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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我去祭昭陵?

    日子一天天過去,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一天天在發生。

    然而,李大帝的眼疾在婚宴那一天出現起色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往好的方面發展。也就是說,這位天皇陛下能夠看到眼前模模糊糊的事物,勉強也能分辨出一些顏色,但是要讓他看奏章那就簡直猶如睜眼瞎。所以,在最初的狂喜之後,李大帝就又陷入了脾氣暴躁的時期。

    而明崇儼常常入宮玩弄的幾個小把戲確實讓李大帝為之開懷,偶爾碰見武後時,對於這位能以方術解丈夫困厄的人,武後也頗為優容,甚至也在紫宸殿召見。除了觀賞對方層出不窮的「法術」,她也會問問外頭的情形,畢竟,她這個皇后不能往外走,一應情形都只能靠別人轉述。

    不得不說,書香門第出生的神棍就是比普通的神棍強。明崇儼談吐風雅趣味盎然,最初絲毫不涉及國政,只說市井小事,漸漸又提到達官貴人家的種種家事紛爭,妙語連珠往往能逗得武後莞爾一笑。既然有人能夠做到這樣的高難度工作,又能討皇帝丈夫的喜歡,她也就不再吝惜官位,非但賞賜了勳官,又提議丈夫封明崇儼為朝議郎。

    但是,明崇儼的正官依舊是雍王府文學,這卻一直沒有動過。由於這一層關係,某人幾乎是三天兩頭出沒雍王第,風雅的談吐再加上神乎其神的本事,這所向披靡的兩手招數差一點征服了這裡三個最尊貴地女人,最後還是李賢把自己的三個妻子統統警告了一遍。總算才沒在家裡多出三個明氏粉絲。

    雖說提防著這傢伙,但即使李賢本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確實是最好的宮廷供奉,而且看這情勢的發展,似乎他和這傢伙不會發展出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甚至可以說,在外人看來,這個明崇儼就是雍王黨。

    雍王黨這三個字如今在長安城擁有一定的市場,已經作為專用名詞使用,這讓他很有些鬱悶。因為這總能讓他聯想到遙遠後世那位赫赫有名的四爺。雖說他在王族之中行六,但前頭死了兩個哥哥,他事實上就是老四,這不得不讓他懷疑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麼東西作樂。

    與李大帝的眼疾比起來。倒是李弘的康復狀況令不少人驚歎。這位太子在六月初地時候還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到了九月,人們就開始常常看到他出入雍王第,雖說那身體看上去弱不禁風。但好歹是露面了。於是,原本立身持正的人就不說了,那些牆頭草之類的貨色就在暗地掂量,生怕關鍵時刻站隊站錯了。

    只有深悉其中狀況地李賢才知道李弘的狀況究竟有多糟糕。

    秦鶴鳴悄悄地上過兩次門。說是李弘的心疾不但短時間醫治不好,而且今後不能進行劇烈運動,情緒不能受到刺激。季節變換的時候更不能受寒……總而言之一大堆禁忌。就差沒說不能見陽光了。偏生這樣地話李賢絕不能對自己這個哥哥說。只能背地裡唉聲歎氣,連帶著屈突申若她們三個一看到太子來。也全都是打點了全副精神插科打諢。

    這一天李弘的到來也同樣是如此。然而,李賢準備好的妙語連珠還沒來得及用上,李弘就把話題轉到了一件嚴肅的事情上。因為他今天不單單是來串門子地,還帶著李大帝轉達的一件重要任務。當他清清嗓子把整件事情一說,李賢愣了,屈突申若愣了,賀蘭煙和許嫣也在那裡面面相覷。

    讓李賢代替帝后去祭昭陵?

    李賢簡直認為對面的李弘是在發燒。這皇帝老子只是病了又沒死,這天大地夙願怎麼會甘心不親手完成?還有,這就算李弘地身體吃不消,他老媽總不會放棄這麼一個露臉地機會吧?他算哪根蔥,這麼風光顯擺的場面也能輪得到他?

    「五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這是昨日我去蓬萊殿見父皇地時候,他親口所提,絕非玩笑!」李弘滿臉的正色,絲毫看不到一丁點彆扭的意思,「此次祭祀昭陵乃是今年最大的事,自遼東大戰之前父皇就開始令禮部準備,若不是父皇的身體實在不適合遠行,還有那麼冗長的典禮,他怎會委於你?你是父皇母后嫡子,又是此次東征的功臣,獻俘昭陵慰太宗之靈也是應該的!」

    老大,這不是應該不應該的問題,而是這件事的象徵意義問題!李賢此時此刻終於頭痛了,不得不說,李家人都有些死心眼,就拿李弘來說,認定了一件事就不肯回頭,於是,李賢不得不改口問道:「父皇一

    服遼東為最大心願,這祭祀昭陵他真的不去?」

    還有一句話他壓在心裡頭沒說--這孝道他還是懂的,一天至少去蓬萊殿逛一回,要是老爹真的有這個意思,幹嘛當面不說要李弘轉述?他這個太子哥哥甭是假傳聖旨給他找麻煩就好!

    「父皇……」李弘猶猶豫豫吐出兩個字,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也不知道沉吟了多長時候,他方才解釋說,「昨晚我去見父皇的時候,正好秦鶴鳴來為父皇診治,結果,說是這眼疾暫且緩轉並不代表就能漸漸康復,父皇因此很是發了一通脾氣。而秦鶴鳴說父皇如今的身體不適合鞍馬勞頓,否則會加重,父皇這才勉強答應不去昭陵。」

    李賢聽了這話頓時鬆了一口大氣,他就擔心李弘一嗓子說皇帝老子的眼睛會持續這麼失明下去,如今看來總算還保留了那麼一線希望,雖然只是很微小的希望。於是,他只得定定神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這事情母后答應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李弘的表情頓時有些古怪,彷彿看西洋鏡似的在李賢臉上瞅來瞅去,他忽然笑了起來:「若不是知道你膽大包天的時候什麼都敢幹,別人還會以為你是個事事看母后臉色的傢伙!若不是母后也認可了,父皇又怎麼會那麼爽快地答應,我這個說客也就不用當了!你放心,就算你不在,我這身體勉強也能幫上一點忙……」

    「免了免了!」李賢趕緊擺擺手,隨即認認真真一拱手道,「五哥你如今只要好好養病就是天大的幸事,至於公事……政事堂剛剛增加了兩個宰相,還會缺人?」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祭祀昭陵這麼大的事情,上官儀當然會陪著你過去!」

    天哪,他還得帶上老上官?李賢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額頭,心中懊惱不已。老上官如今沒什麼別的毛病,但大約是人老了就免不了嘮叨,這成天東拉西扯能說上一大堆,尤其是一說到上官婉兒,老上官就會氣不打一處來,看他的目光也會變得很奇怪。

    天知道這公主伴讀上官婉兒阿韋當得其樂無窮,再說了,這大唐有幾個真正的淑女和大家閨秀?大家閨秀都難以制止丈夫納妾貪歡,倒是那些個彪悍如房玄齡夫人的才能夠霸佔自己的男人!大不了以後讓上官婉兒來一個當街拋繡球選夫,還愁嫁不出去?

    「對了,七弟八弟和令月也跟你一起去!」

    如果說聽到老上官隨行,李賢還只是有些懊惱,那麼當聽說自己這幾個弟弟妹妹也會跟著同去的時候,他頓時感到自己接了一個燙手山芋。老七老八都是被他訓得服服貼貼的人,問題是太平公主這麼一句,那麼買一贈二還得附贈上官婉兒和阿韋。這要是老小上官湊在一起,他的耳根子絕對不得消停!

    一大串的打擊之後,唯有聽說賀蘭煙她們三個還能陪著同去,只是不能在祭昭陵時出現,李賢方才高興了一下子。等到送走了李弘,賀蘭煙和許嫣立刻高興了起來,要知道,大婚之後李賢就跑得無影無蹤,有了這不良前科,她們怎會不提防著?結果,賀蘭煙拉著許嫣一溜煙地去準備路上的行李,單單留下一個皺眉發呆的屈突申若。

    李賢很快發覺了屈突申若的不對勁,遂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申若,想什麼呢!」

    「我想,祭昭陵我就不跟賀蘭她們去了!」

    此話一出,李賢不禁愣住了,這大姊頭平日恨不得他走到哪她跟到哪,今兒個怎麼變性子了?正當他琢磨著這一位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屈突申若忽然笑著上前來,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

    「這幾天馬上就要到焱娘亡夫的忌辰了,往年都是我陪著她,這一次少不得也得費點心思。這麼多姊妹,如今幾乎都嫁了人,我好歹也得留著安慰她一下是不是?放心,你此去最多也就個把月,若是焱娘無事,腿長在我自個身上,不能去找你?」

    李賢知道屈突申若我行我素的脾氣,再說李焱娘幫了他不少忙,想想也就答應了,只是想到這一別又得好些天,少不得趁機求歡。

    於是,這一天晚上,四人又是大被一張胡天胡地了一番。這男歡女愛之間道了多少情話,許了多少念想,落下多少似悲似喜的淚珠,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 麻煩還只是剛剛開始

    陵作為頭等大事,向來是天子親臨。武後當初還是:|:就曾經陪李治走過這麼一遭,結果在路上不足月生下了李賢。就是傳聞中的韓國夫人懷孕生孩子,也是發生在這段路途上。所以說,李賢和昭陵之間,還確確實實有這麼一段不得不說的故事。

    既然派出了上官儀這麼一個資格老的首席宰相,李賢的親王兼司空就有些不夠看了。於是,經過了朝會上幾次商議討論--其實更可以稱得上是吵架--最後還是遠在遼東的劉仁軌解決了這一爭端。老劉頭以自己身在遼東,且已經升任尚書左僕射為由,辭去了右相,也就是中書令的權責。

    這個位子一騰出來,武後最大的難題就解決了。比起空懸多年的尚書令,這中書省好歹還有李敬玄和裴炎,就算把中書令許出去,那只不過也是好看而已。她和李治這麼一商議,夫妻倆都覺得劉仁軌知趣,李治更覺得老劉頭勞苦功高。

    於是,浩浩蕩蕩的祭陵隊伍出發的時候,李賢身上便多了一個頭銜。那用於開道的旗幟上便是密密麻麻一堆字--總稱為司空中書令兼知門下尚書省事,領雍州牧,涼州大都督,右武衛大將軍雍王李賢。他自己瞅著那長長的名頭直發呆,卻不想後頭的李顯和李旭輪在那裡嘀嘀咕咕。

    「八弟,如今父皇母后之下,也就是六哥最大了!」

    「可是,難道不是太子五哥最大?」

    「笨。我是說如今,五哥病了,難道你不明白?」李顯撇了撇嘴,悄悄看了看前頭的李賢,又壓低了聲音,「就算五哥沒病,他往日也是對六哥言聽計從,嘿,所以人家說他們倆好地和一個人似的。甭是有什麼姦情……」

    這要是李賢知道被自個的弟弟這麼編排,鐵定會背過氣去。然而,他現在應付老上官還來不及,更不用說分心他顧了。大約是離開了長安城沒那麼多顧忌的緣故。上官儀忽然變得愈發囉嗦了,成天在他耳邊嘮嘮叨叨,彷彿不是太子太傅而是變成了雍王傅一般。

    這邊廂李賢一路煩惱,那邊廂長安城卻彷彿狂風已經過境。忽然之間呈現出一片安靜祥和的氣氛。朝堂上就算爭執也顯得溫恭謙然,這道路上兩個政見不合的官員就算碰上也是循循然如君子,到最後就連百姓說話也變得細聲細氣。這有心人對此深感詫異,但是。卻也有人對此感到惶然。

    上金和素節已經在長安城住下來了。儘管他們擔心會遭到武後的刁難,但是,當看到分配給自己的宅子時。他們卻被嚇了一跳。這絕對不是什麼長安城的犄角旮旯。而是如今一等一地黃金地段。正好就在大明宮邊上的長樂坊!兩兄弟毗鄰而居,只要一出門拐過兩條巷子。立刻就可以看到大明宮望仙門。

    這個嫡母真的轉性子了?

