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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第五部焚城 第十八章 傻鳥不飛1/3(朱雀記)
梅嶺得之上有三人,三人或站或坐,目光注視著遠方,看著那些小光點散落在夜幕的帷腳下,才下意識裡同聲歎了一口氣。

歎氣之聲起,陳叔青幽幽說道:「上三天已經被你們毀了,以後這些羅漢轉世之後,我堂堂仙官又要開始重操殺手大業。」

易天行也歎了口氣,說道:「你作殺手,我作保鏢,看來真是不死不休之局,你說這又何必呢?」

「是啊。」陳叔平誠摯說道:「何苦呢?」

……

……

情真意切之時,雷霆之聲大作!

轟的一聲巨響。

梅嶺山頭泥土如雨般翻起,空氣激盪停,本已傾倒的大樹宅,此時被勁風震的更加破碎,露出慘兮兮的牆基和快變成軟漿的樹根。

易天行手握金棍,雙眼微咪,死死盯著陳叔平,將葉相僧護在自己身後。

陳叔平一陣劇咳,右手在夜空中急急一召,收回仙訣。

共同的敵人已經不存在了,一直將小副心神放在對方身上的這禽獸二人組同時發難!

……

……

「看來你留了不少力。」易天行手中緊緊握著金棍,盯著陳叔平微抖的雙手。

陳叔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難道你就露了壓箱底?」

「今天是二打一。」易天行微笑望著他,說的很平淡。卻有些很隱秘地威脅氣息。

陳叔平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你身後那位好像站不大起來了。」

被易天行護在身後的葉相僧盤膝坐著,面上慘白,聽見這話,由苦苦一笑。和梅嶺老僧的一戰,確實已經櫛光了他如今所有的神通。

易天行眉梢一挑,狠狠咧牙說道:「那咱們試試?」

陳叔平冷冷看著他,他也冷冷看著陳叔平,一時無語。

接著二人卻同時一捂胸口,噗地一聲吐出口鮮血來。

易天行吐出來的血落在濕土之上迅疾燃起,陳叔平吐出來的血不知道有什麼祛邪的功效。

天上的雲早被這場大戰震成了水霧之煙絲,漸漸遁入夜空不見,露出上方滿天繁星和那輪明晃晃的月亮來。

月亮忽然暗了一下。

在九江的時候,陳叔平曾經使用過一招仙訣便曾經有這個效果。易天行心頭一震。凝神以待。

陳叔平卻臉色驟然一變,露出一絲迷惘之意。微微偏頭,忽然間身子一顫急聲說道:「我得走了。」

說完這句話,他根本理持金棍立峰頂的易天行,整個人往地面上一俯,雙手著地,整個人的身子極奇妙地化作一道黑影,像條……狗……一樣地嗤嗤刨土。往遠方疾奔而去!

「傻鳥別飛。」

陳叔平最後說出的這四個字,還在梅嶺地峰頂盤旋著,而他的人已經在一眨眼地功夫裡,跑出了幾公里去,化作了遠處夜幕下一個快速衝刺的小黑點。

「怎麼跑的如此猥瑣?」

易天行摸著腦袋看著那條遠方的賽狗,很是納悶,下意識裡他抬頭望天,望那純淨柔美的月兒。

明明什麼都看見,但總感覺月亮上有什麼問題。

……

……

他咪咪眼睛。忽然間想到一件事情,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低下頭來。右手一伸,就把葉相僧像捉小雞兒一樣從地上捉了起來,一甩手背在自己背上,左手一招,不知從何處抓出來了小易朱的書包,接著對著太平道觀某角落裡喊了聲:「莫殺,跟上來!」

說話的當兒,他地腳尖已經深深地插進了地面,刨起一大片泥土,轟的一聲,隨著反震之力,他背著葉相僧就像是個火箭一樣,往山下衝去!

只留下身後一連串的土龍灰跡,還有一個裊裊跟著的紅火影子,三人人影立馬消失無蹤,好快的速度!

不過剎那,先前還是殺氣盈峰,佛氣沖天的梅嶺峰頂,便回復了平常安靜模樣,一切重被夜色籠罩,空無一人。

山腰間的太平道觀中,那些一直在沉睡的梅嶺老僧後人終於緩緩地醒了過來,看著滿目瘡痍,看著殘牆斷壁,不由齊聲驚呼起來。

道觀後方的那株千年銀杏樹也憑空消失了。

眾人驚慌失措,惶然呼喊著老祖宗地名字,四處淒苦尋找著。

正此時。

月光輕拂一動,世界為之大動,一僧飄然自月而下,輕立於梅嶺峰頂一樹枝頭,隨清風上下輕輕搖晃,看著滿嶺苦人,不由合什輕道:「阿彌陀佛。」

易天行跑的很快,縱使背上背著一個百來斤的大和尚,仍然比劉易斯強很多很多很多,臨到鄱陽湖之時,他便吩咐莫殺與己等分了手,分路回省城。

湖畔小路被易天行踩出一道筆直地傷痕,腳印入土極深,他的速度極快,凡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

只聽得見呼嘯而過的風聲。

他的臉上十分緊張。

縱使跑的快,但畢竟腳尖與泥土的接觸要產生很大的反震力,本來就傷後虛弱的葉相僧在他的背後被顛的不善,腦袋無力地靠在他的肩頭,下意識嘀咕道:「飛吧。」

易天行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腿,聽著耳邊的這句話,輕聲回答道:「能飛,狗說了的。」

「別信他。他恨不得你死。」葉相僧苦苦一笑。

他自然知道易天行怕地是什麼,先前在梅嶺一場大戰,如果天上那人還沒感應到,也就不是菩薩了。

易天行發力跑著。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處的一緊一鬆,極快速地貼地而行。

「傻和尚,狗希望我死,卻不希望你死。」

葉相若也死了,這須彌山的力量就真的全盤嗝屁了,天庭雖然出手幫西天淨土除羅漢,但肯定不希望西天淨土一家獨尊。

政治這玩意兒,說複雜就複雜,說簡單也就簡單。

……

……

夜風像刀一樣割著高速行進中地二人,易天行鐵臉皮。自然怕,葉相僧卻有些受不住了。微微將頭縮向易天行的身後。

「忍忍,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易天行皺眉狂奔著,他確實不敢飛回去,如果大勢至菩薩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人間,如果自己在高空飛行,那等於就是個顯眼的活靶子。

總隱約覺得身後遙遠處,有一個極為強大的力量正在注視著自己。

這個認知讓易天行的心頭微寒。漸生懼意,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擺脫這種注視。

蹬蹬的腳步聲,在夜裡的鄱陽湖邊響著,咚咚作響,似乎是遠古巨人在敲打著巨鼓。

……

……

「對不住,把你拖進這件事情裡面來。」葉相僧將頭埋在他的頸後,輕聲說著,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僧袍垂在他的胸前。迎風作響。

「傻了吧。」易天行雙眼咪著盯著前路,「上梅嶺是我地命。」他頓了一頓又道:「也是別人的安排,不管怎麼樣。我看今兒晚上這一戰是必須打地,只是沒想到你個蠢貨居然也跟著跑了過來。」

葉相僧呵呵一笑,卻被勁風將這笑聲灌了回去。

「是斌苦喊你來的?」易天行鐵青著臉問道,腳下卻沒有減速,「你也真蠢,喊你來你就來了。」

「他是師傅,讓我來,我自然便來了。」

「你不來,大勢至不見得會找我麻煩,懂嗎?」易天行沒好氣道。

葉相僧靠在他的背上,感受著山路的起伏,有些無力應道:「他還在後面,你放我下來便罷。」

……

……

「喲,你這個陰酸的傢伙,明知道老子不可能放你下來,給我來這套。」易天行臉也不回,快速的語調譏嘲著葉相僧。

葉相僧埋頭,笑了笑,緊了緊自己抱著他的雙手。

「我知道你為什麼上梅嶺,以師兄你地性格,絕對不會管這些閒事兒。」

葉相僧狀作無意說著。

易天行與梅嶺老僧無仇無怨,除了佛指舍利這種在易天行眼中的破爛兒之爭。

他之所以上梅嶺大鬧,為的自然是須彌山那些可憐的諸天羅漢。

而他之所以去救這些諸天羅漢,自然是不願意看到葉相僧悲傷的模樣。

他們一家子人從西藏回來後,葉相僧便一直想上梅嶺,易天行卻是一直沒有答應,雖然葉相僧沒有要求過什麼,但那隱隱的哀愁,卻讓易天行很受不了。

……

……

所以藉著佛指舍利的名頭,他上了梅嶺,只是沒想到葉相僧也隨著來了,沒想到佛指舍利居然重新種到了他的中指之上,更想不到,這會引來了大勢至菩薩的第二次下凡。

「我不是為你上地梅嶺!」

易天行嘴很硬,他驕傲道:「老子是佛宗護法,救羅漢是份內的工作,怎麼說和你也扯不上關係,你這次來幫忙,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

葉相僧俯在他的背上哈哈大笑,十分快意。

笑聲之末,卻是又被顛了一下,變成了一聲微痛呼聲。

翻山越嶺,遇河跳河,盡走人跡罕至之處,沿著直線。易天行背著葉相僧往省城疾奔。

如寒芒一樣注視在他身後地那兩道目光,卻似乎毫不受山脈阻擋,遠遠投向他地背後,令得他的後背一陣發麻。

他後背上還有個生的清俊似凡人的大和尚。大和尚好像不大在意那兩道目光。

小易朱地書包在易天行的胸前擺著,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胸口上。

「師兄,幫我把書包拎著。」

葉相僧有些勉強地伸手到他胸前,把書包帶子挽了起來,好奇道:「你走的時候,我就想問,易朱的書包你帶來做什麼?」

「從六處那邊偷的軍火,準備今夜血洗梅嶺,但一直沒找著合適的機會用,最後我抗不住了。準備掏幾枚雷光霹靂神佛怕怕彈,結果你就來了。阻止了我發威亞。」,當 

易天行知道身後的大勢至菩薩離自己有多遠,到底發現了自己的行蹤沒有,分外緊張。他咬咬牙,覺得那兩道目光的壓迫感讓自己有些受不了,下意識裡開始和葉相僧鬥嘴,緩解壓力。

葉相僧兩隻手臂擱在他地肩上,拎著書包。輕聲說道:「以後到天上打架再用好了。」

「你現在到底醒了沒有?」易天行沒有回頭,悶聲問道:「天上到底是什麼模樣的?」

「師兄去了便知,我此時毫無記憶。」

「嗯,還是別去地好。」易天行眼角餘光瞥過葉相僧右手,看著他那根似乎很尋常的中指,苦著臉憂愁道:「俺以為俺就是天下第一了,結果今天被打的夠嗆,想往日俺是俺們家裡最能打的那個。如今看來,你的中指頭加上小易朱的噴火嘴,誰都比俺厲害。俺大概就比蕾蕾強點兒,可俺又不敢和她動手……動嘴也不敢啊。」

「在人間就不夠人打的,還上天送給別人捶,我可沒那麼蠢。」

葉相僧笑道:「那你準備幹嘛呢?」

二人似乎刻意忽略著天地間地那股壓力,那股從他們身後遙遠處傳來的無上壓迫感,開始探討人生這種很沒有味道的事情。

「人生沒目標,確實過的挺膩味兒的。」易天行說道,開始念天地之悠悠,腳底下卻毫不悠悠,如同虛影一般,快速奔跑著。

「我看你去年就過的挺好。」葉相僧安慰他。

「不好啊,你知道我的苦處。」易天行愁眉苦臉道:「雖然我有老婆,連兒子都生出來了……但你知不知,我還是 N啊。」

葉相僧被悶的無話可說。

……

……

易天行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你說我撒泡尿到別的地方,會會讓大勢至菩薩跟錯方向?」

「嗯……這個,基本上很難,菩薩又不是獵狗。」

「那你說我把書包裡地高高高級地雷拿出來埋在必經之路上,能不能把他炸上一炸,阻上一阻。」

「這個……似乎也很難,而且萬一炸到菩薩,把那些來晨練的老人炸了怎麼辦?」

……

……

二人辭窮,在緊張艱險的逃亡過程裡面,一時找不到什麼輕鬆話題來渲洩一下內心地緊張。

沉默地奔跑著,像一道煙,像一道塵。

「找點兒話說。」

易天行嚥了口唾沫,讓葉相僧找話題。

葉相僧受傷之後有些虛弱,這時又被顛了許久,身子骨感覺都有些散了,勉強打起精神,攥緊了書包的帶子,想了半天,心想易師兄大概和老祖宗一樣,對打架比較感興趣,所以問道:

「師兄現在和天犬一戰,勝負之數如何?」

易天行一側身,避過山間一處巨石,腳尖一點,輕飄飄飛到數百米外的一株樹頂,接著身形一晃,又踏上了山路,險些將葉相僧顛了下來,他想了想說道:

「論實力,大家現在差不多,過我有金棍在手,佔些便宜。最近兩年,陳狗狗精研化學武器,我在研究精確制尋武器,雖然都是大火力的玩意兒,不過他那個殺傷面積太廣,肯定沒我偷……借的軍火厲害。」

他把背上的葉相僧往上推了推,下了結論:「如果真要拚命,我現在能把他的命拼掉。」

葉相僧本來就不喜歡聽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只是為了排遣逃亡途中的緊張,隨意說道:「那為什麼找機會去拼掉他?」

易天行嘲諷他不識世務:「看竹需問主人,這打狗是一定要看主人的,把狗打死了,他家少爺楊公子下凡來怎麼辦?我師傅可沒辦法出寺,你打架水平又不中……

他忽然砰地一聲頓住了腳步,轟的一聲,腳掌踏碎了一塊山石。

葉相僧被震的夠嗆,疑惑問道:「怎麼了?」

易天行緩緩轉頭,嚴肅說道:「你的中指頭去戳大勢至,能能戳暈他?」

葉相僧呆了呆,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唉。」易天行一聲苦笑,重又起步。

……

……

「不管怎麼說,今兒這一架算是打的痛快,羅漢們也救出來了,算是很成功,相當成功。」

「那是。」

「說起來啊,馬生和尚也是倒霉,運氣不好。」

「怎麼講?」

葉相僧在學捧哏。

「倒霉在於,馬生把自己的孩子們都催眠了,沒辦法幫忙,當然,他實力最強的那個孩子……叫什麼親王來著?這名字取的不好,叫什麼行,叫親王,這就注定了他覆滅的悲慘下場。馬生和尚倒是厲害,可憐這個梅嶺老僧偏遇見你這個在佛祖身邊呆了幾千年的佛祖親衛隊……」

……

……

晨光微露,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易天行精神一振,離省城近了。
第五部焚城 第十九章 亂1/3(朱雀記)
在鄱陽湖的邊上,有很多山,很多水,很多農舍很多農人。,當 

在凌晨四五點鐘的時候,一個人,背著一個和尚像火箭一樣從這處衝了過去,聲勢驚人,屁股後面像是安了火箭助推器,從農田池塘邊殺過,驚起一地碎草,滿天驚鳥。

鳥飛入夜林,碎草緩緩落在地上。

一個長的清麗無比,長睫微垂,渾身上下透著道淡淡道息的美麗女子緩緩從樹林旁走了出來。

她看著易天行與葉相僧惶惶然逃命激起的灰塵,好奇地看著漸漸變成小黑點的二人背影,輕聲納悶道:「看來梅嶺上的動靜真是這傢伙看出來的,只是……怎麼又在逃跑?難道敗了?」

泰梓兒確實沒有想到過,以易天行現在的實力,居然還有被人像兔子一樣趕的那天。

在她的眼裡,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應該沒有人有能力對易天行造成威脅。

所以她有些疑惑,緩緩地飛上了枝頭,明眸輕轉,往梅嶺那方望去。

……

……

不知過了多久。

她雙眼閃過一絲迷惘,雖然此時尚是深夜,但她仍然能看見從遠遠行來一個僧人。

令她震驚的是,這和尚竟是自梅嶺峰頂飄然而下,其形飄渺,渾似毫不著力,也沒見用什麼神通,就是這樣御風而行。踏於水面。

那和尚輕輕地踏在鄱陽湖的水面上,夜風輕拂,水波輕紋,僧袍輕動。腳面與水面輕柔觸著。

那和尚一舉步,一抬足,然後緩緩放下足尖,這便完成了凡人所以為地一步。

只是……落步時,原本在鄱陽湖南面的那位僧人,腳尖便已踏到了鄱陽湖萬傾碧波的正中央!

看出這僧人如何動作,也沒見他破風而飛,他只是輕輕踏了一步……這一步便跨過了半片鄱陽湖!

這等神通,豈是人間能有?

秦梓兒面色一凜……

此時的她若喚出仙訣,或者也能在剎那間橫越鄱陽湖。但絕對不可能像那個僧人一般輕鬆自如。不施外法,抬步舉步。便已過湖。

這已經不是單純地神通,而應該是某種境界。

極高的境界。

……

……

看著僧人的方向,應該是去追易天行的,泰梓兒眉宇間閃過一絲擔憂之色。

她不知想了些什麼,美麗的臉龐上浮出一絲堅毅之色,接著雙手自縛,食指尖微微一觸。幻出道家紫薇訣護住自己全身,身影緩緩消失在空中。

這些動作看似極慢,其實只是一刻之間便全部完成。

待她的身體重新浮現在鄱陽湖正中心的水霧中時,那位梅嶺下來的僧人恰恰只是微微抬膝,準備走下一步。

僧人忽然看見面前多出來一個生的極清麗的女子,微微一笑,剛剛抬離水面地腳掌,便這樣懸空著。

泰梓兒斂氣寧神,行了一禮。恭敬道:「晚輩參見大師。」

那僧人生的面相尋常,僧袍自也尋常,渾身上下毫無古怪氣息透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就是一尋常人。

他微微側頭,微笑問道:「你識得……我?」

秦梓兒還以動人微笑道:「大師是梅嶺上地馬生大師嗎?」

僧人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泰梓兒是想幫易天行拖上一拖這人的速度,她笑著說道:「晚輩泰梓兒奉家父泰臨川之命,前來拜訪大師。」

此時夜深露未重,就算夜訪,時辰也太不對頭,自然是明目張膽的謊話,但她心想馬生既然在人間修行,總要給上三天少許顏面才是。

那僧人微微一笑,對著秦梓兒合什一禮:「女菩薩認錯人了,我乃馬生之友,卻非馬生。」

僧人的態度很和藹,泰梓兒微感詫異,硬是瞧不出對方的境界高低來。

「我要去追個人,女菩薩請便。」

僧人說完這句話,一直微微抬起的右腳便往水面上踏去,腳掌甫離水面,水上便是一陣紋動,由點至圓,漸漸鋪展開來。

只覺一陣清風拂面,泰梓兒眉尖一蹙,知道對方便要過湖了。

不知從何處來的情緒,讓她做了一個極為膽大地決定。

淡淡道息從她的身上疾速散了出來,如同湖上的水霧一般,密密匝匝地向那個尋常僧人的身上縛去。

……

……

「阿彌陀佛。」

僧人輕宣佛號,卻似毫不受阻似的,化身為風,自泰梓兒身體旁掠過。

一聲輕響,他的腳尖落了下來,將將踩在鄱陽湖岸旁的青石板上。

如果有目力如電之人,一定能發現湖中心上發生了什麼,只見一道霧氣剎那間散開,露出裡面滿臉震驚的泰梓兒來。

在先前那一刻,僧人微笑著落步之時,秦梓兒已經覺得事情有些蹊蹺,自己的無上道訣竟然對那僧人一點作用也沒有!

