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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覆雨翻雲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五章 臨終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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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長征步進房內時,寒碧翠正背對著他,望往窗外的園林里,听到足音,轉過身來,臉上雖猶帶淚痕.神情卻回复了平靜。
  戚長征把她擁入怀里。
  兩人用盡力气摟著對方。
  戚長征道:“寒碧翠的事,就是我戚長征的事,只要你我還在,定可重振丹清派。”
  寒碧翠堅強地道:“碧翠經義父開導后,也想通了,花街之役,難令我派的八大高手折其五,又死了近六十個弟兄,可是我們丹清派有著超過百年的歷史,早已蒂固根深。絕非一夜里可清除的,躲過風頭后,我又可以重頭來過,總不能教工師叔他們白白犧牲了的。”
  戚長征點頭道:“我真高興碧翠有這積极的想法,我老戚定會全力助你。”
  寒碧翠微歎道:“當然哩:你是人家的夫婿嘛:是了:現在有個頭痛的問題,就是尚幫主把他的夫人交給了我們照顧.我們定要不讓他再落進鷹飛那淫徒手中,否則怎對得起尚幫主。”
  戚長征大感頭痛,現在他們是自身難保,但又怎可放下褚紅玉不理,何況刻下褚紅玉正和丹清派僅餘的三大高手和十多名好手留在總壇處,若讓鷹飛找上去,不但褚紅玉難保,丹清派怕要真的全軍覆沒了。
  寒碧翠看出他的擔扰,道:“李爽師叔最是穩重,知道了花街的慘劇后.必會立時找地方躲起來,所以暫時他們應沒有危險的。”
  戚長征舒了一口气,道:“他們會到那里去避禍呢?”
  寒碧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還記得那偷了你玉墜的人嗎?”
  戚長征嘿然道:“是否“妙手”白玉娘呢?”
  寒碧翠佩服地道:“你早猜到了:玉娘姨是娘親的好友,最疼惜碧翠,她看穿了人家傾心于你,才破例出手來偷你的東西。她不但武功高強,還足智多謀,那天對付你的妙計就是由她想出來的。在如今情況下,李爽師叔定會去投靠她。”
  戚長征道:“你的玉娘姨是否住在城里?”
  寒碧翠道:“不:她隱居在城郊一個農村里,若我們能立即赶去,定能在鷹飛找上他們前,和他們會合。”
  戚長征想起了水柔晶,暗付以甄夫人之能,又深悉水柔晶潛蹤之術,說不定能把她搜出來,想想都心焦如焚。
  拉起寒碧翠的手往外走道:一來:救人如救火,我們找義父商量一下。”
  兩人來到大廳時,干羅正与風行烈,谷姿仙和老杰低聲商議著。
  坐好后,戚長征把水柔晶和褚紅玉的事提了出來。
  干羅洒然一笑道:“想不到我干羅縱橫江湖四十多年,先給方夜羽暗中算計了一招,現在又為這甄妖婦感到頭痛,可知長江后浪推前浪這老生常談,實有顛扑不破的真理。為此便我想到,若由干某來出主意,說不定因敵人對干某早有研究,可從我的歷史我出我應變的某一种規律,便能加以針對應付。哼:今次我偏不出半點主意,全由你們后生一輩決定,這一著定教甄妖婦失算。”
  谷姿仙贊道:“這一下必然大出甄妖婦意料之外,可是干老必須講得出做得到,即嘗不同意我們提出來的方法,亦不可出言反對,甚至提出意見,因為你的話誰敢不听呢?”
  戚長征拍腿向風行烈道:“老兄:你有位非常聰明的小嬌妻。”
  寒碧翠心中暗項,聲道妻子總是人家的好嗎?眼珠一轉道:“碧翠還有個更進一步的提議,就是戚郎和風兄兩人都不出主意,改由我們中的一人定出計策,如此才能更收奇兵之效。”
  風行烈先是一愕,按著眼中射出贊賞之色,大力一拍戚長征肩頭,識相地道:“寒掌門才真的冰雪聰明哩:不若就由她出主意,我們做兩個听話的小嘍羅。”
  戚長征微笑看著臉有得色的寒碧翠搖頭道:“若真要敵人猜不到我們的行動,碧翠實不宜出主意。因為你心中最關注的事,定是如何与丹清派的人會合。如此則會落人敵人算計之中。”
  寒碧翠點頭同意,向谷姿仙道:“那由風夫人出主意吧!”眾人眼光轉到谷姿仙俏臉上。
  谷姿仙俏臉微紅,道:“我并不是出主意的最佳人選,因為姿仙絕非机靈多智的人。不若看看我們的小精靈睡醒了沒有,由她想出來的鬼主意,必會教敵人和我們都要大吃一惊。”
  老杰拍案叫絕道:“就是小蓮那妮子吧:她甚對我的脾胃,就讓他來主持大局,任何人都不得异議,這定含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風行烈長身而起道:“讓我抱她出來見客,看看她有沒有什么精靈主意。”
  戚長征笑向兩女道:“假若小精靈不把兩位美女安排到我和風兄的身旁,兩位美女肯答應嗎?”
  寒碧翠和谷姿仙齊感愕然,首次想到這難以接受的可能性。
  干羅接口道:“行烈快抱你的寶貝出來動腦筋,無論地想出來的方法是如何難以接受,我們都答廳,這一著必教甄妖女摸不透。”
  浪翻云在江水里冒出頭來,看了漸漸遠去的官船和護航的戰船一眼后,再潛入水里,往左岸游去。
  他潛得很深,到了岸旁,仍憑著流轉不息的真气留在水底好一段時間后。才冒上水面,在一堆亂石間离開江流。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若讓有人發現他此時由江里冒出來,定會聯想到他和官船的關系。運功細察几遍,連對岸的疏林亦不放過,肯定無人后,才理上岸旁,一溜煙閃進一座樹林里,借著飛馳之勢,運功把濕衣蒸干。
  离開樹林時,他回复了潛進江水前的干爽。
  他仍不敢大意,借著地勢及林木的掩護,往應天府奔去。
  楞嚴既指使展羽誘他上京,必然有對付他的把握,若要對付他,自須先掌握他的行藏,才可以發動精心設下的陷阱。
  在一般情況下,即管是龐斑親來,亦沒法把他騙過。
  所以楞嚴必有他一套的手段。思索間早奔出了十多里路,倏地停了下來,功聚雙耳,全神傾听。
  兵刃交聲聲由左方遠處一座小丘上傳來。
  聲音發出處距离他這里最少有七、八里之遙,若非因小丘地勢高,聲波擴散不為林木所阻。真不容易听到。
  浪翻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否楞嚴布下的陷阱。
  他這個想法并非全無根据,問題最大處在于打斗聲來得這么巧,偏在他上岸時,而聲音發出處又正好在易于傳聲的高處,惟恐他听不到的樣子。
  假設這是楞嚴安排的話。那代表楞嚴已知道他藏在官船上,亦由此推斷出范良极和韓柏的真正身分。若是如此,他現在所做的事,是立即赶上韓柏他們,教他們立即逃跑。
  所以目下的頭等大事,就是先要弄清楚那邊山丘上發生了什么事。
  想到這里,那邊敢猶豫,全速往兵刃響處掠去。
  謝廷石隨便找了個借口,把馬雄支使了開去,然后向對坐台旁的韓柏親切地道:“四弟:對于三哥我昨天的提議,想好了沒有?”
  韓柏心中暗罵去你他媽的三哥,你這奸猾官儿有何資格和我稱兄道弟?
  表面則不得不暗笑道:“我們早商量過了,三哥的話不無道理,不過事關重大,三哥最好安排我們和燕王見見面,談得詳細一點,將來四弟我亦好向敝國君交待。”
  這番話合情合理,謝廷石离心中暗恨,也拿他沒法,點頭道:“這個當然:燕王現已到了應天府,准備為皇上祝壽,到時自會安排和你們相見。”
  頓了項歎了一口气道:“本來燕王為了感謝四弟在靈參一事仗義出手,幫了我們這樣的大忙,特別為你預備了些好東西,但剛才見過四弟那傾國傾城的夫人后,我怕四弟對其它女人再無興趣.故不知是否應說出來了。”
  韓柏精神一振,明知對方想以美女籠絡自己,亦不由食括大動,暗忖听听總無妨吧,道:“女人都會嫌多嗎?不過若只是一般貨色,就不提也罷。”
  謝廷石心中暗笑那怕你這色鬼不上釣,那怕爐嘴的貓儿不吃魚,正容道:“燕王對女人的眼光絕不會低于四弟,他可以拿出來獻寶的女人,自是第一流的貨色。”按著壓低聲音道:“燕王封异族美女特感興趣,多年來一直在域外各族中搜羅未成年的美麗處女,帶回中原由專人訓練.最懂服侍男人,知道我三位兄弟都是惜花之人后,特別挑了三位最頂尖儿的美麗處女,教人送到京師來,嘿:保證你們洽意。”
  韓柏立即忘記了“听過就算”的念頭,喜上眉梢道:“那給我的人儿是什么族的人?”謝廷石知道魚儿剛咬著了魚餌,故作神秘道:“若不是燕王真的想和四弟交友,這個美女他才舍不得送出來哩!”再把聲音壓低少許道:“她的名字叫姬典挪,乃燕王的美女珍藏里的首席美人,是域外一個專盛產美女叫‘鬼方’的游牧民族和東歐羅剎族的混血美女,凡見過她的男人,都要拿著個大碗,按著流出來的口涎哩。嘿:三哥我曾在宴會里看過她跳舞,直到現在亦不時在夢中重看到那情景。”
  韓柏色醉三分醒,皺眉道:“若她真的長得如此動人,我才不相信燕王舍得拿來送我。”
  謝廷石始知自己夸張得過了火,忙補救道:“由此你便可知燕王是干大事的人,也可以說他做人實際,若取不到皇位,不但美女不保,連他的性命都留不住,權衡輕重下,只好忍痛割愛,以向兄弟表示真正的誠意。”
  韓柏暗忖,難道我真的對燕王如此重要嗎?旋又扰疑地道:“她今年多少歲,是否不是處子之身呢?”將己比人,他絕不會讓這樣的美人保持完璧,燕王亦應不會例外.說不定先嘗了后,才拿來送他作人情。
  謝廷石拍胸保證道:“四弟放心,燕王乃義薄云天的豪士,絕不會作出此等不義的事。”又眨眨眼睛低聲道:“四弟雖見慣美人,但保證未遇過這等貨色,她的秀發像太陽般金黃,皮膚比白玉還雪白晶瑩,身材之惹火,連干柴也可以燒著,比你那四位夫人都要高。唔:最多比你矮上一寸半寸,那對長腿跳舞時的迷人,要見過方可知道,想象都想不來。”
  韓柏听得魔性大發、心痒難熬,道:“到京后是否立即可見到她呢?她的頭發真是金色的嗎?你可不要騙我。”
  謝廷石心中暗笑,肅容道:“我們已是兄弟,肝膽相照,若是騙你,天上的神明都不放過我,她在十日前由燕王的高手自順天府護送來京,應該在這几天內抵達,屆時燕王當會作出妥當安排。”
  “砰!”門推了開來,范良极一臉不快,咬道:“你們有事商議,怎能揪開我這地位最崇高的大哥。”
  浪翻云掠至山丘腳下,停了下來,暗忖應否立即不顧而去。
  這時他已知這只是江湖上的一般仇殺,沿途奔來時,他發現了三具体,都是一劍致命,顯示凶手是同一個人。
  誰人的劍術如此高明?
  上面的兵器交聲聲忽地沉寂下來。
  浪翻云心想看看亦應無礙,往上走去。
  丘坡處另有兩名武林人物伏草叢里.坡頂處再有一具体,但都不是用劍的。
  這時他大概猜到了這些武林人物,因著某一原因,在此伏擊圍攻這持劍的高手,不過終落得慘死當場的結局。
  他細察地上的腳印血跡,追蹤到另一邊山頭,發現了那持劍的人。
  他伏身地上,劍掉在一旁,還有個小包袱。
  浪翻云把他翻了過來。
  只見他眼耳口全是血漬,胸會被硬物擊得碎陷下去.真是烈震北重生都救不回來。
  見他還有一絲气息,浪翻云拿著他的手,輸進真气,看看他是否還有什么遺言。
  那人顯然功力精純之极,受了這樣的重傷,可是一經輸入真气,立時呻吟一聲,醒了過來,微睜雙眼,帶著懼意望向浪翻云,自是怀疑對方是敵人。
  浪翻云一触對方眼神,便知此乃心術不正的人,暗想無論好人坏人,最后的結局還不是毫無分別嗎:心中忽然有种想笑的感覺,淡然道:“我只是路經這里,見到你還有一口气,故此把你救醒片刻,看看你還有什么說話。”
  那人現出惊恐之悔的神色.喉嚨咯咯作響。
  浪翻云一指點在他后身處。
  那人口中吐出一口血來,但呼吸稍暢,免去了立即窒息而死。
  他望了浪聲云好一會后才喘著道:“到現在我才相信你不是我的敵人,因為以你的反應和武功,怕兩個我都非你的對手.閣下高姓大名。”
  浪翻云心中大奇,以這人的傷勢,為何垂死下說話仍如此有條不紊,求生的意志如此堅強,定是有件不能放下的心事,微笑道:“我就是浪翻云!”那人全身劇震,眼耳口一齊涌出血絲,仗得浪翻云源源不絕輸入真气,暫時養著他的命。
  那人奮起意志道:“原來是你,唉:我可否求你一件事。唉:假若你知道我是“俊郎君”薛明玉,定不會答應。”
  這次輪到浪翻云呆了起來,細看他那蒼白卻与俊俏絕拉不上半玷關系的丑臉孔,奇道:“若非我知道若冒充以奸淫之行臭名遠播的俊郎君對你絕無半點好處,我定會以為你在胡說。”
  “俊郎君”薛明玉歎了一口气道:“這是我的大秘密,連妻儿都不知道,我真的面目一直隱藏在一張假瞼皮下,歎:你現在廳明我為何仇家遍天下,卻可以倏時蹤影全消,靠的就是由百年前天下第一巧匠北胜天的妙手造出來的一張假臉皮。唉:今次若非我不知道給他們噴了一种特別的藥液到我的皮膚上,也不會給他們在這里藏著加以圍攻,我真的不甘心呀:我一生從不求人,可是我現在真的求你一件在你來說乃舉手之勞的易事。”
  他實際已到了油盡燈枯的盡頭,全賴浪翻云的真气養著命,才能一口气說了這么多話。浪翻云歎道:“若我助你完成最后愿望,豈非對所有曾被你毀了一生的女子不公平之极。”薛明玉了解地點頭,思索著道:“不知你信不信,開始時我雖用了強迫的手段,但在過程里我卻是非常溫柔,事后則感到非常后悔,痛哭流梯,只不過隔了一段時間,心內又生出強烈的沖動,迫得我一錯再錯。唉:我曾因一個女孩事后自殺了,心中立誓不再犯淫行,為此娶了個妻子,又生下了女儿,可是平靜了三年后我忍不住偷偷出來犯案,最后給他發覺了,帶著女儿离我而去,那是我一生人里最痛苦的時刻了。”
  他愈說愈興奮,紅光滿臉。
  浪翻云知道他是回光反照.隨時斷气,喟然道:“無論如何,你總害得無數婦女喪失了貞節,所以我不答廳你最后的要求,你亦無話可說。”
  薛明玉臉上露出狡猾的神色,道:“不若我們做個交易,只要你肯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把我多年來囤積了偷來的金銀寶物的收藏點告訴你,你可用之濟貧,又或用之資助怒蛟幫,不是挺好嗎?”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何礙說出你的要求來听听。”
  薛明玉精神大振,急不及待地道:“你的身材和我相若,只要戴上包袱內的假臉,即可扮成我的模樣,今天申時便在京師的落花橋把包袱里那個玉瓶交給我的乖女儿,說几句交待的話后立即离去,便完成了我的心愿。唉!你不知我費了多少時間,明查暗訪,才找到我的女儿,初時她不肯認我,直到今年夏天,她才使人送信給我,著我弄這瓶藥給他,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完成這件事。”
  浪翻云道:“這是什么藥?”
  薛明玉臉現難色.好一會才道:“我知道瞞你不過,這是偷自南海簡氏世家的傳世之寶,最后僅剩下的八粒專治不學之症的“金槍不倒丹”。”
  浪翻云皺眉道:“你的女儿究竟是誰,生就什么模樣。”知道竟是這种藥物.他大感不是滋味。
  薛明玉以哀求的眼光望向他道:“我自然相信你不會做出任何損害我女儿的事,不過你先要答應我,我女儿的身份,只限于你一個人知道。唉:若讓人知道她有個像我這樣禽獸不如的父親,我真不敢想象那后果。”一陣气喘,咳出了几口鮮血。
  浪翻云再盡人事,輸進真气,催道:“我答廳你吧:快說。”
  薛明玉气若游絲道:“我包袱里有張地圖,說……明了藏……咳……我的女儿是朱元璋的……咳……”
  浪翻云一呆道:“朱元璋的什么?”
  薛明玉兩眼上翻,一口气續不過來,魂兮去矣。
  浪翻云取過他的包袱,解了開來,找出一張很精美的軟皮臉具,檢看下亦不由心中一寒,暗歎北胜天可以亂真的手藝。再翻了那玉瓶出來拔開嗅了嗅,搖頭苦笑,才按回塞子,連著找到的地圖和那塊假臉皮塞入怀。
  他沉吟半晌后,扛起薛明王的体在离開現場十里處的一個密林內和他的劍連衣服全埋了,卻不動其它体。
  這并非他沒有惻忍之心,而是有著更重要的計划要進行。
  諸事妥當后,戴上了臉具,拍拍背上長劍,全速赶往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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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抵達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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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專使房內。
  柔柔,左詩和朝霞穿上了高句麗色彩鮮艷的華服,人比花嬌地笑看著范良极義正詞嚴地括責韓柏的不是。
  令她們忍唆不住的不是韓柏苦著臉的表情,而是穿起了比他身裁稍大的官服的范良极,指手畫腳時那像老猴般的有趣神气。
  陳令方坐在一旁,欲言又止,顯是見范良极正在勢頭上,有話亦不敢說出來。
  這時范良极正嘮嘮叨叨罵道:“你這好色的小子,一听見別人有美女相送,立時靈魂儿飛上了半天,也不想想若讓我們身旁多了個燕王的間諜,是多度危險的事。”
  韓柏輕歎道:“你可以告訴謝奸鬼說自幼苦練重子功,難道我可以這么說嗎,若斷然拒絕,不是擺明不合作歎?莫忘記我們的原則是要拖著他們。”
  這几句話有如火上添油,范良极跳了起來道:“現在是我們要靠他嗎?用你的小腦袋想想吧:拒絕就拒絕.他能奈何我們嘛?找借口還不容易:每次你想推我,不都是有一擔又一擔的借口,不如索性閹了你,變成太監專使,那以后就沒有這方面的煩惱了。”
  三女听他愈說愈粗都俏臉紅了起來。
  韓柏愕然道:“閹了我?你不為我著想,亦要為你四位義妹將來的美好生活著想呀。”三女更是臉紅耳赤。
  左詩知道兩人不會有什么好說話,責道:“大哥:柏弟啊:快到京師了,你們不好好商議待會見到胡惟庸時如何應付,卻還在糾纏不清。”
  范良极對這義倒是言听計從,再瞪了韓柏一眼后,別過頭去,看到陳令方表情古怪,喝道:“陳小子:你怎么想?”
