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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尋秦記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二章 風雨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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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籠回到席位時,受到嬌妻和眾人英雄式的歡迎。但他卻知自己的雙腿仍在不受控制的抖動著,而無論能和劍法,均遜管中邪半籌,皆因戰略合宜和得重劍之利.換了使的是血浪,此仗比敗無疑,所以心中沒有絲毫的歡欣之情.
  對面的燕太子丹向他頷首示意,對他出手挫了管中邪的威風,表示感激.
  回到呂不韋一席的管中邪木無表情,默默接受呂不韋諸人的道賀。不過他雖然自感顏臉無光,但實質上他已成了王翦之外,第二位能輿項少龍擷抗的高手,使他的身价頓然不同,有增無損。
  此時擠在四方的人仍是議論紛紛,不肯离去,朱姬見宴會的氧气亂成一片,便宣布宴會結束。項少籠待小盤、朱姬离席后,返回營帳。
  紀嫣然等為他檢規腮傷,發覺摻出血水,忙為他統滌傷口,換藥敷治。
  荊俊仍興奮地和趙致及烏廷芳討論蓄剛才騖心動魄的一戰。項少龍向紀嫣然問起滕糞,知他在宴會剛開始時起程了,歎一口氮道:“管中邪确是高手,砌力駑人,我不是不想殺他,只是辦不到。”荊俊笑道:“但他也奈何不了你。”紀嫣然搖頭道:“小俊錯了,管中邪今晚落在下硯的原因,只為開始時他沒有痛下殺手,以為項郎橫豎恬不過明夭了,他怎肯甘冒眾怒殺死項郎呢?”眾人都听得心倩祝重起來,這么說,管中邪雖未必可胜過項少籠,但至少該可与他平分秋色了。趙致道:“則人卻不會這么想,我看包括呂不韋和管中邪在內,都以為我們夫君大人因不想娶呂娘蓉,才在占盡优勢時改攻為守,所以到現在仍摸不清項郎的虛實。”紀嫣然欣然道:“致致言之成理,總之這一仗對雙方既有利亦有害,項郎要努力了,管中邪遲早會借呂娘蓉再向你挑戰,假設依那种既怪异又快速的打法能更發揮威力,說不定管中郭終要敗下陣來的。”
  項少龍心中大動,暗忖假若能鑄制一把東洋刀,那就更有把握了。此時在外當值巡棍的桓騎匆匆回來,到了項少龍旁低聲道:“高瞳君的人開始移動了。”在小盤的王帳內,桓騎報告了高陵君叛軍的情汲后,正要說出自己的判斷時,項少龍截斷他道:“儲君對敵人的調動,有什么看法呢7”李斯露出贊賞之色,暗忖秦廷之內,恐怕最懂揣摩儲君心意的就是項少龍了.
  項少龍卻是心中好笑,他對小盤實在有雙重的感覺。一方面,他是看薔小盤由少長大的人,淙明他的個性,更滑游他因母親妮夫人受辱自盡,性情大變,心中充滿仇恨和怀疑,明白到生存之道,魷是要掌握權力。即使是他最信任的項少龍,若事事都為他代勞作主,遲早會生出問題。另一方面,是項少龍更知小盤將會是未來一統天下的秦始皇,威凌夭下;故不期然地信任他的能力,不會像其他人般當他只是個未成熟的孩子.
  這兩個因素合起上來,使項少龍對小盤既疼愛又尊敬,盡量予他更多發的机會。小鍍聞吝欣然道:“桓卿家對敵情的掌握非常翔确,應記一功,事后寡人當重重有賞。”桓騎大喜叩頭謝恩,暗想跟儲君做事确是不同,若同一番話向王說出來,能換來微微點頭已喜出重外了,那有甚廢功勞可言。小盤略一沉吟道:“高陵君既把人馬沿河下移,看來仍不出火攻水淹兩种手段,由于我們軍力在表軍三倍以上,故他必須制造种种形勢,使我們陷進亂局里,才有可乘之机。”桓騎見這未成年的儲君分析起來頭頭是道,禁不住生出遇上明君的感鱟,折服不已。他那歎服祟敬的眼光,比任何拍馬屁更有效力。縱是對他關怀愛護的項少龍,亦從未以違种目光看過他。小盤信心大增,沉吟片晌后道:“可推知高陵君發動時,必是先使人燒自己的營帳,由于風勢關保,且火又是往高處蔓延,首先彼及的就是木寨后的營悵,那時只要再對木寨內發射火箭,為了寨內太后和王眷的安全,必會倉忙往涇水撤去,以為渡過涇水之后,就可安全。”今汰連項少龍都露出欣賞神色,這未來的秦始皇确是厲害,若有先見之明般可洞悉一切。在發動火攻之時,高陵君只要使人在寨后的營帳和萃地澆上火油,火起后就休想可扑熄了。假若完全不知道媧之將至,高陵君确有根大的成功机會。小盤鑽道:“高瞳君的目標主要是寡人,所以他必使人扮作禁衛,隱在附近,暗中找尋下手的机會,那他就必須制造第一一個混亂。”李斯和桓騎均知趣地役有答口,好讓他把心中所想到的說出來。項少龍故意道:~儲君認為高陵君會運用什么手段呢?”小盤興奮地道:“當然是水攻,那時高陵君將會在火勢上風處虛張聲勢,好迫使我們倉皇率眾逃過對岸,當人蕈爭先恐后簸河之時,再在上游放下儲滿的水,夾雜著巨木,一舉把四道橋標淹役撞毀,假若寡人剛在橋上,
  那高瞳君更立可奸諜得逞:如若不然,也可把我們的軍力破成兩截,首尾難顧,那時只要叛軍順流而來,以火箭同時往兩岸發射,便可趁混亂形勢登岸來行刺寡人了,襄應外合下遺計策不可謂不既毒且絕。”桓騎不住贊歎道:“儲君英明,小將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小盤立即穎親然起來道:“那時只要呂不韋派几個像管中邪那樣箭術高明的人,又使人潛伏水中,要射殺那個人不是易如反掌。更由于項卿家其時該是剛毒發身亡,都騎軍蕈龍無首,于是呂不韋和管中邪更可在事后以謨主立功,從于叛亂中身亡的鹿公、徐先等人手上把軍權接掌過去,那時我秦室夭下,就要落入呂家之手了。哼!”三人當然明白小盤意思,呂不韋因為踩悉高陵君的計划,屆時自可要殺那一個人就殺那一個人,要撓拔誰人就撓拔誰人。功勞和勢全屬他們的,罪衍就由高陵君這被人利用了也不知是什么一回事的糊涂鬼承受了。莫傲想出來的計策,确是高明得教人心寒。幸好他明天就要死了,否則項少龍遲早都會給他害死。違也是命運。否則就沒有秦始皇了。
  天尚未亮,田獵的隊伍出發了。隊伍裹少了太子丹的人,不知是否因被呂不韋故意羞歷,故投有顏臉參加田獵,又或借此以作抗護。呂不韋神采飛揚地主動向項少籠示奸和打招呼,當然因他認定了遺是項少龍最后的一夭了。管中邪与項少籠碰頭時,少了點往日信心十足,穩吃住對方的紳气,卻多了兩分尊敬和三分惋惜。劍術到了管中邪這种境界,确是難尋對手,而像項少籠這旗鼓相當的對手,今魄便要“一命嗚呼”,試問管中邪怎能不心情矛盾,為自己永無肇敗項少龍的机會而“惋惜”。朱姬、琴清和紀娓然諸女都在違早獵裹缺席;由小盤之下至昌文奢等人無不心神悠閒,虛應故事般打了些飛禽走獸,裁收隊回營。
  至于其他人不知就惠,仍是在大萃原上盡情放獵。回途時呂娘蓉故意策騎來到項少龍身旁,醴了李斯一眼!嚇得后者忙借故后退時,才道:“項少龍,你是否故意不取胜,兔得要娶你心內討厭的人為妻?”項少龍大感頭痛,這仇人之女的脾气既剛烈又反覆,既說明了不愿嫁給自己,更明知自己過不了今魄:偏又執蓄于自己是否討厭她,但無論如何也可由此清楚她對自己非是全無愛意了,否則何須斤斤計較。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行也,嚴格來說我還算是輸了。因為管大人确迫得我腿上儔口复裂,只不過我因怕失去爭逐三小姐的資格,捫蓄良心不說出來吧了!三小姐可浦意了嗎?”呂娘蓉給他盯得俏臉徽紅,聞言先露出些徽喜意,漩又神色一黯,垂下頭來,咬蓄歷皮,欲言又止,說不出話來。項少龍明白她正飽受良知的煎熬,更怕她不住告欣自已被下了毒一事,正要岔開話題時,呂不韋在前方揮手喚呂娘蓉過去,旁遵還有莫傲,顯是和項少龍有蓄同樣的恐懼。
  項少龍不但役有受岭害的戚覽,還轅轅了起來。暗忖管中邪必然在肉頡上予羸盈砸大的蔣足和快樂。所以她在未試過自己的能耐前,怎都不肯就此以身相許。賁想不到和管中邪既要在戰場上分出高低,還要和他在傍鴿上見過箕
  唉!坦白說:自己那還會是以前般喜愛爭風呷醋的人呢?她舞大小姐愛嫁誰就嫁誰好了,他項少籠才不放在心上呢。
  回到營地,項少龍剛安排了親衛保護諸位妻,鹿公就遼人來找他了。到了鹿公帳內時,徐先、王陵和几位心腹將領正在密議,那敗在周于植手下的白充亦在其中。鹿公欣然蓄他在身旁坐下,親切地拍他肩頭道:“昨晚少籠的表現确楚精彩絕倫,殺得管中邪那家伙全無還芋之力,又先發制人阻止那自居仲父的老賊中斷比武,著著均占在先手。教人大為歎服,若你能領軍沙場,必是無敵的猛將。”王陵皺眉道:“少龍昨晚為何不趁机把管中邪干掉呢?若他今晚躲在暗處以吟箭傷人,恐伯我們這惠有很多人會沒命。”項少籠明白管中邪那兩箭四閩的絕技,已震惊大秦。而自己昨晚更成功營造了劍壓管中邪的偽象,所以目下亦不宜說出自己根本役有本事殺死管中邪的賁相,苦笑道:“我皆因腿傷复發,才不得不反探守勢,至于管中邪輒論箭術如何高明,都休想有發放玲箭的磯會了。”當下順便將小盤對高陵君的估計說了出來,同時道:“今趙應敵之策,金由儲君一手策划,我們只是遵今而行吧!”鹿公歎道:“老夫總共先后侍奉過我大秦丕位君主,卻無人及得上政儲君般以弱冠之年,便顯露出一代霸主的識見、手段和气魄。我大秦有望了,只不知老夫能否在有生之年,見到夭下統一在政儲君手上。”項少龍听得心中欣慰,知道小盤由于遺一段時日表現出色,又經證實了非是呂不韋的賊种,已藏得了秦國以鹿公為首本地傳統和保守的軍方將領竭誠效忠,只是這些籌碼,已可保他穩坐秦君之位了。徐先也贊道:“以政儲君的年紀,不但事事合度,最難得是有膽有識,課藏不露,能在兩位君主連額被人毒害的危急之時,我大秦出了如此明主,确是我大秦的蓓气。”王陵加入贊了陌句后,道:“對忖高陵君還容易,但由于有莫傲為呂不韋暗中策划,到時可能使出我們意想不到的手度來,确是防不胜防,為何少龍卻不太把呂不韋放在心上呢?”項少龍道:“知己知彼,百戰百胜。我們現在既對高瞳君的布籃動靜若指掌,呂不韋有多少人手,又全在我們的掌握內,到時莫傲更要毒發身亡,我則安然無恙。那在政儲君的領導下,蹤使孫武复生,亦難以扁呂不韋挽回頹局了。”棣先筑聲道:“我們應否布下陷阱,讓呂不韋露出狐狸尾巴,好把他乘机除掉呢?若證据确鑒,蒙騖也要無話可說。”項少龍正大感頭痛時,幸奸鹿公道:“若要同時對付呂不韋,會把事倩弄得非穹复雜,我們恐亦應付不來。現在蔡澤、王綰那批偉伙,都靠往遺他娘的什么仲父,一下吃他不住,給反咬一口,又有太后站在他那渣,好事恐怕要變成壤事。老徐你最奸多點耐性,莫忘了杜璧那方的勢力亦是不可小胰呢。”王饒道:“現在蒙駑領軍在外,他對呂不韋是死心塌地,若聞變造反,又或擬東“一郡自立,我們便麻煩了。”徐先歎了一口气!役有再堅持下去。項少籠愈來愈明白什么叫命運了。明明眼前有個可殺死呂不韋的机會,偏是動彈不得。眾人再商量了一些細節后,鹿公、徐先和王陵三人齊往謁見小盤,而項少龍為了怕惹人盜目,沒有隨行,逕自离開。剛出了營地,迎面遇上鹿丹儿和羸盈〕一女,兩人應是今早田獵時大有所獲,故趾高气揚。見到項少龍單身一人,俏目都亮了起來。鹿丹儿頑皮地施檀道:“大劍客你好!”贏盈因拒簸了他的提親,神情有點尷你道:“我正想找你。”轉向鹿丹儿道:“丹儿!先讓我和大劍客說規句話好嗎?”鹿丹儿不依道:“你不能把他苹蓄哩;”又捂蓄了小耳朵慎道:“快說吧;。”羸盈拿她沒法,拉看項少籠走開兩步,耳語道:“人家不是不想嫁給你,只是事倩來得太快了,給點時間人家想想好嗎?”項少龍暗忖你想給點時間管中邪才真,沒有好气地盯了她一眼。羸盈頓足道:“不娶歪想,我刨非你想像中那回事哩!”項少龍歎道:“你若要拒絕一件事,自然可找到借口,以梭我若不再理你,嬴大小姐最好莫要怪我無倩。”贏盈吃了一濡,仔細看他時!鹿丹儿早沖了過來,扯蓄項少龍道:“來!我們到河遺鈞魚,今天不知是否所有人都失常了,連小俊那頭頑猴都說役空陪我們,由依項大人來代替他好了。”
  項少龍鑠是有,也不想和她們鬼混,何硯現在儈況是每過一刻,就多分緊張,說虛好話,才脫身逃了。
第三章 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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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前時分,出發田獵的隊伍陸續回來,自然有一番熱鬧。
  禁衛軍和都騎軍,前者主內,后者主外,默默地進入戒備的狀態,以應付即將來臨的動亂。
  當然不會讓人見到大規模的調動布置,以免打草惊蛇,把高陵君的人嚇走了。
  荊俊成了小盤的探子頭頭,以來自烏家精兵團的親衛,組成一個籠罩營地內外的偵察网,監察高陵君和呂不韋等人的動靜。
  這個偵察网仍是處于半靜止的狀態,因為任高陵君如何膽大妄為,亦絕不敢在晚獵前人人整裝以待時,前來偷襲。兼且若在白天燒營,只是笑話鬧劇一場而已。
  午膳在平靜的气氛里度過。
  有資格參加晚獵的人,都到營內小休片刻,好養精蓄銳。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
  當號角聲響,田獵的隊伍奉召到王營前的主騎射場集合時,气氛開始緊張起來。
  小盤、朱姬偕一眾大臣,在看台處檢閱前往西狩山晚獵的隊伍,看著精神抖擻的參加者逐隊開出,知情的人無不感到那山雨欲來前的壓力。
  嬴盈等一眾女儿軍,亦隨大隊出發去了。
  太陽逐漸往西山落下去。
  營地的燈火亮了起來,炊煙四起,木寨內更見熱鬧,禁衛在准備晚宴的場地和食物。
  此時太子丹和從屬突然离去,返回咸陽。這一著出乎呂不韋意料之外,但仍沒有惹起他的警覺,只以為他因昨晚手下受挫,故沒有顏臉參加今晚的宴會吧了!
  暮色蒼茫中,行動終于開始。
  首先調動的是由桓奇指揮的都騎軍,部份悄悄渡過涇水,在兩岸高處的隱蔽點布防,所有人均不准离隊,以免泄漏風聲。
  營地內的禁衛軍,則暗中加強了對王營的防守。
  荊俊的偵察隊伍活躍起來,營地內外盡在他們耳目的嚴密監察下。這批人曾受過項少龍這精通間諜偵察的人的訓練,對這并不算困難的任務自是优而為之。
  進入晚宴場前,項少龍、鹿公兩人,站在木寨外的斜坡頂上,感受著原野的長風朝涇水吹去,看著落日下昏茫的大地,都大感興奮。
  鹿公歎道:“白起之后,我大秦便再無天資橫逸的勇將,現在終于有了少龍,我亦老怀大慰了”項少龍汗顏道:“鹿公切匆夸我,來秦之后,我尚未曾正式領軍出征,何堪鹿公贊賞?”
