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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長刀無痕 作者︰狂沙(全書完)

高山流水(1)

  
  趙烈一路騎馬狂奔在川北荒涼的山野中,無拘無束,海闊天空。紛紛揚揚的飛雪撩人心魄,忽然無聲無息就黯然停了下來。

  天空是那麼低,那麼藍,彷彿是和那靜靜湖面連成一片,無法分辨,水面碧波如鏡,高山融雪的水特別清澈,連湖底深處的七彩的石子紋理也看得一清二楚,倒映著岸邊的茂密森林和皚皚白雪的山峰,水天一色。

  江南武林風起雲湧,硝煙四起。黑虎幫面臨很多棘手的困難,如何才能度過這段難關?趙烈即使在奔馳的馬背上也還在苦苦思索,這次秘密入川除了迫不得已毒殺卓天青外,而且還要快馬加鞭趕到這高遠荒涼淒美的山林湖泊間,因為他要親自和神秘的宋青河見面。

  墨藍色湖水半邊已經結冰,未結冰的水面倒映著紅、黃、橙、綠交輝的樹葉,玉樹冰花,色彩鮮艷而有和諧,而那密密的幾乎按序自上而下排開的翠綠的葉子,那充盈著水分的綠色就如輕盈的紗衣,輕柔地在水中舞動。

  寧靜湖面被狂奔馬匹強勁「得得」馬蹄聲震出一層層細微的漣漪。趙烈忽然勒馬停住,黑色駿馬發出一聲長嘶,馬蹄高高揚起,刺耳馬鳴在寧靜幽雅山野顯得格外粗野。

  遠處巨大銀瀑下面站著一個藍色瘦長的身影,冬日的瀑布收起氣勢磅礡的陽剛之氣,大部分結冰凝固為冰瀑掛在山崖上,少量流水沿冰面潺潺而下,冰瀑流水在陽光的照射下,冰凌閃亮,流水如絲。

  趙烈迅速翻身下馬,並沒有取下馬鞍上的長刀,面帶笑容,緩緩走向那道瑰麗冰瀑。

  山谷裡挺立著巨大冰柱,晶瑩的冰簾,千姿百態的冰幔冰掛下方是宋青河靜靜的藍色身影,他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了,全神觀望那壯麗冰瀑。

  宋青河身材消瘦,皮膚白皙如女子,臉容蒼白如雪,卻有股罕見的文秀神采,手指纖長,予人一種穩重細膩的氣質,神色如那寧靜湖面,彷彿與身後絕美景致融為一體,雙目神光充足,隱約顯得氣概不凡。

  兩人很長時間未見面,互相久久凝望。無情歲月讓他們眼中都多了許多滄傷冷酷目光,表情瀰漫著淡淡的煙霧,此刻他們心中忽然同時湧上一種無法言語的滋味,身體剎那間凍結起來,似乎融入到那晶瑩剔透的冰瀑布中,巋然不動。

  趙烈眼中的宋青河越發秀美,皮膚似乎更加白皙,神情越發平靜如水,但消瘦身子卻沉穩如山,牢牢釘在地面,彷彿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撼動分毫,眼神如雲。

  宋青河眼中的趙烈越發強悍,膚色變為陽光般的古銅色,原本還算清秀的臉龐卻讓人望之膽戰心驚,洋溢著無法言語的凶狠,渾身如同野獸般充滿力量,隱約透露出一股霸氣,金色長髮飄逸如風,眼神如霧。

  趙烈忽然隨意淡淡一笑,剛才籠罩身上的凶悍之氣瞬間消逝,神情灑脫輕鬆,首先打破這怪異的寧靜道:「我已經是第二次來到這川北高原了,江湖風雲變幻,可這裡景色還是一樣的美!沒有絲毫改變,水還是那樣清澈,山還是那樣壯麗。」

  宋青河依然沉穩如山,靜靜聆聽,姿勢沒有絲毫改變。

  趙烈若有所思道:「每次看見你,我都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但卻無法描述。」

  宋青河秀美如女人的臉龐浮上笑容,燦若春花,輕聲道:「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所以一直在幫你,以前我是小看了你,萬象血戰後,我以為你會一蹶不振,真沒想到你能這麼快就翻身成立黑虎幫,大大超出我的預料,未來是無法預知的,也只有這樣才充滿挑戰和誘惑,希望我們可以一直走下去。」

  趙烈凝望著宋青河的笑容,竟然泛起驚艷感覺,心中歎息道:「媽的,他如果是個女人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心中雖然胡思亂想,口裡卻同時沉聲道:「說得好,江湖就是這樣不可捉摸,未知的人生才是最刺激的生活!我早就隱約猜出你暗中為鐵血聯盟辦事,歐陽堅性格堅毅,野心勃勃,我只是很奇怪為何這些日子把你放在如此荒涼的地方,鐵血聯盟此刻大肆擴張,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

  宋青河凝望趙烈冷冷道:「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想回去的時候自然能回去。江南武林一片混亂,你還是先想想黑虎幫的處境吧。」

  趙烈一字一句沉聲道:「如果沒有你的暗中援助,黑虎幫不可能如此短時間就剷除神刀門,我也不可能在月牙城全身而退。江南武林雖然混亂,狼煙四起,但自古亂世出英雄,不知道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宋青河淡淡道:「我需要黑虎幫向歐陽震天低頭,你做得到嗎?」 趙烈的雄心和潛力超乎想像,已經開始讓宋青河感到無法控制,但宋青河依然對未來充滿堅定信念,也許強大的對手更能讓人奮發努力!

  趙烈身子微微一震,眼光閃爍,忽然笑道:「然後呢?」

  宋青河臉上泛起一絲笑容道:「歐陽震天二十多年來藏身鐵血堡,忠心耿耿,為抱救命之恩甘願為奴,不惜把名字也改姓歐陽,乃是歐陽堅最信任的手下,但隨著時間流逝,每個人都是會逐漸改變的。黑虎幫需要暫時向歐陽震天低頭,聯手對抗英雄會,盡量煽動歐陽震天背叛鐵血聯盟,這樣做對黑虎幫也有好處。」

  趙烈沒有答話,凝望宋青河平靜的雙眼,似乎想要看到他的內心深處,身後積雪融化的流水梳理著翠綠的樹技與水草,銀簾般的瀑布無奈化身為冰,無法抒發恣意的激情。

  良久,趙烈握緊雙拳淡淡道:「這件事情沒有問題。」黑虎幫目前形勢危急,的確不能同時遭受英雄會和鐵血聯盟兩大強敵的圍攻。

  宋青河似乎早就預料這個結果,並沒有答話,臉上表情也沒有絲毫改變,只是悄然握緊雙拳。

  趙烈知道宋青河的野心,宋青河也明白趙烈的雄心,兩人心思敏銳,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心領神會,相視淡淡一笑,只是隱藏在各自笑容下的心機誰也無法看清,也許就連他們自己也無法看透。

  此刻,瀑布上方忽然飄蕩來一陣悠揚的琴聲,宋青河臉上閃過輕鬆愜意的笑容,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琴聲丁冬,行雲流水,指法抑揚優美,有時如從雲中飄下的一掛瀑布,有時如從海上湧起的萬疊洪波,有時卻又像是群山萬壑之中迴旋的千頃松風,瞬間又化為青翠連綿的群山,仔細聆聽,似乎還可以感覺到高山上那清澈悅耳的溪水。

  趙烈悄然捕捉到宋青河細微的情緒變化,心中一動,臉上露出曖昧笑容道:「琴聲優美如舞,定是女子所奏,真是沒想到你還有如此興致攜美同行,哈哈,不過此刻空山仙境,此琴聲真是有如天籟之音,我也算不虛此行。」

  宋青河目光閃爍,良久,終於淡淡道:「此女子你也見過。」說完之後頭也不回,藍色身影飄然徑直朝瀑布上方蕩去。

  趙烈漆黑眼睛隱藏了太多東西,靜立片刻,含笑尾隨而去。

  瀑布上方是大片靜靜的藍色湖面,幾乎都被密密麻麻枯黃蘆葦覆蓋,只有一條狹窄的水道,湖面的蘆葦隨風搖曳起伏,就像湖上面另一層的白色的海面,突然一兩隻水鳥從蘆葦叢中飛出,自由自在地飛翔在冬日空曠的山野。
高山流水(2)

  
  悠揚的琴聲中,一位秀氣女子靜靜拂琴,淡藍色布裙輕柔垂在地面。

  宋青河靜靜飄落地面,乾脆將身子倚靠在湖邊枯樹木上,專心致志地欣賞這美妙琴聲。靜幽幽的山麓湖泊旁,張小樓眉目如畫,正在揮手彈琴,表情凝重專注而舒緩輕鬆。

  那張繃著二十一根絃線的古琴印證了歲月的流逝,積澱了太多的悲歡離合,此刻在張小樓潔白的蔥蔥十指輕靈撥動之下,竟能發出那麼和諧那麼動聽那麼變幻莫測的聲音。

  張小樓全神於眼前古琴,似乎並沒有感覺到他們的來臨。

  趙烈透過朦朧琴聲凝望眼前靜如高山流水的女子,淡藍衣衫楚楚情,身材消瘦,似乎一陣清風就能將她吹走,含羞掩秀,雲髻高挽,隨風動處,沒有眩目的絹袖曼舞,裙帶飄逸,卻有著渺渺中的秀美瘦弱。

  趙烈含笑閉目聆聽,彷彿置身於高山流水之間,峰翠水清,山花爛漫。

  良久,張小樓收回撥動琴弦的玉指,輕輕抬頭,盈盈對宋青河柔柔一笑,這才望見趙烈黑色強悍的身影,她微微一震,臉上露出驚喜詫異神色,不過並沒有說話,臉上依然掛著恬靜的笑容。

  琴聲縈繞,餘音嫋嫋飄蕩在風中,三人竟然一時無語,默默沉醉在空蕩的湖泊旁。

  天色悄然已近黃昏,遠山太陽竟然沒有發出任何熱量,暗紅色的光芒反而映紅了那早早就掛在天際的明月,月色隱約透出曖昧浪漫的紅色。天空是一種無法描述的純淨墨藍色,天地間寂靜無聲,趙烈的心迷蕩在這空曠寂寥的山野中,仔細凝望那紅色月亮。

  趙烈忽然回首對張小樓道:「真沒想到你不但勇敢,而且如此多才多藝,剛才如聽仙樂,餘音繞樑,勾起了很多回憶,時間恍然如夢,很多事情就像昨天才發生一樣,只是不知道她究竟身在何處?」他看到張小樓,心中黯然,忍不住想起深藏心中的韓夜冰!心生感觸,而伊人飄渺。

  張小樓想起天機谷中悲慘往事,明顯感受到趙烈心中的傷感,心頭同樣湧上傷感,柔聲道:「謝謝你上次把我從天機谷中救出,我時常聽青河說起你,不過第一次看見你的樣子真讓我害怕。」

  趙烈大笑道:「我的樣子真的那麼可怕嗎?」他望了一眼宋青河繼續道:「把你救出天機谷的人並不是我,我到天機谷是為了另外一個女子。」

  張小樓眼光如水,溫柔望著身旁的宋青河,眼神中洋溢著幸福快樂的目光,她度過了一生中最寧靜自由的日子,宋青河的細膩體貼讓她驚訝,根本無法相信他是提著腦袋過日子的江湖客。

  想起血腥殘酷的江湖,張小樓忍不住輕輕握住宋青河修長光滑的手。

  宋青河猶豫了一下,想要甩開,他不想在趙烈面前和任何女人表現得太親熱,總是把心包裹起來,不讓任何人觸摸,也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柔情的一面!殘酷江湖讓他早就學會了隱藏自己!但此刻握著她冰冷消瘦綿軟的玉手,還是不忍心鬆手。

  在這一刻,宋青河在心中深深歎息一聲,這次本不應該帶她出來遊山玩水。

  趙烈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抬頭凝望空中詭異的月亮。

  水清月明,對月而思,默默中,一份遙思,亦或一份閒愁,再或一份祈盼,化縷縷清風,伴疏星朗月,漫遊雲霄,輕撩心弦,月,輕描淡寫中已悄掛蒼穹,那彎彎的輪廓變得清晰,清冷得讓人愛憐,強烈的思念如毒蛇一樣糾纏著趙烈的心。

  張小樓似乎望穿了趙烈冷漠寧靜的外表,忽然微笑道:「趙公子,前些日子我和青河也曾在這高山曠野中見到她,也就是你勇闖天機谷所苦苦追尋的女子,雖然在天機谷中只是見了一面,但已無法忘記,她真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

  趙烈強悍身軀猛然一震,平時冷靜的外表忽然顯得異常激動。就連站在一旁的宋青河也對他的強烈反應感到奇怪,秀美雙眼似乎在靜靜思索什麼!