霎時間,湖上狂風大作,秦梓兒地清顏被這湖風吹的一陣刺痛,雙眼睜開 忽然覺六識出了問題,湖中心的水似乎沸騰了起來,不停冒著氣泡,震著自己地腳面,而風中也挾著一股無上的威力,從四面八方壓迫著她的肌膚。

壓力一消,面前一空,那位僧人已經從她的眼前消失。

她愕然回首,只來得及看見那僧人驚鴻一瞥的僧衣背影。

嗡地一聲悶響。秦梓兒內心靈台處一陣悸動,麻癢動撼搖震……任她無上通明之心,也控制不住這些百味雜陣的震動,似乎有一金杵在她心內正不停地敲打著。

此為六動。世界六動,人心六動。

泰梓兒一聲清鳴,整個人的身體飄到了湖中心的半空中,淡青色地衣裳在夜風中拂動著。

如果她不用本身修為抵抗,或許無害,但她用道訣生抗,便觸發了六動神通。

湖水大震,在她的腳尖下很奇異地拱起,就像是一波清水泓成的水丘。

水丘之中,紅點白腹的美麗魚兒輕輕游動。十分安樂,似乎感覺到什麼。

泰梓兒閉目抵抗著水丘的吸力和身周的壓力。不知抵抗了多久,終於漸漸不支。

……

……

嘩……落水之聲起,泰梓兒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往水下沉去,長長的睫毛合著,似乎十分安詳。

「阿彌陀佛。」

不知為何,那僧人去而復返。滿面慈祥望著湖中心緩緩沉入水中的女子,右手輕輕一招。

無由的力量悄無聲息探入水中,濕漉漉的泰梓兒被撈了起來,像被一隻無形地大手抓著,緩緩送到了湖岸旁。

僧人不再看她一眼,復又抬步舉步,一步便是半湖,一步便是數山,佛步點點。往省城方向踏去。

背著和尚逃命的易天行自然不知道泰梓兒幫自己拖了敵人一段時間,如果早知道泰梓兒隱在鄱陽湖畔,他一定會告試泰梓兒千萬千萬不要做什麼。

就算泰梓兒是道門不世出地天才。是踏上仙路的奇女子,是人間的半仙。

但她試圖對抗的,是佛座身邊脅侍,無上之威的大勢至菩薩。

沒有人能與這位菩薩的神通正面相抗,猴兒或許能。

……

……

天邊泛起魚肚白,易天行背著葉相僧已經跑到了省城邊上,他的視力極好,遠遠可以看見省城高樓地輪廓,知道約摸還有一會兒功夫就到,不由怪叫一聲,喜出望外。

他的腳步雖然沒有辦法再提高速度,但看個人的心情不一樣了,背著人跑也不再覺得累了。

他回省城很多次,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次一樣高興。

師傅在省城,菩薩在俺肩……壞菩薩在追俺……

唉呀呀,這人生實在是太刺激了些。

易天行背著葉相僧,騰不出手來抹自己感動的眼淚珠子,哇哇亂叫著往省城狂奔。

奈何只奔了一二三步,易天行忽然咒罵了一聲,絕望地望著前路,停住了腳步。

葉相僧伏在他的身上,手裡攥著書包的帶子,幽幽歎息道:「還是沒他快。」

易天行眼睛裡閃過一絲獰色,咒罵道:「沒見過這菩薩,怎麼死追人?都不嫌煩的?」

他眼睛珠子骨碌碌一轉,忽然看見身周山色比較熟悉,急忙奔了過去,朝著某處亂石堆裡便鑽了進去。

……

……

大勢至菩薩化作的僧人,這個時候正在省城外圍的某處山頭等著。

太陽漸漸從地青線下頭掙了出來,金紅地晨光照拂在他的臉上,尋常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麼。

「童子果然一如千年前那般……」

他微微笑著,自言自語道。

易天行地氣息忽然間不見了。

消失的地方在省城外圍一個山谷裡。

他抬步,便欲往那山谷裡去,忽然間,他緩緩轉過身來,對著省城那方合什行了一禮。

「大聖今日起的早。」

老猴戾氣十足的聲音在大勢至菩薩的頭頂炸開:「你追俺徒兒,俺家不早點起床,你這個作長輩的就要欺負後輩了!」

大勢至菩薩微微一笑應道:「我此次下凡又不是尋童子晦氣。」

「理理。」老猴的聲音開始耍起賴來,很明顯地。他這時候出不來,只好拖一拖,「我說菩薩,咱們也是五百年沒見了。你好不容易下次凡,怎的來省城找俺家玩耍玩耍?恁沒心思啊。」

大勢至菩薩笑道:「你這老東西,被佛祖前後關了一千年,還是沒點兒佛樣兒。我來人間為何,你應該知道才是。」

老猴仍是那四個字。

「不理不理!」

 你家和須彌山的破事和俺家沒關係……休得欺了俺徒弟!」老猴破口罵道:「你們這些賊和尚,都是什麼好鳥,佛祖是個混俅!你供的那佛更是個破爛玩意!」

大勢至菩薩面上顯出一絲自在神情,迅而卻是回復平靜,微微一笑,便往山下走去。

老猴以無上神通在他頭頂逼出地話語。仍然在不依不饒地罵著,大勢至菩薩全裝作沒聽見。眼觀鼻,鼻觀心,將污言穢語盡當作了虔誠敬佛之語。

「別走啊你!」

「你再走,俺就罵你媽了!」

「你當俺家不知道你媽是誰?尼摩太子!你要敢動俺徒兒一根汗毛,俺家日後定要砸爛淨土!」

……

……

省城歸元寺,後圓茅舍。

老猴罵累了,揪開酒瓶子。灌了一口蒙塔榭,咂巴咂巴薄薄嘴皮子痛罵道:「看老子出不去,居然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欺負俺徒兒!」

大勢至菩薩自然是不會進省城的。

老猴卻又出不去。

世道變了,一代英雄人物,如今也只能在這數丈見方的小茅舍裡過過嘴癮,著實悲哀。

他走到茅舍門口,挽挽毛臂上的袈裟,吼道:「媽的人呢?」

歸元寺的徒子徒孫們聽著老祖宗今天居然不避人言,堂堂正正地罵起人來了。知道肯定出了大事兒,嚇得一個個屁滾尿流地跑進了後圓,跪在地上聽老祖宗發號施倉。

有的和尚正在刷牙。滿嘴白沫子,有的和尚正在洗臉,臉上濕答答的,有的剛醒,眼屎還掛在眼角,眾僧都被老祖宗一聲吼趕到圓裡,都來不及收拾,看著狼狽不堪。

「苦臉和尚去了沒有?」老祖宗地聲音在後圓裡嗡嗡響起。

斌苦的二徒兒俯地道:「稟老祖宗,住持昨夜已經去了,只是不知道護法和師兄打哪條道回來,所以知能能接著。」

「要你們準備地糞便準備好了沒有?」

「昨夜就備好了。」

「如果有人要殺那葉相和尚,你們怎麼做?」

眾僧大義凜然道:「我們把刀子橫自己脖子上,告訴那人,如果要殺大師兄,我們就陪大師兄一起死。」

「刀呢?」老祖宗罵道。

歸元寺裡哪有這多刀,眾僧紛紛從懷裡,從褲子裡取出各式水果刀,菜刀,西瓜刀……林林總總,式樣各異,好在眾僧還算「得道之人」,像殺豬刀,牛刀這種沾著血腥的物事是沒有的。

「狠著了,橫脖子的時候小心點,別真的捅下去。」老祖宗對著滿地跪著的僧人們罵道:「捅下去要死人的,俺家現在又不能去找閻王爺討交情!」

「好,出發!」

老祖宗發下第一命令,眾僧領命而去。

後圓裡回復安靜,良久後,茅舍裡傳出老猴嘿嘿地陰笑。

「大勢至啊,你當年就喜歡乾淨,又喜歡裝慈悲……哼!俺家雖然出不去,你也別想想幹啥就幹啥!」

墨水湖畔,小書店裡。

今天是週末,不用上學,娘兒母子倆人都不用上學,所以正在床上賴著做美夢。

忽然間,蕾蕾睜開了眼睛,黑黑的眼瞳裡閃過一絲疑惑之色。

同一時間,正抱著她胳膊流口水的小易朱也揉揉眼睛醒了過來。

小易朱大大的黑眼睛裡忽然閃過一絲怒意:「媽,真正的麻煩來了!」

鄒蕾蕾傻呼呼的嗯了一聲,接著便是一聲驚呼:「你抱我去哪兒?」

……

……

小易朱把蕾蕾媽的腿抱著,像個小西瓜一樣,咯登咯登就往書店外面跑,他如今不過六七歲模樣,一小胖墩兒,抱著鄒蕾蕾卻是輕鬆的很,看著十分好笑。

「這是去哪兒啊?」鄒蕾蕾驚叫道:「我還穿著睡衣!」

小易朱來不及回答她,把她扛著就跑,與易天行一樣,也是善跑的主兒,過片刻功夫,一道灰龍便鑽進了歸元寺地後圓。

「師公,媽交給你,我先去了。」

小易朱把一臉糊塗的鄒蕾蕾擱在茅舍前頭的石階上,又從鄒蕾蕾手上取下金戒指,用天火一煉,迅即掌握了控制權。

珵地一聲脆響,金戒迅即化為一根細細的金棒。

小易朱扭著胖胖的小屁股跨腿坐上金棒,細聲細氣喊道:「金棒,飛!」

……

……

金棒尚未起飛,小易朱的屁股已然一麻,他隨手摸到自己胖胖的屁股上時,金棒已經化為一道金流,飛到了省城的高空之上。

手指摸著那根粗礪硌手的猴毛,小易朱鄙夷道:「盡氣師公,這點兒東西能管啥用?」

……

……

大咧咧的鄒蕾蕾摸摸腦袋,忽然想起今天還沒有梳頭,那此時的頭髮一定是亂蓬蓬的像話,趕緊往茅舍裡走,推開木門。

「師傅,你這兒有沒有鏡子?」
第五部焚城 第二十章 大逃殺(上)1/3(朱雀記)

進得茅舍,映入鄒蕾蕾眼簾的,是一個穿著阿瑪尼西裝,滿身儒雅之氣的清瞿老者。

老者溫和一笑,輕聲道:「蕾蕾你來啦?為師此處並無梳妝之明鏡。」

此話何其雅也,此人何其雅也。

鄒蕾蕾撓撓頭上的亂髮,睡眼腥松,無力地垂下腦袋,咕噥道:「師傅,不用每次我進來,你都要變成教授的樣子,很累的。」

老者嚴肅認真說道:「非也非也,為師一向如此。」他輕捋長鬚,飄然若仙,悠悠道:「通古今之變,度千載之劫,年歲大了,居移體,養移氣,本來面目便成了如此儒雅,與七十二般變化無關。」

……

……

這一家子牛人都有些怪癖,怪癖體現在老祖宗方面便是:每次鄒蕾蕾進歸元寺後茅舍,老猴總會穿上最好的衣裳,幻成最德高望重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只是老同志見兒媳婦時常有的毛病。

蕾蕾打了個呵欠,捂著自己的嘴含糊清道:「師傅,好像出大事兒了,你還有心情玩這些啊?」

「猴先生』嘻嘻笑道:「你這丫頭不也無所謂嘛。」

「無所謂能怎麼辦?」鄒蕾蕾放下手來,臉上浮現出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天天打架,我又幫不上忙,如果老在家裡淚流滿面,又沒什麼用處。反而要害更多人來擔心我照顧我。」

猴先生正色道:「鄒丫頭這話在情在理。」斟酌少許又道:………若他死了,你也不要太難過。」

「嗯?」

老猴想扮年高德劭的長者,總覺得有些彆扭,說出來寬慰地話也恁不吉利。恁沒水準。

……

……

鄒蕾蕾瞪大了眼睛,忽然用極輕微的聲音,極快速的語速咒罵道:「敢死?他死了我就改嫁!」

一片極荒誕的沉默加上老猴忸捏不安地抱歉。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蕾蕾終於忍不住問了,眼眶微紅,洩露了自己青日裡遮掩的極好的擔心,「成天這麼凶險,這日子沒法過了。」

「沒什麼。」老猴擺擺手,豪氣干雲,「來了一碟小菜。」

「冬菜來了,客官請慢用。」易天行背著葉相僧一邊在黑黝黝的地道裡鑽著。一邊咒罵道:「那個不知輕重的破師傅肯定會這麼說,他也不想想。一個大菩薩下凡,他能當小菜看,可我看著就像紅燒獅子頭,葷腥的狠,塊頭又大,怎麼嚥得下去?」

葉相僧俯在他身上呵呵笑著,間或一側頭。躲開迎面而來的地道中突起的石塊。

這地道在省城周邊賀家灣旁,正是當年易天行夜探六處的那個晚上挖出來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晃兩年過去了,這地道仍然沒有封上。

進地道沒多久,便進入六處那個龐大地可怕的視聽結界地範圍。

易天行側耳聽著,卻不敢放神識去探,聽了良久,沒有發現什麼動靜。輕輕吁了一口氣,將葉相僧放了下來。

黑黑的地道裡,葉相僧看不見易天行臉上的擔憂。易天行卻能很清楚地看見他臉的蒼白。

「看樣子昨兒夜裡費了你太少力,這時候指望你的中指頭戳人……」易天行苦著臉,………基本沒戲。」

葉相僧喘了兩口濁氣,看了看四周黑暗的地道,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地道壁上岩漿流下的痕跡,呵呵一笑道:「原來是師兄以前就留下地後手。」

易天行倒蠻想承認是自己以前就準備的避難之所,但他臉皮雖厚卻也有限度,紅臉解釋道:「是……以前去偷東西挖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還沒有被封死……嗯,可能是小周周死的太快了,沒交待下來?……或者是泰琪兒那丫頭故意給俺留條路去六處玩?」

他撓撓腦袋。這地道有些深,進地道之後,易天行第一時間毀了入口,二人早已盡力斂去自己的氣息,加上地面的天空中又有六處的大結界罩著,希望能夠遮蔽住自己二人的行蹤,讓大勢至菩薩找的辛苦一些——他不敢奢望能就此躲過大勢至菩薩地追殺。

葉相僧聽他如此說,眉頭一皺,忽然問道:「地道的那頭就是省城六處的大樓?」

「是啊。」易天行也是眉頭一皺道:「呆會兒如果大勢至發現了我們,那咱們就到六處後面地那個山谷去,那裡面應該有些力量。」

葉相僧堅定地搖搖頭,雙掌合什道:「答應我,呆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去六處找秦琪兒她們幫忙。」他雙眼微垂,清聲道:「我們就在這地道等著吧。」

「為什麼?」易天行睜著雙眼疑惑問道。

葉相僧微微一笑,一股自然的慈悲浮上面龐:「那些雖然也是修行人,但在菩薩眼中……我們何必禍害這些世人呢?」

易天行在黑暗中想了想。葉相僧隱隱看見他點了點頭,不由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

……

 接下來怎麼辦?菩薩在天上,我們出不去了。」葉相僧微笑問道,似乎並是很在意自己的生死。,當 

易天行聳聳肩:「大勢至來省城,師傅肯定知道,看他能想些什麼陰損法子吧。」他忽然目光一冷,續道:「再說了,斌苦和尚一直沒有出來,我擔心什麼?」

黑暗的地道四周。全是當初易天行用天火融過地岩漿,密閉的極好,沒有滲進多少水來,所以並不顯得潮濕。反而有些讓人神清氣爽的乾燥,呆著並不是很難受。但長時間在黑暗中的等候,一股未知地恐懼和緊張,逐漸在黑黑的地道裡瀰漫開來,易天行的臉色不是那麼好看了。

在幽閉的空間中,人們感覺的時間總是被拉長了。

或許只是過了幾分鐘,但易天行感覺好像已經在這個地道裡躲了好幾天。

葉相僧正盤膝療傷,易天行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所以安靜地在旁等候著。

安靜,地道裡一片安靜。

……

……空氣裡瀰漫著緊張。緊張與黑暗相混,產生一種莫名的壓力。

「初見你時。你三十多歲,喜歡穿白衣,扮瀟灑……如今你常穿粗布袈裟,顏面卻是愈加紅潤清秀,渾不似鬚眉男子,倒往正太方面發展了。」

易天行為了擺脫這股莫名的壓力,輕聲對葉相僧說道。

葉相僧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易天行亦是微微一笑,其實他明白這是為什麼——菩薩本來就是頭戴五髻寶冠的童子,葉相僧越接近醒過來的那天,自然肉身也就越會往菩薩寶像相似處靠,那張臉自然也會愈加鮮嫩。

他忽然皺皺眉,覺得此時和葉相僧蹲在地道裡回憶往事,怎麼也有種不祥的感覺,於是住了嘴。

不知多久之後。

「洞口再好,也擋不住鬼子進莊。」

易天行微微皺眉。用一雙金瞳盯著地道裡緩緩爬行地小甲蟲,發現小甲蟲忽然間肢足一蹬,在岩石上裝起死來……他下意識裡念了一句地道戰裡的台詞。

葉相僧輕輕歎了一口氣。雙眼透過地道裡地黑暗,望著地面的方向,喃喃道:「高,實在是高。」

仍然是地道戰裡的台詞,二人卻笑不起來。

二人同時感到地道的巖面微微顫抖起來,起始只是微小的顫抖,僵死的小甲蟲還能在上面跳探戈,但迅即抖動的幅度大了起來,小甲蟲知道裝死也躲不過去,只好一翻身子,將自己硬硬地背甲露在了外面,開始一顛一顛地往角落裡爬去。

地面抖的愈發厲害,融巖凝成的地道壁竟也籟籟漸動,漸碎。

碎石片落在易天行與葉相僧的頭臉上,二人在黑暗中互視一眼,看出對方眼中的不安。

大地在動,在搖,在震,在扭曲。

咯吱聲響,幽長的地道忽然間變成了極軟的蟲子,被一股由天而降的巨力生生扭曲,不停震動著,易天行將葉相僧拉到身後,腳下一震,頭撞上了地道壁,定睛一看,地道已然……成了麻花!

「走!」

易天行低著頭,半跪在地道中,右手拉著葉相僧便要往六處大樓的方向去。

葉相僧搖搖頭,輕輕伸出中指,戳在易天行地腰上。

一股極精純的力量從這根指頭上,猛然灌入到易天行的體內,易天行身子一麻,忽然間發現自己無法動彈,那根佛指上地佛息在自己的身體裡每一處佔據著,輕拂著,讓自己軟綿綿懶洋洋地,想做任何動作。

轟隆隆的聲音中,葉相僧輕輕拍拍他的肩頭,淡淡道:「他殺了我,你繼續做。」

這說的自然是普賢菩薩交待下來的事情。

說完這句,葉相僧舉中指於天,只覺一陣力量從他的指尖噴出,堅硬的石壁驟然間一軟,漸漸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開,快要露出頭頂的天空來。

易天行雙目皆赤,眉梢急抖……「啊!」的一聲狂叫!他終於能動了!

不知為何,葉相僧佛指裡的力量似乎對他沒有太大的用處。

易天行冷冷地一把攥過葉相僧的僧袍,像隻老鼠一樣,悄無聲息,貼地而行,在急劇震盪著的黑暗地道中,向著六處的方向遁去。

身後的地道在坍塌著,巨石落下。聲勢驚人,追趕著地道裡地二人。

易天行留有餘力,冷冷地打了一下葉相僧的光頭,怒道:「我想死。也不想你死,在故事沒有結尾的時候,你甭想理道,真他媽的俗!」

六處地偵探儀從今天晨間就開始報警,探測器響個不停,十分淒厲,眾多職員各有職屬,安靜而有序地守在各自的崗位上。

秦琪兒是第一次碰見這種古怪的情況。

省城周圍忽然出現了幾個十分可怕的力量波動,甚至有一個已經遠遠超過了儀器所能負荷的限。

「比傳說中九江的那人還要強很多啊。」

她有些失神地喃喃念著。

轟隆聲音大作,六處大樓背後的山峰頂上暴出一蓬煙塵。接著從那處的岩石開始向下坍塌 漸漸塌成一道線條。蜿蜒而下,直直進入了六處的視聽結界範圍。

坍塌很奇妙,因為從峰頂而下的線條深入山體,露出裡面山巖地斷片來,卻很奇妙地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對整座山峰地構造沒有什麼影響。

大地坍塌的線條前端,已經伸進了六處視聽結界控制的範圍。

六處突擊組已經準備好了武器。身形飄飄,沿線條漸退漸視。

煙塵大作,線條的頂端又是一陣暴裂之聲響起,水泥地面被一股力量生生震開道大豁口,兩個人影手拉著手,碰的一聲被震出了地面,狼狽不堪地在空中翻了無數圈,然後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地面一震。

突擊組隊員手持各類大火力兵器,卡嚓之聲大作。便要發動攻擊。

「停!」

泰琪兒眼尖,一眼便瞧出來被像石頭一樣震出來的兩人是誰,腳尖一點。便飄了過去——只見易天行慘慘地四肢伸開躺在地上,而葉相僧臉色蒼白地坐在他的肚子上。

得虧如此,有易天行這柔軟金剛身做肉墊,然葉相僧怕會被大勢至菩薩地地動一勢給生生震死。

秦琪兒看見這兩位熟人可憐模樣,眼珠子一轉,便知道發生了什麼。

「結界功率調到最高。」

突擊隊員手持兵器守在一旁,另有人領命而去。

……

……

易天行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看著天上的朝雲藍天,看著六處的視聽結界漸漸由虛而實,顯出了極強大的遮蔽能力,略鬆了口氣,把還坐在自己肚子上發呆的葉相僧一把推開,一個「鯉魚打滾」翻身而起,對泰琪兒說道:「趕緊讓你的人都躲起來。」

「嗯?」秦琪兒一擺馬尾辮,眼中閃過一絲恚怒。

「去!」易天行瞪著眼睛吼道,他一直把這丫頭當妹妹,說話格外不客氣。

讓一群人間修行人和菩薩打仗,這種靠炮灰活下去的事情,易天行做不出來。

正說話間,易天行感覺到什麼,抬頭微微咪眼往天上看去,什麼也看不見,只見碧空。

秦琪兒依他的話發了命倉,站在他的身旁,將葉相僧拉了起來,也隨他往天上望去:「那人很強?」

「嗯。」

「斌苦大師在廳裡等你。」

「你不早說。」

易天行喜出望外,他知道,那個老和尚看著木訥老實,其實……這件事情他應該知道地一清二楚,既然他來了六處,肯定早有準備。

想到此節,他拉著葉相僧像道煙一樣往六處棺材一般的大樓裡衝去。

斌苦大師早在大廳等候,見著二人,微一合什行禮:「辛苦護法了。」轉向葉相僧,看著他的手掌,微微一笑,似乎知道了什麼。

易天行本想興師問罪,但想來這也不是時候,沉著臉道:「他在上面,我們怎麼出去?」

斌苦大師在懷裡摸了半天,摸出一個小瓶子來。

小瓶子是瓷質地,白色上有青花。看著頗為雅致,隱隱透著幾分莫名氣息。

擰開小瓶子,斌苦大師沉默著把瓶子送到葉相僧和易天行頭頂,微微一傾。極小心地滴了兩滴液體下來。

液體在空中緩緩墜下,落到二人地頭頂上。

易天行只覺頭頂一涼,迅即這股清涼佔據了自己的全身,似乎那滴露水般的事物帶著薄荷的香氣和冰片地涼爽……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皮膚都塗抹上了一層清涼,每一個毛孔都微微張開,貪婪地呼吸著。

葉相僧與他的感覺相似。

易天行沉默地感受著這滴露水給自己身體帶來的變化,知趣地沒有發問,只是雙拳緊握,肩頭微震……樓中空氣一陣激盪,隱隱被他身上的神通震出兩道彎曲的曲線來。

「神仙用的興奮劑。」

他握著拳頭。感覺著自己體內充盈無比的真元,輕聲說道。

斌苦大師莫名地搖搖頭:「這露水可以掩去你們的氣息。」

易天行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能遮去自己與葉相僧地氣息,大勢至菩薩又不能在人間現出寶像,那自己二人便有可能趁亂遁回省城,趴到師傅的大樹下面乘涼。

只是……這亂怎麼個亂法?