  鹿公笑道:“小處觀人,最見真章。當年白起初出道時,亦像少龍般大小事情無有遺漏,人人折服,將士用命。少龍雖未正式征戰沙場,但既能令上下人等均樂意為你賣命,這正是作為一個名將的基本條件。”
  頓了頓道:“為將之道,首要治兵,只看少龍現在悠悠閒閒的樣子,便知你深懂將帥之道。所謂紀律不嚴,何以能整?非練習嫻熟,何以能暇?若非既整且暇,何以能万戰万胜而無敵于天下乎?只看這几天少龍好整以暇的樣子,就使我想起當年的白起了。”
  項少龍听得呆了起來,鹿公這番話确是妙論,即使當年在邯鄲對付趙穆時,自己因為手下既有滕翼、荊俊這兩位兄弟班的猛將,精兵團又是訓練精良,兼之趙穆府內更有劉巢等伏兵,定下計策后,确是好整以暇,只是沒有想過這是當名將的條件吧了!
  孫子兵法中的“擇人而任勢”,怕就是這么一回事了。
  鹿公談興大發道:“天生賢才,自是供一代之用。不患世無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人而不能用。只看少龍先后向儲君推荐李斯、桓奇,又對王翦另眼相看,便可知少龍的眼光是如何高明了。這方面恐怕白起都要遜你一籌呢。”
  項少龍暗叫慚愧。
  這時手下來請兩人到寨內赴宴,遂結束談話。
  太陽終消沒在西山下。
  莫傲的死期亦快到了。
  宴會的气氛仍是熱烈如常,高陵君當然是隨便找個借口沒有出席。
  紀嫣然諸女全体來了,与琴清共席,她們都是抱著看戲的心情前來,況且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木寨之內了。
  包括小盤在內,所有公卿大臣仍是全副獵裝,這最后一天的宴會,依慣例將會通宵舉行,以等待晚獵的隊伍在天明前赶回來。
  荊俊、桓奇、昌文君各有任務,都沒有在場。
  小盤意气飛揚,兩眼神光閃閃,顯是在非常亢奮的狀態中。
  呂不韋同樣神采照人,不住向朱姬敬酒談笑。
  不知是否想親眼看著項少龍毒發身亡,又或不須再隱藏身分,莫傲亦有出席宴會,与魯殘和周子桓等居于后席。
  坐在呂不韋和管中邪間的呂娘蓉一直低垂著頭,沒有往項少龍望來。
  當一群挑選自禁衛的高手表演了精彩的劍舞后,熱烈鼓掌聲中,荊俊的得力手下兼同村兄弟荊善來到項少龍后側,低聲稟告道:“高陵君的人開始把火油澆在寨后的營帳外,俊爺故意派人在附近巡邏,教他們只能在有限的營帳間做手腳。”
  項少龍低聲道:“呂不韋的人有什么動靜?”
  荊善道:“呂不韋的三百家將逐一离開營地,潛往涇水去,俊爺估計他們仍是采取在水中伏擊的策略,當橋被沖斷后,兵慌馬亂之時,他的人自可為所欲為了。”
  荊善走后,項少龍向身旁的昌平君道:“兄弟!是時候了!”
  昌平君和他交換了個興奮的眼神,悄悄退席,另一邊的李斯移近到項少龍旁,低聲道:“看呂不韋的神色,似奇怪你的毒怎仍未到發作的時候,嘿!真是有趣之极。”
  頓了頓續道:“不過我仍不明白,呂不韋任得高陵君的人胡作非為,不怕玩火自焚,連自己都給人干掉嗎?”
  項少龍這時看到周子桓和魯殘先后溜走,微微一笑道:“首先高陵君的手下中,必有呂不韋派去的內鬼,使呂不韋對高陵君的行動了若指掌,其次呂不韋身邊雖只得數百人,但他另外的一批手下卻可趁混亂掩來此處進行陰謀,加上到時我該已身亡,管仲邪乘机把指揮權搶過去,那只要呂不韋傍在太后和儲君身旁,又有莫傲給他出主意,誰能不听他這仲父的話呢?”
  再一歎道:“不冒點險,怎會有好的收成?”
  李斯忍不住笑道:“如此复雜的情況,我确是想都未想過。嘿!你看儲君的精力多么旺盛,昨晚最多只睡了兩、三個時辰,今天又忙了整天,現在仍是那么神气,先王比他差遠了。”
  項少龍心中同意,能成大事者總是精力過人之輩,否則那有精神辦事和應付各方面的壓力。小盤既是秦始皇,當然是精力比一般人旺盛多了。
  管中邪這時离開席位,繞了個圈去找繆毒說話。
  項少龍差點想派人去偷听,但終按下這強烈的沖動,同時想到不知呂不韋今晚的刺殺名單里,繆毒是否榜上有名呢?
  荊善這時又來道:“依据燈號傳訊,高陵君藏在上游內密林的人巳把巨木和筏子推進水里,只要營地火起,立即會配合攻來。周子桓和魯殘兩人一個到了涇河去,另一個則离開了營地,看來是要与另一批呂不韋的手下會合,俊爺已使蒲布去跟蹤他,若有异動,立殺無赦。”
  荊善走后,項少龍側身向李斯道:“是時候了,李大人去知會儲君,我則過去找呂不韋攪玩意儿。”
  兩人分頭行事,昌平君這時布置好一切后回轉頭來,碰上項少龍道:“所有王族的內眷都被撤至安全地方,一切妥當,現在我去保護太后和儲君,少龍小心了。”
  兩人對視一笑,各自去了。
  項少龍繞了個圈,首先來到管中邪和繆毒處,微笑道:“兩位大人談什么談得這么興高采烈呢?”
  事實上兩人都是神情肅穆,沒有絲毫興高采烈的味儿,聞他這么形容,均知項少龍話里有話。
  管中邪尷尬一笑道:“沒有項大人在,說話總不夠勁儿,來!我們喝兩杯去!”
  這一席設于呂不韋下首,隔离了三席,但由于項少龍、管中邪和繆毒都是身形雄偉,引得正和朱姬說話的呂不韋訝然望來。
  項少龍舉頭望往天上的一彎新月,搖頭道:“今晚明月晦暗,最利偷襲,我身負保安之責,不宜喝酒,這兩杯管大人還是饒了我吧!”
  以管中邪的冷狠深沉,仍禁不住臉色微變。
  繆毒顯是毫不知情,笑道:“有項少龍在,誰敢來偷營,必要栽個大勒斗了。”
  項少龍暗忖不趁此時挫挫管中邪的信心,更待何時,語重心長的道:“世事的离奇怪异,往往出人意表,所謂人算不如天算,管大人以為我這番話還有點道理嗎?”
  管中邪大感不妥,臉色再變時,項少龍含笑去了。
  項少龍朝呂不韋和莫傲走去。
  心中百感交集,思潮起伏。
  自倩公主和春盈四婢遇襲慘死后,他一直處于絕對下風,縱有千般怨恨憤慨,只有硬壓在內心深處,自悲自苦。
  到烏廷威間接被呂不韋害死,對自己情深義重的庄襄王一命鳴呼時,他最期待的事就是把利刃捅進呂不韋肚皮內的一刻。
  可是由于知道呂不韋“气數未盡”,熱切的期待遂變成了深刻的凄痛。
  使手段令呂雄掉了官,只稍泄了積在心頭的少許惡气,仍未有較大快慰的感覺。
  但今趟不同了,因為死的會是莫傲。
  假若沒有莫傲,呂不韋會否以這樣毒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尚在未知數。
  所以莫傲實乃罪魁禍首。
  今夜之后,他再不會對呂不韋客气了。
  只有放手大干一場,才能令他捱到小盤加冕的一天。
  而在莫傲死前,他定要把呂不韋和莫傲盡情戲弄一番,就當是先討點欠債好了。
  想著想著時,來到了莫傲那一席處。
  坐在前席的呂不韋和呂娘蓉訝然回頭往他望來,前者堆出笑容道:“少龍快來和我喝酒?”
  朱姬的美目亦向他瞟來,見他神情肅然,大感奇怪。
  管中邪追在身后來到項少龍身旁,見他冷然盯著莫傲,臉色再變。
  此時宴會中各席閒互相斗酒談笑,气氛融和熾烈,而鹿公、徐先、王陵等巳接到暗號,遂逐一溜掉。
  小盤則神態自若,与朱姬親熱說話,但兩人眼光都定在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目光掃過呂不韋和呂娘蓉兩人,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我今趟過來,是要向莫先生表示謝意。”
  以莫傲的才智,仍測不透項少龍話里玄机,但總知不大妥當,愕然站了起來,一瞼茫然道:“項大人為了何事要謝莫某人呢?”
  秦人的宴會,輕松隨便,不少人便是站著鬧酒,所以三人雖站著說話,兼之又是后席,所以并不矚目。
  朱姬和小盤停止了說話,豎起耳朵來听他們的對答。
  呂不韋也感到那异樣的气氛,捧著酒杯長身而起,移到他們中間來道:“少龍要謝莫先生什么事呢?我也心急想听听呀!”
  項少龍看了瞼色凝重的管中邪一眼后,從容道:“首先要謝的就是莫先生使醉風樓的伍孚先生贈我以飛龍舊后項少龍必以之馳騁沙場,以紀念莫先生贈槍之德。”
  “當!”
  呂不韋大手一震,酒杯滑落地上,跌成碎片。
  三人同時色變。
  項少龍看著地上的破碎酒杯,哈哈笑道:“落地開花,富貴榮華,好兆頭,僅祝仲父長命百歲,身体健康。”
  這几句話一出,不但呂不韋等吃不消,連朱姬都花容劇變,看出了其中不妥。
  莫傲惊疑不定地道:“伍孚樓主贈項大人寶槍,于我莫某人究竟有可關系?”
  呂不韋臉色沉下來,剛才項少龍祝他長命百歲,擺明是反話,但念在他命不久矣,當然不會蠢得在朱姬和小盤面前和他沖突。
  鄰席的蔡潭、王綰等人,開始感到他們間异樣的气氛,亦停止交談,朝他們望來。
  小盤知道項少龍在給他制造机會,借口如廁,遁了開去。
  呂不韋等非是不知小盤离開,只是項少龍語出惊人。使他們再無暇去理這之外的事。
  項少龍雙目寒光一閃,盯著莫傲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只說伍孚贈我飛龍,卻沒有說是槍是劍,為何莫先生卻知飛龍是寶槍呢?”
  莫傲愕然以對時,管中邪沉聲道:“項大人第二件要謝莫先生的,又是什么事呢?”
  項少龍仰天笑道:“當然是韓燕小姐深情的一吻了,莫先生嘗慣美人香吻,當然比小弟更知其中的滋味。”
  呂不韋三人因控制不住,同時臉色大變。
  莫傲終是才智過人,倏地摸著喉嚨,大駭道:“你……”
  項少龍仰首望天,喟然道:“時間差不多了,莫先生一向精于計算,對自己的生時死忌當不會有失誤。”
  接著雙目射出兩道寒芒,罩定莫傲,一字一字道:“算人者人亦算之,莫先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呂不韋冷喝道:“少龍!”
  項少龍冷然与他對視,沉聲道:“周子桓和魯殘兩人到那里去了?現在外面形況混亂,不要被人錯手殺掉就好了。”
  呂不韋臉容再變,暴喝道:“項統領這几句話是什么意思。”
  “呀!”
  莫傲臉色劇變,兩手緊握喉嚨,“呵呵”的說不出話來,兩眼射出恐懼的神色。
  管中邪搶前把他挽著,駭然道:“什么事?”
  莫傲搖晃了一下,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流下,嘴角逸出血絲,形狀可怖至极點。
  項少龍向管中邪道:“管大人最好不要离開這里,否則莫怪我以軍法治你以擅离職守之罪。”
  再轉向呂不韋淡淡笑道:“今晚月色暗晦,仲父走路過橋時小心點了。”
  當莫傲倒入管中邪怀內時,項少龍早昂然遠去。
  火光和喊殺聲同時由木寨背河一方傳來,小盤接位后的第一次叛亂終于開始了。
第四章 初試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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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會的數百公卿大臣、王族眷屬正慌惶失措時,小盤在徐先、鹿公、王陵三名大將陪同下,威風懍凜的回到場地,大喝道:“高陵君叛亂作反,寡人立即親自出戰,爾等各人留在原席,待寡人收拾了亂賊后,再來和各位卿家喝酒。”
  眾人雖聞陣陣喊殺火燒之聲,但只局限在寨后遠處,更見周圍的禁衛軍陣容整齊,心下稍安,齊呼万歲。
  朱姬長身而起,瞥了臉無血色的呂不韋和呆抱著毒發的莫傲的管中邪一眼,顫聲道:“王儿!這是什么一回事?”
  小盤冷然道:“太后放心,一切有王儿處理,人來!先扶太后回營休息。”
  朱姬知道在這种情況下,實在不宜再向這個莫測高深的儿子追問,茫然在內侍宮娥禁衛簇擁下,回營去了。
  小盤轉向呂不韋道:“仲父和三小姐受惊了,請到寡人帳內小休片刻;亂事平定后,寡人再請仲父出來喝杯祝捷酒。”
  呂不韋有點不知所措地望向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的莫傲,十多名禁衛來到他處,請他到王帳歇息。
  此時上涇水方向傳來隆隆水響和巨木撞橋的可怕聲音,更把緊張惶懼的气氛推上了巔峰。
  不過看到小盤指揮若定,胸有成竹的樣予,眾人又稍覺安心。
  呂不韋知道如若違令,立即是人頭落地之局。頹然一歎,回頭再看了管中邪和莫傲一眼,才与呂娘蓉隨禁衛去了。
  此時禁衛已准備好戰馬,小盤再安慰了群臣几句,在鹿公等大將和禁衛前呼后擁下,昂然跨上戰馬,蹄聲轟隆中,馳出木寨去。
  莫傲此時剛咽下最后一口气。
  管中邪只覺全身發麻,首次感受到与項少龍對敵的可怕感覺。
  今晚他們已一敗涂地,現在呂不韋和呂娘蓉父女等若給軟禁起來,自己更成眾矢之的。假若离開席位,周遭的禁衛軍將群起攻來,把自己亂劍斬殺。
  同一時間,他知道魯殘和周子桓已完蛋了,項少龍絕不會放過他們。
  火勢剛起時,昌平君兄弟便率領伏在兩旁的五千禁衛軍,殺進高陵君的營地,擒殺叛党。
  救火的隊伍早預備了沙石,覆蓋在草地樹叢之上,隔斷了火勢的蔓延。
  高陵君潛進來的三千多人,被禁衛重重圍困,打一開始就成困獸之斗,陷于一面倒的形勢里。
  荊俊則領著二千都騎軍把由魯殘接應而來的近千呂不韋家將截個正著,先是一陣驟箭,射得他們人仰馬翻,接著再由兩旁殺出,下手當然絕不留情。
  這時四道木橋均被撞得中分而斷,乘筏隨水而下的高陵君叛兵,被伏在上游兩岸由桓奇率領的五千都騎軍以矢石作居高臨下的截擊,登時潰不成軍。
  木盾雖可擋開勁箭,但那堪由投石机彈出的巨石,兼且河道上無險可守,數百條木筏被打沉近半,其余匆匆靠岸,給深悉兵法的桓奇率人斬瓜切菜般殺了。
  小盤則縱橫于兩個戰場之間,以燈號指揮進退!一派威凌天下的“小霸主”气概。
  項少龍自領兩千都騎軍,沿河搜索,卻找不到周子桓和呂不韋那几百家將的蹤影,知道對方見勢色不對,游了過對岸潛走。
  不禁暗歎呂不韋气數未盡,若周子桓和這批家將被一网成擒,那縱使呂不韋口才和演技如何了得,都要百詞莫辯,可見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只不知他項少龍這個角色,是否天意中的一個環扣。
  朱姬和呂不韋被請了出來,鹿公等重新入席。
  紀嫣然等見愛郎無恙歸來,都眉花眼笑,連一向吝嗇笑容的琴清,亦破例的向他甜甜淺笑。
  群臣全体向小盤下跪,高呼万歲后,小盤興奮得臉都紅了,与對他敬酒的公卿王族舉杯痛飲。
  項少龍心中欣慰,知道經此一役,小盤已确立了他在秦人心中的地位。
  荊善這時又來報告道:“給魯殘溜掉了,由他接應的人均是來自外地,非是呂不韋在咸陽的家將。”
  項少龍暗忖這才是道理,以莫傲的才智,怎會留下把柄給人抓著。
  想到這里不由望向呂不韋一席處。
  莫傲已給抬走了,管中邪木無表情,但呂不韋不但神態如常!還頻頻向小盤和朱姬勸酒,不禁打心底佩服他的演技。
  叱喝聲中,給困綁的高陵君和十多個將領,推到場心,被押送的昌平君和禁衛硬迫著跪了下來。
  全場立時肅靜無聲。
  小盤先向朱姬請示,朱姬歎了一口气道:“王儿看著辦吧,”高陵君披頭散發,身上沾滿血污,眼睛噴著怨恨的毒火,怒瞪小盤。
  禁衛正要把他的頭按在地上,小盤伸手阻止,淡然道:“叛上作反,陰謀不軌,高陵君你可知罪。”
  高陵君破口大罵道:“呸!你這野种何來……”
  還沒說完,旁邊的昌平君把預備好的布團塞進他口內,另一邊的禁衛一掌劈在他的背脊上,高陵君慘哼一聲,痛倒地上,狼狽之极。
  小盤若無其事的向呂不韋道:“犯上作反,仲父以為該治以何罪?”