  趙烈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她還好嗎?」心跳忽然加速。

  宋青河詭異笑道:「那天是一個溫暖的初冬,我和小樓四處遊覽,那時瀑布還未結冰,聲若滾雪,激濺起無數小水珠,化作迷茫的水霧,艷陽高掛,蕩出詭異彩虹,韓夜冰就靜立在瀑布下面。」

  張小樓柔聲道:「我們與她幾乎擦肩而過,她真的很美,那是一種自然清新的美麗,依然是獨特短髮,她很好,趙公子不用太擔心。」

  趙烈長長呼出一口氣,徹底放鬆了,終於可以不再擔心韓夜冰的安危,但心中一直壓抑的情感思念卻不可抑制地噴湧而出。

  意隨心動,趙烈緩緩閉上眼睛,看到一幅奇妙景象。高高的翠巖上瀑布急瀉傾掛,似巨幅品簾凌空飛落,雄渾壯麗,幾經跌宕,形成疊瀑,似一群銀龍竟躍,如同一台台綠色織布機永不停息地織造著各種規格的白色絲綢,一個紫色的熟悉身影在水霧中靜靜站著,似乎伸手就可以觸到,但一陣風輕柔把眼前所有幻象吹散。

  宋青河沉聲道:「韓夜冰看上去不但開心快樂,而且。。。。。。」他剛說道這裡,身邊的張小樓忽然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襟。

  宋青河欲言又止,瞬間明白張小樓的意思,趕緊笑道:「而且她臉色也很好。」

  趙烈驀然睜開雙眼,敏銳察覺到張小樓似乎隱藏了什麼,但卻無法捉摸,定定凝望她的雙眼,似乎想要看出什麼,但他望到的卻是一雙寧靜平和的晶瑩眼眸。

  趙烈目光閃爍,忽然淡淡道:「月夜綿綿,我要連夜趕回江南,就此告別。」

  宋青河微笑道:「一路走好,不要忘記剛才我們說過的話,我會隨時與你聯繫。」

  明月柔和的光暈,如宣紙上水墨浸染,慢慢湮開,趙烈黑色身影很快模糊在夜幕裡,再一眨眼恍然不見。

  趙烈心中藏有太多的心緒,無法平息,心亂如麻。這次到川北,除了親自與宋青河會面外,他還想回到第一次遇到蕭碧痕的地方,她如海一樣的深情隱藏在冰冷外表中,讓他感動,況且黑虎幫目前需要借助她的力量。

  清風拂面,趙烈伴月而飛,踩著高大挺拔衫樹頂端,黑色身影陪著那冷冷的月亮獨行,他的心緒,似那滿山遍夜婆娑的樹影兒,搖曳了一地斑駁,根本無法平息。

  突如其來關於韓夜冰的消息並沒有讓他欣喜若狂,心中反而充溢著一種莫名的傷感,也不僅僅是傷感,其中複雜滋味也許只有自己才能體會,為了心中的抱負,他付出了太多。

  趙烈輕輕飄落在一片狹長的山谷中,月牙狀小湖旁孤獨佇立一坐簡陋木房,沒有華麗修飾,只有古木散發出的歲月沉澱和原始風貌,幽幽的,暗暗的,恍惚間卻升騰起江南迷離的水霧。

  天上的月兒恬靜優雅,湖面寧靜,卻沒有了往日翩翩飛舞的白鶴!趙烈踏著木板走向木屋,黑夜中寂靜無聲,只有腳底「咯吱,咯吱」的聲音。

  高低不平的木板路,曲徑通幽,讓人產生一種遠古之路的感覺。木排門的細縫裡散著濕涼之意。縱橫如蛇的碧青籐蔓爬滿了斑駁的木頭牆。

  趙烈在門口聆聽片刻,輕輕推開門,裡屋佈置清雅調和,簡單整潔小床靜靜躺著,旁邊是兩個松木高櫃,沒有上漆,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

  整個房間異常乾淨,一塵不染,顯然是有人居住,但此刻卻空無一人。趙烈靜靜躺在床上,淡淡熟悉清香讓他無法入睡,風一直吹,偶然間枯木門窗發出一兩聲低微的吱啞,讓他的心隨之跳動。

  月輕撩窗紗,不知何時,已悄落樹梢,潮汐往復間,那一排又一排的海浪,湧動著的是趙烈一波又一波的心事!

  夜靜得讓人心顫,趙烈一夜無眠。

  白日的山谷依然寧靜得讓心發慌,蕭碧痕依然沒出現,可是這木屋裡明明瀰漫著她的思念,她的味道,她的孤獨!

  又是一個死寂的黑夜,甚至連風也沒有!天色已發白。

  趙烈沒有時間等待了,黑虎幫在江南處境危急,他最後望了一眼冷冷清清的房間,忽然反手拔出長刀,刀起發落,幾縷金色長髮悠然飄落潔白的床單上。

  趙烈大步走出房間,隨手把長刀拋回刀鞘,江南群雄虎視眈眈,身上惡名依然未除,黑虎幫前途艱難重重!他冷冷站立凝望遠處巍巍雪峰,尖峭峻拔的山峰直衝雲霄,白雪皚皚,銀峰玉柱,直指那藍天,白雲繚繞,景色極其壯美。

  山谷中雲霧瀰漫,趙烈身子彷彿鐵鑄一般堅定,眼神堅毅而迷離,臉上露出冷酷笑容,黑色身影沒有絲毫停留,瞬間消逝在鬱鬱蔥蔥的山林中。

  清晨朝陽刺破了濃霧,幾隻白色仙鶴悠然盤旋在彎月狀的湖面上,朦朧中,一個白色曼妙身影似乎伴隨這些白色仙鶴飄蕩在霧中,淒美而詭異。

  蕭碧痕白色身影輕輕飄落在面,靜靜坐在湖畔,凝望那些優雅的白鶴在水面悠然嬉戲,蕩漾的湖面無情驚碎了她美好的倒影。

  直到夜色降臨,白鶴依然縈繞在蕭碧痕四周,盤旋數周後,依依不捨離去,她孤獨身影寂寥地走向木屋,凝脂素手輕輕開房門。

  窗紗的窗欞,月兒姍姍而來,嬌俏可人,天空半邊月容便藏於柔柔衣袂與纖纖小扇之中,月色裡,風兒吹不走,鳥兒帶不去。

  .蕭碧痕凝視月色, 觸景生情,不禁黯然神傷,自語輕問:「月,你果真寂寞嗎?也如我一樣,氾濫著思念的心潮嗎?如果不是,為何昔日那可愛的圓圓月容,如今竟如此清瘦?看了讓人心痛憔悴,你卻為誰而獨守寂寞?莫非你也有情?」

  良久,月色溫柔地充溢在房間中,蕭碧痕驀然輕輕回首,豐腴身子忽然一震,不能置信定定地望著潔白整潔床上那幾縷金色長髮!

  蕭碧痕靜靜坐在床沿,凝視手中的幾縷長髮,眼波流動,散發出驚人的美麗,讓人心弛神搖,剎那間,流動的眼波化為晶瑩的淚水一顆顆從光滑如玉的臉頰滾落,砸在地面發出清脆冰冷的聲音。
我心依舊(1)

  
  深夜,荒涼破舊的客棧漆黑陰沉,惟有那門口昏黃的燈籠淒慘地在風中無奈搖晃。趙烈閉目靜心盤腿坐在柔軟床上,體內強勁氣息平和地沿全身經脈緩緩運行,兩把長刀靜靜躺在身邊。

  月黑風高,屋外數條黑影鬼鬼祟祟從客棧的高牆上敏捷躍入,腳底軟軟著地,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趙烈驀然睜開雙眼,射出冰冷的目光,眉頭微微一皺,這些黑影功力不過馬馬虎虎!他起身輕輕走到窗戶前,微微撥開一條縫隙,黯淡月色乖巧地漏進房間。

  出乎趙烈預料,這幾條黑影並沒有朝他的房間走來,而是小心翼翼走到遠處的房間,其中一人拿出迷魂香點燃後,輕輕伸到窗戶裡面。

  趙烈淡淡一笑,這些不過是江湖中下三濫的淫賊,不過此刻他已經毫無倦意,決定順手收拾了這幾個討厭的傢伙,連夜趕路。

  趙烈背負雙刀的黑影鬼魅般飄蕩在陰暗客棧中,凌空把那幾個淫賊輕易點倒。

  就在趙烈出手的瞬間,忽然敏銳察覺到房間裡面並沒有任何呼吸聲,而是空無一人,心知不妙,「 」的一聲脆響,長刀冰心已然在手,身子驀然騰空而起,反手閃電般朝後劈出一刀,刀鋒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慘白無聲的光芒。

  寂靜深夜裡驀然傳出一聲清脆的驚呼聲,原本黑漆漆屋頂上,一個白色身影朝側後方閃出,幾縷長髮和一片白色布條悠然從空中飄落。

  黑衣蒙面的趙烈冷冷望著眼前白色身影輕輕飄落地面,長刀冰心直指地面,散發出冰冷的刀芒,腳步岩石般堅定,強壯肌肉顯示出無限力量。

  白色身影窈窕輕盈,輕輕飄落地面,俏臉驚恐地望著空中不斷飄落的凌亂秀髮,剛才趙烈猛烈迅疾的一刀幾乎把她攔腰斬殺,剛好堪堪閃過,但幾縷秀髮和袖口衣物已經被長刀無情斬斷。

  趙烈定定望著眼前女子,眼中射出燦爛笑意,他們曾經在大雁塔上見過一面,正是離開南宮無雪,一個人孤獨漂泊在江湖中的蓮花仙子秦雪。趙烈默然收起笑容冷冷道:「你可是住在這房間女子?」

  秦雪蓮步輕移,驚魂未定道:「我早就發覺這幾人心壞鬼胎,所以悄然藏在屋頂,想看看他們究竟想幹什麼,沒想到你先出手放倒他們。」

  趙烈冷冷反手揮刀,黑暗中無聲濺起絲絲血花,然後隨意把長刀灑脫高高拋回身後刀鞘。

  秦雪這才發現躺在地面的幾人脖子上開始冒出血絲,忍不住打了冷戰,眼前黑衣蒙面人恐怖刀法和極度冷酷凶殘讓她心驚肉跳。

  趙烈眼光閃爍,忽然輕輕拉下蒙在面上的黑巾道:「大雁塔匆匆一別,姑娘依然如故,如果我知道房間裡面的女子是你,我也不用出手了,這些傢伙怎麼能奈何大名鼎鼎的蓮花仙子呢!哈哈,相約不如偶遇,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好好喝酒敘舊。」

  秦雪怔怔地望著趙烈,臉上露出驚疑神色,他可是江湖中惡名遠揚的淫賊,也是南宮無雪埋藏在心中的仇敵!心中思緒百轉千回,遲疑片刻輕聲道:「也罷,我知道前方有個酒鋪。」

  簡陋的酒鋪中,月色驀然無聲從黑雲中射出。趙烈也不說話,先給自己盛滿一大碗烈酒,痛快一飲而盡。

  明月當空,秦雪白色身影靜靜坐在趙烈對面,俏麗雙眼骨碌轉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嬌柔的臉在淡淡月色下如蓮花一樣清香可人。

  趙烈連干三碗烈酒後笑道:「秦姑娘不是一直在南宮無雪身邊嗎?怎麼此刻會孤身一人浪跡江湖?」

  秦雪臉上露出落寞神色,並沒有答話,而是舉起手中酒杯,月色溶溶,盛載著明淨的醇酒,溶入了月的姣美,也盛滿了她的悠悠遐思哀怨,辛辣烈酒悄然嗆入喉嚨,俏臉添色。

  趙烈伸手攔下她的酒杯笑道:「不能喝酒就慢慢喝,不要浪費這難得美酒,你明明知道我和南宮無雪有著無法化解的恩怨,此刻還能與我悠然飲酒賞月,十分佩服,剛才連干三碗表示敬意。」

  秦雪伸手擦去柔軟嘴唇上酒痕柔聲道:「你究竟是怎麼樣的人,我在你身上無法看帶那些匪夷所思的江湖傳聞,上次分別之後,感覺你似乎發生了很大改變。」

  趙烈淡淡道:「江湖上的真假是非誰能分清?不過姑娘孤身一人浪跡江湖非常危險,漫漫江湖路,風餐露宿,你還是回到南宮無雪身邊吧。」

  秦雪精靈古怪的眼珠一轉奇怪道:「黑虎幫與英雄會勢同水火,你為什麼要我回到他身邊?」

  趙烈喝了口酒,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迴盪在空曠酒鋪中,「我曾經與南宮無雪擦肩而過,有些往事已經模糊,但很多往事彷彿昨天才發生,永遠無法忘懷!南宮雨是一個溫婉善良,知書達禮的少女,她是第一個闖入我心的女子,展瑩俏皮溫柔,隨我一起走過了許多難忘歲月,九死一生。她們的黯然離去帶給了我無盡的悔恨和傷悲!」說到這裡,他再次抬起酒碗。

  暮天涼月明晃晃地映在酒碗中,趙烈凝望那晃蕩的碎月,往日淒涼的苦楚湧上心頭,飛速一飲而盡,口中絲毫感覺不到烈酒辛辣,索然無味!寂靜的深夜,面對陌生少女,心中滿腔悲傷悄然噴瀉而出。

  秦雪也沒有想到趙烈心中隱藏如此深厚情感,默默感受這種悲苦情懷。一樣的苦楚,一樣的孤獨同樣無聲地瀰漫在她心頭。

  趙烈壓下心中蜂擁而來的傷感,淡淡道:「江湖險惡,但我絕不會低頭!」又一碗烈酒入喉。

  秦雪雙眸秀美如月,風情萬種,定定凝望趙烈,看到了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豐富情感,輕聲道:「我不相信你身上的那些惡名,我自小在江湖流浪,風風雨雨,見慣了太多陰謀冤屈,不過很少有人能像你這樣頑強,居然能在這麼艱難環境下取得如此輝煌的成就。」

  趙烈抬頭望著那天空明月,執杯在手,緩飲小酌,微傾杯身,便有月影兒倒映,良久淡淡道:「邀你喝酒其實不過是希望幫我向南宮無雪傳一句話。」

  秦雪溫柔地替他斟滿酒,靜靜聆聽,並沒有答話。

  趙烈繼續冷冷道:「展瑩直到臨死前深愛的人依然是南宮無雪,我會親自到落雁島向他解釋所有一切,他也不想讓真正兇手在世間逍遙快活吧!」

  秦雪清晰地感受到趙烈身上冰冷堅定的決心,心頭忽然想起南宮無雪對展瑩的那份癡情,心情黯然傷感苦楚,心中太多思緒湧上胸口,剛想傾訴,眼前忽然一花。

  趙烈黑色身影瞬間消失在茫茫月色中。秦雪怔怔坐著,對面座位餘溫尚存,惟有那桌面上空空的酒碗陪伴著孤獨的月亮,她咬牙把手中烈酒一飲而盡,眼中流出思念的淚水,天空月色依然寧靜。