賀家灣今天熱鬧了起來,先是六處全員出動戒嚴,接著便是被一條莫名其妙地命令都趕進了地下工事,再接著。便是幾輛卡車和大麵包車轟轟烈烈地開了進來。

本來是戒備森嚴的省城六處,今天忽然變成了不設防的存在,除了頭頂上那面大結界。

門衛也沒霏了。

武警同志們也進了大樓了。

所以卡車和麵包車直接衝開了鐵門,亂嘈嘈地衝到了六處大樓的門廳前。

卡車上面的是些很奇妙的大和尚,大和尚們坐的是歸元寺後勤處運貨地卡車,右手上握著各式小刀,左手上提著各式小罐,罐中隱有惡臭之氣傳來,臉上現著堅毅向前之色。慨然赴道之情。

大麵包車上坐的是些流氓,領頭是一頭紅髮的莫大小姐,身後是肖勁松一干手握機床刀。腰插勃郎寧的戾橫大漢,嘴裡罵罵咧咧不停,侍主之心表現的無比充分。

樓廳裡的易天行與斌苦大師尷尬對視一眼。

亂局原來在這兒等著。

……

……

「快上車。」

易天行長著一頭剪不掉的黑髮,所以上了大麵包,葉相僧是個光頭,所以上了大卡車。

想當初易天行為了在城東沙場對付清靜天長老,曾經玩過一招全城江湖兒女齊動員,保小易出城的遊戲,沒想到今日,又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歸元寺地僧人們與鵬飛工貿的兄弟們知道今天的敵人是誰,所以個個顯得特有信心。

只有深諳內情地那四個人滿臉凝重。

這麼多人,其實根本不是用來打架和阻攔的,只是用這些人命來試探一下對方的慈悲心。

「能騙過嗎?那菩薩真有慈悲心?」

易天行在心裡問著自己,那滴露水……他隱隱猜到是什麼寶貝,卻依然沒什麼信心,一個菩薩,便能令人間大動。

……

……

高天之上,不知何處傳來數聲巨響。

與巨響幾乎同時傳到省城六處山谷處的,還有一個僧衣飄飄的人影。

一股自天而降的威勢,隨著那個僧人壓向地面。

卡車上歸元寺的眾僧感覺到了這股威勢,齊齊頌佛不已,麵包車上的諸位也感覺到了,卻開始扯著喉嚨往天上罵去。

但他們看不到那個僧人,那個能令天地六動的大勢至菩薩。

大勢至菩薩雙眼清湛,在高天之上,飄然臨空,緩緩向下方的人群望去。

他緩緩伸出一腳,腳尖在空氣中某處輕輕點了一下。

嗤嗤之聲從那一點緩緩響起,透明無力的空氣似乎從那一點開始急劇地搖動,竟像實體一樣被震地裂開……籠罩在六處上空那面視聽大結界,已經保護了這個機關十幾年了,終於在這一刻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

柔光一現,結界驟現,迅而片片碎裂,消失在空中。

被視聽結界遮蓋著的眾人袒露在了陽光之下,也袒露在了大勢至菩薩的眼前。

「阿彌陀佛。」

菩薩輕宣佛號,一雙清目緩緩在兩輛車上掃過。

他微微皺眉,似乎沒有發現葉相僧與易天行的氣息讓他也有些意外。

「開車開車!」

斌苦大師坐在卡車的副駕駛座上惶急喊著,後勤處唯一會開車的那位僧人一掛擋,一踩油門,大卡車轟轟響著,往六處外開去。

大麵包車也緊緊地跟在了後面。

卡車上的僧人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趕緊擰開壺蓋,把那些污穢之物往自己身上潑去,有幾個心思靈動的傢伙,也順手把葉相僧全身淋了一道,然後塞給了他一把可以用來削鉛筆的小刀。

「大師兄,擱脖子上。」

一位僧人輕聲說道。

於是葉相僧學著諸位師弟,有些不明所以地把刀子擱在了脖子上,嗅著滿身的惡臭,擺出赴死蹈難的模樣。

……

……

大勢至菩薩腳尖仍然點在虛空中的那一點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大地上正在發生的這一切。

斌苦的銀鬚隨著山風飄拂著,卡車已經駛入了回省城的山路,他的心裡其實也很緊張——與菩薩為敵,這是他修了幾十年佛法也從來沒有設想過的場景。

菩薩必然是慈悲的,不慈悲怎麼能修成菩提心,成就菩薩位?他所有的判斷便是基於此,兩輛車上有數十佛子,數十凡人,有露水臨頂,想來菩薩也不可能自這些人中將葉相僧與易天行挑揀出來。

那麼菩薩如果想殺葉相僧,便只有一條道路——將我等全數殺了。

斌苦大師往車窗外望去,天上仍然是一片碧藍,什麼也看不見,但他知道,菩薩正在天上看著。

滿臉的皺紋輕輕抖著,洩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如果菩薩為了殺葉相,真將自己這些人全殺了怎麼辦?

他既然來殺葉相,又怎麼會介意殺了自己這些人?

既然他不介意,那自己這些人又怎麼可能把葉相僧送回城去?

可他還是沒出手,這說明什麼?

一個個問題像矛盾著的雙方,不停地在他的心頭對峙著。

葉相僧此時正拿著小刀,滿臉平靜地站在卡車後廂裡,身邊全是歸元寺的師弟們,糞水的惡臭隨著山風飄了老遠。

易天行正坐在麵包車上,手指不停緊張搓動著那枚隱隱流動的金戒。
第五部焚城 第二十一章 大逃殺(中)1/3(朱雀記)

易天行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腦子卻在疾速運行著,他在判斷高空之上,大勢至菩薩接下來會怎麼做——熟讀佛經的他,自然知道大勢至菩薩前世乃尼摩太子,喜潔淨,喜辯理明識——看來老猴也是從這方面入手。

但是藏原之上,普賢菩薩滿是血洞枯骨的肉身,直到此時,仍然讓他的心中發寒,一個對菩薩也能下此毒手的人,要依賴他的慈悲逃命,確實是件極不可信賴的事情。

難道要這兩車上的人全陪著自己和葉相僧送死?

易天行下意識地搖搖頭,眼光往車頂上望去——「你會怎麼把我們找出來?」

……

……

山路一震。

卡車與麵包車同時被顛起了一米來高,然後再重重落地,激起一地灰塵,幸虧此段路並不太險,所以高速行進中的汽車沒有翻下山去,而是在吱吱急響與輪胎的焦糊味中緩緩停了下來,只是這樣一震,車子卻也被震的有點七零八落之勢,零件有些散了。

便在那一剎那。

卡車上的僧人雖然也是有境界的人,卻依然阻不住這菩薩心念一動,摔倒在車廂裡。

麵包車上的眾人更是摔的哎唷慘叫不停。

只有兩個人勉強沒有受傷。

葉相僧還是直直站在車廂上,易天行還是穩穩坐在椅子上。

二人隔著車窗互視一眼。看出對方眼中的微微震駭和決心。

他們二人頭頂上滴了那滴水後,渾身地氣息便被掩著了,兩輛車中擠了幾十個人,菩薩要從中找出二人來確實比較困難。但——菩薩可以有辦法找出來這群人中最強的兩個人。

原來菩薩的辦法就是這麼簡單。

當老鷹低空掠過雞場的時候,能在鷹威之下依然傲然站著地雞,如果不是最厲害的雞,那就一定是最傻的雞。

在滿車仆倒的人群中,葉相僧與易天行的身形顯得是那樣的突出,正是厲害雞頭也。

易天行微微低頭,寧靜著對身周的人吩咐道:「你們回省城,這裡不用管了。」

眾僧裡的葉相僧張唇似欲說些什麼。

易天行冷狠狠瞪了斌苦大師一言,斌苦面色上一絲不自在一閃而過,袈裟長袖一舞。眾僧會意上前,各式真言手印往葉相僧的胸腹處按去。有的手捂著葉相僧地嘴,有的手抱著葉相僧地腰,有的手扛著葉相僧的腿,把他拖到了山路上。

恰此時,泰琪兒領著幾個下屬開了輛軍車過來,眾僧順勢便把葉相僧綁上了軍車。

軍車的電喇叭噠噠打著人類的耳朵,呼嘯而去。想來無人敢攔。

……

……

易天行來不及說些什麼,來不用和葉相僧交待什麼,只是盯了他一眼,然後腳尖一蹬麵包車的椅背,整個人的身體便撞破了後面地整塊大玻理,伴著片片碎破理片,他的人已經飛到了半空之中,一根金晃晃的棍子握在手中。

高空之上,有一個約摸兩人高低的光團。光團是柔柔金黃之色,隱在朝霞之中,凡人的目力極難看見。

易天行沉著臉。腳底一踩天火,便往那處光團飛了過去,金棍驟然變粗,當頭一棒當下!

縱使對著大菩薩,下起手來,他也是會猶豫的,尤其是對方來追葉相僧,他一定要攔上一攔,只求斌苦能有法子快點兒帶著葉相僧走……老猴的猥瑣法子鬼知道霏用沒有。

說時遲那時快,易天行下手極快……但還有人下手比他更快!

……

……

「阿姨不要跑,陪我捉迷藏。」

隨著這突兀的一句童聲話語,一團火影坐在一枝金棍之上,破空而去,恰恰擦著易天行的頭皮,風聲一激,把他唬了一跳。

易天行腳掌輕踩空氣,在高空之上定住身形,定睛一看。

只見前方地天空中有一個小胖子正坐在一根金棒之上,正半裸著胖乎乎的身子,只在下身穿了條火烷布做的小內褲,疾飛而過。

那小胖子紅唇大張,呀呀狂叫著,細皮嫩肉,白裡透紅地身上冒著金赤的天火,看著十分妖異,牛猛猛地往大至勢菩薩幻出的光團裡撲了進去!

易天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指頭揉了揉,確認了小胖子的身份,嚇得險些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哎喲,我的兒也……」

……

……

他不知道鳥兒子是怎麼跑來了,居然還敢單挑菩薩,而且挑的還是如此兇猛,如此囂張,搶了他「視死如歸」的第一棒,全然將自己這個做爹的風采遮掩了下去。

……但,小易朱既然來了,易天行更沒理由逃跑了。

高天之上,白雲輕繚,雲上有個光團,毫光融融,看不清裡面情景。

只見著易朱裸著上身,顫著胸脯白肉,手扛金棍於後,哇哇狂叫著往光團裡衝去。

每當他衝進去一次,光團裡便是一震,雲朵輕輕一飄。

而小易朱也就被慘慘地震了出來,震出幾公里遠去。

但這小胖子倒也狠硬,被震的淒慘,卻是騎金棍迅疾飛回,又是毫無道理的一棒朝著光團裡敲去!

待心驚膽戰的易天行飛到高空之上時,易朱胖手裡的金棍已經與大勢至菩薩身周地光團硬生生對劈了數十下!

「砰!砰!砰!」之聲大作。高空之上勁氣蕩漾,將那些厚厚的雲層全數絞成了碎絮。

好在日頭已上,朝霞漸成厚雲,上層雲朵被絞碎了。下面還有很厚的雲,遮住了這天空上方的可怕戰鬥。不然下方省城四周山上來片游地人們一定會被嚇成癡呆。

「哎喲!」

易朱又一次衝進了光團裡,不知道遭了什麼攻擊,痛呼一聲,坐著金棍,捂著屁股便衝了出來,一向煞氣橫行的小孩子臉上,終於第一次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伸手摸著自己的胖屁股,喚道:「慘了。毛掉了!」

易天行聽著他叫,火火沖心。血一下子全部湧到了腦子裡面。

這種後果就是,他腦子開始發昏。

「卡卡」之聲連續斷響起。,當 

易天行的雙手化作了幻影,在他的身前快速移動著。

他的身前還掛著小易朱的書包。

他的手速太快,所以看不清楚他做了些什麼。只是當他的雙手停了下來之後,他整個人已經變成了一個「鐵刺猥。」

嗯,確實是鐵刺猥,金棍已經變成金戒回到了他地手指上。他的雙手各拿著一柄鐵傢伙,黑黑地,散著烏烏的金屬光澤,槍膛口極粗,重量極大,看來……是重型武器?

這些全部是他偷來的傢伙。

「啪啪啪啪……」

火力全開,槍膛口冒出了洵爛的火光,無數金屬彈頭像雨點一樣往大勢至菩薩的光團射去。

子彈入了光團,只激起幾絲彩絲。微微漣漪。

易天行雙腳踏在空中,面色冷靜,極快的速度扔下手中的傢伙。馬上換了一架更大地傢伙,壓得他的肩頭一沉,看來果然很「重」!

易朱也騎著金棍飛了回來,小手掌一巴掌拍了過去,一道白熾高溫的天火,便向大勢至菩薩光團燒了過去。

趁著天火掩護,易天行扛著的武器也開始發射了。

88式雙管37毫米自行高射炮……的上半身!

沒有履帶,沒有充彈裝置,沒有電火控系統……甚至沒有坦克底盤。

連下體都沒有,這東西能用嗎?

易天行胸前抱著個「鐵坨子,」一手扛著一根粗長的炮管,管頭前端微狙,看著像野獸一樣囂張。

六處的改造很成功……雖然這個改裝後的武器大概只能易天行能夠使用。

炮管開始以初速千米每秒的可怕速度傾瀉著彈藥。

……

……

「砰砰砰砰!」

巨大地響聲在高空震盪著。

易天行的手有些微麻,他的身體此時向前傾斜在空中,腳底噴著天火維持著平衡,姿式看著就像是平臥在高空之上。

強大地火力反射,彈頭不偏不倚地擊中大勢至菩薩的光團。

還沒得來高興,易天行便被強大的反震力震得悶哼一聲往後疾速飛去。

「噫呀!」易朱一聲怪叫飛了過來,狠狠撞在他的背上,金棍驟然變長,直直插向遠處某個山峰,穩住了二人的身形。

兩根散著微微金屬光澤的槍管,在易天行的雙臂上噴著火光。

穿甲爆破榴彈向大勢至菩薩所在的光團裡射去!爆炸之聲此起彼伏,光團內一片氣流狂蕩!

炮火聲長久不歇,無數的彈殼像下雨一樣,從易天行的胸前從數千米的高空往遙遠的地面落去。

……

……

菩薩來到人間,最弱的是什麼?是他們的身體。那這光團是什麼?應該就是某種保護膜,可以把物理攻擊全數擋在外面。

易天行雙眼血紅盯著被打的不停抖動的光團,他的手指也有些酸了,高射炮的炮彈也快打完了。

光團仍然沒有被擊穿的跡像,只是被強大的爆炸威力震的快速向遠處飄去。

飄遠一點,就離省城遠一點。葉相僧就安全一點,易天行就會輕鬆一些。

但……「卡登」一聲,陳三星送的編織袋雖然空間是無限地,但易天行放進去的炮彈卻是有限的。

所以。炮彈打光了。

易天行只不過愣了百分之一秒,便順手操著金棍往光團處飛了過去,蠻講理,毫不給大勢至菩薩說話準備的機會,狠狠一棒敲下!

「鐺!」地一聲巨響,易天行覺得自己的腦袋被震的有些昏昏沉沉。

棍頭所觸之處,皆是柔軟堅韌的感覺,卻砸進裡面,從另一個側面證實了他的想法。

他被反震出去,身後還有個小的。小的手裡也有根金棍。

易朱吐口唾沫在手掌上,從慘慘往後倒飛的易天行頭上飛了過去。金棍一舉,又是一棍敲下。

又是一聲巨響。

「哎喲!」奶聲奶氣的呼痛聲,似乎將此刻的緊張情緒化解了不少。

易天行又恢復了過來,從扭著屁股倒飛地小易朱頭上飛了過去,又是一棍!

「鐺鐺」之聲停響著,光團被金棍巨大的力量生生砸地向後倒飛。

一棍兩棍三四棍,五棍六棍七八棍。九棍十棍十一棍,砸入光中留痕!

……

……

爺倆扛著金棍前赴後繼地往光團砸去,巨響停,就像停走動的教堂大鐘一樣,又像是在奮力砸鐵的鐵匠一樣。

不講究技巧,不講究方法。

只是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蠻橫地往保護著大勢至菩薩的光團砸去!

砸的此起彼伏,砸的亦樂乎。砸的揮汗如雨,砸地驚天動地。

……

……

光團漸漸變形,縱使是神通天地的大菩薩。被這爺倆一通不講理的亂砸,只怕肉身也會受不了……光團癟了,弱了,氣息淡了。

這一通砸,直從省城的高空,砸出了省境。

易天行卻是越砸心中越是不安。

雖然砸出了省,但看樣子沒給對方造成實質的傷害……最關鍵的是,一動天地六動的大勢至菩薩,怎麼會乖乖地留在天上任自己爺倆瞎砸,而還手?

離省城還有十幾公里的路上,六處的軍車正載著葉相僧,斌苦大師,莫殺,泰梓兒還有兩個僧人往省城疾奔。

軍車噠噠地喇叭驅趕著路上本就廖廖的車輛。

忽然喇叭聲戛然而止,軍車無由停在了公路之上,任由司機如何打火,也打不著了。

「怎麼回事?」泰梓兒斥道。

斌苦大師搖搖頭,銀眉無力地搭在他的眼角,輕聲道:「下車吧,他來了。」

車外山路上片草未黃,野枝猶長,一位面相尋常,氣息尋常地僧人站在枝頭,僧人身著尋常袈裟,手持尋常念珠,腳下踏著尋常僧履。

渾身上下皆尋常,找不出一絲與眾不同的痕跡。

但正是太尋常 所以太不尋常。,當 

軍車上的人們都下來了,面對著這個尋常的僧人,十分緊張。

斌苦大師一捏念珠,緩緩走到那野枝之前,跪於僧人面前,柔聲道:「菩薩慈悲。」

這僧人自然是大勢至菩薩,他將自己的肉身留在高空之上,神識卻已來到了此處。

他的目光緩緩自眾人面前掃過,微微皺眉,似乎對於這麼近的距離內還不能找出葉相僧而感到詫異。

清清渙渙的目光從一個人的臉上,移到另一人的臉上。

目光移動的很緩慢,被目光看到的人心裡很緊張。

葉相僧輕輕合什,面上浮起淡淡微笑,便準備踏前一步。

……

……

「菩薩慈悲。」

跪在地上的斌苦大師誠心誠意又說一句。

大勢至菩薩緩緩飄到眾人身前,沒有理他。

「菩薩慈悲。」

斌苦大師轉過身來,第三次無比誠懇地說出這四個字。他仍然跪在地上,然後……將不知道他是不是從歸元寺弟子們手中搶來的小刀,狠狠地插進自己地胸膛裡,血花一現。

眾人一聲驚叫。

葉相僧與幾位僧人便欲衝過去查看。斌苦大師盤坐於地,微微笑著擺擺手。

僧人們面上現出虔誠神色,合什對大勢至菩薩行禮:「菩薩慈悲。」

葉相僧癡了呆了,脫手便去搶這些僧人手中的小刀。

一道天火燒過,眾僧手中小刀落地。

莫殺冷冷地看了眾人一眼:「先打。」

乾淨利落,說打就打,莫殺頭頂紅髮愈加鮮艷,道道天火苗從她的體內滲了出來,瞬息間燒掉了全部衣服,露出裡面裸露的身子來。

大勢至菩薩仍然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地裸體。沒有一絲不安。

天火包裹著的莫殺往大勢至菩薩衝了過去,天火如火劍。噴灼而出,直射而去。

便在同一時,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泰琪兒雙眉微蹙,一株梅花無由出現在她手中,靈氣十足,梅花片片而落,卻墜地。反而繞著梅枝飄浮著——正是靈弦三訣中的虛梅弦。

道訣一出,大勢至菩薩身周驟現漫天梅花如雪,便要縛他!

