能地宣佈關門。雖說他有志於做出一番大事業,同時也希望和同僚處好關係,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真地願意把寶貴的時間花在這種意義不大的應酬上。

    順便提一句,狄公仁傑大人在大理丞任上功勳卓著,屢獲褒獎,所以早就沒住著李賢的房子。而是由李大帝御口欽賜了一座。對於一個六品職事官來說,能夠被皇帝記得名字就已經是殊榮,更別提天子賜宅了。

    此時。兩扇體面光鮮地大門緩緩關上。然而。當大門之間只剩下一條縫的時候,兩個人影幾乎是緊擦著最後一刻閃了進來。站定之後,前頭的一個人還彈了彈衣角,對後頭的那個人豎起了大拇指:「果然是間不容髮,好本事!」

    狄仁傑聞聲回頭,一看見那人,原本到了口邊地推托之詞立刻吞了下去,臉上一下子佈滿了笑容:「我還準備謝客,想不到這最後關頭居然是殿下來了!雖說殿下舉薦我,我是該感激一番,可殿下同樣害得我下朝之後忙著接待客人,我又苦惱得緊!」

    「哈哈哈哈,以後若是老狄你升任宰相,這門庭只怕會更加熱鬧,到時候你才會真的煩惱!」

    李賢自己就是不拘小節的性子,對於部分老古板實在是敬謝不敏,所以覺得狄仁傑適度地油滑很有好感。事實上,歷史上地這一位若不是因為知道進退善於把握尺度,早就和其他人一起喪命在酷吏手中了。而當他看到自己赤裸裸地說出宰相兩個字,狄仁傑也並未推辭謙遜,便知道自己果然找對了人。

    他就知道,大唐決沒有無慾無求地人!

    霍懷恩被狄家的僕從安排到另一邊去招待,李賢便和狄仁傑登堂入室,這才一坐定,蓉娘便親自出來奉茶上點心。看到那張熟悉地臉,李賢不禁莞爾一笑:「蓉姐這日子大約舒心得很,以前我瞧著你下巴還有些尖,如今竟然是圓出來了!」

    李賢本是常來常往的人,只是上次征遼東回來之後就是事情多多,竟是有近一年沒登門。今次一見,蓉娘心中自是極其歡喜。只是沒想到他依舊如往日那般口無遮攔,她便臉色一紅,而狄仁傑也同樣是有些不。

    「有一件事好叫殿下得知,蓉娘已經有喜了!」

    這狄仁傑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說明,李賢立刻眼睛瞪得老大,目光更是本能地下移到了蓉娘的小腹上。結果,蓉娘在他灼熱的目光中再也忍不住,竟是連進行到一半的倒茶工作也沒心思做下去,隨便找了個借口就溜了出去,還是狄仁傑苦笑著接手。

    這時候,李賢方才反應了過來,但心中的古怪勁頭仍沒有化開。這自從阿蘿懷孕之後,跟著就是程伯虎和李敬業的那口子,如今竟然連蓉娘也加入其中了。其他人還好,倒是蓉娘不管從古代還是現代的角度,那可都是高齡產婦,這狄仁傑還真是……

    見面前的茶盞冒起了騰騰熱氣,李賢便回過神乾咳一聲,少不得道了聲恭喜,接下來就開始天南地北胡侃,不曾提到一句正事。等到一個時辰之後他告辭帶著霍懷恩離開,蓉娘方才現身出來,臉上的紅潮雖說早已退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深的憂慮。

    這麼多年相處下來,狄仁傑自然知道她最擔心的是什麼,遂輕輕抓過她的手拍了拍:「放心,我有分寸。天後陛下無非是想要震懾百官,如今火候已經到了,自是到了把真正的黑手抓出來的時候。其他的事情我興許沒法子,但在斷案上頭,我還有些心得。」

    「可是……可是我聽不少人說,此次的事情是六郎他……」

    見蓉娘欲言又止,狄仁傑頓時笑了起來。此時也沒別人在場,他竟是破天荒親暱地在她的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這雍王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他平生最不肯的就是吃虧,這既然把我推出來,無非是準備給某人一個教訓!好了,朝堂上的事情你少擔心,你只需管好你肚子裡的孩子!」

    見蓉娘的臉上露出了無比溫柔的表情,他頓時想起了剛剛李賢的話。倘若按照那說法,事情還真是無巧不成書,明年差不多的時候,竟是有四個孩子即將出世,只是不知道誰家男誰家女。然而,倘若他知道李賢的想法,只怕會背過氣去。

    回到家裡的李賢直奔阿蘿的院子,一進門便一個箭步衝到阿蘿的小腹前,把頭貼上去聚精會神地傾聽。好半晌,他在直起腰,見阿蘿坐在那裡莫名其妙,他便嘿嘿笑道:「雖說是男是女我都喜歡,但我決定了,這一胎你一定要生個兒子!老天要是保佑,就讓敬業伯虎還有老狄他們三家都生個女兒,到時候讓我那兒子大發雄威把她們都娶過來!」

    「喂,你都胡說八道些什麼!」阿蘿聞言大羞,忍不住抓住旁邊一個白玉枕劈頭扔了過去,「孩子還沒生出來,你就想著禍害別人家的女兒!」

    李賢一把將那白玉枕撈了個正著,臉上卻笑得更歡了:「這怎麼叫禍害,我的兒子當然像我,這還會差麼?當然,如果生了個女兒,那他們三家就一定得生兒子,讓他們為了我那寶貝千金打破頭去吧!」

    對於這樣的奇談怪論,阿蘿著實無法,索性也就由著他胡說八道。自從知道自己竟是拔了頭籌,她心中便總有些惴惴然,直到武後和家裡三位名正言順的女主人都是流水不斷地送來各色用品,她才稍稍安了一點心。只是每每想到明徽,她就感到心中沉重。此時,見李賢心情極好,她便趁機問道:「明徽似乎再有三個月就要生了,殿下你究竟準備怎麼辦?」

    怎麼辦?

    李賢原本尚好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來。這東宮查出皂甲三百,武後並沒有做出任何表示,而李弘卻上書自劾,可那自劾書卻有如泥牛入海動靜全無。雖說這母子之間看似沒有隔閡,但他那老媽的思維方式與眾不同,誰知道她究竟怎麼想的?

    至於明徽肚子裡那塊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老媽對媳婦孫兒之類的晚輩向來沒什麼寬容心,很可能是絕對不在乎的。這要怎麼說才能解決麻煩,他還真的沒有把握。要知道,武後一向對阿蘿偏愛有加,對明徽可從來沒好臉色。

    他坐下來輕輕撫摸著阿蘿的小腹,一想到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即將出世,那聲音中頓時充滿著無窮無盡的自信:「我辦事,你就放心好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狄仁傑也會耍小心眼,術士的集體遭難日


    聽狄仁傑接手辦案,某些人很是緊張了一陣。但是,以前負責此案的官員一樣也是只管抓人審訊,並沒有什麼奇招的時候,這些人就漸漸放下了心。幾天下來,更有人在背地裡嘀咕,什麼斷案如神頭懸青天,不過是傳言厲害而已。

    悠閒堂中坐,自有上門人。

    就在狄仁傑悠閒坐堂的第四天,終於迎來了第一個上門奏事的人。要說奏事興許不太明確,事實上,這是一個前來告密的年輕人。此人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臉謹小慎微,一面說話還在一面東瞅西望,一副擔心別人知道的樣子。

    而他說出的事情,就是狄仁傑這樣素來處變不驚的人,也忍不住一下子站了起來,面上的表情夾雜著錯愕,夾雜著不可思議,但隱隱之中還流露出另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當下,狄仁傑深深吸了一口氣,旋即不緊不慢地喝道:「茲事體大,你若是有半句虛言,當坐誣告之罪,你可明白?」

    「小人若有半句虛言,管教天打雷劈!」那年輕人連連叩頭賭咒發誓,竟是渾然一個老實人模樣,看在旁人眼中異常可信。而狄仁傑卻在聽到這話之後,微微笑了起來。既然是告密的人,能指望他怎樣老實?