  呂不韋慷慨激昂道:“自是罪該万死,儲君先把他收入監牢,再昭告天下,擇期行刑。”
  小盤在全場肅然中,點頭道:“仲父所言甚是,不過何須擇日行刑,給我把他們全部推到涇河旁立即斬首,死后不得安葬,任由尸身曝于荒野,以佐猛獸之腹。”
  眾人那想得到這仍未成年的儲君如此狠辣,要知高陵君身分尊祟,若非庄襄王异人的介入,差點就作了秦君,現在竟死無葬身之地,听得人人噤若寒蟬,被這未來的秦始皇威勢震懾。
  高陵君一呆下掙扎抬頭,卻苦于雙手反綁,口內又塞了東西,說不出話來。
  和他同時被擒的手下中有几人抖顫得軟倒地上。
  昌平君一聲令下,眾禁衛牽羊赶狗般把高陵君等押出木寨行刑去了。
  小盤仍是那毫不動容的樣子,冷冷道:“凡与亂党有關的家屬,男的發往西疆開荒:女的充為官婢,高陵君子子孫孫全体處死,凡有异心者,均以此為戒。”
  整個宴會場中數百大臣与權貴內眷均鴉雀無聲,靜得落針可聞。
  項少龍听得心中不忍,但只要看看身旁的李斯等人個個若無其事,便知道這种禍及親族的不仁道手法,實在是這時代的常規。
  假若換了小盤作階下之囚,同一樣的事情便會發生在小盤和他身上。
  沒什么話可說的了。
  這种一人犯事全族當誅的做法,正是君權至上的社會壓制人民的方法,在這种情況下,誰敢不規行矩步呢?
  小盤續道:“今趟功勞最大者,就是剛加入都騎軍的桓奇,全賴他先一步識破了叛党陰謀,寡人才得以從容布置,將賊子一网成擒,應記首功。寡人把他破格升為將軍,而王翦荐人有功,兼之在北疆戰績彪炳,擢升為大將軍,立時生效。”
  小盤挾清除叛党的余威,作此人事上的升遷,即使朱姬亦難以异議。呂不韋更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這些事均早征得鹿公、徐先和王陵同意,他們當然更不會反對。
  桓奇這時和荊俊仍在外四處追截叛党的逃兵,暫時未能知道這天大的喜訊了。
  小盤這番話有真有假,目的還是在依項少龍之言,以桓奇為首成立一支直接由小盤指揮的快速應變部隊,用于將來對付繆毒和呂不韋兩股大勢力。
  小盤本想把項少龍同時升為大將軍,但卻被項少龍以尚無戰功婉言拒絕了。
  他根本對權位沒有多大興趣。
  小盤續道:“桓奇將軍將留守京師,成立訓練營,專責訓練由各地精選送來的新兵,提拔人才,為我大秦將來一統天下打好根基。王賁今趟勇猛殺敵,斬敵首二十,亦立下大功,寡人就任他為桓將軍副將,同為我大秦出力好了。太后、仲父、上將軍、大將軍和眾卿家可有异議?”
  朱姬感到自己這寶貝儿子成長了,但与自己的隔膜亦大多了。
  今晚的事,分明由項少龍一手策划,而呂不韋則暗有陰謀,可是兩方面都不向自己透露任何風聲,心中不由茫然若有所失,忍不住往繆毒望去,暗忖這是否自己唯一能夠倚賴的人呢?
  小盤這時再道:“太后!孩儿在听你的指示。”
  朱姬感到一陣疲累襲上心頭,搖頭道:“王儿自己拿主意好了。”
  呂不韋乘机道:“禁衛、都騎、都衛三軍,有足夠實力作京城防衛的支柱,是否還有須要另立新軍呢?請儲君明察。”
  鹿公先在心里罵了兩聲你娘的仲父后,才呵呵笑道:“仲父正說出了問題所在,禁衛、都騎和都衛若只論守城,實力綽有余裕,但若以之平定京城以外的動亂,卻力有不逮,像今趟為了平東郡之亂,把京城附近的駐軍全抽空了,高陵君才有可乘之机,故此新軍實有成立之必要。”
  徐先接著道:“現時我大秦与三晉勢成水火,說不定要同時在几條戰線与敵周旋,有了這支精銳的新軍后,就不怕再有像東郡那种動亂和民變了。”
  呂不韋為之啞口無言。
  這正是他最大的弱點,說到底他仍是文官,沒有蒙驁在旁,實在沒有資格在軍事的題目上和秦國這批軍方資歷最深的人爭辯。
  由此可知鹿公等對小盤的支持多么重要。
  小盤作出決定道:“這事就依此安排。項統領接令。”
  眾人均感愕然,不知項少龍要接什么令?
  鹿公、李斯等則是雞食放光虫,心知肚明了。
  項少龍离席來到小盤朱姬席前跪下。
  小盤取出令符,使侍臣送交項少龍道:“高陵君能以万人之眾,神不知鬼不覺潛來京城,途中必有接應之人,寡人要項統領立即离京,徹查此事,若發覺有任何人曾為叛党出力,立殺無赦,統領在京的職務就由荊副統領代行好了。”
  項少龍高聲領命。
  小盤大喝道:“今晚宴會至此而止,諸卿先休息一會,待橋修好后,再和寡人到涇河迎接晚獵回來的大隊人馬,檢閱他們的丰富收獲。”
  小盤恭送朱姬雖席時,所有人均心悅誠服地跪地相送。
  就在這一刻,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
  多年來的努力并沒有白費。
  由今晚開始,小盤建起了他這未來秦始皇的威信。
  秦朝的權力再不在權臣手上了,連呂不韋都要給他牽著鼻子走。
  自己殺了田單回來后,只要手段夠高明,就可坐觀繆毒和呂不韋兩人斗個你死我活。
  辛苦了這么久,該可以享點清福了吧。
第五章 神秘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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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各獵者由西狩山回來時,項少龍已領著紀嫣然、趙致,和十八鐵衛匆匆上路,赶往秦楚邊界与滕翼會合。
  自趙倩、春盈等遇襲身亡后,他從未試過有一刻比現在更輕松舒暢。
  莫傲已死,小盤得到軍方全面支持,勢力大盛。
  朱姬又因繆毒的關系,開始与呂不韋生出問題。
  在這种种的形勢轉變下,自己大概可以有些安樂的日子可過了。
  可是心中又隱隱有抹揮之不去的陰影。
  當日与趙倩等上路出使前,何嘗想過會遇到凶險,但噩夢忽現就來了,直到這晚狠狠打擊了呂不韋,才算喘定了气。
  對于茫不可測的命運,他成了惊弓之鳥。
  他依照早先与滕翼定下的路線,日夜兼程赶路,七天后越過東岭,地勢開始平坦起來,這晚就在一絛小河旁扎營生火。
  不知為何領少龍總是心緒不宁,對著烏言著、荊善等一眾鐵衛打回來的野味亦提不起勁。
  紀嫣然訝道:“項郎有心事嗎?”
  趙致笑道:“是否挂著芳妹和寶儿他們哩?”
  項少龍凝望著正辟啪熊燒的火焰,沉聲道:“不,我只是有种很不安宁的感覺,事實上自离開咸陽后,這感覺便存在著,只不過今晚特別強烈。”
  紀嫣然色變道:“項郎乃非常人,若有這种感覺必有不平常事會發生。”轉向正圍著另一堆篝火燒烤著獵獲的烏舒等道:“你們听道了嗎?”
  荊善站了起來道:“我們立即去偵查一下。”
  眾鐵衛均奉項少龍有若神明,听他這么說,那還不提高戒備,分頭去了。
  鐵衛們去后,趟致訝道:“照說理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圖謀不軌的,特別是呂不韋方面的人全在小俊和禁衛的監視下,想動動指頭亦相當困難,這事确是非常難解。”
  紀嫣然柔聲道:“項郎心里那种感覺,會否是因別的事引起哩?因為表面看來确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的!”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沒有那么本事,能對別處發生的事生出感應。只不過基于長年處在步步惊心的險境里,對是否有伏兵或被人跟蹤特別敏感。還好很快就可知答案了,荊善的鼻子比獵犬還要厲害。”
  趙致有點軟弱地偎入了他怀里,低聲道:“我有點害怕!”
  項少龍知她想起當日趙倩等遇襲慘死的往事,怜意大起,摟著她香肩道:“有我在,絕不會教人傷害到我的致致半根毫毛。”
  紀嫣然望往天上的夜空,輕輕道:“假若真有人一直在追蹤我們,那項郎今晚的不安感覺特別強烈,就非常有道理了,因為這里地勢較為平坦,而且……”
  “啊!”
  一聲慘叫,畫破了荒原星野的宁靜,更證實了項少龍的擔心非是多余的。
  趙致色變道:“這不是烏達的聲音嗎?”
  烏達乃十八鐵衛之一,人极机伶,又身手敏捷,他若如此輕易遇襲;那敵人若非身手极之高強,就是布置极之巧妙了。
  項少龍和兩女跳了起來,各自去取箭矢兵器和解開系著的馬儿。
  卻不敢把篝火弄熄,否則就要和其他鐵衛失去聯系了。
  那燃燒著的火焰,正似有力地告訴了他們即將來臨的危險,因為他們已成了敵人進攻的目標。
  直至這刻,他們對敵人仍是一無所知,完全找不著頭緒。
  此時荊善等倉皇回來,人人臉現悲憤之色,烏達被烏言著背著,中了兩箭,分別在背上和脅下,渾身鮮血,气若游絲。
  趙致見本是生龍活虎的烏達變了這個模樣,激動得掉下眼淚來。
  烏舒正想過去把篝火弄熄,給項少龍制止了,道:“嫣然先給烏達止血,截斷箭杆,卻千万不要移動箭簇。”
  紀嫣然不待他吩咐,早動手施救起來。
  烏言著等鐵衛均和烏達情同兄弟,個個眼都紅了,噴著仇恨的火焰。
  項少龍知此乃生死關頭,絕不可粗心大意,冷靜地問道:“來的是什么人?有何布置?烏達怎會受傷的?”
  眾人眼光都集中到烏言著身上,顯然是他和烏達一伙,而其他人尚未遇上敵人。
  烏言著深吸一口气,硬壓下悲傷道:“我和烏達往東摸去,想攀上一座丘頂居高下望時,冷箭便來了。”
  項少龍一听下立時心跳加劇,東向之路正是通往楚境的路途,這么說,眼前神秘的敵人應已完成對他們的包圈了。
  不過現在黑漆一片,諒敵人在天明前也不敢冒然動手。
  但天明時,卻將是他們的末日了。
  趙致忽地失聲痛哭,眾人心知不妙,往躺在地上的烏達望去,果然已斷了气。
  項少龍心中一動,攔著要扑過去的諸衛,冷喝道:“讓我盡點人事!”
  同時想起二十一世紀學來的救急方法。
  這烏達一向身強力壯,利箭亦未傷及要害,這刻忽然噎气,可能只是因失血過多,心髒一時疲弱下失去功能,未必救不回來。
  當下使人把他放平,用手有節奏地敲擊和按壓他的心髒,只几下工夫,烏達渾身一震,重新開始呼吸,心髒回复跳動,連做人工呼吸都免了。
  紀嫣然等看得瞪目以對,不能相信眼前事實,連歡叫都一時忘掉了。
  項少龍取出匕首,向烏達道:“千万不可睡覺,否則你就沒命了。”
  狠著心,把箭簇剜了出來,紀嫣然等立即給他敷上止血藥。
  項少龍霍地起立,指使眾人砍削樹干以造擔架床,烏舒等見他連死了的人都可弄活過來,那還不信心大增,視他有若神明,士气激振。
  紀嫣然和趙致為烏達包扎妥當后,來到項少龍旁,后者崇慕地道:“夫君大人真是厲害,竟連死去的人都可救活過來。”
  紀嫣然道:“我對我們夫君層出不窮的本領,是見怪不怪了。”
  秀眸環顧深黑的山林荒野,低聲道:“我們一直疏忽了一個人!項郎猜到是誰嗎?”
  項少龍這時正苦思脫身之計,聞言想了一想,脫口道:“杜璧!”
  趙致“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紀嫣然道:“正是此人,今次高陵君的人馬能神不知鬼不覺前來舉事,必有這人在背后大力支持。”
  項少龍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根本就在一旁窺伺,假若高陵君成功,他就出來混水摸魚。可是現在卻以為我真的是奉命出來調查有份与高陵君勾結的人,遂乘机吊著我們的尾巴,找尋殺我們的机會。”
  紀嫣然輕歎道:“由于我們從沒有想及杜璧那方面的人,故而粗心托大,才陷身眼前這田地。不過亦可由此看出今次跟蹤我們的不應該有太多人,但卻無一不是高手。”
  趙致臉色煞白,咬著唇皮道:“還有兩個多時辰就天亮了,怎辦才好呢?”
  此時烏言著、荊善等弄好了擔架,把烏達放了上去,正等候項少龍的指令。
  項少龍湊過去吻了紀嫣然的臉蛋,欣然道:“就憑嫣然的一句話,救了我們所有人。”
  再向眾人道:“今趟敵人之所以要射殺烏達,是由于本身人手不多,不能把整個山林徹底封鎖,才要施這下馬威,好教我們不敢逃走。”
  眾人都听得精紳一振,不過旋又感到頹然,現在四周一片黑暗,既不利敵人進攻攻,亦不利于他們逃走,因為誰都看不清楚路途方向。
  項少龍沉聲道:“敵人若想以有限的兵力阻截我們,必須占据高地以控下,我們就沿溪涉水從低地溜走,既不怕迷路,更可利用溪澗兩邊高起的泥阜躲避敵人的箭矢。”
  再微微一笑道:“若沒有燈火,盲目發箭何來准繩可言?”