……

……

梅花雪中,天火如劍直刺眼目,大勢至菩薩微微閉目,一步踏出。

便是一步,大地震動,眾人仆倒於地,威力無疇。

梅花雪散。天火過體而無跡。

大勢至菩薩緩緩走到葉相僧的身前,輕聲道:「他們不知道,你應該知道。大慈悲與小慈悲是同的。」

斌苦大師在他們身後,面上露出憔悴神色,捂著胸腹處的傷口:「慈悲何分大小?」

葉相僧微微合什道:「慈悲便是慈悲。」

……

……

大勢至菩薩低首似乎在想什麼,緩緩抬起頭來,微微舉手,一道若有若無的氣息便要住葉相僧。

便在此時,異變突生!

大勢至菩薩的面上忽然閃過一道說不清的表情,尋常地臉頰竟在一瞬間淡了,淡成空氣一般!他的身體也淡了,竟似要化在空氣之中。

此時,高空之上,易天行父子倆正在砸他地肉身……肉身將散,神識自然也將散。

大勢至菩薩明顯沒有想過易天行爺子倆有能力攻破自己的防身光圈,微微皺眉,手掌卻是緩慢而堅定地向葉相僧罩去。

葉相僧輕宣佛號,右掌單舉,那枚中指開始微微散出氣息。

大勢至菩薩雙眼盯著他的中指,那張面龐在空氣中漸漸淡去,時隱時現,看著十分詭異,嘴唇微張道:「你活一次,我便殺你一次,這是第二十三次。」

話語間不盡意味。

「一切罪業,皆歸我身。」

山風漸起,捲起碎草無數,碎草之中,隱隱有一根毛髮飄來。

恰此時,易天行父子倆在高空之上,對著大勢至菩薩的肉身發動了最猛烈的攻擊。

大勢至菩薩神識化作的僧人身體更加淡了。

……

……

忽然間,光芒大作!任大勢至菩薩也微微閉目。

嗤的一聲輕響,一根毛髮在眾人間燒成灰燼。

下一刻,山路上再無一人。

大勢至菩薩右手輕招,毛髮黑灰在他地指間摩擦而下。

……

……

省城東面大學城處在郊區,正是城 結合部,行人極少。

忽然間一陣風吹過,有幾個人突兀的青空出現在街道上!

這群人有僧有俗,有男有女,還有一個赤裸的紅髮美女。

……

……

大勢至菩薩追了過來。

老猴陰沉沉的聲音在街道上空嗡嗡響起。

「菩薩退吧,俺的地盤俺做主。」

「我能。」

「能殺葉相僧?」老猴的聲音極為囂張,「你的狗屁慈悲到哪兒去了?你若敢在俺眼皮子底下殺人,待俺出世之後,俺不殺佛陀不殺羅漢不殺菩薩……俺要將這天下凡人盡數殺了!一個剩!」

「俺家倒要看你這慈悲菩薩敢不敢和俺賭這一把!」

戾氣十足的聲音在大街上迴響著。

大勢至菩薩的神識本就極淡,聽著這句更是微微皺眉——別人說這話他可以不信。

但老猴說要把天下人都殺光,那便是真敢殺。

……

……

穿著阿瑪尼西裝地猴先生正襟危坐于歸元寺後圓茅舍中,對著後圓上空微微咪眼,寒寒說道:「你再退,俺徒弟徒孫就要把你的肉身砸成包子餡了。」

鄒蕾蕾緊張無比地坐在他身旁,臉上全是擔憂。

後圓上空的天袈裟有了感應,浮於上空輕輕飄浮著,似乎十分害怕老猴忍不住要硬衝出去。

省城周邊那條大街上,大勢至菩薩身形猛然一淡,他知道肉身快要不保,一合什,消失在省城城鄉結合部地街頭。
第五部焚城 第二十二章 大逃殺(下)1/4(朱雀記)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上面風光好,卻也禁不住咚咚巨響的震動,上層的雲霧被絞成了絮條,頹然無力地在高天之上飄浮著。

易家父子沉著臉,沒有任何交談,手握金棍,你一下我一下地往光團裡砸去。

光團已經淡的很厲害了,漸漸能夠看清楚裡面的情景——厚厚純正的光息團中,是一個雙目緊閉的僧人,僧人語不動,雙掌緊緊合什,就像是一具內裡空空如野的肉囊。

易天行咪著眼,知道大勢至菩薩的神識走了,趁著這機會,帶著鳥兒子停砸著。

光團漸淺,裡面的肉身再也無法保持靜止的姿式,被金棍的巨力震的在光團中前後摔打著。

菩薩肉身漸損,有絲絲血絲從那僧人的五官裡滲了出來。

易家父子卻是一分也敢放鬆,仍然停辛苦地打著鐵。

……

……

「退!」

易天行一把揪住正吭哧吭哧扛著金棒往光團裡衝去的小易朱,面色一肅,急急喊著,腳底天火一轉,便往天邊那道淺淺藍的地平線處疾速飛去。

因為他看見光團裡的菩薩緩緩睜開了雙眼,眼中精光大射,無比威勢!

大勢至菩薩神識已回,自己父子倆差一點點就能把他的肉身毀了,真是可惜……三十六計。逃為上計,易天行如今還沒有勇氣和一個大菩薩單挑。

高天之上,驟現兩道白色尾流,劃破碧空。直往西面而去。

而兩道白色尾流之後,一團融融佛光霎時消失無蹤,下一刻,便緊緊綴上了那兩道白流。

隔了很久,一個米琪書包緩緩從天上飄了下來,落在省城旁的山中。

大勢至菩薩神通太大,易天行揪著易朱,嘗試了幾次想衝進省城地範圍,卻都被對方搶先一步辯出軌跡,攔在了前頭。

易天行咬咬牙。身形一轉,腳底天火猛噴。乾脆往遠方飛去,不知飛了多久,狠狠地扎進雲層裡,然後破雲而出,落在地面上一處僻靜的山谷裡。

腳掌觸地,震起滿地灰塵,深深雙洞突現。

這山谷四週一片安靜。各式樹木由山腳而上變幻著不同的顏色,樹木的葉子形狀也各有同。極高山上,白雪覆頭,山腰中隱有蒼鷹翔於其間,盤旋而上,應該是在省西某處山中。

易天行靜靜說道:「呆會兒小心一點。」

易朱雙手抱著金棍,憨憨地點點頭。

不過說了一句話,山谷裡一陣風起,大至勢菩薩緩緩落在山谷之中。

菩薩雙腳觸地。無風無塵,大地卻無由大動,萬年未留人跡地山中老林地。緩緩地伏起,平息,翻出裡面的新鮮泥土來,很怪異的是,泥土裡的蚯蚓蟲類,似乎感覺到這股非人間所有的震動,隨著泥土的翻動,仍然像平素那般自在地拱動著,在泥間歡騰著。

大地之動漸漸向上,高山密林亦有感應,林梢無由被風拂動,由青而黃向山上延展的林葉之色也隨之而變,青浪金濤,漸觸白雪之頂,十分美麗……就像是一幅抽像的油畫一般。

大勢至菩薩雙手合什,肉身上還能感覺到嚴重受損的氣息,面上卻沒有一絲戾氣,而是緩緩向易天行二人走了過來,合什一禮,輕聲道:「童子如今有大目。」

易天行將金棍生生砸進岩石裡,咪眼看他:「不是大勇,只是想著菩薩慈悲,我與你又無仇無怨,菩薩定會傷我。」

大勢至菩薩的雙手仍然緩緩合著,卻緩緩抬頭,雙目裡帶著悲天憫人地氣息,望向那亙古不變的天穹。

這是易天行第一次看見大勢至菩薩,在以往兩年裡,他對這位菩薩有過各種各樣地猜測,心底更是害怕,但知為何,今日見著「活的」之後,原本的緊張在一瞬之間褪去,所以他才可以冷靜對待。

大勢至菩薩緩緩垂下頭,看著易天行身邊那個只穿著小內褲的小胖子,面上溫和一笑,說道:「鵬兒可願隨我回淨土修行?」

「願,這種事情你應該問監護人。」

易天行冷冷看著他。

……

……

「你跟著我們爺倆來這兒做什麼?」易天行問了一個看似愚蠢,其實不然的問題。

果然,大勢至菩薩皺眉想了良久,才輕聲應道:「是啊,他也回去了,與大聖的賭我不敢賭……我為什麼要隨著你們到這裡來呢?為什麼你們要回家,我卻不讓你們回呢?」

易天行心裡咯登一下,心想這世界上太過聰明絕頂的人,最後往往都容易變成瘋子,比如梵高,比如尼采……難道這大勢至菩薩肉身被砸地太慘,腦子被砸壞了?……難道大勢至菩薩變成歐陽峰?

小易同志正在想好事,大勢至菩薩已然微笑走近了一步,輕聲道:「跟著你們來,是想讓你們隨我去淨土一趟。」

易天行瞳孔微縮,雙手緊握金棍,心道這廝殺不了葉相,便準備抓人質,咋搞的跟哈馬斯一樣了。

說話間,大勢至菩薩又踏了一步,便此時,金光一閃,易朱怪叫一聲,金棍橫打,便朝著大勢至菩薩要踏往地面的腳跟上打去!

父子倆心意相通,當小易朱出棍之時,易天行已然單臂舉棍,直對大勢至菩薩的面門。

金光暴長!棍尖直打大勢至菩薩地鼻尖。

他們知道。大勢至菩薩的這一步不簡單,落地之後,天地六動中的形三動,便要襲了過來。所以他們選擇毫無徵兆的搶先出手。

佛光一現,大勢至菩薩身周光團復起,生生挨了這兩下金棍。

轟地兩聲巨響幾乎不分先後地響起,將菩薩震出數米遠去。

光團裡的菩薩面上現出微微訝異,似乎沒有料到他們爺倆的境界已經修行到如此地步。

菩薩正氣寧神,口中輕輕誦道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於此界,攝念佛人,歸於淨土當 

隨著佛經輕誦。道道若有若無地光芒從菩薩的身上散了出來,住了易天行父子二人。瞬間令他們無法動彈。

大勢至菩薩又名無邊光熾身菩薩,因為誰見到這菩薩一毛孔的光明,就可像見到十方諸佛如來的清淨微妙光明一樣。

此時易天行的眼中,便是無邊的清淨微妙之光,有如身處佛境。

安樂祥和,絕無刀兵之念。

……

……

光芒大作,內裡易天行與易朱盤膝坐著。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眉頭微蹙,似乎在抵抗著什麼。

光芒之外數米處,大勢至菩薩正閉目停念誦經文,道道清淨光自他身上毛孔裡散出,不停補充著光芒。

此時易天行地心頭一陣惘然,似乎這清淨光裡有自己追尋的事物,只覺身子漸漸輕了起來。便欲隨這光芒而去。

而小易朱卻是眉梢亂動,面上顯出十分不耐之色,小屁股已經漸漸離開了地面。

...
易朱乃純淨能量之體。所以最易被經文感召,小傢伙雖然聽不明白那和尚在念什麼,但感覺渾身上下暖融融地十分舒服,似乎就此隨光芒而去,也不是件什麼壞事。

「星斗燦爛,光芒如真。」

感覺著孩子漸漸離開自己的身邊,一股從身體最深處浮現出的撕裂感,頓時讓易天行從佛光的清靜微妙平和之境中醒了過來。他雙目一睜,暴芒大射,強行催動道訣,生生用火元去灼自己腹內那枚漸趨平靜的菩提心。

這菩薩太厲害了,居然用一道光,便能讓人止了打架的念頭,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不過如是。

易天行不敢用佛宗法門,在菩薩面前用佛法,這和莫殺在自己面前玩天火一樣,是很白目的選擇。菩提心被天火煉著,那種無比地生命燃燒的氣息,讓他逐漸從菩薩清靜光裡脫神而出。

仍是盤膝坐著,易天行眼中戾氣大作,手中金光不煌而出。

「啪!」的一聲,金棍破天橫打!

大勢至菩薩雙手合什,雙目微閉,不曾移動分毫,身上清靜光悠悠而出。

這金棍……卻猛然擊打在了菩薩的身後。

轟隆隆的巨響,山谷裡背後那片山崖被這驚天一棍擊的粉碎,無數山石從高崖之上衝了下來,聲勢驚人,瞬息間淹沒了青黃相雜的片林。

大勢至菩薩姿式未變,卻是向後退了一步。

一步出,天地動,大地逆向而動。無數山石從他的後腳處平空拔起,生生壘作了一處高台,與山上落下的巨石撞擊在了一起,卻沒有發出任何響聲。

易天行眼看著這一切,心中涼了半截。

菩薩太厲害了,自己不夠他打。

小易朱此時還在清靜光裡緩緩往天上飄著,臉蛋微紅,嘴唇若朱,眉尖間或一聳,似乎十分愜意安樂,還時時咂巴咂巴小嘴……看著十分可愛。

易天行卻沒覺著有什麼可愛,心裡十分焦急,如果小易朱真地被清靜光攝上天界,進入淨土,自己咋個辦?蕾蕾那裡咋個交待?

他沒來得及考慮自己地生死問題。

「出!」

三台七星斗法中的召朱雀一訣被易天行強行催動菩提心施了出來。

隨著一聲狂嚎,一道天火從易天行的口中噴湧而出。如同閃耀著金紅之光地瀑布一般,直衝天空!

此時正是日在正空,卻也被這天火瀑布奪去了所有亮澤。

而瀰漫在山谷裡的清靜微光,卻是絲毫不受影響。仍然是淡淡地,柔柔地存在著,縱使天火艷於前,也不覺得變得黯淡了。

然後天火上衝,直撲小易朱的肉臀兒,神識一觸,小傢伙終於醒了過來。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就像是剛睡醒那般,有些迷糊問道:「天亮了嗎?」

……

……

無上清淨微妙光裡地大神通讓易天行無暇說什麼,只是閉目盤膝。蓮花坐於地,雙手搭於膝前。體內三台七星斗法疾運,道道天火,自他的口中噴出,而小易朱便在那天火瀑布裡洗浴著。

菩提心被天火燒著,淡淡的素色被燒得久了,竟似被鍍上了一層金色。

易朱也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情,盤膝坐於易天行頭頂的天火瀑布中。口中輕聲念著什麼,念得有些含糊不清,若有人仔細去聽,只怕會聽到一句諸如三清快來救我之類的孩子話。

易天行忽然感覺身周肌膚有些清涼之感,頓時明白過來,是斌苦和尚先前滴的露水在起作用。

清涼之感由他肌膚上的每一處毛孔裡滲了進去,迅即直抵他腹內的菩提心。

原本已經被鍍了一層金光的菩提心,受這露水一澆,頓時蓬然而動。搖晃著大放光明!

菩提心光芒一綻,頓時從他體內直射而出,將他的肉身耀得通通透透。清清楚楚,直可看見裡面地內臟器官,看著恐怖無比。

然後菩提心慈光滲出,卻有莊嚴之息,霎時間,將大勢至菩薩的清靜微妙光地提攝之力抵銷了許多。

……

……

「原來如此。」

大勢至菩薩微微睜開雙眼,看著閉目盤膝坐於地的易天行透明的身體,看著裡面那枚透著莊嚴氣息的金青菩提心。

大勢至菩薩明白了什麼,臉上卻是復現出一種似堅毅又似別種情緒的表情來。

「往生淨土,應持無常觀。」

菩薩輕輕念著,他的身體也緩緩發生著變化,清靜微妙光中,僧衣漸漸變長,上半身成了一廣袖古衣,下身成一垂膝長裙,胸前瓔珞相飾,腳下踏一素青蓮台。

菩薩的肘以某種奇妙地角度懸在腰側,雙手自然相交,再合什,右手掛一朵蓮蓓雷,點化眾生超度苦海,左手平攤向上,以承天澤。,當 

一尊小巧的寶瓶,驟然出現在菩薩的頭頂鏤空寶冠中,光毫渾然,玲瓏剔透,色澤潤美。

此乃大勢至菩薩真身寶像!

易天行雙目緊閉不能視,卻能清楚感受到場間發生的任何事情。

菩薩現寶像?他在心裡咒罵著大勢至,為了抓自己爺倆上淨土,這傢伙居然連佛祖定下的規矩也不管了。

轉而一想,佛祖只怕也是被這傢伙……的,他還會顧忌什麼?

想到此節,本來就涼了半截的心,頓時全數落入了冰窖中。

他還不明白自己體內的菩提心發生了什麼變化,只是感覺到自己的真元無比充盈,對於境界地理解,似乎又上了一個層次。

緩緩睜開雙眼,他毫無表情,毫無畏懼(至少是表面上)盯著大勢至菩薩的真身寶像,冷冷道:「我又不是菩薩,你何苦抓我去淨土?」

菩薩不言不語,頭頂鏤空寶冠裡的小瓶驟然間瓶口一開。

山谷頂上緩緩飄浮地白雲驟然一窒,竟被吸地往瓶口裡來了!

同一時,山谷間狂風大作,無數枝葉隨風而至,被吸入寶瓶不見!

好強的吸力,那寶瓶的瓶口就像是一個黑洞一樣,不停吸噬著身周的一切事物!

……

……

易天行身子被這巨大的吸力吸的往前一傾,險些跌倒。砰地一聲將金棍插入山體之中,暴喝一聲:「長!」

金棍前端驟然伸到數公里,深深扎進了地殼深處,也只有這般。才勉強穩住了他地身形,縱使如此,強大的吸力仍然將他的身體與金棍緊緊地壓在一起,他的身體咯吱微響,似乎都快被壓扁了。

小易朱手中也拿著根棍,卻是傻乎乎地橫在膝前,忽然覺得面前空氣驟然一空,整個人便往大勢至菩薩頭頂地寶瓶口飛去!

「操!」易天行一聲悶哼,手臂疾出,抓住小傢伙的腳。死死捏著,不肯放手。

山谷裡狂風不停。以大勢至頭頂寶瓶瓶口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氣流漩渦,任何靠近這個漩渦的事物,都被無上的威力吸入其中。

易天行二人正沖漩渦中心之旁,所受吸力更是大的無法形容。

易天行感覺自己的肋骨已經快要被面前的金棍壓碎了,易朱感覺自己的腳踝骨快要被老爹捏碎了,胖胖的小身子在空氣中往前橫傾著。頭髮直衝大勢至菩薩頭頂地寶瓶,一想到呆會兒自己胖胖的身體要被關進那小小地瓶子,小傢伙不由嚇得哇哇亂叫。

「別叫了。」易天行本想安慰他,卻被狂風將自己的話語吹的不知去了何處。

大勢至菩薩雙目緊閉,口中不停念誦著。

山谷間的勁風不停刮著。

……

……

易天行先前口中噴出的天火被全然收進了寶瓶,那瓶子卻沒有一點破損,看來耐火性能極好。

他運起全身體氣,每一絲肌肉都暴發出最大可能限度的能力,猛然一抓。生生將小易朱從紊亂的氣流中抓了回來……爺倆可憐兮兮地抱著金棍敢放手。

寶瓶口地吸力越來越大了,金棍縱然插入地殼之中數公里,卻依然停顫抖著。

棍子與巖地接觸的那處被這顫抖震出了一個口子。緩緩地向前移動著,向寶瓶口的方向移動著。

易天行知道,這不是辦法……這樣移動,終有一時,像樹袋熊一樣趴在金棍上的自己爺倆總會被吸入那個寶瓶之中,然後被帶到淨土去受罪。

小易朱的頭髮被風吸著亂刮著,他的頭髮比易天行的長,中間夾著那根天雪衲煉化的銀髮。

髮絲在易天行的臉上拂著,亂了他地心,他不捨得讓小傢伙面對任何危險。

他看了小傢伙一眼,從他的手上搶下來了另一半金棍,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聲:「呆會兒快逃。」

小易朱黑幽幽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有些害怕,不知道爹想做什麼。

……

……

易天行地手指輕輕鬆開了在風中顫抖著的金棍。

他飛了起來,手中金棍一搖,頓時變長變粗,變成猙獰的弒神凶器……山谷裡一聲響徹天地的暴喝!