    雖說侍御史並沒有完全的執法權,能動用的最多就只有差役而非兵卒,但狄仁傑此次受命得到的權限極大,很快就知會了羽林軍。很快。千騎果毅程務挺就奉了頂頭上司之命匆匆趕來。一聽說事情忽然急轉直下,鎮定如程務挺,也是一時之間犯了難。

    不說那人在民間也頗有聲名,而且在皇帝皇后面前好歹是兜得轉地,不比那些尋常官員。而且,此事非同小可,搞不好又是一樁驚天動地的大案子,到時候可就真的麻煩了。

    程務挺把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看見狄仁傑在那裡撚鬚微笑。不禁萬分奇怪。這麼大的事情,狄仁傑就算是宰相也不一定能擔保四平八穩地查下來,怎麼這傢伙還這麼鎮定?於是,他眼珠子一轉。便試探著問道:「狄公莫非有把握?」

    狄仁傑官職不高,年紀比起人家老頭來也不算太大,但自從他在大理寺丞任上創下了赫赫聲名之後,就算比他官職高的。也往往會尊稱一聲狄公,久而久之他也就笑納了。見程務挺如此問,他便笑瞇瞇地示意對方過來,在其耳邊嘀咕了好一陣。

    兩個男人耳語雖說並不是新鮮事。但狄仁傑說得臉上含笑,程務挺聽得心裡冒涼氣,到最後分開的時候臉上更是一陣青一陣白極其不自然。若是此時有人闖入。必定會被這種詭異的氣氛嚇一跳。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程務挺忽然咬咬牙道:「狄公……此事非同小可。你就這麼信得過我程務挺?」

    狄仁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依舊站在那裡面帶微笑。半晌才吐出一句輕飄飄的話:「區區羽林軍千騎果毅,又怎麼能夠容得下程大人?程大人志在沙場,只不過如今尚未有好機會。若是一朝脫穎而出,大將軍之名又怎在話下?此事確實有風險,若不是程大人這樣有擔待的人,我又怎敢出此下策?」

    唐人講究及時行樂,但同時對功名地追求也是後世人瞠目結舌的,而他們也從不諱言這一點。就比如程務挺,對於自己滿腹軍略武藝不凡,卻被拘泥於皇帝禁衛軍這樣一個地方很有些不滿,平時偶爾也會發發牢騷。之前對武後奏事的時候,他已經給自己結下了一定的善緣,因此這時候深思熟慮之後,他終於做出了選擇。

    「好,狄公一介文人尚不知退縮,我又何惜此身!」拱了拱手之後,程務挺言簡意賅地說,「程某和麾下千騎,便聽狄公調遣!」

    由於家中即將添兒進女,所以政事堂地宰相們對於李賢的要求並不算高,一是不能遲到,二是不能消極怠工,這早退的事情若不是太過分,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其實,無論上官儀李敬玄郝處俊三個老的,還是裴炎劉禕之兩個新地,這都是一等一有能力的人才,並不需要李賢錦上添花,但有了李賢的聯合署名,在不少事情上就能輕鬆一些。

    這就是宰相們放在檯面上的小九九。

    所以,辛時三刻,李賢再次偷溜回家,結果正好在家門口撞上才要出門地屈突申若。後者站在那裡歪頭看了李賢半晌,忽然撲哧一笑,竟是一句話沒說上馬就

    下一個李賢呆在那裡莫名其妙。而當他按照這些天個去阿蘿的院子裡探望自己尚未出世地孩子時,聽到地就是陣陣歡聲笑語。

    諾大地廳堂中,除了賀蘭煙許嫣阿蘿和哈蜜兒的熟悉身影,還多了好些風姿綽約地女人,正可謂是熱鬧十分。不但有李焱娘蘇毓傅燕蓉阿梨小高,還有早就應該成為重點保護對象的殷秀寧和於文。一想到這兩位身懷六甲的居然一路車馬顛簸跑到了這裡,李賢就感到一陣頭皮發麻——這要是出了什麼事,李敬業程伯虎兩個非把他家裡拆了不可!

    「六郎?」

    眼尖的李焱娘一看到李賢,眼睛登時大亮,蹭地站起迎了上來,笑嘻嘻地打招呼道:「看來申若之前說得還真是沒錯,你就是幸運星!這阿籮一懷上,小殷和小於就都有了!剩下的幾位只要再努力一把,明年的這時候,大家就都可以抱上一個好好玩了!」

    對於這樣一個宣言,李賢立刻傻了眼,但只見在座的所有女人幾乎都露出了欣然同意的表情,他頓時再也說不出話了。至於那兩位孕婦是怎麼到他家裡來的,他也實在沒有心情多問,總之,只要身懷六甲的阿籮沒有隨處亂跑就好。

    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十個八個女人湊在一起,鶯鶯燕燕自然更加熱鬧。而李賢既然好死不死撞上了這樣的聚會,少不得許下無數念想,從新衣到新制化妝用具,再到脂粉首飾,總而言之,人人都知道他名下的產業好東西最多,這逮到機會又怎會不好好敲詐?

    「成了成了,各位小姑奶奶,只要我家幾位有的,以後我都原樣給你們送去一份不行麼?」李賢固然是舉雙手投降,心中卻在那裡痛罵那幾個放任老婆在外頭胡混的傢伙——南道他李賢就信譽這麼好,他們居然敢任由自己千嬌百媚的妻子單身前來這雍王第?

    房間裡嘰嘰喳喳的聲音很快就消失了,接下來也不知是誰人提議,幾個動刀動槍勝過動繡花針的女人竟然在那裡商量起了如何為小孩縫製衣裳。覷著這個空檔,李賢正想開溜,誰想卻讓眼疾手快的李焱娘抓了個正著。

    「推出去一個狄仁傑,你就以為事情解決了?」

    李賢原本還以為這個大姊頭二號準備關照一些育兒須知,誰知道人家一張口就是這麼一句,他到有些措手不及。看看那些商量得正起勁的鶯鶯燕燕,他本能地撓撓頭,旋即兩手一攤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辦案的事情有專家,再說不是還有伯虎他老爹麼?」

    「哼,既然如此,霍懷恩這些天偷偷摸摸在外頭奔走幹什麼?」

    不是吧,這霍懷恩的行蹤那麼詭秘,這李焱娘怎麼知道?李賢不可思議地反瞪著這一位,發現那張巧笑嫣然的臉依舊和當初第一次看見沒有多大區別,只是那流光溢彩的眼睛如今更加含義豐富,他不禁洩了氣。

    這屈突申若和李焱娘,還真是兩個最最難對付的女人……從某種角度來說,甚至比他老媽更加難對付!

    「好吧,我確實在查,這伯虎他爹一招掃盡長安的地痞流氓,獄卒都來不及審,我就讓老霍出馬去看看。不管怎麼說,這些地頭蛇總歸會察覺到某些蛛絲馬跡,這興許被我抓到什麼痛腳也不一定。」說到這裡,他詞鋒一轉忽然反問道,「我說焱娘姐,你怎麼消息那麼靈通?」

    「我……」

    李焱娘才說了一個字,外頭就忽然冒冒失失闖進來一個人,卷髮長袍,正是崑崙奴李滄。一看到滿廳堂的女人,他也沒有低頭,而是疾步來到李賢跟前,這才低眉順眼地稟告道:「主人,羅先生說有緊急大事要和你說。」

    李賢正等著李焱娘戳穿謎底,誰知這斜裡忽然有人打攪。雖說很是敗興,但他知道羅處機這傢伙絕對不會無事上門——自打他正式開府,這雍王第和雍王府就算分開了,羅處機自然也就搬到那邊去住了。

    而他匆匆來到外頭,就被羅處機猶如炒豆似的語速給嚇了一跳,旋即更被他帶來的消息驚了個半死。這是術士集體遭難日還是咋的?明崇儼剛死,郭行真居然失蹤了,最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號稱年過百歲的袁天罡居然也快不行了,這都是什麼事!
第五百九十七章 袁天罡的《推背圖》


    為曾經最赫赫有名的活神仙,袁天罡越老越低調,此盤桓的最後時日,更是少有人知道。他不服藥,也不就醫,每日便在徐家特意安排的道觀中散心。這裡春有桃林,夏有荷花池,秋有桂花香,冬有梅花紅,雖說不是城郊卻少人打擾,最是清幽之地。

    然而,活神仙的壽數也有盡頭,在一日踏雪看梅之後感染風寒之後,袁天罡便臥病不起,即使在這個時刻,他卻依舊不肯服藥,讓徐嫣然為之一籌莫展。

    「李績高官顯爵,生病了尚且不肯芶延壽數,我這個檻外人倘若為了勉強延年益壽去吃那些藥汁子,豈不是惹人笑話?」雖說已經重病,但袁天罡的聲音卻一如既往地沉穩,「我這一生斷人壽數前途無數,自己卻還活了那麼久,已經什麼可遺憾的了。」

    徐嫣然跟隨袁天罡這一年多來,精習道家典籍無數,儘管名分上不是師徒,但情分上早就將老人視為了師長。此時,聽他說得豁達,她卻依舊心中不忍,可之前勸說無數也是白搭,她便尋思著另外找突破口。

    「那真人可還有什麼牽掛的事,或是未完的心願?」

    說到心願,袁天罡頓時一怔,緊跟著便露出了微笑:「我這一生孑然而來孑然而去,哪裡有那麼多心願。這死之前還有嫣然你這麼一個佳人相伴,只怕是世人都要殷羨我這老傢伙的福氣了!只可惜……」

    輕輕吐出最後三個字,他便掐斷了話頭。瞇著眼睛看著屋頂地樑柱,再也沒有開口說話。而徐嫣然怔忡了一會,忽然想起了袁天罡曾經提過的事,便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一出門,她便看到楚遙滿臉焦躁地在外頭等著,手中還提著一包東西,許是因為太冷,還不時輕輕跺著腳。

    「阿遙,你怎麼來了?」

    楚遙一看見自家小姐出來。趕緊三兩步奔上前去,正要嚷嚷卻接到了徐嫣然一個警告的眼神,趕緊吐了吐舌頭,隨即低聲道:「剛剛雍王忽然上我那個酒肆去了。說是聽說了袁真人染了重病,托我前來看看,還送了這麼一包東西。」

    李賢的消息竟然這麼靈通!