  風塵僕僕的趙烈終於連夜趕回了黑虎山,座下駿馬口吐白沫,劇烈的喘息,馬蹄打滑踉蹌,幾乎攤倒在地面。

  山腰雲海茫茫,再經初升的太陽一灼,立時翻落谷間,洶湧難平,只聽風聲呼嘯,林濤隆隆,蔚為壯觀。趙烈精光閃爍,黑色身影暢快地奔馳在蜿蜒於茂林翠谷之中的山道上,回首茫茫雲海,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嘯。
運籌帷幄(1)

  
  趙烈明亮雙眼依然凝望那杯中碧綠清澈的茶水,似乎周圍的一切與他無關,漆黑深邃的眼睛清晰映在茶水中,輕柔瀰漫著一層詭異煙霧,輕鬆得像飛鳥游魚,無跡可尋,無憂無慮。

  水天閣已經是鐵血聯盟江南分舵地盤,鬼智星諸葛雲有恃無恐,越發放肆大膽,色咪咪的金魚眼睛自從踏入水天閣後就沒有離開過黃衣少女的豐滿身體。

  旋風矛青風野則悠然喝茶,似乎見慣了這種場面,冷冷道:「諸葛兄,這兩人可是江湖中有名的刀劍雙俠,女的叫黃思思,擅使短刀,男的乃是江湖望族世家子弟柳如風,家傳柳葉劍法非常厲害。」

  鬼智星諸葛雲冷哼一聲,肥臉上堆起笑容道:「江南花花世界果然美女如雲,比那荒涼乾燥,黃沙漫天的大漠舒服多了,我都不想回去了,這小妞不錯,正是我喜歡的那種,冷傲艷麗,玩起來一定很爽。」

  諸葛雲放肆淫蕩的聲音清晰傳到刀劍雙俠耳中。黃思思性烈如火,俏目含怒,高額大眼,眉目艷麗中帶著一些精悍,長髮垂攏在左肩,已經伸手握住刀柄。

  諸葛雲與青風野互相對視一眼,茶也沒喝忽然出手,兩人心意相通,配合得天衣無縫。青風野的精鋼雙矛閃電般迎上黃思思雙刀,而諸葛雲手中的海嘯龍王刀則詭異般砍向柳如風。

  身材豐滿的黃思思直如舞花般揮舞雙刀,刀身放出一道一道又強又亮的芒氣,身形翩翩飄掠過依然灑脫喝茶的趙烈,恍然如黃色蝴蝶飛舞在空中,煞是好看。

  旋風矛青風野手中雙矛瞬間刺出旋風十八矛,暴射出一道密密麻麻,由數不清的金色細浪所組成的超級海嘯,帶著震天的狂響猛然衝去!

  諸葛雲手中刀身倏然帶起密如萬浪拍岸的驚滔浪聲,熠熠閃光卻是令人不敢逼視,很難相信如此肥胖的身軀居然能劈出如此狠辣敏捷的刀法。

  刀劍雙俠身影輕盈如燕,飄逸秀美,忽然越窗而出,衝到外面斜風艷陽中。青風野與諸葛雲強悍地撞碎一扇窗戶,尾隨刀劍雙俠落在外面寬闊道路上激烈搏殺。

  水天閣中頓時塵土瀰漫,趙烈品茶的靜心瞬間消逝,對著旺財露出無奈苦笑,江湖就是這樣刺激。藍色身子沒有絲毫移動,全身真氣密佈,散發無形透明真氣流籠罩在身邊,空中瀰漫的灰塵竟然無法落在身上,悠然從旁邊飄落。

  水天閣下面一直在激烈搏殺,激盪的真氣流捲起大量樹葉灰塵瀰漫在風中,映射在明媚陽光中顯得異常鮮艷奪目。

  趙烈對旺財淡淡道:「鐵血聯盟實力非常強大,歐陽震天手下這兩人縱橫江湖多年,詭計多端,對敵經驗豐富,刀劍雙俠武功正統深厚,源遠流長,其實雙方實力在伯仲之間,但刀劍雙俠自命俠義,光明正大,拘泥於招式,此戰必敗。」

  張旺財興致勃勃地凝神觀望下方激烈搏殺,若有所悟道:「大哥所言極是,刀劍雙俠本來心意相通,刀劍合壁,威震江湖,但此刻卻被迫孤身纏鬥,無法發揮最大威力,估計最多支撐二十回合!」

  趙烈目光閃爍,忽然把手中清香茶水一飲而盡,對著旺財詭異一笑,藍色身影如輕煙般飄蕩在風中,傲然衝出水天閣。

  此刻下面戰局風雲突變,柳如風手中柔軟如風的鋒利柳葉劍忽然如絲般纏在諸葛雲手中的海嘯龍王刀上,「 」的一聲脆響把海嘯龍王刀絞飛,柳如風眼中露出得意神色,可惜諸葛雲左手忽然射出一把鋒利飛刀射中柳如風的右胸。

  柳如風面如死灰,大聲道:「你好卑鄙!」旁邊激戰的黃思思望在眼中,心神激盪,而青風野手中雙矛形影不離地縈繞在她身邊,黃思思全身香汗淋漓,岌岌可危!

  趙烈長嘯一聲,藍色身影悠然灑脫飄落,金髮飛舞,背負雙刀,傲然挺立。張旺財灰色身影無聲躍下水天閣,默默站在他身後,心裡也不太清楚趙烈究竟要出手幫誰?

  趙烈並沒有拔刀,雙臂一伸,兩隻修長手掌瞬間變為妖艷的漆黑色,雙手凝集如爪,凌厲真氣在十爪之前爆然出現,發出刺耳的嘯聲,手掌間所放真氣的強烈程度直如縮爆的太陽。十指箕張,身法步法中隱含無數後著變化,一下子把青風野身行完全籠罩住。

  青風野驀然發覺全身包裹在像波浪起伏,接踵而來的強烈勁氣裡,滿眼望去全是呼嘯而來黑色的手掌,青風野大驚之下,冷哼一聲,雙矛如同旋風般揮舞,刺向那恐怖的拳影。

  黑虎拳精妙威猛,五指以奇奧無比的方式運動著,或曲彈,或揮掃,空中陡然瀰漫著猛虎吼叫聲,氣勢驚人!十招過後,趙烈腳尖用力,斜衝迎上,十指生出的強大氣勁,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膽識過人,漆黑的手掌竟然凌空握住青風野貫注內力的鋒利短矛。

  趙烈驀然怒吼一聲,整個藍色身影忽然如龍捲風般猛烈橫身旋轉,看似簡單的旋轉,其實暗含天地間自然之力,不但化解了青風野雙矛蘊含的強悍力量,反而以突如其來的旋轉力量讓青風野手腕發麻,虎口劇震,再也握不住手中短矛,被趙烈硬生生奪下!

  鬼智星諸葛雲眼中射出驚疑目光,金色飄逸長髮和背後雙刀清楚顯示這個藍衣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黑虎幫主趙烈!諸葛雲心中陡然湧上一陣寒意,心中暗暗謀算退路,趙烈的詭計凶狠早就聞名天下。

  趙烈赤手奪得短矛,藍色身影旋轉著傲然飄落,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笑容。

  黃思思扶著受傷的柳如風,雙眼一直沒有離開那淒厲灑脫的藍色身影,直到趙烈瀟灑落地,她俏麗雙眸射出感激之情,柔聲道:「閣下難道是黑虎幫主趙烈?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柳如風臉色越發慘白,趙烈名聲實在太大了,幾乎就是天下第一淫賊暴徒!他驚疑地望著那淡淡的藍色身影,回頭望了一眼豐滿艷麗的黃思思,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這個如雷貫耳的黑虎幫主究竟想要幹什麼?

  趙烈頭也不回淡淡道:「刀劍雙俠一向行俠仗義,今日一見果然男的瀟灑,女的漂亮,我有些事情想與鐵血聯盟的談談,你們先走吧。」

  黃思思明亮的雙眸閃過驚異目光,「這會是大名鼎鼎的淫賊嗎?」美目異采漣漣,眼神久久凝視趙烈強悍的藍色身影,不再說話,默默扶著柳如風黯然離去。

  青風野直到此刻虎口依然微微抖動,對方的強悍勇猛讓他欽佩!但青風野縱橫大漠二十年,性格彪悍桀驁,目露凶光,滿臉刺青劇烈抖動,讓人望而生畏!他猛然吸氣,上身衣物全部碎裂,露出隆起肌肉和纍纍傷痕!

  趙烈含笑把手中雙矛扔還給青風野,幾乎同時長刀無邊已然在手,身子驀然瞪地凌空而起,居高臨下劈出一刀,刀勢縱橫開合,驚天動地,竟然把一丈之外的諸葛雲也籠罩其中!將他們兩人的來勢和去路都封個密不透風,迫使對方與之力拼。

  青風野面無表情接過心愛雙矛,咬牙迎上那恐怖刀鋒。狂風刀法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狂猛攻勢讓對方一時之間竟然喘不過氣來。一連串刀劍刃交擊的鳴響,可比擬驟雨打在芭蕉葉上的急劇和迅疾,眨眼間數十刀行雲流水般劈出。

  狂風刀法表面威猛,其實中暗藏漩渦旋轉氣勁,妙至毫巔,「鏘」的一聲,重重撞擊上青風野手中雙矛,先把青風野的剛矛內勁吸得一滴不淨,再把力量勁氣轉嫁到諸葛雲身上,破隙而入,迅急得沒有人能看得清楚,長刀無邊與諸葛雲的海嘯龍王刀交接,發出震人耳膜的激響。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厚重毫無刀鋒的「無邊」居然把鋒利森冷的海嘯龍王刀劈斷,斷裂刀身旋轉著遠遠飛出數十丈遠,諸葛雲震得滿臉泛起驚容的法難倒退了數步,腳底留下數個深深腳印。

  就在海嘯龍王刀斷裂的閃電光景中,趙烈手中的無邊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回手劈出一刀,讓人目不暇接,山洪暴髮式霸道凌厲的刀法如潮水般朝青風野洶湧而來。

  刀身驀然從狂風閃電變得艷麗妖艷,彷彿風中飄蕩著漫天桃花。青風野凝望那艷麗桃花,心神激盪,眼前鮮花瀰漫,身子一麻,被詭異刀芒無聲點中穴道。

  趙烈驀然收刀,臉上表情沒有絲毫改變,依舊是淡淡笑容,天空中浪漫淒美的花瓣瞬間消失,惟有地面的枯葉微微隨風飄蕩,世界忽然一下子安靜了。
運籌帷幄(2)

  
  趙烈低頭凝神望著手中暗紅色細窄的刀刃,閃泛著窒熱狂野的光芒,紅熠熠的芒彩彷彿在白日裡眨著鬼眼。

  青風野扭曲著面容憤然倒地,諸葛雲則膽戰心驚地望著手中殘餘的刀柄,驚魂未定。

  趙烈把「無邊」高高拋起,任由它自由隨意地落入身後刀鞘,含笑對諸葛雲淡淡道:「旋風矛青風野暫且留下,我是黑虎幫主趙烈,你回去讓歐陽震天親自來水天閣取人。」

  張旺財走到趙烈身邊輕聲問道:「大哥,我們這次目的乃是聯合歐陽震天,為何反而與鐵血聯盟動手?」

  趙烈凝望諸葛雲匆匆而去背影沉聲道:「歐陽震天性格殘暴,喜怒無常,生性多疑,我反其道而為之,也許這樣才能讓他相信我,而且我要向歐陽震天展示強大實力,促使他與歐陽堅決裂,共同對付實力強大的英雄會,江南武林不會平靜太多日子。」

  一個時辰後,水天閣已經恢復了寧靜喧囂,這裡已經見慣了這些江湖 殺,歌舞依然昇平。簾子後面歌女飄揚,抑揚頓挫中,說不盡的纏綿悱惻,令人魂銷意軟,歌女秀美挺拔的背影對著飲酒食客,只是那無限優美的背影已足可扣動任何人的心弦。「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夜色逐漸黯淡下來,燈火闌珊,歌女窈窕身影隨風飄走,留下的是如絲如縷的歌音縈繞在趙烈心頭,他喜歡夜色的曖昧,喜歡這種寂寥的滋味。

  旋風矛青風野一動不動地坐在趙烈面前,心中羞愧難當,緊緊閉著雙眼,曖昧的紅色風燈掩映下,整齊放在桌子上精鋼鑄造的鋒利雙矛散發出變幻莫測的光芒。

  酒樓中瀰漫著美酒的香味,趙烈忽然隨手拂在青風野身上,解開他的穴道微笑道:「如此良辰美酒,歐陽震天依然未到,不如我們痛快喝酒!剛才如有得罪,請前輩恕罪,這是水天閣窖藏數十年的陳酒,味純甘洌,辛辣爽口,非常過癮。」

  青風野臉色鐵青,面部肌肉猛烈跳動,雙拳握緊,死死凝望灑脫如風的趙烈。

  良久,青風野眼中野獸般強悍目光終於消退,端起桌子上面的大碗烈酒,「咕嚕,咕嚕」飲下,臉色漲得通紅大聲道:「真他媽是好酒!」

  趙烈也不答話,含笑端起旁邊半壇烈酒,如巨鯨吸水般一口喝乾,面不改色。

  青風野倒吸了口涼氣,大聲道:「今日一戰,真是痛快,我他媽輸得心服口服,閣下大名早就名動江湖,果然名不虛傳,勇猛無比,就算是與歐陽舵主也有得一拼。」

  張旺財含笑望著臉上刺滿花紋的青風野,輕輕歎息一聲。趙烈行事作風總是難於琢磨,隨心所欲,他默默坐在旁邊沉思。

  遠處風中忽然傳來一聲暴喝,強烈聲浪居然把水天閣中喧鬧人群震得頭暈目眩,雙手掩住雙耳,連桌子上酒碗也震得濺起水花!