借寶瓶之吸力,易天行飛入氣漩之中,金棍自天而下,瞬息間到了大勢至菩薩的頭頂,隨著一聲一往直前的暴喝,比千年古樹更粗的金棍,挾著天地之威,狂戾地一棒劈下!

那一瞬間,易天行體內的菩提心驟然懲大,素色菩提心本體,硬生生將外面鍍著的金光掙破!

被寶瓶吸的沒有一絲雲彩的碧空之上,驟然出現一片微白之色,像是一道線,是金棍之尖生生擠走了大氣層裡的空氣!

這是易天行決心最強,最顧忌後果的一棍!

這是易天行三年以來最強的一擊!

……

……

棍尖砸下!

大勢至菩薩在棍風及體之時,猛然睜開雙目,目中清光印在易天行的眉心。

易天行心神如常,不動如天。

棍落。

花開。

大勢至菩薩輕輕舉起右手,右手素色蓮花蕾微放清光。

棍尖落在蓮花蕾之上!

蓮花蕾蕾片片綻放,一片一片柔柔依附在金棍之上,萬千蓮瓣,似乎生生不息,每一片附棍。便消去金棍一力,而這蓮花似乎永遠綻放不停!

便是一瞬間,一彈指。

挾天地之威而降的金棍,便被這柔弱到了極點地青素蓮花蕾消解了!

易天行悶哼一聲。身體僵在氣漩之中,棍尖與蓮花相抵,無法動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噴到金棍之上,無由火起。

大勢至菩薩無一絲表情的臉上終於現出一絲血紅之色,右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寶瓶口依然在永無止歇的吸噬著氣漩裡的一切。

易天行地驚天一棒與菩薩右手蓮花一觸,也不過是片刻時光。

他的身體驟然被氣漩吸向寶瓶口中!

「爹!」

趴在十幾米外金棍上的小易朱暴睜雙目,目中儘是血紅戾色,狂吼著。

狂風飛石中。他雙腿纏著金棍,他盤了雙膝。他攤了雙手。

他開始用自己平日裡最不屑一顧的道訣。

用人間的道訣來對抗天上的菩薩!

「星斗燦爛,光芒如真!」

小傢伙在心裡反覆疾速吟誦著,他不可能口誦,因為時間來不及,易天行的身體已經慘慘向寶瓶口飛去,右手無力持著金棍,明顯已經無力了。

舌抵上顎。真經符文在小傢伙的腦海裡響起。

召朱雀之法疾出!

……

……

易天行初窺大道之時,曾經在省城大學的操場上召過真朱雀,便是如今的鳥兒子小易朱。

如今山谷之中,小易朱要逆行此法!

這一對奇怪地父子一體雙生,本身的感應是天上人間最奇妙地存在。

召朱雀之法一出,易天行心中自有感應,在氣漩之中驟然停止了前行,雙瞳中金光大作。

「回來!」

小易朱胖乎乎的手指並指一伸,遙遙指著氣漩中的老爹。聲音中不盡惶急恐懼。

寶瓶乃大勢至菩薩寶器,威能何其恐怖,然而易朱逆行召朱雀之法。威力亦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強大!

兩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氣漩正中的易天行。

一方是寶瓶口的吸力,一方是小易朱道訣地召喚之力。

易天行於氣漩之中盤腿,撫膝,也開始緩緩念起三台七星斗法來。

拉扯之力越來越大。

易天行仍然是緩緩地向寶瓶口處移動,而易朱盤腿絞著的金棍也緩緩往寶瓶口處移去。

……

……

小易朱靈動的黑瞳中忽然閃過一絲非人類所能有的戾氣。

易天行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金紅之色。

兩道天火,同時從他們的身上噴湧而出,在強大的氣漩裡依然不偏不倚地找到對方,在山谷上空轟然撞到了一處。

沒有人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連老猴事後也無法解釋。

天火如金如赤,撞在一處,激起滿天火花,只是這火……卻變了顏色,不再是像征著溫度的或金或赤或熾白。

這火,只是火,血一般的火,大紅之火,其色無比正殷。

滿天紅火之中,易天行雙瞳金光一現,一聲暴喝,復現戰力,金棍橫打寶瓶。

大勢至菩薩青蓮又綻,生生將他逼退。...易天行在氣漩之中不知如何,竟退了出來,退到小易朱地頭頂之上,正應了道訣裡召朱雀的姿式。

他靈台偶有一動,雙手微微合什,一道紅艷艷,絕無雜色的天火苗從他地掌間冒了出來,緩緩向上再向下,合成一道圓融至極,外沿熊熊燃燒的火圈。

火圈之中,易天行盤膝閉目坐於上,面上氣息繚繞。

下方,小易朱忽然一聲清嘯……「咕咕!」

……

……

久違了,咕咕。

兩道極熱極熾的氣息在山谷間平空出現。

兩道極艷極紅的羽翼從小易朱的後背驟然展出!

火翼一現,山石俱融。

這是很詭異的場景,易天行盤膝而坐,渾身包融在紅色的光苗之中,面現慈悲,下方易朱展著巨大無比的火翼輕輕飛翔於下……就像是一尊佛,乘坐於火鳥之上!

一道磅礡至極的力量,向著大勢至菩薩的真身寶像襲去。

大勢至菩薩面色一凜,飄飄然退後數步,微微合什,面色數變,似乎在考慮什麼。

正此時,山谷間忽然傳來人類呼救的聲音。

幾個旅行者今天正在驢行,忽然間發生山體大動,所以便四處尋找安全出路,料找著找著,竟找到了「天人交戰」的地方,真是運氣不好。

這幾個人從山林裡走了出來,驟然看見這山谷裡的奇異之景,頓時二話說,乾淨利落的砰砰數聲,嚇得昏倒在地,人事不醒。

大勢至菩薩微微皺眉。

女人的忍耐力強些,聽的鬼故事也多些,所以有一個年青女子只是傻傻地站著,很幸地沒有昏過去,很幸地看清了生著一雙火翅膀的小易朱,嚇得捂著嘴尖叫了起來。

不過很奇怪的,尖叫之中,這女子除了害怕,更多的倒似乎是擔心。

「易朱,你是怎麼了?」

年青女子抖著身子走了過來,看著前面的那個像菩薩一樣的怪人,下意識裡伸手到驢包中去摸防狼噴霧劑。

嗤嗤響聲起。

……

……

不知過了多久,陷於暴走狀態的易氏父子重重摔在了山谷裡堅硬的地面上,生生砸出一個大坑,就此昏迷過去。

等他們醒來的時候,他們身在歸元寺後圓之中。

仍然是在斌苦老和尚的那間禪房裡。

身周沒有大勢至菩薩,沒有火,沒有寶瓶。

易天行眨眨雙眼,看著蕾蕾微微一笑,下意識便去摸她的手——不料卻發現她的手正被別人摸著。

易天行定晴一看,只見被蕾蕾牽著手的,是一個年素的女孩子,這女孩子看著有些眼熟,卻怎麼也記起來是誰。

年青女子面色慘白,無比驚駭,身體停抖動,似乎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情還有些驚魂未定。
第五部焚城 第二十三章 易猜1/3(朱雀記)

禪房裡佛香繚繞,泌人心脾,定人心思。

易天行捂著左胸咳了數聲,眉頭微皺,察覺身體受了極重的傷,竟比九江一戰受的傷還要重些。

「兒子呢?」他問的很簡單。

「回來了,在老祖宗那兒,不過……」蕾蕾看了一眼床邊,欲言又止。

易天行知道她想說什麼,安慰道:「沒事的。」

他接著問道:「葉相?」

「回來了。」

「斌苦呢?」

「在省人民醫院。」

「他怎麼了?」易天行有些驚訝,本來準備第一時間向這老和尚興師問罪,不料對方居然躺進了醫院。

「他昨天晚上準備了一把魔術刀和紅藥水,但好像那把刀的機關出了問題。」

醒過來後,易天行知道自己昏迷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在省西山中的一場神佛大戰,意外地被幾個凡人看在了眼裡。

大勢至菩薩就此走了,按照救命恩人的話來說,菩薩只是看了看在空中火舞的爺倆一眼,就倏……的一聲消失不見。

救命恩人此時就在床邊,就是那個依然在瑟瑟發抖的青年女子。

張老師,小易朱的班主任老師,與易天行曾經有過一面之緣,難怪易天行醒來的時候。會覺得對方眼熟。

「蕾蕾你去看看兒子,我和張老師有些話要說。」

易天行溫和笑著,輕聲說道。

蕾蕾望著張老師微微笑了一下,點頭示意。然後緩緩走出廂房,反身合上了木門,卻沒有去後圓看小易朱,而是眉頭微蹙守在了門外。

歸元寺裡一片黑暗,白天眾僧累地不善,嚇得不善,住持還在醫院躺著,此時的寺廟裡沒有晚課的聲音,只有眾人不安的情緒隨著夜色漸漸瀰漫。

一片安靜之中,鄒蕾蕾微微合上雙眼。靠在禪房外地木柱之上。

門外傳來嗤嗤的破空響聲,一聲尖叫之後。偶有金光閃過。

蕾蕾握緊了雙拳,指尖微微刺進她嬌嫩的掌心,但她輕輕咬著下唇,忍著沒有反身而入。

禪房之中。

易天行掀開被窩,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看見供台上斌苦和尚一直供著的南海觀音像,不由微微笑了笑。

端了杯水走回床邊。看著楚楚可憐,驚魂未定的張小白老師,易天行將水杯遞了過去。

張小白老師道了聲謝,雙手接過。

易天行淡淡的聲音在禪房裡響了起來:「如果不是你算錯了梅嶺老僧的實力,大概你還會繼續教易朱,大概你還會在省城裡看著我們的生活很多年。」

這話來的無頭無尾,莫名其妙,張小白老師驚愕地抬起頭來,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易天行沒有看她的雙眼。只是盯著自己地左手掌,自己的左手尾指上也多了枚金戒,看來是小易朱地那枚。他的掌心潔白如玉,掌紋細密。

他微微垂眼,體內經文一運,一枚天火經菩提心便自掌心冒了出來。

火苗從掌心冒出,懸於掌上半寸,從內而外沒有黃紅之色的分野,全是透徹至極的大紅。

這紅就像是新嫁娘的蓋頭,新年的雙喜字,看著是那樣的純紅正紅,全無一絲雜色,無一點色差。

易天行地目光靜靜地盯著這粒紅火苗,緩緩說道:「看來這就是三昧真火?」

在一旁坐著的張小白老師看見他又開始玩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嚇得尖叫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便欲奪路而逃。

……

……

「珵!珵!」兩聲利響。

兩根金刺從易天行的左右雙掌間伸了出來,狠狠地扎進了禪房的牆壁裡,無聲地切入水泥磚中,鋒利無比!

而張小白老師也被這兩根金刺攔在了中間。

「我知道,我攔不住你。」

易天行盯著她的雙眼,似乎要從她雙眼裡的水霧裡找到真相:「可是你似乎不想與我為敵,大勢至那裡我不可能問出來所以然,所以只好問你了。」

張小白似乎被他此時的模樣嚇壞了,眼中淚水泫泫欲滴,說道:「易朱爸爸,你在說什麼?」

「現在都已經這樣了,你為什麼還不肯承認呢?」

易天行滿臉慎重地握著金刺,看著這個似乎十分普通的女子,臉上表情卻有些怨意,輕聲說道:「你一直讓斌苦勸我上梅嶺,不管是為了救羅漢,還是為了什麼,倒也罷了,但你不該讓葉相去香港,你不該讓他捨指,不該讓他得指,不該讓他去梅嶺,不該讓他暴露在大勢至地面前。」

「不論你有什麼樣的原因,我覺得這都是件很王八蛋的事情。」

「這些事情太巧合了,如果不是你安排地,我找不到別的解釋。」

張小白滿臉淚痕,抽泣著說道:「你說的什麼,我真的聽不懂。」

「別當我傻子。」

易天行沉著臉,將金刺收回指上,先前的舉動只是代表一種決心,並不指望著能把對方如何。

「大勢至為什麼要捉我們爺倆上淨土?」

「須彌山到底是怎麼回事?」

「佛祖到哪兒去了?」

「為什麼一定要我去找?」

……

……

四個問題,每一個都是驚天動地的大疑問。易天行卻是毫不猶豫地在易朱地班主任張老師面前說了出來。

張小白眼睛裡閃過一絲迷惘,好像聽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禪房裡安靜了許久。

易天行終於放棄,歎了一口氣道:「知道你不會說些什麼,那你走吧。離開我們的生活,至少……離開我的生活。葉相的死活有我照顧,你不用操心。」

張小白抖著聲音說道:「易朱爸爸,你要不要去看醫生?」

「走!」易天行暴走,怒喝一聲。

張小白嚇得目瞪口呆,嚶嚀一聲,掩面而去。 

「好演技,比周小美青霞曼玉三合一地演技還要高出無數層次。」

易天行小口喝著杯子裡的白開水,輕聲自言自語道。

「你是是弄錯了?」鄒蕾蕾將張老師送上車後,轉回禪房裡。對著她柔聲問道:「你剛才喊我出去,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張老師是易朱的老師,怎麼可能是壞人?」

易天行看著她的眼睛微笑道:「嚇得不輕的人,被你拉在歸元寺裡沒讓她走,說明你對她也有疑心。」

蕾蕾無奈地笑了笑:「知道你醒後肯定會有疑問,所以就把她留了下來。」

「一瓶防狼噴霧劑就能噴走大勢至菩薩?打了半天,老子都煉成三昧真火了,大勢至菩薩還不肯罷手。她區區一個凡人性命就能逼退?」易天行冷笑道:「或許真是把老子當成豬了。」

「可是她怎麼可能知道你會和大勢至菩薩在省西那個山谷裡打架,從而跑去救你?」

「這就是問題。」易天行將水杯輕輕放在桌子上,「前兩天我去接易朱的時候,她還說要來家訪,怎麼這週末不來家訪,卻跑到偏僻的山區去驢行?這也太巧了。」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這種巧合,如果有,那就一定是人安排的。」他搖頭苦笑道。

鄒蕾蕾無力地搖搖頭:「這世界上還真是有這麼多的巧合,我知道你今天過地很辛苦。但是也不要隨便猜疑。」

易天行也搖搖頭,無力說道:「不是猜疑,我對這件事情已經疑心很久。如果斌苦這時候不是躲到醫院去,我早就要揪著他的衣領問清楚……淨土一脈,淨土一脈?」他哼道:「這個世界上哪有鐵板一塊地地方。」

「你還記得上次九江的事情嗎?」

「狠得。」

「當時我已經受了很重的傷,結果在火車上,斌苦似乎還想勸我去梅嶺見那老僧。」易天行微微閉目,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好像那年斌苦大師帶你去全國寺廟巡遊,應該也有一站是梅嶺。」

「嗯,但機緣巧合,好幾次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去成。」易天行睜開雙眼,眉頭微皺,「當時的我自然沒有疑心,但這次去了梅嶺後,才覺著奇怪,為什麼斌苦一直勸我去梅嶺?」

「梅嶺之上,是那位以肉身苦修數百年的血族活佛,大勢至菩薩以斂佛見佛地法門誘惑他吸噬須彌山諸天羅漢的佛性。斌苦勸我上梅嶺,現在看來,很明顯是指望我能救出這些羅漢的佛性。」

「只不過恐怕連他也猜想不到,馬生和尚竟然能肉身成佛,厲害如斯,而我這兩年也很巧地沒有機會上梅嶺。」

易天行皺著眉頭繼續分析道:「斌苦將葉相僧養大,如果說他是須彌山一派,倒也說的過去,但他從來不和我明說,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麼。如果他早對我說,梅嶺老僧吸噬佛性,只怕葉相僧早就哭兮兮地往那邊奔了。」

「當時以為去梅嶺,只不過是當這勞什子傳經者是需要經過什麼認證程序。」他搖頭苦笑道:「現在看來才明白,斌苦和尚是想借我之力去除對方,好救出佛性。」

「斌苦大師怎麼能是壞人呢?」小妮子眨著大眼睛。困惑說道。

「他至少不是表面上的老好人。」易天行笑了笑:………這次佛指舍利往香港供奉,他布地局,才算是正式開始。我本來就奇怪,馬生怎麼會對這些事情如此清楚。後來在梅嶺之上。看著葉相僧這大豬頭傻里傻氣地跑了來,再和馬生的話前後對照——葉相去香港斷指,往梅嶺復指,從而救出須彌山眾羅漢……這些全是斌苦安排的。」

「而斌苦……」易天行皺皺眉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斌苦是歸元寺的住持,歸元寺供佛供羅漢……而在大雄寶殿佛像背後,隱僻處還供著一尊南海觀音。

「好複雜地事情。」蕾蕾眉尖很好看地皺在了一起。

「既然他不是須彌山後人,那他敢安排這麼個局,連佛指都算計在內,那他的身後一定有大勢力。」易天行靜靜說道:「我一直在想。佛祖不見之後,淨土對於如何處理須彌山羅漢。肯定會有不同的意見。而同為阿彌陀佛身旁脅侍,自然不好明裡爭鬥,於是那兩位菩薩便開始借助人間地力量做這些事情。」

「大勢至菩薩請道門追殺羅漢,自己親手滅殺兩位菩薩,然後傳梅嶺老僧法門吸噬佛性,如此一勞永逸,可謂不毒。」

「而另一位卻讓斌苦養了一菩薩轉世之身。又想方設法去救梅嶺上的那些佛性,還讓葉相提高實力。」

他微微皺眉:「現在的問題就是,這兩位阿彌陀佛身旁脅侍究竟是目標不同,還是說,只是手法不同。如果是目標不同,那我們就等於有了一個大助力,以後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可如果只是手法不同,那我們等於夾在中間,只是一個棋子罷了。」

他頓了頓又道:「我傾向於後者。大士並不想重修須彌山,只是覺得大勢至菩薩的手法太過狠辣,所以從中調和一下……因為大士如果想重修須彌山。斷不至於幾百年後一點成效也沒有。」

「你是怎麼猜到斌苦大師是大士在人間的代理人?」

「很簡單。」易天行微笑道:「別看老和尚天天我佛我佛的念著,但實際上,不要忘了,他是關師傅地守門人,師傅曾經無言說漏過,菩薩曾經來看過他,我當時裝作沒聽見,哼……再加上這幾個月裡斌苦不停把葉相僧往最合適的地方送,他沒有問題,那才是見鬼。」

……

……

蕾蕾微微低頭:「可……還是不能說明張老師有什麼問題啊。」

易天行道:「疑點太多。我上次去接易朱,居然在省大附小裡感應不到易朱地氣息,當時不以為意,此時看來,自然是某人的大神通……當然,她永遠無法說明的,就是那瓶防狼噴霧劑到底是怎麼把大勢至菩薩噴走的。」

 他笑道:「大勢至就算是色狼,也不會被噴走,噫?」他摸摸腦袋驚歎道:」莫非那瓶子裡噴出來的是楊柳枝上的甘露?」

「當時在山谷裡,昏迷之前我就注意到她……她境界很高啊,前所未見的高。」易天行歎道。

鄒蕾蕾好千道:「高到什麼樣?」

「高到我根本看不出來。」易天行認真回答。

「嗯,如果她本身沒境界,你當然看不出來。」蕾蕾對於他地混帳邏輯報以不屑。

……

……

良久之後,鄒蕾蕾疑惑問道:「你今天的火氣特別大。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可是整件事情的結局很不錯啊,葉相師兄有了一根佛指,你的境界又提高了不少,大勢至菩薩也走了,整個事情裡面都沒有死人。」

