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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權柄 作者:三戒大師 (全書完)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七一章上邪!

     “什麼事?”屋里傳來一個好聽的女聲。聽那聲音,竟是那留書西遊的喬云裳。

    這事兒還得從幾個月前說起,秦雷不得不承認,自己大婚那日發表的所謂愛情宣言,其實是弄巧成拙,把事情搞成了一團糟。

    他確已是個不錯的政治家,各種手腕權術運用的也算嫻熟。但在流火的六月,他走火入魔了,竟然將這些手段運用在了婚姻生活上……他說出了可以喜歡很多人,但愛只能給一個的混賬話,一方面是為了讓那映玉公主徹底死心;另一方面也是想藉此樹立詩韻不可動搖的大婦地位。

    卻不知在這種一男對數女的婚姻生活中,私底下一對一輔導的時候,愛怎麼說怎麼說,把另幾位貶稱爛泥巴都無妨。但明面上卻一定要稀里糊塗、不偏不倚,否則一旦將態度旗幟鮮明的表現出來,便是將委曲求全的姑娘逼到了牆角,不得不拿出一個態度來……

    你愛他,本姑娘怎麼辦?

    秦雷也不是笨蛋,這話說一說出口,便知道這下可要得罪雲裳小姑奶奶了。但他心裡是存著僥倖的,覺著小姑奶奶在京山城待著,應該不至於當天就知情,便命令一干手下不許向雲裳傳話,準備先把小姑奶奶,變成秦家媳婦再慢慢哄著。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還怕她跑了不成?

    這傢伙算盤打得精,卻不料公孫劍他們還是向著雲裳的,當天過午便偷偷把那些事兒告訴了她。

    這深深刺傷了單純的雲裳,心道:我跟著你一不圖名、二不圖利,不就是為了愛嗎?鬧了半天你就愛李某某一個人,我倒成那討人厭的負擔了!

    這姑娘的心思十分單純,這樣一想便傷心的要死,但秦某某在她心裡實在太重要了,姑娘指望著秦某某能跟自個解釋一下。相信憑著秦某某那張能把死人說活了巧舌。定能化解她滿腔的悲憤。說不定寬宏大量的雲裳姑娘就原諒他這回呢。

    歸根結底,她也不是真想走。就是心裡鬧彆扭罷了。

    但她顯然高估了秦某某,雖然雨田先生號稱鐵齒銅牙小郎君,但也有他辦不到的事情。比如說怎麼跟雲裳姑娘解釋這件事。秦某某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便一拖再拖,一直拖到大婚當夜也沒敢與她打個照面……

    這種徹頭徹尾地無視,讓姑娘肝腸寸斷。芳心不勝淒涼。等到半夜還不來,便終於忍不住了……這叫我明日如何見人?衝動的小姑娘就留書出走了……

    就像老天爺捉弄一般,前後腳地功夫,秦雷便出現在了雲裳的閨房之中,卻只聞到淡淡餘香,哭了個痛徹心扉。不得不讓我們感嘆一句:報應啊!叫你小子耍心眼……”

    當時一沖動。雲裳說要去歐洲。但兩手空空、又不知道路,別說歐洲了,就連荊州她也去不了。但身為逃跑的新娘。她也不好意思回家了,只好偷偷去京城,想要找外公訴訴苦,再打個秋風,抽點路費啥地。

    可一進京城,她便看到了城門口的征夫告示,曰:朝廷王師不日東征,先要求各保各甲派出適齡的壯丁,跟隨大軍出征。命應徵民夫於某時去某地集合。云云。

    姑娘一下子呆住了。她這半年來滿腦子都是嫁給情哥哥。竟然完全不知道戰爭地陰霾,已經遮住了頭頂的天空。一想到夫婿出征在即。自己還給他添亂子,姑娘那點小彆扭便丟到了爪哇國去,趕緊折回京山城,想出現在他眼前,別讓他太過擔心。

    結果在路過勝利廣場的時候,遇上了秦雷向京山官兵講話,看他神采飛揚的樣子,比猴還精神,哪有一點萎靡不振、憂心如焚的樣子?

    姑娘頓時鑽了牛角尖,心道:才不要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呢。又覺著在信裡把話說的太死,這就顛顛回去地話,會被這無情無義之人,看輕一輩子的。

    其實她真冤枉秦某某了,雨田兄為了她都不跟大王妃洞房,婚後第三天便化悲痛為力量,出現在眾人面前,那是標準的強顏歡笑、假裝豪邁啊……

    雖然這輩子都不想理他,可一想到這傢伙要面對真刀真槍地廝殺了,便十分不放心,就找到公孫劍,讓他跟石敢商量,把自己弄進護衛隊去,好時時刻刻保護這傢伙的安全。

    石敢頓時頭大三分,心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尤其還是領導的家事。那就更不要摻合了,便裝聾作啞起來。見大統領睜一眼閉一眼,公孫劍便當他是默許了,就把改頭換面的三王妃領進了供奉衛隊之中。

    再後來為了準備出征,秦雷忙得腳打後腦勺,周圍時刻都有五個以上的軍官在請示匯報,連自家媳婦都沒時間看了,怎會去注意衛隊裡多了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呢?

    就這樣,在相關責任人串通一氣下,二代花木蘭順利入伍了。

    其實儘管雲裳的易容術高超無比,但只要是平心靜氣的端詳,還是能從身量、眉眼上看出些端倪來。但誰成想之後的百多個日日夜夜,秦雷不是憂心忡忡、便是殫精竭慮,哪有閒情逸致去端量別人地模樣?

    結果一直到現在,秦雷也不知道,自己準備求地凰,就在身邊。

     “王爺病重,醫官們都看不了,卑職萬般無奈,只好請王妃……”石敢還沒絮叨完,那屋門便吱呀一聲開了,一臉焦急的雲裳便出現在石敢面前,低聲道:“快帶我去……”

     “是。”石敢長舒口氣,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暗道: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就算王爺追究我瞞上。我也認了。

    帶著三王妃走到前院王爺地住處,石敢一指里屋道:“王爺就在裡面躺著呢……”話音未落,便見一道虛影從眼前飄過。門簾掀動間,王妃娘娘已經進去了。

    石敢不由暗自咋舌道:好輕功!

    雲裳一進屋,便見著往日里神氣活現的夫君。正緊緊裹著被子打顫,似乎是冷極了。可藉著暗淡的燈光,卻又看到他滿臉的汗水,面色也如金紙一般,顯然是病重了。

    看到夫君病痛不堪的模樣,姑娘的雙瞳一下子模糊了。淚水如斷線地珠子一般撲撲簌簌的躺下,心中滿是刺骨地疼痛和無盡的自責,哪還記得自己是什麼大夫?幾步走到炕邊。俯身緊緊抱住秦雷,便嚎啕大哭起來。

    這一哭便如洪水決堤一般,彷彿要把這小半年來的痛苦、相見不相認地辛酸、對自己任性的自責、對夫君身子骨的心疼,統統發洩出來一般。

    可把石敢和公孫劍看得面面相覷,石敢惱火地看一眼公孫劍,意思是:你出的餿主意,這哭到什麼時候算個完?

    公孫劍撓撓頭,小聲嘀咕道:堵不如疏……

    狠狠瞪他一眼,石敢算是知道了。誰的人離誰近。這話一點都不錯。這公孫劍平時對王爺挺忠心的,可一旦牽扯上王妃。他便立刻有偏有向,光想著自家師妹了。

     “王妃,是不是先看看王爺的病怎樣了?”石敢終於小聲提醒道。

    雲裳身子猛地一頓,趕緊從秦雷身上爬起來,用手背一抹臉上的淚痕,頓時成了大花臉,但她卻毫無所覺道:“是正虐,我師父地青蒿丸對症! ”便往腰間百寶囊中去摸,摸了好半天,才懊喪道:“好像用完了。”

    秋里時有得瘧疾的官兵,雲裳怕傳染開來,便將幾顆青蒿丸拿出來,治好了病患。當時她覺著秋天快過去了,便也沒有在意,誰知道夫君卓爾不群,得瘧疾都要在冬天,可讓姑娘追悔莫及了。

     “那娘娘知道方子嗎?”石敢急得嘴上起泡道。

     “知道,讓我想想呵。”雲裳點點頭,開始認真回憶起來。

     “王妃儘管吩咐!”石敢積極道。

    兩人正在心急火燎,便聽著邊上公孫劍道:“王妃,您看是不是這個?”說著便把準備好的藥丸,雙手奉到雲裳面前。

    伸手接過藥丸,剝開油紙,雲裳便看到一粒暗青色地大藥丸,用指甲剔下一絲,送到嘴裡嚐了,不由驚喜道:“是的,且是今年才做的,效果好著呢。”

    便二話不說,將那藥丸碾碎了,用水伴著,扶起秦雷,一勺勺的餵他。出了那麼多汗,又一直沒人給水喝,秦雷早就嗓子冒煙了,覺著唇邊有水,便大力吮吸起來,差點把勺子也吃下去。

    吃了藥,又喝下一碗水,還枕著雲裳柔軟的……秦雷身上終於舒坦些了,找個最舒服的姿勢,終於沉沉睡去了。

    不知什麼,石敢與公孫劍悄悄退下了,房間裡只剩下這對歡喜冤家。除了秦雷輕微的鼾聲外,再聽不到一絲聲音。緊緊懷抱著自己的丈夫,雲裳覺著就像抱住全世界一樣的滿足,多少個日日夜夜地淒苦難捱、空虛寂寞,原來都是再等這樣地一次擁抱……

    不知什麼時候,秦雷的表情安詳了許多,似乎是藥丸起作用了,伸出纖纖手指,輕撫著夫君那瘦削到有些脫形地面龐,姑娘的心中柔軟無比,終於忍不住在他的額頭輕輕印下雙唇。之前的種種不愉快,便隨著這一吻,煙消雲散了……

    痴痴的望著秦雷,雲裳突然覺著自己太任性,明明離不開他,為什麼還要去傷害他?覺著自己太自私,既然已經出現在他身邊,為什麼還要藏頭露尾呢?

    人生短暫如煙火,既然真心的熱愛,為什麼要被這些無聊的問題,把青春都耗光呢?

    愛就愛了,就算他不愛,我也要認真去愛……

    姑娘緊緊的抱住自己的情郎,用靈魂哼出了那亙古不變的歌聲:“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永不與君絕!

    愛永遠是對的,只要沒有傷害到對方……

    愛是付出、包容和理解,傷害永遠不是愛……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七二章歡喜冤家

    十月初冬的中原大地,早已落木蕭蕭,孤雁南飛矣。但巍巍太行擋住了冬的腳步,放眼望去,仍是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兮。

    龍泉峽的瀑佈如匹練般轟鳴而下,不知疲倦的拍打著水面,捲起了千萬堆的碎玉,這才不甘心的落回碧幽幽的深潭。

    潭水滿溢出來,化為一汩汩清幽的山泉。山泉順著曲曲折折的山勢,輕雲蔽月般淙淙流淌,最終變成了流風回雪般的山溪。

    天剛濛濛亮,石敢就叫上幾個黑衣衛,走出好幾里山路,到山溪的上游去,挑幾桶甘洌清澈的泉水回來。倒讓帶著小猴來溪邊喝水的老猴好生好奇,心道:這些人好生奇怪,為何要跑這老遠來打水呢?

    幾人悄無聲息的將水擔到王爺下榻的小院外,石敢便讓他們擱下桶,該干嘛幹嘛去了。

    他親自把水桶提進院子,盛滿了水缸,將剩下的兩桶提進了屋。看看火盆將熄,石敢又用火鉗子夾幾塊木炭添了進去。短暫的沉寂之後,橘色的火苗便重新歡快跳躍起來。

    側耳聽一聽,里間仍是毫無動靜,石敢便憑住呼吸,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山間地冬晨來的挺晚。小生靈們似乎也不捨得鑽出暖暖的窩。只有幾隻黑尾巴的野鵲,在院子裡蹦蹦跳跳地爭奪著墜地的枯枝。這些懶傢伙悠哉游哉了大半年,直到這時候才想起來要築巢越冬。

    唧唧咋咋的聲音,透過厚厚的窗紙,仍能清晰傳到炕上昏睡一夜地病人耳中。

     “水……”那病人終於醒了過來,眼睛還沒睜開,便聲音嘶啞的叫道。

    一陣細微的響動後。他身子被扶了起來,靠在個軟軟的枕頭上,可真舒服啊。腦袋在枕頭上拱了拱,還翕動著鼻子,陶醉的吸了口氣……那枕頭輕輕扭動幾下,便不再反抗,任他枕了。

    剛要舒服的呻吟出來,病人感到嘴邊有冰涼的感覺。便順從的張開嘴,將一勺蜂蜜水喝了下去。甫一入口,他便皺起了眉頭。心道:太甜了,甜得都發膩了……哪有直接給人喝蜂蜜地呀?於是緊緊閉上嘴,堅決不再喝第二口。

    但那餵水的人更厲害……病人只覺著面頰一緊,便被人按住迎香穴,不由自主的張開下巴……緊接著便是一勺甜得膩人地蜂蜜水,直接灌進嘴裡。

    那病人自然是秦雷,他這時已經恢復了七分神智,心道:這誰呀?這麼大膽。拿老子當填鴨了?就這齣神的功夫,又是七八勺下了肚。

    這可把頤指氣使的成親王氣壞了。便要出聲抗議。卻冷不防又一勺蜂蜜灌進了喉嚨,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那人趕緊放下勺子,輕輕為秦雷搥背,動作溫柔而體貼,很快便撫平了他的呼吸。

    這不挺溫柔、挺細心的一姑娘嗎?怎麼幹活就這麼沒樣呢?秦雷心中哀嘆道。這時腦子也完全清醒過來,突然身子一僵,猛地睜開眼睛,緊緊盯著那人的……胸部,沉聲問道:“你是誰?”

    那人也不答話。只是把螓首扭到了一旁。

     “勞駕鬆鬆胳膊。我想抬下頭。”聞到那清幽的百合香氣,秦雷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小聲央求道:“看看是不是我朝思暮想地小心肝。”

    那女子的嬌軀明顯一顫,聲如蚊鳴道:“誰是你地……小心肝?”