  歐陽震天終於殺馬趕到,火紅色身影驀然出現在水天閣中,又高又壯,予人強烈筆挺硬朗的感覺,皮膚有種經長期曝曬而來的黝黑,長了個瘦長馬臉,輪廓分明,滿面虯髯,宛似硬毛刷,像刀削般清楚有力,配上一對鷹隼似的銳目,確有不怒自威的懾人氣概。

  歐陽震天冷冷站著,什麼話也沒有說,原本熱鬧繁華喧囂的水天閣忽然變得鴉雀無聲,不少人眼看形勢不妙,紛紛起身離開酒樓。

  趙烈定定望著武功剛烈威猛天下的鐵血槍歐陽震天,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笑容。

  歐陽震天冷冷凝望靜坐如山的趙烈,雙拳握緊,空氣中爆發出「霹靂啪啦」的骨節聲,茶杯酒碗猛烈在桌面跳動,很快裂為碎片。趙烈從歐陽震天閃爍眼神中敏銳察覺到對方是那種既自負又自私成性,陰險狡詐,殘暴粗野。

  趙烈雙眸目光同樣閃爍變化。一般如歐陽震天這類人都會以自己為中心,彷彿認為擁有老天爺給他的特權,可肆意橫行,但歐陽震天居然可以伏身為奴多年,可見心機深沉如海。

  喝得半醉的青風野尷尬起身,匆忙走到歐陽震天後面,臉色一紅,這才發現慌亂之間竟然忘記拿擱放在桌子上的雙矛。

  兩人現在相隔了足有三丈的距離,可是不見歐陽震天如何作勢,一股發自他身上的森寒殺氣,已如潮湧浪翻般朝趙烈捲來。

  際此生死關頭,趙烈昂然傲立,暗提功力,抗衡著對方有莫之能御之勢的氣勁,淡然道:「在下素聞歐陽震天乃絕世梟雄,故前來拜訪,今日一見,果然英雄豪邁,氣概不凡。」

  歐陽震天冷冷道:「近年來,江湖黑榜中就你風頭最勁,連我在漠北也耳聞你轟轟烈烈的傳奇,鐵血聯盟與黑虎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要出手!」手中的火紅鐵血槍驀然發出耀眼光芒,全身功力調節到巔峰,隨時可以出手,面對江湖黑道的「偶像」,他也不敢大意。

  歐陽震天冷冷向前跨了三步,把與趙烈的距離縮短至兩丈,步伐間的氣勢,加上他雄偉如山的身材,凌厲的眼神,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令人無可抗禦的氣度。

  趙烈嘴角仍掛著一絲笑意,絲毫不為所動,負手站立,背後雙刀微微顫抖,發出低沉的顫音。

  趙烈忽然仰天長笑,登時整座水天閣都簌簌地顫抖起來,輕鬆含笑道:「我怎麼能與多年前就威震江湖的鐵血槍相提並論,我此次到貴處,是誠心想與前輩聯手對付英雄會,並無惡意,江湖之大,鐵血槍一定能夠再次威震江湖!」

  歐陽震天雙目爆起精芒,同時大感訝異,趙烈明知青風野與諸葛雲是鐵血聯盟的人,為何要出手?為何要毫不留情地展現他的功力?歐陽震天沉聲道:「你為何要傷我鐵血聯盟的人?」

  趙烈臉上露出詭異笑容低聲道:「旋風矛青風野安然無恙,一直與我痛快飲酒,這裡人多嘈雜,不如換個地方深談!」

  歐陽震天冷冷望著趙烈藍色身影,凝視他背後那神秘雙刀,銳利的目光深深刺到他眼中,良久都沒有答話,眼光詭異閃爍,氣氛壓抑得讓人發慌胸悶,窒息般的死寂中,天空飛螢翅膀撲動的細微聲音都清晰傳到他們耳邊,迷茫的酒氣飄蕩在空中,亦如飄著焦 氣味的流煙。

  藍天白雲,春花爛漫,幽靜崎嶇的山道中忽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簫音。趙烈騎馬狂奔之下依然察覺到這飄渺簫音,勒馬驀然在青翠山道上停住。

  張旺財摸著腦門笑道:「大哥為何忽然停住,昨夜你與歐陽震天到底說了什麼?強悍凶狠的歐陽震天為什麼讓我們安然離開鐵血聯盟的地盤?」

  趙烈大笑道:「因為黑虎幫強大的實力,鐵血江湖總是靠實力說話!歐陽震天心中同樣野心勃勃,他不過是想利用黑虎幫的力量罷了,江湖就是這樣,只要你有實力,辦事情也利索得多!剛才我似乎隱約聆聽到幾縷簫音,今日氣候宜人,我們不如前去探訪這吹蕭之人。」

  張旺財把兩匹黑色駿馬仔細拴在路邊樹幹上,尾隨趙烈藍色身影沿一條清幽岔道朝影影綽綽,鬱鬱蔥蔥的山林深處走去。

  一座幽雅竹樓藏身在這翠綠美景中。溪水潺潺,彩蝶飛舞。悠揚的簫音從那閣樓之上飄出,趙烈靜靜佇立林間,凝神傾聽。

  簫音奇妙之極,頓挫無常,趙烈輕輕閉上眼睛,彷彿在置身在刀光劍營影中,若現若隱,而且旋律自然流暢,沒有一定的調子,似是隨手揮來的即興之作,卻令人難以相信地渾融在刀劍交嗚聲中,音調與音符、樂句問的呼吸轉折,透過簫音水乳交融的交待出來,縱有間斷,但亦只會有產生一種延錦不休、死而後已的纏綿感覺,其火候造詣,確已臻登峰造極的簫道化境。

  趙烈好奇心大起,誰人會在這裡吹簫呢?蕭音忽而高昂慷慨,忽而幽怨低沉,高至無限,低轉無窮,竟然連絲毫不懂音律的張旺財都聽得癡了。

  簫音由若斷欲續化為糾纏不休,轉柔轉細,充盈於靜得不聞的翠綠山林,彷彿來自無限遠方的縹緲之音,使人心酥神醉,勾起每個人深藏的痛苦與歡樂,湧起不堪回首的傷情,可詠可歎。趙烈像著了魔般給蕭音勾動了內心的情緒,肅立聆聽。

  蕭音再轉,百花似乎驀然綻放開來,連風中都瀰漫著淡淡的清香,此刻簫音倏歇,趙烈面容露出心神顫動的微妙表情,似有所思有所感,含笑輕輕推開樓前青翠門菲,悠然走了進去。
凌空摘星(1)

  
  簡陋雅致的竹樓裡面靜靜坐著兩人,風中瀰漫著茶葉的清香,趙烈微笑道:「在下路過此處,偶然聽到林間飄蕩絕妙簫音,歎為觀之,故冒昧拜訪。」

  兩人似乎對趙烈驀然闖入並不感驚奇,依舊悠然品茶,其中一個胖和尚和藹笑道:「竹樹繞吾廬,清深趣有餘。鶴閒臨水久,蜂懶得花疏。我是此間聽濤築的主人,請施主隨便就坐喝茶。」

  這個和尚肚子非常大,身上穿著一件非常顯眼的金黃色袈裟,質地如絲般光亮閃耀,但是開襟露肚,兩隻肥手掛在大肚皮下方系得有點吃力,一副隨時會承受不住而繃斷的金色腰帶上,開腿挺肚的感覺起來實在有點隨便,好像是個完全不修邊幅的邋遢和尚一樣,肥頭肥腦的,乍看之下有點可笑。

  趙烈怎麼也沒有想到如此雅致的竹樓主人會是這樣肥胖的和尚,涼風吹過,飄忽不定的眼神忽然凝聚在肥胖和尚身上,雖然和尚隨隨便便地坐在那兒,但身上一股佛陀靈動卻隱隱而透,兩手插在袒露肚皮的褲帶旁,模樣不像和尚倒是有些像地痞,然而那一種俯瞰人間的龐然氣勢卻是穩穩地宛似泰山,眉開目慈,眉目間竟然隱隱有金色的靈光透出,緩緩繚繞,顯然功力深不可測。

  胖和尚對面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男子,此人身著青色粗布長褂,手掌修長如玉,鼻正梁高,額角寬闊,濃眉大眼,相貌平凡無奇,嘴角掛著一絲陽光般的笑意,右手持一把白色無暇的玉蕭,顯然剛才林中飄蕩的天籟之音出自他手。

  這男子望了一眼趙烈身後背負的雙刀,親切微笑道:「公子估計與天燈主持一樣同是江湖中人,在下楊風,乃是浪跡天涯的老百姓,並非武林中人,既然公子能聽懂蕭音,不如坐下一起喝茶論道。」 趙烈此刻驀然發覺楊風雖然相貌普通,但眼神深邃平淡,氣度沉穩,身上隱含某種難以形容的淡泊之風。

  楊風仔細端詳著手中白色無暇的玉蕭,小心放在旁邊,一雙濃黑如刷的眉毛不覺微微向上揚起,親自給趙烈倒了一杯上好的「青山綠水」,平凡面容掛著的真摯笑容讓人心曠神怡,如沐春風,神態平和寧靜,彷彿已經看盡了世間榮華富貴和功名利祿。

  趙烈含笑坐下,深邃眼神隨意望了楊風一眼,眼中露出笑意,楊風果然全然沒有武功,不過是練習過一些健體強身的普通招式罷了,他沉聲道:「剛才騎馬翻越此山,驚聞楊兄蕭音,故尋音訪之,說來慚愧,在下本以為是一女子所奏,沒想到竟然出自楊兄之手。」

  張旺財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戒備,四處張望,總覺得這裡頗為古怪。

  楊風淡淡道:「在下素聞江湖風雲激盪,英雄豪傑層出不窮,武林中激動人心的鐵血傳奇讓人心馳神往,熱血沸騰!可惜我這點三腳貓功夫不敢到江湖中闖蕩,也只能閒時吹蕭品茶罷了。」

  趙烈眼中射出蕭瑟落寞之意,輕輕道:「楊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是數年前無意踏入江湖,哈哈,舊事也不再提,江湖中的輝煌傳奇都是無數鮮血堆積而成,誰又看到英雄背後的血淚呢?哎,還是以前的日子逍遙自在。」

  天燈大師肥臉堆笑道:「阿彌陀佛!施主所言極是,江湖總是充滿無盡慘烈殺戮!善哉!善哉!老衲如果沒有看走眼的話,施主乃是江湖大名鼎鼎的趙烈,失敬,失敬!江湖傳聞真假難辨,歷來不可信,今日老衲一見,感覺施主天庭飽滿,目光坦城深邃,絕非奸妄之徒,清風朗日,今日正是品茶談道的好時機。」

  趙烈心頭一震,驀然想起一人,輕輕喝了口清茶,淡淡道:「多謝寒山寺主持天燈大師,大師早就名動江湖,功力深厚,而且一生悲天憫人,大慈大悲,在下實在佩服。」

  天燈大師沉聲歎息道:「江湖動盪,血光漫天,希望施主不要沾染太多鮮血,自古江湖風雲爭霸誰也無法阻攔!更讓老衲痛心的乃是朝廷腐敗,濫征苛稅,弄得人民苦不堪言,乃至盜賊四起,戰亂紛紛,而北方突厥虎視眈眈,不時攻擊我朝,屍橫遍野,這才是老衲心中所憂慮的,阿彌陀佛!」

  趙烈眼中忍不住露出欽佩之意,為國為民,俠之大者!可惜他日夜提著腦袋逃亡江湖,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國家朝廷,這些都離他太遠了!也許年少輕狂時曾經想過飛黃騰達,光宗耀祖,報效國家,但此刻他已經陷入茫茫江湖,不可自拔,惟有不停走下去!