她吐了吐舌頭,調皮說道:「而且如果張老師真是你想的那個人,那可是大靠山哩,按你往常的性子,應該去抱她大腿才是,怎麼會像今天一樣把別人罵的哭哭啼啼地跑掉?」

「沒死人嗎?」易天行微笑著,面容上的那絲微笑卻有些怪異,「或許在慈悲的菩薩看來,沒有死人就夠了。可馬生還是死了。我打死地,有幾個凡人也死了,莫殺打死的。」

「在面對大勢至菩薩的寶瓶口時,看見那虛無黑黝的瓶口。我以為我會被吸進去,然後被抓到淨土,然後永遠回不了人間,再也見不到你。」易天行看著姑娘長睫微動地眼睛,淡淡說道:「一瞬間,我想了很多。」

「在這個世界上,我能信任的人只有家裡的這些人,你,葉相,兒子……師傅。」易天行堅決無比地說道:「其他的人。我都不相信,就算她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我也不信,因為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如果她是坦誠的,我自然也會坦誠地相對,如果她不能,那對不起,我不會因為一種玄妙的感覺而被動地接受她的存在。」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很討厭冥冥中有人暗中操控我的命運。」易天行緩緩說道:「我不希望被某人從天莫名其妙地丟下來。將來又莫名其妙地被揪上去。」

鄒蕾蕾憐憫地看著他,她從來沒有用過這種眼神望著他。

「你變了很多,以往在沒有證據地時候,你寧肯自己受傷害,也選擇相信別人。而現在,你寧肯傷害別人,也不願意在哪怕沒有一絲證據的情況下相信。」

易天行盤膝而坐,雙目輕合:「我會去找證據,張小白老師在省城裡留下地痕跡總是不可能完全抹去。」

「你先休息吧。」鄒蕾蕾歎了口氣。走到禪房木口,忽然轉過身來望著他輕聲說道:「為什麼你面對世界醜惡的事物時,也能保持一顆平常心。就算面對著大勢至菩薩,也不會如此熱血,可今天對著她,你為什麼如此決然?」

「是在嘲笑我欺熟怕生嗎?」一絲笑意浮上易天行的唇角,「我確實非常不高興。因為我實在不願意相信我一直很崇仰的偉大女性居然也是個玩陰謀的高手。」

「這種反差讓我覺得很頭痛,所以我不希望她再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裡。」

其實這都是假話,真正的原因,是基於一個可笑地理由。而這個理由後來鄒蕾蕾才從葉相僧嘴裡聽到,聽到之後姑娘哭笑不得,心想自己怎麼攤上了如此不知輕重、胡鬧一氣的男子。

……

……

「如果這次是你猜錯了呢?」蕾蕾認真說道:「那會是個天大的烏龍。」

「如果我猜錯了。」易天行更加認真地回答道:………那我們馬上給易朱轉學。」

天上的繁星點綴著省城夜晚單調的天空,街道兩旁的樹枝在夜風裡輕輕擺動,就像是在和誰揮手告別。

易天行沒有入睡,緩緩睜開雙眼,看著窗外滿天星光,手掌在空中一劃,他整個人便坐了起來,不急著出去,反自盤膝坐於榻上,冥思靜坐,查探著自己體內的情況。

腹中的菩提心外金內青,素色漸懲,從金殼裡掙了出來,露出一道道青色斑駁痕跡,卻透著份神奇的美麗。

他輕輕走出禪房,來到後圓外面,葉相僧住在當初關老邢那四個黑道大老地廂房裡。

易天行推門而入之,開門聲讓葉相僧醒了過來。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看樣子恢復的不是太好。

「身體好點兒沒有?」

「嗯。」

易天行忽然感歎道:「以往小時候,總覺得菩薩無比崇高,大慈大悲,後來見了普賢菩薩,果然有這感覺……」他笑著說道:「但畢竟天天和你這個菩薩膩在一處,也不覺得菩薩是個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了。」

「南無我佛。」葉相僧無力搖頭,「葉相是葉相,菩薩是……」

「停!」易天行求饒般擺擺手,「我不想在這兩年裡第四百八十二次與你爭論這個實際上很幼稚,在你看來卻重要地問題。」

易天行坐在葉相僧的床邊,看著微開的木門,安靜半晌後忽然說道:「今天白天在省西,我打了大勢至菩薩一棍子。」

「如何?」

這兩兄弟相聲語言藝術的配合愈加純熟。

「挺給勁兒的,他受傷了。」易天行笑咪咪地轉過頭來,「師兄,我現在很強,可以傷著菩薩了。」

「噢,武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噢,武力是解決問題的最簡單辦法。」
第五部焚城 第二十四章 翼外之喜1/2(朱雀記)

在省城大學的教工宿舍外,一輛汽車停了下來,一位年青的女教師委屈地哭著,擦著眼淚,走進了宿舍。

省人民醫院的高幹病房裡,斌苦大師正半臥在床上,銀眉漸凝,對身旁服侍的弟子說道:「最近北京有沒有什麼會議要開?」

「沒有,師傅。」

「這下可慘了。」

斌苦大師冷汗上額,打濕了他的眉毛,胸腹處的傷口不知是真是假,但胸窩處隱隱作痛。

在省城的另一頭,歸元寺後圓裡,老猴幽幽的聲音從茅舍中傳了出來:「好玩,真好玩。」

他的身後,易朱正躺在毛絨絨,紅艷艷的一雙羽翼裡酣然睡著,小屁股蹶的老高,嘴裡還咕噥著夢話:「打死你個死禿驢。」

……

……

易天行微笑望著葉相僧,道:「說來你也是存在於傳說裡的大人物,我夾在這事兒裡,算是給你當保鏢?」

葉相僧苦著臉道:「師兄又在說氣話。」

易天行擺擺手笑道:「我又不是虔誠信徒,我管你是什麼菩薩,之所以在乎你生死。」他看著葉相僧的眼睛,一攤手,一聳肩,優雅之氣大出:「因為你是我兄弟。」

葉相僧雙手一合什,微笑浮上面龐。

「剛剛我有可能把觀音菩薩罵哭了,趕走了。」易天行撓撓頭。狀作無意說道。

葉相僧面色大變,合什歎道:「師兄今日說的什麼胡語?」

「沒什麼。」易天行微笑道:「你我師兄弟能活著從梅嶺回來,真算是千跡。」

想到從昨夜至今,延綿數千公里地追殺。梅嶺與省西的兩場大戰,易天行猶自心有餘悸。

「說先前那句。」葉相僧繼續問道。

易天行嘻嘻一笑,把剛才的事情給葉相僧說一遍,眉頭微皺道:「我相信我的判斷不會有差,佛指舍利失於香港,復於梅嶺,看上去似乎什麼都沒變化,而在這過程裡,禁錮著須彌山羅漢佛性地梅嶺馬生和尚死了,諸天羅漢脫困往生。而且佛指又植在了你的手上……整件事情裡,就是須彌山方面得的好處最多。」

葉相僧口宣佛號。合什敬道:「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別扯。」易天行一擺手道:「她要救羅漢,輕而易舉,淨土滅須彌山,她身為阿彌陀佛身旁脅侍,怎會毫無干係?我看只是在具體的做法上,她和大勢至有爭執,所以借我們的手做些事情。同時也讓你的實力提升那麼一點點,鬼知道她在想什麼,萬一俺們倆被蒙在鼓裡的豬頭被大勢至秒殺,難道要去找地藏王菩薩哭訴去?」

「菩薩便是菩薩,師兄嗔念太重。」葉相僧責怪道。

易天行一笑搖頭:「菩薩確實就是菩薩,大勢至菩薩也是大勢至菩薩。」

葉相僧一時語塞。

「張老師如果真是大士,那我要去拜見才是。」葉相僧滿臉敬意站了起來,看模樣真準備出飼廟而去。

易天行呵呵笑道:「我是用猜的,而且那女孩子死不承認。連防狼術最後一招梨花帶雨搏同情都使出來了。你去了有什麼用?」他忽然轉頭望向歸元寺後圓上方的天空,悠悠道:「我也希望我自己猜錯了,明天我會讓六處和肖勁松他們去查一下。」

許久之後。葉相僧忽然說道:「為了意氣,竟然連天上能排進前五名的大靠山都不要,師兄不知道是成熟了還是瘋了。」

易天行臉一紅,喃喃說道:「她和師傅關係不錯,該幫忙地時候自然還是要幫的……先前我凶她,不過是想給她一個不倚仗旁人地好印象……嗯,就像老猴兒當年那作派,搏她好感。」

為什麼當著蕾蕾的面不說?那自然也是某男想給蕾蕾留下一個頂天立地好男兒的做派,搏她好感。

窗外的滿天繁星忽然一抖,星光微散,似乎連遙遠的星辰都受不了某人的臉皮厚度,有些發寒。

「咋個辦呢?」易天行忽然表現的憂心忡忡。

別人或許不知道他這四個字裡包含地是什麼意思,葉相僧卻很明白,他輕聲說道:「就像先前你說我幼稚的那個問題,我一直堅持,菩薩是菩薩,葉相是葉相……師兄也如是,童子是童子,易天行是易天行,你這一世便是這一世,何必往前世往後世去看去尋?」

易天行點頭受教。

離開葉相僧的房子後,易天行眼光在安靜的茅舍處掃了一眼,淡青色的伏魔金剛圈今天不知為何一直現出身形,似乎裡面有人正控制不住體內的力量。

素色光圈在月下顯得十分美麗,再襯著茅舍外的秋湖小亭,景致足以入畫。

莫殺今天也在歸元飼住著,畢竟經歷了大難,所有人都顯得有些小心翼翼。易天行沒有進屋,只是在窗外看了一下這個滿頭紅髮的姑娘。他臉上一片平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第二日清晨,晨光入窗,易天行醒了過來。

他走出禪房外,知道家裡那幾個人都安然無恙,於是也不著急,好整以暇地嗽口洗臉,在歸元寺殿後翠薇亭旁的空地上打了一套太極拳,又去和尚們地伙房呼呼吃了一海碗素麵,這才慢悠悠地往後圓走。

「你先別去前殿,隨我去茅舍看看。」易天行招呼正準備去做早課的葉相僧隨自己走。「你那師侄出了點兒……小問題。」

……

……

確實是小問題,睡眼朦朧地小易朱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能飛能鬧,與以往並無兩樣。

……只是,多了一對紅紅地翅膀而已。

老猴一如既往給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所以葉相僧和易天行兩個人蹲在伏魔金剛圈外面,用手摸著易朱背上生出的羽翅,頭痛不已。

「手感倒是不錯,拿去賣了應該能值不少錢。」易天行手指頭在小傢伙背上地朱羽上輕輕畫著。

「癢!」易朱不樂意了,若不是他實在不喜歡師公的氣味兒,他這時候肯定早已經一頭鑽進茅舍裡去。

「似乎沒什麼問題。」葉相僧輕聲說道。

易天行白了他一眼:「這玩意兒用來飛的,他本來就是鳥兒,當然沒問題,但他現在是人,天天還得去上學去。扛著一對翅膀算怎麼回事兒?巨無霸型麥香雞翅?」

易朱苦著臉,心想這個形容詞兒太過分了!

「那就別上了。」老猴發語。「咱家的孩子,上那些破學有甚意趣。」

易天行站了起來往裡面吼道:「我管小孩兒,你能不能要多嘴?」

隔代教育總是容易產生家庭矛盾。

老猴理虧,又有些惱羞成怒,所以乾脆閉嘴,自去喝茶看晨報,不理這些晚輩。

易朱怯生生地扯扯易天行的衣袖:「爹。實在不中,俺就不去了成不?」

不上學乃兒童人生之初時最大的夢想之一,一想到生了對翅膀可以逃課,易朱打心眼裡高興。

「不行。」

易天行冷冷說道:「那些天上的王八蛋要捉俺爺倆上天,咱們就偏不上去,在人間好好地活,活出個……人樣兒……來,你不上學,想行走江湖?那是個什麼搞法。」

「那這怎麼辦?」

解決這個問題的。還是得當媽的人。

蕾蕾打著呵欠,伸著懶腰,撓著頭髮。裊裊婷婷地從後圓外面走了進來,看見一大清早地家裡這些人就在嘀嘀咕咕開小聚會,好奇問道:「怎麼了?」

易天行一攤手,無奈說道:「-易朱背上這兩片翅膀怎麼辦?」

鄒蕾蕾眉開眼笑說道:「挺漂亮的啊,寶寶越來越像天使了。」說完把易朱抱在了懷裡。

賴在她懷裡地易朱覺得好舒服,心神一動,肋背上的羽翼輕輕一抖,唰地一聲,如火雲一般的紅翼緩緩張開,然後再緩緩合上。

柔柔地將鄒蕾蕾反抱在了翅膀裡。

……

……

「別玩了別玩了。」易天行不耐煩地說道:「趕緊想個轍把這玩意兒收回去。」

「本來就能收啊?」鄒蕾蕾從毛茸茸的羽翼裡面把腦袋鑽出來,模樣看著特別可愛,笑著說道:「昨天洗澡的時候就收過。」

「啊?」易天行傻了眼,「那你昨天晚上跟我說易朱欲言又止的……」

「噢,我是說這小傢伙硬是不肯跟師傅一起睡,我打了他一頓。」蕾蕾嘿嘿笑著,吐了吐舌頭。

易天行以手撫額,看了葉相僧一眼,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小易朱的火紅羽翼在後圓裡展開著,他的小腦袋擱在蕾蕾媽地肩上,看見老爹臉色不豫,趕緊叫喚道:「師公喜歡欺負人,所以我不喜歡和他睡!」

易天行鼓著雙眼瞪著他:「那你剛才騙老子說翅膀收不回去,所以不能上學!」

他挽著袖子氣鼓鼓地衝了上去,把小傢伙從他媽身上揪了下來,落拳如雨,便是一通亂拳猛錘。

「作死!」蕾蕾終於施出了佛門獅子吼。

易天行訥訥然退到一旁,小聲嘀咕道:「他又不怕疼。」

蕾蕾豎眉厲喝道:「你知道你的拳頭又多重嗎?」

小易朱擠眉弄眼想擠兩滴淚,蕾蕾回頭又教訓他:「你也是的,怎麼能騙你爹?這麼大的事兒,還有……別哭!別忘了三大紀律。」

這一家三口鬧著,葉相僧只好學習當隱形人。

老猴閉口自祈福。

這家裡,目前好像是蕾蕾最大。

折騰了半個上午,終於把易朱如何收回翅膀的技術活弄通了,這翅膀非肉非金,材料很奇怪,要收回去的方法也很奇怪……除了易朱自己的神念控制之外,在那雙紅紅的大翅膀下,還有一個微小的肉肉地突起,用手使勁兒摁一下,翅膀唰的一聲就收回去了。

易天行覺得這傢伙好玩兒,挺像某種人型兵翼的,於是一直拿手指頭戳小易朱腋下那個小突突,戳了幾下,小易朱終於不幹了,嚷道:「癢啊。」

啪地一聲,蕾蕾把他的手打了下來。

紅紅的羽翼收回後,小易朱還是那個小孩兒純淨模樣,大大的眼睛裡黑瞳忽閃,沒覺著有什麼出奇處。

蕾蕾忽然皺了皺眉,走到小傢伙身邊,把他抱了起來,然後停了停,掂了掂,又放了下來。

「怎麼了?」易天行好奇問道。

蕾蕾眉開眼笑說道:「輕了。」

易天行定睛一看,小傢伙果然比前些日子看著似乎要瘦了一些,雖然還是圓乎乎的模樣,但……畢竟清減少許,從劉歡進化到了孫楠……難道是對上大勢至菩薩的時候,噴火噴的太多,所以瘦了?

易天行大喜,合什道:「這得謝謝大勢至。」

「耶。」小易朱嘻嘻笑道:「減肥成功。」

鄒蕾蕾點頭,大力表揚:「很成功。」

老祖宗在茅舍裡嗡嗡說著,話語間不盡揶揄之意:「對於一個小胖子來說,瘦半兩也算是相當成功。」

……

……出了後園,易天行便準備去安排人手查張小白的事情,大勢至已經回天上了,他要首先處理這件事情。正在斌苦的房裡給潘局打電話,不料知客僧急匆匆地走了過來,輕聲說了幾句什麼。

正中午時分,吃飯的時辰,泰琪兒來了,不知道是有什麼事情,還是來混飯的。
第五部焚城 第二十五章 秋日私語1/3(朱雀記)
小書店在墨水湖邊上,那裡民居中間隱著許多游動攤販,還有十數家火鍋鋪子,易傢伙食一向開的錯,所以泰琪兒這兩年裡經常去書店混吃混喝。當然,這種福利葉相僧一向是不屑享受的。

今天在歸元寺,伙食裡沒有什麼油腥,泰琪兒自然也不是來混飯吃的。

易天行接過知客僧遞過來的茶水,啜了一口,看著秦琪兒頹然無力的馬尾辮,看著她略有些蒼白憔悴的臉,關心問道:「出什麼事了?看著這麼狼狽。」

秦琪兒瞪了他一眼:「出什麼事情你難道不知道?天上在下彈殼雨,辟哩啪啦,砸到地上很可怕,我們看整幾百個職員忙了一個通宵。」

易天行噗哧一口吐出嘴裡的茶水,撓撓腦袋,不好意思說道:「對不住,對不住,這事情也不怪我,實在是沒轍了。」接著眉頭一皺,慎重問道:「沒砸到人吧?」

秦琪兒把馬尾辮往肩後瀟灑地一甩,說道:「你運氣好,沒砸到人。」

易天行長舒一口氣,好奇問道:「滅跡隊這次又是用的什麼名目?」

「超強冰雹。」

「可那顏色都對。」

「變異的冰雹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這事兒上易天行知道給對方添了不少麻煩,所以不佔嘴上便宜。

……

……「喏。」秦琪兒劈手丟了個東西過來。

易天行一把接過,觸手處軟軟的。定睛一看,由熱淚盈眶,緊握姑娘雙手激動說道:「謝謝謝謝,小傢伙上學沒這東西還真不成。」

這話說地很虛假。小書包對易天行的作用明顯更大一些。

六處在人間的力量確實是很大,被易天行隨便扔在某個山旮旯裡的米奇牌小書包也被他們揀了回來。

秦琪兒把手抽了回來,白了他一眼,忽然很有興趣地問道:「哥,那天那個追殺你們地僧人是誰?」

一聽見哥字,便知道沒好事,易天行斟酌少許,認真說道:「這件事情,你就當沒見過沒聽過,或者說。你應該學會,這件事情根本沒有存在過。」

見他說的凝重認真。秦琪兒微微皺眉,知道事情一定很嚴重,想了想她又說道:「可是這件事情我們已經上報理事會了。」

「也瞞不住那些老傢伙。」易天行無所謂地擺擺手,「他們比你精,自然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表現出來什麼態度。」

「什麼態度?」

「把耳朵捂著,就當天雷從來沒有打響過。」

秦琪兒忽然嘻嘻一笑說道,「可是……哥,聽說那些老頭子準備給你獎勵。」

「獎勵?」易天行的眉宇間閃過一絲警惕之色。理事會的趙大居士雖然和自己關係似乎不錯,但自己已經刻意與人間的力量撇清關係了,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沒什麼。」秦琪兒看出他的疑慮,解釋道:「昨天夜裡父親大人打電話來,應該是覺得你在這次事情裡面,站的很穩,所以老同志們感到很欣慰。」

姑娘在偷笑。

易天行沒好氣道:「這些老傢伙欣慰,對我又沒什麼好處。」他明白,自己勇鬥天界來人。似乎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人間力量的代言人,所以那些以保護人間為己任的理事會老同志們才會老懷安慰。

「準備給點兒什麼獎勵?」易天行忽然想到這涉及具體利益的問題,笑地有些貪婪。

「五四青年獎章一枚。」

「我呸。」

「那你還準備要什麼?錢。你現在是華人大富翁,力量,你自己就抵一個裝甲師,權力……你又不喜歡擔責任,美女嘛……嘿嘿,先不說我們這邊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就算理事會肯給,你敢要嗎?」