    上金對武後不曾有太多的切膚之痛,但素節地母親蕭淑妃可就是死在武後手上,因此甭提感激,他對武後不咬牙痛恨就不錯了。只不過如今人在屋簷下,低頭不說還得屈膝,而為了年紀老大卻尚在掖庭沒有嫁出去的兩位姊姊,他不得不放低姿態前去求武後。

    再一次出乎意料的是,武後居然說,已經為兩位公主定下了親事,不日就會下聘迎娶,這更是讓他茫然失措,回到家裡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頭。

    屈突申若沒有跟著去祭陵,這讓屈突家兩位當家人很是惘然。屈突壽看著李敬業程伯虎薛丁山周曉先後成婚,於是便想念起了硬是被自己趕出去的寶貝侄兒,屈突詮作為父親就更不用說了。他們都知道李賢和屈突申若婚後還過得美滿,這祭陵如此風光地事,就算不能站在祭臺上,好歹跟著也風光不是?

    「我們屈突家的人,什麼時候需得借這樣的假風光?」

    面對伯父和父親的質疑,屈突申若只是眼睛一瞪就把他們駁得無話可說。非但如此,她還磨著自己地父親重新謀求外放刺史,愣是在五日之內把所有手續都辦好了,連轟帶趕把人弄出了長安。到了這時候,屈突壽方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想到屈突申若的性情,他也就索性舒舒服服做自己的國公,對外頭地事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而雍王府其他人都不在,屈突申若索性關照了總管不管何人上門一律擋駕,自己則搬到了尉遲家和李焱娘同住。於是,尉遲家從上到下無不戰戰兢兢--當家主母就已經夠厲害了,如今再多上一位,這日子就更不好過了。尤其是幾位正當盛年地公子哥,更是恨不得進進出出翻牆,唯恐撞在這兩位手心裡。

    「好你個申若,

    留在長安城就明說,居然還要借我地名義!」

    尉遲家的後花園裡,李焱娘提著雙劍衝著屈突申若就啐了一口:「我喪夫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還不至於看見你們一個個名花有主就心裡頭不舒服!這天底下就算什麼都缺,還能不缺男人?我只要勾勾小指頭,還怕沒有一堆男人排隊上來?」

    「你就省省吧,哪個男人嫌死得太快,敢招惹你?」

    屈突申若隨手拿帕子擦了擦額頭上地汗珠,懶洋洋靠在了身後的大樹上:「六郎那傢伙死心眼,我要不是這麼說,他必定會胡思亂想。我也就是覺得長安如今古怪著緊,沒一個人看著不行。不瞞你說,自打一個月前開始,我這眼皮就跳得厲害,必定有什麼事!」

    一說起這個,李焱娘頓時也沉下了臉。雖說怪力亂神的話她也不信,但和屈突申若相交這麼多年,她當然知道這一位眼皮一跳必定有事。可左思右想,她又不禁問道:「自從六郎走後,長安城不是安靜得很麼?」

    「就是這靜才有名堂。」屈突申若隨手回劍歸鞘,把劍往旁邊的石頭上一擱,又將李焱娘拉到身旁,「你想想,越王和紀王如今都在長安,這上金和素節也在。除此之外,還有西突厥的李驚蟄,吐蕃的野厲-沒廬,高句麗的泉氏父子,還有一個被軟禁的金明嘉。對了,還有那個六郎很不喜歡的明崇儼。這要是不發生什麼事還好,一旦有事必定是大事!」

    雖說屈突申若說得嚴重,但李焱娘最是相信她的能耐,非但不曾放在心上,反而嘲笑了起來:「哎呀呀,嫁了人果然就是一幅賢內助派頭!」

    屈突申若頓時惱了:「說了這麼久,你這位尉遲夫人究竟肯不肯幫我!」

    「幫,肯定幫!這伯虎他們全都跟去祭陵了,家裡頭他們那些新婚妻子可是氣得咬牙切齒,這人不就都湊齊了麼?對了,聽說小蘇這些天請了不少出名的廚師學廚藝,這丫頭怎麼回事,瘋魔了麼?」

    說到蘇毓,屈突申若面上頓時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三言兩語就岔開了去。兩個人嘀嘀咕咕又商量了一會,李焱娘便去召集家裡的管事分派事情,而屈突申若則是把自己從雍王府帶來的四個崑崙奴都召喚了來,吩咐了他們配合羅處機公幹。姚元之不在,這雍王府人手再次吃緊了。

    長安城中無大事,正當新鮮出爐的宰相們以及政事堂中的老兵們對於這樣一個局面頗感欣喜的時候,猶如死水一潭的長安城終於出事了!說是終於出事興許不那麼恰當,但街頭巷尾總說些婆婆媽媽的勾當總歸不得勁,這說書的單單道一些家短里長也沒有趣味,而這一次蹦出來的事情卻有一定的爆炸性。

    有人信誓旦旦地自稱是韓國夫人流落在外的親生兒子!

    對於年紀輕輕就守寡,之後又是盛年早逝的韓國夫人,長安城的百姓並不陌生,就是官員們也知道這位皇后的姊姊和天子有那麼一腿。然而,韓國夫人除了賀蘭煙和賀蘭敏之兩個兒女之外,還有其他子女的事,這卻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這一年多前不是還傳說過雍王李賢是韓國夫人的兒子麼,怎麼又冒出了另一個?

    武後可以容忍其他事,但對於這樣的流言她卻不會姑息。於是,她幾乎想都沒想就下令長安萬年兩縣聯合逮人,抓住了那個傢伙之後甚至審都不審就下令杖殺。雖說這快刀斬亂麻的態度在平日都有震懾之效,但此次不知道是什麼緣故,竟是暗地裡又引起了新的流言,說起初那個漢子不但確確實實是韓國夫人的兒子,還是韓國夫人和天子的兒子。

    若僅僅是市井流言也就算了,卻不知道朝堂上某個言官哪根筋搭錯了,卻是義正詞嚴地上書,稱天後濫刑殺人是為輕率,懇請有司重新審查此案,還言之鑿鑿地說不當令皇家血統流失在外。這種事情若是碰到個軟弱的皇后興許也就算了,偏生武後原本就是氣性大的,這些天獨掌權柄說一不二,哪裡能容得下這樣一個妄人?

    於是,指責人家輕率的御史自己體會到了輕率的代價,第二天就被一道旨意發落去了嶺南。至於他到了嶺南等待在那裡的是大棍子還是蜜糖,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然而,麻煩還只是剛剛開始。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 李六郎大祭昭陵,長安城又出事了

    昭陵位於咸陽城西,而咸陽距長安城不過四五十里,這快,長安和昭陵一日至少能打個來回。然而,這人一多排場一大,路上自然就不可能講求什麼效率,而是講的場面。不說其他,就是最開始重新用黃土將路墊瓷實,這就是一項規模浩大的工程。

    不但如此,到了地頭也不是立刻就能祭陵的,光是沐浴齋戒就有林林總總幾十項要求,更別說近女色了。於是,賀蘭煙和許嫣興高采烈地跟了來,沒過幾天就覺得憋悶,到最後只能用親近不著也能遠遠看一眼來安慰自己。至於李賢自己就更別提了,他如今算是深深佩服老媽一而再再而三地行親蠶大禮,人家說繁文縟節害死人,真真一點不假。

    祭陵當在昭陵朱雀門內的獻殿,而獻俘便是在獻殿之外。瞧見那幾個可憐巴巴的高句麗王族和泉家兄弟,就連親自押送他們回來的李賢,也覺得這道獻俘的程序實在麻煩--雖說這些人將來的命運早就定了,但為了表示對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尊敬,一切都要等祭陵之後才會宣佈。

    仁德的大唐雖說打了勝仗,但也不會隨便殺人,尤其是這些外夷君長。問罪於御前的程序已經走過,如今則是獻俘於先帝靈前。為了這一天,李大帝等了二十年,而九泉之下的太宗皇帝大約等得更長。

    李賢花了三天時間沐浴,花了三天時間齋戒。又花了三天時間走最初的過場,加上在路上和咸陽停留地準備時間,這至少就已經十幾天過去了。如今身穿厚重的禮服行祭陵大典,他的心裡卻轉過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倘若李世民泉下有知,曉得了李治不僅廢了王皇后,還立了武後,會不會氣炸了肺?當然,這位號稱文治武功無人能及的皇帝大概會更訝異於兒子的鐵血--長孫無忌這樣的舅父兼功臣說殺就殺,高句麗說打就打還打下了。吐蕃也暫時老實了,安西四鎮如今還牢牢攥在手心裡,這比起老子的豐功偉績雖說還不算什麼,但天皇大帝的稱號卻已經加上了。就連泰山也已經封禪過了……

    林林總總算下來,他李賢地那位皇帝老子,可還真是做了太宗李世民沒做到的不少事。

    「祖父……雖說我從沒見過您,但您這名字我可是早就聽得耳朵都起老繭了!這大唐江山如今還穩固得緊。只是老爹的身體不太好,五哥的身體也讓人心焦,您要是泉下有靈,就保佑他們倆多福多壽……嗯。也保佑我那位老媽溫柔一點,別鑽在權勢裡頭出不來!啊,差點忘了一件最重要地事。您可得保佑我長命百歲。我這個人沒多大要求。只想太太平平過日子,多子多孫多享富貴……」

    嘴上念著那冗長的駢文祭詞。李賢心裡頭卻叨咕著自己的一堆心願,倘若讓身後的上官儀和禮部官員們聽到他地內心獨白,只怕那些老頭都會一個個翻白眼氣死。而三跪九叩的大禮行下來,李賢只覺得自己的膝蓋發麻,簡直比打了一場大仗還累。

    他倒是想做兩個「跪得容易」墊在膝蓋上,無奈這種大場合所有東西都有專人檢查,他只能放棄了這一誘人的念頭。而雖然看不見後頭,但想必一幫白髮蒼蒼地老頭也在那裡或畢恭畢敬或淚流滿面地叩首,他這個年輕的怎麼好耍詐偷懶?

    祭詞和祭拜完畢,接下來的就是獻俘大典。這所謂地俘虜卻是不用什麼麻繩五花大綁,而是用白練綁縛,匍匐於闕下。雖說人數不多,但就是這麼幾十號人地陣容就足以告慰李世民在天之靈--高句麗王高藏,太子高德武,泉男產泉男建兄弟,再加上王公大臣一籮筐,戰敗將領十幾個……

    隨行祭陵地文武百官在階下站成了長長兩列,專程從遼東趕回來的獻俘將校高侃、龐同善等人以及代表李績前來地李敬業則是站在最上首最顯眼的位置。由於程伯虎薛丁山也算是東征有功的將校,因此就站在前頭三人身後,雖說礙於禮制不敢動,但全都是滿臉興奮。

    薛丁山還在心裡惋惜,他老子原本是最應該來享受這一莫大榮譽的,卻因為安東大都護府太忙不能來。這樣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錯過這個村,以後可就沒這個店了。

    冗長的祭詞和儀式結束,接下來便是一系列措置,比如說,高藏政非己出,赦以為司平太常伯員外同正,留在長安城居住;泉男產在破城前已降,遂被任命為司宰少卿,加金紫光祿大夫員外置同正員;最最倒霉的是泉男建,負隅頑抗,該自殺的時候卻沒有自殺,結果還是泉男生的上書求情,才勉強保住了一條命,被

    州。

    總而言之,獻俘幾十號人一個沒殺,這也讓陪同祭陵的其他各國使臣感慨大唐仁德。那山呼海嘯的光景,讓李賢在心裡不由得思量,這些人是否會仿照太宗皇帝李世民,給他那位皇帝老子李大帝也來上一個什麼可汗的尊號。

    其實前幾次獻俘太廟遠遠比這一次聲勢浩大,僅僅戰俘就有上萬人,要不是這一次李賢遼東有功,洋洋灑灑上了一篇萬言書,道是有高藏王獻俘足夠,不必再花費功夫把那些高句麗戰俘帶來。這話一說,不少本著節約意識的朝廷大臣紛紛附和,尤其是郝處俊這樣爽直的人更是強力支持,於是才把獻俘的規模縮小了下來。

    李賢的想法很簡單,若是讓這麼萬把人在大唐養上幾個月,得浪費多少糧食!一個高藏抵得上一萬俘虜,這體面足夠了!