     “當然是我最親最愛的雲裳小寶貝了。”一聽那總在心頭縈繞的聲音,秦雷終於確信,這就是雲裳無疑。便想伸手抱住她的腰,可無奈力不從心,兩隻胳膊根本不聽使喚,只好輕聲道:“勞駕用兩隻手抱住我。”

    雲裳心中一片空白,正不知該如何面對夫君呢……她可是逃跑的新娘,按家鄉的風俗,抓回來是要浸豬籠的。

     “抱住我。”遲遲不見她的動作,秦雷頗為汗顏,只得小聲重複一遍。

    雲裳不知道他要做甚,只好傻傻的照做。

     “抱緊點。”秦雷地聲音低沉而魅惑:“讓我們化成一個人,永遠也不再分開……”

    火辣辣地情話彷若春風化雨,撫平了雲裳忐忑的心,也滋潤了她美麗地大眼睛。

    雙目淚水漣漣,雲裳使勁的點頭,緊緊將秦雷摟在懷裡,粉腮反复摩挲著他的額頭,嗚嗚哭泣道:“人家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秦雷不再說話,任由姑娘將自己緊緊摟著,靜靜享受著這失而復得的溫存,緩緩閉上了眼睛。

    此處無聲勝有聲。

    聖人云:別把雞蛋擱在同一個籃子裡。秦雷深以為然,所以他還有一套秘密情報系統,監視身邊人的一舉一動。

    因此云裳一入伍,便被具有暗探身份的黑衣衛盯上了,就連公孫劍和石敢的異動,也沒有逃過那些黑暗中的眼睛。

    所以雲裳入伍這件事,秦雷其實是知道的。但除了默許石敢對她的特殊照顧之外,便一直在那裝作大尾巴狼,怎一個可惡了得?

    成親王殿下到底什麼心理?我們就不妄自揣測了,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地。他會將這個糊塗一直裝下去的……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並排躺在炕上,輕言細語的說著話……

     “雲裳……”秦雷望著頭頂的紗帳,小聲道。

     “嗯?”雲裳的嬌軀側躺著,支著小腦袋,滿面幸福的看著他。

     “你是什麼時候到的?怎麼穿著侍衛地衣裳?”這是標準的撇清。

     “不要問好嗎?”雲裳粉頰通紅,聲如蚊鳴道:“就當人家湊巧路過吧。”

    秦雷不禁被她嬌憨的樣子逗笑。雲裳頓時又羞又窘。舉起他的胳膊輕輕咬一口,小聲道:“不許笑。”秦雷微微點頭,又調笑她幾句,兩人便將那一頁揭過了去。

     “我躺了多久?”秦雷轉換話題道。

     “三天了。”雲裳輕聲道:“從初三夜裡病倒,到今天已經是初六了。”

    秦雷的面色突然變得怪異起來,他想到了某些隱私的問題。

     “怎麼了?”雲裳伸手在他額頭試了試,著急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了?”

    搖搖頭,秦雷吞吞吐吐的問道:“那……我這幾天……有沒有“什麼呀? ”雲裳忽閃著大眼睛。奇怪道。

     “沒什麼……”秦雷實在沒法把後兩個字說出口,只好再次乾坤大挪移道:“我得的什麼病?怎麼一下子就倒了呢?”

    見秦雷顧左右而言他,雲裳憋著小嘴。悶聲道:“正虐,又叫打擺子,這病來地兇著呢,發病一個時辰就渾身發燙,頭痛面紅,噁心嘔吐,全身酸痛,神誌模糊。胡言亂語……要不是有我師父的青蒿丸,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呢。”頗有些如數家珍的味道。

     “哦。”秦雷苦笑道:“還胡言亂語?”

     “嗯,”雲裳認真道:“你也不例外。”

     “我說什麼了?”秦雷乾笑道。

     “你一直在喊詩韻姐姐地名字。”雲裳甜甜笑道:“人家給你數著呢,一共叫了九十八次。”

     “我一定是太想念她了。”秦雷乾笑道:“人之常情嘛。”

    雲裳笑容更加甜蜜道:“還有一個名字你叫了七百八十四次!”

     “啊?是誰?她一定欠了我很多錢!”秦雷故作吃驚道。

     “你這人,”雲裳小臉塌下來,撅嘴道:“叫詩韻姐姐的名字就是思念,叫人家的名字就是因為欠你錢……”

     “雲裳。”秦雷的面色突然正經起來,方才那頑童般的神態便無影無踪,取而代之的,是海一樣的情深。把雲裳看的一呆。喃喃道:“怎麼了?”

    只聽秦雷一字一句道:“那是因為我很想你……”

    誰說甜言蜜語不能醉人?雲裳便醉了,她地面頰變得酡紅一片。雙目水汽氤氳,使勁點頭道:“人家也很想你。”

     “娘娘,”正在兩人纏綿悱惻之時,屋外傳來石敢的聲音:“快中午了,卑職是不是將午膳送進去?”

     “你擱在外面吧。”雲裳一邊答話,一邊趕緊從床上跳下來,整一整皺巴巴地衣衫,理一理亂紛紛的頭髮,故作鎮定道:“我這就出來。”

     “是。”石敢輕聲道:“不知王爺醒了沒有?”

    雲裳看一眼秦雷,見他點了頭,便支支吾吾道:“醒…了,剛醒了。”

     “王爺,卑職有要事禀報。”石敢便沉聲道。

     “你去外屋用飯。”秦雷輕聲對雲裳道:“再把他叫進來。”

    乖巧的點點頭,雲裳便出去房間,喚石敢進來。

    趁著屋裡就剩自己,秦雷用盡全身的力氣掀開被子,低頭一看,果然見原先穿的藍色底褲,已經換成白色的了彷彿鬥敗了的公雞一般,秦雷直挺挺的躺倒在床上,無力的叫道:“丟死人嘍……”他卻不想想。人家小姐家家地,不嫌髒、不害羞就不錯了,卻還在這裡得了便宜又賣乖。

     “屬下拜見王爺。”石敢沉聲道。

     “起來吧。”秦雷望著帳頂緩緩道:“什麼事兒?”

     “您先前說三天內不與齊軍談判,”石敢輕聲道:“現在已經是初六,三天之期過了。”

     “大爺他們很急嗎?”秦雷無所謂道:“還是辛稼奘急了?”

     “是齊國人。”石敢回答道:“他們在十八盤缺衣少食,這三天裡不知道凍死了多少人。”

     “告訴大爺,”沉吟片刻。秦雷淡淡道:“沒什麼好談地,直接向辛稼奘下令,命其無條件投降,以百人為單位,自縛出來便是。”

     “是……”石敢便輕手輕腳的退下,剛退出兩步,就听王爺幽幽道:“再有下次,你就不要幹這個侍衛長了。”

    石敢身子一僵。趕緊跪下俯首,輕聲道:“屬下知道錯了,請王爺處罰。”

     “你給我記住。”秦雷地眼睛依舊盯著紗帳,淡淡道:“並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自作主張……尤其是與別人串通一氣,欺瞞於我,不管你目的是什麼,下次都絕不原諒。”

     “屬下知道了。”石敢面色蒼白道:“若有再犯,天厭之!”

     “去吧。”秦雷合上眼睛,不再理他。

     “屬下告退。”擦乾額頭的汗水,石敢起身離了里間。

    待石敢下去。雲裳便端著個托盤進來,盤子上有一個砂鍋、兩碗米飯。還有幾碟小鹹菜。

    把盤子擱在炕機上,雲裳便扶秦雷起身,讓他靠坐在被子邊。待她將鍋蓋掀開,一股濃郁的肉香便飄滿整個房間。

     “是狗肉!”秦雷感覺口中唾液明顯增多,吞口口水道:“是黑狗還是黃狗?”

    一邊將砂鍋里地狗肉舀到碗裡,雲裳一邊奇怪問道:“有什麼區別嗎?”

     “這學問可大了,”秦雷眉飛色舞道:“聖人有云:一黑二花三黃四白,說的便是這狗的皮色不同,煮出來肉的口感也是有差別的。其中黑狗的肉最為香嫩。其次是花狗。再次是黃狗,最次便是白狗了。”

    雲裳小嘴微張。吃驚道:“你懂的可真多。”

     “只是剛好有研究罷了。”秦雷謙虛道:“快說快說,這是什麼狗肉?”

     “是黃狗。”雲裳微笑道:“黃狗肉驅邪祛寒,乃是治療正虐的最佳食補。”

     “哦,”秦雷點點頭道:“總比沒有強。”便張大嘴巴,等著雲裳來餵。

    雲裳笑著舀一勺明晃晃地狗肉,放在唇邊輕輕吹幾下氣,便遞到秦雷大張的嘴巴里。卻不料那狗肉仍然十分的熱,把秦雷燙地齜牙咧嘴,想要大叫一聲,發洩一下,卻不小心將其吞了下去……直感覺從喉嚨燙到腸子,竟是滿腔火燒火燎,不由怪叫道:“水……”

    雲裳一見闖了禍,趕緊擱下碗,去拿桌上的茶壺,卻發現空空如也。趕緊提著茶壺起身跑出去,不一會兒便折了回來。

    往杯子裡倒一碗白水,雲裳便要往秦雷嘴里送,卻聽他滿臉警戒道:“燙不燙?”

     “不燙。”雲裳不好意思道:“絕對不燙。”

     “權且信你一次。”狐疑的看她一眼,秦雷重新張開嘴

     “啊!涼!”將雲裳餵得水一口吐出,秦雷哭笑不得道:“這麼冷的天,你讓我喝涼水?”

     “人家著急嘛,就在桶裡灌了一壺,”雲裳委委屈屈道:“涼了不行,熱了不行,你這人可真挑啊。”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七三章西歸東狩

    事情進行的十分順利,在十八盤上挨餓受凍好幾天的齊國軍隊,早沒了談判的資本。縱使有再多的不甘心、不服氣,也只能接受無條件投降的命運。

    當天下午,一隊隊持刀引弓的大秦士兵,便出現在王莽峽的

    第一個齊軍百人隊,赤手空拳,雙臂舉過頭頂,瑟縮著身子,緩緩走出十八盤。一到達山口,便有一隊士兵過來,大聲命令降兵將腰帶解下,互相把雙手縛了。

    齊軍稍有怨懟之色,便招致秦軍劈頭蓋臉的暴打,只好無奈的照做。

    直到把這一百人都帶下去,帶隊的秦軍校尉才允許下一百人上來,效率自然談不上高。冬天的日頭又落得早,剛剛接收了兩千左右,天色便已經黑下來了。

    見進展如此緩慢,齊國聯絡官不由焦急道:“大人,不如變通一下吧,一次五百你看怎樣?”昨天一晚上就凍死了二百多弟兄,若是今天還不下山,不知又有多少袍澤要變為冤魂,他怎能不著急?

     “什麼時辰了?”秦國校尉卻一點都不急,耷拉著眼皮問道。

     “回大人,未時末了,您看是不是……”聯絡官低聲下氣道。

     “該吃飯了,今天就到這,”卻聽那校尉不耐煩道:“明天再接著弄吧。”

     “大人,我們可撐不住了啊。”聯絡官急得就要給他跪下了,滿臉哀求道:“請大人通融則個……”

     “明天早些開始就是。”摸摸鬍子,校尉輕飄飄的丟下一句,便轉身離去了。

     “那先給些糧食被褥也行啊……”聯絡官想要跟上,卻被兩把明晃晃的朴刀擋住,不得寸進……

     “做夢……”

    王莽峽中,上將軍辛稼奘正坐在避風的山谷後,面前的篝火上。架著一個生鐵頭盔,頭盔裡正煮著某種美味,散發著牛皮的香氣……

    山前的消息很快傳來,面容憔悴的辛將軍沉聲道:“秦雨田,欺人太甚了吧!”

     “軍門,跟他們拼了吧!”軍隊之中永不缺乏熱血青年。

     “拼?”辛稼奘冷笑道:“你要是敢下這道命令,信不信那些兵們就敢把你扭了,送給秦雨田討碗飯吃。”

    這時候的軍隊沒有理想、沒有抱負,就是抓夫當兵。當兵吃糧而已。為將者要想驅策這樣地士兵,就必須以嚴刑峻法恫嚇之、以錢糧軍功誘惑之、以接連勝利鼓舞之。只有這樣才會令士卒因心生畏懼而聽令,因有利可圖而賣命。因有生無死而追隨,三者缺一不可。

    而這其中,第三條乃是首要----螻蟻尚且偷生,何況萬物之靈長乎?若是有人膽敢放著生路不走而自尋死路,那是沒人會跟隨的。即使生路無比屈辱、苦難重重,也依舊不會例外。

    反抗的聲音終是少數,在發現應者寥寥之後。便也不再聒噪,默默地接受了悲慘的命運。

    算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啊,何況吃完皮帶還可以吃皮甲……

    齊軍翹首以盼的,秦軍磨磨蹭蹭的接收,一直拖到初十這天后晌,最後一批降兵才走出十八盤。

    比起之前那些相互攙扶著還搖搖欲墜的降兵。這百十號人有明顯的不同----一個個盔甲精良不說,且每個人都能站著走出來。

    這群人一出現,疲沓多時的秦軍立馬精神起來。那坐在椅子上地校尉也站起,目光在降兵身上掃過,緩緩道:“哪一位是辛軍門?”

    人群一陣騷動,好半天才聽到一聲:“便是本將!”接著便有一位綠袍老將軍,分開左右站了出來。

    上下打量這渾身臟兮兮、鬍子灰溜溜的老頭子一陣,校尉呵呵笑道:“辛軍門是吧,王爺有旨,您是一國侯爵上將軍,應該得到符合身份的待遇。”

     “哼。”辛稼奘撣一撣戰袍上地灰塵。冷笑道:“多謝王爺青眼,但老夫敗軍之將。受之有愧,還是跟將士們住在一起吧。”

     “末將會把軍門的意思向上峰轉達,”校尉仍舊笑瞇瞇道:“但在新的命令下達之前,您必須跟我走。”

     “你……”辛稼奘氣憤道:“我要是不走呢?”

     “您好歹也是侯爵上將軍,被綁著進城多不好呀。”校尉冷笑道:“還有你們這些軍官,游擊以上的都跟我走,不必去戰俘營了。”

    眾將看向軍門大人,只見辛稼奘鐵青著臉道:“我要見成親王,你現在就去通禀!”

    校尉點頭道:“這沒問題,但左右是左右,一碼歸一碼,您還得先跟我走。”說這話時,語氣已經開始不善,顯然有些不耐煩了。

    辛稼奘知道,再說便是自取其辱了,看一眼身邊的眾手下,閉目嘆一聲道:“此戰不利,皆是辛某一人之過,與諸位無關。”眾將軍聞言一齊跪下,滿面戚容道:“我等豈敢推脫罪責於軍門一人?”