  陳令方瞪大眼看著他。
  范良极頹然道:“二弟:你…:唉!”韓柏失聲道:“你那盤關系終生的棋輸了嗎?”范良极苦笑道:“真不忿,這次只拉一子.卻多了個媽的二弟。”
  三女終忍不住,笑作一團。
  陳令方吸了一口气后道:“四弟說得不錯,因為他有點像我,擺明乃貪花好色的格局,人家有女相贈,若看都不看就拒絕了,實在于理不合,我……”
  范良极陰惻惻道:“我實在不應做你的大哥,你和這淫……歎:這貪花浪棍才是難兄難弟,配對成雙。我這洁身自愛的人實不宜和你們混在一起。”
  韓柏哼哼一笑道:“洁身是個事實,自愛則未必,說到底你只是怕去應付云清之外的任何女人,生怕多了個女人后云清會不睬你,你心中還不是也想女人嘛,只不過是一個而不是兩個吧了。”
  范良极老臉微赤,長歎道:“我也不騙你。我确想到云清的問題……”
  接著提高聲音.理直气壯地道:“但更重要的是明知這不會是好事,弄了個燕王的人在身邊,你怎樣處理?”
  韓柏吞了口涎沫道:“不若如此吧:我們先接受他的饋贈,三日后完璧歸趙,送還給他,告訴他我家中四雙河東獅呷醋得太厲害了……三女一齊大發嬌嗔,指罵韓柏。范良极瞪著他道:“你打的真是如意算盤,怕不是三日.而是“三夜”吧:這贈品若仍是完璧,我敢把人頭送你。”
  陳令方亦皺眉道:“我沒有四弟的借口,是否應照單全收呢?嘿:橫豎我不是和你們住在一起,多了個間諜在房內怕沒有什么問題吧?”
  這時任誰都知道這封難兄難弟都想收納燕王棣送出的大禮了。
  左詩嬌哼道:“韓柏:我們四姊妹要和你約法三章 ,若沒有我們的准許.其它野女人一個都不准進門。免得你給人騙了都不知道。”
  范良极見終有人站到他那一邊,大樂,正要夸贊自己的貧賤不能移,房門推開,穿上韓國華麗女服,頭結宮髻的秦夢瑤娜娜,輕步而來。
  六個人齊感眼前一亮。
  華服盛裝的秦夢瑤,多了平時麻衣素服的她一份沒有的陽光般奪目的的亮麗,那种高雅清貴,連三女亦看得目炫神迷。韓柏等更是目定口呆,連呼吸都停了。
  秦夢瑤見所有眼光全集中到她身上,雍容地向范良极道:“繼續罵這小子吧:夢瑤支持范大哥。”
  范良极被她絕世姿色所攝,竟連高興都忘記了。
  陳令方歎道:“見到四妹.二哥才明白什么叫傾國傾城之美!”柔柔走了過去,挽著秦夢瑤道:“夢瑤真的美艷不可方物。”轉頭向另兩女招呼道:“不要理他們的事了,趁還有點時候。我們再給夢瑤打扮一下。”
  兩女欣然和柔柔擁著秦夢瑤出房而去。
  韓柏扑至門邊,向著四女往鄰房行去的背影吱道:“夢瑤記得替你落妝是為夫的權利。”
  范良极一把將他抓了回來,把他按到靠窗的椅里,自己坐到一旁,吁了一口气道:“我們要先清醒一下,好應付抵京后會遇到的各种問題!”
  韓柏笑嘻嘻道:“終于肯承認自己患了失心瘋了嗎?”
  陳令方怕范良极再次罵不停口,插入道:“現在最頭痛就如何患付燕王,他似乎早有一套計刮,想邊過我們來進行,一步步把我們迫上不能回頭的路上。你們試想想吧:燕王的封地最接近高句麗,我們又是由謝廷石陪伴到京……”
  范良极冷冷切入道:“你們又受落了他的美人儿。”
  陳令方有點尷尬地干咳一聲,續道:“就算你有女人,我們亦免不了受到牽連.你們兩人或者各打一百大板,逐回高句麗算了,但我就慘了。”
  韓柏為了表示并非只懂迷戀美色,煞有介事道:“我還有個疑問,就是燕王之所以看上我們,自然是為了那些万年參,若在其中加料,定可把朱元璋毒死,但現在要到京師了,万年參立會被接收,為何謝廷石還好整似暇,不怕失去了下手的机會嗎?”
  陳令方和范良极兩人齊往他看來,卻毫無贊賞他思慮慎密的意思。
  韓柏老臉一紅,不安地搓手低聲道:“歎:難道我說錯了。”
  范良极悶哼道:“你腦筋不靈光我絕不怪你,只能怪你父母。”站了起來,到了他身前仔細端詳著道:“你若是朱元璋,人家送東西給你,你就想都不想便吃了嗎?”
  陳令方不忍韓柏被范良极耍弄下去,截入道:“朱元璋身旁有几位藥物專家,再為他檢驗所有東西,不要說食物,連寫字的紙張都不放過,想下毒害他,真是難之又難。”
  范良极道:“就算過得他們那關,也過不了那些什么圣僧太鹽。”轉向陳令方喝道:“你最好由現在開始叫回皇上,做回你的狗奴才,否則在胡惟庸面前,沖口叫出了朱元璋,保證你馬上人頭落地,那時莫怪我們和你畫清界線,不認你作兄弟。”
  陳令方臉色微變,心知肚明范良极不滿被他剝奪了一次耍弄韓拍的机會,可是對方言之成理,一時啞口無言。
  范良极大感愜意,待要乘胜追擊,船速倏地減速。
  “砰砰膨膨!”一陣震耳欲聾的禮炮聲,在岸旁晌起。
  接著是喧天動地的鼓樂聲。
  韓柏的心忐忑跳了起來,喘著气道:“媽的:終于到了。”他的感覺恰像初登戲台的小丑。
  甄夫人步進鷹飛的臥室時,鷹飛剛做完午課,聞聲睜開眼來,看著這外貌嬌媚,心比蛇的美女,心中涌起一陣強烈的刺激。
  甄夫人毫不避嫌。坐到床緣,伸出纖美的玉手,搭在他腕脈處,好一會后才松開手,道:“封寒那死前一刀确是非同小可,以你深厚的底子,又經我立即施救,恐怕不休息上十天,絕不能复元,使我們的實力大打折扣。”
  鷹飛問道:“其它的人怎樣了?”
  甄夫人淡淡道:“除了搖枝先生傷勢較重外,其它人都可隨時出手,這一戰看來是我們占盡上風,可是以万惡山庄和山城去換封寒之死,始終不划算,這次我們可說是得不償失。”
  鷹飛歎道:“這事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夜羽當日收拾不了干羅,致种下了今日的禍根。否則他們休想有一個人能逃掉。”頓了頓低聲道:“我亦要負上很大的責任,不但殺不了戚長征.還讓他忽然复蘇過來,殺了魏門主,傷了搖技先生。”,甄夫人似對得失毫不在意,微笑看著他道:“飛爺何時這么懂得体諒人家呢?”
  鷹飛微一錯愕,思索著對方的話,她說得不錯,他鷹飛一向待已竟對人冷酷。何時變得如此為人著想,難道自己竟情不自禁愛上這厲害的女人,想到這里,暗自抹了把冷汗。
  甄夫人淺笑道:“以你的性格,肯如此不顧自身來救我,素善怎能不心生感動,所以就算你要我拿身体來報答你,素善亦只會欣然答應。”
  鷹飛雙目亮起异,仔細看了她一會后,搖頭苦笑道:“若非我精通覯女之術,看出你仍是處子之身,定以為你是個愛勾引男人,媚骨天生的尤物。算是我求你吧:天下間沒有多少個正常男人能拒絕你,而可恨你卻是我不敢動的女人之一,你難道對夜羽半點愛意都沒有嗎?”
  甄夫人看到鷹飛進退兩難的窘態,花枝亂顫般嬌笑連連,半晌后回复平靜,淡然道:“小魔師是個罕有的動人男子,文才武略均使素善心悅誠服,說人不喜歡他,實在大沒道理了。可惜我總覺得和他的關系有著交易的味道,總提不起勁來,或者和他云雨之后,會有另一番光景,不過一天他未能收复中原,我也不會和他歡好。唉:素善終是個正當的女人,在這刀頭舐血,兵凶戰危的時刻,自然地生出肉欲的渴求,但能被我看得上眼的人又實在太少了,我這樣坦白道來,你應充分体會到人家的心意吧!”鷹飛心叫不妙!這女人總不放過引誘自己的机會。与方夜羽的真致交情,究竟能令他還可支持多久呢?
  甄夫人若無其事道:“好吧:以后我不再挑引飛爺了。”
  鷹飛呆了起來,一時不知是何滋味,只知絕非好過。
  甄夫人眼中射出憧憬之色,悠然神往道:“告訴你吧:或者素善确是天生淫蕩的女人,因為我很想會會那韓柏,看看為何花解語和秦夢瑤這兩個极端相反的女人,都會同時對他傾心。”
  鷹飛為之啞然,并涌起一股強烈的忿怒和嫉意。
  她是否故意刺激自己呢?
  橫豎地想獻身韓柏,不若由自己先拔頭籌。
  甄夫人輕松地道:“或者我們是同類人,都是為求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之輩,很多我不敢向夜羽透露的事,都覺得可以向你說出來,不怕你會露給第三者知道。”
  鷹飛心中暗道:“就是知道你比我更厲害,我才要克制著自己,不敢碰你。”
  他想了一會后道:“夜明若知道你封韓柏大感興趣,對他的打擊不是更大嗎?”
  甄夫人搖頭道:“你是夜羽最好的朋友,應明白他是個為成大事,不惜犧牲一切的人。連秦夢瑤他亦可以舍棄,何況是素善。”
  鷹飛听出她語气里的苦澀味儿,反放下心來,原來她想見韓柏,一方面是生出了好奇心,更重要是對方夜羽報复。當然,日后假若她遇上韓柏,真的弄假成真愛上了他并不稀奇,像他們這類自私自利的人,動了真情可能比任何人都來得瘋狂,原因在于會把對方視為私有物。
  解決的方法,就是把韓柏干掉。
  甄夫人有點自言自語地道:“夜羽其實是個溫柔多情的人,只不過給放到了這位置上,不得不硬著心腸去追求達到目的,自他知道秦夢瑤活不過百日后,我從未見過他有半絲歡容。”
  鷹飛道:“其實夫人你是深愛著夜羽的,只不過不忿只能在他心中只占到次要的席位,為何不以你的柔情把他爭取過來,助他忘記秦夢瑤。卻反要去碰那韓柏,小心引火自焚,難以自拔哩!”他自已想想都覺好笑,竟如此苦口婆心去勸一個女人,一向以來,女人不外都是他有趣的玩物罷了。
  甄夫人秀目彩光漣漣,微笑道:“飛爺可知訓獸師如何去馴伏猛獸嗎?”
  鷹飛皺眉道:“怕不外有賞有罰,使猛獸知道反抗無益,只好乖乖服從命令。”
  甄夫人搖頭道:“那只是表面的基本功夫,高明的馴獸師都知道,最重要是須取得猛獸如老虎的信任。”
  鷹飛愕然道:“怎樣可取得沒有人性的老虎的信任呢?”
  甄夫人盈盈起立.輕笑道:“方法很簡單,就是陪老虎睡覺,他才會視你為同類,真心服從你,此事千真万确。絕非我誑你。”
  鷹戒微怒道:“問題誰才是真正的馴獸師?”
  甄夫人到了門旁,停步轉身,嫣然一笑道:“只為了想找出這答案,我便想去會會那個韓柏。”
第七章 刺殺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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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意間獨据一席,在昨晚才曾被鮮血染紅了的花街一所酒樓上的雅座喝著悶酒。
  街上行人熙攘,一點看不出昨夜曾發生了大屠殺。
  所有体均被秘密運走,血跡亦洗刷得一干二淨。
  街上陽光漫天,可是莫意閒的心境卻是密云不雨的悶局。
  他并非為昨夜的未竟全功而失落。
  与臭味相投的談應手聯擊浪聲云慘敗后,再沒有打擊是他受不了的。
  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樁奇恥大辱,可是他絕過不了自已那一關。
  當別人望向他時,他總看出那背后的鄙夷。
  他莫意閒只是個棄友迷生的懦夫。
  孤竹和十二游上的叛离對他的自信是另一個嚴重的傷害,使他清楚知道巳大不如前。
  他曾試過發奮圖強,潛修武技,但努力了數天后,就頹然廢止。因為他深知以自己的天份才情,這一生休想超越浪翻云。
  于是唯有每晚到妓寨縱情酒色,麻醉心中的惱恨与憤怒。
  他很想离開方夜羽,找個無人的地方,躲上一兩年,至少待攔江之戰后,看看結果,才再決定行止。
  可恨這亦不行。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失去了方夜羽這靠山的可怕后果。
  這十多年來,与談應手狼狽為奸下,真的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他亦弄不清楚結下了多少仇怨。
  現在談應手已死,若再脫离方夜羽,又沒有了孤竹等爪牙,所有苦候已久的仇家們。絕不會放棄可攻殺他的良机。
  那些對他恨之刺骨的人,自不會講江湖規矩,只會不擇手段來對付他.那時他將沒有半天安樂日子可過。
  進既不能,退亦不得。
  為何會陷身進這种噩運里,他喝掉了杯中的酒,意興闌珊地站了起來,擲下酒資,步履沉重地來到了街上。
  秋盡的溫熱陽光照到他肥胖的軀体上。街上的熱鬧与他半絲關系都imc有,和其它人相比,他是處在另一灰暗無光的世界里。
  他升起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
  就在這時,心中生出警兆。
  戚長征這時正在對街另一座酒家靠街的台子處,通過窗子全神貫注地虎視著步往街上的莫意閒。
  他能在這個時間坐在這張椅子里,其中實動用了龐大的人力物力,更絞盡了腦汁。
  他這時的外表只像個黝黑老實的行腳商人,在寒碧翠美麗的妙手施為下,他搖身一變成了另一個人。
  谷倩蓮這小靈精想出來的計划,大膽得連干羅亦為之動容。
  在他們把形勢分析給他知道后,她眼珠一轉,便想出了連環毒計。對付敵人。
  第一步就是找敵方一名高手,加以刺殺。
  老杰立時動用了仍留在長沙府內外的偵察力量,最后探選了莫意閒做對手。
  現在戚長征就是來執行任務。
  街上的莫意閒停了下來,那胖臉上肥肉迫得,眯成兩線的小眼精芒亮起,往他望來。
  戚長征知道對方感應到自己帶著深刻仇恨的眼神,心中暗贊,一聲長嘯,穿窗而出,落到街心處,輕提長刀大笑道:“怒蛟幫戚長征來也.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莫意閒的忌辰。”
  “蹼:蹼!”腳步聲中,往對方迫去。
  “習!”莫意閒呵呵一笑,亮出鐵肩,表面雖從容自若,卻心生警惕,細察四周是否還伏有風行烈,干羅那類高手。
  暗暗叫苦。
  甄夫人和一眾高手,早追出了城外,現在的他孤立無援,何況眼前這种以命搏命的生死決戥,數招即可分出胜負,不由萌生退意。
  四周的行人嚇得紛紛逼進兩旁的店去,連附近的几個官差听到動手的人是戚長征和莫意閒,比任何人更迅速躲了起來,更不要說前來干涉了。
  戚長征的臉容變得出奇地平靜,兩眼像兩枝利箭般刺進莫意閒眼內,天兵寶刀發出凜烈無比的殺气。往對手罩卷而去,全身衣衫無風自動,獵獵作晌。形相之威武,直似佛前的降魔金剛一般模樣。
  莫意閒自知心虛膽怯,難以在气勢上壓倒對方,一聲短嘯,手中鐵扇一搖,化出十多道扇影,擴散開去,封鎖了敵手所有進路。
  他的一扇十三搖,陰柔詭毒.罕有硬攻的手法。專事黏貼緊貼的技倆,只要敵兵給他纏上,絕難以展開攻勢。那時只要真气稍衰,便會給他破開空隙,無孔不入地攻進去,比之凶猛的手法更人感到難以應付,厲害非常,否則亦不能成為黑榜高手。
  所以一開始,他便迫戚長征作埋身拚斗。
  戚長征夷然不懼,手中長刀彈起,斜斜畫往敵人虛實离分的扇影里。
  長刀霍霍的劈風聲,連街頭銜尾躲起來觀戰的人亦清楚可聞.可知這一刀實貫滿強大的气勁。
  莫意閒見對方這左手一刀精妙絕倫,覷准自己攻向他左肩的一扇直畫而至,雖是心中凜然,卻毫不惊慌,自恃功力較對方深厚。忙運起全力,准備硬架敵刀,同時打定主意,一旦迫迫對方后。在對方伏在暗處的人扑出來之前,立即迷之夭夭,不讓對方形成圍攻之局。
  冷笑一聲,扇形散去,鐵扇折合起來,閃電般往對方刀頭點去。
  戚長征像早預知他有此一著般,哈哈一笑,刀光一閃即沒,繞往莫意閒左側死角,出神入化地又再一刀側斬他的肥腰。
  莫意閒想不到如此聲熱洶洶的一刀,竟發了一半就撤回去變成另一怪招,刀勢仍緊緊籠罩著自己,竟是纏獸的格局,擺明不讓自己脫身,更暗暗叫苦。鐵扇一揮,發出一片勁厲風聲,先是橫掃,接著直砸,全是不留手的搶攻。改陰柔為硬擊。威猛絕倫。
  戚長征大刀驕天飛騰,在敵人扇影里吞吐變化。
  金遺交鳴聲不絕于耳。
  戚長征不住后追,看來落在下風,只有莫意閒心叫不妙,他本以為這一輪猛攻,定能迫得對方陣勢大亂,自己便好乘勢退走。
  那知對方退而不亂,每一刀仍留有后著。待他气勢稍衰,立即含在此消彼長下,展開反扑。換言之,若莫意閒這种最耗真元的打法,不能一舉斃敵,將遲早被對方反攻過來。
  在一般情況下,莫意閒自可改采守勢.應付敵人的反攻后,再重組攻勢,可是在現今應時會有敵人加入這伏擊之戰的時刻,他絕不可容有這情況出現,因為在敵人主攻下,他更難以脫身,惟有保持現在的強攻,希望敵人捱不下去。
  換句話說,莫意閒正騎在虎背上。
  縱使真元損耗剩盡,亦要這般苦撐下去。
  一時扇影刀光,在街心處翻滾不休。
  戚長征的左手刀比之以前更成熟了,毒辣詭幻,雖仍不住后逼,卻絲毫不露啟象,還蹈隙尋瑕地針對著對方水銀瀉地式的狂猛攻勢。
  瞬眼間,他們應戰了近三十招,形勢險惡至极點,連街旁觀戰的人亦看出只要任何一方稍有失誤。將是立刻血濺命喪的凄慘收場。
  莫意閒一聲狂喝,施出十三搖里一著精妙招數。借鐵扇開,發出的勁气,破入對方刀勢里。
  戚長征暗叫厲害,倏地避退。
  莫意閒展盡混身解數,才取得這逃走的一線空隙,那敢遲疑,如影隨形追殺過去。