    然而,獻俘的結束並不代表著大隊人馬就可以立刻返回。雖說這帝陵都有負責的官員以及駐軍,每年也有固定的人進行整修,但作為子孫,來了總得好好盡一下力。再加上陪葬這邊的臣子之墓也有不少,李賢也得代表他的皇帝老子祭拜一下,這當然也包括長孫皇后。

    於是,這原本拉過來充場面的官員一大半被他趕回了長安城,原本跟在左右的三千羽林軍給他減成了五百,就是咸陽令也被他三言兩語打發走了。至於他那三個弟弟妹妹就更不用說,為了耳根子清靜也一定要趕走。他原本想連上官儀也一塊哄走,卻不料老上官不知道在想什麼,愣是拿出聖旨辯白,說是他這個首席宰相必得陪著李賢一塊回京。

    你要跟就跟吧!

    於是,守衛昭陵的衛士就只看見一老一少早上起來就圍著昭陵打轉。雖說年年拜祭,但都是在獻殿之中進行,真正的陵墓深處在棧道拆除封鎖之後,是根本進不去的。倒是陪葬功臣的墓沒有那麼多講究,就比如李賢第一次瞻仰了李靖、阿史那社爾、魏征等人的墓,當然,旁邊的上官儀趁機上課,給他灌輸了不少有用沒用的知識。

    而李賢也沒有再住在陵區,也沒有住在咸陽城,而是在陵區之外安營紮寨,美其名曰尊敬,其實卻不過是為了讓他那兩位可憐的嬌妻有地方可住。雖說不至於在這種場合坐擁右抱享齊人之福,但有紅顏陪著,日子總歸滋潤一些。他可不願意為了趕回長安城,而被人指摘有什麼禮數不盡,幸好有個禮儀大家上官儀,應該盡的禮數他全都做了。

    就在李賢在昭陵的第二十天,一騎飛馬飄然而至,帶來了京城的一封家書。儘管名義上是一封,但實質上卻來自於兩個人。兩個人的字跡都是飛白,一個用筆凝重,線條圓潤,一個下筆飄飛字跡瀟灑。若是單獨接到兩人之中任何一個人的書信,李賢都會覺得不奇怪,但這一回,他卻著實迷惑了。這迷惑也就罷了,看過信之後,他乾脆就呆住了。

    用筆凝重的信來自於武後,上頭用濃墨重彩告知了李治和李弘的病,長篇大論只說明了一個中心,皇帝和太子的病不好不壞,僅此而已。而在末尾卻輕描淡寫地提了一筆,上金因為之前在封地積勞成疾,日前剛剛去世。

    說上金是日夜憂懼成疾,他還勉強相信,可要說積勞成疾……開玩笑,這年頭皇子在封地就是想勤政愛民,人家當地的地方官也不見得買賬,到哪裡來的積勞成疾?

    這屈突申若的信就詳細多了,先是解釋了兩封信為何一起送來。不消說,只有武後的托付這樣一種解釋,至於為什麼不走官方渠道,李賢只能認為老媽做事有老媽的道理。接下來,這一位就用詳盡的筆調敘述了長安城之內發生的各種怪事,比如說,有人冒充韓國夫人的兒子,有人化名太上老君下凡興風作浪,最最重要的是,上金在家裡見了一位莫名其妙的怪客之後,當天夜裡就忽然死了。

    雖說這位庶兄比素節還要陌生,但李賢僅僅從平鋪直敘的描寫中,也能體會到那種古怪的氣氛,背心上不覺一寒。這上金一死,嫌疑最大的人麼當然是武後,但除非他那位老媽從睿智英明變成了只會耍陰謀詭計,否則這件事絕對和她搭不上邊。

    得,蝴蝶既然扇動了一下翅膀,這李大帝居然失了明,有人忍不住上竄下跳也是難保的事!李賢好整以暇地把信塞回封套,認認真真地考慮起自己之後的回京事宜。似乎他每次不在就會發生古怪的事,怎麼他就那麼倒霉?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群魔亂舞,我自巋然不動

    打滿算,如今這座長安城算不得歷史悠久。漢長安大唐禁苑的一部分,這座長安城乃是隋朝大興城改過來的,無論是裡坊還是宮殿還新得很。尤其是這些年一點點建造完成的大明宮,更是堪稱前無古人,至於後頭有沒有來者,如今自然是不知道。

    大明宮在太極宮東頭,原本號稱東內,但由於武後和李治一個嫌棄太極宮氣象不好,一個嫌棄太極宮陰濕,如今全都搬到了這裡,自是讓這座西內逐漸光大。不說別的,僅僅那座含元殿就可以蓋過太極宮最最巍峨雄壯的太極殿。

    含元殿座落在三米高的台基上,整個殿高於平地四丈。遠遠望去,此殿背倚藍天,高大雄渾,懾人心魄。若是在含元殿聽政,甚至可俯視腳下的長安城,最是讓人主心情愉悅之處。想當初武後和李治於正旦之日御朝受賀的時候,就最是迷戀這種人人匍匐在腳下的感覺,現如今她雖在紫宸殿攝政,卻仍不免盤算著臘月在含元殿再接見群臣和使節的情形。

    「天後陛下?」

    聽到底下某個人的聲音,武後立刻回過了神,輕輕合上了手中的卷軸,微微笑道:「裴卿雖初為宰相,卻行事穩重勝過老人,怪不得陛下曾經稱讚你是少見的人才。此事便照你說的去辦,陛下如今眼疾未癒,萬事以穩為上策。」

    「天後決斷,臣自當遵從。」

    裴炎躬身答應之後。面上露出了一絲按捺不住的喜色。這是人都有功利心,甭看他自幼不芶言笑,但這眼看著平步青雲,心中當然不無得意,他又不是聖人?接下來,他又把該匯報地事情匯報了一遍,最後才把李賢祭祀昭陵的事情拿出來說道了一下,順便捧了幾句。

    不管怎麼說,他這個新科宰相原本頭上掛著的代理雍王府長史兩個字已經摘掉了。這也意味著,他正式跨進了高官的行列。唯一不如意的就是他還是四品官,但是官品可以一步步升,可三品官卻不一定是宰相!如今想想。他和李賢還真有緣份,這陞官的事情彷彿都能和李賢搭上關係。

    「上官卿和劉卿都已經老了,裴卿但可放手,他日這左相右相。自是任君擇選。」

    看到裴炎因為這句話臉上閃過一絲驚喜,武後自是滿意,等到人退出去之後,她便暫時丟下了公務。叫上幾個侍女陪著,先是去看了看正在休養的丈夫,隨後便信步往太液池散心。她這人素來精力旺盛。早晨卯時起身。晚上至少過了子時三刻才睡。事必躬親的同時,卻也不忘保養身體。還曾經在後宮搭靶練習騎射。

    所以,論理女人比男人老得快,她雖然比李治年輕四歲,然而她卻顛倒了過來。李治的頭上已經隱現華髮,她卻依舊猶如剛剛冊後時地光景,嫵媚雍容猶如少婦。用李賢曾經的奉承話說,就算武後和一群青春年少的侍女穿同樣的衣服,那也照樣顯不出蒼老氣象!

    這太液池平日可供盪舟賞月。池中有涼亭,周圍有迴廊殿宇,武後地含涼殿便是毗鄰太液池,往日夜間獨眠的時候也常常來這裡散步,畢竟老夫老妻也不可能夜夜纏綿,尤其是最近更是如此。這走得多了,每一條迴廊的廊柱位置她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甚至在漫不經心走神的時候也不會絆倒,那份記性曾經讓一些用盡心力記路地侍女為之汗顏。

    此時,她便站在迴廊臨水處,專注地望著陽光下的水面。人家看她像是發呆,其實她卻在思索最近的這些政策有無失誤。儘管如今遠不像當初決定爭奪後位那時的一步走錯萬劫不復,但她也絕不允許自己地謀劃出任何錯誤。

    「見過母后!」

    乍聽得身後響起一個突兀的聲音,武後不覺訝異地回過頭,見是屈突申若方才微微頷首,揮手示意身旁的幾個侍女退避開去。笑吟吟地在這個兒媳地面上來回掃了兩眼,她不覺又將目光下移,見那小腹依舊平坦,她方才歎了一口氣。

    「你和賀蘭阿許嫁給賢兒也不是一兩天了,怎麼到現在還是沒動靜!」

    屈突申若萬萬沒想到武後一打頭就是說這個,滿肚子地話頓時全都縮了回去,臉上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她支支吾吾正想找個由頭岔開這個話題,卻只聽武後地聲音中又多了幾分嗔怪:「此次我之所以特許你們三個伴著他去祭陵,就是為了讓你們多些時間在一起。你平素聰明能幹,這時候怎麼反倒糊塗了?」

    「兒臣只是想來日方長。」

    屈突申若終於憋出了一句話,見武後若有所思,她方才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她都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須知這事情又不單單是她一個人的原因,

    要李賢配合,還得再加上天時地利人和,她這個從來地為了此事都去燒香了,還能咋的?

    「母后,六郎這信固然是送出去了,但兒臣這幾日在街巷裡頭聽到不少流言,都說上金他突然病故有蹊蹺,若是放任,只怕……」

    只怕後頭的話就是不挑明,武後也清清楚楚,面上卻笑意不改,竟是如往日面對李賢時那樣,伸指輕輕在屈突申若腦門上一彈:「我就知道什麼樣的男人配什麼樣的女人,你心眼多多,和賀蘭那個大大咧咧的傢伙不同,和阿許那個一門心思操持家務的丫頭也不同,正好配得上賢兒的縝密!只怕你這留在長安,是想替某人多照看一點,多多分憂吧?」

    不同於李賢對武後本能的那種忌憚,屈突申若卻只是將這位婆婆當作女人之中的楷模,還沒嫁進門的時候就和武後互動良好,嫁進門之後自是對尺度進退把握得爐火純青。武後這麼一說,她便順勢接口道:「兒臣的那點心思當然瞞不過母后,我只對六郎說要留下來陪焱娘,他也就信了!」

    「那小子是時而聰明時而糊塗!」武後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旋即便接上了剛剛的話茬,「所謂人言可畏,那些人喜歡說便由得他們,順便還能看清是誰在背後蹦躂。上金不過是一個愚昧庸人,死與不死與我何干?只不過一樁接一樁,看來有人是真的忍不住了。我只有一句話,群魔亂舞,我自巋然不動,你可明白?」

    屈突申若本想說自己最近眼皮跳得越來越厲害,指不定還會有什麼事接踵而來,但看到武後如此自信,她便不好拿這些沒徵兆的事情出來說嘴。恰逢此時阿芊正好帶了明崇儼來面見,她便只得告退,這出了建福門之後,她便多了一個心眼,轉往東宮西池去看明徽。

    這太子李弘的病雖然有些起色,但太子妃楊紋因小產之後,身體卻一直虛弱得很,良阿斐一直衣不解帶地照應,自是讓李弘感到欣慰。而西池因為沒有武後的旨意,李弘又曾經聽李賢提起過其中利害,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便一直沒有去求情解開禁令。所以,這一天屈突申若又來,幾個負責把守的率府勳衛都受過她不少好處,放行之外也不免讚她仁德。

    仁德?要不是看這丫頭身上懷著太子的血脈,到時候生下來就是她的侄兒侄女,她屈突申若哪裡那麼好性子!