秦琪兒打擊他的自尊。

「那也別就給個獎章啊,我不要了。」易天行有些賭氣。

「這是姿態嘛,國家現在也沒辦法給你什麼,如果給你榮譽你接受了,大家心裡也覺得平衡一些。」泰琪兒安慰他。

易天行皺眉道:「可我成天混吃等死地,發給我獎章,也得有個名目才是,出名也得清清楚楚才行。」

泰琪兒納悶道:「你現在已經是隱形名人了,自己不知道嗎?」

易天行一挑眉毛:「瞎說什麼,什麼時候的事兒?」

秦琪兒微微側側腦袋,盯得他直發毛,半晌後才說道:「最近兩年,你手底下的公司一共捐了多少錢出去,你不知道?」

易天行想了想,摸了摸腦袋:「莫殺經常收到什麼基金會的來信,捐了多少?這我真不知道,反正查查需要錢的是不是真需要,如果需要,我就簽字。」

秦琪兒點點頭,站起身來,抬起上臂拍拍他肩膀:「這就對了,你是這兩年裡,我國捐錢數額最多的一個人,單論對社會公益事業的貢獻,你也可以得那個五四青年獎章。」

易天行傻在原地:「我手底下就一個小公司,能賺多少錢?難道我都捐出去了?」

他可能懂很多事情,能記住世界上所有城市地地圖,能全文背誦紅樓夢,但對於鈔票的數字,他永遠保持著一顆白癡的頭腦。

秦琪兒臨走時說了一句話:「反正是給你榮譽,你最好還是接著。」頓了頓又說道:「這樣,我們也好向上面解釋。為什麼六處新研製出來的軍火我們肯借給你。」

化偷為借,馬尾辮小女生果然成熟了不少。

汽車停在省城人民醫院地門口,易天行咂巴著嘴下了車。醫院門口的牛肉鍋魁還是那樣的誘人口水,鮮紅的牛肉抹辣油。配上硬軟適中地面盒,美美咬上一口,那滋味兒,絕對比歸元寺地素面要強上許多。

幾年前,肖勁松被宗思斬斷腿後,也曾經在人醫院住過一段時間,幾年後,看天行仍然對這座醫院的構造記的十分清楚。他坐在副駕駛座上,搖下車窗,手裡拿著兩張鍋魁一路香香啃著。轎車沿路經過某些地段,總能見到有人用好奇地目光看著他。

人們總以為醫院是病毒、細菌最多的地方。在這裡吃飯,有些嫌活的太長的意思。但實際上醫院裡比外面要乾淨,而且易天行的肉身似乎也不存在被病毒感染的危險。

高幹病房是棟單獨地樓房,下有小圓流水假山丑石,旁有高樹片草白花,停車坪上一溜小轎車,車子並十分奢華。但車牌都是那些代表著權力的數字符號。

易天行地車牌也是特殊號牌,六處給的,車子也不出奇,廣州本田雅閣,生產線上剛下來久的那款。

司機在嘀咕:「這車在小鬼子那兒只賣一點二五萬美刀,放咱們這兒就要賣翻倍的價錢,操。」說完這話,下意識地摸了摸方向盤。

易天行安慰他:「是給國家稅收做貢獻。」

下車上樓,蹬蹬蹬蹬腳步聲雜亂響起。高幹病房旁走廊盡頭的房間裡忽然傳來一些亂嘈嘈的聲音。

一陣清風徐來,易天行已經飄飄然遁到病房門口,滿臉黑氣地推門而入。

病房內。斌苦大師正歪著腦袋,插著氧氣管,手上插著點滴管線,胸前貼著心電圖的那些線,看著淒慘無比。

易天行單手撐住下頜,在病床旁邊輕輕踱步,眼光偶爾飄過病床上地住持大師。

在病床旁照看的沙彌為難說道:「護法,師傅他……」

易天行笑了笑:「放心,你先出去吧。」

歸元寺闔寺僧眾都知道易護法最近心情不好,好像是住持大師陰了他一道,氣得他天天在歸元寺吃小肥祟,住持大師也天天躲在省人民醫院裡,四處打聽北京有沒有什麼會議要開……聽到易天行發話,小沙彌如蒙大赦,趕緊跑了出去。

斌苦大師此時悠悠醒來,無比衰弱說道:「居士,你來了。」

易天行笑了笑,說道:「是啊,我來了。」他頓了頓,忽然微微側頭,把氧氣管子從斌苦大師的鼻子裡拔了出來,搖頭歎道:「來的太匆忙,害得大師氧氣管子忘了輸氧,害得大師點滴的針頭紮出血來,害得大師心電圖儀器居然忘了開開關……小子真是罪過啊。」

斌苦大師愣了愣,忽然哈哈朗聲笑了起來,銀眉亂舞:「騙人的本事,護法最為擅長,老衲真是獻醜了。」輕輕掀開被子,扯下身上的那些線條,對易天行合什行了一禮。

易天行亦是恭敬還了一禮。

「說說吧。」

「雖不知護法如何猜想,但想來與事實相差並不太多。」斌苦大師微笑說道,「須彌山諸天羅漢慘被打下凡塵,我身為佛門子弟,總須做些事情才對。」

易天行搖搖頭:「沒這麼玩的道理,你這次玩的太大了,我和葉相險些都掉了腦袋。」

斌苦大師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之意:「本以為護法與葉相梅嶺之行應該順利才是,不至於驚動大勢至菩薩。」

「既然說明了就好。」易天行看著他冷冷道:「你到底是哪邊兒地?你到底想做什麼?」

斌苦大師銀眉又動,一聲佛號之後,德高望重之意漸起:「我祈蒼生得所願,我願世間復平和。」

易天行沉默,這便是梅嶺上馬生大師的那兩句話,許久之後。他緩緩說道:「你與梅嶺馬生為友,卻讓我上山殺他,此為不義。你與葉相師徒名分,卻陷他於危局之中。此為不仁。似此不仁不義,如何解釋。」

斌苦大師微微一笑:「印光師傳馬生大師斂佛見佛的法子,我與他為友,怎能知?這眾生實無須佛超渡者,如今他化身羅漢,轉世後修為必將精進,我以陰謀阻其誤入歧路,此為諍友。葉相乃吾首徒,卻乃菩薩轉世,不臨危局。何得造化?梅嶺之行,葉相超脫馬生。此為大福緣,對他地修行又何嘗是幫助?佛指重植其身,他天性純厚善良,修為力大一分,這世間善便多一分保障,何為仁?」

易天行無由一笑,搖搖頭:「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老和尚的是非與我的是非不一樣。」他歎息道:「真不喜歡身邊的所有人都是玩陰謀地高人。」

他盯著斌苦大師的雙眼,緩緩問道:「這種局,憑你的修為還沒膽量安排,可是南海觀音示下?」

斌苦大師微微合什,不言不語,似乎是默認,又似乎是準備喝辣椒水坐老虎凳。

「到底她怎麼想的?如果要想找佛祖,想重修須彌山。自己去修去!別盡瞎陰著我們這些老實人做事兒!」易天行真的有些怒了。

仍然是一片沉默。

易天行眉梢一擰:「張小白是不是菩薩?」

斌苦大師愕然抬首:「張小白是誰?」

神態真摯,不似作偽,但易天行現在哪裡還敢相信這個老和尚。一念及此次佛指舍利出巡,丟失……所有的事情都是這老和尚在背後安排的,易天行恨的牙根發癢,眼中煞勁大作!

斌苦大師卻是面不改色,合什悠悠道:「斧鉞頭上斫,佛祖心頭坐。」

這是耍無賴,該說的事情都說了,你要來殺我,那便殺吧,反正我也不還手,由你打殺。

易天行……總不能真地把他殺了。

這些事情暫且丟在一邊,如今的易天行已經是當初那個可以被人間力量要挾地惶惑少年,雖然他依舊嚮往著並且努力營造著在人間的平靜幸福生活,但實力與心境地變化,已經讓他可以做到沉著穩定,淡看一切。

人如果已經處在高空之中,不論風起雲湧,濤生雲滅,也只是在腳下的變動。

雙眼不再是往上看,而是往下看,俯視著。

他與理事會之間的關係,保持著一種很微妙的平衡,雙方接觸極少,偶然的接觸也是通過秦家的兩個女兒來完全,畢竟是熟人熟事,比較好說話。. 

只是秦梓兒忽然消失了,知道去了何處。

易天行如今所擔心的,便是高空之上更高更遠地高空,那片他從來沒有踏足,卻充滿了無數疑問與未知危險的空間。

大勢至菩薩乃大能,能隨時從那個空間裡跳將下來,將小易一通暴扁。

小易卻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天上,至少在目前,還沒有足夠的勇氣跑到那個空間去浪跡江湖一把,雖然他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怨氣和好奇……還有迫切的願望——師公應該就在那個空間裡,要救老猴出來,似乎總有一天他是必須要去的。

不去也成,如果能和那位張老師搭成某種協議的話。

如果……張老師是他想像中的那個人的話。

……

……

仍然是在歸元寺中,大勢至菩薩地大神通,給易天行的心中留下了一點點小陰影,為安全計,他賴在師傅這棵大樹旁邊不肯離去。

斌苦還賴在醫院裡,那天之後易天行也死了心,知道從這老禿驢的嘴裡問出什麼,也就懶怠再去尋他晦氣,只是佔了他地禪房,在禪房裡堆了很多犯戒的事物,比如雞腿,比如肥魚火鍋,比如三級片,比如……

厚厚一疊檔案放在他的身前,易天行皺著眉頭不停翻動著,不過數息時間,便將這些檔案裡的內容查看完畢,牢牢記在腦裡。

這是通過潘局長那邊拿來地張小白老師的檔案。

檔案裡詳細記載著張小白從出生到讀大學。再到後來去省城附小教書的所有過程,鉅細扉遺,詳細到她的幼兒圓廁所往那邊開門,小學時候同桌地男生都記錄的清清楚楚。

張小白出生於省城一個廠礦小區。沿襲著中國女生慣常的成長曲線,讀書讀書再讀書,然後回到了原來讀書的地方教書。

根本看出來一絲尋常正常的地方。

而這也正是易天行此時皺眉的原因。如果真是菩薩,偽造一個檔案太容易不過了,就算構成虛幻神識,偽造許多本來存在的鄰居乃至初戀,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但問題在於……菩薩花這麼大精神,留在人間是為了什麼呢?這一點他始終想不透徹,看人大勢至,也不過是偶爾來下界耍幾下瓶子。根本沒有做長期抗戰的準備跡象啊。

難道,張小白。真的不是菩薩?

難道,易天行,真地玩大烏龍?

……

……

鵬飛工貿的人一直盯著張老師地一舉一動,凡人盯著,想來也會引發什麼沒必要的衝突。

在這幾天裡,張小白老師照常吃飯睡覺上班教孩子,雖然現在盯著小易朱的眼神總有些怪怪的。但想到她在前些天裡受到的驚嚇,見到易朱後還能勉強站直在講台上,而沒有尖叫一聲跑出教室,已經足夠證明她的師德良好。

張小白這些天身體似乎不大好,臉色有些發白,正好是極好地印證了她是個凡人,受驚嚇的後遺症表現了出來,除此之外,一應如常。

這個認知讓易天行有些灰心。禪房之中,他看著身邊正在看書地女子,悶聲悶氣道:「若依我的法子。早試出來了。」

蕾蕾正在看課本,大三的學業比較緊張,聽見他說話,白了他一眼:「那種下作法子,你試下看看。」天下.書庫

易天行哀鳴一聲:「又不是真強姦,只是喊幾個人裝一下。」

一股殺氣在斌苦大師的禪房裡騰然升起,壓迫感無比強大。

易天行舉手投降:「我是豬狗不如,你饒了我。」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敢想,難怪鄒蕾蕾會有殺了他的強烈衝動。

任何事情都有個底線,放著一個來路明的人留在自己的大本營——省城裡,一向護家時如獅狗般的易天行肯定無法接受,於是一個片風蕭瑟地白天,他緩步走到了省城大學附近。

此行有兩大目的,一是接老婆孩子回家,二是要看看張小白到底是哪路神仙?

「什麼?辭職了?」

「為什麼?」

「受驚過度?回老家療養?」

「張老師的老家在哪兒?」

「噢,我關心是因為……咳咳……她一直對我家孩子挺好地,這聽說她身體不好,我真的很想去看看。」

「已經不在老家住?不知道去了哪兒?」天下書.庫.

……

……

就這樣,張小白老師從易家的生活裡完全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縱使易天行心有甘,請了六處乃至道門的一些人幫忙四處查探,仍然無法在這個世界上找出她來。

忽然地出現,忽然地消失,張小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時間,似乎只有這麼短短的一個多月,似乎她就是專門出現,在大勢至菩薩手下救了易家父子一命,然後便消失不見。

但她也沒有留下任何證據,表明她可能的身份,雖然易天行有無數猜測,但到末了,也只能歎息著承認,這個女人的身份是個謎。

「看來佛祖這事兒真賴我身上了。」

「嗯。」

「看來,總有一天還是得上去一趟。」

「嗯。」

「真的是很可憐的人生。」

「嗯。」

「晚上還是吃祟肉好了。老邢最近轉行飲食,把小肥祟盤了下來,我們去吃,估計他不好意思要錢……對了,還得把他師傅葉相那和尚帶著,這樣打片風才比較有把握。」

「嗯。」

走在秋風漸起的省城大街上,易天行微微咪眼,一手牽著蕾蕾的手,一手拉著小易朱胖胖的手,沉默著在大街上行走著。

頭頂是一片烏烏的天空,偶有片日透下,清麗無比。
第五部焚城 第二十六章 太平1/3(朱雀記)

張小白的失蹤是意料中事,畢竟易天行逼她逼的有些厲害。而秦梓兒這一個月裡忽然消失了,卻讓人間很多人有些緊張。小書店歸元寺,經常會接著不少地方打來的密電,言語溫和或是色厲內茬地詢問易天行她的下落。

易天行有些傻眼,心想那個大美女去了哪兒,怎麼這些人都來找自己?

「會不會在人間呆的無聊,所以上天去了?」

他皺眉問道。

鄒蕾蕾搖搖頭,心想那樣一個清麗女子,眉間明明還有凡世憂愁意,怎會忍得辭世而去。

「我得去找找。」易天行忽然有些擔心那個女人的安危,雖然按道理來講,一腳已經踏上仙路的秦梓兒,可能有人能傷害到她。

鄒蕾蕾點點頭,去給他收拾東西。

鄱陽湖畔小村莊,秦梓兒被大勢至菩薩從湖心裡撈起來後,就一直坐在湖邊發呆。身上濕濕的衣裳,以她的境界,可以瞬間蒸乾,但很奇怪的,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呆呆地坐在湖邊的一塊石頭上,雙眼直直地望著湖心,望著湖心那些游動著的背有金點的魚兒。

她坐了很多天,身上的湖水漸漸干了,頭髮卻沒有亂,衣裳上知為何也沒有沾惹上灰塵,看著依然是一身清麗,只是臉上冷冰冰的。若寒霜,但眸間卻平空現出些稚憨之意來。

此地偏僻,本就是甚交通要道,如今世道轉變。人心不古,她一個姑娘家枯坐此地數天,也沒有村去報告上級,只是在村子裡流傳著——村邊來了個漂亮地傻姑娘,不吃不喝好幾天了。

秦梓兒的臉色越來越白,卻不是那種虛弱的白,反而瑩瑩作亮。

第六天的時候,有位老嫗見她可憐,提著籃兒給她送了些清水饅頭。

秦梓兒緩緩地用手拿著微微發硬地饅頭,微微側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她也沒有道謝,輕輕張開略有些乾燥的雙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饅頭,然後咀嚼著吞下,然後又喝了一口清水。

老嫗送完一次飯,便來送第二次飯。

一直送到第十天,終於有些村圍了過來,詢問著她:「這麼漂亮的姑娘,怎麼老在外面呆著。你家裡人在哪兒呢?」

秦梓兒目光看著湖心的魚,沒有回答。

……

……

「別是個傻子吧?」

「村頭陳二好像還沒娶媳婦兒。」

「作孽噢,陳二是個老跛子,怎配得上這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這姑娘好像一個人,腦子好像也不清楚,嫁給陳二還有口飯吃。」

……

……

秦梓兒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對著眾人行了一禮,然後飄然遠去。

村民們愕然抬首望天。才知道這不是傻姑,是一位仙姑。

秦梓兒走了,這小村子又多了一個與田螺姑娘相反的神話故事。

易天行在雲層上空飛行著。偶然飄起來的雲絮在他的臉上一觸即碎,他沉著臉,這次尋找已經花了十幾天的時間,很意外地,他沒有查到一絲秦梓兒的氣息。

「這死女人跑哪兒去了?」他低聲咒罵著,腳底無色天火一噴,整個人穩穩在雲層上站立不動,手搭涼蓬往遙遠地大地上看去。

以他們兩個人目前的境界,只要是刻意隱去氣息,那麼在這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地土地上,隨時都能找到彼此。

所謂遙相望,從當初省城大學時起,便一直是這樣。

易天行一直沒有發現秦梓兒的氣息,免會想到一些比較恐怖的事情,心也有些微慌,他想了想,腳踩雲頭,整個人便降落到了地面。

落腳處,正是九江市,上次陳狗狗整出的小地震早已平息,城市一片繁華景象,根本看不出來當夜四中一場大戰的痕跡。

隨意走在九江市的街道上,易天行將神識緩緩探出,迅即住了整座城市。

小書包裡的電話響了,易天行取出手機,輕聲說道:「你們六處查到什麼沒有?」

秦琪兒惶急地聲音在手機裡響起:「最後知道,應該就在江西一帶,你說我姐到哪兒去了?」

「別急,她這麼厲害的角色,欺負人便算是好的。」

將電話放回書包,易天行微微皺眉,他忽然感覺秦梓兒似乎是在躲著人間的一切,這是為什麼呢?

天上一道微弱的亮光閃過,此時是白天,所以這道亮光顯得極其微弱,毫引人注意。

易天行卻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冷哼一聲,腳底天火一噴,迅即飛入高空之中,綴著遠處那道亮光而去。

……「秦梓兒!你給老子停下來!」

易天行氣急敗壞地追了上去。前面那小飛劍看著不起眼,劍上的女子飄然若仙,跑的比他也慢了多少……千里江山,一飛而過,不過一段時間,二人便已飛到中國的西部,那片染著點點白雪山頭地高原之上。

小飛劍驟然停了下來。

俏足輕輕踩著飛劍的秦梓兒緩緩回頭,眉尖微蹙,淡淡道:「為什麼一定要找我呢?」

嗤的一聲,易天行屁股一挺。很難看地在高空之上剎了車,惡狠狠道:「你不見了,全天下人都來問我要人,我不找你誰來找?」

秦梓兒地面容裡不知為何生起幾分幽怨。輕聲道:「當初在省城外,是你對我說,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小公子,我已經脫離了這個人世,那我不與人世打交道,又有什麼問題?」

易天行皺眉:「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

「這一個月裡,你在做什麼?」

秦梓兒忽然把目光望向遠方,沉默半晌後忽然說道:「我準備去趟歐洲,如果他們問起,你說一聲就好。」

易天行亦是一陣沉默:「給個理由先。」

秦梓兒眼中閃過一絲倔強的味道:「沒什麼。」

易天行瞇眼盯著她長長的睫毛和白如瑩玉地清顏。忽然問道:「你是不是碰見了一個和尚?」

秦梓兒緩緩抬首,卻沒有言語。

一陣無語地回答。易天行頓時明白在秦梓兒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天之驕女」,一個自幼被便稱為道術奇材的姑娘,在遇見大勢至菩薩後,自信心遭受了強烈的挫折。而秦梓兒的性格卻是寧折勿彎,在一個月的避世之後,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只是這種選擇不知道有沒有什麼用。

「為什麼要去歐洲?那裡對提高你的實力沒有什麼幫助。」

「我需要修行。」秦梓兒目光微微垂下。「這一個月裡,我在人間的最底層生活著,旁觀著,才發現我對這個世界其實從來沒有過真實的認識。我從小生活在山上,後來又一直在六處,所謂入世修行,只是一句笑話。」

她望向易天行:「我與你同,我要尋找自己的目標,我地生活需要一個目標。」天下書.庫

「我不明白。」易天行反駁道:「生活是需要感受的一個立體面。而從來是一條有方向地射線。」

「更何況,目標又是什麼呢?」他接著說道:「王侯將相,對於你我而言。真如糞土。榮華富貴,更不能稍羈你我之心,成就不世之功,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一個凡人,他的生命是有限的,所以他需要在有限的生命之中,盡可能地燃燒自己,照亮身周,以留下自己的痕跡……但對於你我這種存在而言,這些有意義嗎?」

秦梓兒微微一笑,清光四射:「其實……你自己也在迷惘著,在台灣的海邊,你勸我不要上天,說明你對天界隱隱恐懼,這種恐懼或許就是支撐著你嬉笑度日的力量源泉。試想一下,如果在這個大千世界裡,你什麼都敬畏了,你沒有什麼索求了,那你地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我很感激那位僧人,他讓我知道,這個世界遠不是我所知道的方寸之地。這兩年裡,你在省城過著小家日子,在我海外漂浮,無根無落,仙人飲風食露……這日子好嗎?天路在我腳下,我何時踏上?踏上之後,天界又是何等模樣?」秦梓兒微微笑道:「感謝那位僧人,讓我瞭解到了少許,有了目標,日子總會好過一些。」

易天行從這些話中隱隱聽出些別的味道,面色黯然,無法接話。.