  只此一著。便知莫意閒不愧身經百戰的黑榜級高手,要知他若往左右橫移,又或向后方退走,都難逃被截擊的命運。只有乘勢迫前,沖破戚長征這缺口,才是最上之策,說不定還能趁勢擊傷戚長征,那就更理想了。
  戚長征一聲長嘯.改退為進,一刀向莫意閒攻來,竟是不顧自身同歸于盡的打法。
  莫意閒絕有把握殺死戚長征,可是自己將不免也受重傷。在這种強敵暗伺的環境里,那和死亡并沒有什么分別,只是遲早的問題。
  放生死在眼前立判的一刻,莫意閒顯示出貪生怕死的本性。狂喝一聲,猛往旁移,改攻為守,优勢盡失。
  戚長征刀勢被壓久矣,得此良机。立時轉盛,長江大河般卷殺過去。
  同一時間,扮成高大老人的風行烈閃電般由屋頂疾刺而下,丈二紅槍化作一道紅芒,向著莫意閒的肥腰后背刺去,拿捏的時間、角度、力道均渾若天成,無有分毫偏差。
  莫意閒收攝心神,扭側肥腰,運勁一振,鐵扇分別射出兩支扇骨,往兩人激射而去。
  要知他為了逃命,被迫以剛勁硬手攻敵,實屬不得已為之,而陽勁進速快速,不像陰勁般后力綿綿,故一迫下立成劣勢,偏偏風行烈揀這要命的時刻偷襲,怎不救他連壓箱底的秘招亦施展出來。
  這時他背后是一間金石文物的店,里面擠滿觀戰的路人,只要這兩支扇骨能使這兩名年青的敵人攻勢稍緩,他即可撞入里的人堆內,那時逃走的机會,將大大增加,否則就是血濺當場之局。
  戚風兩人怎會看不通這形勢,同聲大喝,分別施了個“卸”字訣,挑開扇骨,但身形終緩了一緩。
  莫意閒大喜,壓力一輕下,往后疾退。
  風行烈狂喝一聲,兩手一送,使出“燎原百擊”中三下擲槍法中的“虛有其表”,丈二紅槍化作一道閃電,追上莫意閒。
  莫意閒想不到他有此一著,無奈下一掌劈往槍頭處,另一手的鐵扇則往戚長征的天兵寶刀掃去。
  成名非僥悻,生死搏斗中,莫意閒的應變和沉狠,均表現出一代黑榜高手的風范。
  “啪!”莫意閒掌緣切在槍鋒處,立時魄散魂飛,原來掌触處亂虛無力,紅槍廳手往地上掉去。
  原來這招“虛有某表”真的只是虛張聲勢,乃厲若海所創奇招之一,只看著速度來勢、听著破空之聲,任誰都會相信這槍貫滿了力道,于是全力格,就像莫意閒現在所犯的錯誤那樣。
  莫意閒用錯了力道,差點側跌往風行烈那一方,一個踉蹌后,便把手提回來,內勁也逆流而回,立時噴出一口鮮血。
  戚長征的刀剛砍在扇上。
  莫意閒四十年來從未失過失手的鐵扇竟甩手而去。
  風行烈早閃至另一側,一拳擊往他胸前檀中大穴。
  莫意閒狂喝一聲,移過肩頭,硬擋了他一拳,另一手指彈在戚長征變招劈來的天兵寶刀身處。
  肩骨碎裂之聲立時晌起。
  這時三人貼身纏斗,天兵寶刀展不開來,戚長征冷哼一聲,一肘往莫意閒脅下撞去。
  風行烈箕張兩指,插向他雙目,務要他看不清楚戚長征的攻勢。
  在這危急存亡之際,連思索的時間亦來不及,莫意閒左拳猛聲風行烈腰腹處,另一掌拍在戚長征的手肘處,同時拔身飛退。
  “蓬!”風行烈攻向他只眼的手改為下切,和他致命的拳頭硬拚了一記。
  戚長征的手肘亦給他拍中。
  風戚兩人全身一震,往后跌迫半步。
  莫意閒一聲長笑,凌空退飛,眼看避入身后的里,一道紅光,卻由地上飛起,閃電般追上莫意閒,穿胸而入。
  原來風行烈使出燎原槍法“三十擊”內詭异之极的“平地風生”,腳跺槍尾,把槍翹起并較正了角度.運勁一挑,丈二紅槍立時由地上激射斜上,正中敵人。
  當年厲若海教風行烈這著腳法,只是基本功便練了他三個月,可知其難度之高,今日終收到了成效。
  紅槍帶著一蓬血雨,由背后飛出,插在前的石地上,槍尾還不住搖顫著。
  嚇得內的人駭然后退,混亂不堪。
  莫意閒眼耳口里鮮血狂噴,凌空跌下,“蓬”的一聲,肥軀像堆軟泥般掉在街旁,立斃當場。
  風行烈和戚長征對望一眼,心中駭然,直至這刻才敢相信成功殺了個黑榜級的高手。
  兩人知道敵人隨時會來,交換了個眼色后,戚長征“呼”一聲躍上屋頂,望東邊去。
  風行烈拔回紅槍,亦由另一方向掠去,轉瞬不見。
  旁觀的人這時才懂得繼續呼吸。第七章 刺殺行動
  莫意間獨据一席,在昨晚才曾被鮮血染紅了的花街一所酒樓上的雅座喝著悶酒。
  街上行人熙攘,一點看不出昨夜曾發生了大屠殺。
  所有体均被秘密運走,血跡亦洗刷得一干二淨。
  街上陽光漫天,可是莫意閒的心境卻是密云不雨的悶局。
  他并非為昨夜的未竟全功而失落。
  与臭味相投的談應手聯擊浪聲云慘敗后,再沒有打擊是他受不了的。
  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樁奇恥大辱,可是他絕過不了自已那一關。
  當別人望向他時,他總看出那背后的鄙夷。
  他莫意閒只是個棄友迷生的懦夫。
  孤竹和十二游上的叛离對他的自信是另一個嚴重的傷害,使他清楚知道巳大不如前。
  他曾試過發奮圖強,潛修武技,但努力了數天后,就頹然廢止。因為他深知以自己的天份才情,這一生休想超越浪翻云。
  于是唯有每晚到妓寨縱情酒色,麻醉心中的惱恨与憤怒。
  他很想离開方夜羽,找個無人的地方,躲上一兩年,至少待攔江之戰后,看看結果,才再決定行止。
  可恨這亦不行。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失去了方夜羽這靠山的可怕后果。
  這十多年來,与談應手狼狽為奸下,真的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他亦弄不清楚結下了多少仇怨。
  現在談應手已死,若再脫离方夜羽,又沒有了孤竹等爪牙,所有苦候已久的仇家們。絕不會放棄可攻殺他的良机。
  那些對他恨之刺骨的人,自不會講江湖規矩,只會不擇手段來對付他.那時他將沒有半天安樂日子可過。
  進既不能,退亦不得。
  為何會陷身進這种噩運里,他喝掉了杯中的酒,意興闌珊地站了起來,擲下酒資,步履沉重地來到了街上。
  秋盡的溫熱陽光照到他肥胖的軀体上。街上的熱鬧与他半絲關系都imc有,和其它人相比,他是處在另一灰暗無光的世界里。
  他升起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
  就在這時,心中生出警兆。
  戚長征這時正在對街另一座酒家靠街的台子處,通過窗子全神貫注地虎視著步往街上的莫意閒。
  他能在這個時間坐在這張椅子里,其中實動用了龐大的人力物力,更絞盡了腦汁。
  他這時的外表只像個黝黑老實的行腳商人,在寒碧翠美麗的妙手施為下,他搖身一變成了另一個人。
  谷倩蓮這小靈精想出來的計划,大膽得連干羅亦為之動容。
  在他們把形勢分析給他知道后,她眼珠一轉,便想出了連環毒計。對付敵人。
  第一步就是找敵方一名高手,加以刺殺。
  老杰立時動用了仍留在長沙府內外的偵察力量,最后探選了莫意閒做對手。
  現在戚長征就是來執行任務。
  街上的莫意閒停了下來,那胖臉上肥肉迫得,眯成兩線的小眼精芒亮起,往他望來。
  戚長征知道對方感應到自己帶著深刻仇恨的眼神,心中暗贊,一聲長嘯,穿窗而出,落到街心處,輕提長刀大笑道:“怒蛟幫戚長征來也.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莫意閒的忌辰。”
  “蹼:蹼!”腳步聲中,往對方迫去。
  “習!”莫意閒呵呵一笑,亮出鐵肩,表面雖從容自若,卻心生警惕,細察四周是否還伏有風行烈,干羅那類高手。
  暗暗叫苦。
  甄夫人和一眾高手,早追出了城外,現在的他孤立無援,何況眼前這种以命搏命的生死決戥,數招即可分出胜負,不由萌生退意。
  四周的行人嚇得紛紛逼進兩旁的店去,連附近的几個官差听到動手的人是戚長征和莫意閒,比任何人更迅速躲了起來,更不要說前來干涉了。
  戚長征的臉容變得出奇地平靜,兩眼像兩枝利箭般刺進莫意閒眼內,天兵寶刀發出凜烈無比的殺气。往對手罩卷而去,全身衣衫無風自動,獵獵作晌。形相之威武,直似佛前的降魔金剛一般模樣。
  莫意閒自知心虛膽怯,難以在气勢上壓倒對方,一聲短嘯,手中鐵扇一搖,化出十多道扇影,擴散開去,封鎖了敵手所有進路。
  他的一扇十三搖,陰柔詭毒.罕有硬攻的手法。專事黏貼緊貼的技倆,只要敵兵給他纏上,絕難以展開攻勢。那時只要真气稍衰,便會給他破開空隙,無孔不入地攻進去,比之凶猛的手法更人感到難以應付,厲害非常,否則亦不能成為黑榜高手。
  所以一開始,他便迫戚長征作埋身拚斗。
  戚長征夷然不懼,手中長刀彈起,斜斜畫往敵人虛實离分的扇影里。
  長刀霍霍的劈風聲,連街頭銜尾躲起來觀戰的人亦清楚可聞.可知這一刀實貫滿強大的气勁。
  莫意閒見對方這左手一刀精妙絕倫,覷准自己攻向他左肩的一扇直畫而至,雖是心中凜然,卻毫不惊慌,自恃功力較對方深厚。忙運起全力,准備硬架敵刀,同時打定主意,一旦迫迫對方后。在對方伏在暗處的人扑出來之前,立即迷之夭夭,不讓對方形成圍攻之局。
  冷笑一聲,扇形散去,鐵扇折合起來,閃電般往對方刀頭點去。
  戚長征像早預知他有此一著般,哈哈一笑,刀光一閃即沒,繞往莫意閒左側死角,出神入化地又再一刀側斬他的肥腰。
  莫意閒想不到如此聲熱洶洶的一刀,竟發了一半就撤回去變成另一怪招,刀勢仍緊緊籠罩著自己,竟是纏獸的格局,擺明不讓自己脫身,更暗暗叫苦。鐵扇一揮,發出一片勁厲風聲,先是橫掃,接著直砸,全是不留手的搶攻。改陰柔為硬擊。威猛絕倫。
  戚長征大刀驕天飛騰,在敵人扇影里吞吐變化。
  金遺交鳴聲不絕于耳。
  戚長征不住后追,看來落在下風,只有莫意閒心叫不妙,他本以為這一輪猛攻,定能迫得對方陣勢大亂,自己便好乘勢退走。
  那知對方退而不亂,每一刀仍留有后著。待他气勢稍衰,立即含在此消彼長下,展開反扑。換言之,若莫意閒這种最耗真元的打法,不能一舉斃敵,將遲早被對方反攻過來。
  在一般情況下,莫意閒自可改采守勢.應付敵人的反攻后,再重組攻勢,可是在現今應時會有敵人加入這伏擊之戰的時刻,他絕不可容有這情況出現,因為在敵人主攻下,他更難以脫身,惟有保持現在的強攻,希望敵人捱不下去。
  換句話說,莫意閒正騎在虎背上。
  縱使真元損耗剩盡,亦要這般苦撐下去。
  一時扇影刀光,在街心處翻滾不休。
  戚長征的左手刀比之以前更成熟了,毒辣詭幻,雖仍不住后逼,卻絲毫不露啟象,還蹈隙尋瑕地針對著對方水銀瀉地式的狂猛攻勢。
  瞬眼間,他們應戰了近三十招,形勢險惡至极點,連街旁觀戰的人亦看出只要任何一方稍有失誤。將是立刻血濺命喪的凄慘收場。
  莫意閒一聲狂喝,施出十三搖里一著精妙招數。借鐵扇開,發出的勁气,破入對方刀勢里。
  戚長征暗叫厲害,倏地避退。
  莫意閒展盡混身解數,才取得這逃走的一線空隙,那敢遲疑,如影隨形追殺過去。
  只此一著。便知莫意閒不愧身經百戰的黑榜級高手,要知他若往左右橫移,又或向后方退走,都難逃被截擊的命運。只有乘勢迫前,沖破戚長征這缺口,才是最上之策,說不定還能趁勢擊傷戚長征,那就更理想了。
  戚長征一聲長嘯.改退為進,一刀向莫意閒攻來,竟是不顧自身同歸于盡的打法。
  莫意閒絕有把握殺死戚長征,可是自己將不免也受重傷。在這种強敵暗伺的環境里,那和死亡并沒有什么分別,只是遲早的問題。
  放生死在眼前立判的一刻,莫意閒顯示出貪生怕死的本性。狂喝一聲,猛往旁移,改攻為守,优勢盡失。
  戚長征刀勢被壓久矣,得此良机。立時轉盛,長江大河般卷殺過去。
  同一時間,扮成高大老人的風行烈閃電般由屋頂疾刺而下,丈二紅槍化作一道紅芒,向著莫意閒的肥腰后背刺去,拿捏的時間、角度、力道均渾若天成,無有分毫偏差。
  莫意閒收攝心神,扭側肥腰,運勁一振,鐵扇分別射出兩支扇骨,往兩人激射而去。
  要知他為了逃命,被迫以剛勁硬手攻敵,實屬不得已為之,而陽勁進速快速,不像陰勁般后力綿綿,故一迫下立成劣勢,偏偏風行烈揀這要命的時刻偷襲,怎不救他連壓箱底的秘招亦施展出來。
  這時他背后是一間金石文物的店,里面擠滿觀戰的路人,只要這兩支扇骨能使這兩名年青的敵人攻勢稍緩,他即可撞入里的人堆內,那時逃走的机會,將大大增加,否則就是血濺當場之局。
  戚風兩人怎會看不通這形勢,同聲大喝,分別施了個“卸”字訣,挑開扇骨,但身形終緩了一緩。
  莫意閒大喜,壓力一輕下,往后疾退。
  風行烈狂喝一聲,兩手一送,使出“燎原百擊”中三下擲槍法中的“虛有其表”,丈二紅槍化作一道閃電,追上莫意閒。
  莫意閒想不到他有此一著,無奈下一掌劈往槍頭處,另一手的鐵扇則往戚長征的天兵寶刀掃去。
  成名非僥悻,生死搏斗中,莫意閒的應變和沉狠,均表現出一代黑榜高手的風范。
  “啪!”莫意閒掌緣切在槍鋒處,立時魄散魂飛,原來掌触處亂虛無力,紅槍廳手往地上掉去。
  原來這招“虛有某表”真的只是虛張聲勢,乃厲若海所創奇招之一,只看著速度來勢、听著破空之聲,任誰都會相信這槍貫滿了力道,于是全力格,就像莫意閒現在所犯的錯誤那樣。
  莫意閒用錯了力道,差點側跌往風行烈那一方,一個踉蹌后,便把手提回來,內勁也逆流而回,立時噴出一口鮮血。
  戚長征的刀剛砍在扇上。
  莫意閒四十年來從未失過失手的鐵扇竟甩手而去。
  風行烈早閃至另一側,一拳擊往他胸前檀中大穴。
  莫意閒狂喝一聲,移過肩頭,硬擋了他一拳,另一手指彈在戚長征變招劈來的天兵寶刀身處。
  肩骨碎裂之聲立時晌起。
  這時三人貼身纏斗,天兵寶刀展不開來,戚長征冷哼一聲,一肘往莫意閒脅下撞去。
  風行烈箕張兩指,插向他雙目,務要他看不清楚戚長征的攻勢。
  在這危急存亡之際,連思索的時間亦來不及,莫意閒左拳猛聲風行烈腰腹處,另一掌拍在戚長征的手肘處,同時拔身飛退。
  “蓬!”風行烈攻向他只眼的手改為下切,和他致命的拳頭硬拚了一記。
  戚長征的手肘亦給他拍中。
  風戚兩人全身一震,往后跌迫半步。
  莫意閒一聲長笑,凌空退飛,眼看避入身后的里,一道紅光,卻由地上飛起,閃電般追上莫意閒,穿胸而入。
  原來風行烈使出燎原槍法“三十擊”內詭异之极的“平地風生”,腳跺槍尾,把槍翹起并較正了角度.運勁一挑,丈二紅槍立時由地上激射斜上,正中敵人。
  當年厲若海教風行烈這著腳法,只是基本功便練了他三個月,可知其難度之高,今日終收到了成效。
  紅槍帶著一蓬血雨,由背后飛出,插在前的石地上,槍尾還不住搖顫著。
  嚇得內的人駭然后退,混亂不堪。
  莫意閒眼耳口里鮮血狂噴,凌空跌下,“蓬”的一聲,肥軀像堆軟泥般掉在街旁,立斃當場。
  風行烈和戚長征對望一眼,心中駭然,直至這刻才敢相信成功殺了個黑榜級的高手。
  兩人知道敵人隨時會來,交換了個眼色后,戚長征“呼”一聲躍上屋頂,望東邊去。
  風行烈拔回紅槍,亦由另一方向掠去,轉瞬不見。
  旁觀的人這時才懂得繼續呼吸。
第八章 一代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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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擁金陵勢,城回江水流。
  應天府位于長江下游,東有鍾山為屏障,西則長江天險,气勢磅薄,有龍蟠虎踞之胜,更握水陸交通要樞,乃古今兵家爭戰必取之地。
  遠在春秋戰國時代,吳王夫差派人于此城冶煉青銅器,稱之為“冶城”。越減吳后,在秦淮河邊另起一座土城,稱為“越城”。越被楚減后,楚威王又在清涼山上了一座新城,取名“金凌邑”,金陵的名稱始于此。
  三國時代。赤壁之戰后,東吳的孫權遷都金陵,改稱建業,翌年在石頭山金陵邑原址城,取名石頭城。依山城,因江為池,形勢險要,有“石城虎踞”之稱。
  此后東晉`宋,齊、梁、陳均在此建都。成為南北爭戰中決定成敗的重鎮。
  當年朱元璋一統天下,在定都的問題上,請來群臣商議,眾臣紛陳己見,提出洛場、關中、汴梁等地。
  其中虛若無和劉基兩人力主仍以元人首都北平為都。
  兩人以元人都于此后,因其武功之盛,版圖之廣,早成了天下向往之中心,水陸交通,皆發軔于此。
  東出則山海關,至錦州速河;南組涿縣、河間、達山東及東南各省;西北出居庸關、通察哈爾、綏遠及外蒙;北出古北口,至熱河。實乃天下軍事交通經濟無与匹敵的要塞。冠蓋往來之盛,甲于金陵(建業)。
  其時為了這南北兩大都會的選擇,頗有一番爭論。
  虛若無更提出自古以來,每逢分裂之局,均是北必胜南,偏安南方者最后莫不被北方所滅,屢應不爽。
  可是朱元璋久戰求安,終不納兩人之議,道:“所言皆善,惟時有不同耳!長安,洛陽、汴梁實周、漢、唐、未故都。但平定之初,民未蘇息。若建都于彼,供給力役,悉資江南,重勞其民;若就北平,宮室亦不無更作。建業,長江天塹,龍蟠虎踞,足以建國。臨濠前江后淮,有險可恃,有水可漕,朕欲建為中都,如何?”