    屈突申若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推開門,見明徽怔怔地坐在床榻邊,人已經明顯瘦了一圈,她不禁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準備好的東西交給旁邊侍候的年輕侍女。這人也是她親自挑選弄進來的,為的只是孕婦需要人照應。她又瞥了一眼明徽已經高高隆起的小腹,忍不住生出了一種怨尤。

    真是見鬼,什麼時候她才能有這麼一天!

    明徽從失神中恍然醒來,一看到屈突申若站在身前不遠處,她那雙原本毫無神采的眸子竟是忽然大亮,一下子撲了上來:「代國夫人,求求你讓我見見太子,我只要見一面,哪怕是一刻鐘也行……」

    屈突申若幾乎是一把扯住了想要下跪的明徽,漸漸板起了面孔:「只要你把孩子生下來,太子看在孩子的面上,自然會寬宥了你。天後陛下的脾氣你該知道,先前饒了你一命不過是看在太子的面上,若是你再有什麼要求,她可未必會看在孩子的面上饒過你!」

    這話說得極重,明徽一下子嚇得臉色煞白。最初想要自儘是因為絕望之下沒了盼頭,如今有了肚子裡那塊血肉,她哪裡肯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雖然失望,但她絲毫不敢違逆屈突申若,畢竟,自己能否生下孩子還得看對方的幫助和手段。

    眼看對方吩咐了那侍女幾句轉身就要走,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忽然又伸手抓住了屈突申若的胳膊:「代國夫人,我之前鬼迷心竅暗害太子妃,確實罪該萬死,可我也是被人挑唆的!她……是阿斐對我說太子只是一時新鮮貪戀太子妃,若是沒了孩子,到時候還會像原先那樣寵愛我,所以……」

    這個緣由屈突申若還是第一次聽說,此時不由汗毛根豎立,難道那個溫柔嫻靜的阿斐居然會是這麼一個人?可轉念一想,她立刻打消了這個看法。看見明徽哭得梨花帶雨萬分可憐,她嘴角浮現出一絲輕蔑的笑容,隨即便裝作相信似的盤問了幾句。

    直到出門之後,她才彷彿洩憤似的重重吁了一口氣--他娘的,這女人進了深宮,難道都會變成這種可恨的嘴臉?
第五百八十七章 急轉直下,接踵而來


    老了!

    無論是誰聽到那兩個對坐閒聊的老人說這兩個字,不是臉色抽搐就是心裡嘀咕。李績這天天有太醫過來診治,可愣是一口藥汁都沒喝下去,雖說人是愈發瘦了,但哪裡看得出老態?程咬金就更不用說了,老而發福紅光滿面,一看就至少能活到一百歲!

    而事實證明,兩個當事人本人,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李績和程咬金甚至還下場交了交手,最終不到一刻鐘就氣喘吁吁放棄了這一逞能的努力。雖說當初在瓦崗的時候他們倆就不是一個體系,後來投奔大唐之後,一個是李世民的愛將,另一個則鎮守在外,這交情並不怎麼的,可到了如今,碩果僅存的功臣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這一切也就淡了。

    「我說老李,我不日就要回山東老家去了,我家老大我是不操心的,賊精明,比我這個老子強多了。倒是伯虎那個愣小子,雖說粗中有細,到底還嫩著,你讓你家李大郎幫忙看顧一些,千萬別闖什麼禍!」

    說這話的時候,程咬金終於露出了幾分老態,唉聲歎氣的光景,只像一個為孫子操心的尋常祖父,哪裡像曾經叱吒風雲的沙場猛將?而李績亦體諒地點了點頭,雖說有一句話叫作兒孫自有兒孫福,但誰能真正放得下?就是他撒手一去固然是快,可一想到留下三個孫子撐世面,他就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擔心。

    如今天子皇后都對李家恩寵有加,誰知道將來如何?

    於是。兩個剛剛還老當益壯地老傢伙對坐歎息,直到某個李家管事匆匆上前,他們方才收起了那幅老小孩的架勢。然而,那管事只是說了一個開頭,程咬金便當先霍地站了起來,口不擇言地驚歎道:「這上金才剛剛莫名其妙地死了,素節居然跟著吐血?他娘的,這未免太巧了,別是誰在後頭弄鬼吧!」

    「老程。慎言!」

    李績到底在中樞呆的時間長些,知道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於是打發了那個滿臉尷尬的管事,暗歎幸好自己家裡這些人都是心腹。否則若是漏進來一個半個心術不正的,那就麻煩大了。算算李賢還有兩天就要回來,李治看待那兩個庶子其實不過平常,他倒沒有過分擔心。只是覺得這情勢頗有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味道。

    程咬金畢竟是直爽性子,沒了外人在場,他忍不住又嘟囓了一句:「這陛下和太子一病,牛鬼蛇神都出來了!不成。我還得趕緊回老家躲著,長安再有變故也不關我鳥事!」

    「你這個老程,就想著躲麻煩!」李績卻不肯放過這個自己送上門的老友。一把拽住了想要偷偷溜號的程咬金。「你既然說你那個兒子是出了名地狡猾。那還有什麼擔心的?難得來一次,怎麼也得陪我好好殺幾盤棋。別忘了你上回還贏了我一口寶刀!你要是想走可以,留下你那副披掛,我立刻就恭送你離開!」

    話說到這個份上,程咬金一聲驚呼就趕緊坐了下來,免不了嘀咕李績不念舊情。擺開棋盤狠狠殺了兩盤,偏生他都是大敗虧輸,這鬱悶之下就更惱火了:「你這人老了怎麼棋藝也見漲,以前沒見你這麼難對付的!」

    抱怨歸抱怨,這棋卻是有綵頭的,一盤就是一百貫。雖說程咬金並不在乎這麼一點身外之物,但總還想著翻本,於是咬牙切齒又開始了第三盤。正殺得難解難分地關鍵時刻,他眼看面前有一步妙棋,正想去動棋子的當口,卻不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剛剛那個管事又火燒火燎地衝到了他面前。

    「天……天……」

    程咬金見他說不出什麼名堂,頓時火了:「什麼天!看到我快贏了就來打岔,老李你還真調教得好人才!」

    「天後陛下來了!」

    那管事總算憋出了乾脆利落的六個字,程咬金最初還沒多大反應,但很快就睜大了眼睛,就連正琢磨對策地李績也愕然站了起來。兩個垂垂老矣的老翁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詫,這當口武後跑到李家來幹什麼?

    武後是事先考慮周詳才忽然來到李宅的,卻不想除了李績之外還遇到了程咬金,自然是意外之喜。雖說她對於功臣向來沒有多少好感,但李績總是李賢地師傅,算起來對她也是功大於過,程咬金這個有福的老頭就更不用說了。於是,她一面笑吟吟地問了李賢的病情,一面對程咬金加以親切誠摯地慰問,讓同樣白髮蒼蒼地程

    寵若驚。

    他可不是傻瓜,有了皇后地善意,這程家接下來就不用發愁了!

    沒營養的套話說完,武後就把話題漸漸扳轉了過來,無非是說李治李弘身體都不好,她撐持場面多有不易,需要借重老臣地力量。不消說,李績程咬金同時以年老體衰推卻,彷彿剛剛在演武場對拼一場的根本不是他們似的。而對於這一點,武後亦早就料到,心中讚許兩個老頭子識趣的同時,亦提出了另一件事。

    義陽宣城兩位公主即將下嫁,到時候想請李績和程咬金蒞臨觀瞻,順便充當大賓。

    這突如其來的要求讓李績和程咬金都有些莫名其妙,要知道,這先頭兩位公主幽禁在深宮已經有好些年頭,少說超過婚嫁年齡也有七八歲了,這時候怎麼突然想出來要為她們辦婚事?最初的愕然過後,兩個老頭立刻醒悟到了其中的奧妙,這哼哼哈哈推辭了一陣子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了下來。

    而武後亦不是空手前來,恰逢其會的程咬金也撈到了不少好處——否則,這些原本都是李績一個人獨享的。於是,他笑呵呵騎馬回到程家老宅的時候,他那兒子程處默就看到後頭還跟著一輛裝得滿滿噹噹的大車。

    一聽說其中有人參有天麻有靈芝有,還有各式各樣其他的東西,程處默不禁對父親跑到李家的經過產生了十萬分懷疑——這就算是賭博,利市也未免太大了吧?

    「嘿,老大,今兒個收穫豐厚,你猜猜我在李家碰上了誰?」程伯虎和自己的大兒子向來沒大沒小,此時吩咐人把車上的東西搬去庫房,便攬著兒子的肩膀往裡頭走。見自己這話一出程處默還是莫名其妙,他便使勁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看來你那些眼線還要好好操練一下,這麼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嘿,今兒個天後去了李家,原本是衝著李績那個老傢伙去的,結果我正好在,好處就分了我一半!我就說我是個有福的,找老李下棋也能碰到這樣的好事,還順便賴了兩盤棋的賬,真是划算……」

    程處默從老頭子的嘮嘮叨叨中終於聽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他這個國公固然看似不管事,但能在長安城中扎根牢牢的世家,哪一個是省油的燈,更何況他可是還有些特殊使命,前一段時間皇帝剛剛突發失明的時候,他從武後那裡得到的好處可是一點都不少!

    於是乎,把老頭子送回去,他就開始認認真真地考慮,自己是不是該把網撒得大一些。否則,光是拿好處不幹活,或是只出力沒成果,怎麼都太遜了一些。這武後好歹也是天子的皇后,太子和李賢的親生母親,總比某些野心家路數要正,而且對程家還真是不錯。

    思考成熟之後,他立刻扯開喉嚨叫道:「來人,去把張三李四那兩個傢伙叫來,只吃飯不幹活,反了他們了!」

    而此時此刻,完成祭陵這樁大任務,李賢在咸陽縣也不免遭到了上下官員的追捧。雖說大唐有不少有骨氣有擔待的官員,但就算有骨氣,正常官場上的交往也不能少。再加上李賢本人從來就不是架子十足不好相處的,於是這接待就更熱鬧了。

    賀蘭煙和許嫣被咸陽世族貴婦們拉去談天說地,李賢本人則是被拉著指點公務外加指點詩文——天知道他的才名是怎麼來的,大多數時候都只能保持緘默,至於公事他就更加不願意插手了。

    倒是這些年他的字大有長進,否則面對著一些題匾的要求,他就該直接鑽地縫了。不但如此,遠在長安的聯風潮也波及了咸陽,在不少人的家裡,他都看到了這些對這個時代稱得上新式的玩意。當然,各式各樣的奢侈傢俱就更不用說了。唐人對於規矩沒有那麼多執著,講究的是及時行樂,反正風潮都已經流行了開來,誰不願意舒舒服服過日子?