    徐嫣然聞言不禁皺起了眉頭,旋即便接過了楚遙手中的那包東西。可當她問起裡頭究竟是什麼的時候。楚遙卻一問三不知,大搖其頭。

    「這雍王殿下千叮嚀萬囑咐,說是不許我拆開。我尋思他神通廣大,說不定真的和袁真人一樣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所以就只能強壓好奇心先送到這裡來!」話雖如此,她卻緊趕著攛掇徐嫣然道,「小姐。雍王可不曾說不許你拆開。你就拆了給我瞧瞧解解饞吧!」

    徐嫣然掂量了一下東西的份量。又用手捏了捏外包裝,發覺既不是自己想像地藥材。也不像是什麼珠玉,反而像是一本書的光景。猶豫了一會,她還是打消了先睹為快瞧一個究竟的念頭——不論是家教還是一貫為人的秉性,她都做不出這樣失禮地事。

    「我把東西送給袁真人,你且在這裡等著!」

    見徐嫣然不容置疑地轉身回房,楚遙不禁大為失望。她原本盤算著待會從自家小姐那裡問個明白,可誰知道不一會兒,徐嫣然竟是空著雙手又回轉了來。而她所聽到的解釋,更是讓她大失所望——那個牛鼻子老道居然神神秘秘不許別人在旁邊。

    事實上,袁天罡撫摸著那個藍布包裹,心中就隱隱約約有了些計較,這才會讓徐嫣然迴避。當他解開包袱看到裡頭的一本線裝書的時候,饒是心有準備,也不禁呆了一呆。封皮上地三個字他都認識,可結合在一起,他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推背圖,這是什麼意思?

    信手翻了幾頁,他最初是驚愕,旋即莞爾,最後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與其說這是讖緯之學,不如說這是仿魏晉南北朝志怪小說的文體,神怪之處暫不必說,最重要的是其中用詞詼諧有趣,他袁天罡竟是變得更加玄奇,彷彿真的成了陸地遊仙一類地人物。

    他幾乎是手不釋卷足足看了一個時辰,到最後方才重新合上書,把目光落在了封皮上,見落款赫然是無名居士四個字,頓時更是忍俊不禁。緊跟著,他方才想到此書和以往看到的新書有些不同,忍不住又顛來倒去翻看了一下字跡印刷,心中漸漸明白了李賢的意思。

    雖說書中大多是他袁天罡地傳說故事,但在幾件大事上卻大費筆墨。其一是他曾經給武後看相,其二則是子虛烏有地斷李治李弘父子命數,其三則是大唐之後一百年。當然,這最後一條基本上是盡往好處寫,任何君龍顏大悅。

    這連將死之人都不放過,還真是李賢處事的風格!

    將那本書塞在了枕頭底下,他方才輕輕拿起小槌敲了一下床邊地銅鐘。當看到推門進來的不是日常服侍自己的小童,而是徐嫣然和楚遙時,他不禁搖了搖頭,啞然失笑。至於那異常有趣的故事是否給別人分享,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事實上,這本所謂的《推背圖》是李賢策劃已久的大製作之一。之所以沒有隨便把超越時代的印刷術早早拿出來,就是因為他看中了批量印刷的巨大前景,之前縱有印書那也只是小打小鬧,而且也只是用的雕版。雖說如今這推背圖的主角少了一個李淳風,但料想那位年前去世沒多久的太史令,也不會希望自己變成神怪誌異小說的主角。

    雖說對袁天罡很有好感,但這種節骨眼上,要是讓人知道他去探望了老袁,那麼以訛傳訛之下,指不定說出什麼難聽的,所以他乾脆就出此下策。然而,對於另一樁郭行真失蹤的麻煩事,他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兩個小道童一問三不知,八個雜役面色茫然,最最誇張的是,門窗緊閉的丹房之內打開來之後竟是空空蕩蕩,裡頭從丹爐到架子到其它煉丹原料和設備全都無影無蹤。換句話說,這不但是密室人失蹤事件,而且還是物件失蹤案件。這還不算,某個小道童在看見空空蕩蕩的丹房之後,忽然一嗓子吼出了一句話。

    「東嶽先生肯定是飛昇成仙了!」

    靠,人家只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郭行真就算真的白日飛昇,也沒道理把丹爐這些東西統統帶到天上去吧!李賢心中嘀咕那個小道童沒見識,卻不想其它幾個聞訊趕來的官員卻在那裡大大點頭,臉上的殷羨表情藏都藏不住。

    大唐既然把道教祖師老子奉作祖先,這對黃老之術和道家方技之學自然也是推崇備至,從皇帝到百官到黎民百姓,幾乎沒人不想長生。如今一想到某個活生生的人居然從密封的丹房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這除了成仙,還有第二種解釋麼?

    這年頭看熱鬧的人不在少數,李賢趕到的時候這丹廬中已經來了好幾個官員,只不過都是五六品的官。但一個時辰之內,好些曾經拜託郭行真煉丹的高官竟是紛至沓來,把原本寬敞的地方擠得水洩不通,這其中王公貴族都是一把把的。

    「只怕這不是什麼成仙,而是畏罪潛逃吧?」

    這種說法也忽然冒了出來,而這正是和李賢最擔心的事不謀而合。雖說說這話的人只是他一個遠房的不能再遠房的堂兄,但這同時也說出了不少人的疑惑。然而,當那個小道童一口咬定眼看著郭行真進了丹房,結果送到門口的飯菜都沒用過,最後還是直接從長安縣叫來差役,而且門窗都是在他們的監督之下打開的,這種說法才稍稍被壓了下去。

    若是說明面上和郭行真的交情,李賢絕對算不上最最起眼的那一個,這不,此時此刻正有好幾位他爺爺輩的親王正在裡頭捶胸頓足,痛悔自己的救命丹藥沒有了,那模樣絕對可以算得上如喪考妣。同時,也有在旁邊端著雲淡風清笑容看熱鬧的,比如說紀王李慎和越王李貞。

    李賢如同泥鰍一般擠了過去,笑嘻嘻地問道:「八伯和十叔難不成也委託郭行真煉丹了?」

    李慎一看到李賢便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搶在前頭聳聳肩道:「我是讀書人,這讀書人怎麼會相信這種方術末技?」這話一說完,他便瞥見了李貞惱怒的眼神,趕緊舉手道,「我忘了八哥你是相信這個的,算我失言!只不過,這成仙我是絕對不相信的,但這麼一間丹房密室裡頭怎麼會忽然沒了人,倒真的是奇怪!」

    李貞冷笑了一聲,滿面的譏嘲:「你孤陋寡聞了不是?住在附近的人還說過,當時這丹廬中曾經流露出如蘭似麝的香味,定是郭行真煉丹有成!他娘的,我還有一爐丹老郭沒煉出來,居然就這麼一聲不吭成仙去了!」

    這兩兄弟一來一回鬥起了嘴,李賢當然沒心思摻和。紀王李慎是書獃子,至於越王李貞則是狐狸一個,只不過狐狸也會相信丹藥長生,這年頭真是什麼事都有。忽然,他瞥見人群中還站著某個神色淡定的狄仁傑,登時有些迷糊了。

    這狄仁傑怎麼那麼閒?
第五百九十八章 小說中也可以賣私貨


    曾經最最熱鬧忙碌的東宮如今很冷清,甚至流露出某種道。事實上,李弘忽然病倒之初,這裡還是人來人往,噓寒問暖送醫問藥的,前來稟報政事的,前來探視的……總而言之,李弘這個監國太子那時候是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但是,這種情形在太醫署診斷出李弘病情很難完全好轉之後,卻忽然有了變化。這如果是李大帝只有李弘這麼一個兒子,那麼他再病弱,將來皇帝的位子也必定要坐的。可是,李治如今僅僅嫡子就有四個,李弘倘若病弱不能理事,那麼還有其他三個皇子可以考慮,尤其是雍王李賢。

    在李弘自己也委婉表示過這個太子之位應該讓賢的情況下,這東宮門庭冷落也就沒法避免了。即使李賢把袁天罡抬出來說事,畢竟還是有人不相信這種術數之學。更何況之後東宮又傳出三百甲冑的案件,更是讓東宮成為了一塊凶地。

    「勤勞國事」的武後不可能常常來探望這個兒子,因此阿芊作為尚宮不得不天天前來。然而,李弘作為太子不可能像李賢當年那樣和她打得火熱,兩人之間始終是淡淡的,每次她坐了不到一刻鐘便告辭,最後更是視探望太子為畏途。

    人在休養並不代表李弘耳目閉塞,這麼多年的太子當下來,即便他不培植勢力,這勢力也自然而然地聚攏在了一起,因此對於東宮搜出三百具甲冑的事,他得知之後登時氣急。幾乎再次發病。此後也就是在得知狄仁傑升任侍御史主理此案,他方才漸漸放寬了心。