  此刻正是隋帝楊廣登基後第七年。隋煬帝楊廣天資聰穎,文才飛揚,即位後,大興土木,營造行宮,行盡勞民傷財之事,好大喜功,多次遠征域外,又窮奢極欲,廣建宮室別院,四出巡辛,性格殘暴奢華,但想像力卻空前絕後,突發奇想,以北統南,命人開鑿大運河,雖然貫通南北交通,但耗費大量國庫財力,辛苦餓死民工近萬人!民不聊生。難怪天燈大師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楊風沒有說話,默默凝視放在桌面的小巧鏤花玉蕭,濃密的眉漸漸糾結起來,平靜面容無法掩飾眼中的憂國憂民之色,竹樓中淡泊清新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壓抑深沉,三人一時無語。

  良久,趙烈凝視手中古色古香茶杯微笑道:「此茶杯清香如花,手感細膩如玉,質薄光潤,白裡泛青,雅致悅目,古樸雅致,磁質厚重,真乃飲茶的絕好茶具。」

  天燈大師含笑悠然道:「石蘊玉而山暉,水含駐而川媚,禪茶之器物,並非美器,亦非寶器,更非舊器,而以圓虛清淨之心為器,系禪機之茶也,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阿彌陀佛。」

  松風陣陣,茶香嫋嫋,楊風淡淡悠然道:「萬古長空,一朝風月!茶道如月,人心似江,道可道,非常道,徹悟人生之真道,意平如鏡,寵辱不驚,方寸心田,合於天地宇宙,月穿江底水無痕,清江明水露禪,心雨暗蒼江晚來清,白雲明月露全真。」

  趙烈凝神細聽,若有所思沉聲道:「兩位談吐不凡,在下十分佩服!相約不如偶遇,你我何不一起談禪說道,透輕雲望明月,隔淡霧看青山,哈哈,今日果真不虛此行,真是爽快。」

  天燈大師也不答話,含笑為趙烈倒茶水,茶水一直靜靜流淌,無聲無息漫出茶杯。

  趙烈眼睜睜地望著茶水不停地溢出杯外,碧綠茶水在空中拉出一條晶瑩透明的玉柱,反射出七彩光芒,他眼中射出驚異目光,終於輕輕說道:「大師,茶水已經漫出來了,不要再倒了!」

  天燈大師圓臉上笑容更盛悠然道:「施主就像這只杯子一樣,裡面裝滿了你自己的看法和思想,不先把自己的杯子空掉,叫我如何對你說禪論道?」

  趙烈一愣,眼神如霧,不再說話,低頭默默把滿滿一杯茶水飲盡,臉上忽然展現狂放飛揚笑容道:「仙山靈雨濕行雲,洗遍香肌粉未勻,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飲酒多自欺,狂歌一曲驚人耳,清風吹破武林春,我欲上蓬萊,碾破春無限!」

  楊風忍不住多望了趙烈幾眼,沒想到一個武林草莽竟然能有如此文才!輕聲讚歎道:「趙公子才思敏銳,出口成章,詩中隱含浩瀚胸懷,小生實在欽佩!茫茫江湖當真藏龍臥虎,人才濟濟。」

  趙烈嘴角微微向上揚起,掛著淡淡笑容,意氣風發,得意之色無法掩飾。論武功,江湖高手如雲,山外青山樓外樓,一山還比一山高!論文才,茫茫江湖他頗為自負,傲視群雄!

  楊風性格平易近人,雖然相貌普通,但知識淵博,見識不凡,兩人一見如故,從天文地理,周易八卦到詩詞歌賦,相談甚歡。清風拂面,兩人悠然品茶,海闊天空地馳騁在天地間。

  趙烈傲然笑道:「楊兄,你我明日將各奔東西,也不知何時才能相逢!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此刻只有清茶兩杯,真想與你痛快暢飲。」

  楊風爽朗笑道:「浪跡天涯這麼長時間,我也很久沒有痛快暢飲了,人生難得一知己,美酒心中藏,天地在胸懷!不過天燈大師這裡應該藏有上好美酒,晚上我們就在月色下痛快喝酒!」

  裡屋忽然傳來陣陣飯香,炊煙嫋嫋從屋頂升起。趙烈臉上浮現燦爛笑容,誇張地嚥了口水道:「哈哈,楊兄,想不到裡屋還有女子為我們做飯,此竹飯清香宜人,估計該女子也是一樣清秀可人。」其實他剛踏入此竹樓就已經感覺到裡屋中有女子細碎腳步和輕柔呼吸。

  楊風起身微笑道:「她是我途中認識的一位朋友,公子與天燈大師請先休息片刻,我進去幫忙弄幾個小菜,今日難得遇見兩位知己,我怎麼也要露一手。」青色身影悠然起身,神態間顯然對裡屋女子頗為喜愛,匆忙之中連懷中一卷書稿悄然落在地面也未察覺。

  趙烈含笑撿起書稿,隨意望了一眼,墨跡微干,隱約散發出清香。

  「春夜寒宮夢永,臥思陳事暗銷魂。羅衣濕,歌吹隔重閽。倚長門。萬般惆悵向誰論?凝情立宮殿欲黃昏。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空有姑蘇台上月,金鎖重門荒苑靜,綺窗愁對天空。明月下,小艇垂綸初罷。水為鄉,篷作捨,酒盈杯,書滿架,名利不將心掛。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樓際角重吹,黃昏方醉歸。」 趙烈眼神一亮,射出欽佩目光,楊風雖然相貌平凡,乃一介平民,但心胸開闊,為人親切真誠,樸實淡泊,而且言語之間對於朝政國事非常熟悉,憂國憂民,文才更在他之上!

  趙烈心懷感歎,臉上露出自嘲笑容,多少收斂了嬌縱之心,天下茫茫乾坤,能人才俊多如繁星,沒想到一個普通老百姓也能有如此才華!

  身後忽然響起一陣細碎輕微的腳步聲,飯菜的香味飄蕩在空中,讓人垂延欲滴,不過趙烈感官異常敏銳,驀然發覺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忽然縈繞在竹樓中,淡淡的,幽幽的,輕輕的,柔柔的,他的心卻陡然猛烈跳動起來,呼吸急促,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女子的腳步也驀然停止。
凌空摘星(2)

  
  氣氛忽然變得異常怪異,竹樓中極度的安靜使得心跳聲也清晰可聞!趙烈握緊雙拳猛然回頭,時間彷彿已不在流動,所有動作瞬間凝固起來,連那飄蕩在空中的熟悉幽香也久久沉澱在風中!

  魂牽夢縈繞的俏目深嵌在秀眉之下,兩片洋溢著淡然氣質的香唇緊閉著,呼吸輕柔得像春日朝陽初升下拂過的柔風,眸子宛若蕩漾在一泓秋水裡的兩顆明星,極為引人。

  趙烈眼神剎那間聚焦在這明媚的眸子中,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周圍所有一切都已模糊旋轉起來,眼中惟有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

  寧靜無暇的眸子朝趙烈瞧來,蘊涵甜甜淺笑,小巧柔軟的嘴唇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美麗牙齒,清秀短髮襯托出與眾不同和飄然獨立的個性,一撮劉海輕柔地覆在額上,眼角朝上傾斜高挑,最使人印象深刻是她挺直的鼻樑,與稍微高起的顴骨匹配得無可挑剔,緊身紫衣勁服的勾勒下,苗條而玲瓏浮凸的美好身段表露無遺。

  趙烈腦際轟然一震,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韓夜冰!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恍然如夢。

  韓夜冰如玉似雪的肌膚,配上細長入鬢的秀眉,纖腰束著花藍色的寬腰帶,紅潤的嘴唇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動人神氣,像正在夢境裡碰上甜蜜的遭遇,手中還托著香氣四益的菜盤,亭亭玉立。

  韓夜冰輕柔地把手中的菜盤放在桌子上,含笑盈盈坐下,這才凝神細望分別兩年的趙烈。長髮不但依舊飄逸,而且變為陽光般燦爛的金色,皮膚色比以前更黑了,渾身散發出桀驁不馴,飛揚強悍的氣魄,雙眼漆黑閃亮,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無法描述的魅力。

  趙烈定定凝望,良久無語!伊人如昔,心中萬般柔情卻不知如何傾訴?惟有輕聲道:「你這些日子還好嗎?怎麼會到江南水鄉?我趕到天機谷中時,你已經離開了。」

  韓夜冰忽然發現自己心跳明顯快了許多,心神激盪,歲月可以沖淡記憶,但心中的那份情思怎能遺忘!她柔聲道:「謝謝你到天機谷中找我,你總是這樣衝動!我厭倦了江湖的恩怨仇殺,討厭這個極度不公平的社會,於是孤身一人飄蕩在雪域高原,我喜歡那潔白神聖的雪山,喜歡那種空曠寂寥的高原,喜歡那飛揚晶瑩的雪花,喜歡自由自在的滋味!」

  韓夜冰輕輕歎息一聲,緩緩閉上清澈雙眸,雪域高原浪漫純真的旅途讓她回味,無拘無束,那是一段無法忘記的往事!空山靈雨般秀麗的臉龐泛起淡淡笑容,彷彿回到藏北高原,靜靜站立在神聖的雪域之巔。

  趙烈始終無法平息猛烈跳動的心,強烈的思念讓他恨不得把韓夜冰擁在懷中,想起她冰冷柔軟的手,心中激情噴湧,忽然想拉著她手一起衝上雲霄,攜手雲中漫步,踏著迷幻的茫茫雲海,海闊天空地自由翱翔,良久,藍色身影還是一動不動。

  韓夜冰睜開雙眸盈盈一笑道:「我本來一直在雪域高原飄蕩,偶然間遇到楊公子,他也喜歡到處遊山玩水,生性淡泊,視名利富貴如塵土,於是我們相伴一路來到這江南水鄉。」

  楊風臉上浮現淡淡笑容親切道:「我不過四處漂泊流浪罷了,原來你們認識啊,真是巧合,我也趙公子也很投緣,一見如故,今夜我們可是要好好喝個痛快。」

  趙烈並沒有喝酒,心中已經裝不下任何東西,心不在焉地吃菜,再也沒有心思說禪論道,心神不擰,太多心緒堆滿胸懷,遠沒有如往日那樣飛揚狂放。反而是身邊的韓夜冰巧笑倩兮,神色寧靜,眼神迷離,含笑與性格淡泊灑脫的楊風談笑自如,氣氛頗為融洽。

  張旺財奇怪地望著趙烈,第一次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隱約察覺到他內心深處的緊張不安,即使面對昔日魔教教主,天下第一美女蕭碧痕也不曾如此失落,一直以來趙烈總是表現出冷酷狂放的性格。天燈大師則在旁邊笑而不語,深深在心中歎息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

  深夜時分,韓夜冰依舊頑皮地坐在木欄杆上,哼著小曲,悠閒寫意,一身淺紫底素黃色的便服,烏黑閃亮的短髮自由放任地散垂在風中,襯著她白璧無瑕的瓜子臉,個性稜角強烈分明的小嘴,夢幻般亮如點漆的星眸,那種美態讓天空繁星也黯然無光。

  趙烈斜靠在柱子上,眼神迷茫,定定地望著近在咫尺的韓夜冰,伸手可觸,但感覺如同遠在天涯!天空璀璨的星空神秘浩瀚,點點星光閃爍不停。

  韓夜冰星眸驀然發亮,似乎比天空的星星還璀璨誘惑,她指著遠方深邃的星空,神態充盈著喜悅之情叫道:「快看,好美麗的流星!」

  趙烈抬頭看到流星劃過的耀眼痕跡,那是一道驚艷弧線劃過天際,他久久凝望那神秘夜空,似乎想要把這美麗瞬間永久記在心中。

  韓夜冰驀然低頭柔聲道:「你改變了很多,渾身充滿力量和信心,正一步步朝著你的目標邁近,江湖中關於你的傳說漫天飛,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能力,你肯定能實現心中的理想。」 聲音甜美清柔如夢。

  趙烈無聲握緊雙拳,無論面對任何困難也不會放棄!他凝望她不住晃動的秀美玉足淡淡道:「時光如夢,我一直以為你喜歡孤身一人四處飄蕩,也曾幻想過陪伴你漫步這秀美的江南水鄉。」楊風的出現讓他心中波濤洶湧,無法寧靜,心煩意亂。

  韓夜冰清澈雙眸凝望那無邊夜空,眸子深處隱藏的迷霧忽然瀰漫在眼中,飄渺如風的聲音如同來自另外一個神秘世界,「楊風是一個很特別的人,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是在藏域高原,那是一場突如其來暴風雪的黃昏,他正頂著凜冽寒風暴雪幫牧民追四處趕被暴風雪吹散的牛羊,傻傻的樣子讓人發笑。」

  趙烈原本一直狂亂的心在韓夜冰清新淡泊話語中逐漸寧靜下來,彷彿回到了那純淨雪域高原,回到了那美麗夢幻的高山湖泊之畔。

  韓夜冰溫柔一笑,甜美的笑容使得天空閃爍星星黯然失色,繼續柔聲道:「楊風也許不是一個普通人,也許曾經有過顯赫輝煌的經歷,但這些都不重要,他已經看透了功名利祿,性格淡泊如水,喜歡孤身一人到處浪跡天涯。」

  趙烈心中隱隱作痛,淡淡傷感如無數細絲一樣纏勒縈繞在心頭,驅之不散!他們曾經靠得那樣近,天馬行空般攜手縱情於山水之間,悠然自得!可惜內心的仇恨和野心讓他放棄了一切,一步步捲入殘酷的江湖爭鬥中,無法擺脫!

  良久,趙烈內心的紛亂不安逐漸平息下來,淡淡道:「楊風雖然不是江湖人,可是性格爽朗平和,熟讀萬卷書,胸含天地經綸,但藏而不露,淡泊名利,的確是世間難得奇男子,但他似乎在逃避什麼!」

  韓夜冰輕聲道:「也許每個人內心深處都在逃避著什麼,你何嘗不是在逃避!楊風雖然淡泊功名,但非常富有同情心,望到沿途百姓的水深火熱般悲慘生活,深藏心中的悲痛之情瞞不過我的眼睛。」

  趙烈仔細凝望心中日思夜想的人兒,依然沒有絲毫改變,尖俏的下頷,淡淡的紅唇,眸子,清澈無盡,尤使人心動的是內中蘊藏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平靜深遠,但雙眸深處卻始終瀰漫著迷茫的薄霧,總是讓人想看穿這迷濛水霧。

  夜逐漸深沉,天空逐漸散現點點淡薄黑色,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冷,韓夜冰凝望天空閃爍繁星輕聲道:「我到處漂泊,四處尋找那自由公平的世界,那是我心中的夢想,我喜歡在寂靜無雲的夜晚仰視廣袤夜空,想看到神秘星空的外面,默默感受這種無言的清冷。」 趙烈望著她消瘦玲瓏的身子,心疼地想把她擁入懷中,她執著獨特想法總是和這個社會格格不入。

  趙烈悠然笑道:「小時候我也喜歡躺在柔軟草地上仰望星空,那時候總是有很多希奇古怪的想法!那些璀璨如寶石的星星為什麼不從天空掉下來?流星是不小心墜落的星矢嗎?」往事忽然清晰地影射在深邃漆黑的夜幕上!每次與韓夜冰呆在一起,他的心總是不知不覺的放鬆,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純真少年時代。

  韓夜冰輕笑道:「你的想法怎麼和我一樣啊,每到夜晚凝望那璀璨夜空,就想飛身摘下幾顆閃爍星星放在手中。」

  趙烈眼中露出狂放神色,夜幕低垂,天空繁星似乎伸手可摘,他驀然輕踩欄杆,藍色身影輕輕飄飄地直上雲霄,毫無保留地用盡全身最後一絲真氣,飄蕩在漆黑夜空,伸手想要摘下那閃閃滿天星!