     “我已老朽,心若死灰,能為諸位做的,也只有這些了。”緩緩的搖搖頭,辛稼奘睜開雙目道:“爾等聽好,只管逆來順受,切勿輕舉妄為,為我大齊保留此有用之身!”說完便昂首闊步,跟著那校尉先行離去了。

    身後是眾將軍驚天動地地慟哭之聲,彷若訣別一般……

    羊腸坂城堡中,成親王下榻處。

    秦雷已經基本痊癒,但身體的虛空卻需要慢慢調養,一時間也無法應付繁重的軍務,只好將權限下放,讓幾位將軍分管各部,遇事向大殿下請示即可。

    但沒兩天,纏綿病榻的太尉大人。竟然奇蹟般的一夜痊癒了。當禁軍大總管出現在中軍大帳時,秦靂只好識趣的交出了權力。但李渾說自己年事已高,仍讓秦靂負責軍營中的日常事務,還怕他過於操勞,給他派了個叫李龍地副手……

    老太尉摘桃子地行為雖然不地道,但在成親王不能視事的情況下,他李渾出面節制眾將,也算是名正言順地,誰也沒法公開說什麼。

    但秦靂是個犟人。仍堅持每日晨昏向秦雷請示匯報,從無一日懈怠,倒把老太尉晾在了一邊……

    把日常的軍務匯報一遍。秦靂清清嗓子道:“最後一批俘虜也已經到營,你還得拿出個處理意見來。”

     “多少人?”石敢也不知從哪找來個大躺椅,鋪上厚厚的被褥,秦雷便半躺在上面,與秦靂輕言細語的說話。

     “四萬一千多人。”秦靂沉聲道:“其中還有四五千凍手凍腳,準殘廢了的。”

     “這就是一萬人啊……”秦雷的雙手擱在膝頭的棉被上,左手食指還裹著白紗布。那是雲裳昨天為他修指甲地結果。看著手指上的白紗,秦雷長長嘆口氣,五味雜陳道:“怎麼都麻木了?”

     “是呀,從開戰以來,雙方傷亡超過五十萬。”秦靂也不勝唏噓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都夠五十個將軍成功了。”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秦雷淡淡道:“五十萬個家庭破裂。幾百萬人蒙受痛苦,幾千萬地國帑付之東流,這就是五十個將軍成功地代價。”

     “唉……”秦靂面色凝重道:“要不聖人說。千古興亡,苦了的只是百姓啊。”說著呵呵笑道:“好在這仗一打完,又能消停好些年,也給百姓個喘氣地機會。”

     “然後呢?”秦雷面容蕭索道:“十年八年後呢?雙方休息過來再打?再讓五十個將軍成功?”

     “我說兄弟,你怎麼消沉了?”秦靂奇怪道:“是生病呢?還是……”壓低聲音道:“弟妹鬧得?”

     “都不是。”秦雷想笑卻笑不出來,面容肅穆道:“不能讓這種惡劣的循環再重複了,要在這代人結束它!”

     “唉,兄弟有此志向當然好,但奈何國力無以為繼啊。”秦靂皺眉道:“不歇個三五年。怎能把糧秣備好。怎能把新兵練好?”

     “大哥只看到我們,”秦雷雙目微瞇道:“卻忘了對手比我們更糟!我們在齊國境內游行一圈。他們不但今年的秋糧泡湯,還要拿出糧草賑濟,否則民變四起,連明年的春耕都不要想了!”

    心情激蕩之下,秦雷的手微微揮舞著,聲音也變得高亢起來:“如果我們給它時間,最多三年,齊國便可抹平這次地損失;但倘若我們不給他們時間,它就會一直陷入糧草不足,民心不穩的境地!”說著雙拳一攥道:“彼時交戰,何談士氣可言?”

    大皇子靜靜聽著,待秦雷告一段落,這才緩緩道:“依你的意思,這仗要接著打下去?”

     “打!為什麼不呢?”秦雷咳嗽幾聲,面龐也微微漲紅,雙目放光道:“現在南北兩道關隘,都在我們手中,就像螃蟹的兩個鉗子,對著齊國的肚皮,想怎麼夾就怎麼夾,想何時夾就何時夾!”

    秦靂也被他說的熱血沸騰起來,狠狠一擊掌道:“對呀!我們有雄關為依托,只要用精銳騎兵頻繁襲擊齊國,便可以一直使其不得安生,國力無法恢復!待我們兵精糧足之後,即可大軍分南北出擊,一戰而定!”

     “不錯。”秦雷興奮的點點頭道:“關鍵是襲擊要狠,最好每年夏秋都能遊行一次。”

     “這個我喜歡!”秦靂放聲大笑起來,朗聲道:“到時候我親自帶隊,兄弟你可別跟我搶。”

     “不會地,我對燒殺搶掠沒興趣。”秦雷微笑道“但也別高興的太早,要想達成這個目標,還得有兩個條件。”

     “我知道一個是楚國不插手此事。”秦靂笑著問道:“但第二個是什麼?”

     “第二個,要看趙無咎的……”秦雷靠在椅背上,輕聲道:“去問問辛稼奘吧。看看那傢伙在搞什麼鬼名堂,不可能真地吐血而亡了吧?”說著便疲倦的閉上眼睛,顯然是沒精力了。

     “你不見他了?”見秦雷累了,秦靂便起身道。

     “不了,你問問就行。”秦雷緩緩搖頭道:“我這個樣子還是暫時不要見人的好。”

    秦靂這才發現,說了這一會兒話,秦雷便麵色蒼白,額頭隱隱見汗了。 “好吧,明天一早你就回壺關。在那好好修養一陣子。”

    秦雷點點頭,沒有再說話。翌日一早,黑衣衛便把一輛大車駛到了小院門前。

    雲裳仍然一身男裝。攙扶著秦雷從屋裡慢慢走出來。看到那樣式古怪的馬車,秦雷輕笑道:“這是草料車改地吧?”

     “嗯,”石敢頗不好意思道:“這山溝溝裡啥都沒有,只能把咱們的板車上搭個木棚。王爺就湊合一下吧,反正路也不長,到了壺關再換好的。”

     “我不是窮講究的人啊。”秦雷搖頭笑道:“何況改的真不錯,挺結實。”

     “車軸上還加了避震呢。”石猛呵呵笑道:“特種營地手藝。王爺保准滿意。”說著便打開車門,一股熱氣便撲面而來。

     “喲,還很細心呢。”在兩人地攙扶下,秦雷笑著上車,笑罵道:“但至於擱四個火盆嗎,要把我烤成人幹?”

     “不是尋思著王爺大病初癒,受不得涼嗎。”石猛一抹額頭的汗水。訕訕笑道:“這就撤倆。”

     “留一個就行了,浪費!”秦雷咳嗽一聲道:“還有,把車外面地雞零狗碎去了。真難看!”

     “哦,”石猛撓頭笑道:“這就取了。”說著嘿嘿笑道:“既然您要低調,那咱們京山軍就不殿後吧?”

     “可以,”秦雷微微一笑道:“既然老太尉已經復原,就不跟他搶了,咱們先發。”大秦軍隊不成文地規矩,撤退時副帥開路,主帥殿後,有保護全軍之意……離開上京城這一路。秦雷都是走在最後的。

    因為有些個大車之類的輜重十分緊要。所以京山軍特種營被安排在了隊伍地前列,在開路的黑甲騎兵通過後。便輪到他們了。

    十八盤是開闢在王莽峽懸崖峭壁上的古棧道,相傳最早修建在唐代,後來毀於秦齊兩國的戰火,又重新修建。但樣子並沒有多大改變,仍然是一面峭壁、一邊懸崖的九尺棧道,唯一的不同在於,在山道臨淵的一面多了些拴著鐵鍊地石樁,讓來往行人安心不少。

    兵士們用黑布遮住馬眼,小心翼翼的拽著戰馬在山道上行進,山谷的北風嗚咽呼嘯,刮得兵士們面頰生疼。戰馬不安的打著響鼻,不時把道上的小石子踢到深淵中,發出人的嘩啦聲,兵士們不由更加小心起來。

    行進的速度可想而知……

    秦雷地座駕在山谷中等著,一直到晌午還沒動彈分毫。他還沒說什麼,雲裳卻有些待不住了,跳下馬車去前面查看一圈,回來後脆聲道:“道太窄了,前面行的比蝸牛還慢。”秦雷點點頭,無聊道:“確實挺煩人,小雲裳有什麼高見?”

    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雲裳嬌笑道:“要不我把你背過去吧?”

     “這個嘛……”秦雷也確實不想再等下去了,尋思一下道:“讓石敢來吧,他肩寬個高,舒服些。”

    雲裳咯咯嬌笑道:“遵命,我的爺。”便去把石敢喚過來。

    十八盤上地車隊緩慢挪動,車夫和兵士們大聲抱怨吆喝著,場面十分嘈雜。突然,兵士們看到王爺的侍衛長,背著個渾身裹在被子裡的人形物體。登上了十八盤的山道。

    有老兵打趣道:“石大人,您這背的哪一位?不會是你媳婦吧?”

    石敢一聽這個火啊,剛要發作,卻被被窩裡的秦雷一擰後背,只好作罷。

    倒是石猛看出了端倪,怒罵一聲道:“胡老三,石大人也是你能調戲的?再胡說八道,扯爛你地嘴。”那胡老三已經是個兵油子了,聽大人也不害怕。輕輕給自個一個耳光道:“不說了,俺給石大人賠不是了。”

    石敢也不理他,只是埋頭往前走。

     “都閃開點路。別挨著石大人。”石猛粗聲吆喝一句,特種營的車夫和兵士便紛紛閃到一邊,給石敢讓出了去路。

    朝石猛呲牙笑笑,石敢便低頭背著王爺,快步過了十八盤這四里多長地山路。

    雲裳緊緊跟在後面,扶著秦雷地……屁股,一直出了這段懸在半山腰上的山道。才出聲道:“下來歇歇吧,我去找輛車。”

    背著一百六七十斤走了這段山路,石敢也累得夠嗆,喘著粗氣道:“爺,咱謝謝哈。”便聽秦雷蚊鳴道:“當我是麻袋就成。”石敢點點頭,便在雲裳地幫助下,將秦雷放在道邊的大石頭上。

    擦擦汗。石敢喘息道:“娘娘陪著王爺,我去找車。”

    雲裳點點頭,小聲道:“有勞石大哥了。”

    不一會兒。石敢便回來,小聲道:“有車了。”便把秦雷背出這段崎嶇的山路,一到寬敞的地段,便將他送上一輛氣派地雙駕馬車。

    石敢這才小心把被子掀開,卻見王爺渾身大汗淋漓,不由驚訝道:“這是怎麼了?又病重了嗎?”

     “被子捂的。”秦雷沒好氣道:“什麼眼神?”說著石敢呢,自己的眼神先愣了,看看這車廂地四壁包著墨綠絲絨,地上鋪著提花地毯。臥床、座椅和小機皆用金絲楠木製成。就連擺設也無一不是古玩玉器,珍貴無比。竟然是前所未見的豪奢。

    一邊躺在車裡,秦雷一邊淡淡道:“這車哪來的?似乎比陛下的鑾輿都闊氣呢?”

    石敢呵呵笑道:“可巧了,正好碰上勾忌從壺關回來,還帶來了鎮東元帥的車駕。”

     “這麼說徐續也在關里?”秦雷悶聲道。

     “聽說齊軍大部出現在十八盤,徐帥便移防壺關口了。”石敢輕聲道。

     “碩鼠碩鼠,”秦雷閉上眼睛,輕聲吟道:“無食我黍啊……”

    聽出王爺有情緒,石敢小聲問道:“聽說徐元帥在三里外恭候呢,王爺要見他嗎?”

     “廢話。”秦雷翻翻白眼道:“他是一方諸侯,我們猛龍過江,能不拜碼頭?”

    徐續是徐氏三公中的老么,剛剛五十出頭,生得短小精悍,鬍子修剪的十分整齊,給人以寶刀不老地感覺。只是身上的元帥鎧甲過於簇新,靴子也一塵不染,似乎太愛惜自己的儀表了,這是他給秦雷的第一印象。

    秦雷打量他,徐續也在偷眼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觀之二十許,面容清瘦、棱角分明,天庭飽滿,鼻樑高挺,雖然臉上帶著淡淡的病容,但是一雙鷹目閃閃發亮,顯示著此人已經從虛弱狀態恢復過來了……話說方才被被窩捂了一路,出了一身大汗,秦雷竟頓時感覺身上輕快多了。也算是無心插柳吧。

    徐續看著秦雷,他幾乎無法想像,一個如此年輕的王爺,竟然能挽狂瀾於即倒,在極端劣勢地情況下,擊敗百勝公,又在齊國遼闊疆域內殺了個七進七出,最後圍了上京城,逼著齊國簽了城下之盟,將二十萬大軍禮送出境。哦對,還在回來的路上,順手滅了與壺關口對峙的五萬齊軍,奪下了橫亙在自己面前幾十年地羊腸坂城堡。

    當其中一件事情發生,你可以說是奇蹟,但當這些事情一齊發生時,你就不得不稱之為神奇了。

    短暫的目光交鋒,兩人便確定了各自的位置,徐繼單膝跪倒,沉聲道:“卑職叩見王爺。”

     “大帥請起。”秦雷輕聲微笑道:“石敢,你幫我把大帥扶起來。”說著溫聲道:“孤的身體抱恙,卻是失禮了。”

    徐續誠惶誠恐道:“王爺切莫折殺末將。”待秦雷賜座後,才起身在錦墩上坐下。

    秦雷熱情笑道:“不必客氣,孤王與兩位老公爺都是忘年之交,與元帥也是神交已久啊。”

     “是末將的榮幸,”徐續想笑笑奉承幾句,但面色緊張的凝固在一起,根本笑不出來,澀聲笑道:“有件事必須先行禀告王爺……”

     “什麼事?”秦雷微笑道:“竟讓大帥如此緊張?”