  眾臣椎有稱善,就此以金陵為都,易名應天府,以示上應天德,成立大明。
  北平則改名順天府,封与軍功最大的儿子燕王朱棣,北方遂落人其掌握上,于此亦可知謝廷石實乃天下十三布政司里最有權勢的邊疆大臣。
  這掌握著大明命脈的古都應天府,城區面積廣闊。
  長江自酉甫橫穿城北,艷名著天下的秦淮河由城南人,繞城西再北流入江。
  秦淮河入江前的河段,兩旁青樓林立,大多是歷史悠久,國勢雖有興衰,但這段河岸總是熱鬧非常,以另一种醉生夢死的方式存在著。
  江河兩岸平原千里,東有宁鎮山脈与富饒的長江三角洲相連,房舍連綿,名胜古剎,說不盡的千古風流。
  這時官船正在波平如鏡的秦淮河上,緩緩靠往岸旁去。
  八艘京師的水師船布防在河的兩岸和前后,阻截著其它船只的接近。
  碼頭外遠處是狀如伏虎的清涼山。山上是逶迤蜿蜓,昂首挺立的崢嶸石岩和古老牆堡,那就是石頭城的遺址了。
  韓柏、范良极、謝廷石、陳令方等全齊集船旁。等待著下船的時刻。
  岸上駕起了兩個高達四、五丈的爆竹塔,“劈劈啪啪”火光爍跳中由下往上燒去,送出了大量的濃煙和火屑的气味,平添了不少气氛。
  碼頭旁的空地上排了十多列甲胄閃閃,怒馬鮮衣的禁衛軍,旗幟飄揚,好不威風,若不是見憤場面的人,只看那陣勢便要心膽俱寒。
  韓柏正是從未見過這類場面的人,低聲向身旁的范良极問道:“歡迎我們何須如臨大敵似的來了近千人,是否識破了我們,故布局坑我們?”
  范良极見他青臉白,忍著笑向身后以輕紗籠瞼的四女道:“四位專使夫人,請看你們的夫君大人,如此膽小如鼠,是否配作你們的夫君呢?”
  左詩、柔柔和朝霞三人都在心惊膽顫,比韓柏還不如,那還有回答的心。
  恬然仙立的秦夢瑤悠然道:“武功像他那么高明的人總還有,但武功到了他那水平而膽子這么小的,卻是絕無僅有,應否亦算是難能可貴呢?”
  范良极愕然道:“夢瑤在貶他還是贊他呢?”
  藏在臉紗里,散發著惊人神秘美的秦夢瑤幽幽一歎道,“夢瑤已沒有回頭路可走,惟有凡与他有關的事都朝好的一面想。除此外還能怎樣呢?”
  韓柏最怕秦夢瑤不欣賞他,聞言魔性大發,膽怯一掃而空,腦筋變得靈活無比,兩袖一拂,霍霍生風,挺起胸膛擺出官款,傲然道:“讓我朴文正演一台好戲你看看,教你們永志不忘。”
  范良极見他像變了另一個人的,放下心來,用肩頭撞了他一記,提醒道:“記著是你先行!”
  隆隆聲中,官船泊到碼頭去,自有人牽纜系船,降下跳板。
  驀地岸上近千的御林軍往前迎來,接著左穿右插,井然有序地變化出不同的陣勢,配合著飄揚的旗幟,既威風又好看。
  然后分成兩組,潮水般往后退去。
  鼓樂喧天聲里,兩個策著特別高大駿馬,裝飾華麗的官儿,由禁衛軍讓出來的通道,昂然往登岸處緩馳而至,派勢十足。
  陳令方靠了過來道:“左邊那身裁瘦高,長著五柳長須的人就是胡惟庸。唉!真不明白他為何會親來迎接。”
  范良极向韓柏提點道:“看吧!老胡旁的人臉白無須,体型陰柔的人就是六根不全的閹祠。”又問陳令力道:“那是何人?”
  陳令方定睛一看道:“說真的,我真不明白皇上為何如此重視你們,這人是宮中最有權勢的大太監司禮監正四品的聶慶童公公,此人心胸极窄,最愛被吹捧,須小心應付,因為說起來他還是楞嚴的頂頭上司。噢!他們下馬了,我們應下去了。”
  韓相吸了一口气,只覺心中充滿信心,從容步下船去。
  范良极搶前兩步,作領路狀,倒亦似模似樣,平添了韓柏這假貨不少威勢。
  跟著是謝廷石和陳令方,后面秦夢瑤等看似弱不禁風地出那四名怒蛟幫女幫眾假扮的使女扶著,蓮步款擺走下船來。
  接著是謝廷石那三名近身侍衛和范豹等捧著貢品的人,便也頗有一番使節團來朝的气象派頭。
  當韓柏和范良极踏足岸上時,樂聲收止,一片庄嚴肅穆的气氛。
  韓柏唱了一個喏,一揖到地嚷道:“高句麗右輔司朴文正奉高句麗正德王之旨向大明天子問好!”
  他照足陳今方指導,擺出官場架勢,龍行虎步,胡聶兩人雖嫌他嫩得可以,但看到他的气度,卻甚是順眼,心想此子年紀輕輕,便成了高句麗的正二品高官,除了有家勢外,當有几分本領,反對他重視起來。
  胡惟庸和聶慶童連忙還禮。
  互相客气時,韓柏乘机打量這權傾天下的中書丞相。
  只見此人身材瘦削,年紀五十上下,相貌堂堂,但臉色陰沉,細長的眼神充足,但眼珠溜轉不定,可見天性奸詐險惡,滿肚子坏水,使人想不明白為何朱元璋如此雄才大略的人,會倚之為左右手。
  司禮監聶慶重訝异道:“英雄出少年,朴專使年紀輕輕卻位高權重,已使人惊奇,華語又說得這么好!”
  范良极截入道:“公公有所不知了,朴專使是我國有史以來最出色的神童,三歲便懂得寫字計數、六歲舞劍、十二歲便……嘿!懂得……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明啦。”說完用下頜朝身后四女點了點。
  胡惟庸呵呵笑了起來。
  聶慶重當然笑不出來,暗忖這像頭老猴的侍衛長真不識相,明知自己沒有泡妞的本領,偏提起這方面的事。
  胡惟庸目光落到韓柏另一方的陳令方身上,微微一笑道:“陳公你好!上次一會,至今不覺三年了,歡迎你回來共事,同為天下眾生盡一番力。”
  陳令方忙說了番謝主隆恩,又感激胡丞相提攜的話。
  韓柏和范良极交換了個眼色,同時想到明知這胡惟庸乃一代奸相。但這刻侃侃言來。倒充滿了慈和關怀的神气,教人很難憎恨他,可見這就是他的魅力了,縱使笑里藏刀,亦易令人受落。
  胡惟庸又同謝廷石道:“謝大人今次護送有功,本丞必會如實報上,讓皇上知道大人的辛勞。”
  謝廷石慌忙道謝,若非韓柏和范良极知道兩人間勢如水火的關系,真會誤以為謝廷石感激涕零。
  范良极有點不耐煩起來,道:“胡丞相,章公公,今次我們帶來的貢品,清單早遞上貴朝,不若我們先行點收,作好移交的手續,本衛也可放下肩上重擔。”
  胡惟庸向聶慶童恭敬地道:“有勞聶公公了!”
  聶慶童顯對胡惟庸恭謹的姿態甚為受落,欣然和范良极點算去了。
  胡惟庸稍為湊近韓柏,眼光巡視了秦夢瑤等兩眼后,親切地低聲道:“專使大人不但眼光獨到,還手段高明,待本丞找一晚在秦淮河的花艇上擺一席酒宴,請來天下第一名妓怜秀秀,包保大人樂得連貴國都樂而忘返了。”
  韓柏正中下怀,打了個眼色,表示歡迎之极,暗想這奸人怕亦是色鬼一名,幸好秦夢瑤等有紗巾蓋著絕世艷容,否則他向自己討一個來玩玩,那就有難了。
  胡惟庸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欣然道:“為了迎接專使大人,本丞特地找人教了我几句貴國語言,請指教。”按著一口气說了七、八句高句麗話。
  陳令方一听下魂飛魄散,這几句話全是頌詞,贊美高句麗的文化風光,是要命是最后兩句,是希望能有机會到高句麗一游,未知韓相會否盡地主之誼。
  這是必須回應的話。
  韓柏有多少斤兩,他最清楚,不心惊色變才怪。
  韓柏听畢扮出震惊的表情,回頭向兩人夸張地道:“難怪直海大人回國后,對胡丞相贊不絕口,你們看吧!他不但治國了得,連語言方面亦是無可比擬的天才,說出來比我們更好,就像仙樂般悅耳動听。”
  陳令方和他早有默契,一邊附和,乘机猛點頭,向韓柏示意,著他表示贊同。
  不要看平時韓柏傻兮兮的,每逢緊要關頭,腦筋便比任何人都清醒机敏,向胡惟庸笑道:“蒙丞相夸贊和厚愛,小官怎敢不從。”
  陳令方听得心悅誠服,暗歎這人胡謅亂混的功夫,确是高人一等。
  胡惟庸如此老謀深算,官場經驗丰富的人,亦給他騙過,陪著笑了起此時點算完畢,移交手續完成,范良极和聶慶童兩人談笑風生地走了回來。韓柏和陳令方對望一眼,都知道范良极定是向聶慶重施出了“先禮后交朋友”的無雙秘技,會心微笑起來。
  胡惟庸道:“各位舟車勞頓,明朝又要進宮見皇上,現應好好休息。”
  笑著向聶慶童點頭示意。
  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書丞相,一舉一動,都合乎禮節,風度從容,教人不能不為之傾折,可知成功絕非幸運。
  聶慶童干咳一聲,以他太監獨有的尖窄嗓音道:“知道專使東來,本監特地預備好了座落莫愁湖旁,風景优美的外賓館,又從宮內調了侍女三十人,內恃五十人打點起居,他們的頭儿是我的得力手下右少監李直,專使有什么特別要求,吩咐他定可辦得妥妥當當。”
  胡惟庸插入道:“至于陳公和市政司大人,本自有安排。”向韓柏微笑道:“專使若不介意,便和本丞共乘一車,讓我送專使一程。”
  陳令方和謝廷石均感愕然,至此更無疑問,知道胡惟庸定有原因,才對韓柏如此周到。
  韓柏呵呵一笑。向胡惟庸道:“小官正是求之不得。胡丞相請。”
  胡惟庸皮笑肉不笑道:“專使大人請!”
  蹄聲的答,馬車搖曳中,韓柏透過車窗,出神地打量著這成了京師的聞名古都。
  街道至少比武昌的寬了一半,所以當他們的隊伍經過時,其它車馬行人都可輕易避到一旁去。
  雖是宅合連綿,朱樓夾道,但屋与屋間總植有樹木,使人一點不感到擠塞雜亂的壓迫感。
  豪宅前的大門都擺投了鎮門的石獸:天祿、麒麟、辟邪等傳說中的神异猛獸,隨處可見,形形式式,但都是肥壯健美、張口吐舌、挺身昂首,神態生動之极。
  別具特色的是規模宏大的廟剎,走了不到半盞熱茶功夫,韓柏便看到兩座,尤其遠在清涼山上的古剎,依山而,金頂与綠樹在陽光下互相輝映,更使他歎為觀止。
  胡惟廣見他對廟宇大感興趣,低吟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韓柏正迷醉在古老文化的絢麗光彩和古城蒼郁深秀的景色里。聞言震醒過來。點頭道:“這确是個美麗的大都城。”
  胡惟庸微笑介紹道:“只是應天府,便住了十六万戶共一百多万人,這還不計來做生意的商人、探親或游玩的旅客,應是全國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頓了一頓道:“專使大人似乎對廟宇特別有興趣,待本丞安排大人到最著名的几間參觀吧!這里不但名胜眾多,工藝亦是名聞天下,只是織錦坊便有三個,其它銀、鐵、弓、氈、毛等作坊更是數不胜數。又有兩條習藝街,一個大市場和六畜場,再使大人當會感到有趣。”
  韓柏暗忖若能拖著秦夢瑤和三位美姊姊的小手,摟著她們的蠻腰,無拘無束地在這些地方溜蕩,又和范良极借來銀兩,為她們購買喜愛的手玩衣飾,并親自為她們藏上。真是愜意無比的事。
  胡惟庸見他臉上露出向往陶醉的神色,誤會了他的意思,道:“專使大人放心,异口大人回國時,本丞可安排各行工匠隨行回國,傳授敝國頂尖工藝技術,与貴國工藝互相交流。”
  韓柏從白日夢里扎醒過來,連聲稱謝。
  他愈和這奸人相處,便愈生好感,可見這人确有令人傾服的非凡魅力。
  胡惟庸忽地壓低聲音道:“直海大人當年曾向本丞說及貴國的雪岭天參,功能卻除百病。延年益壽,起死回生。不知……嘿!不知大人今次帶來的万年參,是否就是這种罕世難逢的靈參呢?唉!皇上和本丞足足苦候了七年。”
  韓柏心中暗笑,這老狐狸終于露出他的尾巴來,難怪提也不提自己折辱胡節的事,還對自己如此另眼相看,原來謀的是万年參,旋又想到給他以天作膽心,諒也不敢問朱元璋討參來吃,自然是与直海有著袖底交易,于是故作神秘湊到他耳旁道:“我本想待會無人時,才向胡丞相說出來的,臨离高句麗時,直大人早有密囑,為此我們另帶來了兩株這种靈參以孝敬丞相。此事乃最高机密,不單沒有列入貢品清單內,連敝王上都不知道。嘿!這兩株參乃我特選正貨,比之獻給貴皇上的只好不差。哼!除了你剛才說的功效外,最厲害的還是壯陽之效,我只不過吃了一根參須,現在等閒十多個美人儿,都不是本使的敵手,你明白啦!”還用手肘輕撞了對方一下,以示親熱。
  胡惟庸听得喜上眉梢,心動之极,暗忖這專使大人比直海更識時務,當年直海只是答應私下給他一株天參,還只能是次一等的貨色,現在這專使一給就是最优質的兩株靈參,不過他生性多疑,仍不敢盡信,正欲試探,蹄聲忽起,由遠而近。
  胡惟庸皺起眉頭,本是慈和的臉容沉了下來,兩眼射出森寒殺机。
  韓柏看得大是凜然,看來這才是他冷酷沉狠的真臉目。
  馬車倏地停下。
  胡惟庸回复冷靜的表情,揭起窗,往外看去。
  一名騎士策馬來圭車旁,看進車廂來道:“胡丞相安好!”
  胡惟庸一呆道:“葉統領你好!”
  韓柏心中一震,暗忖難道這人竟是西宁三老之一,御林軍統領“減情手”葉素冬,忙仔細打量對方。
  這葉統領身量极高,一對眼神光攝入,顯是內外兼修的高手,看上去一點不覺“老”,只像個精神奕奕的中年人,只是兩鬢稍有花白,士得英俊威武,一派高手气度。
  葉素冬微笑在馬上向兩人施禮后,同胡惟庸低聲道:“皇上有命,請專使立即進宮見駕。”
  韓柏和胡惟庸同感錯愕,均不明朱元璋為何連明天都等不及,立即傳召見他這個假專使。
  韓柏升起了正在做夢的怪异感覺。
  他竟可以見到皇帝老子這真正的老人家。
第九章 各出奇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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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榜高手莫意閒冰冷灰白的体被放在地面的一張毛氈上。
  無論生前他如何叱吒風云,死后亦只能留下一個沒有生命的軀殼。
  甄夫人托著香腮,坐在一張椅里,凝視著他的体,蹙起黛眉,像有什么苦思難解的問題。
  包扎著肩頭,臉色蒼白的柳搖枝适于此時走了進來,來到莫意閒停處,低頭細看著,邊道:“仍沒有戚風兩小子的消息嗎?”