    病人難免胡思亂想,而重病地太子則更免不了生出種種古怪的念頭。雖說本著兄弟情義和國事為重的念頭請辭太子,但這種人情冷暖的感覺他還是能體會到的,如今又遇到這種無妄之災,在沒人的時候少不得長吁短歎,這人就越發消瘦了。

    幸好,人情冷暖這種現象在他的弟弟妹妹身上不曾發揮作用,太平公主李令月幾乎天天來。李顯和李旭輪隔天來,至於原本該最最忙碌的李賢每天從政事堂下班的時候,也會過來溜一圈。而這一天,李賢破天荒沒有準時前來。這讓李弘生出了無窮無盡地疑惑。

    然而,超出預定時刻不多時,霍懷恩便奉自家主人的命令送來了東西,說是給李弘解悶的。言罷推辭了賞賜匆匆就走。而李弘見那所謂的解悶玩意是一本書,便拿過來翻了一翻,這一翻便不可收拾,幾乎從下午辛時到晚上。他除了吃晚飯地時候略用了一點飯食,其它時間都在興致勃勃地看書。在這期間,一直盤桓在他腦海中的那些煩心事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那本書的名字叫做《聊齋誌異》。作者署名蒲松齡。是一個他從來沒聽過的名字。這也是他最奇怪地事情之一。

    和後世讀書人一抓一大把相比,如今的大唐。讀書仍然屬於一部分世族和有錢人的專利,就是認識字在尋常百姓中間也是一件奢侈的事。原因很簡單,讀書人少就意味著老師少,而紙張和印刷費用地居高不下也讓書成了奢侈品。這樣一來,傳播信息的最大渠道也就惟有口耳相傳。

    這一天,達官貴人齊集某丹廬探討郭行真莫名失蹤的事件,而百姓中間卻無暇討論這個新鮮話題,因為,他們忽然多了一件更好地娛樂休閒方式。這年頭,真正地茶還不是大眾能夠享用地休閒飲料,價錢比酒還貴,而由於酒類也有專賣制度,所以如果不是遇到大喜事,也沒有人會捨得前去酒肆消費。

    正因為如此,當一種新鮮的飲料鋪子在各裡坊全面鋪開,售賣一系列從大麥茶、蕎麥茶、涼茶等等地飲料時,不少人都參與去瞧熱鬧,而第一天的免費品嚐更是把氣氛推到了最高點。這不但能夠坐進去隨便暢飲,而且還有說書人口若懸河地講述從來沒聽過的新故事,試問誰不感興趣?

    於是,這一天下午,長安城一百零八個裡坊之中新鮮出爐的飲料鋪,全都被人擠了個嚴嚴實實,甚至擠不進去的人也在外頭等著聽說書人的故事——從聊齋、白蛇到唐僧取經,中間還夾雜著袁天罡的推背圖玄奇,總而言之,一大群人聽得是津津有味。

    而當人們聽說了這飲料鋪暢飲時間定為每次一個時辰,每人一個銅板的時候,一時都大喜過望。一個銅板固然不算太便宜,但比起喝酒還是要便宜許多,這不能天天來,一個月來上幾回總歸還是沒問題的,這長安城的百姓

    是有點閒錢的。再說了,喝茶的同時還能聽到那些~何樂而不為?

    因此,明明有希望成為這一天最大新聞的郭行真飛昇事件,卻被這一百零八個鋪子的同時開張所取代,再玄奇能有狐女報恩的故事玄奇?再決絕能有杜麗娘怒沉百寶箱更決絕?一時間,蒲松齡馮夢龍等名字被無數人傳唱,大夥兒都在打聽那幾個作者究竟是誰。

    彷彿是為了配合那些故事的流行,坊間漸漸流傳出一些小冊子。印刷的不算太精良,但價錢卻也不算貴,最難得的是,這書可以租而不買。有這樣的大好事,那些粗淺認識兩個字的不少都交了押金,然後花一個銅子租三冊回去看個熱鬧,反過來再給左鄰右舍講講,這也成了裡坊一景。

    上等人對這種下等人的娛樂活動是鄙夷不屑的,肯下功夫花心思去瞭解的人無不擁有古怪心理。而程處默在收到底下小子送上來的兩本書之後,立刻大樂了一陣,一揮手就把市面上能買到的所有版本都搜羅了起來,公然擺在書架上作為消遣讀物,順帶對幾個世交一提,無非是說如今家居休閒又多了一大選擇之類的。

    他那些讀書不多的朋友自不會吝惜這麼一點小錢,紛紛去買了來,但卻對那糟糕的裝品頭論足。然而,他們才剛剛買回了一堆書,這第二批的精裝本也跟著出來了。這一回,他們立刻把前頭買的書都賞給了小輩,把精裝本買回來放在原本空空如也的書架上,背地裡還悄悄討論接下來還有些什麼故事。

    很少有人知道,羅處機當初剛剛投靠李賢的時候,李賢還沒有需要參贊的事,因此免不了把肚子裡的那些故事講給這位落魄文人聽,然後由對方筆錄下來。這些書和原版自然有區別,只是出於某些考慮,他還是在上頭署了原作者的名字,天知道這些還沒出世的人會不會被蝴蝶的翅膀扇沒了。而此番一次性放出了大批量,其實也是為了掩蓋他的真實意向。

    雖說假借袁天罡名義推出的推背圖不是所有故事中最志怪最受人歡迎的,但袁天罡這個名字太響亮,感興趣的人自然不少,久而久之,某種看法就會在人們心裡根深蒂固。

    比如說,李治是太上老君的再傳弟子轉世,但因為下凡的時候眼睛裡揉進了沙子,這才會犯眼疾;武後是與李大帝有前世姻緣的天女,此次下凡是為了圓這一場緣分;至於李弘李顯李旭輪李令月,人人都編排了一個光輝燦爛的前生,而李賢的前生更定義為福祿壽三神聯合派到人間的童子——聯想到他一向的做派,這一點輕而易舉就被人接受了。

    然而,原本該對這樣順利的發展勢頭興高采烈的李賢,這些天卻忙得焦頭爛額,沒空理會周曉和高政對於這一文化產業的匯報——在屈突仲翔前往天竺之後,在長安的高級生意場上最最活躍的就是周曉和高政。雖說商人在時人眼中是卑賤的,但兩人作為家族產業的所有人,又都算是官,因此如魚得水,任何主管部門都不敢得罪。

    李賢煩惱的是,郭行真那個傢伙究竟死到哪裡去了!

    他幾乎是把手底下能動用的所有力量都撒出去了,但結果卻是蹤跡全無。而這個結果,至少有一半得歸功於之前的嚴打。由於長安城中的地痞流氓大半在監牢裡蹲著,小半則是選擇了在家避風頭,所以整個案件中,竟是罕有地沒有一個目擊證人。而同時調查此事的人當中,除了官府的差役,還有好些王公貴族。

    就算郭行真貨真價實成仙了,也得把他的丹爐找到,說不定還有沒吃完的長生藥呢?

    在遍訪大街小巷追尋蹤跡的時候,霍懷恩不停地遇到可疑人物,而在一番交手之後,卻往往確認對方是各家王公貴族家的暗探,是找郭行真討丹藥的,於是這幾天下來頓時鬱悶了。這郭行真早不失蹤晚不失蹤這個時候失蹤,結果連帶著牛鬼蛇神出來一大堆,他還怎麼查?

    在極度沮喪的同時,他也去某家飲料鋪子坐了一坐,隨即對這種新鮮的玩意異常感興趣,甚至還從書鋪裡頭帶回了幾本書回來對李賢說道了一回。

    對於心腹手下受挫之後這種「玩物喪志」的行為,李賢幾乎是哭笑不得。難道他應該說,這種東西我要多少有多少?
第五百九十九章 李大帝的震怒


    對於環境的適應性是無窮無盡的,而人的耐力從某種是無窮無盡的。

    在長孫無忌昔日把持政事的時候,李大帝甚至連接見百姓的事情都想自己插手,足以證明他雖說對皇位忽然降臨到自己身上準備不足,但並不是一個無慾無求的君主。恰恰相反,頭上頂著太宗皇帝這樣一位文治武功幾乎無人能及的明君,他那種想要超過的意識空前強烈。這也間接導致,李大帝在發動戰爭方面絲毫不遜色於乃父。

    遼東先後打了兩次,百濟和高句麗統統滅了,順便還教訓了一下新羅;西北大仗小仗不斷,遏制了吐蕃東進和北擊的囂張氣焰,安西四鎮也不時還有小摩擦。至於文治方面,雖說被時人評為好大喜功的代表,但封禪泰山這樣的壯舉足夠他得意一輩子。

    總而言之,李大帝做到了太宗皇帝沒有做到的事,因此在失明了兩個月之後,他就幾乎完全想通了。太醫署的太醫不是說輕鬆愉快就能盡快復明麼?那麼好,他就輕鬆愉快地享樂,國事統統交給能幹的妻子,反正還有聰明伶俐的兒子看著,百官之中也是能人輩出,不用他操心。