    於是,上官儀也享受了幾日難得的清閒時光。自從他從一個清閒的御前文人變成了宰相,這種悠悠時光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復返了。

    盤桓了三天,就當咸陽令率一眾屬官把李賢一行送出了城門,又是一騎飛馬從長安城而來,送上了又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消息。

    武後急召上官儀和李賢速歸,為義陽和宣城公主出嫁做準備。
第五百八十八章 雙喜臨門,惱從天降


    如果沒有朝廷宣佈準備嫁公主,興許上至文武百官,下姓,都會忘了李大帝還有這麼兩個可憐的女兒。當然,上金和素節要不是先頭回來給皇帝老子祝壽,接下來更可憐地一死一吐血,只怕這兩位皇子也不知道被人們忘到兩個犄角旮旯裡去了。

    百姓是務實的,官員也是務實的。你又不是才高八斗的才子,又不是以一敵百的勇將,不過是頭上頂著皇子的光環而已。倘若連當皇帝的老子都沒把你放在心上,其他人怎麼會有閒心去管這樣的皇家家務事?同理可證,身份原本就比皇子低一截的公主就更沒人關心了。

    禮部忙著給上金治喪,同時還得忙著兩位公主的出嫁事宜,最重要的是還得小心不突破制度的限制。

    當然,最讓百官感到不解的是,就在武後放出消息替兩位公主擇婿的時候,吐蕃使臣就忽然冒了出來替他們的贊普求娶公主,彷彿壓根不知道這兩位公主就是放在大唐也基本上是少人敢問津的,在朝中根本說不上話。這還只是第一奇,更奇的是,武後竟然義正詞嚴一口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很簡單,兩位公主身體不佳,不適合遠嫁。

    誰都認為不管是義陽還是宣城遠嫁,都可以讓武後眼前少了一個礙眼的人,這是何樂不為的勾當,武後居然擺出了慈母的架勢,用這樣蹩腳的理由擋駕,頓時讓人們都看不懂了。就連原本強撐著「吐血」地身體。準備來一篇花團錦簇文章上書為兩個姊妹求情,不令其遠嫁的王素節,面對這樣的局面也給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最後乾脆消停了。

    李賢和上官儀火速趕回來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幅局面。兩人一個是中書令,一個是侍中,一個掌握出旨,一個掌握封駁,最是有權力的角色。而李賢甚至還擔著一個知門下尚書省事的官職。這無疑代表著,他一個人就可以作為三省最高長官。

    只不過他知道自己這麼個角色,名義上遠勝於實質,因此和上官儀一起去見了李大帝。把祭陵的事情都解說了一半,再去單獨見了見老媽,便認命地來到了政事堂。提腳進門發現一幫人正在議事,他就自覺躲在後頭當起了聽眾。

    能當官的十有八九是雄辯家。不善言辭地實幹家一般而言只能永遠在基層或是實際部門,老劉頭能進政事堂雖說是因為在百濟戰場功勳卓著,但何嘗不是因為這一位極其善於煽動和演說?於是,李賢再一次充分見證了宰相之間的辯論和尋常老百姓夫妻吵架有什麼區別。再次從引經據典中學會了不少東西。

    有一句話叫作宰相不吵,天子發愁,如今看來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只不過。這吵架的兩方過於旁若無人。吵了大半天也沒看到他。所以他只好清清嗓子咳嗽了一聲:「啊咳!」

    這一聲清亮地咳嗽終於把爭吵的雙方拉了回來,一看見是李賢。郝處俊額頭爆起的青筋縮下去了一點,而裴炎也恢復了往日的從容淡定,和眾人一起點頭為禮。大唐親王太多,尋常親王如果不管事上朝地時候還得排在宰相後頭,見面也就是平禮,而李賢如今是因為管了事,和在場的所有人不是平級就是還高上那麼一級兩級,否則,這地方他也是進不來的。

    他這麼一打岔,裴炎和郝處俊就吵不下去了。其實也就是為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裴炎認為兩位公主乃是有罪宮妃之後,應該殺減儀制;處俊堅持認為公主是天子地血脈,出嫁應該隆重,這就對上了。而李賢作為兄弟的立場稍微作了一下和事老,事情也就解決了。

    這一天政事堂沒多少需要討論的議題,各自把各自地事情料理乾淨卻也已經是日落斜陽,可憐李賢剛剛出了一趟公差回來,壓根沒時間休息就頂上班去,走出門下省政事堂地時候,那簡直叫一個腰酸背痛——讓一個坐不住地人坐一天,那簡直比什麼都累。

    「雍王殿下!」

    李賢轉頭看見是裴炎,便把滿臉的不得勁收了起來,豈料對方打頭一句話就讓他愣住了——「殿下,我聽說您對明崇儼得天皇天後青睞頗有不喜。不過,此人雖說出身士門,卻只是以方技聞達,可比倡優之流,殿下不必過於憂心。」

    他除了關照過自家三個妻子,沒對人家說起過不喜歡甚至討厭明崇儼啊?李賢實在是不知道這突如其來地提醒是怎麼回事,直到裴炎走了他才回過神。

    然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從政事堂一路走到宮門口,累計有李敬

    禕之、兩個十六衛將軍、三個六部尚書還有一堆人悄起這件事。到了最後,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某次醉酒之後洩露過這種口風。可想想卻又不對,他如今的酒品很不錯,再說最近幾乎沒有酪酊大醉過,怎麼會有這種事?

    靠,這是誰造謠!

    如果只是一個兩個,興許李賢打個哈哈事情也就過去了,偏偏如今是一個接一個一大堆人。一想到這事情官員們都知道,外頭不知道傳得怎樣沸沸揚揚,他不禁生出了十萬分警覺。他可從來沒擺出臉色給明崇儼看過,這不是人家瞎猜,就是真的猜準了他的心思,絕對小覷不得!

    由於祭陵大典的成功(事實上有那麼多人從前忙到後,自然絕對不可能失敗),李賢又受到了口頭上的褒獎,誰讓他如今官職太多基本上沒法再加?然而,心裡有了一個大疙瘩的他在心裡卻仍舊高興不起來,甚至當老媽召見告知要在禁苑裡頭開冬季射獵大會,讓他領銜的時候,他也只是面上歡欣。

    當然,他也不會因為外頭傳言多多就去親切接見明崇儼,越抹越黑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同理,明崇儼這個名義上的雍王府文學只在他某次進宮時遇到過一次,那神態煞是恭敬有禮,至於是否裝出來的,那就不知道了。

    然而,就在諸般事由紛至沓來,讓他覺得整個人就好似被層層軟綿綿卻又堅韌的網給罩得結結實實的時候,他終於迎來了一個盼望已久的好消息。

    阿蘿懷孕了!他李賢終於有孩子了!

    雖說賀蘭煙屈突申若和許嫣都滿心期望自己先有孩子,對於搶先的阿籮也總有些嫉妒,但喜悅的勁頭還是蓋過了其他。儘管懷孕只有兩個月,小腹上也沒有什麼隆起的跡象,但三個女人還是圍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噓寒問暖當然是有的,但最主要的卻是盤問阿蘿的秘訣。

    至於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李賢……關她們什麼事!

    有了這麼一個好消息,李賢陰沉了好幾天的臉立刻雲開霧散,露出了無比陽光燦爛的笑容,同時也笑納八方送禮。

    無論男女,由於這是他李賢的頭一個孩子,大唐至高無上的皇帝夫婦一下子賞賜了三大車的東西,從補品到小孩子的衣裳飾品等等應有盡有,外加宮中曾經伺候過武後這個產婦的婆子十名。除此之外,從三品宰相到九品小官,只要能找到送禮的名頭,那名字就必定會出現在雍王第門房的禮單上。

    這其中,高官中最最大方的是李績,出手就是長安城外不動產莊園一座,美其名曰是女孩就作為嫁妝,是男孩就當作外宅金屋藏嬌,讓李賢哭笑不得。當然,這些年李敬業累計從他這裡得到的紅利就不下幾億錢,一座小莊園還真算不了什麼。

    宰相中最小氣的是裴炎,只是自己親自題的一幅字和另外一幅畫。當然,聯想到裴炎送禮從來都是這麼一幅做派,還捎帶上了閻立本的一幅人物圖,他就該滿足了。

    孩子還沒生就鬧得滿城皆知,就是在皇家也是少有的,奈何帝后寵愛李賢原本就人盡皆知,縱使有人不高興也只能跟在後頭送禮,甚至連帶著連坊間亂七八糟的流言也消停了——不得不說,程處默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暗衛呼啦啦出動了一天,長安萬年兩縣和雍州廨的大牢裡一下子都塞滿了人。

    然而,彷彿是為了讓武後賞賜出力幫忙的程處默一個借口,就在阿籮確定懷孕之後四天,程家也傳來了天大的好消息,剛剛嫁給程伯虎沒多久的殷秀寧居然懷孕了!得知這個消息,原本還在準備動身回山東老家養老的程咬金立刻丟下了一切等著在長安抱重孫,程處默仰天大笑和瘋子似的,程夫人樂得一天之內往十家最有名的道觀廟宇燒香還願。

    於是,這宮中的另一份賞賜就有了由頭——嘉獎程咬金精忠體國,程處默勤勞王事,程伯虎為國忘家……總而言之,這一家人是真真正正的滿門忠烈,一定要好好褒獎。要不是程伯虎那未出生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只怕一個爵位就要跟著一起來了。

    就在李賢和程伯虎為這雙喜臨門的時刻相見大笑,恨不得在興奮的時候許下同性結金蘭,異性結親家的承諾時,某人突兀而不合時宜的消息將這喜慶的氣氛擊得粉碎。
第五百八十九章 大唐第一術士之死


    明崇儼最近很走紅。

    他雖說是出自書香門第,但這麼多年下來整個明家沒有再出一個知名人物,再高的門楣也免不了敗落。然而,他雖是以方技而不是以學問一朝為天下所知,但好處仍舊一點都不少。人家說伴君如伴虎,他卻偏偏認為侍奉君王簡單得很,反倒是要把武後哄得好更困難。不過,經過多番試探查證,他終於找到了最好的方法。

    沒有什麼比給這位尊貴無匹的天後陛下編造一段完美的前世今生更美妙了!

    於是,憑著三寸不爛之舌,他愣是在一個月之內從朝議郎陞遷為朝議大夫,連跳三級,這大紅色的官服一穿,再加上他本就生得丰神俊朗,更是猶如神仙人物。雖說他更打著依靠自己這張臉再進一步的打算,奈何機會難得,如今的武後更多心思都是放在了獨攬大權上,對於某些生理上的需要沒功夫注意,也沒精力注意。

    飽暖知淫慾,武後的要求還沒有那麼低,只不過看著這傢伙知眼色溫順懂事,李治又喜歡,因此就暫時當養小狗小貓似的當做寵臣。當然,外頭的流言也有一星半點傳到過他的耳中,可想想李賢素來的脾氣,那說法就猶如風過水面最終還是無痕一樣,半點都沒留在她心裡。

    按李賢那個脾氣,要真是討厭某人,明崇儼又不算什麼真正的人物,只怕早就蹬鼻子上臉作踐上去了,還會一直隱忍著?

    於是。有了天皇天後這兩尊最硬的靠山,明崇儼漸漸硬氣了起來。他漸漸開始挑三揀四,尋常達官貴人請他赴宴表演,他能推托地則推托;即使在路上面對公卿大臣,他也只以道家稽首為禮——他剛剛得到武後御賜的一道度牒,成為了代替李治出家的道士,這個皇帝替身的身份自是讓他更加水漲船高。

    這入宮穿官袍表示對帝后的尊敬,出宮穿道袍表現自己超然脫俗的身份,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明崇儼漸漸不如早先的謹慎,也時而對朝廷政事發表自己的看法。當然,由於那些都還只是小事,因此也沒引起多少風浪。畢竟他還好歹是個官。

    這一天,他照例由朱雀大街轉向春明大街,自己騎著高頭大馬,身後跟著兩個小道童。頗有些不倫不類。然而,這已經算是長安城地風景線之一,因此側目的人雖然不少,更多的人卻是自己干自己的活走自己地路。再古怪的事情看多了。也就無所謂了不是?