  甄夫人搖頭道:“未有!不過假若他們仍在城內,遲早會給我們找出來的,但恐他們早逃到城外去了。”
  柳搖枝抬頭往她望去,道:“夫人為何像有點气的樣子,要知兩軍封是。總是互有死傷,只有到最后才知誰是真正的胜利者。”頓了頓續道:“何況莫意閒我早看他不順眼,那天城內子夜之戰,若他肯出全力,戰果定會改觀,留下這樣三心兩意的人,封我們實在并無好處。”
  甄夫人微微一笑道:“先生莫要動气,素善只是有些問題尚未解開,所以情緒才顯得有點低落吧!”
  柳搖枝听她溫言軟語,不好意思起來道:“對不起!這是我第二次受傷,所以心情不大好。唉!這兩個小子為何敢在這种喪家之犬的形勢下,仍准确地把握莫意閒的行蹤,在光天化日的熱鬧大沖上,公然搏殺黑榜的高手,擺明在天下武林前落我們的面子,以后誰還敢投靠我們。”
  接著再道:“卜敵那膽小鬼更托傷躲了起來,怕成為下一個被攻擊的目標,若我們不做回一兩件漂亮的事,對聲勢的損害,實難以估計。”
  甄夫人點頭道:“他們的反守為攻,擺出逐點擊破的姿態,确弄得我們鶴唳風聲,草木皆兵。這么靈活的策略,是我們事先預想不到的,可是他們仍有兩個弱點,可被我們利用。”
  柳搖技道:“夫人指的是褚紅玉和水柔晶吧!事實上我們所有布置,均針對他們必須盡快赶去援救她們而設,這是他們明知是陷阱亦要闖進去的絕局。但至今他們仍似置之不理,再加莫意閒一死,使我方陣腳大亂,再難以捉摸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甄夫人微微一笑,話題一轉道:“柳先生假若是凌戰天或翟雨時,听到長沙一戰的消息,會作出怎么樣的反應呢?”
  柳搖枝微一錯愕。顯是被提醒后才想起怒蛟幫,沉吟片晌后道:“自然是立起全軍,赶來与干羅等會合,而且他們應收到了少主和里老大不在的消息,絕不會放過這千載一時的机會。”
  甄夫人站了起來,來到莫意閒遺体的另一邊,秀目閃著動人的神道:“這确是千載一時的良机,只要我們運用得宜,不但怒蛟幫完了,風戚等亦無一人可以活命,那時整條長江將會落人我們手上,再配以由域外反攻過來的大軍,內外交煎下,朱元璋勢將江山不保。”
  柳搖技皺眉道:“恐怕我們現在的實力,并不足以打一場兩邊戰線的硬仗!”
  甄夫人橫了他千嬌百媚的一眼,欣然道:“先生好象忘了還有胡節的大軍和展羽的屠蛟小組哩!”
  柳搖技給她的風情弄得心儿狂跳,吁出一口气道:“夫人說的是,胡節和展羽有皇命在身,專責對付怒蛟幫,總不能坐視不理,可是他們的實力未必能把怒蛟幫一网打盡呢?”
  甄夫人一陣驕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還有我們嘛!”
  柳搖枝給他弄得糊涂起來,一呆道:“那誰來對付風戚干羅等人?”
  甄夫人并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他們要救回水柔晶和褚紅玉,免得落入我們手上,尤其是鷹飛這女人克星的手上,已是不疑的事實。我們為免實力分散,只能全力搜尋其中一人,先生會探那一個作目標呢?”
  柳搖枝心中有點不忿气,這比自己年輕上數十年的美女,思想的縝密,比他這經驗丰富的老江湖還要老辣,若自己這次給不出一個令她滿意的答案,定會被她小覷,不由用心思索起來。
  甄夫人的心神卻轉到了韓柏身上,想到自己既公然向鷹飛表示了對這男人的興趣,以鷹飛的心狠手辣,定會不擇手段去把對方殺死,韓柏這小子究竟能否逃過大難呢?真是非常有趣。
  若他死了,秦夢瑤必然傷心欲絕,更且縮短她有限的生命,她亦可絕了方夜羽的心,吐出一口鳥气。
  若他仍能大難不死,我甄素善便和他玩個有趣的游戲吧!
  只要那真是個有趣的游戲便夠了。
  柳搖枝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我會選水柔晶作目標。因為褚紅玉有丹清派這地頭虫掩護,必能瞞過我們這些外來人的耳目。而水柔晶的潛蹤法既是由你傳授,自然躲不過你的搜索,我說得對嗎?”
  甄夫人收拾情怀,甜甜一笑道:“先生分析得非常透徹,素善會利用干羅的偵察网,送出清晰的訊息,讓他以為我們正全力圍搜水柔晶,假若他們亦全力往援,將會發覺落進我們的算計里。”
  美日亮起森寒的殺意,冷然道:“我倒要看看怒蛟幫的軍師翟雨時,如何躲過這一場災劫?”
  洞庭湖那僻靜漁港的漁舟上,怒蛟幫里最重要的几個人物,幫主上官鷹、凌天、翟雨時,龐過之和梁秋末正聚在一起商議。
  翟雨時神色凝重道:“繼昨夜接到長沙之戰的消息后,剛才再收到千里靈傳書,長征和風行烈聯手在同一地點,刺殺了“逍遙門主”莫意閒……”
  上官鷹拍案叫道:“這小子真有!”
  凌戰天道:“看來我們須立即赴援,否則他們早晚會給敵人吃掉,若我們給合起來,又有干羅助陣。縱使對方高手如云,我們亦有一拚之力。”
  梁秋末插入道:“我贊成凌大叔的提議,方夜羽和里赤媚等兩天前乘船東去。目的地應是京師,這會令他們的實力大打折扣,否則即管有干羅出手援助,恐長征他們亦逃不了。真是奇怪,為何以方夜羽的精明,竟會在這關鍵性的時刻离開呢?”
  龐過之道:“我看是方夜羽沒有把干羅這支連我們都不知道的奇兵計算在內,所以低估了長征的實力。不過那甄夫人确是厲害,一出手就把長征他們迫在死地,害得封寒都送了命。以他們的實力,長征他們殺了莫意閒只算是回光反照的掙扎而已,若我們不立即施援,他們就危險极了!”
  上官鷹向翟雨時道:“雨時快安排一下,救人如救火,一點不容浪費時間。”
  翟雨時歎了一口气,這處共有五個人,有四個都主張立即出兵,他還能提出什么其他主意呢?
  凌戰天看到他的遲疑,皺眉道:“雨時是否另有想法呢?假若我們在這极形勢下,仍龜縮不出,坐看他們被敵人圍戰,怒蛟幫以后休想再在江湖上立足。”頓了頓歎道:“就算這是個陷阱,我們都似避不了。”
  翟雨時道:“目前的形勢,實際上是机緣巧合下意外生出來的后果,誰能加以利用,誰便能成為胜利者。現在長征他們以擊殺莫意閒的行動,清楚向我們送出訊息,就是他們將會牽制著甄夫人這股勢力,制造出我們乘隙進擊的形勢,若我們不加利用,將會白白錯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机。”
  上官鷹松了一口气,道:“我還怕雨時反對出兵,現在放心了!”
  翟雨時皺眉思索了一會后道:“現在我們大約知道展羽的屠蛟小組核心高手在十人之間,外圍較次的好手則約有近百人,配以胡節的人,隨時可抽調以万計的精銳快速部隊,對我們加以截擊。”
  凌戰天點頭道:“幸好胡節的水師,因為要做好嚴密的封鎖,實力分散,只要我們行動迅速,可作點的突破,所以行軍的路線最為重要,若處理得宜,要應付的可能只是展羽的人和少都分的官兵。”
  翟雨時道:“最快的行軍路線,自是乘戰船由洞庭湖開進湘水,這樣兩天即可抵達長沙府,可是亦以這段水路敵人的實力最具強大。”
  凌戰天微笑道:“那也是敵人最想不到我們會采取的路線,不過若沒有方夜羽的人在,我有十分把握跟胡節的水師和展羽打一場硬仗。”
  梁秋末興奮地道:“胡節這小子亦應被重重教訓一頓。”
  翟雨時向龐過之道:“龐叔立即傳下幫主之令,盡起精銳,把隱藏著的所有戰船,集中到這里來,准備隨時行動。”
  龐過之大喜去了。
  翟雨時眼中亮起智能的光芒。道:“我們定下兩個目標,就是怒蛟島和長沙府,首先佯作進攻怒蛟島,假設敵人中計,把水師調往怒蛟島,應付我們的進攻,我們立即進入湘水。全速開往長沙府,在長沙府北都登岸,与長征等會合。”
  上官鷹道:“假若敵人不中計,我們豈非進退兩難嗎?”
  翟雨時胸有成竹道:“假若敵人如此高明,覷准我們的目的地其實是長沙府,那我們就給他們一個惊奇,全力收复怒蛟島,那時我們將更穩操胜券。”
  凌戰天點頭道:“這果是妙策,當官的門面工夫最為重要,若胡節讓我們重占怒蛟島,給朱元璋知道了,保證人頭落地。所以無論他們的計划如何周詳,一旦怒蛟島遇襲,必陣腳大亂,回師來攻,那時我們既可對他們迎頭痛擊,又可繞過他們,赶往長沙府,教他們首尾難顧。”
  上官鷹拍案道:“就這么決定!”
  翟雨時道:“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長征等人,而是浪大叔,方夜羽和里赤媚在這种緊張的局勢里,仍往京師去,其中定有大陰謀,只恨大叔他們一京師,我們再不能和他們保持聯絡,想警告他們一聲,都無法辦到。”
  梁秋未道:“會否是他們識破了范良极和韓柏兩人真正的身份?”
  凌戰天道:“若要證實他兩人的身份,隨便派個人去就可以了,何須勞動方夜羽和里赤媚這兩個最重要的人物?”
  翟雨時道:“朱元璋剛策封允為皇大孫,使皇室分裂成兩個對立的大集團,一邊是擁護允的皇公大臣,另一方則是以燕王朱棣為首的勢力集國,今次方里兩人東下應天府,必是与此有關,對他們來說,這确是分裂大明再好不過的良机。”
  凌戰天點頭道:“看來是如此了,現在方夜羽又多了紅日法王和年怜丹這兩大高手,配合著手下其它能人和楞嚴龐大的東厂,縱有大哥在,若韓范兩人被揭穿身份,將是命喪京師的慘局。大哥義薄云天,勢不肯獨白逃生,那可能是全軍覆滅的命運。”
  上官鷹色變道:“那怎辦才好,鬼王虛若無因曾助朱元璋出賣小明王,對我們顧忌甚深,更忌大叔,在這种情況下定會落井下石,大叔他們勢孤力弱,如何應付數方面的夾擊呢?”
  翟雨時神色凝重道:“對這事我們眼前實無能為力。唯一的希望就在秦夢瑤身上,假若她能复元過來,大叔方面的實力將會倍增,至少可去了紅日法王這強敵。而且她身份超然,若受到攻擊,天下白道無人肯坐視不理,怕只怕因鷹刀之爭,影響了白道特別是八派的團結,使他們變成一盤散沙,那對方夜羽就更有利了。”
  凌戰天望往艇外,歎了一口气道:“想不通的事,多想亦是無益,就讓老天爺來決定我們的命運吧!今晚當天入黑后,就是我們動身開往怒蛟島的時刻了,胡節揚威耀武太久了,讓他嘗嘗我幫名懾天下,詭變莫測的夜戰之術吧!”
  上官鷹暴喝道:“怒蛟必胜!”伸出手來。
  其它三人迅速伸出手來,一只緊迭在另一只上,緊握到一起。
第十章 真假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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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身成“俊郎君”薛明玉的浪翻云坐在一輛租來的馬車上,扮著一般的商旅,來到京師。
  這樣雖然需時較久,但卻避免因要展開身法,致惹人注意。
  因為他真假兩個身份,都是見不得光的。
  讓人知道他是浪翻云,故會掀起軒然大波;給人認出他是一代淫賊薛明玉,當然亦大大不妥。
  幸好現离開申時尚有個把時辰,有足夠時間讓他赶到落花橋,到時把中交給薛明玉的女儿便算完成了薛明玉臨終的遺言了。
  赶車的漢子起勁地催著拉車的兩匹老馬,希望趁天黑前赶多一轉車,賺多几吊錢。
  未時初,車子离開了三壟村,到達長江西岸,對岸就是京城。
  渡頭早有十多人在等候渡船。
  浪翻云透過窗帘望出去,只見大半是本地人。只有四、五個是行旅商賈的模樣。
  浪翻云戴上竹笠,遮住那淫賊的假臉容,提起藏著覆雨劍的大包袱,馬車停下時,走下馬車,順手多打賞了赶車的漢子一吊錢。
  那漢子千恩万謝后,指著渡頭一旁泊著的十多只小艇道:“客官若要到落花橋去,可租一只渡艇,渡江入秦淮河而上,最多半個時辰,可抵達落花橋了,總胜過和人迫在擺渡里。”
  浪翻云謝過后,走下渡頭。
  驀地感到有几道銳利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原來渡頭另一邊孤零零泊著一艘官艇,上面的几名便裝大漢正向他留神打量,他們身上都配有刀劍等物,神情沉穩狠悍,不像是一般公差。
  浪翻云故意倨僂著高大的身体,斂去雙目神光,還裝作差點被放在渡頭上的貨物絆倒,竹笠掉了下來,露出薜明玉英俊的假臉。
  若他沒有差錯,這几人應是楞嚴手下的東厂鐵衛,負責把守這渡江必經之路。
  船上那些大漢見他如此不濟,一齊搖頭失笑,不再理他。
  浪翻云亦是心中暗笑。
  后面晌起輕微有節奏的足音,浪翻云一听下便知來者有三個人,都是深黯武技之輩,忙把竹笠戴回頭上,詐作遠眺正由對岸駛回來的渡船,裝出個不耐煩的樣子,才往右旁的渡艇處走去,以免和這些武林人物照臉給認了出來。
  一艘小艇駛了過來,一個艇姑輕搖著櫓,叫道:“客官是否要艇,到最大的秦淮紅樓只要吊半錢!”
  浪翻云暗贊艇姑懂得做生意,點頭走下艇去,正欲坐在艇頭,好欣賞長江和到了秦淮河后的沿岸景色,艇姑叫道:“客官坐進船篷艙里吧,免得水花打上來濺濕了你。”
  浪翻云心中微凜,原來當他的注意力來到蓬艙內時,立時探測到若有若無蓄意壓下了的輕微呼吸。
  這時他有三個選擇。
  一是立時回到渡頭去,可是如此做法將更惹人注目,若讓那后面跟來的武林人物認出自己是誰,問題將更大。
  第二個選擇依然是坐到船頭去,不過若對方是蓄意對付自己,說不定可在半路中途把艇弄翻,那將亦同樣惹人注意,對他無益有害。
  所以剩下的選擇,仍是依然坐入篷艙里,設法把不知其有何圖謀的隱伏者制著,再迫那艇姑送他到對岸去。
  打定主意后,他施施然進入篷艙內,還故意背著那藏了人的一堆貨物似的東西坐著。
  艇姑眼中閃過得意之色,把艇往對岸搖過去。
  浪翻云除下竹笠,放在一旁的艙板上,行囊隨意放到身旁,伸了個懶腰,望往對岸。
  十年前,那時他年少气盛,只身摸上京師,歸程時在秦淮河上邂逅了紀惜惜,那情景就像發生在昨天。
  身旁那暗藏著的人体溫驟升。
  浪翻云知道對方出手在即,心下微笑。
  在他這种高手來說,每一寸肌肉都可發揮惊人的力量,普通武林人物就算拿著刀劍也休想刺進他体內。
  只從對方的呼吸、体熱,他已可大略把握對方的修為高低,故好整以瑕,靜待對方出手。
  寒气襲往腰腎處。
  在這剎那的短暫時候,他判斷出對方來勢雖快,但留有餘力,更重要是殺气不濃,使他知道對方只是要把他制著,并非想一刀致他于死地。
  他裝作愕然,當匕首著他的腰側時,動也不動一下。
  那艇姑照樣搖艇,像對篷艙內發生的事一點都不知情。
  一把冰冷的女聲在旁道:“不要動!我這把匕首淬了劇毒,只要划破你的肌膚,包保你立斃當場。”
  浪翻云默言不語。
  拿匕首的女子在貨物堆里現身出來,挨在他身旁坐著,匕首當然仍緊著他,一陣充滿狠意的笑聲后,似哭似笑地道:“想不到吧薛明玉,你雖逃過他們的追殺,卻過不了我這一關,我等得你好苦,三年了!每晚我都在想著你,想咬下你的肉來是何滋味。”
  浪翻云歎了一口气道:“姑娘是否認錯人了!”他估計只要自己開聲說話,對方定可立即把自己有异的聲音認出來,那時只要解釋几句,消去誤會,即可脫身,免得對方瞎纏下去,也好讓對方因薛明玉已死,在這恥辱和仇恨中解放出來。
  豈知那女子一陣冷笑道:“你終于肯說話了!為何那天我怎樣求你,都全無回應,只是繼續你那万惡的淫行。”
  那女子倏地伸出另一只手,點上了他背后几處穴道。
  這對浪翻云那會起什么作用,詐作身体一軟,挨在女子身上。
  那女子的匕首仍緊著他,把俏臉移到他前,讓他看個清楚,另一手扶著他的肩頭,不讓他側倒下去。
  浪翻云眼前一亮。
  這女子約在二十三、四間,生得秀气美貌,眼眶孕著淚水。充滿了复雜之极的神色,既有深刻的仇恨,亦有難明的怨意。
  女子一陣狂笑,稍稍平靜下來,冷冷道:“你這殺千刀的淫賊,認得我了嗎?我被你害苦了一生,不但丈夫鄙棄我,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以异樣的眼光看待我!好了,現在你終于落到我手上,待我將你千刀万割后,便陪你一起死去,到了地府再告你一狀,教你永不超生。”
  浪翻云心中生出怜意,猶豫著好否把真相告訴她。
  那搖櫓的艇姑叫道:“小姐!我們到那里去?”