     “有謠傳說……陛下東狩了。”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七四章爆炸性和爆炸

    話分兩頭,說說過去兩個月前的事兒……

    看官是否早就要問,這秦雷在齊國北方都快鬧翻天了,那傳說中牛烘烘,拽呼呼的百勝公做啥子去了?為何竟坐視國都被圍而不管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他。

    準確的說是,山東河南一帶,出現了一連串的戰俘暴動,這些戰俘在一個名曰武兆禪師,諢號花和尚的宗教人士帶領下,打著解救秦國戰俘的旗號,接連攻克了三十幾個農場,人數像滾雪球一般,越聚越多,最鼎盛時期,甚至已經到了六萬人……最扯淡的是,這其中並不只有秦國俘虜,甚至還有齊國的流民土匪也加入其中。

    可見這世上任何組織中,永遠不缺的便是叛徒。

    當這個叛亂消息與秦國的禁軍元帥一道,出現在趙無咎面前時,老謀深算的百勝公,立刻嗅出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便親自提審馬光祖,兩位大帥隔著一張大案坐著。所不同的是,馬大帥的背後還有兩個虎背熊腰的兵卒站崗,顯得更加氣派……

    面對著瘦而憔悴的馬大帥,趙無咎單刀直入道:“說吧,昭武帝在哪裡?”

     “陛下當然回到虎牢關了。”馬光祖輕蔑道:“難道憑陳烈風那塊料,能攔得住我們陛下嗎?”別瞎掰了。 ”趙無咎冷笑道:“不妨告訴你,虎牢關上有我齊國的密探,他每天都會傳信過來,”說著把桌上的一摞信箋丟給馬光祖道:“自己看看吧,是不是老夫胡編的。 ”

    馬光祖隨手抽出一張,見上面寫道:八月初十,城內無甚大事。皇甫顯卯時操練兵卒,午時用餐,吃的是茭白炒牛肉。三碗白米飯。下午與李濁下棋,兩人各勝一盤,第三局皇甫顯下到盤面佔優時,李濁耍賴攪局……類似的瑣碎事務,用蠅頭小楷琳瑯滿目的記了三張信紙,將八月初十這天的虎牢關,事無鉅細的展現在外人面前。

    不知不覺中,馬光祖已經汗流浹背,他這才知道。原來虎牢關中地一切,都逃不過百勝公的眼睛。

    看來趙老賊已經知道,陛下仍在齊國了。

    有了這個覺悟後。馬光祖便選擇了永久的沉默,任憑趙無咎如何威逼利誘,也絕不說出皇帝的下落。又怕熬不住刑,說出些只言片語的線索,引著齊國人找到陛下,他竟然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馬光祖用自己的行動證明,忠誠與能力是沒有關係的。

    見無法從他嘴裡撬出東西來。惱羞成怒的趙無咎,立刻致函陳烈風,用最嚴厲地語氣,要求他將俘獲齊國元帥的經過,以及與他一道被俘者的下落,火速報上來。

    同時率領大軍南渡,準備漫天撒網。無論如何都要把那條大魚撈上來。

    過了黃河,百勝公便坐鎮東平府……六萬敵寇已經攻下了大名府,士氣正旺。且獲得了更精良地武裝。趙無咎據此判斷,敵軍有西竄虎牢關的可能……而東平府正是從山東去往虎牢關的必經之路。

    所以百勝公一屁股便做到這裡,指揮著手下四十萬大軍開始剿匪。

    而秦國戰俘軍的數量,卻只有六萬左右。

    以四十萬包含著大半精銳的正規軍,去攻擊六萬秦國俘虜,趙無咎為何殺雞用牛刀呢?

    他有三方面考慮,其一,捉到秦國皇帝,只是他宏偉戰略的開端。這件事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才不會影響後面地行動;其二,現在這四十萬齊軍。是齊國最後的機動力量了,如果再打沒了,齊國便將陷入被動挨打的危局之中,是以容不得他有絲毫的大意。然而在牧野原一戰,齊軍折損過重,不得不提拔補充新生力量……四十萬大軍中有五萬新升格為邊防軍的駐防軍,五萬新升格為駐防軍的屯田兵,這十萬人雖然是注定的砲灰,但素質太差畢竟也說不過去,不如通過這次剿匪提高一下戰力。

    最後還可以通過這種快刀斬亂麻地勝利,激勵一下士氣,恢復一下自牧野原之後一直萎靡不振的信心。

    再說那在南方剃度的皇帝陛下,用了一個月地時間,便糾結起六萬大軍,這讓和尚陛下重新自信起來,開始有模有樣的指揮部隊,並擬定了回國路線。

    他選擇的第一站是大名府城,雖然不是行伍出身,但看到手下都拿著木棍鐵鍁,也知道這些個兵刃打架種地可以,但打仗就不太靈光。

    工欲善其事,需先利其器。和尚陛下決定先將部下武裝起來。通過審訊俘虜的齊國官兵,昭武帝知道大名府有個大武庫,裡面的兵器盔甲,夠青州登州等六七個州使用呢。

    所以和尚陛下選擇攻打大名府,結果那位不給劉守備升官的游擊大人,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秦軍要攻城的消息一到,便捲著細軟跑路了。見大人都跑了,小兵兵們也一哄而散,把個偌大的大名府城,拱手讓給了昭武帝。

    不費吹灰之力地攻下了大名府,在城裡待了三天,裝備一新地俘虜軍,才在昭武帝的反复催促下上了路。要問為什麼待了三天?這不廢話嗎,爺們們死裡逃生,又是好幾個月沒見過女人了,此番進城怎能不好生燒殺搶掠一番?

    望著衣甲鮮明,刀槍雪亮地戰俘軍,和尚陛下躊躇滿志,相信憑自己的力量也一定能順利回國……雖然他還不知道,那位可怕的百勝公,帶著四十萬大軍,將俘虜軍的退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說回十月十一的壺口關……

     “東狩?”秦雷撓撓頭道:“去東邊打獵了?”

     “不是……”徐續面色嚴峻道:“這是說,陛下有可能被限制了自由。”

     “什麼?”秦雷一下子站起來,瞪大眼睛道:“你說陛下被……俘了?”

     “只是謠傳。”徐續嚥口吐沫道:“前天剛收到的消息,按時間推算,應該是七天前的事了。”

    一屁股坐在床上,秦雷兩眼發直道:“說說你的根據。”身為領兵元帥,可不敢對皇帝被俘這件事造謠的,否則便是潑天大罪。

    徐續不由低下頭,聲音低沉沮喪道:“虎牢關方向說,陛下始終沒有歸國。”

     “趙無咎也始終沒有北上,”秦雷接著道:“就算孤把上京城圍了,他都沒出現。”

     “前天的情報顯示,齊國百勝軍剿滅了一夥戰俘,據說其中一個和尚的打扮,與陛下一模一樣。然後齊國人便拿著這個和尚,去虎牢關示威了。”徐續有些不可思議道:“這條情報有些不大著調。”

    秦雷點點頭,沒有接話。便聽徐續繼續道:“但是虎牢關的皇甫將軍曾經親自出城見過那和尚,雖然回來後沒承認,卻也沒否認。”

    秦雷嘆口氣道:“如你所料,八成是真的了……”

    話音未落,耳邊便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突如其來的爆炸聲,震得秦雷和徐續都是一哆嗦。

     “怎麼了?”徐續脫口問道。

     “東邊有什麼爆炸了”秦雷面色蒼白道:“聽方位……似乎是棧道那裡。”爆炸聲連綿不絕,就像過年放得連珠炮一樣,讓秦雷想到了一種可能。

     “快去探查,速速回來禀報!”一把拉開車門,徐續氣急敗壞的命令道。

    隨著他的動作,秦雷便看到東面幾里外的天空中,已經騰起一條灰色的巨蟒……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七五章兩位將軍走了

    半個時辰以前的王莽峽入

    峽谷口兩側的山坡上坐滿了京山軍的官兵,其中有黑衣衛,也有皇甫戰文的第一師。兵士們坐在山坡上休息,等待特種營那群笨傢伙通過。因為都是一軍的兄弟,所以在等了半晌之後,他們也不算太著急。

    但排在他們後面的神武軍可就忍不住了,開始大聲聒噪起來。神武將軍徐載武更是幾次三番派人上前催促,大有一定要去壺關口過夜的勁頭。

    被煩的受不了,皇甫戰文只好答應讓神武軍先過……當然是要等特種營過完了再說。徐載武這才作了罷。

    半個時辰後,特種營終於悉數通過,皇甫戰文便讓手下把戰馬牽到道兩邊的山坡上,把中間的道路讓出來。

    神武軍毫不客氣的徑直通過,開始向十八盤挺進。一個神武校尉看到秦雷遺棄在道邊的馬車,便向京山軍打聽道:“這是乾什麼用的?”

    京山軍的軍官沒好氣道:“沒看見車上的徽章嗎,這是我們王爺的馬車?”話說石猛這些人的審美,著實讓人鄙夷,畫了個大老虎頭在車廂外壁,唯恐別人不知道這車裡坐得是誰。

    神武校尉呵呵笑道:“這麼大個虎頭,當然誰都看得見。”說著拱手道:“那定然是王府的車了,但是末將要問的是,這車有什麼用途。”

     “這還真不知道。”京山軍的校尉撓撓頭道:“早些時候便停這了,也不知是乾什麼用的。”

     “末將能否借用一下?”神武校尉賠笑道:“我們有個病號……”

     “我去請示一下……”京山軍校尉道:“這畢竟是王爺的東西,咱們不敢擅自做主。”

     “應該的。”神武校尉呵呵笑道。

    不一會兒,那京山校尉便去而復返,點頭道:“我們王爺不在。不過皇甫統領說了:儘管去用,王爺不會在意地。”

    神武校尉歡喜笑道:“王爺慈悲,謝謝皇甫將軍,謝謝這位兄弟。”

     “好說好說。”京山校尉呵呵笑道:“王爺常教導我們,青蓮白藕紅荷花,天下禁軍是一家嘛。”

     “王爺英明。”神武校尉哈哈大笑道:“回見吧兄弟。”說著與他拱手作別,命人將車廂套上馬,驅趕著回到了本陣之中。

    神武軍中軍隊中,一輛拉草的大車上趴著個中年男子,他身上蓋了條花花綠綠的錦被。仍然大聲喊冷……要不是老覺著冷,他也不會不停催促隊伍前進,也好早些去壺關口取暖。

    邊上的親兵安慰道:“將軍稍帶片刻,馬上就輪到咱們過去了。”這趴在稻草中的男子,竟然是神武將軍徐載武。這件事情十分不可思議。因為徐將軍乃是一門三公的大貴族,舉手投足都要有貴族的範兒……一路上風裡雨裡、千里奔波,這位將軍竟然可以做到盔甲光可鑑人,領口潔白無暇,實在不是一般的有範兒……

    往常別說趴在草料車上,就是讓他坐在上面,也是不可能的。但今天不成了。今天的徐將軍騎不了馬、走不得路,除了趴著沒有別地選擇,因為他有疾啊……得了傳說中的痔瘡……據軍醫說,是因為騎馬久了,兼因飲食不節、過食醇酒厚味,燥熱內生,下迫大腸。導致血行不暢、氣血縱橫,筋脈交錯,結滯不散而成……

    好吧。無論說的多麼文縐縐,徐貴族都得了丟人的痔瘡,看著邊上親兵說話,便以為他們在笑自己。徐載武低聲怒道:“笑什麼笑,老子得個痔瘡,你們很高興嗎?”

    親兵們趕緊低下頭,卻聽見有人哈哈大笑道:“當然要高興,這是好事兒呀。”

    不用回頭徐載武,也能聽出是羅雲的聲音。不由惱火道:“你這傢伙。還有沒有點同情心,竟然取笑於我?”從發兵攻打牧野城開始。兩人便廝混在一起,早就熟得不能再熟,說話自然沒有顧忌。

     “誰笑話你了,”羅雲一本正經道:“老徐,你要心想事成了!”

     “什麼心想事成?”徐載武沒好氣道:“把話說明白,不要賣關子。”

     “不管想啥,都能成功。”羅雲面色認真道。

     “何出此言?”徐載武糊塗道:“我怎麼覺著運氣糟糕透頂呢?”

     “要時來運轉了!”羅雲強忍住笑道:“人家都說,有志者事竟成,你老兄現在也是有痔之人,當然會心想事成了!”

    徐載武還沒反應過來,羅雲已經笑得前仰後合,周圍地親兵也偷偷直笑……他終於明白自己被耍了,不由面色如豬肝道:“老羅,你不是專程來耍我的吧!”

     “當然不是……”羅雲擦擦眼淚,剛要說借一步說話,便見那神武校尉帶著輛有車廂的馬車過來。

     “將軍,小的給您找了輛車,裡面有炭盆,也有床。”先見過二位將軍,那校尉便滿臉堆笑道:“卑職副您上車吧。”

    徐載武心道:好小子,真為你爺爺我排憂解難了。便點頭道:“幹得不錯,還有點眼力勁兒。”

    校尉便與親兵一起,將他半背半扶起來,送進了車廂裡。

    一進去便感覺溫暖如春,徐載武身上舒坦多了,就連痔瘡似乎也松緩了不少。 “好小子,從哪弄的這車?”

     “是王爺的座駕。”校尉趕緊道。

     “哪個王爺?”徐載武皺眉道:“成親王?”

     “將軍英明,”校尉笑道:“正是成親王殿下的車。”

     “扶我下去!”徐載武地臉頓時拉了下來,滿面不快道:“我不坐他的車!”

     “大人,您這是何必呢……”校尉苦笑道:“再說這車是皇甫將軍借給咱們的,又不是王爺借的。”

     “就是,老徐你矯情啊。”這時羅雲也上來,笑著勸道:“你要是不坐,別人只道你是怕了王爺,沒人會以為你清高的。”

     “我怕他?”徐載武怒道:“今天我還就要趴這兒了!”

    見激將法奏效,羅雲微微一笑道:“這才對嘛,”說著揮揮手道:“你們都出去,我和你們將軍有要事相商。”那校尉和兩個親兵,便行禮退下了。

    馬車緩緩向前行駛,車輪碾壓著石板路,發出吱呀呀的聲音……

    車裡的兩位將軍,一坐一趴,小聲說著話,只聽羅雲道:“太尉大人讓我給你捎個話,到了壺關口,他便要正式接管全部軍權了,到時候你可不要唱反調。”

     “我能唱反調?”徐載武翻白眼道:“雖然不喜歡你們太尉,但總比讓他秦雨田繼續鳩占鵲巢,強一萬倍!”

     “這樣說我就放心了。”羅雲呵呵笑道:“我也就是傳話地,帶到就行了。”說著頗為好奇道:“你為什麼對成親王這麼瞧不上眼?好歹你們也算一系的吧?”

     “討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徐載武沒好氣道:“需要嗎?”