  韓夜冰坐在欄杆上「咯咯」嬌笑,抬頭凝望掛在夜空中的藍色身影,雙眸閃爍著寧靜喜悅的光芒,似乎又回到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趙烈咬牙衝到最高處,藍色身影似乎踩在虛空之上,風輕柔吹過,身子悠然晃動,腳下韓夜冰紫色俏麗身影幾乎無法看清,連連綿竹樓也變得那麼渺小!惟有她開心的笑聲清晰傳到耳畔,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奇妙感受!抬頭仰望,神秘美麗的繁星依然高掛漆黑天幕,伸手只抓到清冷的風,星空廣袤無邊,可望而不可及。

  韓夜冰整個人輕鬆無比,玲瓏剔透身子勾在欄杆上開心地晃悠,心底自然湧出無憂無慮的舒快情緒,心中似若泛起一個接一個的透明漣漪,緩慢悠然震盪著,蔓延到飄蕩高空的趙烈心中。
誰主沉浮(1)

  
  趙烈似乎也感受到韓夜冰心中蔓延的微妙情思,心花怒放,靈台間一片澄明,彷彿從虛空之上看到她一顆晶瑩剔透,毫無塵埃的水晶心,高潔幽美,難怪惹來流雲輕繞,眾星相簇。

  那是趙烈從未嘗過的情況,心中再無任何雜念,絕不同於以前靜坐沉思的忘我境界,而是貫通了心靈內外的空間橋樑,感受到天地間某一玄不可測的奧秘,把握到某種不可言喻的奇異力量,竟然就這樣靜靜佇立高空,仰望無邊浩瀚星空。

  良久,真氣不濟的趙烈驀然從高空無奈重重墜落,「砰」的一聲狠狠慘痛地砸在地面上,狼狽不堪的藍色身影反身凌空迅速弓身彈起,勉強「瀟灑」地飄落在韓夜冰身邊,臉上依然是蠻不在乎的笑容。

  「你沒受傷吧?站在高空之上凝望璀璨夜空肯定是另外一番特別感受,不過此刻你這個樣子可不像大名鼎鼎的黑虎幫主啊。」 韓夜冰一邊輕笑著,一邊隨手心疼地搭在他手腕經脈處,發現他體內雖然氣息沸騰,但並無受傷跡象。

  趙烈劇烈地喘息,剛才為了縱身躍到最高處,拼盡了最後一絲真氣,雖然直到此刻依然上氣不接下氣,但眼中射出的赤裸裸目光卻死死凝視韓夜冰,反手含笑緊緊握住她冰冷綿軟小手,眼神驀然變得浪蕩不羈,灑脫豪邁,昂首大笑道:「哈哈,我沒事,可惜不能為你摘下滿天星!只能摘得滿袖清風。」

  韓夜冰俏麗身子不停地在欄杆上晃悠,全身洋溢著笑意,雙眸與他火辣眼神接觸,亦是芳心一顫,纖手被寬厚溫暖手掌握住,立感一股火熱傳遍嬌軀,這是她很久沒有過的感覺。

  殘星欲斂,月兒暗淡,天將破曉,兩人靜靜坐著,不再說話,一起默默感受遙遠夜空的神秘變幻,此時無聲勝有聲。

  天空閃爍星空逐漸消逝,朝陽出現在小谷東方的群山頂端,斜斜照射入谷內,把谷內籠罩在薄霧裡樹木的影子投到地上去,也把他們並排偎依的身影朦朧地映在地面,樹林中瀰漫的薄霧在日照下化為點點細碎七彩光環,蔚為奇觀。

  趙烈一夜未眠,臉上毫無倦容,神采飛揚,臉上掛著燦爛笑容,輕輕伸手朝前平推而出,地面瀰漫的煙霧頓時朝兩邊飄逸散開,山林中煙霧升騰瀰漫,恍若仙境,他微笑道:「江南風光秀美動人,我們不如一起漫遊,很久很久沒有如此輕鬆寧靜的心情了。」

  初春的清晨,空氣清新自然,世間萬物綠意昂然,毫不掩飾地散發出勃勃生機。趙烈,張旺財,韓夜冰,楊風一行四人牽馬在青翠山道上緩緩漫步,山林間萬籟俱寂,只有腳下鬆軟的落葉在沙沙作響,偶爾微風吹拂,翠綠新枝頭輕舞漫動,撩人心魄。

  楊風沐浴清新山風,神采奕奕爽朗笑道:「昨夜我與天燈大師挑燈夜談,對於趙公子的傳奇經歷略知一二,江湖遠比我想像中更驚心動魄!趙公子情感豐富細膩,性格堅韌不屈,文武雙全,在下甚為佩服!只是為何一直背負莫須有的罪名苦苦逃亡江湖!」

  趙烈淡淡一笑道:「當時我不過江湖無名小卒,誰會相信我的話?誰願意幫我?茫茫江湖我只能靠自己奮鬥!楊兄看破紅塵俗世,淡泊名利,任情逍遙天涯,真乃人生一大快事!我何時才能如楊兄一樣灑脫自在地縱情人間?」

  楊風嘴角友好而愉悅地向上翹著,輕笑道:「人生取捨不過一念之間!何必太過牽掛。」他臉上忽然充滿景仰神色沉聲道:「我對江湖也很好奇,鐵血江湖到底是什麼?什麼時候也讓我看看你威震天下的功力!」

  鬱鬱蔥蔥的樹木上,幾隻鮮艷的小鳥歡快地飛來飛去,發出悅耳的鳴叫,趙烈灑脫笑道:「江湖異常夢幻艷麗,同時也充斥著極度的刺激和殘忍,它能讓你體會到只有在夢中才能想像的事情,實現你心中的無邊幻想!快意恩仇,一擲千金,殺人如麻,美女如雲,凌波漫步,鮮血如酒,踏雲而行,醉生夢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隨時提著腦袋狂飲高歌!」

  趙烈突如其來的酣暢笑聲讓那些可愛小鳥驚恐地飛起,剎那間,楊風似乎也體會到江湖的真正意義,若有所思。人生得意須盡歡,生如夏花般絢爛多彩,死若秋葉般悲涼艷麗!

  楊風眼前驀然一花,趙烈的強悍藍色身影化為一陣輕煙瀰漫在青翠的樹林間,那幾隻撲翅而飛的美麗小鳥輕輕落入他的魔爪。

  趙烈悠然落到在楊風面前笑道:「我最喜歡飛翔的感覺,武學讓我終於可以踏風而行,這是一種奇異的滋味,你可能無法想像飄蕩在風中獨特感覺,那一刻我感覺前所未有的酣暢自由,閉上眼睛,溫柔的風會拚命纏繞著我,拉著我盡情徜徉在無邊無際的虛空。」手輕輕鬆開,兩只可憐小鳥展翅飛上藍天,依然自由自在。

  說也奇怪,楊風與趙烈都沒有和韓夜冰走在一起,而是遠遠走在她前面,談笑風生!韓夜冰反而與張旺財一路有說有笑,緩緩在後面走著。

  張旺財恭恭敬敬地輕聲道:「我在江湖也混了多年,韓姑娘是我所見過女子當中唯一留著短髮的,其他女人幾乎都是長髮飄飄,當然尼姑除外!」

  韓夜冰輕輕笑道:「長髮如絲,短髮如風,我就喜歡如風一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沒想到你望上去雖然老實本分,其實蠻幽默的,這一點和他一模一樣。」

  張旺財臉上忽然露出奇異笑容,欲言又止,收起笑容沉聲道:「我跟隨趙大哥很長時間了,韓姑娘也許是大哥最喜歡的女子,因為大哥無論面對再大壓力,也能泰然處之,即使孤身勇闖月牙城也不曾如昨夜那樣緊張失落!」

  身著緊身紫衣的韓夜冰似乎和那林間瀰漫的薄霧融為一體,神色寧靜如水,只是身子幾乎無法察覺地輕微一顫,晶瑩似雪而又充滿張彈之力的肌膚上彷彿能看到清晨晶瑩的細小露珠凝固在上面,柔嫩肌膚水靈而充滿健康,山川起伏的優美體態輕盈地悠然靜靜漫步在山道上,就似林間精靈一樣飄逸如風。

  韓夜冰眼神迷濛,心也飄來飄去,良久淡然道:「他性格如雲一樣飄忽不定,心中真正喜歡的東西也許只有自己才清楚,我不會忘記那些曾經的感動。」

  前方山野村落炊煙嫋嫋升起,籠罩在一片寧靜祥和中,遠處的黃色殘陽如煮熟蛋黃一樣誘人。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興致勃勃地在路邊荒草地上揮舞粗糙的鐵刀,虎虎生威,幼稚眼神中充滿對未來的期望。

  其中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臉上佈滿堅毅之色,一次次在雜草叢生的荒地上練習拋刀入鞘,可惜沒有一次能夠準確落入刀鞘,滿頭大汗,但他沒有絲毫氣餒,依然迎著落日餘輝苦苦練習。

  趙烈佇足站在遠處饒有興趣地觀望,臉上充滿燦爛笑容。身旁的張旺財忍不住笑道:「趙大哥在江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了,連這些弱冠少年也開始模仿大哥拋刀入鞘的瀟灑模樣!」

  趙烈臉上露出開心笑容,很喜歡那少年百折不撓的精神,藍色身影悠然含笑朝少年走了過去,決心親自示範拋刀入鞘,隨便指點幾招刀法。

  少年望著身材高大的趙烈走過來,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伸手擦去額頭密密麻麻的汗水,顯然並沒有認出這個藍衣人就是心中的偶像。

  趙烈微笑道:「你也很喜歡刀嗎?讓我給你示範怎樣才能準確地拋刀入鞘。」少年猶豫著把手中的生繡鐵刀遞給趙烈,顯然並不相信他能做到!

  韓夜冰臉上露出甜美笑容,此刻的趙烈如同一個小孩子那樣可愛。

  趙烈親切笑道:「你站著不要動,拋刀入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必須對於刀的重量長度,翻滾角度,下落位置的判斷極其敏銳,哎,其實在實戰中毫無用處!」他隨手自負地把這把生繡鐵刀扔到空中,此刻的他閉著眼睛也能做到準確入鞘。

  空中不停翻滾的生繡鐵刀在落日餘輝的影射下發出點點璀璨光芒,準確地插向少年身後簡陋的刀鞘,可就在這關鍵時刻,少年靈活狡滑的眼珠「骨碌」一轉,瘦小身體忽然朝前微微移動了一小步。

  鐵刀無奈地擦著刀鞘插入到泥土中,趙烈尷尬地愣在少年面前,嘴巴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合上,對於拋刀入鞘還是第一次黯然失手,而且是在心愛的女人面前!

  韓夜冰望著趙烈目瞪口呆的傻傻模樣,發出了開心的笑聲,雙目射出如夢如幻的月喜悅神色,淒迷動人至極點。

  少年歎息著轉身拔出鐵刀,故做老成狀對趙烈沉聲道:「這位大哥回去練好了再來教我吧,省得在那位美麗姐姐面前丟臉。」

  趙烈滿臉苦笑,再也無話可說,無奈地聳了聳肩,低頭回到韓夜冰身邊故意搖頭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這次可真是班門弄斧,馬失前蹄。」

  前方大路上驀然傳來猛烈馬蹄聲,五六匹快馬急馳而來。當先一人軀幹粗雄,但臉如鐵鑄,滿臉風霜,顴骨高起,壓得閃閃有神的眼睛細了不少,乃是丐幫四大長老之一的宋鐵衣,性格暴烈,嫉惡如仇。

  宋鐵衣隔著數丈勒馬停下對著趙烈冷冷喝道:「在下乃丐幫長老宋鐵衣,閣下是否是黑虎幫主趙烈!」

  趙烈臉上掛著微笑,但若再深入觀察,會發覺眼睛內流露出一種冷若冰霜的沉著,可令人心生寒意。

  難得的輕鬆心情被宋鐵衣無情撕裂,遠處殘陽驀然如血,趙烈策馬朝前走出兩丈,壓下心中的憤怒淡淡道:「我就是趙烈。」身後張旺財心領神會悄然拔刀擋在韓夜冰面前。

  宋鐵衣凝視對方深沉眼神,瞳孔收縮,一句話也不說,灰色身影驀然消失,一團黑影自天而降,驚人的掌風氣勁,壓頂而至。

  勁風來到頭頂處,趙烈無奈下雙拳沖天而起,迎向敵掌,此刻他心中充溢著柔情萬種的風花雪月,真的絲毫沒有搏鬥的情緒! 「蓬!」的一聲勁響,心不在焉的趙烈雙臂欲折,腦際如遭雷擊,竟被對方震得橫飛開去,但他戰鬥經驗非常豐富,尚在橫跌的當兒,體內真氣運轉了數個周天,把敵人能摧心裂肺的勁氣化去。