  浪翻云一听她們全無預定的計划,立知對方准備在船上殺他,正要運勁把她的匕首滑開,女子回應道:“搖到秦淮河去!”
  那扮作艇姑的侍女愕了半晌,依然往秦淮河撐去。
  女子又再看著浪翻云的眼睛,掠過奇怪的神色,怒喝道:“為何用那种眼光看著我,不認得我是誰了嗎?哼!你的眼睛變黃了,是否因酒色過度,傷了身体。”
  浪翻云既知小艇往秦淮河去,便又不那么急于脫身了。
  女子熱淚涌出俏目,悲痛地道:“由那晚你對我干了禽獸的暴行后,我心中只想著死,只有死才能還我清白,但一天見不到你先我死去,我顏煙如怎肯甘心,薛明玉!你今天死定了。”
  這時輪到浪翻云不敢表明身份,否則豈非間接害了這女子。
  顏煙如拍開了他一個穴道,喝道:“說話求饒吧!否則我會逐片肉由你身上割下來。”
  浪翻云苦笑了一下,一時間不知說什么話才好,他的面具不愧百年前天下第一妙手北胜天的制品,連他臉上的表情亦可清楚傳達出來。
  顏煙如看得呆了一呆,這苦笑自有一种難有的洒脫和男性魅力,夢想不到竟會出現在這恨不得生啖其肉的采花淫賊臉上。
  她以前想起這敗坏了她貞節的淫賊時,總恨不得立即把他殺死,不知如何,現在臉臉相對,卻又發覺自己并不想這么快殺死他。
  那搖艇的小婢再叫道:“小姐!有三艘艇在追蹤我們呢!”
  顏煙如臉色一變,望向那小婢叫道:“設法拖延他們一陣子。”
  再傳過臉來,望著浪翻云,眼神先透出森寒殺意,接著轉為濃烈的怨恨,最后則更是复雜難明,顯示她內心數個不同的意念正在交戰著。
  倏地從怀哀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鮮紅色的丹丸,硬塞進浪翻云口里。
  丹丸入口即溶,順咽而下,吐也吐不掉。
  無論這丹丸的毒性如何厲害,當然不會放在浪翻云心上,只是不明白這顏煙如為何不干脆殺了自己。
  顏煙如湊到他耳旁道:“這是閩南王家特制的毒,若三天內得不到解,大羅金仙都救不了你,以你的狡猾,當然會猜到我把解藏在別處吧。”
  浪翻云忍不住道:“你既然這么恨薛明玉,為何不殺掉他,以免夜長夢多。”
  顏煙如冷冷道:“為何你提起自己的名字時,像說著別個人似的,難道以為我會放過你嗎?一刀殺了你太便宜了,我犧牲了自己的身体,才學來天下間最狠辣的毒刑,不教你嘗過,怎能心息。我絕不會把你讓給別人來殺的。”走了出篷艙外,觀看這來的快艇。
  這時小艇已到了秦淮河最名聞天下的花舫河段。
  河面上泊滿了各式各樣的大船小艇,裝飾華麗,隱聞絲竹之聲,熱鬧非常。
  浪翻云啼笑皆非,暗忖對不起都要做一次了,因再不走便赶不上落花橋之約。
  *
  韓柏和葉素冬并騎而馳,甲鮮明的御林軍在前后簇擁,沿著大街往皇宮進發。
  葉素冬微笑道:“專使大人!那邊就是玄武湖,亦是我們訓練水師的地方,大人落腳的外賓驛館在莫愁湖東的園林里,風景相當不錯。噢!專使大人是初次到應天府,所以不知道莫愁湖的故事吧!”
  韓柏感到這八派中著名的元老級高手出奇地謙恭有禮,說話不徐不疾,顯出過人的修養和耐性,真怕他說起故事來亦是慢吞吞的,忙改變話題問道:“為何貴皇上會忽然召本使入宮呢?我的心儿還在忐忑狂跳。”
  葉素冬含笑看了他一眼,心想高句麗為何會派了這么個嫩娃儿來丟人現眼,口中惟有應道:“皇上行事從來都教人莫測高深的!看!那就是皇城了。”韓柏往前望去,只見前面有座非常有气派的宮城,護城河環繞四周,那顆心跳動得更厲害了。
  葉素冬介紹道:“皇宮是移山填燕雀湖建成的,城分內外二重,外重名‘皇城’,共有六門,內重名‘宮城’,內外兩城間還有兩重城門,外為承天門,門前有座外五龍橋;內為端門,亦有條內五龍橋。皇上會在內宮御書房見專使大人。”
  韓柏見到皇宮門禁重重,正像只吞了人不須吐骨的巨獸,差點想臨陣逃走,不過前后都是武藝高強的御林軍,又有葉素冬這种第一流的高手在旁,逃恐也逃不了。惟有硬著頭皮,和葉素冬由南面的午門進入皇宮內。
第十一章 草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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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給秦夢瑤下船前激起的信心,在踏入皇宮后,被那庄嚴肅穆的气氛打得一滴不剩。
  在前后各兩名太監護引卜,他戰戰兢兢地在內宮的廊道上走著。
  在這一點聲音都沒有的地方,足音分外令人刺耳心惊。
  他很想問問身邊這些臉無表情的太監還要走多久,但記起了葉素冬在內五龍橋把他交給追些太監前,曾吩咐過他切勿和任何太監交談,因為那是朱元璋所嚴禁的,只好把話悶在心里。
  同時亦不由暗服設計建造皇宮的人,竟可創造出這种使人感到肅然生敬,自覺渺小的建群。
  九彎十曲后,又過了三重看似沒有守衛的門戶,太監停了下來。
  忽然四人對著前面緊閉的大鐵門跪伏地上,齊聲高呼道:“高句麗專使朴文正到!”
  韓柏失惊無備下嚇了一大跳,在迥音湯漾時,正不知應否亦跪下來,大鐵門無聲無息地滑向兩旁,兩名年約五十的太監作出恭迎的姿態,請他進去。韓柏還是第一次見到底下裝了滑軸的門,不禁歎為觀止。
  在這兩名太監恭身前,兩對精光生輝的眼睛掃過他身上,登時使他生出無法隱藏任何事物的感覺,比直接搜身還管用,不由暗猜這兩人定是那些影子太監中的兩位。只不知他們的頭頭,原本是圣僧,現在變了太監的老家伙是否躲在暗處盯著他。
  想到即將見到大下最有權勢的人,只感頭皮發麻,硬著頭皮走進去。
  這御書房稱為御書殿倒适當點。
  房分前后兩進。
  內進被垂下的長竹所隔,隱隱約約見到燈光里一個人影正在朝南的大書桌上据案而坐。
  那兩名老太監打出手勢,著他自行進內。
  韓柏先在心底叫了几聲娘后,才舉步為艱地往內走去。
  穿過竹,寬廣的密封空間呈現眼前,除了正中的大書桌外,四周全是高過人身的大書柜,放滿宗卷、文件和書籍。
  那坐在書桌的人正低頭閱看著桌上的文書,身裁雄偉,穿一襲繡著九條金龍的淺絳袍服,頭頂高冠,自有一种威懾罘生的王者霸气。
  朱元璋听得足音,驀地抬起頭來,銳利如箭的眼神往他射來。
  他形相奇偉,眼耳口鼻均生得有巽常人,若分開來看,每個部分都頗為丑惡,但擺到一張臉上時,卻又出奇地好看和特別,充滿著威嚴和魅力。
  韓柏雙膝一軟,學那些太監般跪伏書桌前的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叫道:“高句麗專使朴文正參見大明天子!”
  朱元璋离開書桌,以矯健的步履來到韓柏伏身處,一把將他扶了起來,精光懾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呵呵一笑道:“他們沒有說錯,文正你果是非凡,哈哈!”放開韓柏,走了開去,到了書桌前,一個轉身,眼睛再落在他臉上。
  韓柏心叫天呀!皇帝老子竟碰過我。
  站了起來的朱元璋又是另一番气勢。
  只見他雖年在六十間,但身子仍挺得筆直,毫無衰老之態。
  他的手和腳都比一般人生得較長,一行一立,均有龍虎之姿,气概迫人,教人心生懼意。
  韓柏囁嚅道:“皇上……小臣……”
  朱元璋坐到書桌上,向他招手道:“過來!”
  韓柏忽然發覺陳今方這師傅教下所有應對禮節,在朱元璋面前全派不上用埸,膽顫心惊下移步過去,來到朱元璋前,垂下頭來,不敢和對方能洞穿肺腑的目光對視。
  朱元璋淡淡道:“抬起頭來望著朕!”
  韓柏暗忖以前總听人說,直視皇帝是殺頭的大罪,為何現在竟全不是那樣子的,無奈下抬起頭往這掌握著天下命運的人望去。
  朱元璋雙目神光電射,看了他好一會后微微一笑道:“正德既派得你出使來見我,定對我國的古今歷史,非常熟悉吧!”韓柏只覺喉嚨干涸,發聲困難,惟有點頭表示知道。
  朱元璋伸手搭在他肩頭上,親切地道:“朕歡喜你那對眼睛。”
  韓柏為之愕然,為何听來那些關于朱元璋的事,和眼前這毫無皇帝架子但卻自具皇者之姿的朱元璋完全不同呢?忍不住奇道:“歡喜我的眼睛?”
  慌亂下他忘了自己的官職身份,竟自稱為“我”。
  朱元璋豪气奔放地一聲長笑,再從書桌移往桌旁,兩手負在背后,走了開去,站定背著他道:“那是對充滿天真、熱誠和想象力的眼睛,朕下面的人里,沒有一對像你那樣的眼睛。”
  霍地轉過身來,傲然道:“朕所以能逐走韃子,掃平天下群雄,并非武功謀略胜過人,而是朕有對天下無雙的眼睛,絕不會看錯人,正因為沒有人比朕更懂用人,所以天下才給朕得了。”
  韓柏心道:“你真的不會看錯人嗎?胡惟庸和楞嚴之流又怎么計算。”
  不由垂下頭去,怕給朱元璋看到他的表情。
  豈知朱元璋竟看穿了他的心意,嘿然一笑道:“專使不用掩飾心中所想的事,你既和謝廷石由山東繞了個大圈到朕這里來,對本朝之事必有耳聞,哼!誰忠誰奸,朕知道得一清二楚,什么都瞞不過朕。”
  韓柏愕然抬頭望去,剛捕捉到朱元璋嘴角一現即斂高深莫測的冷笑,只覺遍体生寒,才知伴君如伴虎之語,誠非虛言。
  他很想問朱元璋立即召他前來所為何事,卻總問不出口來。
  朱元璋搖頭失笑道:“朕召專使到來,本有天大重要的正事,等著要辦。可是看到你這等罕有人才,卻忍不住心中高興,故話興大發,對著你這外人說起心事來。唉!可能朕太久沒對人這樣說話了。”
  韓柏手足無措,只懂點頭,連道謝都忘記了。他做夢也沒有想過,見到朱元璋會是這般情景的。
  朱元璋凝然卓立,指著他道:“專使應是膽大妄為之人,為何不敢對朕暢所欲言,要知你縱然開罪了朕,朕亦絕不會施以懲罰,因為專使代表的乃是貴國的正德王。”
  韓柏見他坦白直接得惊人,膽气稍壯,吁出一口气,乘机拍馬屁道:“皇上真厲害,竟能一眼看穿小使臣真正的本來情性。”
  朱元璋微笑道:“因為專使有點像以前的朕,只是欠了一樣東西,那就是野心;沒有野心,休想做得成皇帝。”
  韓柏呆了一呆,暗呼厲害。難怪他能成為統率大下群雄的領袖,竟一眼看穿了自己是個沒有野心的人。
  朱元璋的談興像江河暴瀉般不可收拾,冷然道:“要做皇帝當然是天大難事,但要長保江山則是更難事,為帝之道,首先便是絕情絕義,凡有利的事,便須堅持去做;無利之事,則碰也不碰。所以朕最討厭孔孟之徒,哼!‘何必曰利,只有仁義。’天下間再沒有比這更虛偽的言詞了。自古以來,秦皇漢武,誰不是以法家治國,懦家的旗號,只是打出來作個幌子而已!法家就是只講法,不論情。”
  韓柏惊魂甫定,思路開始靈活起來,道:“可是若天下人全以利為先。豈非斗爭仇殺永無宁日?”
  朱元璋龍目神光一現。喝道:“說得好!坦白告訴朕,若非我大明國勢如日中天,貴王會否遣專使万水千山,送來最珍貴的靈參,又獻上貴國地圖,以示臣服,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個‘利’字。”
  韓柏囁嚅道:“這個嘛!嘿……”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听楞卿家說,專使精通少林心法,不知對中原武林的事,是否亦同樣熟悉。”
  韓柏心中一凜,難道楞嚴是奉朱元璋之命來殺人滅口的?若是那樣,陳令方的小命豈非危險非常,口中應道:“知道一二!知道一二。”
  朱元璋忽地沉默下來,好一會才道:“今天朕召專使到來,就是希望和專使商量一下,再由專使以貴國文字揮就一書,向貴王提出警告,因為東洋倭子正蠢纛欲動,密謀与韃子聯手,第一個目標就是貴國。”
  韓柏終于臉色劇變,擔心的當然不是東洋倭子,而是他的高句麗書法。
  遍体立時淌出冷汗。
  忽然間他知道范良、自己,甚至浪翻云都低估了朱元璋的厲害,若讓他悉破假冒的身份,不但自己不能生离此地,連到了莫愁湖的范良极等人亦將無一幸免。
  他的心驀然冷靜下來,魔种提升至最濃烈的程度,籌謀免禍之法。
  *
  顏煙如又扑回蓬艙里,臉上現出惊怒交集的表情,一手抓著浪翻云的后領,看情況像要把他硬拖到艇外去。
  豈知身子一軟,竟倒入了浪翻云怀里。
  浪翻云做戲做到足,嘿然淫英兩聲,道:“小乖乖!看情況你是應付不了吧!讓我替你出頭好嗎?”
  顏煙如雖渾身發軟,說話的能力猶在,駭然道:“你怎能自解穴道?”
  旋又記起道:“你……你服了我的毒丸,若敢對我無禮,我死都不把解藥給你。”
  浪翻云對她的惶恐大感歉然,但卻不得不寒聲道:“橫豎要死,還有什么可怕的,不過若想我放你一馬,最好和我合作。”
  那女婢轉過臉來叫道:“小姐!他們來……噢!”這才發覺自己的小姐反落到這淫賊手上,臉色劇變下,俯身拔出放在一旁的長劍,扑了過來。
  浪翻云探手捏著劍尖,送出內力,封閉了她的穴道。
  女婢軟倒船上。
  浪翻云戴好竹笠,一手挾著包袱,另一手挾著顏煙如,來到艇頭。
  只見三艘快艇,每艇上各有五、六名武林人物,持著各式各樣的兵器,如臨大敵般把他們緊緊圍在河心。
  午后柔和的陽光,洒在河水上,閃爍生輝。
  河上載著詩人騷客的艇子早避到兩旁去。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你們若敢過來,薛某立即斃了手中女子。”他根本弄不清顏煙如這些來尋薛明玉晦气的武林人物的關系,故意詐他們一詐,看有何反應。
  左邊艇上一名五十來歲的大漠顯是身份特高的,暴喝道:“薛明玉你若還算是一個人,立即放下手中女子,和我們分出生死。”
  另一邊艇上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怒叱道:“你這惡賊滿身罪孽,還不束手就擒。”
  浪翻云听他們口气,都是白道中人,放下心來,一陣冷笑,挾著顏煙如沖天而起,往左方那艇掠去。
  要知憑他的真實功夫,要脫身當然易如反掌,可是既冒充了薛明玉,自然要冒充到底,那就絕不可用出真本領來。
  一刀一劍,喝聲中,迎臉劈至。
  浪翻云把顏煙如往前送出,若對方不變招,會戳在這女子身上。
  對方當然不知浪翻云在虛張聲勢,駭然里往后躍退。他們對付的是天下著名武功高強的采花大盜,一出手自是全力施為,急切下如何來得及變招,只好往后疾退。卻忘記了這是窄小的快艇,“咚咚”兩聲,兩人失足翻進波光蕩漾的河水里,濺起一天水花,在陽光下點點光生,煞是悅目。
  浪翻云伸手接了最先發話那漢子一掌后,把顏煙如往另一個方向搶上來的兩人拋過去,一聲長笑道:“失陪了!”倏地躍上篷頂,腳尖一點,落往剛在一旁駛過的另一小艇上,在艇上男女瞠目結舌下,再大鳥般騰空而起,凌空橫渡兩丈遠的河面,隱沒在街上鬧哄哄的人潮里。
第十二章 渾身解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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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見韓柏臉色大變,還以為他是關心租國,坐回書桌后的龍椅里,心中暗贊。
  韓柏眼中奇光迸射,往朱元璋望去。
  朱元璋心中一凜,喑忖為何這青年忽地像變了另一個人般,這种异況。
  以他閱人千万的銳目,還是初次遇上。
  韓柏冷哼一聲道:“臥榻之側,豈容……嘿……豈容他人睡覺,噢!對不起!這兩句貴國的話很難記,我只大約記得那意思。”
  朱元璋點頭道:“專使的祖先离開中原太久了,不過你仍說得那么好,實是非常難得。朕若非因你和朕是同种同源,亦不會邀你到這里來,共商要事。”頓了頓一掌拍在案頭處,喝道:“朕恨不得立刻披上戰袍,率領大軍渡海遠征東瀛,可恨有兩個原因,使朕不敢輕舉妄動。”
  韓柏暗忖今次若想活命,惟有以奇招制胜,壯著膽子道:“第一個原因小使臣或可猜到,是因皇上剛新立了儲君,牽一發動了全身,所以不敢遽爾离開京師,不過皇上手下大將如云,例如命燕王作征東的統帥,豈非可解決了很多問題嗎?”
  朱元璋出神地瞧了他好一會后,平靜地道:“假若燕王凱旋而歸,會出現什么后果?”
  韓柏一咬牙,死撐下去道:“皇上不是說過絕情絕義嗎?看不順眼的便殺了,清除一切障礙,不是可安心御駕親征嗎?”站在他高句麗專使的立場,他實有大條道理慫恿朱元璋遠征東瀛,去了對高句麗的威脅。
  朱元璋眼里閃動著笑意,忽地用手一指放在桌子對面側擺在左端的椅子道:“朕賜你坐到那椅子里!”