     “不需要嗎?”羅雲笑道:“就當不需要吧……”

     “啟奏王爺!大事不好,十八盤被徹底炸毀了!”很快,石敢便把前方的消息傳遞回來。

     “損失如何?”秦雷雙目微瞇,面色鐵青地問道。

    石敢面色一緊,沉聲道:“當時正是神武軍通過十八盤,一下子折損了兩千人馬……”說著看一眼徐續,小聲道“其中就有徐將軍和羅將軍……”

     “辛…稼…奘……”秦雷咬牙切齒道:“讓勾忌把他提過來!孤要扒了他的皮!”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七六章叛變

    作為特級戰犯,辛稼奘與早先被俘的趙無傷,享受同樣的待遇----關在蒙著黑布的囚籠中,由黑甲騎兵負責看守押運。是以沒過多會兒,石敢便帶著一身藍布棉袍的辛軍門,出現在秦雷面前。

    辛稼奘從沒見過秦雷,目光只是從這個稍顯病態、微閉雙眼的年輕人身上掃過,便落在了滿面怒火的徐續身上。

     “齊狗!果真是你賊心不死,”徐續粗聲喝道:“陰害死了我侄兒嗎?”

     “你是誰?”辛稼奘不為所動道:“秦雨田的皇叔嗎?”

     “呃……”徐續略微吃驚道:“何出此言?”

     “明知故問!”辛稼奘冷笑道:“難道方才炸死的不是秦雷嗎?”

     “不是……”一個清淡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是那面色稍顯蒼白的年輕人。

    辛稼奘吃驚的望向他,年輕人也緩緩睜開雙眼,一雙明亮的眸子如利劍一般直刺他的心扉。

    秦雷的目光深沉如海、威嚴如,既有洞悉世事的英明,又不乏殺伐決斷的果敢,讓人不由自主的興起臣服之心……

    從他雙目睜開的那一刻起,眾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頭,甚至放緩了呼吸,就連一直氣勢洶洶的征東元帥,也變成了側身而坐,不敢直視他的眼。

     “你是秦雷?”雖然沒有人介紹。僅憑著直覺,辛稼奘便確定了這人地身份……他想像不出天下還會有第二個年青人。能有這樣的威勢,不由大吃一驚道:“你還沒死?!”

     “放肆!”他身後地黑衣衛大喝一聲道:“見了王爺還不跪下!”也不待他答話,便掄起刀背,狠狠敲在辛稼奘的膝彎上,將其打得跪倒在塵埃之中。

    辛稼奘雖是行伍出身,但多少年養尊處優,早忘了疼痛是個啥滋味。頓時疼的涕淚橫流道:“我乃一國侯爵,你們不能動粗!”

     “孤乃一國親王,你更不應該謀殺!”秦雷冷哼一聲道。不用辛稼奘招供,秦雷便已經從他的表現中,洞悉了事情的端倪……齊軍很可能在秦雷他們進山之前,便在十八盤埋下了炸藥,想要將過路的秦軍一截兩段。各個擊破。

    但隨著沈冰發動奇襲,奪下了羊腸坂堡壘,齊軍頓時從包圍者變成了被包圍者,以至於最後走投無路,不得不束手就擒。可那些足以炸毀十八盤的炸藥仍然埋在那裡……

    之後地事情便順理成章了,現在這位狼狽跪在地上的辛軍門,不甘心稀里糊塗窩囊失敗的命運。在十八盤留下了一兩個暗子。專待秦雷的王車出現,便引爆炸藥,將這個糟蹋大齊的罪魁禍首。炸個粉身碎骨!想明白事情的關節,秦雷後背頓時一陣冰涼……若不是雲裳這性急的丫頭,他定然會坐那畫著虎頭地馬車通過十八盤……後果乃是真正的不堪設想!

    火氣騰地上來,秦雷的目光變得陰冷無比,從牙縫中擠出一絲聲音道:“莫非你以為孤王不敢殺你?”

     “悉聽尊便。”雖然無法忍受疼痛,但老辛對死亡看得很淡,對於一個視地位如生命的上將軍來說,一次全軍覆沒,一次屈辱的被俘。都足以令他名譽全毀、生不如死。

    可他也不想讓秦雷痛快了。只見他面帶挪揄道:“你以為殺了我、殺了我那四萬五千名將士,你們秦國就贏了嗎?”說著仰天長笑道:“不。這絲毫不能改變你國破人亡的命運!”

     “何以見得?”秦雷耷拉下眼皮道:“若是正義終將戰勝邪惡之類的屁話,便不用講了。”

     “當然不是屁……空話!”對於秦雷地不文明,上將軍有些不大適應,頓一頓才冷笑連連道:“知道當年修復這十八盤棧道,用了多少民夫,耗了多少時日嗎?”

    秦雷陰著臉並不答話,只聽辛稼奘如數家珍道:“當年曾有齊秦兩國五省十八府、九十六縣的十萬民夫,花費一年半的時間,才把棧道重新建好!”說著滿臉不屑道:“請問成親王,您準備用多長時間將其重新修復呢?”

    見秦雷仍然不言不語,辛稼奘冷笑連連道:“據本將觀察,你們秦軍才過來不到兩萬……換句話說,你地十八萬大軍,要在羊腸坂過冬了!”說著說著便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是趙無咎讓你這麼幹的?”秦雷結束了沉默,扶著徐續的肩膀站起來,目光陰冷道:“他有信心奪回虎牢關嗎?”

     “不妨再透露點軍情給殿下知曉。”辛稼奘理一下散亂的額發,笑靨如菊花道:“貴國的至尊皇帝陛下,已經被我家公爺擒獲,驗明正身後押往虎牢關下,便要開刀問斬了!”

     “孤先斬了你!”秦雷怒氣勃發道:“來人啊,給我把這廝扔到峽谷底下去!”

    徐續得到的情報真實可靠,辛稼奘沒有撒謊,秦雷也沒有猜錯,皇帝陛下確實被俘了……

    這幾乎是一定的,當武兆大師聽說,自己與四十萬大軍迎頭撞上時,來不及感嘆齊國人怎會用牛刀殺雞,便帶著一干親信偷偷逃出了俘虜軍,但也許是走得匆忙、也許是不想聲張,他沒有通知統領右路的秦。

    就是這一念之差。讓皇帝陛下落入了齊國人地手中……

    當秦察覺皇帝已經逃之夭夭時,齊國大軍地包圍圈也已經收緊。他想要效仿已經來不及了。

    困守於魯西南地某個小山頭上,望著四面八方密密匝匝地齊國軍隊,六殿下終於想起自己年僅十五歲,根本承受不起這如山的壓力,終於失聲痛哭起來,哭聲驚天動地,引得身邊軍士紛紛側目。

    大哭一場之後。秦對左右道:“把孤綁了,送到齊軍營裡去,應該可以保你們活命!”

    眾人早就這樣想,但他畢竟是皇子郡王的身份,是以雖蠢蠢欲動,卻沒人敢第一個動。現在一聽六殿下如此識趣,兵士們反而有些羞愧道:“這樣怎好。我等當與殿下同生共死。”

     “反正都是死,孤何必要斷你們的生路呢?”秦滿臉悲憫道,說著刷的抽出寶劍,架在頸間道:“如果你們不答應,我就自刎而死,到時候你們就只能拿著我的腦袋去投降了。”

    眾人心道:既然你情我願地,咱們就別矯情了。便半推半就的把六殿下綁了。敲敲打打的送到了山下。只是誰都沒有註意到,一直掛在秦嘴角的那抹冷酷的微笑。

    派代表與齊軍通禀來意,沒多會兒。便有小校傳令道:“將那秦國郡王送去中軍,其餘人等皆依命行事、違令者斬!”

     “能不能保證我等安全?”兵士們也不是傻子,自然要問一句了。

    但他們與傻子也差不多,難道不知現已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難道魚肉還有發言的權利?

    回答他們的是齊軍弓弩上弦、長刀出鞘地肅殺之聲。

    眾軍士只好屈服,不情不願的將六殿下交給齊軍,便被齊軍趕羊似的攆到營地左面的大片空地上。

    秋風肅殺,呼嘯著席捲大地,令人不寒而栗。六萬七千餘名秦軍俘虜。在叵測的運命前瑟瑟發抖。

     “公爺有令。營中牲畜正在鬧瘟疫,命令爾等挖一巨坑。以備掩埋病畜!”好在命令不一會兒便下達了。

    見秦國俘虜站在那里東張西望,卻沒有人動手,密密匝匝圍在周遭的齊軍又一次舉起了弓弩。俘虜們毫不懷疑,只要領軍副將一聲令下,齊軍便會萬箭齊發……

     “用什麼挖?”俘虜們:“連把木鍁都沒有,總不會讓我們用手挖吧?”

     “這我不管!”齊軍副將冷笑道:“三個時辰之內,不把這個圈子挖成個兩丈深的大坑,就別想吃飯!”

    俘虜們只得用刀鞘、頭盔、木棍,甚至是兩隻手,開始賣力地挖坑……

    而在他們的外圍,至少有十萬齊軍嚴陣以待。

    中軍大帳裡,趙無咎面對著被推進來的秦國六皇子。

    趙無咎地虎目晦明晦暗,上下打量著這個面容陰沉的青年人,他這一生面對過許多人傑豪雄,卻從沒跟個十五六的娃娃打過交道,一時沒有想好該怎樣開

    終究是少年郎沒耐性,沉不住氣便先開了口:“座上可是百勝公大人?”

     “正是老夫。”老頭子捻著鬍鬚,緩緩道。

     “請屏退左右,小王有要事相告。”秦的雙手緊緊攥著,聲音也有些微微顫動。

    點點頭,帳中肅立的幾員將軍便魚貫退出,只剩下一個身長一丈的巨漢,以及一個面容儒雅的將軍。

     “這兩位是……”秦嚥口吐沫道。

    定定的望著這小子,老元帥沉聲道:“一個從不離老夫左右的護衛,一個是老夫親密無間地副手,你但說無妨。”

     “真地?”秦的呼吸漸漸粗重,顫音也越來越厲害。

    趙無咎微微皺眉道:“真地。”邊上兩人也緊緊盯著這秦國地小王子。不知道他是要圖窮匕見,還是要舌燦蓮花。

    卻見那秦深吸口氣。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倒把趙無咎三個下了一跳,差點就要高喊:來人,有刺客!了。

    好在秦只顧著磕頭,沒有看見三人的表情。

    只聽那大秦六皇子低聲哀求道:“百勝公老爹饒命,孩兒有絕密情報禀告。請您收下我這個義子吧。”

    趙無咎地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張嘴結舌道:“你…你……叫我什麼?”

     “乾爹啊……”看老頭子一臉驚訝,六皇子諂媚笑道:“從今兒後您就是我的親爹了,兒子會好好孝順您老的。”

     “打住……”趙無咎面色古怪的笑道:“我大孫子都已經快而立之年了,哪裡會有個乳臭未乾的兒子?”

     “那您就是我爺爺,孩兒給您當孫子。”秦一臉親熱的笑容,如巴狗一般的討喜。

     “你等會兒。我腦子有點亂。”趙無咎不由自主地撓頭道:“先把這事兒擱一邊,咱們說別的……你說有下情禀報,什麼下情?”

     “您得先認下我這孫子,小王才能說……”秦小聲道。

     “哦,”趙無咎眼珠子一轉,呵呵笑道:“好吧,有個千歲當孫子。老夫與有榮焉啊!”反正又不是讓老子當孫子,橫豎不吃什麼虧,認了又何妨?

     “孫兒拜見爺爺!”秦竟然真的三叩九拜。行了認祖大禮,滿臉真誠笑容道:“請爺爺賜名。”

    趙無咎第一次見有人當孫子上癮,捋著花白的鬍鬚,呵呵笑道“乖孫子,不要改名了,就在前面加個趙字吧。”

     “孫兒趙秦叩見爺爺!”秦喜不自勝的再磕倆頭,毫不理會另外兩人怪異的目光,一臉親熱道:“是這麼回事兒……我知道昭武帝的下落! ”

     “哦?”趙無咎兩眼一瞇道:“快快講來!”

     “是,爺爺。”秦脆聲應道。便將昭武帝從一輛板車開始地傳奇經歷。一五一十的講於趙無咎來聽。

     “呵呵,”趙無咎難以置信道:“這麼說。你們的皇帝陛下已經出家了?”

     “是秦國的皇帝陛下已經落髮為僧。”秦憨實的笑道:“孫兒是齊國人了。”

    趙無咎身邊兩人厭惡的皺皺眉,但他本人卻頗為開懷道:“乖孫,快說說如何才能找到你的父……哦不,秦國地皇帝。”

     “回爺爺的話,”秦呲牙笑道:“孫兒昨天晌午還見過秦國皇帝,按時間算應該沒跑出幾十里地去,您只要派出快馬,通報各地關口,把和尚都抓過來,只要一一查驗身軀便可……”

     “這個辦法不妥,”趙無咎搖頭道:“我們齊國禪宗昌盛,大小光頭不計其數,上面還有個慧能老禿驢,就是老夫也不敢輕易開罪,怎麼能亂抓他的光頭呢?”

     “爺爺實在人啊,”秦陰陰一笑道:“孫兒有一計,您可以參考一下。”

     “講。”

     “您可以找個佛骨舍利之類地,舉行個開光儀式,這樣方圓數百里的光頭就不得不前來參加這場法會。”秦自信滿滿道:“這樣一來,但凡有拒不前來者,便是不敬佛祖,您盡可以幫著慧能大和尚管教!”

     “好小子,有你的!”趙無咎相信人有所長,若能各盡其用,都會幹的十分出色,而這位孫子顯然是叛徒賣國賊的好苗子。老元帥便打定主意,要在他身上做一筆長線,給秦國好生攪合攪合,是以態度愈發和藹起來:“就照你說的辦吧。”

     “是,孫兒請纓帶人去操辦此事,一定為爺爺將秦國皇帝抓回來!”秦總覺著不擔個差事的話,心裡還是不踏實。

     “呵呵,好孩子,”趙無咎起身離案,親自將他攙扶起來,呵呵笑道:“這事兒不用你操心。”見他仍是一臉猶疑不定,趙無咎便給他揭底道:“爺爺對你是有期許的,怎能讓你幹這種自降身價的事兒呢?”秦,哦不,應該是趙秦先生,一臉感激道:“爺爺能給孫兒說清楚點嗎?”

    趙無咎拍拍他地肩膀,淡淡笑道:“時機未到,你且放心住著,既然叫我一聲爺爺,老夫就把你當成孫子,”說著對身邊兩人道:“今天地事情不要外傳,僅限於我們四人知道。”兩人恭聲領命。

    趙無咎又對那那巨靈大漢道:“趙虎,吩咐下去,秦是一國郡王,一應起居禮儀都按照郡王級別,誰要是敢輕慢於它,”老元帥一字一句道:“嚴懲不貸!”