  眾人牽著馬儿,涉著深可及腰的溪水,緩緩前行。
  在這种惡劣的情況下,便顯示出這几年來軍事上的嚴格訓辣,一點沒有白費。
  特別為了掩人耳目,烏家精兵團八成的集訓部是在晚間摸黑進行,這么的涉水而行,只是非常小儿科的事。
  更難得是那二十多匹戰馬一聲不響,乖乖地隨著眾主人逃生。
  在前方的是高舉木盾的烏舒和荊善兩人,后者最擅長山野夜行,由他探路最是妥當。
  另有兩人負責運送身受重傷的烏達,一人牽引馬儿,其他人包括紀嫣然和趙致在內,都手持弩箭,只要任何地方稍有异動,立即撥動机括,毫不留情。
  無惊無險、不動聲色地潛行了十多里后,眾人都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把警覺提高至极限。
  猶幸地勢微往下斜去,溪流更有高低,流水淙淙里,把他們涉水之聲掩蓋了。
  四周林木高密,樹頂雖隱見星輝,可是溪內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溪旁泥土腐葉的味道,充盈在空气間。
  荊善憑像野獸般靈銳的感覺,領著眾人緩緩前行。
  再走了十多步,溪床低陷下去,兩岸在爾消我長下,土崖高出水面足有丈許之多。
  這處的林木更濃密了,不見半點星光,令人睜目如盲,使人只能藉听覺和感覺去移動。
  就在此時,強烈的咳嗽聲就在左岸近處響了起來。
  眾人嚇得停了下來,提高戒心。
  他們雖一直有心理准備會碰上敵人,但卻沒想到會如此突如其來,事前全沒半點征兆。
  在這凹陷下去的地勢里,若敵人居高發動亂箭攻擊,他們肯定無人能活著离去。
  此時只要其中一匹馬儿輕嘶一聲,大伙儿都要完了。
  幸好現在他們固是看不到敵人,敵人也見不到他們。
  右處另一把聲音響起,先罵了兩句,才道:“想嚇死人嗎?把游魂野鬼都咳出來了。”
  左岸另一人低笑道:“你們都給項少龍嚇怕了,整刻在提心吊膽,照我看被我射倒了他的人后,給個天他作膽都不敢再亂撞亂闖,更何況我們在主要的地方都布下了拌馬索,連水道都沒有放過。”
  河里一動都不敢動的諸人听得汗流浹背,大叫好險。
  荊善趁岸上敵人低聲說話,心神分散的最佳時刻,把木盾交給烏舒,自己拔出匕首往前摸去,一連割斷了三條拌馬索,清除了所有障礙。
  正要繼續潛行時,足音由左方山林傳至。
  不一會敵人的傳信兵抵達道:“白爺有命,天亮時立即照早先定下路線進攻。誰能割下項少龍人頭,賞五百金,生擒紀才女者,則賞一千金,清楚了嗎?”
  溪里諸人听得呆了起來,想不到紀嫣然的身体比項少龍的人頭价值竟高出了一倍。
  但這時那還有心情和敵人計較身价,在荊善帶路下,各人愈去愈遠了。
  天明時,各人离開險境足有兩里之遙。
  他們爬上一個山丘頂,遙遙窺視敵人。
  烏達的情況穩定下來,使各人心情轉佳。
  眾鐵衛分散四方,荊善等更爬上樹頂,獷闊視野。
  山下草原無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隱見河道,一群群的飛鳥,在這春光明媚的時刻,橫空而過,构成一幅生气盎然,有聲有色的大自然圖畫。
  項少龍和兩位嬌妻伏在一塊大石后,暗歎雖是美景當前,卻無觀賞之閒,紀嫣然在他耳旁細語道:“昨晚敵人不是提過他們的頭領是姓白的嗎?杜璧的家將里有個叫白飛的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本是縱橫北方的馬賊但因開罪了匈奴王,后來投靠了杜璧。這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最擅追蹤暗襲之術,若真是此人,我們就危險了。”
  項少龍訝道:“嫣然為何對杜璧的人這么熟悉呢?”
  紀嫣然輕吻了他臉頰,柔聲道:“人家關心你嗎!你沒時間做的事,只好由為妻代勞了。別看清姊深閨簡出,事實上她很留心國內國外的所有事情,杜璧的事是由她處探問回來的。”
  項少龍凝神看著咋夜扎營的地方,沉聲道:“若是如此,我們便有机會暗算白飛了,只要看是誰領路往這邊追來,那人定是此君,覷准机會給他來記冷箭,將會去掉我們所有煩惱。”
  太陽在東方地平露出玉容時,遠方人聲馬嘶中,約五百多敵人分成五組,穿林越野往他們處掩來。
  領頭的一組人數最少,只約五十多人,但行動迅速。
  更令人惊异的是只在項少龍等人舍溪登岸處逗留了半盞熱茶的工夫,便准确無誤地循著他們走過的路線追躡而來,看得他們心生寒意。
  不過白飛既是馬賊里的表表者,這點本領就不足為奇了。
  紀嫣然持著的是特制的強弩,須以腳蹬上箭,射程可及千步,現在居高臨下,射程自然大幅增加。
  由于白飛會帶頭領路,所以只要看到誰走在最前頭,便知這一箭該送給誰了。
  看著敵人由遠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處,呼吸困難。
  若不能射殺白飛,由于對方乃追蹤的大行家,人數多逾廿倍,個個身手高強,他們又因有烏達這累贅,情勢的凶險,就算最沒有想像力的人,也可想到面臨的險惡情況。
  兩里多的路程,白飛只略停了三次,便逕直進入射程之內,但因林木的掩阻,始終沒有發箭的机會。
  這白飛亦是非常人物,總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無法找到下手的良机。
  可知像白飛這類殺戮無數的凶人,能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套本領。
  就在此時,白飛剛到了一處疏林前,紀嫣然那還猶豫,忙扳机括。豈知机括聲響的同時,白飛已翻身避開,弩箭在馬背上掠過,插進草叢里。
  机括連響。
  烏言著等眾鐵衛的弩箭飛蝗般投去,白飛的座騎立時中箭倒地,卻再看不到白飛的蹤影。
  這時才知白飛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樣厲害。
  敵人一陣混亂,紛紛躍下馬背,四散躲藏。
  項少龍心中一歎。
  未來的日子將會在貓捉老鼠式的艱辛中度過。
  一個不好,就要栽在這杳無人跡的荒野里了。
第六章 借君之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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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馬一聲長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傾山倒柱般仆下去,把趙致拋在草原上。
  項少龍等紛紛下馬,把早疲乏不堪的趙致扶起來。
  項少龍吩咐把給綁在馬背擔架上的烏達放下來時,心中不由一陳茫然。
  他們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但仍沒能撇下時近時遠,緊追不舍的敵人,現在最令人擔心的事發生了,終有戰馬支持不住。
  在地平遠處是橫亙前方的秦岭,布滿折皺紋的山岭,使人更感心疲力累。
  但只要能逃到那里去,生存的机會勢將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恨要到那里去,就算戰馬處在最佳的狀態里,沒有多來個三天三夜絕辦不到。
  看著秦岭一個連一個積雪的峰頂和把他們分隔開的草原,眾人禁不住有望洋興歎的頹喪感覺。
  往偵察敵情的荊善返回來報告道:“看塵頭敵人仍在五里之外,速度減緩下來。
  真气死人了,我們已經以种种手法布置蠱惑他們,但均被白飛那渾蛋識破,沒有上當。”
  項少龍心煩神困,過去看望正由紀趙二女負責換藥的烏達。
  紀嫣然起來把項少龍拉到一旁道:“烏達全身發熱,神智迷糊,若再顛簸赶路,我怕他會捱不到秦岭。”
  項少龍煩上加煩;朝秦岭望去。
  這連綿數百里的大山脈,像由大自然之手般畫下了秦楚間的國界,只要能到那里去,就有机會憑地勢且戰且走,往与滕翼等會合去了。
  但由于要躲避敵人,故未能依照原定路線行軍,現在究竟身在何處,誰都弄不清楚。
  紀嫣然見他呆望秦岭,明白他的心意,指著其中一個明顯高出的積雪峰頂道:“若我沒有猜錯,那該是秦岭第一高峰太白山了,照這么看,我們往東偏离了原本路線近百多里,難怪沒有追上滕二哥哩!”
  即使在這种情況下,這絕世美女仍不失她慵懶优雅的楚楚嬌姿。
  听著她令人舒服直至心脾的悅耳聲音,項少龍松弛下來,同時豪情涌起,吩咐了各人暫作休息后,拉著紀嫣然走上附近一處小丘之上,縱目四顧。
  太陽沒在秦岭之后,扇射出千万道夕照的余暉。
  東北方來的敵人顯然情況并不比他們好多少,停了下來,隱隱傳來馬嘶之音。
  一道河流由西北而來,朝東而去,在左后方蜿延而過。
  紀嫣然道:“听說太白山上有神泉,溫度可用來煮食,又可療傷生肌,若能到那里去,烏達就有希望了。”
  項少龍道:“那就是溫泉了,泉水吸收了死火山岩漿的熱力,又含有大量的礦物質!故有神奇功效。”
  紀嫣然一呆道:“什么是死火山和礦物質?”
  項少龍這才知又說漏了嘴,摟著她香肩道:“遲些再給你解說,當今首務,就是要設法逃到秦岭去。”
  指著往秦岭流去的大河說:“假若嫣然是白飛,看到了這么交通方便的一條河,會有什么主意?”
  紀嫣然的俏目亮了起來道:“當然會怕你伐木造筏,順河溜掉。”
  項少龍道:“那你會怎辦呢?”
  紀嫣然道:“我會雙管齊下!一方面派人趁夜色摸黑過來,另一面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赶過來,假如能先一步赶抵前方,我們將陷于前虎后狼、插翼難飛之局。”
  此時遠方一處疏林宿鳥惊起,在天上旋飛亂舞,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就是嫣然伐木為筏一句話,便可使我今晚穩操胜券了。”
  紀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筏逃生嗎?只是這里林木稀疏,要造几條可載這么多人馬的筏子,沒有整晚工夫休想完成,那時敵人早來了。”
  項少龍的手移到她柔軟的腰肢處,貪婪地揉捏著,故作漫不經意的道:“我們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怎么紀才女今趟竟猜不中為夫的心意呢?”
  紀嫣然嬌吟一聲,投入他怀里,用盡力气抱緊了他,心迷神醉道:“心有靈犀一點通,還有什么情話比這更令人著迷呢。”
  芳心同時知道,愛郎在經過了三日三夜有若喪家之犬的逃亡后,終于回复信心。
  事情起得太突然了,因失于戒備以致一時措手不及。
  但在這生死存亡的絕境里,項少龍終于被激起了斗志。
  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險境時,大上了一個碼,但由于厚云多了,夜色卻更是濃重。
  林野間殺机四伏。
  項少龍等伏在大河离敵較遠的對岸,勁箭上弩,蓄勢以待。
  戰馬被帶往遠處,盡量予它們休息的机會。
  當彎月到了中天處時,宿鳥在敵人方向激飛天上,顯示敵人的地面部隊正潛往他們的方向來。
  此時雙方的戰馬均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欲行不得,靠的惟有是人的腳力。
  水聲響起,只見上游處出現十多條木筏的影子,順水飄來。
  果然是水陸兩路同時攻至。
  項少龍等因有大河之險,完全不把對方陸路的攻勢放在心上,更因他們早前故意在另一邊离岸半里許處的疏林弄出聲響,營造出伐木造筏的假象,敵人不知就里下,定以該處為進攻目標,等知道中計時,他們已有足夠時間收拾沿河攻來的敵人了。
  若他們与敵比賽造筏的速度,由于人數太吃虧,可說必輸無疑。
  現在只看對方在短短几個時辰內便造了十多條筏子來,當知其況。
  不過對方雖多達五百人之眾,但要有此效率,則必須把全部人手投進去!而且筏子造好立即發動攻勢,中間全無休息的時間,更兼赶了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對方定是人人疲不能興。而他們至少多休息了几個時辰,只是這方面的比較,對他們就非常有利。
  不用項少龍吩咐,所有箭鋒都朝向敵筏,居高臨下,占盡了优勢。
  他們雖只有二十人,但卻廣布在近百丈的崖岸上,以石頭樹叢隱起身体,以立于不敗之地。
  木筏上隱見幢幢人影,他們都俯伏筏上,外圍者以盾牌護著身体,內圍者則彎弓搭箭,嚴陣以侍。
  項少龍等悶聲不哼,任由敵人自遠而近。五丈、四丈、三丈……
  第一條筏子進入近距离射程,其中兩人左右撐出長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大石上,尤其是這段河水石頭特多,河水也湍急了。
  項少龍揀這河段埋伏,自有一定的道理。對岸那弄了玄虛的疏林處,忽地響起漫天喊殺聲,火把熊熊地燃點了起來,照紅了半邊天。
  項少龍知道是時候了,一拉机括,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條筏子上那站著撐竿的敵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被勁箭帶得倒跌入河水里,揭開了這邊的戰爭序幕。
  敵人惊而不亂,紛紛高舉盾牌,勁箭盲目的往兩岸射去當然射不中任何人。
  項少龍正是要他們如此,再沒有發射弩箭;只是吆喝作態。
  “呼!”
  慘叫紛起,只見第一條筏子上的人紛紛翻騰橫飛,掉往水里去。
  原來項少龍在河流彎道處以十多條巨藤攔河而系,筏子上的人撞上巨藤,加上筏子有若奔馬的速度,那還留得在筏上。
  弩箭這才發射。
  第二條筏子的人遇上同樣的命運,紛紛給撞進水里,盾牌弓箭都不知飛到那里去了。
  一排排的弩箭射進河中,鮮血隨慘叫聲不斷涌出來,和那兩艘空筏子同時往下游流去。
  第三條筏子見勢色不對,忙往一旁靠去,豈知后來之筏留不住勢子;猛撞在前一筏上,登時又有人掉進水里去,筏上的人則東翻西倒。
  箭如雨發下,加上對方早是人人身疲力盡,紛紛中箭倒下。
  這條河寬不過兩丈,給兩條筏子橫攔在前,尾隨的十多條筏子立即撞成一團,加上慘叫連連,人心惶惶下,紛紛跳水逃命。
  再有兩條空筏飄往下游去。
  項少龍知是時候了,打個招呼,領著眾人凱旋而去。
  狂奔了近半里路,遇上在下游的烏光和烏德兩人,后者喜報到:“鉤到了四條筏子,可以走了。”
  當人馬到了筏上時,筏子順流离去。趙致興奮得狂吻項少龍。
  紀嫣然歎道:“這一著克敵借筏之計,只有項郎才可以想出來,今趟除非白飛真的會飛,否則休想再追上我們了。”
  項少龍仰首觀看天上壯麗的星空,微笑道:“別忘了他們仍有近十條木筏,不過靠以每筏十五人計,他們最多只能有百多人繼續追來,幸好我們無一人不是能以一擋十之輩,即管來的全是高手,我們打個折扣以一擋五,又欺他們身疲力怠,就在秦岭處再教訓他們一頓,便可乘机好好休息,留點精神欣賞秦岭的冰川,亦是一樂。”
  旁邊的烏言著等都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項少龍大胜后仍不肯罷手。
  旋又摩拳擦掌,因為這几天實在受夠了气。
  忽然間,他們反希望敵人追上來。
  愈往秦岭去,林木愈趨茂密。
  本要三日才完成的路程,只一晚就走完了。
  清晨時他們棄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了烏達和馬儿后,留下趙致和烏光兩人看守,其他人都折回登岸處,以裝妥的弩箭恭候敵人大駕。
  項少龍和紀嫣然兩人舒适地靠坐在一推亂石后,肩頭相触,不由涌起同甘共苦的甜蜜感覺。
  項少龍見嬌妻眼睛亮閃閃的,問道:“我的才女想著些什么呢?”