  韓柏依禮恭身謝過后,大模大樣坐到椅中,和朱元璋對視著。
  朱元璋搖頭失笑道:“近十年來除了虛若無外,朕從未見過有人在朕面前坐得像專使般安然舒适了,那感覺非常新鮮。”
  韓柏尷尬一笑道:“小使臣給皇上的胸襟和气度弄得連真性情都露出來了。”
  朱元璋忽然歎了一口气,道:“人非草木,執能無情。朕已做得比一般皇帝好了……”抬頭兩眼盯著韓柏道:“在這世上,有几個人是朕難以對他們絕情的,這事朕從未向人提及,現在卻有不吐不快之感,專使听后,若向任何人說出,我會不顧一切以最殘酷的极刑把你處死,即管你逃回貴國,朕亦有把握將你擒來,因為我擁有的是天下最強大的力量。”
  。韓柏道:“皇上不必威嚇本使,我可以擔保不會半句出去,為的不是怕死,而是皇上竟看得起我朴文正是可傾訴的對象。嘿!皇上不是說過我很真誠嗎?”
  朱元璋眼中射出凌厲的神色,好一會后才點頭道:“說得好!你果是忠誠之輩,更絕非貪生怕死之徒,否則你不敢如此和朕對話。”
  再歎了一口气道:“我最怕的是朕的儿子燕王,因為在我二十六個儿子中,朕最疼愛的就是他,才拿他沒法,總覺虧欠了他似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韓柏想不到朱元璋說出這么充滿父性的話,呆了半晌才道:“那皇上何不索性立他為太子?”
  朱元璋似忽然衰老了几年般,頹然道:“朕身為天下至尊,必須以身作則,遵從自己定下來的規矩,依繼承法行事。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保存明室,其它一切都可以不顧。”頓了頓再歎道:“朕出身草莽,沒有人比朕更清楚蟻民所受的痛苦,實不愿見亂局再現。”
  韓柏摸不清他是否在演戲,聳肩道:“小使臣明白皇上的心意了,不知那另八個皇上不能對之無情的人是誰?”
  朱元璋笑道:“有兩人你絕對猜不到,都是朕心儀已久,只恨不能得見的超凡人物,那就是當今武林最頂尖級的兩位高手‘覆雨劍’浪翻云和‘魔師’龐斑,他們都是和朕同等級數的人,只是在不同的領域內各領風騷吧了!”
  這答話大出韓柏意料之外,又呆了半晌方曉得說道:“我還以為皇上最憎惡就是這兩個人呢!”
  朱元璋眼中神光一閃,道:“專使真的對中原武林非常熟悉。”
  韓柏心中一凜,知道朱元璋對他動了疑心,若無其事地一笑道:“陳公最愛和江湖人物打交道,所以最愛談江湖的事,本使不熟悉才怪哩!”
  朱元璋釋去怀疑,欣然道:“專使說的是陳今方吧!這人是個難得既有才能,亦肯為百姓著想的好官,又在家中憋了多年,辦起事來會格外落力,朕正打算重用他。”
  韓柏給弄得糊涂起來,難道對付陳今方只是楞儼的事?与朱元璋沒有半點關系,臉上裝出喜色,道:“小使臣可否把這好消息告訴他?”
  朱元璋龍顏一寒道:“絕不可以,若你私下通知他,朕必能從他的神態看出來,那時朕一怒下說不定會把你變成太監,教你空有四位夫人,亦只能長歎奈何。”說到最后,嘴角竟逸出一絲笑意來。
  韓柏暗叫厲害,這皇帝老子對權術的運用,确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虛實難測。只看他掌握得他這假專使的資料如此鉅細無遺,便要吃惊。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所以他才能悉破韓拍的弱點,加以威攝。
  割了他的命根子,自是比殺了他更令韓柏懼。
  韓柏尷尬一笑道:“那等于把我殺了,因為事后我必合和四位夫人一起自殺。”
  朱元璋兩眼寒芒一閃道:“專使那么有信心,恐怕只是入世未深,對人性認識不夠吧!讓朕告訴你吧!每一個人都有個价錢,只要利益到達某一程度,定可將那人打動改變。所以朕從不肯完全相信任何人,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鬼王’虛若無,因為他是真心對我好的朋友,朕當了二十多年皇帝,他仍只當我是以前的朱元璋,從來不肯把朕當作皇上。”
  韓柏愕然道:“他是否你不能對之無情的第四個人呢!”
  朱元璋沒有回答,搖頭一聲長歎,眼中射出無奈和痛苦的神色。
  韓柏暗忖看來做皇帝亦非想象中那么快活的,試探道:“讓小使臣來猜那第五個人吧,定是最受皇上寵幸的陳貴妃了。”
  朱元璋道:“這事京城內誰人不知,猜出來亦沒有什么大不了,若專使能說出朕為何最喜歡她,朕答應無論你如何開罪了朕,亦會繞你一次。”
  韓柏精抻大振,眼中射出兩道寒芒,凝視著朱元璋,道:“君無戲言!”
  朱元璋冷冷道:“看你的樣子,似乎很需要這一個特赦,如此朕可不能白白給你,假若你猜錯了,寫完信后朕要斬下你一只手來,專使敢否答應?”擺明要他知難而退。
  韓柏本想立即退縮,一听到“寫信”兩字,想到就算答不中,自己也可推說怕斬手,死亦不肯寫信,看看可否藉此混賴過去,忙道:“一言為定!”
  這次輪到朱元璋大惑不解,暗忖他是否一個傻子,就算明明他說對了,自己亦可加以否認;不過回心一想,若他真的說錯了,自己亦大可說他猜中了,因為确有點喜歡這大膽有趣的家伙。可是他究竟有什么事瞞著我呢?
  韓柏兩眼一轉,道:“皇上請恕小使臣直言,以皇上的身份地位,眾妃嬪自然是曲意逢迎,爭取皇上的寵愛,以皇上的英明神武,對這种虛假愛情定是毫不稀罕。陳貴妃所以能脫穎而出,除了她是媚骨天生的尤物,定是因她能使皇上感到真正的愛情,那就像我和皇上現在的談心,是皇上久未曾享受過的東西。”
  朱元璋一掌拍在台上,贊歎道:“就算是她假裝出來的,朕亦要深加贊賞。”
  韓柏大喜道:“那小使臣算是猜中了!”。
  朱元璋愕了一愕,啞然失笑道:“好小子!竟給你算了一著。”草莽之气,复現身上。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笑了起來,就像兩個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
  朱元璋忽地黯然道:“你知否為何朕今天會向你說這么多只能在心里想的話嗎?”
  韓柏一呆道:“皇上不是說因為歡喜小子那對充滿真誠和幻想的眼睛嗎?”韓柏順著朱元璋的口風,直稱自己為小子。
  朱元璋搖頭道:“那只是部分原因,最主要是朕剛收到一個噩耗。那是最能令朕快樂,也可今朕最痛苦的人的死訊,她就是慈航靜齋的齋主言靜庵,所以心中充滿了憤郁,不得不找一個人來傾吐,碰巧選中你吧了!”
  韓柏一震道:“皇上原來愛上了言靜庵!”
  朱元璋眼中射出緬怀的神色,喟然道:“那時朕還未成气候,靜庵忽地找上我,陪著朕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三天后离去前執著朕的手說了一句話,就是‘以民為本’,到今天朕仍不敢有片刻忘記這句話,所以朕最恨貪官和狐假虎威的太監,必殺無赦。那三天……那三天是朕一生人最快樂的時刻。由那時開始,朕忽然得到了整個白道武林的支持,聲勢大振。朕這帝位,實在是拜她所賜。若非她親自出馬對付龐斑,我們休想把蒙人逐出中原。”
  韓柏早知他是兩大圣地挑選出來做皇帝的人,只是想不到他也和龐斑那樣深愛言靜庵,只不知浪翻云會否是例外呢?
  假設浪翻云亦是對言靜庵暗生愛意,那天下間最頂尖的三個男人,都是拜倒在她的絕代芳華下了。
  只要想想靳冰云和秦夢瑤,便可推想到言靜庵動人的气質和魅力。
  更使人崇慕是她無比的智能、襟怀和眼光。
  可以想象兩大圣地把選擇一統天下,使百姓脫离苦海的重責,交到她手里,便知對她的智能是如何欣賞和信賴。
  當她和朱元璋相對了三天后,終決定了朱元璋是那种可扶持的材料,于是推動了整個白道對這黑道的梟雄作出支持,使他勢力倍增。
  而她則約見龐斑,以無与倫比的方法令他甘心退隱了二十年之久。
  在龐斑复出前,既培養出能克制龐斑的秦夢瑤,亦曾三次去見浪翻云,至于他們間曾發生了什么事,則現在只有浪翻云才知道。
  她為何要暗地去見他三次之多呢?
  是否因她亦愛上了這天下無雙的劍手。
  這一老一少兩個人,各想各的,都想得如痴如醉。
  朱元璋最先回醒過來,奇怪地打量著韓柏,道:“專使雙目露出溫柔之色,是否也想到一些永遠不可能得到的美女?”
  韓柏一震醒來,忙道:“不!我只是想到皇上和言齋主都三天的醉人情景,忍不住心生向往吧!”
  朱元璋大生好感,但又沉思道:這人顯是心中藏有不利于我的秘密,否則不會這么渴求得到我的特赦,我定須找人對他深入調查,若發現不利于我的事,亦只好將對他的歡喜擺在一旁,毀掉了他。
  這想法使他更珍惜眼前和這奇特的年青人相處的時刻,出奇地溫和道:“唉!朕不知有多少年未試過在人前真情流露,不過現在朕的心情好了很多,靜庵曾說過朕做人太現實和功利了,這是她最欣賞但卻也是最不歡喜的地方。但肯定亦是朕成功的原因。”
  韓柏吁出一口气道:“小子真的渴想知道還有那几個人究竟是誰。”
  朱元璋忽地有點意興闌珊,挨在龍椅上道:“第七個是龐斑愛上了的女人靳冰云,到今天當她成為了靜庵的繼承人后,朕才知道靜庵和龐斑間發生了一些非常玄妙的事。以前朕總以為龐斑因敗了結靜庵,才被迫退隱。現在始知道中的情形是非常复雜的。”
  韓柏一震道:“那第八個人定是秦夢瑤,對嗎?”
  朱元璋一震道:“好小子!朕愈來愈欣賞你了,若讓朕見到這天下第一仙女,朕必不顧一切把她得到,以填補一生人最大的錯失和遺憾。”
  韓柏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這“情敵”,暗忖若讓他知道秦夢瑤會委身下嫁自己,定然頭顱不保。
  朱元璋銳利的眼神回望他道:“你為何以這樣的眼神看著朕?”
  韓柏心中暗,知道絕不能在這人面前稍出差錯,否則就是閹割或斬手剮舌之禍,歎道:“皇上剛才那几句話若出自像我這樣的小伙子之口,是絕不稀奇,但由皇上說出,便可見皇上對言靜庵种情之深,實到了不能自持的程度。”
  朱元璋沒好气地盯了他一眼,像在說這些話豈非多餘之极,若非自己不能自持,怎會因听聞言靜庵的死訊后,做出平時絕不會做的事呢。
  他沉吟片晌后道:“橫豎告訴了你八個人,這最后一個不妨一并說与你知吧,她就是浪翻云過世了的妻子紀惜惜。”
  這句話完全出乎韓柏意料之外,瞠目結舌,竟說不出話來。
  朱元璋沉醉在昔日的回憶里,眼中蒙上失意的哀色,平靜地道:“那是朕納陳貴妃前的事了,朕不斷找尋能使朕忘記靜庵的人,即管一刻也好,在宮內找不到,朕便微服出巡,終于遇上了紀惜惜,那時她是京師最有名的才女。以朕的權勢,想得到她實易如反掌,可是朕卻舍不得用這种方式取得她,更怕的是她會恨我和看不起我,唉!”
  韓柏這時對朱元璋大為改觀,暗想原來他竟有這么多黯然神傷的往事。
  朱元璋回到了往日的某一個夢里,眼睛濕潤起來,卻一點不激動,柔聲道:“朕為了她,努力學習詩詞,好能和她溝通,三個月內,每晚都溜出皇宮去見她,她對朕亦顯得比對其它人好,可是有一天朕再去找她時,只得到她留下的一封信。這多么不公平,她只認識了浪翻云一天,便跟他走了,朕卻連她的指尖亦未碰過。只有和她在一起時,朕才能忘卻靜庵,但卻終失去了她。”
  韓柏暗忖這只是你的愚蠢,若換了是我“浪子”韓柏,保證已得到她的身体很多次了。忍不住問道:“浪翻云奪了皇上所愛,為何皇上仍不恨他呢?”
  朱元璋苦笑道:“當時我恨得要將他千刀万剮,才可心頭之憤,故下令全力攻打怒蚊幫。后來惜惜病逝,唉!天妒紅顏,朕亦恨意全消,只想見見浪翻云,看看朕有那處地方比他不上。”
  韓柏道:“皇上不要怪小子直言,皇上敗給浪翻云,可能是因為太現實了。”
  朱元璋霍地一震,往他望來,如夢初醒點頭道:“你說得對,浪翻云和龐斑所追求的都是毫不現實的目標,那正是最能吸引惜惜和靜庵的超然气質。你看!上天是多么作弄人,朕竟和這兩個頂尖高手有著這么奇异的關系。”
  看著這天下最有權勢的人無限欷的樣子,韓柏心生感触,好一會后才道:“剛才皇上說不東征倭子,有兩個原因,皇上說了一個出來,那另一個原因又是什么?”
  朱元璋從沉思里回醒過來,雙目恢复了先前的冷靜銳利,淡淡道:“因為倭子仍有運气!”
  韓柏失聲道:“什么?”
  朱元璋道:“若非有運,百年前忽必烈派出的東征艇隊為何會因海上的風暴鍛羽而返,此事使朕現在亦不敢造次。”
  韓柏啞口無言。
  朱元璋吐出一口气后道:“好了!現在由朕說出信的內容,再由專使以貴國文字寫出來吧。”
  韓柏最不愿發生的事,終迫在眉睫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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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卷 云破月來

第一章 流水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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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柏把心一橫,咬牙道:“皇上恕罪,這封信小使臣不能寫。”
  朱元璋先是微一錯愕,接兩眼一瞪。射出兩道寒芒,語气里多了几分令人心顫的冰冷殺机,道:“為什么?”
  韓柏大是懍然,知道眼前此君喜怒無常,一個不好,立時是殺身大禍。
  眼光亦不避忌,故示坦然地迎上朱元璋的日光歎道:“這就是小使臣剛才為何如此渴望得到皇上特赦權的原因。唉,小便不知應由何說起,今次我們起程東來時,敝國王曾有嚴令,要我等謹遵貴國的人鄉隨俗規例,不准說敝國語言,寫敝國的文字,以示對貴國的臣服敬意;若有違規。必不饒恕。唉:其實小使臣已多次忍不住和陳公及謝大人用敝國語交談了。嘿!”接又壓低聲音煞有介事道:“說話過不留痕,不懼敝國王知道,可是若寫成此信,那就是罪證确鑿,教小使臣如何脫罪?”
  朱元璋听得啼笑皆非,暗忖中竟有如此因由。竟釋去剛才對他渴求特赦怀疑的心,晒道:“只要正德知道專使是奉朕之命行事,還怎會怪專使呢?”
  韓柏苦臉,皺眉道:“唉:敝國王表面上或者不說什么,可是心里一定不大舒服,責怪小使臣不听它的命令,那……對我日后的升摧便大有影響了。”
  朱元璋大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點頭道:“想不到你年紀雖輕,卻已如此老謀深算,這說法不無道理。”沉吟片晌,通:“不過朕說出口的話,亦不收回,信定須由專使親書,只是用什么文字,則由專使自行決定罷!”
  韓柏如釋重負舒了一口气道:“小使臣遵旨,不過請皇上莫怪小使臣書法難看,文意粗陋就成了。唉:小使臣在說的方面一點問題都沒有,寫就有點困難了。”
  朱元璋心道這才合情理。
  直到這刻。他仍未對韓柏的身分起過半絲疑心,關鍵處當然和楞嚴犯的是同一錯誤。就是謝廷百和陳今方兩人如何敢冒大不諱來欺騙他,那想到其中有這等轉折情由。
  所以才會給韓柏以這种非通似通的砌詞搪塞過去。
  朱元璋伸出手指,在龍桌上一下一下的敲,眼神轉腹T,不知心里想什么問題。
  韓柏一直心惊膽跳,如坐針氈,渾身不舒服,又不敢出言打斷這掌握天下生殺大權的人的思路。
  朱元璋忽地望向他道:“暫時不用寫信了,專使先回賓館休息吧!”
  韓柏不敢透露心中的狂喜,低頭站了起來,依陳令方教下的禮節,恭敬叩頭后,躬身退出書房,到了門外,才發覺出了渾身冷汗。
  化身成采花大盜薛明玉的浪翻云,沿街而行,落花橋巳在望。
  街上行人如曲,肩摩踵接,不愧天下第一都會。
  這時一群鮮衣華服,身配兵器。趾高气揚的年輕人,正談笑迎面走來。
  浪翻云一看他們气派,就知這些狂傲囂張的年輕人若非出身侯門巨族,官宦之家,便是八派門下,或是兼具這多重的身分。
  他微笑避往一旁,以免和這些人撞上一塊儿,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只听其中一人道:“誰敢和我打賭,我楊三定能得親秀秀小姐的芳澤!”
  另一人嘲道:“不要那么大口气。莫忘了上個月你才給我們京城最明亮的夜月弄得差點自盡。”接壓低聲音道:“而且听說秀秀小姐早愛上了龐斑,你有何資格和人爭寵。”
  又有人接口笑道:“我想除了浪翻云外,誰也不夠資格和龐斑作競爭的!”
  嘻笑聲中,眾人擦身而過。
  浪翻云為之莞爾,搖頭失笑,隨即踏上落花橋。
  秦淮河在橋下穿流而過。
  名聞天下的爸膝在這入黑前正穿梭往來。
  管弦絲竹之聲,夾雜在歌聲人聲里,蕩漾河上。
  浪翻云忽然酒興大發。
  不管是什么酒,只要是酒就衍了。
  他按橋邊的石欄,定神地注視書似靜又似動的河水。記起了初會紀惜惜的情景。一股揮之不散的憂傷,泛上心頭。
  人臉全非,河中的水亦不是那日的河水了。
  生命無桓常!
  當惜惜在他怀內逝去時,他想到的只有一個問題:生命為的究竟是什么?