    在最初掉了五斤肉之後,李治本著輕鬆愉快的態度對待生活,於是到如今這隆冬之際,竟是又長了十斤。這心寬體胖讓太醫齊齊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他自己也不免體會到了無事一身輕的逍遙——他原本還要過問一下國事,但在最初一個月武後凡事都處理得沒有任何紕漏地情況下。如今他索性連最後一道聽匯報的程序也省去了。

    慨歎人生真逍遙的李治當然沒有想到,武後趁著他失明的當口,已經把蓬萊殿中不少侍女和內監都換成了她信任的心腹。如今放眼蓬萊殿內外,這老人只剩寥寥幾個,而且也在汰換的行列之中,可憐的王福順幾乎要成為光桿司令了。

    這種事李治原本應該察覺到的,無奈武後換的這一批人都是精挑細選地伶俐人,服侍周到妥貼且不必說,就是嘴巴那也是一等一的蜜甜。那功夫比在宮中廝混多年的王福順只深不淺。王福順雖說有心提醒,但一想到武後的厲害手段,他最終保持了沉默。

    這一天,李治趁著心情好。帶上幾個內監在太液池泛舟,忽然大發感慨道:「這些天除了媚娘,竟是沒有人再來探望朕,朕倒覺得有些寂寞了!別人暫且不說。老上官是朕一手簡拔地,裴炎也是朕一步步擢升的,怎麼都連人影不見一個?」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一樁。王福順簡直是滿肚子的苦水——武後吩咐不許人打擾李治固然是一樁,但問題是,上官儀和裴炎都曾經來過。那時候李大帝忙著聽新排演的歌。根本沒顧得上見人。如今這位皇帝居然埋怨上了宰相,這不是倒打一耙麼?咦。他竟然險些把坊間流傳唐僧取經那段故事裡頭地典故搬出來了,罪過罪過!

    嘀咕歸嘀咕,好話他還是得說:「陛下,想必兩位相公如今都忙,若是陛下想見,這和外頭吩咐一聲也就是了。」

    「好端端的朕見他們做什麼,要是讓他們知道朕這眼疾大有好轉,必定緊跟著又要來說道!」

    李治得意洋洋地揪著自己的鬍鬚,愈發慶幸自己聽崔元昌的話沒聽錯。這輕輕鬆鬆休養,比之前吃藥無數地結果好多了。現如今他不但能夠感光,而且面前的人影也遠遠比從前清晰,照這樣下去,復明之日指日可待!還是他的媚娘貼心,否則若是讓人知道了,非得請他臨朝理政不可!

    過久了頹廢地日子,對於日理萬機地忙碌李治自然有些心有餘悸,因此他寧可在隆冬之日泛舟太液池,也不想去前頭關心一下政務。畢竟,這撒手掌櫃地生活太舒坦了。然而,一想到病弱的太子,他春風滿面地臉上便露出了一絲陰霾。

    他費心栽培了太子那麼多年,又替李弘安排了那樣堅實可靠的東宮班底,為什麼這個兒子的身體就是不爭氣呢?按照他之前的安排,如今他本應該退位好好當太上皇享福了!

    「太子為什麼偏偏就身體不好!唉,難道朕就沒有享福的命?」

    李治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一句感慨讓王福順臉上一陣抽搐,更沒有注意到身後幾名內侍的面面相覷。說來也巧,今天陪伴在這艘船上的都是幾個蓬萊殿中的老人,覷著李大帝心情極好的光景,其中一個站在王福順之後的內監逮著機會,便大膽上前了一步。

    陛下,這如今外頭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層出不窮,百都在翹首盼望陛下付出。且陛下春秋鼎盛,如何只想著悠閒度日?」

    這內監的年紀比王福順還大,說話的時候那滿頭白髮也在微微顫動。而他這麼一句話也讓船上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怔住了,甚至連划槳的四個內監也忘了動作。人們都震驚於此人的大膽,這揭開事實固然容易,但這之後的結果怎麼辦?

    「什麼大事?」李治還沒反應過來,反而以為有人危言聳聽,立刻板了一張臉問道,「有皇后和雍王主政,百官輔佐,難道還會有處理不成的事?」

    彷彿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那內監非但沒有因為李大帝的不悅而退縮,反而乾脆屈膝跪了下來:「小人聽說,自從明崇儼被刺身亡之後,先有皇后大肆追查,羽林軍偵騎晝夜出動,百官惶惶不安。再有諸王公大臣宅第先後查出違禁皂甲和私兵無數,就是東宮馬坊也曾經搜出皂甲三百。雍王引咎自劾,一度閉門數日。就在前兩天,東嶽先生郭行真又忽然失蹤。如是種種,難道不是大事?」

    明崇儼的死李大帝知道,但是之後武後大肆追查的事情只是輕描淡寫和他說了說,甚至沒有提到在不少王公貴族家裡搜到東西的事情,而是把重心放在了為兩位公主選婿的事情上。李大帝是貪新鮮的人,別說蕭淑妃已經死了,就算那個曾經千嬌百媚的人還在,他也不會放在心上,至於兩個女兒則更是被他忘在腦後了。

    只不過,妻子的態度卻是令人滿意的,因為那周全的是他這個做丈夫的面子。

    所以,這時候聽到那內監的話,他的臉上一下子就從陽光明媚的晴天變成了傾盆暴雨,如果這不是在太液池,他幾乎就要暴跳如雷了。

    違禁皂甲,還私兵,甚至連東宮都有,這是幹什麼,要造反麼?李治自己當初還在當晉王的時候,夾雜在兩位哥哥中間就沒少當受氣包,畢竟他是幼子,生性又比較軟弱。一想到承乾和李泰火並時的光景,一想到那險些成功的謀逆,他就感到後背心一股涼意漸漸沿著脊柱一點點爬了上來,最後連牙齒似乎都在喀喀作響。

    虧他還認為自己以孝治天下,自己的兒子都賢孝仁德!

    「陛下,澤王殿下忽然在長安城病故,王殿下更是無故吐血,這分明是有人暗害!裴行儉乃陛下親召,回京之後卻無法見陛下一面,這又是何道理?」

    那內監越說越大膽,最後乾脆就在船上砰砰磕起了頭。那腦袋和船板撞擊發出的陣陣聲響,聽在所有人耳中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包括李大帝本人在內。

    「小人身為內監卻言政事,自知罪責深重,今日便以死謝罪!」

    隨著這個義無反顧的聲音,只見那白髮蒼蒼的老內監猛地站起身來,竟是撲通一聲往水中一跳。飛濺的水花濺得船上的人滿頭滿臉滿身都是,可即便是那冰冷的水,似乎都沒能讓眾人驚醒過來——就是驚醒,也沒人敢出聲或是嘗試施救。人們就那樣呆呆地看著一池冰涼刺骨的冬水,不發呆也要充作發呆。

    太液池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武後耳中,以她耳目靈通的程度,李治船上有人跳水的同時,就有人匆匆忙忙往她那裡傳消息。在想明白了整件事情之後,她非但沒有露出森然怒色,反倒是露出了欣慰而嫵媚的笑容。

    緊跟著,她一面吩咐人去把李賢叫進來,一面吩咐人去東宮看看李弘的狀況,如果人還不錯就先把人弄進來,同時又派內監去宣千騎果毅程務挺。

    將近二十年了!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她使盡了柔情手段,用盡了千般溫柔萬般體貼,休說李治的脾氣原本就是好哄的,就算是百煉鋼也應該成了繞指柔。如今她的目標只有一個,如何利用丈夫此次勃發的怒氣達到她自己的目標,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於是,當李賢和李弘在蓬萊殿門口碰頭時,彼此之間都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詫異。然而,兩兄弟還沒來得及寒暄一二,就看到內監急匆匆地跑來,緊跟著便是一陣極端快速的語調。這還不算,不多時竟連王福順也竄了出來,衝著李賢殺豬抹脖子似的打手勢。

    所有的一切都讓李弘李賢兄弟傻了眼——這都是出什麼事了?
第六百章 李大帝vs武皇后,誰輸誰贏?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黃昏將至的時候,整個蓬萊殿中已盞***,處處搖曳的火光給這座冬日裡的宮殿帶來了幾分溫暖。然而,不論是在其中的內監侍女,還是並肩往裡頭走的李弘李賢兄弟,都感到身上涼颼颼的難受,恨不得能把步子放慢下來。

    李賢甚至不無惡意地想道,難道是老爹老媽正在裡頭打架?