  對方強橫的功力反而激發了趙烈天生的狂傲,雙目精芒亮起,臉容變得無比冷酷,橫身飛舞在空中的他朝下方怒吼一聲,雙拳驀然變得漆黑,黑虎拳夾帶著恐怖嘯音呼嘯而出。

  宋鐵衣第一次望見黑虎拳,眼中迸發出凝重之色,黑虎拳意精妙,剛烈無比,堪比丐幫絕學降龍十八掌!拳拳相交,飛沙走石,地動山搖,這次宋鐵衣被震得退開三步,而趙烈亦往後移了小半步。

  遠處楊風神色凝重,凌厲的真氣讓數丈外的他幾乎無法呼吸!第一次望見高手激烈搏殺,感受到武功強大驚人的力量,心中非常震撼,不過臉上並無絲毫懼色,而是凝神沉思。

  宋鐵衣心中駭然後退,趙烈勇猛強悍遠超想像!腰間屠龍刀瞬間出鞘,空中頓時瀰漫耀眼光芒,不過屠龍刀還未揮出,趙烈手中的長刀冰心如劃破長空的閃電般搶先無聲劈出。

  兩人身影被刀鋒激盪碰撞的力量震得飄蕩在風中,趙烈心中驚異無比,對方無端功力驟增,一刀遠勝一刀,弄得他也氣血翻騰起來。

  宋鐵衣驚的卻是趙烈的韌力,要知他這名為「屠龍七絕」的獨門刀法,乃江湖三大奇功之一,每一刀都能吸取對方少許功力,轉而增強自己的刀勢,奇詭非常。那知趙烈的真氣不但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且奇寒無比,使他雖勉強吸得少許,卻是難受無比,實在是鬱悶。

  趙烈心中雖然驚異,卻是夷然不懼,豪氣不斷上湧,刀法越發勇猛詭異。藍色身影忽而左閃忽而右晃,瀰漫在空中,刀鋒迎頭衝至,大有千軍萬馬衝殺而來之勢,暴雪刀法連綿不絕,似乎永遠不會停止!硬是以迅若游魚的奇異身法,避過敵刀,詭異莫名地斬落對方縷縷衣襟。

  二十招過後,趙烈忽然凌空後翻退出,今日心情愉悅,實在不想在韓夜冰面前大肆殺戮!

  宋鐵衣凌厲目光望出對方身上並無殺意,黯然望著空中飄落碎布,驚出一身冷汗,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愧為威震天下的趙烈!丐幫與黑虎幫遲早會有一戰,到時候再與你痛快一戰。」

  趙烈冷冷望著丐幫幫眾迅速遠去的身影,沉聲對身後張旺財道:「宋鐵衣神色匆匆,神色怪異,你盡快安排調查丐幫最近是否有什麼計劃。」同時隨手把長刀冰心拋入身後刀鞘,這次總算應聲入鞘。

  楊風上前一步笑道:「剛才一戰驚天動地,在下大開眼界,欽佩不已!趙公子刀法霸道凌厲,氣勢驚人,直如千軍萬馬血戰沙場!」

  趙烈淡淡道:「江湖就是這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時候根本沒有選擇。」眼光卻不時飄向遠處的韓夜冰。

  韓夜冰靜靜站立,一對黛眉如遠山般清淡,美眸深邃難測,飄逸出塵。

  地面忽然微微震動,林中驚鳥亂飛!趙烈驀然轉身凝視前方,神色凝重,雙拳悄然握緊,他感覺異常敏銳,察覺前方數里外大隊人馬奔馳而來,數量之多,讓人驚駭!

  眾人耳畔驀然響起震撼天地如鼓點般的馬蹄聲,遠處塵土飛揚,蔽天遮日!地平線上漫天塵土中忽然湧現密密麻麻如潮水般大軍,數量足有數千人,趙烈長長吐出一口氣,這些乃是朝廷部隊,並非江湖人馬,四人策馬遠離大道,走到林子中間,默默讓這數千鐵騎狂奔而過。
誰主沉浮(1)

  
  趙烈似乎也感受到韓夜冰心中蔓延的微妙情思,心花怒放,靈台間一片澄明,彷彿從虛空之上看到她一顆晶瑩剔透,毫無塵埃的水晶心,高潔幽美,難怪惹來流雲輕繞,眾星相簇。

  那是趙烈從未嘗過的情況,心中再無任何雜念,絕不同於以前靜坐沉思的忘我境界,而是貫通了心靈內外的空間橋樑,感受到天地間某一玄不可測的奧秘,把握到某種不可言喻的奇異力量,竟然就這樣靜靜佇立高空,仰望無邊浩瀚星空。

  良久,真氣不濟的趙烈驀然從高空無奈重重墜落,「砰」的一聲狠狠慘痛地砸在地面上,狼狽不堪的藍色身影反身凌空迅速弓身彈起,勉強「瀟灑」地飄落在韓夜冰身邊,臉上依然是蠻不在乎的笑容。

  「你沒受傷吧?站在高空之上凝望璀璨夜空肯定是另外一番特別感受,不過此刻你這個樣子可不像大名鼎鼎的黑虎幫主啊。」 韓夜冰一邊輕笑著,一邊隨手心疼地搭在他手腕經脈處,發現他體內雖然氣息沸騰,但並無受傷跡象。

  趙烈劇烈地喘息,剛才為了縱身躍到最高處,拼盡了最後一絲真氣,雖然直到此刻依然上氣不接下氣,但眼中射出的赤裸裸目光卻死死凝視韓夜冰,反手含笑緊緊握住她冰冷綿軟小手,眼神驀然變得浪蕩不羈,灑脫豪邁,昂首大笑道:「哈哈,我沒事,可惜不能為你摘下滿天星!只能摘得滿袖清風。」

  韓夜冰俏麗身子不停地在欄杆上晃悠,全身洋溢著笑意,雙眸與他火辣眼神接觸,亦是芳心一顫,纖手被寬厚溫暖手掌握住,立感一股火熱傳遍嬌軀,這是她很久沒有過的感覺。

  殘星欲斂,月兒暗淡,天將破曉,兩人靜靜坐著,不再說話,一起默默感受遙遠夜空的神秘變幻,此時無聲勝有聲。

  天空閃爍星空逐漸消逝,朝陽出現在小谷東方的群山頂端,斜斜照射入谷內,把谷內籠罩在薄霧裡樹木的影子投到地上去,也把他們並排偎依的身影朦朧地映在地面,樹林中瀰漫的薄霧在日照下化為點點細碎七彩光環,蔚為奇觀。

  趙烈一夜未眠,臉上毫無倦容,神采飛揚,臉上掛著燦爛笑容,輕輕伸手朝前平推而出,地面瀰漫的煙霧頓時朝兩邊飄逸散開,山林中煙霧升騰瀰漫,恍若仙境,他微笑道:「江南風光秀美動人,我們不如一起漫遊,很久很久沒有如此輕鬆寧靜的心情了。」

  初春的清晨,空氣清新自然,世間萬物綠意昂然,毫不掩飾地散發出勃勃生機。趙烈,張旺財,韓夜冰,楊風一行四人牽馬在青翠山道上緩緩漫步,山林間萬籟俱寂,只有腳下鬆軟的落葉在沙沙作響,偶爾微風吹拂,翠綠新枝頭輕舞漫動,撩人心魄。

  楊風沐浴清新山風,神采奕奕爽朗笑道:「昨夜我與天燈大師挑燈夜談,對於趙公子的傳奇經歷略知一二,江湖遠比我想像中更驚心動魄!趙公子情感豐富細膩,性格堅韌不屈,文武雙全,在下甚為佩服!只是為何一直背負莫須有的罪名苦苦逃亡江湖!」

  趙烈淡淡一笑道:「當時我不過江湖無名小卒,誰會相信我的話?誰願意幫我?茫茫江湖我只能靠自己奮鬥!楊兄看破紅塵俗世,淡泊名利,任情逍遙天涯,真乃人生一大快事!我何時才能如楊兄一樣灑脫自在地縱情人間?」

  楊風嘴角友好而愉悅地向上翹著,輕笑道:「人生取捨不過一念之間!何必太過牽掛。」他臉上忽然充滿景仰神色沉聲道:「我對江湖也很好奇,鐵血江湖到底是什麼?什麼時候也讓我看看你威震天下的功力!」

  鬱鬱蔥蔥的樹木上,幾隻鮮艷的小鳥歡快地飛來飛去,發出悅耳的鳴叫,趙烈灑脫笑道:「江湖異常夢幻艷麗,同時也充斥著極度的刺激和殘忍,它能讓你體會到只有在夢中才能想像的事情,實現你心中的無邊幻想!快意恩仇,一擲千金,殺人如麻,美女如雲,凌波漫步,鮮血如酒,踏雲而行,醉生夢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隨時提著腦袋狂飲高歌!」

  趙烈突如其來的酣暢笑聲讓那些可愛小鳥驚恐地飛起,剎那間,楊風似乎也體會到江湖的真正意義,若有所思。人生得意須盡歡,生如夏花般絢爛多彩,死若秋葉般悲涼艷麗!

  楊風眼前驀然一花,趙烈的強悍藍色身影化為一陣輕煙瀰漫在青翠的樹林間,那幾隻撲翅而飛的美麗小鳥輕輕落入他的魔爪。

  趙烈悠然落到在楊風面前笑道:「我最喜歡飛翔的感覺,武學讓我終於可以踏風而行,這是一種奇異的滋味,你可能無法想像飄蕩在風中獨特感覺,那一刻我感覺前所未有的酣暢自由,閉上眼睛,溫柔的風會拚命纏繞著我,拉著我盡情徜徉在無邊無際的虛空。」手輕輕鬆開,兩只可憐小鳥展翅飛上藍天,依然自由自在。

  說也奇怪,楊風與趙烈都沒有和韓夜冰走在一起,而是遠遠走在她前面,談笑風生!韓夜冰反而與張旺財一路有說有笑,緩緩在後面走著。

  張旺財恭恭敬敬地輕聲道:「我在江湖也混了多年,韓姑娘是我所見過女子當中唯一留著短髮的,其他女人幾乎都是長髮飄飄,當然尼姑除外!」

  韓夜冰輕輕笑道:「長髮如絲,短髮如風,我就喜歡如風一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沒想到你望上去雖然老實本分,其實蠻幽默的,這一點和他一模一樣。」

  張旺財臉上忽然露出奇異笑容,欲言又止,收起笑容沉聲道:「我跟隨趙大哥很長時間了,韓姑娘也許是大哥最喜歡的女子,因為大哥無論面對再大壓力,也能泰然處之,即使孤身勇闖月牙城也不曾如昨夜那樣緊張失落!」

  身著緊身紫衣的韓夜冰似乎和那林間瀰漫的薄霧融為一體,神色寧靜如水,只是身子幾乎無法察覺地輕微一顫,晶瑩似雪而又充滿張彈之力的肌膚上彷彿能看到清晨晶瑩的細小露珠凝固在上面,柔嫩肌膚水靈而充滿健康,山川起伏的優美體態輕盈地悠然靜靜漫步在山道上,就似林間精靈一樣飄逸如風。

  韓夜冰眼神迷濛,心也飄來飄去,良久淡然道:「他性格如雲一樣飄忽不定,心中真正喜歡的東西也許只有自己才清楚,我不會忘記那些曾經的感動。」

  前方山野村落炊煙嫋嫋升起,籠罩在一片寧靜祥和中,遠處的黃色殘陽如煮熟蛋黃一樣誘人。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興致勃勃地在路邊荒草地上揮舞粗糙的鐵刀,虎虎生威,幼稚眼神中充滿對未來的期望。

  其中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臉上佈滿堅毅之色,一次次在雜草叢生的荒地上練習拋刀入鞘,可惜沒有一次能夠準確落入刀鞘,滿頭大汗,但他沒有絲毫氣餒,依然迎著落日餘輝苦苦練習。

  趙烈佇足站在遠處饒有興趣地觀望,臉上充滿燦爛笑容。身旁的張旺財忍不住笑道:「趙大哥在江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了,連這些弱冠少年也開始模仿大哥拋刀入鞘的瀟灑模樣!」

  趙烈臉上露出開心笑容,很喜歡那少年百折不撓的精神,藍色身影悠然含笑朝少年走了過去,決心親自示範拋刀入鞘,隨便指點幾招刀法。

  少年望著身材高大的趙烈走過來,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伸手擦去額頭密密麻麻的汗水,顯然並沒有認出這個藍衣人就是心中的偶像。

  趙烈微笑道:「你也很喜歡刀嗎?讓我給你示範怎樣才能準確地拋刀入鞘。」少年猶豫著把手中的生繡鐵刀遞給趙烈,顯然並不相信他能做到!

  韓夜冰臉上露出甜美笑容,此刻的趙烈如同一個小孩子那樣可愛。

  趙烈親切笑道:「你站著不要動,拋刀入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必須對於刀的重量長度,翻滾角度,下落位置的判斷極其敏銳,哎,其實在實戰中毫無用處!」他隨手自負地把這把生繡鐵刀扔到空中,此刻的他閉著眼睛也能做到準確入鞘。

  空中不停翻滾的生繡鐵刀在落日餘輝的影射下發出點點璀璨光芒,準確地插向少年身後簡陋的刀鞘,可就在這關鍵時刻,少年靈活狡滑的眼珠「骨碌」一轉,瘦小身體忽然朝前微微移動了一小步。

  鐵刀無奈地擦著刀鞘插入到泥土中,趙烈尷尬地愣在少年面前,嘴巴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合上,對於拋刀入鞘還是第一次黯然失手,而且是在心愛的女人面前!