  這想法使他對生命生出最徹底的厭倦!
  他亦由此明白了百年前的傳鷹為何對功名權位毫不戀棧,只有超脫生死才是唯一的解脫。
  惜惜的仙去,改變了他的一生。
  就在那一刻,浪翻云變成能与龐斑抗衡的高手。因為他已勘破一切。再無任何牽挂,包括生命本身在內。
  生無可戀!
  這些想法像秦淮河的河水般灌進他的心湖內,起了漫漫波瀾。
  淚水忽由他眼內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滴進秦淮河內。
  自和左詩在一起后,他把心神全放在外面的世界處,可是在這一刻,也卻像一個游子回到闊別久矣的故鄉般,再次親吻久違了的泥土。触到深藏的傷痛。
  就是在這橋下的河段里,他邂逅上紀惜惜。
  落花橋是個使他不能抗抑情怀波動的地方。
  沒有人可以了解他對紀惜惜的柔情,當然:言靜庵是唯一的例外。
  “你來了!”
  一個女子的聲音在他身后起。
  “噢:爹:你老人家哭了,是否想起了娘她這可怜人?”
  浪翻云有點猶豫,最后還是點了頭。
  那女子語气轉寒:“原來爹是在想娘之外的女人,否則不會猶豫不安。”
  浪翻云心中一,暗忖此女的觀察力非常靈銳,禁不住側頭往她看去,立時混身一震。
  世間竟有如此尤物!
  在他見過的女子中,只有言靜庵、秦夢瑤、紀惜惜和谷姿仙可和她比擬。
  她坐在一倆式樣普通的馬車里,掀起帘幔靜靜地看他,美目里神色复雜至難以形容,柔聲道:“爹你身体震了一下,是否因我長得和娘一模一樣。”接微微一笑道:“我特別為爹梳起了娘的發髻,戴了它的頭飾。又穿起了她的衣服,你看我像娘嗎?”
  浪翻云心底涌起一股寒意,他听出了這“女儿”心底的滔天恨意。
  駕車者身材瘦削,帽子蓋得很低,把臉藏在太陽的陰影里,看不到臉貌,亦沒有別轉頭來打量浪翻云。予人神秘迷离的感覺。
  浪翻云收斂了本身的真气,因為他察覺出駕車者是個可与黑榜高手比捋的厲害人物,一不小心,就會被對方悉破自己的身分。
  這人究竟是誰?
  浪翻云大感好奇,從對紀惜惜的深情回憶里回過神來,裝作慚槐地垂下頭,啞聲道:“你仍怪爹:仍不……肯原諒我嗎?”
  這正是浪翻云高明的地方,裝作哭沙啞了喉嚨,教這絕色美人分辨不出他聲音的真假。
  這落花橋非常寬闊,可容四車取印,所以刻下這馬車洎在橋側,并沒有阻塞交通。
  那女子淡淡凝注浪翻云,幽幽一歎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清|。這就是女儿為何約爹到這橋上相見的原因,那是娘一生的寫照,是個事實,原諒与否箅得什么呢?女儿要的東西,爹帶來了沒有。”
  浪翻云想起薛明玉。一聲長歎,沙聲如舊道:“女儿真的想對付朱元璋?”
  女子一震道:“閉嘴!”
  忽然間浪翻云知道了這女子是誰,那駕車的人又是誰。
  錯非是浪翻云,否則誰能一個照面就悉穿對方的底子。
  薛明玉這女儿就是朱元璋最寵愛的妃嬪陳貴妃,駕車的人則是朱元璋的的頭號劊子手楞嚴。
  這推論看似簡單,其中卻經歷了非常曲折的過程。
  首先惹起浪翻云想到的是誰家女子如此美艷動人,誰人武功如此造詣深厚?
  當然,若非薛明玉曾提過女儿和朱元璋有關,以京城臥虎藏龍之地,他亦一時不會猜到這兩人身上。
  就是沿這貴的線索,他用言語詐了陳貴妃一。而陳貴妃的口气反應,通足表露出她慣于頤指气使的尊貴身分。
  以她的身分,想私下到這里來會他,是絕不容易的,除非有楞嚴這种東厂頭子的掩護,她方可以在這里出現,不會給宮內其它人知道。
  浪翻云肯打賭若事后調查陳貴妃這刻的行蹤,必會有個令朱元璋不起疑的答案,例如去清涼寺還神等,這是楞嚴可輕易辦到的事。
  馬車御者座上的楞嚴。仍沒有回過頭來。但浪翻云卻感應到對方一發即斂的殺气,顯示他對自己動了殺机。
  陳貴妃臉容回复平靜,歉然道:“對不起|。這等話說絕不可說出來,所以女儿失態了,究竟取到了東西沒有?”
  這可輪到浪翻云大感為難。
  原本他打定了主意。將藥瓶交給這女儿后,拂袖便走,可是現在察覺得陳楞兩人牽涉到一個要對付朱元璋的陰謀,怎還能交給對方?
  更便他頭痛的是:如何可以應付楞嚴這樣的高手而不暴露白己真正的身分?
  陳貴妃黛眉輕蹙道:“不是連這么一件小事,爹也辦不到吧!”
  她每個神態,似怨似嗔,楚楚動人,其是我見猶怜,難怪能把朱元璋迷倒。
  浪翻云歎了一口气道:“若爹拿不到那東西,你是否以后都不認你爹了。”
  陳貴妃秀目射出令人心碎魂斷的凄傷,通:“爹是第二次問女儿同樣一句話了,你若是關心女儿的事,為何還不把藥交出來?”
  浪翻云進退兩難下,歎道:“藥是取到了,現在卻不在爹身上。”說到這里,心中一動,感應到楞嚴正以傳昔人密的功法,同陳貴妃說話,忙運起無上玄功,加以截听。
  所謂傳音入密,其實是聚音成線,只送往某一方向目標,可是聲音始終是一种波動,只不過高手施展傳音功法時,擴散的波幅被減至最弱和最少,但仍有微弱的延散之音,碰上浪翻云這類絕頂高手,便能憑深厚玄功,收听這些微不可察的“餘音”。
  只听楞嚴道:“好家伙,他察覺到我們的密謀,東西定在他身上,下手巴!”
  陳貴妃仰起人見人怜的絕色嬌客,往浪翻云望去,幽幽道:“娘臨終前,要女儿告訴爹一句話,爹想知道嗎?”
  浪翻云暗呼此女厲害。若非他截听到楞嚴對她的指示,定看不破她的口蜜腹劍,暗藏禍心。因為她的表情神態實在太精了,難怪朱元璋都給她倒了。
  浪翻云裝出渴想知道的樣儿,踏前一步。靠到車窗旁,顫聲道:“你娘說了什么遺言?”
  陳貴妃雙目一紅,黯然道:“爹湊過來。讓女儿只說給你一個人听。”
  浪翻云心知肚明這不會是好事,卻是避無可避,心中苦笑挨到窗旁。
  陳貴妃如蘭的芳香口气,輕噴在他臉上,柔聲道:“娘囑女儿殺了你!”
  同一時間,浪翻云小腹像被黃蜂叮了一口般刺痛,原來窗下的車身開了個小孔,一支長針伸了出來,戳了他一下。
  浪翻云裝作大駭下后退,“砰!”一聲撞在橋緣石處。
  帘幕垂下,遮蓋了陳貴妃的玉容。,楞嚴揮鞭打在馬股上,馬車迅速開出,留下假扮薛明玉的浪翻云一個人挨在石欄處。
  馬車遠去。
  就在這時橋約兩旁各出現了十多名大漢,往他迫來。
  浪翻云眉頭大皺。
  原陳貴妃刺中他那一針,淬了一种奇怪之极的藥液,以他的無上玄功,竟功差點禁制不住,讓它長進經脈里。
  這還不是他奇怪的地方。
  而是這种藥液根本一些毒性都沒有。這豈非奇怪之极,照理陳貴妃既打定主意要殺死他這個“父親”,為何不干脆把他毒死。
  想到這里,靈光一現,一聲長嘯下,翻身躍往長流不休的秦淮河水里。
第二章 巧遇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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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疏雨似瀟湘,燕子飛飛話夕陽:何處紅樓遙問訊,盧家少婦郁金堂。”
  當浪翻云躍進秦淮河時,韓柏正由葉素冬陪伴下,沿水西街往西行,經過与落花橋遙遙相對的秦淮河橋,朝“金陵四十景”之首,典雅幽靜,湖水碧澄,充滿江南園林特色的莫愁湖前進。
  自离開宮門后,一路上韓柏都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在見朱元璋前,一切事情看來似都非常簡單,但在見過這天下至尊后,很多本來很清晰的事,立時變得扑朔迷离。
  在陳令方和范良极口中的朱元璋,刻薄寡恩,手段毒辣殘狠,可是今天他見到卻是朱元璋深藏的另一面。
  這時在前呼后擁的禁衛軍護衛下,兩人策騎進入莫愁湖的園林里,踏雨花石鑲成的石徑,往湖旁的外賓館馳去。
  葉素冬微微一笑,指波光粼粼的湖水中一座玲瓏剔透的小亭道:“這就是莫愁湖胜景之一的湖心亭,每逢雨蒙蒙之際,這小亭有若蓬萊仙境中的玉宇瓊樓,可惜專使來得不是時候,否則定能目睹其中美景。”
  韓柏一震清醒過來,唯唯諾諾,也不知有否听進其內去。
  葉素冬乘机道:“听說大人精通少林武功心法,追樣說起來還是自家人,大人可有興趣到敞派道場參觀?”
  韓柏立時想起西宁派掌門之女,十大美人之一的庄青霜,腦筋活躍起來,呵呵笑道:“本使最愛研玩武技,禁衛長若肯指點兩手,那真是求之不得哩!”
  葉素冬神秘一笑道:“那就由未將安排時間,到時再通知大人!”
  這時眾騎經過了朱紅的曲廊。來到一座規模宏大,古大方的院落前。
  守在門前的侍衛迎了上來,為眾人牽馬下蹬。
  韓拍的座騎當然是靈馬灰儿,他和葉素冬殷殷話別后,親自帶書灰儿往一旁的馬廡去,吩咐了下人好好服侍它后,才踏進賓館里。
  正堂布置古色古香,紅木家具雕工精細。牆上挂書字畫,韓柏雖不識貨,亦猜到都是歷代名家真述。
  范良极大模大樣地躺在一張雕龍刻風的臥椅上,連鞋子都踢掉,正銜管吞云吐霧,不亦樂乎。
  兩旁各站八名太監,八名女侍,那派頭比之獨坐書屋的朱元璋有過之無不及。
  當下自有人迎土來,為韓柏拂掉身上的塵屑,斟茶遞巾,討好連聲,服侍他這專使大人在范良极這“下屬”旁坐下。
  韓柏心中有气,暗忖自己差點連命都丟掉了,這老賊頭卻在這里享盡清,一點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可是礙于耳目眾多,又不能發作,唯有憋一肚子气,喝悶茶。
  范良极好整以瑕,再吸了几日醉草,揮退所有侍從,眯眼斜看他道:“瑤妹走了!”
  韓柏色變刻震道:“什么?”
  范良极道:“我不是不想為你留下她,可是給她的仙眼一橫,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來,她說快則兩天,遲則五日,必會回來。”
  韓柏心中一陣失落,秦夢瑤始終不像左詩她們般依附書他,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秘密,好象這次离開,事前沒有一絲征兆,教人完全猜測不出它的去向和目的。
  韓柏歎了一口气道:“她心脈受傷?遇上高手便糟透了,唉:教我今晚怎能安眠。”
  范良极嘿然道:“這你卻不用擔心,無論她在或不在,今晚你都不用睡覺了。”
  韓柏一呆道:“此話怎說?”心中在奇怪為何范良极似乎對他見朱元璋一事竟不好奇追問,大違他一向的作風。
  范良极兩眉一聳,興奮起來。從臥椅坐起了身,由怀里掏出一張發黃的紙。攤在兩人問的小几上,招韓柏一同觀看。
  紙上畫的是幅某處庄園的俯瞰圖,筆功粗略,但大小均合比例,准确清那是一座依山而的府邸,占地數百畝,廣闊非常,由百多間大小不一的房屋圍成八個四合院的建群組成。高牆深院,結构宏大,建精巧,布局隱含其一种陣法和玄理。
  圖書內注明那間是會客室,起居室、膳房、作坊、廣場,閣樓、花園等,無有道漏。
  范良极指庄園背后一片面積達四十多畝的茂密樹林道:“這個楠樹林,每逢清明前后,會有上千只白鷺飛來息,那情景之壯觀,沒有看過的人想都想象不到。”
  看書得意万分的范良极,韓柏問道:“這是什么人的府邸p”范良极不答反問道:“你說這幅圖畫得如何呢?”
  韓柏老實地道:“書得很用心,不過畫者看來不大識字,連我都找到几個白字錯字。”
  范良极勃然大怒道:“去你的娘:我費了整年工夫,進出鬼王府十多次,差點命都去了,只換來你這儿你祖宗大頭鬼的几句臭話。”
  韓柏一震道:“什么?”這就是鬼王府?接書色變低聲道:“你不是要我今晚到那里去吧:恕本使不奉陪了,我還要養精蓄銳明早去見朱元璋哩!”
  范良极憤然把紙圖收起,納入怀內去,冷冷道:“好吧:若我今晚不幸失手給虛若無逮,絕不會像你般沒有義气把朋友供出來,你可安心高寢無憂了。”
  韓相見他動了真怒,忙摟他道:“說說笑何必那么認真。我怎會讓你這樣可怜兮兮的一個年青小老頭去涉險?”
  范良极斜眼看他道:“這是你自己說的,不要向我几位義說是我迫你才好。”
  韓柏知道落進這老賊的陷阱里,歎道:“你要我怎樣便怎樣吧:到鬼王府去究竟要干什么呢?”
  范良极回复興奮,笑道:“當然是趁鷹刀的熱鬧,現在全江湖的人都擠到那里去了,据我剛得來的消息,每天都有人被鬼王府的高手擒,挑傷了腳筋后擲出府外,不知多么鬧哄哄的,怎可沒有我們的份儿?”
  韓柏駭然道:“后果如此可怕,為何還要混這趟渾水?”
  范良极避而不答道:“不要說多餘的話了,快隨我進去見你那三位等得心焦如焚的姐姐,趁還有點時間,一邊研究鬼王府的形勢,一邊听你說朱元璋的事吧!”
  在跌進河水里前的剎那閒,浪翻云已悉破了陳貴妃的心机。
  她若非色目人,亦必与色目人有密切的關系。
  百年前蒙人之所以能征服中士,色目人曾出了很大的力。當時色目第一高手卓和座下能人無數,其中有一叫美娘子的女人,精擅用毒。
  她用毒的本領最使中原武林印象深刻和可慮處,是在于“混毒”的手毒。
  亦因此使人防不胜防。
  像浪翻云這种蓋色高手,一生在黑道打滾,對各种毒都知得大概,可是現在被陳貴妃注進体內的藥液,他卻完全摸不清究竟有何作用。尤其因它全無毒性,很容易使人不將它放在心上,以為自己的体質足以抗拒,當遇上另一刺激元素時,藥液因和合作用化為毒,已無從補救。
  而浪翻云在躍進河水前,已猜到另一种催發劑,正是秦淮河的水。
  這亦是敵人留下了唯一逃路給他的理由。
  浪翻云運起玄功,將藥液全迫出体外后,才落人冰冷的河水里,同時從容自若地接向他射來的四支弩箭。
  每手兩箭。
  他早感應到水內殂擊手的殺气。
  武功到了他和龐斑那种層吹,已不能以常理加以測度,達到玄之又玄的境界,連敵人心霧的訊息亦可生出感覺。
  殺手其實藏在水萇。
  潛伏在水里的四個敵人,梢确地掌握了行動的時間,強勁的弩箭恰好在浪翻云落進水里那一剎間,射向他体軀要害,顯示出東厂殺手的職業水准。
  可惜對象卻是浪翻云。
  浪翻云倏地在水中一擺,迅速翻到二十多尺的河底下去,再貼河底往橫移開,避開了水內敵人,到了岸旁,然后像條魚儿般,過快無倫潛越了數十丈的距离,遠遠把敵人拋到后方。
  這是黃昏時分,天色昏暗,河水里更難物。
  那四個東厂高手,在浪翻云巧妙的梟在手法迷惑下,初以為浪翻云全消受了那四枝箭,死前發力掙到水底處去,到發現河水并沒現出些許鮮血紅色后,才駭然發覺目標影蹤渺然。
  浪翻云憑体內精純無比,生生不息的真气,再潛游了里許多的河段,在昏暗的天色中,由河水冒出頭來。
  一艘小艇破浪而至。艇尾搖櫓者是個高大雄壯的白發老人,神態威猛。
  浪翻云暗忖來得正好,雙掌生出吸力,使身体附在艇底處。只有臉部露出在艇頭水面之上,除非近看兼又角度正确,否則在這樣的天色下。休想發現他的存在。
  艇上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道:“船頭風大,小婢為小姐蓋上披風好嗎?”
  一把像仙樂般的女子語音嗯地應了一聲,接是衣服摩擦的“沙沙”聲,那聲音非常悅耳動人的女子顯在加添衣物。
  她的聲音有种難以描述的磁性,教人听過就不會忘記。
  搖櫓的聲音在艇后傳來。
  浪翻云的心神轉到陳貴妃和楞嚴身上。
  他們若發覺竟給他逃走了,定會發動手中所有力量來找尋他,想想亦是有趣。
  艇上小婢的聲音又道:“小姐今晚真的什么人都不見嗎?燕王他……”
  那小姐幽幽一道:“花朵儿:秀秀今晚只要一個人靜靜的想點東西。唉:想見我的人誰不好好巴結你,你定要把持得住哩!”
  艇尾處搖櫓的老人插口道:“這燕王棣活脫脫是個年輕的朱元璋,跟這樣的人來往是沒有好結果的。”
  秀秀小姐嗔怪道:“歧伯!”
  歧伯道:“小姐莫怪老漢直腸百肚,想到的就說出來。”
  艇下的浪翻云暗忖又會這么巧的,艇上竟是天下第一名妓怜秀秀。這搖艇的歧伯音合內勁,顯是高手,為何卻甘心為仆?看來這怜秀秀的身分亦大不簡單。
  小艇慢了下來,緩緩往一艘豪華的花舫靠過去。
  浪翻云心中一動,橫堅今晚尚未有身之處,不若就在怜秀秀的花船上找個地方,睡他一晚,任楞嚴如何柙通廣大,當找不到這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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