  紀嫣然把頭枕到他肩上去,嬌痴地道:“我在想假若當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顏以身相許,現在仍是悶在大梁里,且還要苦念著你,那就慘透了。”
  項少龍一陣感動道:“那我也慘了,定會被沒有紀才女為嬌妻這大缺陷折磨終生。”
  紀嫣然哂道:“你才不會呢?男人都以事業為重,又天生見一個愛一個的性情,不要哄人家了。”
  項少龍失笑道:“似這么的想法于你絕無半點好處,而且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則忘了你比我的頭顱還要多值一倍的黃金呢。”
  紀嫣然憤然道:“杜璧竟是這么一個人,要了人的命還不夠,還想辱人之妻,遲些我定要找他算賬。”
  這時鳥鳴暗號傳至。
  敵人終于來了。
  不知是否昨晚在碰撞下坏了几條筏子,來的只有七條木筏,每筏上擠了足有二十人,壓得筏子全浸在水里去,速度緩慢。
  筏子剛轉了彎,便撞上項少龍等棄下故意橫擱河心三條綁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時亂成一團,七條筏子全攪到一瑰儿。
  其中三條筏子立時傾側翻沉,狼狽不堪。
  一翻扰攘下,敵人紛紛跳下水里,往岸邊爬上來。
  項少龍一聲令下,伏在四周的諸鐵衛立即發箭。
  正如項少龍所料,這些敵人三日三夜未闔過眼睛,再勞累了整晚,士气大降,驟然遇上伏擊,人人都四散逃命,連頑抗之心都失去了。
  鮮血染紅了河水。
  要登岸的人固避不開弩箭,水里的人更逃不過大難,轉眼間近三十人中箭,百多人潰不成軍,紛往上游逃去。
  混亂之中,亦弄不清楚誰是白飛了。
  項少龍拔出血浪,領頭扑出,向僥幸爬上岸來的十多人殺去。
  敵人不知是否懾于項少龍威名,一見他出現,更是無心戀戰,一個不留的跳回水里,拼命往上游分散逃走,情況混亂之极。
  預期的激戰并沒有發生。
  項少龍阻止了手下追殺敵人,施施然离開。
  四日來的追殺,終于告一段落了。
第七章 深山惡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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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岭上高澗流泉,草木繁茂,最奇特是高山上的湖,使人馳想著不知在若干年前,當冰川消退后在冰斗槽谷內集水而成的奇妙過程。
  愈往上走,气候愈冷,風疾云涌,青松宛如飄浮在云海之內。
  由于偏离了原本路線不知多少里,這時其實早迷了路。
  不過在重創敵人之后,心情興奮,更怕敵人后援追來,才倉猝入山,抱著只要越過秦岭,便可抵達楚境的心情,到時再作打算。
  黃昏前左攀右轉,才在一個霧气濃重的低谷扎營。
  人人都換上御寒皮裘,努力工作,眾鐵衛有些劈樹生火,一些取出草料喂飼馬儿。
  紀嫣然兩女則負責為烏達換藥。
  烏達醒轉過來,知已脫离險境,高興和感動得掉下淚來,心情大有好轉。
  此時荊善和烏舒兩人打了一頭山鹿回來,興奮報告在谷外發現一個溫泉,更添歡騰熱烈的气氛。
  紀嫣然和趙致連一刻的耐性都欠奉,命令荊善、烏光兩人抬起烏達,扯著項少龍往最大的溫泉進發。
  出了谷口,眼前豁然開朗。
  無數山峰聳峙對立,植物依地勢垂直分帶,一道泉水由谷口流過,熱气騰升,他們逆流而上,不到二百步便在老松環抱間發現一個闊約半丈的大溫池,深十余尺,有如山中仙界,瑰麗迷人。
  溫泉由紫黑色的花崗岩孔中涓涓流出,看得眾人心怀大暢。
  “噯喲!”
  趙致猛地縮回探入泉水里的手,嬌嗔道:“這么熱!怎能洗澡啊!”
  烏舒恭敬地道:“讓小人回去拿桶子來,只要取水上來,待一會水冷了,便可應用。”
  紀嫣然一臉惋惜道:“若不能整個人浸在池內,會大失情趣哩!”
  項少龍笑道:“才女和致致請放心,我們只是走錯了方向,若往下走,泉水必另有結聚之處,由于暴露在空气中久了,所以溫度該會适合多了。”
  兩女心情登時好了起來,帶頭往下流尋去,往低處走了五百多步,攀過几堆分布有致的大石,一個翠綠色的大潭仿似一面天然寶鏡地嵌在一個石台上,四周林木深深,潭水清澈,熱气大減。
  兩女一聲歡呼,探手湖水,發覺項少龍所料不差,果然是人類能忍受的溫度時,差點便要跳進潭內去。
  烏光兩人立時放下烏達,兩女為他脫掉上衣,取溫潭之水為他洗濯傷口。
  項少龍見他傷口痊愈了七、八成,心怀大放道:“只要小達退了燒,該很快复原了。”
  烏達被熱水沖洗傷口,舒服得呻吟道:“兩位夫人,小人想整個浸到潭內去行嗎?”
  紀嫣然俏臉微紅地站了起來,向荊善兩人道:“听到你們兄弟的要求嗎?還不來侍候他。”
  兩個小子應命而至,為他脫衣服時,項少龍和兩女移到潭子另一邊的高崖處,悠然坐下,欣賞遙闊壯麗的山景。
  泉水下流處,是個深達百丈的峽谷,懸崖峭壁對峙兩旁,松柏則矗立于峭壁之巔。在昏暗的夕照余暉中,陣陣霧气在峰巒間飄搖,景色之美,令人心迷神醉。
  兩女在左右緊挽著項少龍臂膀,一時說不出話來。
  看了一會后,項少龍道:“嫣然曾到過楚國,對她的歷史熟悉嗎?”
  紀嫣然橫了他既嗔且媚的一眼,沒有說話,項少龍正摸不著頭腦,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時,趙致解圍道:“夫君大人竟敢怀疑嫣然姐胸中之學,該被痛打一頓。”
  背后傳來烏達舒服得直沁心脾的呻吟聲,項少龍扭頭看去,赫然發覺包括荊善和烏光兩人在內,都赤條條浸浴潭內,還向他揮手表示其中快慰的情況,啞然失笑道:“好娘子紀才女請原諒為夫口不擇言,請問楚國有何輝煌的歷史呢?現今的國勢又是如何了?”
  紀嫣然這才回嗔作喜,以她清甜的聲音道:“楚國确曾強极一時,几乎霸占了南方所有富饒的土地。”接著眼中射出惘然之色,不知是否想起自己亡故了的國家,因為越國最后正是給強楚吞并了。
  項少龍俯頭過去吻了她臉蛋,愛怜地道:“青山依舊在,几度夕陽紅,往者已矣!嫣然不要想那么多了。”
  紀嫣然和趙致同時動容。
  項少龍又知自己盜用了“后人”的創作,苦笑長歎。
  紀嫣然贊歎道:“青山依舊在,几度夕陽紅,寓意深遠,使人低徊感,誰能比夫君大人說得更深切呢?”
  趙致意亂情迷道:“夫君坐對夕陽,出口成文,致致愛煞你了。”
  項少龍心叫慚愧,岔開話題道:“嫣然還未說出目下楚國的形勢哩!”
  紀嫣然美目凄迷,遙觀夕照,像夢游般囈語道:“當楚怀王末年,秦用商鞅變法致強,其連橫兼并政策節節胜利,楚的合縱抗秦卻是著著失敗。丹陽、藍田二役,均為秦大敗,最沉重的打擊是失掉了漢中和商于六百里之地,而魏則乘机攻打楚鄰的鄭國,至此楚國把整個國策改變過來,此后有得有失,夫君大人要知道其中細節嗎?”
  她的描述精簡扼要,項少龍雖不知丹陽、藍田,又或漢中和商于在什么地方,但亦可猜出個大概。
  點頭道:“橫豎那三個小子怎也不肯這么快爬上來,我們便當閒聊一下好了。”
  趙致不知道烏光和荊善都進了潭水,忍不住扭頭望去,一看下俏臉飛紅別回頭來。
  項少龍暗忖若窺看的是趙雅或善柔,定不會像她般害羞,說不定還會調笑兩句,不由念起她們,心中火熱。
  紀嫣然道:“楚怀王受騙來秦,困苦而死,楚國更是一蹶不振。頃襄王登位后,再無力往東北擴張。像以前般不斷蚕食土地,轉而開拓西南,派大將庄矯循沅江入滇,出且蘭,克夜郎,建立了一群受楚統治的諸侯國。就是靠滇地的支援,楚人續向西南擴展,占領了巴、蜀兩國大片土地,勢力直達大江兩岸。”
  項少龍這時才有點明白為何楚人屢次在諸國抗秦一事上臨陣退縮,皆因無暇北顧。
  趙致奇道:“這對楚人該是好事,為何嫣然姐姐卻說他們有得亦有失呢?”
  紀嫣然道:“國土大增,固是好事,卻須有強大的軍力作支持,楚人為秦人所迫,先后三次遷都。像秦人占領了巫、黔兩郡后,庄矯等楚貴族便各自稱王,滇、夜郎、岷山,且蘭、笮等候國都互不統屬,頃襄王雖曾向秦反攻,奪回江旁十五邑以為郡,但仍處于挨打的局面。所以現今孝烈王被迫納州于秦以求和,這已失了一半國土,還須向東南遷都于鉅陽。此后雖再滅魯國,但對著秦兵時仍是頻頻失利,地方勢力又大盛,只得再往東南移都于壽春;青陽以西之地盡入大秦之手。現在只能苟延殘喘,所以每當李園向我說及他振興楚國的計划,我半句都听不入耳。”
  趙致道:“李園真糊涂,茫不知嫣然姐最不喜楚人。”
  紀嫣然道:“也不可以這么說,雖說有亡國之恨,但這數百年來一直就是強國吞并小國的歷史,若以滅國多少論,楚人大可稱冠,統一了東南半壁江山,在中原文化上影響最為廣闊深遠,亡我越國后,影響力更沿大江擴展到下游以至淮、泗、南海等地。”
  頓了頓續道:“中原沒有任何一國的文化比楚人更多姿多采,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楚人吞并了几十個國家和部族,透過通婚把各种文化融合在一起。但在政治上卻成為了負擔,現今各國之中,以楚國的地方勢力最是強大,很多時孝烈王也不能說做就做,楚國在抗秦一事上反覆搖擺,背后實有說不出來的苦衷。”
  這叫与嬌一夕話,胜讀十年書。項少龍的思域立時擴大至整個這時仍不存在的“中國”去。想到將來小盤的秦始皇就是要把這么多不同的國家、文化、民族和人才統一在他旗幟之下,頓感天遙地闊,頗有因自己一手造就秦始皇出來那睥睨天下的壯闊感。
  獵獵聲中,烏達等三人浴罷為他們點起火把,以紅光代替了昏黑的天色。
  兩女歡叫著跳了起來。
  烏達像脫胎換骨般容光煥發,已能在攙扶下离去,看得項少龍嘖嘖稱奇。
  現在這溫潭是他們的天下了。
  看著兩女寬衣解帶,項少龍立時燃起愛火,隨她們投進火熱的潭水內去。
  攀高折低,上坡下坡。
  在秦岭走了五天后,眾人才真的知道迷了路。
  秦岭雖仍是峰峰成景,景景稱奇,但他們已失去欣賞的心情,尤其晚上野狼嗥叫聲忽近忽遠,就像無時無刻不在旁窺伺,更使他們睡不安宁。
  唯一的好事是烏達逐漸康复過來,已能自己走路,大大減輕了實質和心理上的負擔。
  項少龍本身有丰富的行軍經驗,曉得認准了日月星辰,朝著東南方而去,才心頭稍定。
  知道橫越秦岭之日,就是抵達楚境某處之時了。
  再經過了兩日行程,跌死了兩匹戰馬后,地勢始往下伸去,气候溫暖起來,再見不到使人心寒体冷的原始冰川了。
  松樹亦再不積雪,使他們心情轉佳。
  這晚他們找了個靠山的台地扎營,吃過晚膳后,除了值夜的人外,其他人都躲進營里去。
  山中無事,項少龍放開怀抱,和兩女更是如魚得水,毫不寂寞。
  紀嫣然与項少龍獨處時雖是浪漫多情,但在項少龍与其他妻婢前卻非常矜持,更不要說同室歡好。
  但在眼前這种特殊的情況下,更由于与趙致再無隔閡,亦把自己開放來接触帳幕里的現實,教項少龍享盡艷福。
  當他們相擁而眠時,趙致道:“今晚的狼群為何叫得特別厲害呢?”
  項少龍側耳細听,發覺狼嗥的聲音集中在東南方的低坡處,雖感奇怪,但若要他离開溫暖的被窩、動人的嬌妻和帳幕,卻是絕不會干的事。
  遂笑道:“可能知道有長著最嫩滑嬌肉的兩位可口佳人,快要离開它們,所以特別舉行一個歡送會吧!”
  兩女乘机撒嬌,在被窩里扭作一團,其中情景,實不可与外人道。
  就在不可開交時,狼嗥聲中,忽傳來有人喝叫的聲音,混亂之极。
  項少龍跳了起來,囑兩女留在營中,匆匆赶了出去。
  兩女非是不想跟去,只恨仍是疲軟無力,惟有乖乖留下。
  項少龍扑出帳外時,全体人均到了帳外去,項少龍吩咐其他人留下看守營地,點著火把,与荊善、荊奇、烏光、烏言和烏舒這五名最得力的手下,朝人聲來處赶去。
  攀過了一處山頭后,眾人手持弩箭,走下一道長坡,狼嗥狽號的聲音清楚起來,使他們知道狼群正在對某一目標物展開圍攻。
  尚未抵達長達三十丈的坡底,十多條狼嗅到他們的气味,掉頭往他們扑來。
  它們全速飛扑,像十多道電火般朝他們沖至,白森森的牙齒,反映著火光的瑩綠色眼睛,看得他們毛骨悚然。
  六枝弩箭射出。
  六頭野狼于慘嘶聲中倒跌回坡底的幽谷去。
  仍有近十頭狼蠻不畏死往他們沖來。
  時間再不容許他們裝上弩箭,人人抽出配劍,向狼群照頭照面劈去。
  鮮血激濺,野狼慘號。那些野狼靈動之极,幸好這六人個個身手高強,重要部位更有護甲保護,但仍是難于應付。
  項少龍剛劈飛了一頭野狼,另一頭狼已由側离地竄起,往他咽喉噬去。
  項少龍大喝一聲,右腳撐出,正中惡狼胸口,豈知惡狼竟低頭咬在他靴子上,幸好回劍刺中惡狼雙目,惡狼才慘嘶跌退,但靴上已多了兩個齒印,可知狼牙如何鋒利。
  荊善和荊奇兩人狩獵慣了,最是了得,不但絲毫不懼,還大喝沖前。劍揮腳踢,借著斜坡居高壓下之勢,加上霍霍揮舞的火把,把其他新加入搶上來的惡狼硬赶回去。
  烏光一聲悶哼,給一頭由側扑來的惡狼沖倒地上,這小子一向自恃力大,使出狠性,硬把整只惡狼拋飛往斜坡旁,撞在一堆亂石處,但手臂衣衫盡裂,鮮血流下。
  項少龍一腳踢翻了另一頭想扑噬烏光的惡狼時,十多頭狼已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了。
  環目一看,除了荊善外,無一人不或多或少被咬傷抓傷,禁不住心中駭然,想不到這些野狼如此悍狠厲害。
  狼嗥聲明顯減少了,坡底隱隱傳來呼叫聲。
  眾人都想不到會在這种深山窮谷遇到別的人,好奇心和同情心大起下,忘了惡狼的凶悍,結成陣勢,搭上弩箭,赶下坡去。
  坡下地勢平坦,四面環山,近百條餓狼聚在東端,不斷要往石坡上沖去。
  坡頂隱見火光,但卻接近熄滅的地步。
  由于藏在暗影里,只听到人聲,卻不見人影。
  餓狼見有人赶至,戒備地散了開去,几頭沖來的都給弩箭射倒。
  今次眾人學乖了,一邊以火把驅赶狼群,一邊裝上新弩箭,連珠發射。
  惡狼一只接一只倒下,當荊善和荊奇兩人帶頭來到矮石坡底時,狼群散往遠處,不敢靠近。
  荊善等卻殺起了癮頭,不住追逐射殺,大大出了先前那口惡气。
  項少龍知狼群怯了,放下心來,往上大叫道:“上面是何方朋友,有人受了傷嗎?”
  一個人影現身坡頂,抱拳道:“多謝各位壯士援手之恩,我們有三人被狼咬傷,但均沒有生命之險,只要再取枯枝,生起火頭,當可捱至天明。”項少龍听他措詞得体,但卻似是有難言之隱,又或對他們生出提防之心,所以沒有邀他們上去見面,亦不見怪,大聲道:“既是如此,我們負責把狼群赶走,兄台下來取樹生火好了。”
  向眾人打個招呼,繼續殺狼群去了。
第八章 結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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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晨醒來,兩女早起身离帳。
  項少龍因昨晚殺狼驅狼,辛勞了半晚,到太陽升上半天才爬起身來。
  仍在梳洗當儿,有客人來了。
  那人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一身武士服,顯是身手高明之輩,左臂包扎著。
  該是昨晚抗狼的遺痕。
  知道項少龍是頭領后,那人趨前道:“鄙人庄孔,不知壯士高姓大名,昨晚未曾請教恩公大名,后受夫人重責,今早特來請罪。”
  項少龍見他依然沒有表露身分,又知對方竟有女眷隨行,大訝道:“兄台既不肯表露身分行藏,為何又要上來探听我們的來歷,不如大家各若萍水相逢,就此分手好了。”
  庄孔想不到項少龍如此直截了當,又點出自己故意隱起來歷,大感尷尬,不過他也是非常之人,汗顏道:“恩公責怪得好,只恨奉了夫人嚴命,不得隨意表露身分。
  不過我一見恩公,便心中歡喜,可否讓鄙人先向夫人請示,回頭再見恩公。”
  這時紀嫣然和趙致拉著手由林木處回到營地來,看得庄孔兩眼發呆,顯是想不到能在此等地方,見到如此絕代佳人。
  項少龍這時笑道:“此事大可免了,我們亦有急事在身,須立即起程,就這么算了吧!祝庄兄和貴夫人一路順風。”
  庄孔嚇得收回目光,懇切地道:“恩公是否要進入楚境呢?”