    就在離內殿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引路的內監忽然停了下來,畢恭畢敬地回轉身道:「太子,雍王,兩位陛下就在裡頭,恕小人不便再往裡頭走!」

    這句話說得異常詭異,甭說李賢莫名其妙,就連李弘也有些摸不著頭腦。而這時候李賢再轉頭找王福順的時候,卻只見這位原本時時刻刻都在面前晃悠的御前第一大總管連影子也沒有,顯然是不知道躲到哪裡避風頭去了。有了這樣的體悟,他只能揮揮手打發了那個戰戰兢兢的內監,一把抓起了李弘的袖子,躡手躡腳地朝裡頭那扇門靠近。

    他側耳傾聽許久,裡頭並未傳出想像中大吵大鬧的聲音,甚至安靜得有些磣人。尋思站在這裡觀望也不是什麼辦法,他遂示意李弘退後,自己在門口輕輕咳嗽了一聲,旋即作勢敲了敲門,緊跟著叫了一聲父皇。半晌沒有反應,愈發頭痛的他只得又加了一句母后。

    然而,彷彿裡頭的人都死絕了似的,別說說話地聲音。就連咳嗽聲衣袂聲腳步聲什麼聲音都沒有。百般無奈之下,他只得乍著膽子慢慢推開了門,結果映入眼簾的就是泥雕木塑一樣的皇帝老子,還有一邊正在錦凳上垂淚的武後。

    看到這一幕,李賢只覺得一陣涼氣從尾椎骨緩緩升起。李大帝這種表情暫且不說,但老媽這種梨花帶雨的表情何其罕見?他看到過武後的薄嗔微怒,看到過武後的嫵媚溫柔,看到過她的大發雷霆,唯獨這種掉眼淚的場景別說沒看過。就連聽也沒聽說過。而且,這種連啜泣聲音都沒有地默默流淚,竟是讓人心中發麻腳底發冷。

    不用回頭看,李賢就知道身後的李弘必定是愣住了。於是。他趕緊一把將僵得不能動彈的兄長拉了進來,然後立刻把門關好。可是,等回轉身來的時候,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前因後果全都不知道。他就算是再口舌伶俐也不能打這種沒把握地仗吧?

    他不說話,自有人沉不住氣,於是,旁邊立刻傳來了一聲:「父皇。母后,你們這是……」

    泥雕木塑似的李大帝終於動彈了一下,隱約發覺站在面前的正是兩個兒子。頓時露出了無比尷尬的表情。哪裡還有先前在太液池上地震怒?縱使有再多的不滿。剛剛也已經鬧過了,他的氣也已經消得差不多了。然而。這在妻子的柔情面前碰了滿鼻子灰,此時李弘李賢正好撞了上來,他轉念一想便板起了面孔。

    「還不是你們兩個干地好事!」

    這話來得突兀,但李弘是一等一的孝順人,聞言立刻跪了下來。這麼一來,後頭的李賢也不好獨自站著,只能沒好氣地跟著跪下,心裡把李弘埋怨了個半死——這出口發話也得找一個好機會,貿貿然插上去不是自找麻煩麼?這老爹地火氣明顯還沒出完,這下可好,全都撒在他們倆兄弟身上了。

    「這朝廷有明文,不得私藏皂甲,你們兩兄弟居然不當一回事,知不知道外頭地人是怎麼說地?」這當老子的脾氣一發作,頓時就沒完沒了,更何況李大帝一向最得意地就是父慈子孝,此時一面捶著身邊的案桌,一面大罵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們如此妄為,讓朕何以面對百官?」

    李賢原本還以為是什麼歪瓜爛棗的破事,一聽皇帝老子說起這個,頓時不樂意了——這上綱上線也得有個限度,這犯事的倘若就是他們兄弟那也算了,這不是還有別人麼?再說了,那麼一條規矩實行了幾十年,卻是一直沒有深入貫徹,至於那麼發火麼?

    腹謗雖然不少,但他也明白當皇帝的這年頭都怕謀反,見前頭的李弘肩頭顫動卻不說話,他只得擔負起了陳情的重任。首先是認錯,這認錯和認罪只有一字之差,但區別卻大了。緊跟著,他就開始解釋說明工作,由於他記性好,各家查出了什麼東西他記得清清爽爽,這一說自然是條理分明論據充分。

    足足闡述了兩刻鐘之後,他只覺得膝蓋已經有

    住了,見李弘明顯精神不濟,趕緊求情道:「父皇,率府原本就有不少親兵,這訓練之後有皂甲沒有歸還武庫署並不奇怪。五哥身體不好,是不是……」

    他這話有意沒說完,然而,聞絃歌知雅意,經過這樣的解釋工作,李大帝心中那塊疙瘩頓時消了一小半,想想自己不至於像乃父李世民那麼倒霉養了一堆逆子。再加上看見李弘臉色蒼白始終一言不發,這心登時軟了,遂淡淡地吩咐兩個兒子起來。

    而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武後心裡卻想道:心軟是她這個丈夫最大的弱點,同時也是他最大的優點。若是此時換了太宗李世民,李弘李賢兩兄弟絕對不至於這麼快過關。

    當然,李大帝也不會真的這麼輕易就放過此事,而是對其中關節更加關註:「賢兒,你剛剛說在京城各家搜出來違禁物事和皂甲的還有十幾家王公貴族,此話可當真?」

    得到李賢賭咒發誓似的回答,李治頓時疑惑了。若真是如此,那個擺出一臉忠誠的模樣投水自盡的內監,怎麼說得那麼含糊?越想越糊塗,他索性又追問起了郭行真失蹤一事,等得知妻子已經讓狄仁傑主審此案,這緊皺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了一半。

    這麼說,武後剛剛進來的時候,他不由分說就發了一大通火,是錯怪了她?李大帝不安地往旁邊錦凳上的武後瞥了一眼,發現她一直都沒有挪動身體,只是呆呆維持著剛剛的模樣,從他這個方向看去,那側臉上淚痕宛然,似乎連眼睛都有些腫了。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並不是民婦的專利,事實上,在大多數夫權壓過妻權的家庭裡頭,女人也常用這種招數,甚至曾經在皇宮裡也不少見。李治當初的髮妻王皇后和曾經的寵妃蕭淑妃,都曾經在他發火的時候和他玩過這一招,讓他厭煩得要死。似乎也只有他的媚娘是永遠特別的,哪怕是此次的梨花帶雨也同樣特別。

    「媚娘!」李治忽然站了起來,口氣中頗帶著幾分尷尬,「剛才朕一時情急,說話過分了些。你這些天忙裡忙外也不容易,朕也知道你辛苦……」

    李賢豎起耳朵聽著老爹很不順溜的話,心中暗自發笑,但聽到皇帝老子顛來倒去就是那麼幾句,他只能在心裡大搖其頭。這恨不得自己親自上去代替的時候,他忽然瞥見李弘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心知自己這位兄長還是頭一次遭受如此痛斥,只能趁兩位至尊不注意,悄悄在其背上拍了兩下。至於有沒有效果,眼下他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臣妾不過是為了陛下的托付,當不得辛苦二字。」武後的話頗為宛轉,甚至覺察不到往日面對群臣時犀利的詞鋒,「如今長安城多事,確實是臣妾失察之過,陛下剛剛的責問並無不妥。臣妾只恨自己無能不能妥善處理諸事,以至於九郎如今這樣的身體還要操心……」

    前頭還是恭敬中帶著疏遠的陛下,後頭就忽然一變成了九郎,這李治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微妙。若是武後也大吵大鬧辯解一番,他興許還不會這麼難受,可現在,一股難以名狀的愧疚感一瞬間瀰漫了他的全身——哪怕是當初在武後的眼皮子底下私通韓國夫人的時候,他也不曾像現在這樣愧疚。

    「媚娘,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朕……朕……」憋了老半天,李治終於憋出了一句至關重要的話,「都是朕不該聽信那個老閹奴的讒言,否則又豈會錯怪了你?嗯,朕一直都以妻賢子孝為傲,本不該相信別人挑唆的!」

    彷彿是生怕自己這變相服軟效果不佳,李治忽然轉過頭瞪著兩個兒子,沉聲吩咐道:「你們還呆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來替朕向你們的母后說說情?」

    這也行?李賢著實沒想到皇帝老子最後居然來這麼一招,竟是傻呆呆站在那裡使勁吞了一口唾沫,不過還是搶在李弘前頭反應了過來。拉著尚未有清醒意識的李弘竄到老媽身前,他屈下一條腿笑嘻嘻地道:「母后,兒臣在這裡替父皇向母后賠禮了!」

    「你還當真了!」武後眼疾手快地將兒子拽了起來,旋即盈盈站起,那猶自閃著淚光的眸子看上去異常動人,「陛下既說是受人挑唆,可願意答應臣妾一件事?」
第六百零一章 傳位?傳位!

   大唐英明睿智的皇帝李治陛下,已經有多久沒上朝,沒了?

    在上官儀那裡,答案是驚人的五個月零三天,也就是將近半年的光景。其他人雖然不如這位首席宰相細緻認真,但屈著手指頭一算,這日子也八九不離十。所以,當王福順一溜小跑氣喘吁吁地來到門下省政事堂,告知皇帝明天將在宣政殿上朝的時候,整個政事堂三老兩新全都愣住了。

    不但如此,王福順還帶來了另一個驚人的消息——請中書省擬旨,以裴行儉為禮部尚書,加同中書門下三品。也就是說,某人成了名正言順的宰相。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上官儀第一個愣了,簡直以為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而一旁古板的郝處俊更是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這裴行儉即便算不上武後的眼中盯肉中刺,但也絕對差不了多少。想當初若不是因為時任長安令的裴行儉在背後說武後的不是,怎麼會淪落到西域那塊地?