     “是!”趙虎點頭應下。

    秦這才放了心,擦擦額頭的白毛汗,長吁一口氣道:“孫兒謝謝爺爺厚愛。”

     “無妨,你下去休息吧。”趙無咎微笑道:“爺爺還有事情要做,把這里當成家就行。”

     “孫兒告退……”秦躬身施禮,徐徐退了出去。

    待兩人退出去,大帳裡只剩下趙無咎和那斯文將軍。

     “大帥,您與這種人唣做甚?”那斯文將軍正是兵法大家武之隆,只見他滿臉鄙夷道:“一看就是餵不熟地狼,還指望他能感恩?”

    趙無咎哈哈笑道:“之隆啊,你是我齊國的兵法大家,自然知道孫子兵法的最後一篇是什麼。”

    武之隆頷首道:“學生明白了。”

     “這小子厚顏無恥,六親不認,是個極度自私、且有貪生怕死之人,原本不是個間諜的好材料。”趙無咎輕聲指點著自己的得意門生:“但他偏偏又有秦國郡王的身份,這裡面便大有文章可做了。”

     “學生愚魯,請恩師講解精要。”武之隆恭聲道。

     “唔,這還要見機行事,”趙無咎不負責任的笑道:“計劃沒有變化快,現在計劃了,還不知到時會怎樣呢,先把他養著吧。”說著不屑的笑道:“就當養頭豬了,早晚宰了過年。”

     “是……”武之隆只好悶聲應道:“那學生去吩咐一下緝拿昭武帝的事情,總要給恩師個交代。”

     “好,去吧。”趙無咎點點頭道:“哦,對了。先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劉……守備,告訴他,只要能找到人,就讓他夢想成真。再給他指個方向,讓他自己去尋找武兆和尚。派人盯緊了,說不定會有收穫的。”

     “遵命……”武之隆弓身退下,離開了大帳。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七七章坑和坑

    為秦沾安排下住處,趙虎便離開了。

    坐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秦沾輕輕撫摸著緞面的被褥,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覺。

    腰部一鬆,身子便軟軟躺了下去,一陣陣困倦與疲憊也潮水般的襲來、他真想在這大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覺,忘記那些煩惱事。

    但就在沉入美夢的那一霎,他狠狠地一咬嘴唇,鮮血便無聲流了出來,眼神重新恢復了清明。

    忽得從床上坐起來,緊緊攥著雙拳,秦沾無聲嘶吼道:“昔日韓信受胯下之辱,只為留此有用之身以報國,卻不是要當這籠中的金絲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正義,即使最壞的人,也往往認為自己是對的。

    起身向帳門大步走去,他的腳步卻越來越慢,腰桿也漸漸佝僂起來,到了門口時,已經恢復成起先那種卑微模樣,對兩邊的門衛道:“二位大哥,小王想出去走走、透透氣,可以嗎?”

    兩邊衛士看他一眼沒說話,卻讓開了去路。

     “謝謝啊。”秦沾客氣的道謝,便踱步出了帳篷,在營地中閒逛起來……他告訴自己:我是在向敵人學習,等著將來雪恥用!便心安理得的散起步來。

    四十萬齊軍地營寨。規模可想而知,置身於一座座蘑菇似的營帳之間。秦沾很快迷了路,但又不想多看齊人地冷臉,索性漫無目的的閒逛起來,心道:總能找到地方的。

    結果轉了兩個多時辰,愣是沒找到自己住的那旮旯,倒累得他雙腳灌鉛、口乾舌燥,正要忍不住找人問問。卻發現眼前霍然開朗,原來已經走到了營地邊上……他看到了一個大坑和那些被他拋棄的秦國俘虜。

    確實是拋棄,當時的情況下,如果他選擇與他們同生共死,八成會被叛徒出賣。且因為做賊心虛地緣故,叛徒很有可能會先殺了他再說……

    眼下這些人正面朝中軍帳方向跪著,聽一個小校宣讀百勝公的上諭:“爾等既為戰俘。本應速死,然我百勝公慈悲為懷,僅以勞役處之,實乃千古未有之大寬宥,為何爾等竟恩將仇報,燒我農場、殺我守軍、劫我城池、掠我州府,似爾等這般暴虐匪類。合該千刀萬剮! ”

    視線從詔書上抬起,冷冷看著跪在坑里坑外的數万俘虜,那小校沉聲道:“元帥有令。命爾等解下腰帶,兩兩一對互相綁了。”

    挖了三個時辰的大坑,俘虜們早就體力透支了,只想著趕緊吃點東西、休息休息,雖然有人問:“這是要做甚?”但小校早有說辭,翻翻白眼道:“帶你們去戰俘營吃飯,又不是第一次當俘虜了,還這麼不懂規矩!”

    人在屋簷下,哪有不低頭。秦軍俘虜們只好照做……

    見俘虜已經互相捆好。小校嘴角抹過一絲殘忍的笑意,目光轉向上諭。接著念道:“一我天兵神降,爾等便魂飛魄散、背主投降,簡直是無恥之尤!是可忍,孰不可忍!吾不滅之,天厭之!!”說著把那大紅色的上諭往人群裡一扔,沉聲道:“動手吧!”

    秦國俘虜們呆住了,齊軍的弓弩手卻已經紛紛鬆開弓弦、扣動扳機,射出致命地羽箭,登時射倒了一片。

    鮮血驚醒了呆滯的俘虜,他們尖叫著、哭號著、拼命爬出坑去,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但無論哪個方向,都會遇到齊軍守備森嚴的軍陣,要么被長矛刺死、要么被攆到坑里去……

    秦沾站在柵欄之後,呆呆的看著不遠處的一切,滿眼是血腥的殺戮、無力的掙扎;滿耳是痛苦地慘嚎、無助的哀求,鮮血在漫天飛濺、生命被無情藐視、屠殺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秦沾徹底傻了,就連褲襠一熱,也沒能察覺地到。殺戮持續了半個時辰,慘叫聲才漸漸小下來。

    秦國俘虜在之前便已經斷炊三日了,又被齊國人連逼帶騙的挖了個超級坑,體力徹底被掏空,即使想作困獸鬥,也沒有那個力氣了……小部分俘虜被直接殺死,更多的卻被攆進了大坑之中……

    這時,齊國的民夫出現了,他們推著獨輪小車,將一車車泥土傾瀉進大坑之中。原來從一開始,趙無咎便要將這五萬多人給坑了……

    坑里的俘虜們肝膽俱喪,不停的哀求、不停的磕頭求饒,但齊軍將那大坑團團圍住,用長槍弓箭將想要爬上去的俘虜射殺,神情漠然如看一群豬狗……

    隨著一車車的沙土墊下去,大坑越來越小、越來越淺。已經有許多俘虜被活埋,即使那些暫時未死地,也徹底放棄了掙扎、停止了哀求,一個個神情木然地等著被埋葬……

    一直到下半夜,最後一車黃土才傾瀉而下,那活埋了五萬五千名秦國俘虜、以及一萬多具屍首的大坑終於被填平了。

    打著火把繞大坑一圈,那小校吩咐道:“再檢查一遍,就可以收隊了。”自個便轉身回營,向百勝公復命去了。

    但兵士們一個個目光呆滯,彷彿沒聽到他地命令。不知道是誰帶地頭。齊兵紛紛爬在地上嘔吐起來。待吐完之後,便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吵、有人鬧。甚至有人扭打在一起相互撕咬,千奇百怪、無所不有。

    如夜梟般的尖叫哭號聲在夜空中環繞,一直到了天亮,才逐漸安靜下去。

    這種慘無人道地屠殺,對殺人者同樣是巨大的摧殘。只要還算是人,這場景便會折磨他終生,令其至死不得安寧。

    昭武十九年九月十五。秦沾滿頭大汗的從噩夢中醒來,那場屠殺已經過去四天了,他也已經跟隨大軍向西拔營一百里。但那些死者的冤魂卻如附骨之蛆般的纏繞著他,只要一閉上眼,數不清的殘肢斷體便會從四面八方跳出來,鬼哭神嚎的向他索命。

    大口地喘息幾聲,秦沾感到大腿間一片冰涼。伸手在床上一摸,已經濕了一片。無奈的嘆口氣,掀開被子起身,摸一條乾淨的褲衩換上。這尿炕的毛病也是那次的後遺症。即便一天不喝水,也會在夢到冤魂的時候濕一片,風雨無阻,比潮汐還準。

    把騷乎乎的被子翻過來。秦沾重新躺在床上,剛有些睡意地時候,便聽到帳外有人輕聲道:“殿下。公爺請您去一趟。”

     “知道了。”秦沾沉聲答應道,便胡亂套上衣衫,掀開門簾走了出去,這才發現,天已經濛濛亮了。

     “哦,是趙虎大哥,公爺找我什麼事?”一邊將腰帶係好,秦沾一邊滿臉堆笑道。

     “去了就知道。”丟下輕飄飄的一句,趙虎轉身便走。秦沾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中軍帳外。趙虎卻沒有通禀,便徑直領他到了帳後。從後門進去。

    大帳一分為二,前面是百勝公議事的地方,後面則用來辦公睡覺。

    秦沾一進去,就看見趙無咎穿一身錦袍,正坐在燈下讀書。剛要納頭便拜,卻見趙無咎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秦沾倒也機靈,立刻停住了動作,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將手中的《左傳》擱在桌上,趙無咎朝秦沾招了招手。

    秦沾趕緊屁顛屁顛的過去,把一張恭謹的笑臉,擱到百勝公地面前。

    指了指一幕之隔的前帳,趙無咎小聲道:“那人逮過來了,你看看是不是。”秦沾點點頭,剛要起身卻被趙無咎一把拉住,輕聲道:“隔著帳子看吧,不要暴露了。”

    感激的點點頭,秦沾便輕手輕腳地上前,把臉貼進大帳的縫隙,定睛向外一看,便見著好些個光頭……

    只見十來個和尚被捆在椅子上,排成一溜面對著幕布。帳外還點著數盞明亮的牛油大燈,讓他可以清晰看到每一張臉上的眼屎。

    視線在眾光頭臉上巡梭,秦沾真的看見了自己的父皇。雖然昭武帝緊閉著雙眼,又是個沒有鬍子眉毛的大光頭,但他還不會認錯自己的老子。

    可就在這一刻,秦沾猶豫了。儘管一開始便打定主意出賣自己的父親,可那畢竟只是出謀劃策,與這種親手指認地感覺相比,簡直不值一哂。

    秦沾知道,只要伸手一指,自己便徹底背叛了天地君親,從此以後便要遭到世人唾棄,遺臭萬年了。就算是膽小怕死如他這樣地,也不禁要問一句,苟全性命到底值不值?

    就在他心中翻江倒海之時,一隻有力的大手按在了他地肩膀上。

     “啊……”秦沾被徹底嚇到了,不由驚叫一聲。

     “噓……”一把按住他的嘴,趙虎便把受了驚的小王子拉到了後帳。

    但這一聲已經引起光頭們的注意,尤其是左首第三個光頭,更是一臉的驚訝與疑惑……看秦沾失魂落魄的樣子,趙無咎讓趙虎給他端碗安神湯。喝下去過一會兒,秦沾便平靜了許多。

    趙無咎這才微笑道:“這裡面有昭武帝嗎?”

    秦沾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公爺問你話呢!”趙虎沉聲道。

     “放肆!這是你說話的地方?”卻遭到了百勝公的低聲呵斥道:“還不滾出去!”趙虎只好乖乖退下。

    帳中只剩下一老一少兩個混

    老混蛋如魔鬼般蠱惑著小混蛋道:“爺爺很理解你的顧慮,但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你多慮了!”

    秦沾猛地抬頭,定定的望向趙無咎,只聽老混蛋繼續道:“除了我和趙虎之外,這世上沒有人知道是你指認了他,而我們倆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說著笑瞇瞇道:“再說昭武帝好歹也是一國之君,爺爺也不會傷害他的。若是你願意的話,爺爺可以安排你們住在一起,讓你照顧他,這樣天下人就只知道你秦沾是大孝子,而不會想到其它。”

    秦沾的表情果然鬆動,所謂叛徒最後的底線,其實就是沒有底線,一個人能後退一步,便不會太在意後退十步。

    沉默良久,便聽他的喉嚨中擠出五個字道:“左首第三個。”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七八章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太行山上。

    秦雷立在懸崖邊沿、山路盡頭,舉目眺望著前方。山間薄霧迷濛,看不清對面的情形,只能聽到碎石墜落深澗,發出一連串悠長的回音。

    就在半個時辰前,還有一條蜿蜒的棧道,將壺關口與王莽峽連接在一起。然而隨著那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便只剩下這道望不見對岸的斷崖了。

     “王爺,其實從山上走小道,還是可以過來的。”見秦雷久久不語,徐續小聲安慰道。

    秦雷猛地一抬頭,沉聲道:“包括戰馬麼?”