  紀嫣然兩女見頂少龍和人說話,已知事情大概,站在一旁靜心听著。
  項少龍一呆道:“這處下去不是漢中郡嗎?應仍屬秦國的土地才對。”
  庄孔愕然道:“恩公怕是迷路了,此處乃秦岭支脈,橫過漢中、南陽兩郡,直抵楚境,若方向正确,還有五天路程,鄙人曾走過兩趟,定錯不了。”
  項少龍不禁心中大罵杜璧,若非給他的人迫离了路線,早在十天前便該赶上滕翼,現在卻到了這鬼地方來。想起來時的艱辛,再沒有回頭的勇气了。
  現在惟有先進楚境,再設法去与滕翼會合好了。
  歎了一口气道:“你們也是要到楚國去嗎?”
  庄孔道:“正是如此,若壯士不嫌棄的話,可結伴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項少龍暗忖對方定是給昨夜的狼群嚇伯了,沉吟片晌后道:“你們共有多少人呢?”
  庄孔道:“除夫人外,還有五名女眷,一個小孩和包括鄙人在內的十五名侍從。”
  項少龍心想若沒有這庄孔帶路,尚不知要走上多少冤枉路。只要一出秦岭,立道再見珍重,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吧。遂點頭答應了。
  庄孔大喜,連項少龍姓甚名誰都忘了詢問,約定一會后在坡底會合,匆匆去了。
  紀嫣然含笑而來道:“看這人衣著款式,說話口音,就知此人乃楚國貴族,夫君大人小心點才好。”
  項少龍笑道:“暫時我就叫項然,你是大夫人,致致是二夫人,今次到楚國是為了做生意,他們不相信也沒法子了。”
  項少龍等拔營牽馬下坡時,庄孔等十五男五女和一個小孩早在恭候。
  這十五名口中的“侍從”有小半人都負了傷,其中兩人頸面均見狼抓之痕,令人看得触目惊心。
  若只憑觀察,稱得上好手的,除庄孔外,就只有兩個人可勉強入圍。
  眾女大半戴上斗篷,以紗遮臉,雖隱約見到輪廓,卻不真切。
  沒遮臉紗的兩婦粗壯如牛,容貌不算丑,卻毫不起眼。
  另三女均姿態娉婷,一眼望去便知是出身高貴的仕女,在半遮半掩的臉紗里,有种朦朦朧朧的神秘美艷。
  其中一婦身材特高,年紀亦以她最大,該已三十出頭,看來就是庄孔口中的夫人了。
  那小孩生得眉清目秀,雙目精靈,約在十一至十二歲之間,見到項少龍等人,張大了好奇的眼睛打量他們。
  五女見他們到來,都躬身施禮,眼睛卻落在紀嫣然二女身上。
  那夫人先發言道:“妾身夫君姓庄,壯士昨夜援手之恩,妾身沒齒不忘,未知先生高姓大名,好教妾身能銘記心頭。”
  項少龍來到她身前,依足禮數還禮后,才笑道:“在下項然,這兩位都是我的夫人,今趟是要到楚國去碰碰運气,看看可否購得高質的黃金,想不到竟迷了路,不然若非迷路,亦遇不上夫人和貴屬,這位小哥儿是否令郎呢?”
  庄夫人在輕紗后的眼睛盯著項少龍道:“正是小儿庄保義,她兩人是妾身的三妹和四妹尤翠之和尤凝之,其他都是來自我府的仆從。”
  兩女害羞地微一福身。
  庄夫人目光落在紀嫣然臉上,似是若有所思,但卻沒說出來,只道:“想不到山里的野狼如此悍不畏人,我們已有防備,仍差點便遭狼吻,幸有壯士解困。現在有壯士們同行,心里踏實多了。”
  項少龍看看天色,微笑道:“今天起身遲了,不若立即起程吧!”
  庄夫人點頭后,庄孔忙命人牽馬來,讓庄夫人三姊妹和小孩登上馬背,這庄保義年紀雖小,卻在馬上坐得穩若泰山,毫無懼意。
  眾人于是開始落山。
  庄孔确沒有吹牛,果是識途老馬,省了項少龍等不少工夫力气。
  但因三女一孩均要人牽馬而行,故速度甚緩,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了。
  一路上兩隊人間再沒有交談,只那庄孔不時指點路途上的風光,使項少龍有參加旅行團的优悠感覺。
  到了晚上宿營時,庄夫人等均躲在帳里進食。更沒有說話的机會了。
  就這樣走了五天路,楚境終在望了。
  這晚又如常扎營休息,項少龍則和紀嫣然二女和一眾鐵衛,圍著篝火,一邊燒烤打來的野味,隨口談笑。
  庄孔等則在營地另一端吃他們的干糧,婉拒了項少龍禮貌的邀請。
  滿月高挂中天,照得附近山野一片金黃,遠方的雪峰,更是閃爍著神秘詭异的异芒。
  間有狼嗥傳來,又使人感到這宁靜平和的山野,仍是危机四伏。
  趙致如釋重負地道:“再過兩個山頭,我們便可踏足平地,真是好极了,恨不得現在就立即天明。”
  紀嫣然挨近項少龍輕輕道:“他們都很緊張呢。”
  項少龍望向庄孔等,果然發覺他們沉默得可以,又有點坐立不安,點頭表示同意后,卻找不到可說的話。
  人家既不肯告訴你,問來也沒有用。況且到了楚境后,自顧尚且不暇,那還有本領去理別人的閒事。
  這時附近傳來一陣狼嗥,烏光向荊善笑道:“你的老朋友又來了,叫你動手時不要留情,否則就要用牙齒來和你親熱了。”
  荊奇神色凝重道:“我看狼群是來報仇。”
  荊善亦皺眉不語。
  烏言著奇道:“你當狼是人嗎,竟懂得記仇。”
  荊奇道:“此事一點不假,馬有馬性,所以認得誰是主人;狼亦有狼性,故知道誰是仇人有啥稀奇。”
  趙致膽子最小。心寒起來道:“那你們還不快想些應付的辦法出來。”
  項少龍亦是心惊肉跳,因為所處雖是靠崖台地,但三面都是斜坡,樹木繁茂,若竄几十頭或几百頭狼出來,确非是鬧著玩的一回事,有一挺重机槍就好了。
  烏舒在眾鐵衛中最是冷靜多智,微笑道:“二夫人吩咐,敢不從命,不過可否待我們填飽肚子后,有了力气,才去工作。”
  趙致嬌嗔地向項少龍投訴道:“烏舒這小子在耍人家,致致又沒說不讓他吃東西。”
  項少龍哈哈笑道:“那羊腿快給烤焦了,還不取下來上盤,我的二夫人有東西吃,什么都可忘了。”
  紀嫣然嬌嗔道:“致致是饞嘴鬼嗎?說得她這么不堪,我要為她討回公道。”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膳后荊善等興高采烈去布置陷阱,一副惟恐惡狼不來的樣子,教人又好气又好笑。
  紀嫣然兩女亦去了湊熱鬧,反是項少龍偷得空閒,一個人坐在篝火前發呆,思前想后,喜怒哀樂一一掠過心頭。
  就在此時,庄夫人揭帳而出,向項少龍盈盈而來,身穿素白的長襦衣,加上件白色的長披風,戴著一頂綴上明珠的帽子,垂下面紗,活像由幽冥來的美麗精靈。
  項少龍有點愕然地望著她,直至她來到身旁施禮坐下時,才道:“庄夫人睡不著嗎?”
  在气息可聞的近距离里,借著火光,那謗再無遮蔽的作用。只見她面上線條輪廓有种古典的优雅美態,雖及不上琴清的惊心動魄,但已是難得的美人儿了。
  她水汪汪的眼睛反映著篝火的光芒,爍動變化,專注地凝視項少龍,忽地幽幽一歎道:“心中有事,怎睡得好呢?”
  這么多天來,項少龍尚是首趟和她如此接近地對話,不由涌起异樣的感覺。點頭道:“夫人的事,實不必告訴在下。”
  庄夫人見他盯著自己的臉龐,低聲道:“壯士是否可看到妾身的模樣。”
  項少龍有點尷尬道:“在這角度和火光的映照下,确多少看到了一點。”
  心中卻在嘀咕,這些話頗帶有點男女挑情的味道,難道她要色誘自己,好使他去為她辦某一件事?
  這庄夫人使他聯想到平原夫人和晶王后,像她們這种成熟和年紀較大美萊性,再不像少女時代的純洁,想法便實際多了,最懂利用本身的條件,以美色去達到某一目的。
  庄夫人垂下螓首,幽幽道:“壯士今次往楚,真的是去收購黃金嗎?”
  項少龍想不到她這么直截了當,不敢遲疑答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是為了黃金,誰愿長途跋涉,仆仆風塵呢?”
  庄夫人默然不語,似在咀嚼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兩句精警句子,好一會才抬起頭來道:“項壯士出口成文,言之有物,當是非常之人,況且兩位夫人均為人間絕色,气質高雅,貴屬更無一不是高手,若說會為區區財貨四處奔波,妾身應該相信嗎?”
  項少龍矢口不認道:“黃金豈是區區財貨,夫人錯了。”
  庄夫人輕紗后的美目一瞬不瞬盯著他,緩緩道:“既是如此,只要項壯士把我們護送往滇國,我便以千兩黃金酬謝壯士,妾身可立下毒誓,絕不食言。”
  項少龍心中一震,想起紀嫣然說過由于楚人東侵受挫,故轉向西南開發,而主事者的大將庄矯,正与庄夫人的夫君同姓。
  后來楚勢轉弱,庄矯便与其他諸侯坐地稱王,庄矯不正就是滇王嗎?
  愕然半晌后,淡淡道:“不知夫人和滇王庄矯有何關系呢?”
  庄夫人低聲道:“先王乃妾身家翁。”
  項少龍暗忖看來又是一宗爭奪王位的王室悲劇,那還有心情去听,歎道:“夫人的提議,确令人心動,不過這千兩黃金太不易賺了。我更不愿兩位本是隨在下來游山玩水的嬌妻冒上生命之險,恕在下有心無力了。”
  庄夫人也歎了一口气,柔聲道:“我只是試試你吧!項少龍有烏家作后盾,那會把千兩黃金放在眼內呢?”
  項少龍苦笑道:“原來你早知我是誰,卻故意來耍我。”
  庄夫人“噗哧”笑道:“像你那种相貌体型的人,固是万中無一,紀才女更是瞞不過人,你們又都那么名遍遐邇,妾身真奇怪項先生竟以為可以騙過我們。”
  又微笑道:“若換了是一般男人,妾身或會以身体來換取你的幫助,但卻知這一著對你毫不管用。故而不若明賣明買,大家作個對雙方均有利的交易好嗎?”
  項少龍忽然涌起古怪的感覺,這庄夫人不但有平原夫人和晶王后的特質,還是包含了趙雅在內的混合体。一副不怕你不合作的俏樣儿,使人既刺激又充滿了挑逗性。
  深吸一口气,收攝心神后道:“坦白說,我倒看不出你可以用什么東西來和我交易。”
  庄夫人胸有成竹道:“項先生今次來楚,目標究竟是李園還是田單呢?若是后者的話,妾身便不愁你不答應這交易了。”
  項少龍立時瞪目結舌,須知自己要對付田單一事,雖是很多人知道的秘密,亦只限于咸陽軍方与王族的一撮小圈子里,這庄夫人怎能知道這秘密呢?
  庄夫人輕輕道:“項先生若知華陽夫人乃我的親嬸母,就不會如此吃惊了。”
  項少龍深吸一口气道:“夫人是否由咸陽來的呢?”
  庄夫人避而不答道:“先生請先告訴我今趟是否為田單而來,若答案是‘否’的話,妾身再無可与先生交易的條件,此事就作罷好了。”
  項少龍心念電傳,听她語气,似乎在田單一事的背后上大有文章,不由有點心動,歎道:“夫人真厲害,何礙說來听听。”
  庄夫人欣然道:“妾身信任先生是正直君子,縱使知道妾身的秘密,即管不作交易,亦不會泄漏出去,會是這樣嗎?”
  項少龍苦笑道:“難道我項少龍會害你這些婦人和孺子嗎?”
  庄夫人精神一振道:“我之所以知道這么多秘密,皆因李園的心腹里,有我的人在,先生現在明白了吧!”
  項少龍恍然大悟,庄夫人本身是楚人,又是庄矯的媳婦,更是華陽夫人的近親,李園的心腹里有來自她那系統的人,絕非不合理的事,難怪她會知道自己是要對付田單了。
  庄夫人微微笑道:“項先生可否拉起妾身的遮面紗,妾身要面對面告訴你一個夢想不到的秘密。”
  項少龍皺眉道:“夫人乃身有所屬的人,我這么做,恐怕于禮不合吧?”
  庄夫人黯然道:“先夫已于五年前被叛軍在鬧市中斬首,妾身現在不屬于任何人了。否則何須离鄉別井,避到秦國來呢?若不是有華陽夫人護著我,妾身早給楚人擒回去了。”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揭起了她的面紗,一張宜喜宜嗔,充滿成熟美女風韻的俏臉,呈現眼前。
  她的玉臉稍嫌長了點,可是由于粉頸像天鵝般优美修長,卻配合得恰到好處,形成一种特具魅力的吸引力。
  再加上下頷一顆有如點漆的小小美人痣,把一切都平衡得完美無缺。
  她的眼睛果然是水汪汪的,可令任何男人見而心跳。
  古典的美態雖遜于琴清,卻多了琴清所沒有的大膽和野性,使人生出一見便和她上床的沖動。
  難怪她要以面紗遮臉了。
  庄夫人見他目不轉睛打量自己,大感滿意,含羞道:“先生覺得妾身的容色尚可入眼吧!”
  項少龍暗自警惕,她雖開宗明義表示不會色誘自己,其實一直都在這么做著,不過也難怪她,以她如此一個弱質女流,為了复國和讓儿子重登王位,除了天賦的本錢外,還可倚靠什么呢?
  可想像由亡國到現今這一刻,她必然曾多次利用美麗的身体,來換取男人的幫助。
  不由歎一口气道:“夫人何須妄自菲薄,你還未說那天大的秘密哩!”
  庄夫人眼中掠過惊异之色,輕輕道:“到這刻我才明白為何連寡婦清都對先生情難自禁,說話正代表一個人的胸怀修養,只听先生談吐別出樞机,就知先生非常人也。”
  項少龍暗叫慚愧,苦笑道:“复國為重,夫人千万別看上在下,致自招煩惱。”
  庄夫人掩嘴媚笑道:“你對自己本頗有信心,但人家欣賞你也要心惊膽跳嗎?且還出言警告,唉!世間竟有你這類怕令女子傾心的男人,說出去絕不會有人相信呢。”
  項少龍愈接触這庄夫人,愈覺得她的誘惑力,此時才忽然覺察到庄孔等都到了斜坡處幫手,營外的空地只剩下了他們這對孤男寡女,暗暗心惊,正容道:“在下在洗耳恭听哩。”
  庄大人斂起笑容,輕輕道:“田單現在應已抵達楚都壽春了。”
  項少龍劇震道:“什么?”
  庄夫人好整以暇地道:“田單由于國內國外均仇家遍地,所以身邊常帶著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替身,知道你不肯放過他后,當日便混在李園的隊伍里一起上路,后來你見到的只是他的替身吧了!”
  項少龍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難怪田獵時田單這么低調,又盡量不出席公開場合,原來其中竟有這樣的原因。
  自己終是棋差一著,斗不過這老狐狸。
  還須立即通知滕翼和徐夷亂,免得被楚人反扑下會全軍覆沒。
  想到這里,什么心情都沒有了。
  以后自己的名字還要倒轉來寫,今回确是一敗涂地了。
  忽地感到庄夫人的臉龐在眼前擴大,他仍是神智迷糊時,庄夫人丰潤的香唇在他嘴上輕吻了一下,才坐回去道:“只要你助我复國,我便幫你刺殺田單。”
  項少龍一呆道:“你自身難保,怎樣助我。”
  庄夫人肅容道:“李令這奸人之所以能弒主賣國,皆因有孝烈王在后支持,現在孝烈王已死,壽春和滇國支持我們的大有人在,整個形勢都不同了,否則我怎敢回楚去。”
  項少龍愕然道:“孝烈王過世的消息,你不是也由李園處听回來的吧?”