    人生真是美好!這是騎在御賜的西域良馬,身穿緋色官袍的明崇儼最大地感受。若是在家裡按部就班讀書科舉,或是想辦法以家世弄個小官當當。哪裡有如今的風光自在?看來。當初自己和那個小吏學方術的選擇是對的。物以稀為貴。只要沒有人能在這一手上超過他,他就能夠屹立不倒成就一番大事業!

    至於人家傳說地李賢看不起他……那算什麼。那不過是他的踏腳石之一,有朝一日若是他能夠飛黃騰達,指不定這位皇子還要看自己的臉色!

    想到這裡,明崇儼地頭昂得更高了,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一種目空一切地味道。就當他盤算著今日進宮,應該對皇帝說些什麼,應該對皇后鼓吹些什麼,順帶整理自己地戲法全集時,身下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緊跟著便只聽一聲驚天動地地嘶鳴。

    下一刻,他竟是一下子被掀翻了下來,四腳朝天落地之後,他只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也不知道跌斷了幾根骨頭。

    「該死,這還號稱是最馴服的御馬,我非殺了你不可……」

    怒吼出這麼一句話,他正想吩咐兩個小道童將自己扶起來,誰知這不轉頭還好,一轉頭卻看見那聰明伶俐的兩個小傢伙已經被人砍翻在地倒在血泊中,不但如此,兩個手持鋼刀凶神惡煞的漢子,正惡狠狠地朝他撲了過來。

    天,他來長安這麼些天,怎麼可能得罪了這樣的死仇?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追殺他!

    明崇儼再也顧不得渾身劇痛,竟不知是從哪裡迸發出來的大力,竟是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往前衝,甚至在路過自己那匹被箭射中的坐騎都沒有注意。他只知道,要是不跑快些,要是不碰到貴人,他就真的沒命了!

    三清道尊,無量壽佛,你們全都出來救救我這個弟子吧!

    奈何他是真真正正手無縛雞之力,這跑出去沒十幾步就已經氣喘吁吁,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了自己百試不爽的幻術,趕緊一摸袖子轉身往後

    了某樣東西,然後口中唸唸有詞虛指一點。正當他迷霧散開的時候,看到的卻是沒入自己胸口的那一截鋼刀。

    倚術為勝者,必遭反噬!

    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兩個滿臉獰笑的漢子,他總算想起了傳授這門技藝的小吏曾經嘟囓過的話,心中頓時生出了無窮無盡的後悔,旋即便化作了無窮無盡的憤怒。他招誰惹誰了,居然非得要他的命不可!

    只是,這麼一個問題,他只有到九幽黃泉之下才可能找到答案。

    明崇儼死了。

    如果是兩個月前傳來這樣的消息,那麼最高只會驚動雍州廨,儘管那曾經是不少達官貴人的座上嘉賓,但畢竟不是什麼最有身份的人。然而如今卻不同,那可是李大帝親口封的官,武後親自提拔的官品,怎能輕易視之?

    不但如此,兇手還是當街殺人,這麼一起猖狂的惡性殺人事件,這無疑是對官府和國法的挑釁!於是,當消息傳到李賢耳中的時候,長安萬年兩縣負責刑偵的縣尉以及雍州廨負責刑律的參軍事已經火速行動了起來,羽林衛和金吾衛的軍士們,已經在一個時辰內佈滿了大街小巷。

    由於阿蘿的懷孕,雍王第前原本就車水馬龍的巷子更是被堵得嚴嚴實實,官員們尚有可能登堂入室,但那些照看馬的僕役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等在門口自是三五成群地閒磕牙。要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剛剛發生的離奇兇殺案不知被誰人傳出來之後,一下子就在僕役中間流傳開了——在大唐最繁華最熱鬧最神聖的春明大街上,那可是開天闢地頭一回啊!

    仇殺、情殺還是政治謀殺?

    甭說小民百姓不懂政治,這奴婢之中也有人才,分析來討論去,就有好幾個僕役把整件案子的中心定格在了兩個字上——陰謀。但對於事情起因,有說明崇儼太過招搖惹人忌恨的,有說他太不給權貴面子把人惹惱的,也有說他根本就是得意忘形奪人妻子的……當然,某種曾經流傳一時的流言卻被人們很小心地隱藏了起來,只用眼色互相示意。

    這事情別真是那一位干的吧?

    「這傢伙居然死了?」

    李敬業風風火火跑來報信,李賢的腦筋一下子還沒轉過彎來。他得承認,自己動過殺心,也不是沒算計過找幾個江湖人士把人幹掉,但那不過是從前明崇儼名聲不顯的時候。現在這傢伙名聲直動天聽,老爹老媽都喜歡,他既然錯過機會,再加上看看這傢伙沒什麼太大的害處,也就聽之任之了。可是,這當口人一死,那股濃濃的陰謀味道就怎麼都遮掩不住。

    如今不是好像有人在算計他了,那是肯定有人在算計他,只是那個傢伙是誰?

    「明崇儼雖說神神鬼鬼的,但似乎不至於和人有這麼大的仇,我那時正好在附近,一聽說就趕過去,恰好看到了還沒運走的屍體。一刀穿胸即刻致命,下手還真是狠辣!不但如此,那兩個兇手能夠在春明大街上消失得無影無蹤,還能在雍州廨全城大索的時候也藏得好好的,這還真是咄咄怪事!」

    李敬業一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張死不瞑目的臉,饒是在戰場上也殺過不少人,仍是免不了感到一股惡寒。他更疑惑的是,明崇儼幻術既然那麼神妙,怎麼就沒想到借此脫身?

    「誰知道,怪事年年有,偏是今年最多!」

    如果說李賢曾經還感謝過蝴蝶振翅的美妙效應,讓他和老媽維持著美好的母子關係,讓他能夠娶回賀蘭煙,讓他能夠保住上官家,那麼,今年一連串的後續效應就著實讓他傻了眼。雖說比起李大帝和太子李弘病倒,這明崇儼的死不過是小事一樁,但從某種角度來說,此事只怕比之前兩件更麻煩。

    正當李賢還想再問李敬業幾句時,後者忽然猛地一拍大腿,緊跟著又拍了一下腦袋:「只顧著說這種晦氣事,竟是把最大的消息給忘了!嘿,六郎,這回你一帶頭,大伙家裡可都是喜氣來了!我家那口子,也就是小於,她有了!」

    李賢的腦子還沉浸在剛剛的煩心中,許久回過神來之後,他頓時使勁翻了個白眼——這是不是該叫生育高峰?李敬業比他結婚還早,卻也是一直沒動靜,怎麼如今阿蘿一懷孕,接二連三四處都有了?得,到時候他不愁自己的孩子沒伴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巧言說武後,肚裡有蛔蟲

    大多數情況下,武後都是一個冷靜的人。事實上,群臣爭吵立後的時候,她一時忍不住從簾後怒斥犯顏直諫的褚遂良之外,她很少有忍不住怒火的時候。就是那唯一一次似乎會動搖後位的事件中,她依舊保持著驚人的冷靜。

    這大臣家裡可以容得下悍婦,但皇家卻絕對不可能。她可以把整個粉黛三千的後宮改造成全部是女官的地方,但卻不可能改造自己的丈夫風流花心的性格,所以,惟有讓他時時刻刻體會到新鮮,用柔情以及手段繫住他,才可能讓一切維持原樣。

    所以,看到那個誠惶誠恐叩頭請罪的雍州長史,還有一旁滿臉不得勁模樣的兒子兼雍州牧李賢,她仍是極好地保持著處變不驚的表情。人都已經死了,生氣也於事無補,再說,能夠逗人開心妙語連珠的人,又不是死了一個就再也沒有了!

    但她確實很生氣,這臉色雖不變,責問的語氣卻是一句比一句重,最後還是看在那個可憐的長史是她調配給李賢作為副手的份上,她才結束了自己的凌厲質問,吩咐雍州廨和左右金吾衛密切配合,務必十天之內抓到兇手。

    這雍州長史千恩萬謝地走人,李賢正想跟在後頭,卻被武後叫住了。這一回,他再次領教了自己這老媽久違的目光攻勢,雖說好久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但畢竟多次交鋒的經驗還在,而且身正不怕影子斜。他這次坦蕩蕩啥都沒幹,幹嗎要心虛?

    「好端端地偏偏人死了,你父皇好容易有這麼一個能插科打諢的人,也勉強能看清他玩的那些把戲,如今一知道這事雷霆大怒。畢竟,這謀殺朝廷命官的事情,先頭只有太宗皇帝的齊王李佑曾經暗殺過權萬紀,之後從未有過。」

    「光天化日之下當街刺殺朝廷命官,這事情攸關大唐臉面。若是不查出一個所以然來,只怕如今在長安的各國使節也會看笑話。除了左右金吾衛和雍州廨通力合作之外,我建議母后把程處默也算上,羽林軍中也有幾個能幹的軍官。再加上大理寺。總而言之,多管齊下,我就不信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要說造謠,李賢絕不陌生。他自個就是煽風點火的祖宗,怎麼甘心人家把髒水潑在他頭上?一面派人出去把水攪渾,一面大公無私大義凜然地提出這麼一個建議,他那表情要多坦蕩有多坦蕩。

    他娘的。這要是不把黑手揪出來,他就不叫李賢!

    對於兒子這樣地態度和這樣的建議,武後很滿意。只是思索片刻便立刻答應了。事實上。流言語雖然多。但她並不怎麼相信李賢會如此沉不住氣,寵愛的兒子和一個可有可無的寵臣。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地,倘若李賢真的看不慣明崇儼,她不介意把人貶黜到嶺南去。然而,如果真是李賢殺的人,那麼她就要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計劃了。

    今天敢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將來誰能擔保他不會幹出點別地?

    事實證明,擁有了近二十年的母子相處經驗之後,李賢在這一方面的技藝水平已經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哪怕這件事情真是他幹的,他也能把所有痕跡給擼平了,把事情原委解釋得天衣無縫,更何況這原本就不是他干地!於是,在他的循循善誘引導下,武後漸漸把注意力轉了過來。

    擺事實,講道理,論述文中最常用的兩個手法被李賢用到了如今地場合中。從自己從遼東回長安途中遭遇地奇怪刺客,到杜康酒肆上遇到地李驚蟄的古怪提醒,再到這件意味難明地當街刺殺案,他索性一五一十都對自己的老媽撕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父皇和五哥一病,有異心的人就多了。就算是某些朝臣,也不免有讓我自立門戶和母后你打擂台的意思。他們這些人倒好辦,也就是認為牝雞司晨非吉兆,倒是某些隱在暗處野心勃勃謀劃的人更可恨。母后,這麼多年下來,別人不知道你的辛苦,難道我還不知道?單單說父皇時不時因病倦政,若不是母后,只怕早就出權臣了!」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順便再捧上兩句,這基本上是人人通殺的絕學,在武後面前也是屢試不爽。於是,就只見武後的面色陰轉多雲,多雲轉晴,很快恢復了日常水準。當然,和最後的總結陳詞相比,前頭李賢列舉的事實才最最讓她在意。

    自個的兒子她有充分的信心看住,但若是讓別人鑽了空子,那可就是奇恥大辱!