……

……

「謝謝。」這謝的自然是秦梓兒幫忙攔阻大勢至菩薩。

「謝謝。」這謝的是易天行壯膽離開省城來尋秦梓兒。

「想知道那個僧人是誰嗎?」

秦梓兒搖搖頭:「他是誰並不重要,我只知道,他代表著一種現在的我無法企及的境界,而這種境界,便是我追尋的。」她的臉上閃過一線令人心折地堅毅。

佛家講究治心,道家講究治身,佛以己身為天地,道以天地為己身,而秦梓兒這個被稱為千古難見的道術天才,卻隱隱有幾分令鬚眉汗顏的毅力……只是這種挑戰天地地毅力,與道家虛沖之道又隱隱相悖,讓易天行有些不安。

易天行皺眉:「修行當寸進,不可妄進。」

秦梓兒微笑道:「梓兒明白,不送。」

易天行拱手告別:「自然送。」天下.書庫

二人就此作別。再見面時,已是一年之後的摩納哥賭場。

回到省城後,把秦梓兒地事情輕描淡寫地先報告給鄒蕾蕾,然後對秦家做了些交待。這事情便算淡了,畢竟泰臨川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已非塵世中人,一些世俗規矩,不大能限制住她。

只是不知道秦梓兒在西方那些世界裡會玩出些什麼花樣來。

……

……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又是一年。

天界沒有人再下來搗蛋,妖怪們都去了山區支邊,六處的人閒地沒事兒,成天在泰琪兒的帶領下開游圓會打發時間;葉相僧還在小書店賣書,臨終醫院講經。各式夜總會裡說法;斌苦仍然一如既往地在禪房與會議室裡碎碎念,小易朱仍然在調皮,在搗蛋。在上學,現在反正也沒有張小白老師管他,他成了小學裡的青圓霸王:莫殺還在鵬飛工貿掙錢給師傅花,她的師傅……易天行還在不停地花錢,老猴還在喝蒙塔榭,讀晨報,試全世界各地運來的新衣裳。

花錢之餘,易天行經常會和老猴隔著那個淡素色的金剛伏魔圈小聲嘀咕什麼。一嘀咕便是一個通宵,真讓人敬仰這種師徒情堪比某山。

葉相僧也經常和易天行嘀咕,嘀咕的後果是葉相僧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從春至夏,由夏至片,愈發白了。天下書..庫.

斌苦不想嘀咕也沒辦法,易天行長期霸佔他的禪房看AV?,逼著他嘀咕,嘀咕的後果是易天行的臉色越來越好看了。似乎收到許多有用地咨訊。

總之,一家人都在過幸福生活。

只有鄒蕾蕾忙著畢業的事情,有些焦頭爛額。

更讓她焦頭爛額地是。易天行每隔幾天就要湊到她耳邊,極其厚顏無恥,毫無誠意地說:「嫁給我吧?」

姑娘家怎會這般容易上賊船,自然是裝糊塗,等待著某人能能學會浪漫這兩個字。

……

……

一九九八年片季裡的一天,省城大學門口荷花池旁的郵箱裡有異象發生。

大四的郵箱裡插滿了鮮花,紅紅的玫瑰暖人心。

不知道是誰做的,這種普渡天下的浪漫,確實讓女生們地心頭溫暖起來。

放學之後,七眼橋上,夕陽之下。

鄒蕾蕾的中食二指輕輕拈著那朵玫瑰,似笑非笑地望著易天行。

一旁的小易朱正捧著根玉米棒子在啃,來不及注意父母間蕩漾著的暖昧情緒。

易天行咳了兩聲,問道:「不喜歡這花嗎?為什麼這麼笑。」

蕾蕾甜甜一笑,問道:「為什麼會想到把花插在郵箱裡?」

「因為每天你們班上收信都是你收啊,怎麼樣?夠浪漫吧?」易天行有些驕傲。

蕾蕾搖搖頭:「那為什麼每個班的郵箱你都要插一朵玫瑰?」

「因為……這個……因為我忘了你是讀幾班的?」

易天行緊握雙拳,知道自己確實很討打——蕾蕾都讀了三年半大學,自己連她讀哪個班還沒有記住,虧得自己還是個記憶狂人。

蕾蕾懶懶地歎了口氣:「和你追究這個。」天..下.書庫

易天行一笑,旋即喚住小易朱:「你先回去,我和你媽有些事情要做。」

……

……

在七眼橋下的府北河畔,易天行單膝跪地,鄭重地從懷裡取出一枚金戒指,緩緩舉到臉前。

「這是師傅給你的那枚,那天之後我一直留在身邊,就是為了今天能給你親手戴上。」

蕾蕾輕輕咬著下嘴唇,沒有說什麼,眼睛裡卻隱隱有些水光閃爍。

「嫁給我吧,老婆。」

求婚的人,沒有人會稱呼老婆吧?

不過這點小瑕疵很容易被兩個沉浸在愛河裡地男女刻意略過。

府北河旁的柳枝在金風中綿軟無力地搖擺著,慵懶而美麗,河中碧水隱隱泛光,如流金般。

鄒蕾蕾擦了擦眼角,掙出笑容說道:「結婚了,你就要走了。」

...
易天行笑著,眼神裡不盡愧疚之意:「我是一個很自私的男人,人生沒有完美之前,真地很難有勇氣去挑戰什麼東西。」

「你準備好了嗎?」

「一年的時間,足夠了。」

「你一個人去嗎?」

「是啊,葉相太老實,他跟著我去,會倒霉的。」

沉默良久。

「好吧。」鄒蕾蕾從他的手裡接過金戒指,微微一笑:「為了讓你能有些勇氣,我就……勉為其難嫁吧……不過不要忘記,騎著五彩的自行車來接我。」

她看著他。.天..下..書庫

他看著她,為她戴上戒。

……

……

誰也不聞戰叫:太平。

天下太平。

天不太平。
第六部梵城 第一章 鈴兒釘鐺響1/3(朱雀記)
雨聲漸漸地停了,城市的上空漸漸透進清光。春日裡百花盛開,經清水一沐,愈發鮮艷。葉上殘露於日光下閃閃發亮,街畔青樹於涼風中輕輕搖擺。省城裡的人們按照很多年來的模樣生活著,街邊的小攤販依然在與城管玩游擊戰,放學的小孩子們舉著小木牌很守規矩地過馬路。

在省城外圍一個路口處,氣氛卻十分緊張,農舍外的新黃嫩綠作物都有些瑟瑟發抖。

這裡沒有農人,沒有汽車經過,安靜的十分異常,在寬闊的道路正中,停著一輛破舊的長途汽車。

道路兩旁有很多穿著制服的蒙面人,手裡拿著絕非一般軍警配置的武器,緊緊地包圍著這輛長途汽車。

前後數公里的路段已經被封死了。

雙方對峙著。

……

……

「裡面的人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馬上釋放人質,舉手投降。」

喊話的人,是一個面上微微顯怒的女子,女子紮著馬尾辮,長眉如秀劍,看著很清爽,正是省城六處主任,泰琪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破爛的長途汽車的門被打開了,裡面那些乘客面有土色地慢慢走了下來,腿在不停地抖著,迅即有六處的職員勇敢地衝上前去,將這些乘客接了下來。

「泰主任,已經查過了,目標沒有乘機溜下來。應該還在車子裡面。」一個隊員前來報告。

秦琪兒微微皺眉,臉上很平靜,緊握的右拳卻透露了她內心地緊張:「北京的突擊隊最快什麼時候能趕到?」

「四十二分鐘。」

「來不及了。」

泰琪兒歎了一口氣,左手舉起一個小小的顯示屏。顯示屏上頓時出現了六處最機要的一些文件,文件裡面是這些年來六處設定地危險人物。

顯示屏一幻,現出一張臉來,那張臉看著憨中帶著煞勁,穿著藍卡嘰布的中山裝,油膩膩的分頭下面,高高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

這張照片看來是很多年前拍下來的。

「確認是這個人嗎?」

「是的。」隊員確認長途汽車上目標的身份。

秦琪兒在心底怒罵一聲:「不是早死了嗎?易天行!你騙了多少人!」

……

……

街上已經沒有百姓了,六處的工作效率很高,在短時間內就封閉了這片城區,堵住了這輛長途貨車。

長途貨車一直開到湖南境內。才被廣佈國境之內的六處查到端倪,卻已經來不及設下重重伏擊。

於是。才有了這樣一個對峙的局面。

一個中年人緩緩從長途汽車上走了下來,穿著一件很普通地夾克,似乎從來沒有改變過的黑框眼鏡還架在他地鼻樑上。他吸吸鼻子,深深呼吸著雨後清新的空氣,似乎十分滿意此地的味道。

他下了車,車旁是寬廣而安靜的街道,圍擊他的人們只敢遠遠地守在幾百米外。所以空出一大片開闊地來。

他的腳掌剛剛落到地面,四周便傳來一片卡卡嚓嚓的聲音,還有什麼儀器充電地聲音……

「陳叔平,請你立刻投降,政府既往不咎。」

泰琪兒臉色微白,勇敢地站在最前沿,清聲喊著話。

六處的人都知道這個陳叔平是誰,幾年前九江的一場大戰,已經成了六處職員暗中討論最多的話題之一。當夜那場大戰,地震連連,死傷無數。月蝕雲變,最後連尋彈都用上了,可六處處長秦童兒還是險些喪命——這樣強大的存在,實在是令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害怕。

傳說中,這個陳叔青已經被易副局長親手擊斃了,怎麼……今天他又會活生生地出現在省城裡面?

眾人都很緊張,將好膛的重武和一些奇門武器都對準了陳叔平。

千萬槍彈所向處,陳叔平手提旅行包,面色如常,說不出的傲然,沒有一絲表情的五官,訴說著對人類強大力量的輕蔑。

大戰一觸即發,雨後地街道上一片死寂。

……

……

「鈴鈴……鈴鈴……」

從街道的最遠處,一輛自行車悠然自得的騎了過來,騎車地是一個小孩兒,有些微胖,正咪著眼,按著鈴鐺,在雨水打濕的街面上騎行著。

「快攔下他!」

六處的職員喊話,有些惶急,眼看著仙人之間的大戰要爆發,波及這個小孩子可就不好。

但知道為什麼,那輛自行車就這樣輕鬆地衝破了六處的重重防線,緩緩騎到了大街之上,在離破舊長途汽車約五米處停了下來。

「嘎吱」一聲,自行車停了,一些泥水濺起,微胖的小孩兒一隻腳踩在了地面上。

小孩兒看了一眼正拖著旅行袋的陳叔平。

他屁股底下的自行車被漆的五彩繽紛,紅綠雜然,看著十分礙眼。

……

……

小孩兒把陳叔平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忽然開口說道:「師公要我問,你來做什麼?」

陳叔平的臉上不再掛著面對凡人時不屑一顧的表情,苦臉一笑,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白布,在右手上搖了搖。

「噢,有誠意,上來吧。」

在外面的六處職員傻了眼,有幾個熱血道門青年便準備學黃繼光。衝前去,以自己地命換這小孩兒的安全。

但見過這小孩兒的六處職員卻是齊齊鬆了一口氣,心想這小祖宗來了,自己的小命只怕也是保住了。天下.書庫

秦琪兒惶急喊道:「易朱。小心些。」

微胖地小孩兒就是小易朱,他回頭望了一眼泰琪兒,細聲細氣說道:「琪姨,安啦。」

……

……

釘鈴鈴的自行車鈴聲,在空蕩在街道上又一次響起,反覆不停。

五彩的自行車在街道上漸行漸遠,騎車的是個小胖子,坐在後面,不安抱著小胖子腰的,是那個滿臉緊張的陳狗狗。陳狗狗右手的白布一直在輕輕搖著。

雨後的歸元寺格外美麗,豎匾洗後。黑黃分明,寺牆內外青樹漸合,靜謐之意十足。

隨著一連串清脆的鈴聲,自行車在歸元寺正門口停了下來。

陳叔平雙腳一撐,就從二四自行車上站了起來,微微低頭,手中白布不停搖。嘴裡小聲問道:「易天行在哪兒?」

「我爹出去玩去了。」天下.書庫

「去哪兒了?」

「不知道。」

易朱沒好氣白了他一眼,把自行車停在石柱旁邊,便準備領他進去。

「原來他不在啊。」陳叔平有些尷尬,「我能能不進去?」

易朱沒有說話,陳叔平知道不進去也不行了。,

……

……

斌苦大師領著幾個得力弟子在後圓處迎著,恭謹行禮:「見過仙官。」

「罷了罷了。」陳叔平隨意說著,仍然有一絲傲意未除。

進了後圓那道石拱門,行過一汪小湖,踏過湖上小橋。便來到了茅舍之前。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只留下陳叔平一個人臉滿不安和恐懼地站在茅舍前面。

「俺就納悶了,你這狗怕成這樣。還敢來?」

老祖宗嗡嗡地聲音在後圓裡迴盪著。

陳叔平一個激零,趕緊討好乞憐般搖搖自己右手的那塊白布,白布在初霽地空氣裡飄浮著,就像那初春柳絮一樣綿軟可憐。

「白旗?扯臊!俺家不興這套!」

……

……

一隻耀著淡金色光芒的巨手倏然從茅舍裡伸了出來,呼嘯著破風而下,狠狠地拍在陳叔平的頭上!

一聲巨響之後,陳叔平玩了一招最正宗的狗啃泥,整個腦袋被埋在了土裡。

他雙手撐著地面,用力把自己的腦袋從青石板下泥土裡拔了出來,搖了搖腦袋,似乎被拍的有些不清醒,嘿嘿一笑。

這一笑,老祖宗又是一掌當頭拍下。

又是一聲巨響,陳叔平的腦袋又被砸進了泥地裡,然後他又像拔蘿蔔一樣地拔了出來。

如是者三。

等老祖宗第四次落掌地時候,陳叔平終於受不了了,嗷嗷一陣狂叫,一聲純正道家仙氣猛然而出,迅即充斥了整個後圓,天袈裟大陣隱有感應,微微飄浮。

他懲紅著臉咆哮道:「夠了啊!你這破猴!老子讓你打三下已經給足面子了,你還想怎麼嘀?」

啪的又一聲巨響,淡金色的巨掌狠狠將他的身體砸進了土裡,砸成一個驚愕的「人」字形!

老猴戾乖的聲音從茅舍裡傳了出來:「扯臊!如果不是看著你乖巧,不敢還手,你看我還要打你幾下。」

陳叔平從地裡辛苦爬了起來,掙紅著臉,滿臉不服。天下/書庫

「還不服?」老猴的聲音尖了起來,那只淡金色巨掌又在空中凝結成形。

「服了!服了!」陳叔平趕緊哀叫道:「別打了,大聖爺給我留點兒面子。」

「面子?」老猴怒了起來:「滾俅!這百多年裡,你天天攛掇些凡人來歸元寺鬧,鬧得俺家睡都睡不安生,你們給俺家的面子在哪裡?」

陳叔平求饒道:「大聖爺,這事須怪不得我。這都是天庭上那些老傢伙地意思,我下凡不過二十來年。」他眼睛一轉說道:「這上三天如今也毀了,天庭也不會來鬧您了,您就安心養老吧。」

這話意思恁毒。咒老猴被永遠關在歸元寺裡。

偏偏老猴有時候是個實誠人,沒聽出這句話地意思來。

「哼。」寺牆上傳來一聲冷哼,小易朱正在那爬牆玩,去摘青竹編竹馬。

陳叔平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趕緊對茅舍裡面說道:「大聖爺,我與令徒私交頗好,您就放過我吧。」

「過禽獸一窩罷了,私交是俅?……嗯,說到俺那徒兒。」老祖宗聲音又尖了起來,「你跑俺這兒來作甚?將來豈是又要給俺徒兒惹一身膻?」天/下書.庫

陳叔平可憐兮兮道:「實在沒轍了。必須得找到易天行和他說點兒事。」

「啥事兒?」

「易天行去哪兒了?」,,

「嗯,可能是在天上。」

陳叔平眼珠一翻白。險些暈倒過去,急促說道:「現在去不得。」

「怎麼了?」老祖宗地聲音也急了起來。

……

……

「我前些天被天庭強行召回……」陳叔平安靜了下來,脫下上衣,露出裡面全部是恐怖傷痕的身體,「我沒有去,所以傷成這樣。」

「強行召回?難道是天雷?」老祖宗嘻嘻笑道:「你這狗也是蠢貨,召你回去就回唄。在這人間窩著有甚樂趣。」天/下書/庫

陳叔平冷哼一聲道:「又不是我自家主子召我,我憑啥回去?」

他那點兒在人間享福的小私心誰不知道?不過也懶得戳破他。

「這和我爹上不上天有什麼關係?」

小易朱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撐著下頜,天真地看著半裸的陳叔平。

陳叔平被他看得不自在,說道:「我嘗試與我家主子聯繫,結果發現,我家主子不知道去哪了。」

……

……

「你的意思是說……天庭可能有亂?」老祖宗冷冷的聲音傳了出來。

「正是。」陳叔平恭謹應道:「所以我趕緊來找易天行,就是告誡他,此時上天庭。非常不合適。」

茅舍裡沉默半晌,忽然傳出來老祖宗囂張的笑聲:「哈哈哈哈……很合適,很合適啊。」

忽然間笑聲一頓。老祖宗冷冷逼問道:「你這狗,在俺這兒賣好又是什麼意思?俺徒兒不在歸元寺,你怎可能知?說!」天下/書庫

「說吧。」小易朱煞有興趣地看著陳叔平。

陳叔平尷尬地笑了笑,半晌後才說道:「這個……萬一……我那主子有什麼……這個……將來……天上,我還要請大聖爺多多照看啊。」

原來這狗存的是這狡猾心思。

老猴總可能永遠被關在人間,只要他回了天上,以他的人脈和實力,護住一隻在人間貪玩的小狗還是冒有問題地。

老祖宗冷哼了兩聲,沒有說話。

陳叔平知道大聖爺雖然沒有明許,但也有所鬆動,大喜伏地而拜,道:「大聖爺,我這就去天上把易天行追回來。」

「不用了。他比你精明多了。」

老猴陰陰的聲音從茅舍裡傳了出來。

易天行在天上飛著,眼前所見,是一片雲海,雲海上方是一輪紅日,分外耀眼。

……

……

「先生,您還需要點兒別地嗎?」一個美麗的空姐輕聲問道。

易天行舉了舉杯中的紅酒,聳聳肩:「不用了,謝謝。」

他確實是在天上飛,只不過是坐在波音飛機的商務艙裡,隔著舷窗欣賞著高天之上的美景,而沒有坐著金棍直抵天際。

坐在飛機上,他還在回味著數天之前那場熱熱鬧鬧的婚禮。

五彩的自行車,看著晃眼,小易朱當花童,雌雄莫辯。

莫殺當伴娘,林棲衡和他地三個兒子也從台灣趕了過來,秦家三個人也都來了,趙大居士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只送了一幅字畫,而人沒有到場。天下^書庫

婚禮很隆重,花錢很多,鵬飛的一干轉入正行的江湖兒女很熱鬧,很興奮。周小美手底下那個也叫琪兒的姑娘很悲傷。

至於省府市府的一干 PNPC,對不起,易天行實在沒有心思去記他們的名字。

……

……

蕾蕾那天很漂亮,穿著婚紗後,真正烘托出來了聖潔純淨的味道,臉上的那一抹紅暈,相映之下,更顯嬌羞。

易天行那天很緊張,穿著一身合體的西服,卻總覺著自己地袖子有些短,自己的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一整天都只是傻呵呵的笑。

給鄒老師和胖主任磕完頭後,這小兩口便算是喜結良緣了。

只是當夜深之時,一家三口,又在歸元寺後圓補辦了一個小型地婚宴。參加這次婚宴的人,都是最親近的那幾個,葉相,莫殺,斌苦。

一對新人,在茅舍前面給老猴磕了三個響頭。天下書-庫

老猴很安慰啊。

第二天,武當山的道士和各寺廟的和尚都來送禮,禮多人不怪,易天行自然要好好接待,而且武當山這次送來的又是火烷布,讓鄒蕾蕾高興的狠,心想以後莫殺就不怕老傷風化了。

只是熱鬧完後,小易朱說了一句話,讓易天行和鄒蕾蕾生了好幾天的悶氣。

小易朱說:「沒聽說過結婚的時候又請和尚又請道士的。這禿驢牛鼻子滿地走……媽,爹,你們又不是給我祝滿月,咱家又沒死人,讓他們來幹嘛?」

就為了這句話,家裡鬧了三天,葉相僧打了小易朱十次。

啜了一口紅酒,易天行從回憶裡醒了過來,看著窗外雲海紅日,唇角泛起一絲溫暖的笑意。天下*書庫

人人都以為他要上天,他卻坐著飛機上天。

他要去做什麼,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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