     “那不可能,”徐續搖頭道:“需要攀爬的地方太多,人過都很危險,馬就根本不能指望了。”

     “那有什麼用。”秦雷緊了緊厚厚的大氅,淡淡道。

    山風吹得徐續遍體冰涼,說話也帶著顫音道:“大不了當步軍用。”

     “下了馬的大秦騎兵,根本沒法與齊軍抗衡。”秦雷搖頭道:“還是老實修橋吧。”

     “對面的糧草夠用嗎?”對秦雷的決定徐續無法接受,便想委婉的否決掉。

     “城堡裡有齊軍囤積的過冬糧,再加上我們劫掠的糧草,省著點吃的話,兩三個月還是能湊合的。”摩挲著下巴,秦雷緩緩道:“你還不知道吧,除了五百萬兩白銀之外,我們的戰利品便全是糧食。”

     “當年十萬民夫修這條棧道,也用了一年半的時間。”徐續把語調盡量放緩道:“而咱們滿打滿算才能支撐三個月。時間太少了。”

     “不一定,”秦雷閉目沉思良久,方緩緩搖頭道:“上次是修築的石頭棧道,為地是一勞永逸,所以才不惜工本、不計時間。”說著看一眼征東元帥道: “但現在,我們只需要一條能讓大軍通過地道路。一切都可以從簡。”

    見王爺一臉的篤定,徐續心頭燃起一絲希望道:“請王爺指點。”

     “你看,雖然棧道沒有了,但峭壁上的鑿孔尚在。”秦雷指著近處的山壁道:“只要我們將其掏空、再插上木樑、鋪上木板,便可以讓人勉強通行。”

     “這樣應該可以過人了,”徐續有些遲疑道:“但……恐怕還不能承擔車馬通過。”

    秦雷點點頭,指著垂下懸崖的鎖鏈道:“回去後我畫個圖,你就可以下令臨近州府的鐵匠。都照此打造大小一致地鐵鍊,到時候將其環環相扣、首尾相接,與對面連起來,之後再鋪上木板就成。”

     “末將拭目以待王爺的大作。”徐續是個很固執的人,僅憑著嘴皮子是說服不了的。

    一回到壺關口,秦雷便描了張草圖出來,讓人把徐續叫來。徐續收到那圖紙一看,只見上面畫著根奇怪的鐵鍊,一端是個大鐵鉤、一端是個大圓環。其餘的地方便沒什麼特別了。

    在圖紙下面有解釋的文字,除了鐵鍊的規格之外,還有一句:數條首尾相接,如是五道便可。反复琢磨了半晌。固執地元帥大人終於點頭同意,安排幾個將軍去各地州府督辦此事。

     “王爺,您看我們最快多久才能完工?”徐續終於有了一絲信心,肅聲問道。

     “不是我們,”秦雷搖搖頭,指著徐續道:“而是元帥你。”

     “那王爺您有何打算?”徐續不動聲色的問道:“回中都還是……”

     “我要南下。”秦雷斬釘截鐵道:“去函谷關,去虎牢關!陛下生死未卜、我大秦的國本已經動搖。此時雄關不能再失,”說著長嘆一聲道:“否則國將不國啊!”

    對秦雷的選擇,徐續頗為意外。良久才緩緩道:“王爺。我倆乃是初見,原先也並沒有什麼交情。但末將想說句冒昧之言,您可願意聽?”

     “但講無妨。”揮手斥退在邊上伺候的石敢,秦雷沉聲道:“孤王洗耳恭聽。”

     “王爺竟欲親自守禦國門,此乃我大秦之福。”斟酌一下用詞,徐續輕聲道:“但微臣以為,如今這形勢下,您不應該出現在虎牢前線。”

     “難道孤不堪大任?”秦雷呵呵笑道。

     “當然不是,”徐續搖頭笑道:“王爺擊敗百勝公,兵圍上京城,又奇襲羊腸坂,這足以奠定您當時之名將的地位了。”說著伸出三根手指道:“天下能稱名將者,寥寥三人爾。”便起身朝秦雷肅然行禮道:“大秦的前途命運,都在殿下的肩上!”

     “那為何孤王去不得?”秦雷搖頭笑道:“元帥倒把孤說糊塗了。”

     “正因為您是我大秦的未來,”徐續定定地望著秦雷,一字一句道:“所以才不能陷於不忠不孝之地!”說完視線飄向南方,幽幽道:“微臣一片公心,請王爺恕罪。”

    秦雷面色一沉,他聽懂了徐續的意思----如果趙無咎拿你爹當人質,你該怎麼辦?置之不理乃是對君父不孝,開門揖盜卻又是對大秦不忠!無論哪一條,都會給你的政敵足夠彈藥,把你炸得體無完膚。

    見秦雷的神情游移不定,徐續一咬牙,雙膝跪地道:“以微臣看來,殿下不如先回中都,要么支持太子繼位,要么……”看秦雷一眼,他小聲道:“您也可以親登大寶,總之國不可一日無君啊。王爺!”說著一叩到底。

     “荒謬!”秦雷皺眉道:“陛下還健在呢。怎麼能有這種想法呢?”不管心裡怎麼想,身為昭武帝他兒,是必須要在這件事上假撇清地。

     “國有東狩之君不若天下無君!”徐續沉聲道:“罪臣拼著妄議大統這滿門抄斬的大罪,也要勸諫王爺一句,您要分得清主次,社稷為重。君為輕!”說著重重的一叩首,地磚碎裂,血流滿面。

     “這是作甚?”秦雷起身去扶徐續,輕聲道:“此處並無第三人,孤知道你是處於公心,不會怪罪於你地。”

    但這個犟老頭卻硬挺著脖子道:“王爺若是不答應我,罪臣就跪死在這裡!”秦雷又扶他一把,他卻紋絲不動。只好笑罵一聲道:“那你就跪著吧!”

    說完便一屁股坐在炕上,與征東元帥大眼瞪小眼。

     “如果被齊國叩關成功怎麼辦?”秦雷低聲問道。

    見彷彿有門,徐續歡喜道:“虎牢關雄關如鐵,怎會輕易告破?”

     “要是真破了呢?”秦雷淡淡問道。 “還有函谷關呢,”徐續乾笑道:“大不了就是把虎牢還給他們,雙方各歸原點。”

     “要是函谷關也破了呢?”秦雷冷靜地讓人不寒而栗:“遇到這千載難逢的良機,趙無咎定會出一套組合拳,爭取一勞永逸。”

     “……就算真的發生,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徐續艱難道:“二十年前中都被圍。我大秦都能轉危為安,這次最壞也就是與那次相仿。”

     “真的相仿嗎?”秦雷搖頭道:“當年我大秦先與齊國議和,分化了齊楚聯軍,而後李渾和皇甫旦統領禁軍回援中都。這才算是解了圍。”說著嘆口氣道:“但這次與齊國已是不死不休,我們也沒有一支大軍能迅速回援啊!”

     “只要棧道修起來就有了。”徐續嗆聲道。

     “所以我要去擋一擋,”秦雷自嘲的笑笑道:“在齊國時光禍害老百姓了,現在一報還一報,我卻不能讓人家把秦國也糟蹋了。”

     “王爺,中都……”徐續沒想到秦雷竟然比自己還犟,只好粗聲道。

     “中都方向你不要擔心,”秦雷溫言安慰道:“有老太后和太子在,總是可以穩定住局勢地。”說著重又起身。用力拉起他道:“元帥就在這裡全力督建棧道吧。建成地越早,國家就越早擺脫危險“既然無法說服王爺。那微臣只得依命行事了。 ”深深的看著秦雷,徐續緩緩點頭道:“不知有什麼可以幫您地? ”

     “我要兵。”秦雷沉聲道:“給我五萬人馬。”

     “這個……”秦雷的提議其實是犯忌諱的,在這個年代,兵士就像將官的私有財產,那是權勢和地位的保證,自然要捏在手裡攥出水來,哪能輕易送人?

    但徐續感覺自己無法回絕,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放棄回京柄國,反而要將自身置於誹謗之中、獨力抵擋趙無咎地百萬大軍的男人。

    雖然這個男人的行為,完全違反了士大夫趨利避害的立世準則,但徐續卻完全興不起反感之心,反而從心底敬重起這位年輕的親王來。

    向秦雷深施一禮,徐續吐字清晰道:“微臣遵旨。”

    人如其名,秦雷一貫的雷厲風行。翌日一早,他便帶著徐續借給的五萬人馬,以及一萬餘名神武軍、兩千黑甲騎兵,以及特種營的一干將士,共計七萬人馬,離開了壺關口,一路向南而去。

    站在千年關口之上,眺望著大軍遠去的身影,徐續久久不語。

    倒是他地部下按捺不住,憤憤道:“這個成親王,忒得不守規矩了,怎能用我們的兵,不用我們的將呢?”

     “他不想扯皮。”徐續輕聲道:“邊軍禁軍矛盾日久,從來都形不成合力。”說著看一眼氣呼呼的部下道:“只有把你們這些傢伙都踢出去,這種成見才能消失。”

     “這是赤裸裸地侵占啊,大帥!”一個將軍如喪考妣道:“標下的所部被抽了一半,說不定就成劉備借荊州,有借沒有還了。”

     “住嘴。”徐續面色陰沉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是光想著你們那一畝三分地!”說著一指烏云密布的天空,沉聲喝道:“如果大秦這艘船沉了,那些文官還有口飯吃,我們這些武將就得統統淪為階下囚!”

    從沒有過的呵斥,讓一干將領噤若寒蟬,只得訕訕陪笑道:“我們就是一說,大帥別生氣!”

     “跟你們犯不著!”徐續冷哼一聲道:“來人,把那條幅給我掛起來!”

    一聲令下,元帥府的親兵便將連夜趕製的巨大條幅掛在了城門洞的左右,讓每一個經過的人都能看清。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從城樓上俯身向下望,將領們吃力的讀道。

     “大帥,這是誰地話?從來沒聽說過呀?”活動著酸麻地脖頸,將領們奇怪道“王爺說的。”徐續朝著南方一拱手,沉聲道:“他也是這樣做地!”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七九章其實沒什麼大不了……

    儘管兵部與朝廷盡力封鎖消息,但自古皇城根兒的爺們都是消息靈通之輩,京城裡流言四起,皆言道----天塌了。

    先是有流言說牧野原一戰,四十萬大軍毀於一旦,無數將領戰死,大秦的精銳全軍覆沒,帝國已經不堪一擊了。

    一時間人心惶惶、中都米貴、打砸搶暴力事件不斷上演。

    而後又有傳聞道,成親王殿下力挽狂瀾,率領十萬禁軍破釜沉舟,終於藉著大風擊敗了百勝公,而後在齊國境內任意馳騁,甚至將上京城都包圍了。

    在兵部不斷的捷報下,中都百姓的情緒又從谷底飛躍到了頂峰,人們歡天喜地、大肆慶祝,甚至很多人家將成親王的名諱刻在牌位上日夜供奉。中都城中好一片祥和氣氛。

    可大秦的命運就像怒海夜航的小舟,剛被送上天空,又狠狠落下了谷底。

    進入十月裡,一個個糟的不能再糟的消息,通過八百里加急傳來----陛下被俘、虎牢關告急、我大秦二十萬主力卻被困在太行山里,沒有三五個月走不出來!

    京里的百姓在數度大起大落後,神經已經徹底麻木了,楞楞的望向金碧輝煌的紫禁城,想看看這群敗家玩意兒能把大秦這艘大船,徹底整沉了不?

    即便沒有人站出來討伐,百姓心裡也有一個模糊的共識----事情鬧到今天這步,朝廷難辭其咎!陛下難辭其咎!

    但現在還得靠這些人把這個坎兒過去不是?

    寒冬肅殺的大秦皇宮中。

    后宮中的皇后妃子哭成一團,大臣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跳腳卻又沒有辦法。幾位平日里死掐地大學士。也不得不湊在一起長吁短嘆,稍稍為皇帝陛下掉了幾滴眼淚之後,便轉上了會議的正題----千頭萬緒從何處做起?

    姜還是老的辣,資格最老的田憫農站了出來,他明確指出問題的要害。也是當前必須先解決地首要矛盾:

    如何處理皇帝的問題?

    是啊,亂成了一團,把昭武帝先生都給忘了,這確實是當前最為重要的問題。

    兵沒有了可以再召,將沒有了可以再提拔……但皇帝沒了的麻煩可就大了。

    話說昭武帝先生本人,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一枚。就是論斤賣也買不到幾個錢,但他皇帝的這個名分卻重如泰山!

    那是大秦地最高元首啊……根據確切情報,昭武帝先生只是被俘,還沒死掉。用句文明的話講,便是暫不能履行工作職能。

    這比死掉了更糟糕……這次內閣大臣會議沒有留下記錄,當事人又諱莫如深,讓我等草民無法了解幾位閣老的態度。但從後來的事情發展看,內閣最後的意見應該是:被俘的皇帝還是死掉算了。

    昭武先生啊。你還是死了吧,反正這一次把你祖宗的面子都丟光了,你死後我們好重新立一個皇帝,簡單又方便、還很省錢……話說趙無咎一邊加緊攻打秦國,一邊又將勒索的文書遞送到了內閣地案頭,全文如下:

    帝主客於敝營,上下不勝惶恐,然疲敝之兵無以奉養天尊,又恐稍有怠慢。無奈顏求於貴國,撥付相關資費六百萬零一兩官銀則個。否則吾等竭力而為,可養陛下於十月之末矣。

    翻譯一下便是:貴國陛下眼下正在我軍營中做客,但我們窮當兵的伺候不起皇帝陛下。不得不向貴國求援。上半段還比較客氣,但下半段卻流氓風範頓顯:月底前不見到六百萬零一兩白銀,老夫很難保證貴國陛下的人身安全鳥。

    皇帝的老婆們得到消息後,很自覺的把首飾細軟拿出來,湊了一百萬兩的份子,送到內閣那裡,請他們務必救出皇帝陛下。

    但內閣的老頭子們,卻堅決不接受綁匪的勒索。田憫農、麴延武、王安亭三位閣老並沒有私心,他們都是久經浮沉、閱盡世情的智慧長者。自然知道趙無咎地如意算盤……趙無咎以為這個人是大秦的皇帝。為了贖回他,秦國會交出所有的財富。但他卻不會將其還給大明。

    這老土鱉定是希望能從大秦的國庫中不斷拿到金銀財寶,這樣既可以削弱秦國,又可以補充軍用。奶奶地,把我們當成你家開的錢莊了?簡直是做他娘的春秋大夢!

    就連皇帝他兒、哲郡王也默默的表示,態度應該強硬一些……心中更是期盼著綁匪能撕票最好。

    只有武英殿大學士周廉,是站在后宮這一邊的。無奈他原本就沒什麼根基,之所以囂張一時,不過是藉著皇帝陛下狐假虎威罷了。現在大家都打算換掉昭武帝了,還怕他個老癟三不成?

    周廉的聲音很快湮沒在一片反對聲中,最後內閣大臣們決定,將那封勒索書信燒掉了事,一個子兒也不給!虐待也好、撕票也罷,都隨便! !

    唉,有時皇帝的命也不值錢啊……

    雖然很殘酷,但現實總是這樣殘酷。

    既然決定漠視昭武帝的生死,就得趕緊剝奪他皇帝的身份、註銷他地戶籍。萬一趙無咎嚼著沒味,把他放回來添亂,在座地諸位還要腦袋不要?

    其實解決方法很簡單----再立一個皇帝。

    其實解決地辦法也很簡單。另立一個就是!話語權可掌握在中都地王公貴族、宰輔大臣,以及最重要的太后皇后手裡。

    我們這些人說你是皇帝,那你就是、不是也是;說你不是皇帝,那你就不是,是也不是。

    對。是也不是,就是這樣殘酷!一如既往的殘酷。

    方針已定,那麼誰來擔此重任呢?