    要說明崇儼曾經是

    家裡的座上嘉賓,自個春風得意的同時,也連帶襯著子吃飯的人沒了飯碗。這一個妙語連珠同時還會一手出神入化幻術的角色,試問尋常門客怎麼能與之並肩?於是,明崇儼一死,暗地拍手稱快的人絕不在少數。

    然而,最最高興的人卻是郭行真,因為明崇儼搶去的,是原本他佔據得牢牢的御前第一供奉的位子!想當初他剛剛來長安城那會,把道藏黃庭講得頭頭是道,於是一舉成為東嶽觀主,東嶽先生的名號響徹天下,就是天子皇后,也是稱東嶽先生而不名。

    結果倒好,明崇儼這麼個江湖騙子一出現,他的風頭大掃,就連獻上去精心炮製的「丹藥」,皇帝都不太理會了--他壓根沒考慮,自己和李賢一塊煉製的丹藥確實有滋陰補陽的功效,但對於李大帝的失明沒多大作用,怎麼會像以前那樣受到追捧和歡迎?

    要李賢看來,比起那個早就門庭冷落的天竺番僧盧迦逸多,郭行真已經算是運氣很好了!

    只是,郭行真本人不這麼看,所以,一聽到明崇儼的死訊,他明面上歎息了一聲,等到一個人坐在丹房裡頭之後卻在偷偷直樂,甭提多開心了。得,他這個東嶽先生只要再努力一把,必定會重現昔日輝煌,說不定會名聲更大。

    倘若他能到袁天罡那個水準,那將是何等的榮耀!

    郭行真極度興奮之下,差點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丹爐上,所幸及時收回了拳頭,否則他那只拳頭鐵定廢了--那丹爐裡頭是最新煉製的丹藥,藥方秦鶴鳴提供,方法他自己琢磨,至於名字則是李賢親口杜撰--是為九轉金蟾延虛丹!

    按理如今天竺那個盧迦逸多已經被時人淡忘,李賢也沒必要再搗鼓這煉丹的勾當。問題是,人說久病成醫,李大帝卻有些諱疾忌醫的苗頭,對於那些吃不完的藥漸漸厭煩。其實那種想法也沒有錯,吃了這麼多藥又沒效果,那還折騰幹嗎?

    藥補不成就只能丹補,只不過這丹卻是變相的藥丸,除了郭行真,李賢還真想不到其他合適的人。於是,郭行真如今成了貨真價實的煉丹專家,在明崇儼佔據了他的位置之後,他最大的收入就是私底下給各家權貴煉一點私貨了。

    誰讓他煉丹的名氣如日中天呢?

    只不過,因為其中干係太大,這放置各色煉才的關鍵時刻,丹房中他從來不用道童,只有平日看丹房的時候方才會讓他們守著。此時此刻,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手中的蒲扇,心中卻在想著日後的風光無限,想著想著竟是嘿嘿笑出聲來。

    「老郭,你笑得那麼賊,不是正在為某人的死而幸災樂禍吧?」

    隨著這個突兀的聲音,郭行真只聽到大門砰的一聲關上,一轉頭就看到一臉沒好氣的李賢出現在了屋子裡。他在別人面前可以擺擺高人架子,但知道李賢是從來不吃這一套的,同時也聽說過這一位和明崇儼不對盤,遂丟下丹爐笑嘻嘻地走上前去。

    「這傢伙討厭得很,見了我也沒半分後輩的尊敬,想必是眼睛長到頭頂上惹了什麼人,死了可不是活該?」

    「嘖嘖,就你這架勢還是出家人!」

    雖說郭行真說得粗鄙,而且壓根沒有半點有道高人的氣派,但李賢反而覺得這做派更加順眼。笑罵了一句之後,他便把今日武後部署的查案工作說了一遍,順便問了一句:「外頭都在傳我和明崇儼不對盤,你門路多,可知道這話最早從哪裡傳出去的?」

    「這話難道不是殿下你說的?」

    郭行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人家傳得有板有眼,包括你怎麼抱怨,怎麼說神棍,怎麼說障眼法,怎麼說此人就是外表長得帥其實不過是繡花枕頭一包草……」他林林總總說了一大堆,甚至沒注意到李賢的臉色變化,最後才雙手一攤道,「甭說是別人,就算我和殿下你這般交情,也不得不認為這話就是你說的。」

    靠,怪不得人家說寧得罪君子別得罪小人,哪個小人這麼精怪,居然把他的性格摸得這麼清楚!李賢此時此刻一肚子火氣,怪不得精明如上官儀李敬玄裴炎這種人也會對傳聞信以為真,就算換成他自個,也不得不懷疑這話是從他嘴巴裡洩露出去的。他娘的,難道他真的養了一條肚子裡的蟲?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私兵疑雲

    城長安造反的勾當,在大唐歷史上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太宗皇帝李世民得以上位的玄武門事變,要真的按照律法來算,那就是鐵板釘釘的造反謀逆。而造反未遂事件則有承乾太子和侯君集等人的謀逆案。這立國到現在三代皇帝就出現兩次這樣的事,而且又是自己的父兄,因此李大帝對長安城的治安問題絕對不是普通的重視。

    都說俠以武犯禁,天子腳下,怎麼能任由刺客之類的家伙橫行!

    因此,對妻子做出的一系列決斷,李治幾乎是無一例外全部贊同,順帶還提出審核各家權貴的武備狀況。武後早就想干這麼一件事,如今丈夫一松口,她無疑是喜出望外,出門之後立刻找來羽林軍左右大將軍交待了下去。

    這右羽林軍大將軍是某位功勛彪炳的老將,至于這左羽林軍大將軍,則是李賢因為祭陵有功,回到京城之外額外加上去的。雖說這權限大,但在這時候,不用武後說他就避嫌在一邊窩著,直到雄赳赳氣昂昂的老將軍出去部署,他也沒忙著跟出去。然而,不插手卻並不代表著他真的撒手不管,這可是長安城,權貴頂頂集中的地方!

    大唐既然是以武起家,這附庸風雅固然是君王的習慣,但尚武卻也是一直以來的風氣。騎術要練,劍術和射術也要練,至于養上幾十個家將更是時人的習慣,私兵就更不用提了。然而。如果要認真算起來,這裝備弓箭沒有問題,裝備刀劍也沒有問題,但只有一點,軍隊地制式裝備那是嚴格管制用品,若是私藏就算是有罪的!

    “若是羽林軍查出來什麼違禁之物,母後您準備如何處置?”

    “怎麼處置?當然是按律處置!”

    武後回答李賢這話的時候,面上頗有些殺氣騰騰,剛剛在人前收斂了好些的怒火此時形于色︰“若不把此事查一個水落石出。我怎麼做這個執政天後?你父皇和我只不過稍稍偏重此人一些,便鬧出如此人命官司,若是此事發生在宰執身上又當如何?我之前太仁厚了,這人善被人欺。若是沒有一點腥風血雨,只怕人人都會效仿此舉!”

    一句試探換來這樣一個強硬的回答,李賢頓時無話可說,情知勸了也是白勸。可明知道沒用。某些沒營養的話還是得說的,包括讓老媽保重身體,別日夜操勞,該食補的時候食補。該藥補的時候藥補……諸如此類地話說了一大堆,武後卻忽然把話鋒一轉,提到了他的後嗣問題上。

    “阿蘿既然有了。你在其他人身上也多花些力氣。堂堂雍王才一個兒子算怎麼回事?我知道賀蘭申若和阿許都不是什麼省事的主。你回去告訴她們,就說是我說的。別拘著你那麼緊,多多親近幾個侍女,若是都生下子嗣,還不是和她們地孩子一個樣?”

    李賢被這話說得瞠目結舌,半晌反應過來的時候,其實很想翻白眼,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武後自個嚴格拘管著李治,在冊後之後,整個諾大的後宮累計只出生了李顯李旭輪和李令月三個兒女,全都是她一個人生的,這回倒來勸他多收幾個侍女好開枝散葉?人家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老媽倒好,自己不樂意地事卻不管人家是否樂意。

    雖說滿心不以為然,但他還是口是心非地答應了一聲,緊跟著就拔腿開溜。這順路去探望了一回自己的皇帝老子,發現李治的狀況不好也不壞,就是心情不太好,他自是不會多留,呆了一會就告辭前去東宮。這一踏進嘉德門,他就被某個急匆匆趕來的禁衛請到了西池,同時听到了一個不那麼美妙地消息。

    明徽的身體似乎不太好!換句話說,也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些不穩地跡象!

    雖說曾經听屈突申若提過明徽地癲狂情緒,但李賢沒有太放在心上,此刻見那個禁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仿佛擔了莫大地干系,他自個也愈發頭痛了起來。要說這件事原本就該告訴武後的,但是,他更知道武後雖說對于兒孫也是喜歡地,可對明徽這樣的行為深惡痛絕。若是給老媽知道,甭說孩子,只怕是孩子母親都會一起沒命。

    “你辛苦了!”李賢重重地在那個禁衛肩膀上拍了兩下,旋即從袖子里掏出兩個金錢塞在對方的手中,“你不用慌張,此事自有我去安排,你只管先克盡職守,其他的不用管!”

    那禁衛巴不得有這麼一句話,收下兩個金錢千恩萬謝,立馬答應會干好自己該干的活。而李賢在那里站了一會,拔腳就前往明德殿——由于屈突申若說動了太子妃

    妃說動了太子李弘,太子終于從宜春殿搬回了明德殿的小夫妻終于分房居住了。

    誰讓皇家規矩多,偏偏還不遵守不行呢?

    李賢和李弘嘀嘀咕咕的當口,羽林軍最精銳的千騎終于以雷霆萬鈞之勢出現在長安城百姓和官員的眼前。對于滿街的兵卒,人們都有些慌神,甚至有些年歲大的更是想起了太宗玄武門兵變的光景。雖說不知道目下有誰敢仿效當年的太宗,但恐懼是沒有理性可言的。

    于是,米鋪中的米價一日飛漲,急急忙忙在家里藏了糧食的人就下了門板,開始閉門不出,靜悄悄地從縫隙中觀察外頭的動靜。至于原本準備得轟轟烈烈的二公主婚嫁的事,這時候也漸漸消停了下來——只要在長安的人都有嫌疑,禮部的官員也在嫌疑範圍之內,這當口誰有心思干活?

    偵騎四出的結果就是人心惶惶,然而,武後是手腕強硬不怕別人多嘴多舌的人,絲毫沒有被鋪天蓋地的進言嚇倒。該逮人的時候決不手軟,抓進大牢就立刻開始嚴刑拷打。

    當然,目前還沒有出現讓李賢心驚膽戰的酷吏,撞到槍口上的原本就是長安地面上爭強斗狠的分子——用通俗的話說就是地痞流氓游俠兒。而霍懷恩跟著李賢視察了雍州廨大牢一回,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出來的時候腿肚子也有點打哆嗦。

    幸好他已經金盆洗手不干很久了,而且還投了一個好靠山,否則這一次肯定他絕對在嚴打的行列之中!

    “老霍你這麼大膽的人,也會害怕?”李賢自己也被那血肉橫飛的場景弄得心驚肉跳,畢竟,這刑訊時的場面和戰場上的腥風血雨絕不一樣,更由此及彼想到了大名鼎鼎的酷吏。見霍懷恩面對自己轉移視線的反諷卻只是苦笑以對,他只得岔轉話題。

    “這自從征遼東結束之後,我那些親兵似乎高升的不少,如今剩下的在城外莊園中還自在麼?”

    “這……殿下明鑒,前些時候李驚蟄示警之後,我已經把人都調到安定坊拱衛雍王府了。”霍懷恩猶豫了一下才說出了實情,緊跟著又加上了一句讓李賢大吃一驚的話,“再者,他們大多都曾經是隴右一帶有名的游俠兒,對于軍中的軍紀都不太習慣,這雖說領了軍職,但都沒有補實缺,所以殿下的親兵團中累計有武騎尉四十八名,雲騎尉二十七名,飛騎尉十一名,騎都尉和驍騎尉各若干。”

    難道這就是史上最強大的親兵團麼?