  庄夫人道:“當然不是,我們庄家在楚蒂固根深,庄孔便是由楚遠道來通知我們,并接我們回去的。”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孝烈王真的死了?”
  庄夫人不解地看著他。
  項少龍的震蕩仍未過去,想不到誤打誤撞下,竟真的造就了李園及時赶回去奪權,否則李園恐怕仍在咸陽。
  世事之奇,确是出人意表。
  深吸一口气后,斷然道:“好吧,若我能殺死田單。就全力助你的儿子重掌王位好了。”
第九章 破浪長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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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的如意算盤,忽然全被打亂了。
  當晚并沒有狼來,經過了討論后,紀嫣然亦相信庄夫人該不是在說謊,因為田獵時田單的表現确是太失常了,而且以田單的深謀遠慮,絕不會處于那种一面倒的被動局面里,要靠呂不韋來保護他。
  在很大的程度上,田單根本不會相信呂不韋可以弄死項少龍。雖然呂不韋差點就辦到了。
  所以旦楚返楚的軍隊必安排好了妥善的接應,甚至反布下陷阱來應付尾隨的敵人,不過他們理該不知道徐夷亂這著奇兵的存在。
  最后項少龍決定了派剛痊愈了的烏達和另一來自蒲布、劉巢系統的鐵衛丹泉兩人,乘快馬全速往截滕翼,教他們改變整個作戰計划,只設法拖住田單的軍隊,而非是殲滅對方。
  這樣可延誤田單返齊的行程,使他們多點刺殺他的机會。
  由于劉氏兄弟和旦楚均不在田單之旁,田單這時的保護网可說是最脆弱的了。
  次日清晨拔營起程前,庄夫人領著她那兩個“妹子”過來商量到壽春的細節。
  她們都脫去了面紗,尤翠之和尤凝之果是貌似姊妹,姿色出眾,但比之庄夫人獨特的迷人風姿,卻遜了半籌。
  庄夫人笑道:“她們确是我的妹子,只不過非是親妹,而同是庄家的人吧!”又与紀嫣然兩女親熱地打招呼,說了一番仰慕的話后,才轉入正題道:“李園的手下里,不乏認識項先生的人,紀才女更是壽春街知巷聞的著名人物,所以要靠一些掩眼法,才可瞞過楚人。”
  項少龍摸著臉頰和下頷道:“我可以長滿胡須,到晚上才出動,那樣就可避人耳目了。”
  庄夫人道:“避人耳目絕非難事,問題卻在于若行動不便,將更難找到行刺田單的机會,幸好我這兩位好妹子最懂易容之道,可在項先生臉上弄點手腳,那除非面對面碰上熟人,否則該可蒙混過去。”
  紀嫣然道:“那他以什么身分去見人呢?”
  庄夫人道:“就充作我的親兄弟万瑞光好了,他由于當年兵變時受了重傷,雖逃出楚境,卻一直沒有好過來,三個月前才過世,壽春該沒有認識他的人。”
  她說來雖語調平淡,但眾人都听得出其中洗不清的深仇血恨。
  趙致惻然道:“今趟夫人回滇對付仇人,究竟有多少分把握呢?”
  庄夫人若無其事道:“本來是半分把握也沒有,只是抱著必死之心,趁楚國自顧不暇時我母子們回去与賊子拚個死活;但現在有了項少龍,卻有十分把握了。”
  項少龍苦笑道:“夫人太看得起在下了。”
  庄夫人微笑道:“你最好由現在開始改稱我作大姊,我則喚你作瑞光,由這里到壽春還有整個月的行程,我再詳細把瑞光的身世遭遇告訴你好了。幸好瑞光乃西北方著名悍將,一向有威武之名,最适合你冒充。由于我們本是滇人,并沒有楚音,只要你努力點學習,該可瞞過楚人了。”
  項少龍暗忖上次扮的是董馬痴,今趟扮的是悍將万端光,若都能把田單騙倒,就真是精彩了。
  紀嫣然最是細心,道:“庄夫人今次以什么名義回楚京呢?”
  庄夫人道:“春申君乃家翁好友,當年孝烈王因怕我們滇國坐大,成為西南之霸,故策動李令聯結夜郎人推翻我們庄家,一夜間我們庄族被殺者近万人,春申君曾力阻此事,只不過爭不過孝烈王,而若非得他派人接應,我們亦休想逃离楚境,所以我們今趟理該先到春申君府去。”
  項少龍和紀嫣然對望一眼,放下心事。
  現在孝烈王已死,楚國變成春申君和李園爭霸的場所,對傾向春申君的庄夫人來說,殺了与李園勾結的田單自然不算什么一回事。
  項少龍精神大振道:“好了!起程吧!”
  趙致嗔道:“夫人仍未說我和嫣然姐該扮什么哩!”
  項少龍笑道:“當然是我万瑞光的嬌妻,只要遮上塊厚點的面紗,便解決了所有的問題。”
  一向以來,直至強秦興起前,諸國之中,楚國以地處南方,附近又無勁敵,所以無論軍事上和經濟上,都有者別國所欠缺的安全和穩定。
  加上南方土地肥沃,洞庭湖外是無窮盡的沃野,只等著楚人去開發,故富足無憂。
  在最盛之時,楚人屬地南卷沅、湘;北繞穎、泗;西包巴、蜀;東裹郯、淮。穎、汝以為洫,江、漢以為池;坦之以鄭林,綿之以方城。
  几乎統一了南方,戰國開始時,乃首屈一指的大國。
  除了吞并了眾多的小國外,還大量開拓了東夷、南蠻和西南夷的疆土,把她們均置于楚邦文化的影響下。
  不過正如紀嫣然的分析,要管治這么多的民族和如斯廣闊的疆土,必須一個強大有為的政府。
  可惜楚人自悼王、宣王之后,再無有為君主,怀王更困死于秦。中央既失去了制衡的力量,地方勢力是乘時興起。
  孝烈王策動滇國的兵變,正是對地方勢力的一個反扑。不過事實并無任何改變,只不過由庄姓之王改為李姓之王吧了。
  現在孝烈駕崩,紛亂又再出現了。
  項少龍等陰差陽錯,被迫赶上了這個“盛會”。
  驟听楚國似是亂成一團,但事實卻非如此,秦人由于國內連喪兩王,小盤又年幼,軍方和呂不韋的斗爭成了拉鋸戰,更須集中全力去防衛東三郡,楚國遂得偏安南方之局。
  一直以來,由于經濟的蓬勃,楚人的生活充滿了优游閒适的味儿,和北人的嚴肅緊張,成為強烈的對比。
  對此紀嫣然便說得很傳神。
  當离開了秦岭,再翻了兩天起伏不平的山路后,終抵達了漢中平原。
  丹泉和烏光兩人在庄夫人一名家將帶路下去會滕翼后,眾人朝壽春進發。
  紀嫣然与項少龍并騎而行,談起楚國文化時道:“楚人雖是我的亡國仇人,但我對楚人的文化卻一向傾慕,像他們的始租,并非胼手胝足的農神,而是飛揚縹緲的火神;河神更是位妙目流盼的美女。其他的神祗,或是彩衣姣服的巫女,又或桂酒椒漿的芳烈。楚辭更是音節委婉,詞藻繽紛,充滿哀艷纏綿的情緒。”
  項少龍有少許妒忌地道:“不過我在李園身上卻完全看不到這些听著滿美麗的東西。”
  紀嫣然“噗哧”嬌笑,橫他一眼后,再忍俊不住道:“他又不是追求你,那有時間大拋文采。”
  吁出一口仙气,得意洋洋地道:“真好!很少听到夫君大人以這么酸溜溜的口气說話。”
  這時庄夫人使人來喚,要他們墮往后方,好趁旅途無事時,教他們學習滇地的鄉音。
  項少龍等只好苦著臉去學習了。
  當時戰國最流行的是周語,各國王族和有點身分的人都以此作為交流的言語。
  因地域的不同,周語自然夾雜了各地的方言和用語。
  所以只听口音,便可知大概是那個地方的人。
  差异最少的是趙、魏、韓三國,這是由于她們都是從晉國分裂出來。
  秦人則因本身文化淺薄,又与三晉為鄰,所以口音用語非常接近三晉。
  差別最大的卻是楚國了。
  直至此時,楚人仍被譏為“南蠻”,用詞上分別更大,所以項少龍等要學習帶著滇音的楚語,自是吃盡了苦頭。
  楚人的根据地,以長江兩岸的廣闊地域和碧波万頃的洞庭湖為中心,再朝南開發。
  壽春位于長江之北,淮水西岸處。比之最初位于洞庭湖西北角的舊都“郢”,足足東移了過千里,雖遠离秦人,但亦明擺出沒有臥薪嘗膽,以身犯險的勇气,難怪楚國雖大,卻是三晉人最看不起的一國。
  走了五天后,過了桐柏山,到達淮水西端的大城“城陽”眾人找了一處旅館住下,再出庄孔出外奔走買船,以減旅途跋涉之苦。
  由于他們入城時須報上身分名字,到旅館剛安頓好行囊馬匹,府令屈申便率人來拜會。
  項少龍自是由得庄夫人去應付,在房內与兩位嬌妻調笑取樂,好享受“回到人間”之樂。
  不一會庄夫人過來,席地坐下后,欣悅地道:“解決了船的問題了,這里的府令屈大人知我是誰后,非常幫忙。”
  換上了常服的庄夫人,又具另一番風姿。
  她穿的是這時代最流行的“深衣”,上衣下裳連成一体,衣襟右掩,接長了一段,作成斜角。由前繞至背后,美女穿起來更是別有一种韻味。
  她梳的是墮馬髻,把挽束的秀發盤結顱后,垂得很低,有點真像剛由馬上墮下來的姿態,加上她嫵媚的神采,折腰的步姿,确是我見猶怜。
  項少龍暗中警告自己,絕不可對這美女動心,否則將會添加了很多煩惱。而且他終是二十一世紀的人,能擁有多位嬌妻,早心滿意足,理該對紀嫣然等“忠誠”。紀嫣然也在打量這風韻迷人的美女,似乎感到了少許威脅,淡淡道:“我曾在壽春住了一段短時間,不知現在是否仍是斗、成、遠、屈四族的人勢力最大呢?”項少龍立時想起屈原,原來此君竟是楚國四大族中的人,難怪可以當大官了。
  庄夫人美目先掃過項少龍,才通:“四大族的勢力已大不如前了,現在興起的是李園的一族,那是四大族外最有勢力的一族,且由于李嫣嫣生了太子,李族更如水漲船高。現在李嫣嫣當了掌實權的太后,誰不在巴結李園的人呢。
  項少龍見庄夫人對壽春的事如此清楚,忍不住問道:“李園是否娶了郭開的女儿郭秀儿回來呢?”庄夫人點頭道:“正是!听說她還有了身孕。頗得李園愛寵。”
  項少龍的注意力不由來到挂在胸膛的鳳形玉墜處,這是當年郭秀儿奉父命下嫁李園前,送与自己之物。
  往者巳矣。
  心中不由有點神傷魂斷的感覺!
  庄夫人深望他一眼后,垂下頭去,似乎窺破了他和郭秀儿問的私隱。
  紀趙二女知道他和郭秀儿的關系,反不在意,前者道:“郭縱有沒有把他的生意移過來呢?”
  庄夫人皺眉道:“這我就不大清楚了。”
  項少龍感到气氛有些异樣,岔開話題道:“王族里是否有位秀夫人呢?華陽夫人曾囑我把一件禮物交給她,后來我卻沒有到楚國去。”
  庄夫人點頭道:“本還想不起是誰,但若与嬸母有關系,那定是清秀夫人了。她的美貌在楚國非常有名,嫁了給大將斗介,本极受愛寵,后來斗介迷上了大夫成素宁的小妾燕菲,清秀夫人一怒下搬到了城郊淮水旁的別院隱居,不准斗介踏進大門半步,否則立即自盡,她的剛烈,贏得了國人的尊敬。斗介從此失寵于孝烈王,不過現在他依附李族,宦途又大有起色了。”
  趙致奇道:“那燕菲既是大夫成素宁的愛妾,為何又會和斗介弄到一起呢?”庄夫人鄙夷地道:“成素宁這人最沒骨頭,斗介乃軍方重臣,使個眼色他使要把燕菲乖乖奉上。今趟我們庄家复國,最大障礙就是以李園為首的這一群人,因為李令正是李園的堂兄族人。”
  項少龍不由大感刺激,正要說話時,烏言著敲門求見,進來后神色凝重道:“有點不妥,剛才發現有形跡可疑的人在附近偵查我們,后來府令屈申离開時,在兩條街外和其中一名疑人躲在車上說了一番話。然后那些可疑的人全撤走了。”
  庄夫人听得玉容微變。
  項少龍從容笑道:“看來他們准備在船上對付我們了,只要鑿沉船只,他們的人便可在水里刺殺小公子,我們的复國大計也要完蛋了,真想得周到。”
  庄夫人道:“那怎辦才好?船上的船夫和舵手都是他們的人。”
  紀嫣然俏皮地道:“只要离開城陽,我們便可要船不要人,看屈申能奈何得我們什么?”翌晨府令屈申親來送行,大船揚起三桅風帆,順水開出。
  船上共有船夫三十人,人人粗壯彪悍,雖是神色恭敬,卻一看便知非是善類,不過當然不會被項少龍放在心上,派了眾鐵衛十二個時辰輪番監听他們的動靜后,一邊學習滇音楚語,同時盡情休息,好能在抵達壽春后,以最快時間干掉田單,再立即溜走。
  他并不太擔心會給人識穿身分,因為熟識他的田單、李園等人均身分尊貴,縱是自己這“亡國之將”蓄意求見,都恐難有机會,所以碰面的机會賈在微乎其微。
  唯一的困難,就是如何去把握田單的行蹤了。
  南方的景色,比之西北方又大是不同,秀麗如畫,迷人之极。
  際此春夏之交,人船放流而下,平山遠林,分綴左右,一片恬靜中惟粼粼江水,滔滔而流。
  沿江而下,不時見到漁舟在江中打魚,使人很難聯想到戰國諸雄那永無休止的斗爭。
  江水蜿曲,每拐一個彎儿,眼前都會出現一個不同的畫面,使人永無重覆沉悶的感覺。
  由于有外人在,紀趙兩女都戴上小帽面巾。多添了使人心痒的神秘美感。
  那些不怀好意的船夫,灼灼的目光不時掃窺她們的酥胸隆臀,顯然除了存心殺人外,對船上的女人都起了不軌之心。
  不知是否因偏安的關系,楚人在風俗上人异于三晉和秦國,最明顯就是已婚的婦人出門時都戴上各式各樣的面紗,一點不怕累贅和不通爽。
  除了戴冠垂紗外,亦有以頭巾扎髻,再延長下來遮著臉龐,這种頭巾均是孔眼稀疏,以紗羅制成,但由于質地輕薄,覆在臉上時,內中玄虛若現若隱。更添引人入胜的誘惑力。
  給紀嫣然和趙致這等美女戴上后,更是不得了,累得項少龍也希望夜色快點降臨。
  項少龍經過這些日子,臉上長出了寸許長的胡須來,不但改變了他的臉形,也使他更添陽剛威霸之气。
  留須在那時代乃非常普遍的事,特別是文官,多蓄長須;武將則較多留短髯,所以臉白無須,反是异常。
  當項少龍偕二女在船頭欣賞美景時,庄孔來到他身旁低聲道:“在到達上游期思縣前,有一段水流特別水深湍急,險灘相接,危崖對峙,賊子若要動手,那處該是最佳地點了。”
  項少龍沉聲道:“什么時候到得那里去?”庄孔答道:“入黑后該可到達了。”
  庄孔去后,項少龍望江而歎。
  趙致訝道:“夫君大人不是為這些小毛賊而煩惱吧?”項少龍苦笑道:“他們雖是小毛賊,卻破坏了今晚我和兩位嬌妻的榻上狂歡大計,怎能不喟然怨歎。
  兩女吃吃笑了起來,說不出的媚惑誘人。
第十章 搖身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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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忽來驟雨,下了小半個時辰后,雨勢漸歇,但仍是毛絲絲地下個不絕,天空蓋滿厚云,一片凄迷沉重的感覺。
  項少龍和兩位嬌妻,与庄夫人、尤翠之、尤凝之及小孩庄保義都眾在主艙共膳。
  自相遇后,眾人還是第一趟共進膳食,顯示雙方的關系又再密切了一點。
  庄保義不時以既崇慕又渴望的眼光瞧著項少龍,紀嫣然最疼愛孩子,忍不住問道:“小公子想到什么事儿哩?”