    最先被考慮的自然是太子殿下了,太子皇儲也,他不干誰幹?

    在大臣們看來,唯一可能地人選也只有秦霆一個。

    於是。內閣大臣紛紛上書,要求太子立刻即位登基。當然也不會虧待昭武帝陛下,原地升一級,尊為太上皇便是。

    太上皇,太上皇,聽著很氣派,但不過是個過期的皇帝罷了。

    皇太后和太后倒是沒有什麼意見,畢竟太子也算是她們的嫡孫嫡子。立刻就同意了。

    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子爺推辭了,他說:本宮有疾,不能勝任。竟然不想幹這份體面光鮮、實惠多多的天下第一差事。這套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把戲大臣們見多了,哪次新君登基,不都是心里美滋滋,面上卻一個勁兒地惶恐拒絕,就好像給他多大的苦差似的。但你要信以為真了。他會……恨你一輩子。

    這就是極具華夏特色的勸進制度。

    於是大臣們又上表,說些:你最厲害,非你不可,你就乾吧!之類的。太子又一次推辭了。說自己:無才無德,無法擔當。

    大臣們心道,看來還得再來一次。便第三次上表,說什麼:非你莫屬了,你要不當,我們就集體在你家門前靜坐……

    事不過三,面子給足了,你也該願意了吧?

    諸位大臣說到做到,便在太子府外跪了一片。等著太子殿下出來。把他們從地上請起來,再客氣的怪罪幾句。大家高高興興的去太廟祭告祖宗,然後就可以回金鑾殿上班了。

    所有人都認為太子爺不會推辭,因為千年以降,還從沒有推辭過的。所以五大學士、六部九卿,以及在京地三品以上官員,不顧天氣寒冷、地面堅硬、悉數跪在了這裡……擁立之功啊,莫大於此。

    可等了半個多時辰也不見大門洞開,許多老大人已經雙膝刺痛,苦不堪言,心裡把個假撇清的太子爺罵得狗血噴頭。

    接近午時,太子府的朱漆大門也沒有打開,倒是邊上的便門開了一道縫,太子府的總管太監走了出來。

    眾位老大人心道:怎麼出來個太監,這於禮不合啊……但實在跪得太難受了,管他出來什麼玩意兒呢,先把我們扶起來再說吧。

    但那太監一臉的沮喪表情,見了一眾大臣也沒個笑臉,反而張嘴大哭道:“太子殿下……上吊了!”

    大臣們頓時呆若木雞,好半天才有人掙扎著起來,把那老太監圍上,群情激奮道:“我們要見太子!”

    老太監擦擦淚道:“太子爺還生死未卜呢,你們見個球啊。”

    田憫農一把揪住老太監的衣襟,嘶聲怒吼道:“國事大於天,就算昏了也行!”

     “對,大不了我們抬著太子爺登基!”王安亭沉聲應道。

     “讓開讓開!”平日里溫文爾雅的大臣們,彷彿一下子變成了粗魯不文的野人,推開那老太監,便衝進了太子府中。

    臣工們地思路極為清晰,我們不需要你拿主意、我們只要你替下現任皇帝,所以昏不昏迷無所謂,只要還能喘氣就行!一干猛獸派大臣衝進了府中,卻有些發傻,這地方太大了,院子套院子的,誰知道太子爺躲在哪了?

     “你們不能進去……”那老太監尖叫著從後面追上來,緊緊拽著王安亭的衣襟,把一樣東西塞到了他的手裡。

    王安亭心中一動,便甩開那猶自怪叫地老太監,一邊向前走,一邊展開手中的東西。那是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六個小字:太子在書香閣。

     “太子在書香閣!”王安亭高叫一聲,便引著眾大人往後院去了。

    到得書香閣的院門前,又有一隊東宮侍衛在警戒,這些人大喊著:“不准靠近!”卻一個勁兒的用眼神示意眾人:快過去呀……

    眾大人自然心領神會,顫巍巍的越過侍衛的阻攔,只聽那些侍衛大叫道:不要再靠近了!不然真不客氣了!卻笑嘻嘻的目送眾大臣通過了防線。

    這到底唱的哪一出?
第九卷【架海金梁】第五八零章天佑皇帝

    見太子府一干人等如此表現,更堅定了眾大人的推想---太子爺不是一般的矯情啊。你含辛茹苦當太子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皇帝老兒兩腿一蹬,然後穿他的衣裳住他的房,坐他的椅子睡他的床?

    現在有機會讓你提前上位,卻在這尋死尋活不出來,這不是矯情是什麼?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當怒氣沖衝的眾大臣,推開書香閣大門,衝進太子爺的書房時,果然見著一身舒適便袍太子爺,滿臉閒適恬淡的手捧黃卷,似乎正在讀書。

    見眾人闖進來,太子擱下手中的書卷,也不惱、只是微笑道:“本宮的意思已經說的分明,諸位大人何必苦苦相逼呢?”

    你就裝吧!眾人心道,便齊齊跪下,叩首泣道:“請殿下憐我大秦蒼生、勉為其難吧……”

    太子緩緩搖頭道:“我早就打定了主意,並不是虛情假意,諸位還是另擇賢能吧。”

    他確實不是虛情假意,他是真的不想當皇帝了。

    雖然半輩子以上位為己任,但一趟南楚行驚醒了太子爺的皇帝夢,他終於發現自己不過是中人之姿,不消說昭武帝、李渾這些老怪物,就連小他十歲的秦雨田,也根本沒法比。

    他很清楚,如果這時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自己當一個守成之君,還是沒問題的;但偏偏這個世界不是……這個世界太危險了。

    秦齊已是不死不休、南楚又隨時有可能橫插一槓子,當皇帝就得率隊出征,路途辛苦不說,還可能被人家抓俘虜,一輩子回不了家。

    這些且不說,秦雷和秦靂當初對昭武帝的態度。更是讓他心有餘悸。這兩個混賬發起性子來,連自己老子也敢頂撞,且手握軍權。又對神器都覬覦之心。用腳趾都能想到,他倆根本不會聽自己使喚,如果一直打仗倒好說,要是哪天把趙無咎打跑了,沒準挨打的就是自己了。

    況且目前敵軍隨時可能拿著父皇當通行證,一路吹吹打打攻過來,京城萬一不保。這個皇帝也乾不了多久。亡國之君的大帽子卻要扣在自己頭上了。

    好吧,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順利打退齊國的進攻,秦雷和秦靂也戰死在疆場上,這應該沒問題了吧?錯!問題大著呢,要是趙無咎把父皇放回來怎麼辦?到時候是他恢復原職還是我繼續擔任?他恢復原職地話,能容得下一個當過皇帝的兒子嗎?我繼續擔任的話……他答應嗎?那是自己親爹呀。說不讓我乾了,我還就真得歇著。

    里外一盤算,竟然輸贏都沒好果子吃,那還搶著吃什麼果子?

    安全第一,小命第一,這個皇帝,不做也罷……

    其實秦霆這樣做無可厚非,俗話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人貴有自知之明啊!

    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他能控制地了。試問一群準備辭退一個皇帝的大臣。還會顧忌一個預備皇帝的感受嗎?

    帝國為重,不做不行!臣工們不由得他不做皇帝了。國家到了這個地步,必須立一個皇帝,你秦雨廷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必須得做!

    這些平日里蟄伏在昭武帝、文彥博、李渾等巨頭淫威下的孱弱文官,在這巨頭盡去、帝國存亡的危難時刻,終於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一掃昭武年間的頹喪之勢,重新矗立在歷史地舞台上,掌握了國家地話語權!

    田憫農和麴延武率眾向太子再三叩首,泣血諫道:“臣等滿腔忠心,只為大秦,絕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說完便一擁而上,將太子綁架出閣,塞到早準備好的大轎上,由麴、田二位大學士護送,或者說押送,一路上敲敲打打往太廟去了。

    轎子裡,太子苦笑著望向對面一臉警惕地二位老大人,輕聲道:“這是何必呢?你們其實可以考慮別的人選……比如說我三弟,我看他的臉都快綠了。”說著一臉好笑道:“這真是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推不掉啊。”

     “您是太子,名正言順地繼承人。”大學士的回答言簡意賅,言外之意,其他人名不正言不順。

     “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太子嘆口氣道:“你們這是要害死本宮啊。”說著從袖子中掏出一封奏章道:“這是我在大軍出征之日寫好的讓賢奏疏,顧慮著易儲不祥,這才一直壓著,只等大軍凱旋便遞上去。”

     “殿下為何如此憂慮?”王安亭沉聲道:“過了今日您便是九五之尊,穩如泰山,誰能撼動您分毫?”說著一拍自己瘦弱的胸脯道:“我們這些大臣會誓死保衛您的。”

    事情后來的發展表明,這並不是一句空話。

    但這時的秦霆卻沒當真,他艱難的扯動嘴角,淡淡笑道:“如今我已是身不由己,說什麼都白搭了。”便閉上眼睛道:“當了八年的太子,也該為大秦做點事了。”說著說著雙目竟流下兩行清淚來。

    看得兩位大學士目瞪口呆。

    眾大臣簇擁著太子去太廟祭拜大秦地太祖太宗,告訴他們國家現在這個情況,那是糟得不能再糟了,為了保住你們老幾位辛辛苦苦攢下來地基業,我們決定換個老闆了。希望諸位祖宗能體諒,不要怪罪。

    估計祖宗們不會怪罪了,大臣們便又擁著太子到了紫禁城的金鑾殿。給他穿上龍袍,把他往龍椅上一按,先由王安亭宣讀皇太后尊昭武帝為太上皇。並敕封新君地懿旨,然後眾臣三叩九拜,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便算是正式承認了秦霆的大秦皇帝位。

    昭武十九年十月十日,新君秦霆昭告天下,遙尊昭武帝為太上皇,定年號為天佑。次年改元。史稱天佑帝……

    此後凡新舊皇帝衝突者。均以新皇帝為準。

    新皇帝一登基,朝廷的權力結構發生翻天覆地地變化……被強扶上龍椅的天佑皇帝。在見識了這群大臣的厲害之後,愈發對權位失去了戀棧。索性將手中地皇權移交給了內閣,但凡各地的奏章一律轉發內閣,但凡內閣的批示一蓋照準,自己心平氣和的當起了擺設。

    不知是該歡喜還是悲哀。天佑帝不負責任的不作為,竟然歪打正著的解決了困擾大秦、甚至是三國多少年的內耗痼疾……君權地弱勢,強化了相權,使朝廷所有地權力都歸於內閣,所有的政令皆出自內閣,所有地官員都要向內閣負責。

    終於在國難當頭的時候,朝廷地方權責明確、令行禁止。拉幫結派、推諉扯皮、敷衍了事一時絕跡,全國上下秩序井然、如指臂使,調動了全部的資源。向前線源源不斷的輸送物資兵員。避免了進一步的潰敗,為反敗為勝地大翻盤保留了希望。

    而幾十年後的大史學家范仲淹則認為。正是由於向來弱勢的文臣的大爆發,使國家行政權力回到了應該操有他們的人手中,這才讓大秦率先擺脫了無休止的內耗,在短短數年中恢復了國力,與其他兩國拉開了距離,為最後的一統奠定了基礎。

    好吧,大家擦擦口水,忘掉美好的未來,回到這黎明前的黑暗。若是不把這最黑暗地一段日子闖過去,那大秦就永遠見不到黎明……

    虎牢關前,四十萬齊軍連營一片,旌旗遮天蔽日。

    其實在向中都遞送恐嚇信地同時,趙無咎也沒閒著,他想用昭武帝這個大寶貝,詐開虎牢關的大門,兵不血刃地達成計劃的第二步。

    對,就是那個宏大的計劃,百勝公閣下想要通過這計劃,一舉覆滅西秦帝國,徹底抹去牧野原一敗的恥辱。

    為了達成這個計劃,他就要盡量的保存兵力,能使詐的絕不使力。更何況,虎牢關也不是靠蠻力就能推開的。

    因此老傢伙兵臨城下後便安營扎寨,卻並不開打,連副雲梯都不造,就叫守將在城頭說話,然後把穿上龍袍的昭武帝,領出來給城內的人看,並傳達所謂皇帝的意旨,打開城門!乖乖讓出我們的虎牢關!

    趙無咎的如意算盤便是不動刀兵的取下虎牢關,既然逮到了秦國的皇帝陛下,不把他用出花來,都對不起老天爺的慷慨。

    這一招忒的陰毒!現在兩國敵對、你死我活,若是他趙無咎在城下大喊:芝麻開門,恐怕會被城上的守軍射成篩子。但現在城上官兵的老闆就在城外喊話,這就成大問題了。

    如果按他老人家的要求打開城門,那就等於把齊國四十萬大軍放進國內,這引狼入室的罪名誰擔得起?但如果不答應昭武帝的要求,說不得這位俘虜皇帝鹹魚翻生,將來又回去繼續作皇帝,那還不得讓他生吞活剝嘍?

    趙無咎正是抓住了這種心理,企圖通過一系列手段,逼迫城中守將就範。

    但城上的李濁和皇甫顯也是老奸巨猾,豈會輕易就範?兩人一面與趙無咎虛而委蛇,一面向朝廷火速發文請示,想要施展拖字訣過關。若不是關上守軍有許多見過昭武帝的,他們一定會矢口否認其身份。

    但壞就壞在這一點上,官兵們認識皇帝,那就沒法賴掉了……

    如是磨了三五天,趙無咎終於耐不住了,著人送來了最後通牒----若是在一天之內,不歸還齊國的虎牢關,就在關上數万官兵,眾目睽睽之下,將昭武皇帝剝乾洗、支起大鍋淨煮了,到時候一定會分二位將軍一杯羹吃。

    面對著這薄薄的一張紙,李濁和皇甫顯犯了難,他們知道這下拖不下去了……趙無咎像傻子一樣在城下轉悠了幾天,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若是明天還不答應,說不得真會把昭武帝給煮了的……

    如果真鬧到這一步,兩人也只有自裁謝罪了。

     “我看,還是讓吧。”皇甫顯蒼聲嘆道:“反正原先這就是他們的,我們並沒有損失什麼。”

     “我們十幾萬將士的血白流了?”李濁義正言辭道,一直以來他都是強硬派,聲如洪鐘的吼叫到:“這是齊國的屏障,沒有它齊國就像沒穿衣服的女人!”

    看他如此堅決的態度,皇甫顯不禁暗自揣測道:這傢伙不會是盼著皇帝被煮了吧?

    誰知李濁也就是發洩一下,旋即軟下來道:“明天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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