    長安令可是五品官,按照裴行儉的能耐和最開始的陞官速度,早就應該當上宰相了!

    這呆愣過後,五個宰相幾乎是同一瞬間回過了神,齊齊答應了下來。上官儀資格最老,少不得向王福順打聽情況,結果對方一問三不知,讓他氣了個半死,最後不得不威脅道:「這雍王如今可是中書令,他也必定會知道這個消息,到時候也還得去問你!」

    這要是平時王福順必定會妥協。但這一次他卻半點不發怵,而是笑瞇瞇地道:「好叫上官相公得知,這事情雍王昨兒個就知道了。」看到老上官臉色一下子發青,他生怕說過了頭老頭兒一下子背過氣去,趕緊解釋說明道,「昨兒個晚上太子和雍王都住在蓬萊殿,一起賞月喝酒,陛下興頭極高,再加上這眼疾多有好轉。所以才會答應明日上朝。」

    上官儀臉色稍霽,可仍然沒想出個子丑寅卯,一回頭和郝處俊一對眼,他就把這些糟心事全都丟到了九霄雲外。不管怎麼說。這皇帝明兒個就要復出了,有什麼事大可直接去問天子,犯不著和一個內監糾纏不清。於是,他便揮揮手把人打發走了。拉著處俊到一邊開始研究讓誰草擬奏疏。

    這宰相若是連草詔的事情也要親自動筆,那也就太可憐了,中書省地中書舍人可不是吃乾飯的!於是,剛剛從遼東回來的王漢超就被他們倆拎了出來。而一聽說是這麼一道詔書,後者是揮筆一蹴而就,文采風流自不在話下——這文采不風流的。怎麼能升中書舍人?

    而劉禕之便趁著李敬玄忙著篩選吏部送上來的人事報告。悄悄對裴炎擠了擠眼睛。低聲開起了玩笑:「老裴,這下子政事堂除了我和老劉相公兩個姓劉的之外。姓裴的也成了兩個,那可是你的本家!」

    這裴家自從兩晉就是世家,被稱作赫赫有名的洗馬裴。如果認真算起來,裴行儉和裴炎還確實算是同宗。只不過,裴炎和自己這位受過挫折地同宗並沒有什麼交往,唯一讓他覺得欽佩的,大概也只有對方身為文臣卻善於領兵這一點而已。

    「這下子老上官就不會發愁人少了。」他言簡意賅地回答了一句,轉而卻想到李賢今天少見地缺勤,是不是和皇帝明天的上朝有關。這在往細處一想,他龐大的思維能力就開始把最近發生地事情一件件串在一起,力圖理清一個清楚的脈絡。

    不消說,最終證明,這是做無用功,他的腦子反而越來越糊塗了。

    李賢為自己的缺勤送來了一張請假條,聲稱自己身體不好。雖說老上官不樂意,但看在所有與案件有關地事情都丟給了狄仁傑,政事堂並不怎麼忙,也就只能默許了李賢的偷懶。在他看來,就是全長安城的人都病了,李賢也肯定是活蹦亂跳的。

    李大帝明日上朝並不是需要控制地機密,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最後以訛傳訛之下,大街小巷的百姓甚至傳說起了天子的眼疾已經好了。甚至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這郭行真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地丹爐落在了天子地手中,所以才能藥到病除。

    至於這個消息傳到某些人耳中,讓他們咬碎了銀牙砸壞了茶杯,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次日,宣政殿地常朝一如既往準時開始,而由於站班問題,少不得也要經過一番調整。雖說李大帝復出,但李賢頭上的一系列稱號還沒有拿掉,所以他站地位置便在坐著的太子李弘之下。他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無數人的目光正投注在了他身後的李弘身上。

    這皇帝還沒來,號稱沉疴難解的太子就先來了,怎能不讓人好奇?

    作為首席宰相和太子太傅,上官儀的眼神就一直不離李弘左右。雖說不像於志

    就是李弘的太傅,但畢竟曾經教導過一陣子,對這位太子很有感情,因此看到對方不像傳說中那樣病弱,他還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朝會之前雖說應該保持肅靜,但由於所有官員都太興奮了,因此嗡嗡嗡的聲音響遍各個角落,到最後不得不由宰相出面主持秩序。終於,隨著一個尖細的嗓音,李治和武後這對大唐第一夫婦終於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皇帝胖了,氣色也好了。

    這是所有官員的第一印象,於是拜舞時的山呼海嘯便充滿了興奮。甚至連上官儀在看到李大帝那張圓了不少的臉時,也生出了一股狂喜的衝動——謝天謝地,這些天來亂七八糟的事情應該可以告一段落了。

    於是,等到皇帝坐定之後,上官儀便立刻出列,代表群臣對天子的復出致以崇高的敬意和祝福,然後便用委婉的言辭打聽李大帝這一次上朝是心血來潮,還是日後都會重新恢復勤奮——他可不想白高興一場!

    大多數人都豎起了耳朵,李賢也不例外。事實上,就在前天老媽對老爹提條件之後,他和李弘就被暫時趕了出去。雖說當夜李顯李旭輪李令月也被叫了過來一家人團聚,可老爹老媽究竟商量了什麼,他還是不清楚。這時候,他才是比百官更好奇的那一個。

    而李大帝對於上官儀的試探卻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反應,而是笑呵呵地大手一揮,首先對太醫署的工作表示了最高的肯定和表揚。雖說作為伎術官,太醫署的人不可能出現在這朝堂上,但想必只要一下朝,這樣的肯定和表揚就足夠那些太醫成為風雲人物。

    當然,李治不會忘記指出,自己的眼疾只是好轉,還不到完全康復的程度,所以對於處理政事已經有一些力不從心。他也不理會底下無數官員對力不從心四個字的莫名驚詫,輕輕咳嗽了一聲,拋出了一個足以媲美八級地震的決定。

    「朕即位以來,完成了先帝的遺願,平定了遼東這一心腹大患,也算是有些小成。如今朕還未到五十就已經眼疾頻發,將來就算復明,也不能擔保還能精力充沛地處理政事。太子李弘自七歲立為太子,溫良恭讓,孝順賢德,且前後數次監國從未有過錯失,朕擬仿高祖皇帝,擇吉日傳位給太子,退居上皇。」

    一定是耳朵出問題了,一定是!

    李賢只覺得耳朵嗡嗡直響,差點就失態到轉頭去看李弘的臉色。李治肯定是和武後串通好了,但李弘可是半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這時候忽然提出要傳位,他這個局外人都驚嚇成這個樣子,更何況他那個太子五哥?

    極端震驚的官員中間終於有人做出了反應,某個白髮蒼蒼的老臣就忽然跌跌撞撞衝了出來,一頭撞在地上:「陛下春秋鼎盛,這傳位之事太過突然了,恕微臣不敢芶同!」

    平常的時候有了一個開頭的就有無數附和的,然而,這一天也不知是因何道理,之後竟是全場一片沉寂,竟是再沒有同意的,也沒有反對的。上官儀等宰相都覺得事情不太對頭,這發表意見更不是時候,所以保持緘默;三省屬官見上司不說話,於是也跟著閉嘴;諸寺署的官員倒是有心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可看到一個人帶頭後其他人都當了啞巴,出風頭的心思也就淡了。

    好在大唐還是不乏風骨硬挺的官員,當下又有幾個御史站出來提出反對。說得婉轉的說當初高祖傳位是由於心傷建成和元吉的謀逆,和現在的李大帝沒有可比性;說得沉重的則說如今太子一樣身體不好,若是傳位之後有個三長兩短,這社稷會更加動盪。

    當朝堂上的氣氛漸漸活躍到有些火爆的時候,李賢忽然聽到上頭傳來了一個聲音——「六郎以為朕傳位給太子可妥當?」

    一時間,李賢只感覺底下的無數目光猶如聚光燈似的統統朝他射來,可偏偏避無可避。雖說惱恨老爹這時候也不忘把自己捎帶上,但他還是滿面堆笑地轉身下拜道:「父皇身體若是康健,則臨朝主政乃天下之福;若父皇確實覺得難以為繼,傳位太子五哥亦不失良法。總而言之,不論如何,兒臣都會盡心竭力地輔佐。」

    這等於什麼都沒說!上官儀在下頭聽得火冒三丈,暗罵李賢滑頭。氣呼呼的他終於忍不住了,站出來昂起頭道:「茲事體大,懇請陛下三思,勿要陷太子於困窘!」

    終究是曾經的老師,別人注意的都是李大帝的態度,而只有他看到,李弘臉上那抹不正常的艷紅。
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 勢不可擋

    自古以來,有不受逼迫就心甘情願自動退位的天子麼?