    雖說這些高得可怕的勛級都代表著那些親兵斬首殺敵的軍功,也說明他李賢培植了一支怎樣的精銳親兵,但這時候他卻有些高興不起來。如今這種非常時刻,那些凶神惡煞的家伙居然都窩在他在安定坊的家里?天哪,這若是羽林軍上門查訪,這些只認得他不認識其他人的悍卒會不會把人直接扔出去?

    “殿下放心,他們有了官身之後,都不是沒分寸的人,決不會給殿下惹麻煩!”

    希望如此吧!盡管對霍懷恩的信誓旦旦有一定的信心,但李賢還是決定趕緊回家,但心里頭還是在嘆氣。誰讓他的宅子比後世一整座花園還大,若不是刻意地四處去逛,家里無論是多出幾百號人,還是少了幾百號人,他都絕不會知道!

    正當他急匆匆打馬趕回自己家的半路上,卻被橫里殺出的一票人給攔住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羽林軍此次擔負著攻堅任務的千騎。千騎果毅程務挺率眾將李賢攔下之後,就以下屬參見上司的軍禮見過,旋即擲地有聲地抱拳稟告。

    “大將軍,已故澤王上金家藏私兵三百,甲 保煌跛亟誆廝獎  偈 保患屯跫醫 校 欣蠢幻髡呷耍輝酵跫醫 校 欣蠢幻髡叨耍揮醯謚杏幸幻醫 傷菩灘客 ┐慕 蟠蟺痢  br />
    如果說最初李賢听著還確確實實吃了一驚,那麼,隨著一個個親戚的名字浮出水面,他漸漸有些心虛了。這別人不說,英王李顯是他的親弟弟,他還是清楚的,就李顯招人的那個調調還會把江洋大盜收進來,那麼他呢?

    如果他沒記錯,想當初他在涼州直接招收親兵團的時候,可是壓根不問出身來歷,揀悍勇有力直接收進來的!這要是出問題,只怕是沒人會超過他吧?這程務挺只顧著報告別人而根本不提他,究竟是替他這個名義上的上司遮掩,還是放在最後一鳴驚人?
第五百九十二章 雍王第的私貨


    程務挺雖說和程伯虎一樣姓程,但此程並非彼程,他的時期的猛將程明振,自己自幼跟著東征西戰立了不少功勞,於是在父親去世之後就受封千騎果毅,算是成為了御前最精銳親兵的頭子。

    李賢固然是身材挺拔一身結實的肌肉,但是在他面前卻顯得有些不夠看。僅僅身高,程務挺就比他高過大半個頭,那魁梧勁也就只有程伯虎有得一拼。此時,從王府到郡王府報了一遍之後,他最後才吐出了一句關鍵的話。

    「未得大將軍之命,雍王第我尚未前去查看,請大將軍示下!」

    左羽林軍大將軍就是他雍王李賢,這程務挺偏偏把他的兩個身份割裂了開來,一口一個大將軍還叫得真是順溜!李賢心裡暗惱,隨即咳嗽了一聲:「你查訪過的那幾家親王郡王既然有違禁的物事和人,那你都是怎麼處置的?」

    「人收押,物入庫,一應情況匯總後到時報天後陛下!」

    這硬梆梆的話把李賢憋了個半死,這心裡不由更加不確定了。而他把目光投向霍懷恩的時候,這位親兵頭子一反往日的鎮定,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彷彿也在擔心自家那龍蛇混雜的地方。可不一會兒,那臉上便鎮定了下來。

    趁程務挺不注意,霍懷恩上來低聲提醒道:「殿下,既然授勳級的時候吏部官員都已經考證過來歷,怎麼也不會有來歷不明的人混在裡頭。再說,我們平日可從來沒有胡亂收過人!」

    有了這麼一句話,李賢心中大定,這一路打馬飛馳捲過大街小巷,卻在抵達自己地巷子時嚇了一大跳。曾經車水馬龍的小巷子倘若因為如今的事件而少人問津也就罷了,偏偏從路口開始就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全都站著一個個猶如釘子似的軍士,一眼看上去就和到了戒備森嚴的軍隊大本營似的。

    「這怎麼回事?」

    李賢原本還以為拱衛自己這宅第的親兵都跑出來給人示威,但細細一瞧才發現所有軍士他都不認識。身上的服飾似乎是羽林軍的裝束,這時候,他心中頓時生出了說不出地驚疑。不單單是他,霍懷恩也臉色大變。就連帶著幾十騎跟在後頭的程務挺也詫異了。

    這羽林軍中還有誰比他更雷厲風行,居然敢不和李賢通氣,就直接跑來查這塊最最難啃的骨頭?

    正當一群人疑神疑鬼的時候,巷子中間忽然奔出來一個隊正打扮地漢子。疾步近前來行了一個軍禮,旋即朗聲道:「奉大將軍將令,率羽林軍五百眾拱衛雍王第,請雍王示下!」

    他沒有聽錯吧。這五百人是來守衛他家的?李賢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旋即想起自己和那位年近花甲的同僚第一次打交道時,對方流露出前輩看後輩的慈愛目光。凡事都給與方便地故事。心中頓時一暖。可旋即就頭痛了起來。

    老將軍,這幫忙也不是你這般偏幫的。這羽林軍乃是天子親兵,哪裡有跑來拱衛他這座親王宅第的道理?正當他準備擺出左羽林大將軍的架子把人趕回去地時候,後頭程務挺卻拍馬上得前來。

    「陳大將軍的好意還請大將軍不必推辭,這五百人在此地駐紮,宵小便不敢作樂,就是那些準備說情的人也不敢亂闖,是好事而非壞事!」這前頭地話異常妥貼好聽,可這程務挺彷彿又恢復成了天生地冷面人,緊跟著就加了一句,「時候不早,大將軍還是先帶我進雍王第查探,也好全了我所奉軍令!」

    對於程務挺這種一會軟一會硬地態度,李賢著實沒法,對那隊正勉勵了幾句便策馬來到自家門前,在十幾個護衛的簇擁下進了大門,而後頭程務挺叱喝一聲,留下二十個人在外,自己帶著十個人昂首闊步跟著李賢一塊進去了。

    直到這時候,外頭那一群羽林軍將士才開始面面相覷了起來。雖說人還是站得和釘子似地,但彼此之間這眼神交流卻不曾少,尤其是那個隊正更是咂舌。都說雍王是帝后第一寵愛的人,這程務挺的膽子就這麼大,居然敢親自上這裡來查,一點面子都不給?

    羽林軍千騎的人跑到家裡來了!

    這個消息一傳到屈突申若耳中,她立刻感到一股說不出的煩躁。這些天外頭事情多,她也沒少在外頭奔波,在家的時間並不多,這一天一回來就給賀蘭煙和許嫣抓住,品評兩個人的繡品優劣,她自是頭大萬分。

    她屈突申若這纖纖素手只會拿刀劍拿弓箭,從來不曾拿過繡花針,她哪裡知道刺繡的優劣?好容易憋出了幾句「不偏不倚」的話,又聽到

    消息,她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的同時,卻不防賀蘭煙霍來,滿臉的忿忿然。

    「這是幹什麼,難道懷疑我們家窩藏著刺客?」

    來報信的管事並非頭一次見這位小姑奶奶發飆,趕緊低下了頭回話道:「人是和殿下一塊進來的,小人看殿下似乎有些煩惱,但並沒有攔阻的意思……」

    「賢兒就是太會做好人了!哼,居然敢欺負到我們頭上,不成,我現在就把人趕出去!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他們撒野!」

    賀蘭煙怒不可遏,竟是一下子捲起了袖子,露出了白皙粉嫩的一截藕臂,怒沖沖地就想往外衝。這時候,許嫣慌忙站了起來,一把拽住了賀蘭煙的胳膊,又朝屈突申若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六郎既然沒攔著,大約不打緊!」屈突申若終於站出來打了圓場,「你別忘了,六郎自個就是左羽林大將軍,這名義上還是那千騎果毅程務挺的頂頭上司。他既然敢把人帶進門,那就必定有他自己的計較。放心,不知道我們家份量的人還不多,諒那程務挺不敢胡來!」

    屈突申若這麼說,頓時安撫了其他兩個女人躁動不安的心,連帶那管事也鬆了一口氣。然而,另一邊的李賢卻正遭受著有史以來最大的難題——犯禁的人他這裡倒暫時沒查出什麼結果,但犯禁的東西……咳咳,他這裡居然真的有不少!

    不知道程務挺在其他親王郡王的宅第是採取了什麼樣的查法,但在李賢這裡,他的態度要客氣得多,前頭的僕役侍女等僅僅是過了一眼就算完了,只在家將身上多多留了一點心,而到霍懷恩整合所有親兵之後,這位自幼征戰沙場的勇將立刻就為之一震。

    雖說這些親兵滿打滿算上陣的次數也不會超過十次,但只要打的那就都是硬仗,不但如此,在打仗之前,他們幾乎個個手上都有人命。於是,這群人往那裡一站,流露出的彪悍肅殺勁暫且不提,就是那些凶狠絕倫的目光,看在程務挺眼裡都是一驚。

    這麼好素質的親兵,似乎就是他老爹自個當年都不曾有過!這麼一堆人留在長安城裡,那可絕對是禍亂的根源!

    心悸歸心悸,這程務挺看過名冊之後,卻沒有費心一個個去比對——這至少也是最低七品的武騎尉,吏部正宗授予的勳級,他犯得著和吏部頂著幹麼?於是,他很快就放過了這數百名親兵,把重心放在了武備整理上。

    雍王第的武庫中大多都是御賜兵器,他雖說看得目光大放異彩嘖嘖稱羨,卻也沒有怎麼費心核查,只逛了一圈就出來了。而當他進入那些親兵的武備倉庫,看到滿屋子的刀劍弓箭,以及旁邊堆得老高的一副副甲冑時,臉上神情頓時變了。

    親兵的事情向來全部是霍懷恩管理,李賢很少也懶得插手,所以,當他看到那至少有百八十副的甲冑時,他也忍不住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上金的家裡不過是二十副,素節的家裡也不過是十副,可是他這裡居然有百八十!這刀劍之數就算只是維持親兵的日常武備,可總數也很不少!

    對了,這些親兵若是從城外進到長安城,難道不會遇到盤查?

    李賢哪裡知道,打著他的旗號,外加一個個至少七品的頭銜,這幫兇神從城門進來的時候根本就沒人敢盤查。而由於屈突申若曾經和陳記鐵鋪的關係,定作兵器更是最最容易的勾當。只有這麼百八十副甲冑,是遼東回來還來不及入庫登記的。

    饒是他平常伶牙俐齒,這時候也頗有些語塞。要是換成別個好說話的將領,興許打個哈哈開開玩笑還能矇混過去,可這個程務挺分明是油鹽不進的麻煩人!他總不能為了滅口把羽林軍千騎果毅給撂倒在這裡,要真敢這樣,那就真的是謀反了!

    「人道是雍王殿下尚武,我還不相信,今兒個真正是見識到了!」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程務挺終於迸出了一句話,旋即又正色道:「以雍王的身份,這些兵器算不得什麼,但這些甲冑卻是軍中制式兵器,應有衛尉寺武庫署保管。雍王自遼東歸來這半年一直忙碌不堪,來不及歸還也是有情可原。但如今正是非常時刻,還請雍王妥善處理。」

    言罷他親自拿出帳冊,在上頭工工整整地寫道:雍王第親兵三百,皂甲十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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