  韓夜冰望著趙烈目瞪口呆的傻傻模樣,發出了開心的笑聲,雙目射出如夢如幻的月喜悅神色,淒迷動人至極點。

  少年歎息著轉身拔出鐵刀,故做老成狀對趙烈沉聲道:「這位大哥回去練好了再來教我吧,省得在那位美麗姐姐面前丟臉。」

  趙烈滿臉苦笑,再也無話可說,無奈地聳了聳肩,低頭回到韓夜冰身邊故意搖頭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這次可真是班門弄斧,馬失前蹄。」

  前方大路上驀然傳來猛烈馬蹄聲,五六匹快馬急馳而來。當先一人軀幹粗雄,但臉如鐵鑄,滿臉風霜,顴骨高起,壓得閃閃有神的眼睛細了不少,乃是丐幫四大長老之一的宋鐵衣,性格暴烈,嫉惡如仇。

  宋鐵衣隔著數丈勒馬停下對著趙烈冷冷喝道:「在下乃丐幫長老宋鐵衣,閣下是否是黑虎幫主趙烈!」

  趙烈臉上掛著微笑,但若再深入觀察,會發覺眼睛內流露出一種冷若冰霜的沉著,可令人心生寒意。

  難得的輕鬆心情被宋鐵衣無情撕裂,遠處殘陽驀然如血,趙烈策馬朝前走出兩丈,壓下心中的憤怒淡淡道:「我就是趙烈。」身後張旺財心領神會悄然拔刀擋在韓夜冰面前。

  宋鐵衣凝視對方深沉眼神,瞳孔收縮,一句話也不說,灰色身影驀然消失,一團黑影自天而降,驚人的掌風氣勁,壓頂而至。

  勁風來到頭頂處,趙烈無奈下雙拳沖天而起,迎向敵掌,此刻他心中充溢著柔情萬種的風花雪月,真的絲毫沒有搏鬥的情緒! 「蓬!」的一聲勁響,心不在焉的趙烈雙臂欲折,腦際如遭雷擊,竟被對方震得橫飛開去,但他戰鬥經驗非常豐富,尚在橫跌的當兒,體內真氣運轉了數個周天,把敵人能摧心裂肺的勁氣化去。

  對方強橫的功力反而激發了趙烈天生的狂傲,雙目精芒亮起,臉容變得無比冷酷,橫身飛舞在空中的他朝下方怒吼一聲,雙拳驀然變得漆黑,黑虎拳夾帶著恐怖嘯音呼嘯而出。

  宋鐵衣第一次望見黑虎拳,眼中迸發出凝重之色,黑虎拳意精妙,剛烈無比,堪比丐幫絕學降龍十八掌!拳拳相交,飛沙走石,地動山搖,這次宋鐵衣被震得退開三步,而趙烈亦往後移了小半步。

  遠處楊風神色凝重,凌厲的真氣讓數丈外的他幾乎無法呼吸!第一次望見高手激烈搏殺,感受到武功強大驚人的力量,心中非常震撼,不過臉上並無絲毫懼色,而是凝神沉思。

  宋鐵衣心中駭然後退,趙烈勇猛強悍遠超想像!腰間屠龍刀瞬間出鞘,空中頓時瀰漫耀眼光芒,不過屠龍刀還未揮出,趙烈手中的長刀冰心如劃破長空的閃電般搶先無聲劈出。

  兩人身影被刀鋒激盪碰撞的力量震得飄蕩在風中,趙烈心中驚異無比,對方無端功力驟增,一刀遠勝一刀,弄得他也氣血翻騰起來。

  宋鐵衣驚的卻是趙烈的韌力,要知他這名為「屠龍七絕」的獨門刀法,乃江湖三大奇功之一,每一刀都能吸取對方少許功力,轉而增強自己的刀勢,奇詭非常。那知趙烈的真氣不但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且奇寒無比,使他雖勉強吸得少許,卻是難受無比,實在是鬱悶。

  趙烈心中雖然驚異,卻是夷然不懼,豪氣不斷上湧,刀法越發勇猛詭異。藍色身影忽而左閃忽而右晃,瀰漫在空中,刀鋒迎頭衝至,大有千軍萬馬衝殺而來之勢,暴雪刀法連綿不絕,似乎永遠不會停止!硬是以迅若游魚的奇異身法,避過敵刀,詭異莫名地斬落對方縷縷衣襟。

  二十招過後,趙烈忽然凌空後翻退出,今日心情愉悅,實在不想在韓夜冰面前大肆殺戮!

  宋鐵衣凌厲目光望出對方身上並無殺意,黯然望著空中飄落碎布,驚出一身冷汗,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愧為威震天下的趙烈!丐幫與黑虎幫遲早會有一戰,到時候再與你痛快一戰。」

  趙烈冷冷望著丐幫幫眾迅速遠去的身影,沉聲對身後張旺財道:「宋鐵衣神色匆匆,神色怪異,你盡快安排調查丐幫最近是否有什麼計劃。」同時隨手把長刀冰心拋入身後刀鞘,這次總算應聲入鞘。

  楊風上前一步笑道:「剛才一戰驚天動地,在下大開眼界,欽佩不已!趙公子刀法霸道凌厲,氣勢驚人,直如千軍萬馬血戰沙場!」

  趙烈淡淡道:「江湖就是這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時候根本沒有選擇。」眼光卻不時飄向遠處的韓夜冰。

  韓夜冰靜靜站立,一對黛眉如遠山般清淡,美眸深邃難測,飄逸出塵。

  地面忽然微微震動,林中驚鳥亂飛!趙烈驀然轉身凝視前方,神色凝重,雙拳悄然握緊,他感覺異常敏銳,察覺前方數里外大隊人馬奔馳而來,數量之多,讓人驚駭!

  眾人耳畔驀然響起震撼天地如鼓點般的馬蹄聲,遠處塵土飛揚,蔽天遮日!地平線上漫天塵土中忽然湧現密密麻麻如潮水般大軍,數量足有數千人,趙烈長長吐出一口氣,這些乃是朝廷部隊,並非江湖人馬,四人策馬遠離大道,走到林子中間,默默讓這數千鐵騎狂奔而過。
彩蝶雙飛(1)

  
  趙烈大笑著高聲道:「天空明月如燈,水色如月,河魚飄香,更有佳人如玉,哈哈,人生如此,豈不快哉!」河面漣漪輕搖,輕輕搖碎了荷葉的晚露,月與水恍忽溶為一體,河面銀光閃爍。

  微微晃蕩的清幽河水中彷彿映出了韓夜冰朦朧的幻象,蕩漾出她迷濛的眼神,趙烈忽然心懷感觸,默默在心中歎息道:「不知今夜可否守月伴香到天明?」

  小舟隨波漂臨一座如彎月的石橋。火紅炭火上方大大小小的幾條魚烤得金黃,散發出清香,韓夜冰凝望那座彎橋在水中的奇幻倒影,盈盈一笑道:「清風似水,橋影如月,美酒佐魚,真是讓人迷醉。」

  趙烈暢快地提起酒罈倒酒,忽然心生警兆,耳朵立時傳來方圓十丈所有細微響音,連蟲行蟻走的聲音都瞞不過他,頓時聽到橋上十多個人柔微細長的呼吸聲,顯示包圍之人均是內外兼修的好手。

  寧靜秀美河水驀然翻江倒海,扁舟猛烈晃動起來,船底被一柄雪亮鋒利的巨大斧頭從水底幾乎劈成兩半,大量河水噴湧而入,美味金黃的烤魚輕輕被冰冷河水吞沒,從河裡來再回到河裡去!

  水面上數條黑影破水而出,尖銳的分水刺紛紛朝趙烈刺來,幾乎同時,石橋上方閃出密密麻麻如飛蝗般的暗器,在寂靜的黑夜中散發出森冷死亡的氣息。

  極度的惱怒反而讓趙烈面無表情,寧靜夜晚和美好心情瞬間破滅!藍色身影沖天而起,雙手旋轉如風,猛然朝橋上推出,凌厲旋轉的拳風把雨點般的暗器紛紛捲飛。

  張旺財拔刀擋住水中閃電般刺來的分水刺,灰色身影始終縈繞在韓夜冰周圍。

  韓夜冰輕盈的紫色身子從河面高高躍起,踏風飄向河岸。張旺財「嘩」的一聲,重重踏在水面,揮刀斬殺數名破水而出的敵人後,尾隨韓夜冰衝到岸邊,這才發現這些人乃是神刀門殘餘幫眾。

  趙烈並沒有拔刀,似乎並沒有望到閃到面前森冷的刀鋒,臉上掛著殘酷冷笑,右手驀然變得漆黑如鐵,閃電探出,竟然赤手「 」地一把捏著了對方刀鋒,生生把鋒利鋼刀抓裂為碎片!同時底下則閃電飛出一腳,踢中對方心窩,對方連慘叫也沒來得及發出,應腳悠悠飛出數丈,撞在身後另一人影上。

  飄蕩在空中的這名神刀門幫眾體內飽含趙烈剛烈內力,輕飄飄地撞上後面之人,黑夜中卻驀然爆發出骨骼斷裂的恐怖悶響,兩人登時滾作一團,爆裂而亡,血肉橫飛,血霧瀰漫。

  趙烈臉上露出得意笑容,這一腿綿裡藏剛,如行雲流水般自然,蘊涵天地玄秘!藍色身影悠然飄落,冷冷望著這些神刀門弟子。當先中年男子長相頗為瀟灑英偉,內中的眼珠閃著視死如歸的目光,乃是神刀門的分舵主清風刀李冷雨。

  清風刀李冷雨眼中射出悲憤之色厲聲道:「你這惡徒手段殘暴,詭計多端,卓門主死的好慘!我寧死也要把你千刀萬剮!」這些神刀門殘餘幫眾大都身受卓不凡大恩,一直處心積慮為慘死的卓不凡報仇。

  趙烈忽然仰頭大笑,連綿不絕的孤寂悲憤笑聲包含了太多憤怒,他淡淡道:「你們暗中卑鄙偷襲就光明正大嗎?卓不凡出賣我的時候,誰又站出來反對!山水聯盟慘死兄弟的鮮血必須用卓不凡的鮮血來祭奠!」

  憤怒沉重的笑聲如重錘擊打在所有神刀門殘餘幫眾的心上,他們雖然驚恐趙烈的功力,但沒有人退縮,默默群起攻擊。

  趙烈傲然縱身發出刺耳嘯聲,藍色身影瞬間衝到刀光劍影中,黑色拳頭「 」的一聲重重擊在對方胸膛上,此人後背驀然被凌厲拳風從前胸擊穿,絲絲血塊內臟朝後噴出!場面異常血腥。

  背後刀刃劈風之聲驀然又至,趙烈心念電轉,拳隨身轉,似是迎向背後左方之刀時,巧妙地似蟹兒般側移,同時藍色身子拔地而起,發出一聲震天虎哮,黑虎拳至上而下呼嘯著朝清風刀李冷雨衝去。

  清風刀李冷雨仰頭發現一頭黑虎從天而降,氣勢暴張,森冷獠牙清晰可見,登時銳氣全消,窒了一窒,揮刀朝上方劈出,可惜已經慢了一步,刀鋒從趙烈鼻尖掠過,只差分毫就可把他的身子剖開,堪堪斬斷趙烈一小片藍色衣角而已!

  「噹!」 的一悶聲,趙烈剛烈拳風有若迅雷激電般重重拍在李冷雨頭頂上,強悍真氣從頭到腳貫穿他身體,李冷雨腰板猛挺的身子把腳下堅固的石橋也震碎,猛然深深陷入,直直卡在腰間,身子懸空在石橋中,未觸地前已氣絕身亡,頭蓋骨碎裂如沙,七孔流血,面目可怖!

  黑虎拳剛烈無比,不斷有人濺血倒地,慘烈之極。對方最後一名幫眾被趙烈一拳震得口噴鮮血,蹌踉跌退,一時再無攻擊之力。

  趙烈藍色長袍沾染了點點鮮血,悠然飄落地面,金髮飛舞,望著這最後一人淡淡道:「你走吧。」說完後神態落寞地轉身緩緩朝岸邊走去。

  趙烈才走出數步,身後那受傷幫眾眼中射出怨毒目光,忽然咬牙把斷裂鋼刀狠狠插入胸膛,身體重重砸在破碎的石橋上。

  張旺財深深歎息一聲,看出趙烈此刻心情非常糟糕,輕輕笑道:「大哥,我們換個地方吃東西吧,還好沒有任何人受傷。」

  趙烈臉上笑容有些勉強,剛才怒火填胸,出手毫不留情,此刻雙手已被鮮血染成刺眼紅色,而韓夜冰的冰冷玉容如天空月亮一樣清冷,一對眸子宛如一湖秋水般寧靜,似乎沒有望到這慘烈血腥的畫面,她淡淡輕笑道:「你激鬥之後,肯定更餓了,我們到前方隨便吃點東西吧。」

  韓夜冰不再說話,默默地朝前走著,天空明月依舊,溫柔如水,清晰映出了地面鮮艷的紅色!

  趙烈回頭望了一眼遍地屍體,臉色陰沉,一點胃口也沒有!神刀門雖然被徹底摧毀,但這些殘餘幫眾所展現的堅韌讓他驚訝,更加明白腳下江湖路的艱難!

  春光明媚,趙烈與韓夜冰悠然漫步在江南小鎮。張旺財全神在後面戒備,瞇著雙眼輕輕跟在後面,彷彿油手好閒的小混混,昨夜慘烈的搏殺讓他不敢絲毫大意。

  巷子窄窄的,似乎不能並行,趙烈輕柔扶著韓夜冰柔和的香肩漫步,巷子長長的,好像沒完沒了,他們一路走過去,趙烈心中希望就這樣一直走下去!走過一段段高牆深院,一扇扇排門軒窗,小巷幽幽的,暗暗的,升騰起江南迷離的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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