    就李賢本人看來,答案基本上是否定的。這遠的有當初倒霉的漢少帝劉辯,近的就有他的便宜曾祖父高祖李淵。前一位是被臣子逼迫,後一位是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逼迫。然而,現在他這位皇帝老子雖說不是什麼雄才偉略的君主,好歹還是群臣認可的皇帝,居然真的想借病退位?

    所以,老上官作為首席宰相出面抗辯,李賢當然是樂見其成的。畢竟,有些事情他這個兒子不好說什麼,這臣子卻不一樣,誰讓大唐原本就是以朝堂上言論自由而聞名的。於是,他就看到老上官痛心疾首地一打頭,幾個宰相紛紛跟在了後頭,一時間,死水一潭的朝會忽然熱鬧了起來,無數人各抒己見,但大多數都是衝著皇帝不該退位去的。

    即便是有人真心想皇帝選定一個接班人,好使得武後這個女人不再出現在朝堂上,此時也不得不把那種心思按在心底。倘若天子只是說說而已試探群臣的反應,那這時候站錯隊可是要倒大霉的!

    李賢原本以為皇帝老子只是試探一下,誰知道在無數砰砰叩頭的聲音中,李大帝卻巋然不動,一副固執己見的模樣,而不管怎麼看也應該最最反對這一局面的武後卻沒有說半句話。他實在有些不明白了,這老媽代替老爹主政還能說是理所當然,但若是皇位上坐了一個年輕的天子。老媽還拿什麼理由去把持大權?

    難道立了之後再廢?這不是兒戲麼!

    「諸卿不必多言,此事朕意已決,禮部先將兩位公主出嫁地事情盡快安排好,明年開春,朕便讓位於太子!」

    這斬釘截鐵的語氣終於把群臣都給震住了。眼看事情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一直默默坐在那裡的李弘忽然站起身來,轉身對著御座緩緩跪下:「父皇,退位之事萬萬不可。兒臣資質愚鈍,不及父皇遠矣。且經驗資歷皆不足以為君……」

    自從病了之後,李弘還首次在這種大事上沒有抬出自己的身體這一硬性條件作為推辭,而是咬准了資質和經驗等等軟性指標,讓原本有些擔心的李賢大大鬆了一口氣。然而。讓他根本沒想到的是,對於這種謙遜之辭,他那皇帝老子卻大為讚賞。

    「你一向賢孝仁德,有人君氣度即可。這其他的都可以慢慢學,何必妄自菲薄?」李治一面說一面朝旁邊的妻子瞧了一眼,面上露出了欣欣然地表情,「再者。朕雖然退位,軍國大事仍會過問,再說還有你母后在。你又何須擔心?」

    彷彿是嫌這一理由不夠充分。他又朝李賢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睹:「再者你這個太子又不是孤零零一個人。除了朕和你母后,尚有你弟弟雍王。雍王文武全才又向來重孝。若有征伐,又可代你臨陣,此等眾心一力的格局,便是上古聖賢時代也從未有過,正是我大唐興旺之兆!諸臣工都是勤勉精幹之人,定會竭力輔佐!」

    皇帝用最後一句話定下了整個朝會的基調,渾然沒注意到從上至下驚愕莫名地表情。幾乎毫無例外地,大多數人的嘴巴都成了一個「o」字型,就是往日以處變不驚著稱的人也是如此。而李賢更是被老爹詭異的目光看得發毛,避無可避,心裡忽然冒出了某個念頭。

    太狡猾了,皇帝老子真是太狡猾了!

    這既然不是被逼退位,那麼大權交多少都在李大帝一念之間,反而能夠更安心地養病。人家地皇帝都是萬人之上別無掣肘,這李弘就算真的當了皇帝,上頭還壓著兩座大山--一位太上皇一位太后,這皇帝的滋味可以說還不如太子。

    而他李賢更是名正言順地被拴住了。聽聽他老爹剛剛都是怎麼說的,這如今還暫時四海昇平呢就想著他可以代征伐,都是他前兩次自告奮勇惹地禍,這不就成了救火隊員麼?

    於是,在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氛中,李大帝罹患眼疾之後的首次復出朝會就這麼結束了。雖然群臣還是對退位地事情而心中打鼓,但在苦勸無果之後,大多數人只能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而朝會上宣佈地另外一件事則是讓不少人心中振奮。

    西北軍神裴行儉終於進政事堂了!

    大唐地武將並非一定只能在戰陣上廝混,這似乎從開國起就成了一條定律。開國功臣中先後有李靖、李績成為宰輔;而如今則是先後有劉仁軌和裴行儉。聯想到如今政事堂的格局,原本因為裴炎和

    至於裴行儉本人則是謙遜得很,出了宣政殿之後稍稍應付了一下前來道謝的同僚,他便四面尋找起了李賢--這一位前幾天還說得空了找他喝酒,之後卻一直沒來。雖說宰輔結交親王是大忌,但有些問題他必須得問清楚,尤其是這樣的關鍵時刻。

    「老裴你這是在找誰呢?」

    處俊看裴行儉東張西望的樣子實在覺得奇怪,便上去叫了一聲。對於政事堂多了這麼一個同僚,他還是很高興的。因為在他看來,遏制武後的釘子多一個那是大大的有利。於是,在裴行儉委婉表示了自己對時局的操心之後,郝老頭也開始皺眉頭,最後吐出了一句粗鄙至極的話。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事情我們說了都不算!」

    李賢的動作向來快速,下朝的當口他瞧見李弘被老爹老媽叫了去,本也想湊湊熱鬧,但卻發現那邊似乎有面授機宜請勿打擾的意思,這一尋思乾脆就拔腿出宮,火燒火燎地向李績家裡趕去。這老狐狸雖說還病著,到底名義上還是大唐第一臣,凡事聽聽意見總是沒錯的。

    然而,他卻撲了一個空,李績竟然不在家裡。李敬猷李敬真兄弟倒是在,但他們見到他像老鼠見了貓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響屁來。等他一路尋到演武場時,這才看見李敬業、程伯虎、薛丁山正在那裡打成一團,恰恰是一場三國混戰。而周曉則是坐在一邊吶喊助威,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

    這三位都是貨真價實的武將,而武將如果沒有文職是不用常常上朝的,於是今天朝會上的大事情三人是什麼都不知道。至於周曉就更不用說了,用臨川長公主一句通俗的話來說,那就是周曉還年輕,還需要鍛煉。但這裡頭真正的意思是,臨川長公主壓根不想讓兒子涉入朝堂那渾水當中去。

    看到那三人打得興高采烈酣暢淋漓,李賢一點都沒有摻和進去的想法--他如今每天要浪費至少三個時辰去政事堂和宰相們磨牙,還得陪嬌妻美妾,還得去人家家裡串門子,練武的功夫已經只有早上那一個時辰,哪裡能夠和這些一門心思提升武力值的怪物相比?

    周曉看到李賢便想開溜,然而他的動作終究太慢,李賢只是輕舒猿臂就把人拎了回來,趁著場中三人動作慢下來的當口,他又扯開嗓門嚷嚷了一聲,結果,那邊也很快鳴金收兵了。

    「咦,六郎你怎麼來了?」

    程伯虎興沖沖地提著自己的板斧上前來,卻不想那沉甸甸的大傢伙有多麼可怕,不但李賢躲得快,就連周曉也心驚膽戰地溜到了旁邊。而等到李賢問起李績的去向,他才笑嘻嘻地表示,李績和他爺爺程咬金下棋去了。

    撲了個空的李賢心中極為懊惱,緊跟著便轉告了今天朝會上的特大新聞。結果,李敬業四人全都傻了眼,尤其是程伯虎最最誇張,手中一鬆,那幾十斤的斧子一下子砸在地上,砰的一聲掀起了一片煙塵。

    不但如此,這個超級大個頭還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我今早剛剛接到委任,就任衛中郎將府左郎將。」

    這事情李賢還是剛剛知曉,傻眼的同時,薛丁山也低聲補充了一句:「我也是今早接到的升職令,說是三日後也去衛中郎將府報到,接任右郎將。」

    李敬業看到李賢忽然轉過頭去看他,也在那裡聳了聳肩:「別看我,我托爺爺的福,這官升得已經夠快了,這回沒動,不過親府中郎將剛剛出缺,我這個郎將基本上就是管事的。對了,我前些時候聽祖父提起過,羽林軍陳老將軍似乎準備告老了,推薦英王繼任。」

    雖說李賢先頭已經遭受過一次天打雷劈,但這一次的打擊同樣深重。他那個只知道鬥雞馬的弟弟李顯去當右羽林大將軍?天哪,難道這世道已經翻天覆地了麼?

    而一邊始終插不上嘴的周曉也忽然咂巴了一下嘴吐出了一句話:「我前兩天跟著母親上了一趟屈突家,聽說仲翔雖說還沒有消息,但他伯父卻已經有意上書把國公爵位留給他,說是只有敢出門歷練的人才是正宗屈突家的男兒。」

    頭皮發麻的李賢使勁拍了拍腦袋,心中更不確定了--先前的幾樁大案子還沒有解決,這長安城怎麼又好似風起雲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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