  庄保義小臉立時脹紅,垂頭道:“保義想拜項先生為師,學習劍術。”
  庄夫人和尤翠之兩女均含笑不語,靜待項少龍的反應。
  項少龍那忍傷一個小孩子的心,何況他的境遇如此凄慘,微笑道:“你能吃苦頭嗎?”庄保義挺起小胸膛昂然道:“保義是最吃得苦的了,不信可問娘親。”
  庄夫人大喜道:“能得西秦第一劍手,秦王之師指點保義,小女子感激零涕,保義還不立即行拜師大禮。”
  當下一番揖讓,行過拜師之禮后,再坐好時,气氛更見融洽,但項少龍則知道自己對庄家又再多了三分道義和心理上的照顧責任。
  想起庄保義將來即使成為滇王,也逃不了再被自己另一個徒弟小盤滅國之禍,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庄夫人固是不時把美目往他掃來,其他尤翠之兩女亦不時偶送秋波,幸好她們都是出身高貴,否則就更是媚眼亂飛,言挑語逗的局面了。
  項少龍絕不介意逢場作興,但更重要是須尊重紀趙兩位嬌妻,故無論神態言語上都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逾越,所以這一頓飯吃得既刺激但又是有苦自己知。
  烏光這時闖了進來,到項少龍后側耳語道:“我們在底艙處發現了鑿船的工具和几大罐火油。看來這批羔孫子是要沉船放火,雙管齊下了。”
  庄夫人等細聆烏光和項少龍的對話。
  項少龍道:“有沒有偷听到他們的說話。”
  在項少龍的設計下,他們有各式各樣的原始竊听工具,例如被名為“隔壁耳”、狀若喇叭的銅筒,便可按貼壁上,把壁內的聲音擴大,易于偷听。
  烏光口不擇言道:“當然听到,連他們的方便撒尿聲都瞞不過我們。”
  眾女都听得俏臉飛紅,趙致嗔道:“小光你檢點一下好嗎?”項少龍笑道:“快說出來!”
  烏光先向趙致謝罪,才道:“他們的頭儿叫成祈,似乎是大夫成素宁的親戚。听口气他們早知道夫人們會在這几天經此到壽春去,故已在這里等了整個月,奉命一個不留。嘿!我也很想對他們說同樣的話呢。”
  庄夫人听得臉色微變,低頭不語。
  項少龍道:“還有什么?他們有否說何時下手。”
  烏光得意洋洋道:“當然還有,并且瞞不過我們這些大行家。他們准備了迷藥,放進水里去,把我們迷倒后,便將所有女的污辱,再沉船放火,手段毒辣之极。”
  庄夫人等三女听到“污辱”這种敏感的字眼,俏瞼都紅了起來。
  今次連紀嫣然都啐罵道:“烏光你真是滿口污言,失禮之至。”
  趙致擔心的卻是另一回事,問道:“現在我們喝的水有問題嗎?”烏光道:“當然沒有問題,下了藥的水都有一陣异味,須以茶味掩飾,待會若他們拿壺茶來招待夫人時,就千万不要喝了。”
  烏光的低級風趣令項少龍想起烏果的高級風趣,不由更想起趙雅,未知烏果是否已順利的把趙雅迎回咸陽呢?這美女實在吃了太多苦頭了。
  笑罵聲中,烏光給趙致逐了出去,紀嫣然則為烏光的粗言俗語向庄夫人等致歉。
  庄夫人毫不介怀。反道:“光小哥這种人方是真性真情的人。道貌岸然、滿口仁義的人妾身見得多了,給他們在暗中害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紀嫣然道:“夫人回楚京一事應是秘密,為何成素宁卻得到風聲,還派人到這里謀害你們呢?”庄夫人凄然道:“現在我已弄不清楚誰是敵人了。”
  這時果然有人叩門而入,跪地稟道:“小人特來奉上城陽特產‘安神茶’,味道雖有點古怪,但喝了后卻不畏風浪,是府令屈大人特別孝敬夫人和小公子的。”
  庄夫人裝作欣然的答應了。
  此人去后,項少龍湊到趙致的小耳旁道:“他們真合作,我們今晚仍有無限的春光哩!”
  趙敏那想到項少龍會在“大庭廣眾”前与她說這种頑皮話儿,登時俏瞼飛紅。
  庄夫人看到他們的情景,那對本已水汪汪的美目更似要滴出汁液來。
  戰斗几乎尚未開始,就已結束了。
  當項少龍他們詐作喝了藥茶暈倒時,眾賊子露出猙獰臉目,眾鐵衛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他們全体擊倒制服,困縛了起來。
  大船落入他們的掌握里去。項少龍陪著庄夫人到甲板上,著鐵衛把這批凶徒一字排開,進行審問。
  江水兩岸一片黑沉,雨雖停了。但仍不見半點星光。項少龍冷冷道:“誰是成祈!”
  三十名被五花大綁的敵人想不到他們竟知道成祈之名,齊感愕然。但仍人人緊抿著嘴,沒有說話,一副難道你敢殺我嗎的神气。
  項少龍喑歎一聲,低聲向庄夫人道:“夫人請別傳頭不要看!”
  庄夫人堅強地道:“我不怕!”
  項少龍打出手勢,守在俘虜后的烏舒一腳撐在其中一人的背脊,那人由于手足均被縛連在一起,立即蹌踉前跌,滾倒地上。
  項少龍身旁搶出荊善,用腳挑得他仰躺在甲板上,“鏘!”的一聲拔出長劍,在他眼前比划著道:“最后机會,誰是成祈!”
  那人仍不肯屈服,“呸!”的一聲,露出不屑神色。
  荊善冷笑一聲,長劍猛揮,那人立即咽喉血濺,立斃劍下。
  “咚咚!”兩聲,俘虜中有兩人嚇得軟跌地上,數人則雙腿抖震,無一人不血色盡退,想不到對方狠辣無情至此。
  庄夫人亦看得俏臉煞白。估不到真會殺人,下意識地把嬌軀靠向項少龍。
  荊善若無其事地在被殺者身上抹拭劍刃血漬,才讓人把尸身拖往一旁。
  庄孔等庄夫人的侍從,均瞪大了眼睛,呆在當場。
  雖說在這時代,對武士來說殺人絕非什么大事,可是荊善那种在殺人前后都漫不經意的態度,卻對敵我均帶來很大的震撼。
  項少龍當年揀選十八人當隨身鐵衛時,其中一項要求就是堅毅的心志,只有不怕殺人和不怕被人殺,才有資格入選。
  在這弱肉強食的戰爭年代,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若今次被擒的乃是他們,想這樣痛快的死掉也沒有可能,特別是紀趙這些美女們。
  項少龍指著另一人,淡淡道:“誰是成祈?”那人雙腿一軟,學早先兩個同伙般坐跌地上,眼光卻望往其中一個特別粗壯陰沉的漢子。
  那漢子知露了底,移前少許大聲道:“不用問了,我就是成祈,若你們敢……”
  “砰!”
  馬光一腳踢出,正中他下陰。
  痛得他立時蝦公般彎倒地上,痛不成聲。
  項少龍笑道:“帶他到艙底大刑侍候,看他口硬到何時。”
  當下烏舒、荊善等興高采烈地押著他去了。
  其他俘虜人人臉如土色,揮身發抖。
  項少龍道:“把這些人分開審問,然后再對口供,誰人有半句謊言,又或故意隱瞞,立殺無赦。”
  庄孔等人一擁而上,和其他鐵衛把俘虜帶到不同角落審問去了。
  庄夫人的嬌軀軟弱無力地靠貼項少龍,輕輕道:“到今天我才見識到這种雷霆万鈞的手段,先夫以前對人實在太易心軟了。”
  項少龍輕擁了她香肩一下,柔聲道:“先回艙歇息吧!明天早膳時,會有審訊得來的消息了。”
  庄夫人像是很留戀挨著項少龍的感覺,低聲道:“怎么處置這些人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很想把他們全數釋放掉,但這卻是最愚蠢的行為,尤其他們見到了我們的手段,會生出疑心,庄夫人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天明時,船上再無半個俘虜,血跡均被洗刷干淨。
  在主艙進早膳時,項少龍對庄夫人道:“這事背后的主使者不但有成素宁,還有斗介和一個叫方卓的人,夫人有什么印象嗎?据說正是方卓把夫人會到壽春的消息通知斗介和成素宁的。”
  庄夫人俏臉轉白道:“我當然認識,方卓是春申君府中食客之一,一向負責与我們通消息,想不到竟出賣了我們。”
  尤翠之顫聲道:“會不會春申君也是背后的主謀呢?”
  庄夫人堅決搖頭道:“春申君絕不會這樣做,何況若保義能夠复位,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他更非這种卑鄙小人。看來方卓該是給成素宁收買了。”紀嫣然道:“成素宁和斗介為何要置小公子于死地呢?”
  庄夫人道:“現在楚境之內,共有十多個諸侯國,其中以滇、夜郎、岷山,且蘭四國最是強大,兵員均達上万之眾,故深遭楚王顧忌。不過他雖有廢侯之意,卻不敢輕舉妄動,怕激得眾侯國聯手抗楚。而眾國中又以我們庄家聲望最高,隱有眾侯之長的威望。所以孝烈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我們;但卻不敢明目張膽,只敢策動奸賊李令作反,可是滇國的子民仍是心向我們庄家,其他侯國亦對庄家复辟一事大力支持,故此李園所代表的李族怎肯讓我們回國呢?”
  趙致道:“既是如此,夫人這番往壽春去,豈非送羊入虎口。”
  庄夫人道:“現在壽春話事的人,仍非李園,而是春申君。兼且四大家族里除了像斗介和成素宁這等投靠李族的無恥之徒外,大多數人均不滿李令做滇王。即管李園亦不敢公然說支持李令。今次妾身一行人要先往壽春,就是要正式向楚廷投訴李令背主叛變的不合法行為。因為先家翁是正式受朝廷王命策封的。”
  項少龍心中叫妙,道:“這就最好了,我看李園必會設法把事情拖著,因為他若明示李令背叛有理,勢將使諸侯國人人自危,更增离心之意。假若我們有什么三長兩短,那就人人都知是誰干的了。所以事情通了天,我們反最具安全。”
  尤凝之“噗哧”嬌笑道:“項先生的用詞真怪,什么‘三長兩短’‘通了天’,但听落又覺非常貼切精彩。”
  項少龍當然知道自己這問題,含糊的胡混過去道:“這几天我們該可輕松一下了。”
  庄夫人笑道:“不,該說為你裝扮的時間到了。”
  項少龍坐在艙房內的梳妝几前,看著銅鏡的反映。鼻端嗅著尤翠之和尤凝之的体香衣香,如入眾香之國。
  尤翠之親熱地按著他兩邊寬肩,跪在他背后由左肩膀探出頭來,陪他看著銅鏡的反映道:“娥姊并沒有夸大,我們兩姊妹曾從楚國第一化妝巧手蘇六娘習藝,任何臉孔到了我們手上,都可變妍為媸或變媸為妍。”
  項少龍感到她的酥胸慷慨地壓在背上,大吃不消,又不好意思著她挪后一點,同時老實說亦很覺享受,惟有道:“可是我是男人哪!”
  坐在另一側正翻弄几個化妝箱的尤凝之嬌笑道:“楚國的男人最愛妝扮,我們以前每天都給大王妝扮哩!”說罷神色微黯,顯是念起先夫。
  尤翠之道:“敷臉的粉,大致可分兩類,一种是以米粒研碎后加入香料而成;另一种是糊狀的臉脂,叫鉛粉。后者較能持久,所以只要我們每天給你敷面一次,包保沒有人可把你認出來。”
  項少龍暗忖難怪“粉”字從“米”從“分”,原來這時代的粉是由米做的,口上應道:“難道沒有人見過万端光嗎?”
  尤翠之對項少龍愈看愈愛,差點把臉蛋貼在他左頰處,媚眼如絲地道:“万端光是滇人,屬最大的滇南族。娥姊便是滇南第一美人,娥姊還曾隨先君到壽春見過楚王,万端光于逃秦前則從未試過踏出滇南半步,連李令都未見過他,壽春想找個認識他的人就難了。”
  項少龍心想難怪庄家這么得滇人支持,原來是用了和親的政策,庄夫人不用說都是族長之女那類有身分的人,難怪楚人這么怕庄保義回滇了。
  尤凝之來到項少龍前面。用神端詳他的臉孔。
  項少龍道:“還有三天才到壽春,兩位夫人不用立即就動手吧?”尤凝之媚眼一拋,嗔道:“我們要試試那种方法最能改變你的樣貌嘛!還可能要特別配方,几天的時間怕都不夠用呢。”
  背后的尤翠之吹了一口气進他耳內。呢聲道:“不歡喜我們姊妹侍候大爺嗎?我們學過推拿之術,最懂侍候男人的了。”
  話完就在他肩肌處搓揉起來。
  無可否認,那是非常高的享受,而且她肯定是此中高手,項少龍不由自主地嘻哼作聲。
  尤凝之橫了他嬌媚的一眼后,取起一個小盅,不一會弄了小杯漿糊狀的白色東西,以小玉杵攪拌著道:“你的皮膚比較黝黑,待奴家為你弄成好像很久沒見過太陽的樣子,那別人更不會起疑心了。”
  接著小心翼翼把鉛粉抹到他臉上去,涼浸浸的,加上她纖柔的玉指輕輕撫揉,項少龍一時不知人間何世。
  背后的尤翠之与乃妹商量道:“我看最好用胭脂把他的唇色改淡一點,眉毛則加粗一些,再染了他的須發就更妥當了。”
  項少龍大吃一惊道:“若日后改不回原先的樣子,豈非糟糕之极。”尤翠之笑得整個人伏在他背上喘著气道:“愛美的男人啊!你只要用特制的藥水一洗,保證什么都沒有了。”
  項少龍仍不放心,看著銅鏡里逐漸化出的“另一個人”,說道:“若我變成個濃妝艷抹的男人,休想我白天出街了。”
  兩女笑得彎下腰去,尤凝之乘机埋首入他怀里。
  尤翠之道:“最高的妝扮之術,就是使人不覺得上了妝,不信便看看我們和娥姊吧!”項少龍看了兩女几眼,果如她所言,并不覺上了濃妝,放下心來。專心享受兩女香噴噴的服務。
  尤凝之給他弄好了面妝后,開始為他畫眉。情深款款地道:“項先生是我姊妹見過的男人中最守禮的君子,不過知否奴家姊妹都心甘情愿侍候項爺呢。”
  后面的尤翠之開始為他解下頭上的英雄巾,聞言道:“想起到滇后,我們便和項爺分開,奴家便有神傷魂斷的感覺。但念到先君對我們情深義重,奴家的得失又算什么哩!”
  項少龍想不到她們會公然示愛,同時也有點感動,若沒有遇上他項少龍,庄夫人一行是必死無疑,而且二女更會受盡凌辱,但三女為替先夫复國,仍義無反顧的回楚,只是這种忘我的勇气。已教人肅然起敬。
  正不知如何回答她們時,庄夫人偕趙致進來看他。
  趙致差點就認不出自己的夫君來。大訝道:“翠姊和凝姊确是神乎其技,看來我和嫣然姊也好該改變一下樣子了。”
  庄夫人道:“你們只要把頭發染得花白一些,看來年紀大上十年左右,加上面巾,保證無人可認得出你們來。”
  項少龍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信心不斷增長著,暗忖就算面對面撞上李園或田單,若再換上滇人的裝束,保證對方認不出自己來。
第十一章 楚都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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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自秦將白起攻入郢都后,楚襄王往東敗走,兩次遷都,离秦愈遠。
  淮東之地本屬陳,為楚征服,于是襄王收陳地兵,得十余万,回過气來后,再由秦人手上奪回准北十五郡,聲勢复振。
  到昨年聯同其他四國攻秦,大敗蒙驁之軍,秦人閉關不敢應戰,楚國似乎一夜間回复了春秋時的霸主姿態。
  說到底,楚國雖失了大片國土,但由于幅員廣闊,秦人要來攻楚确是不便所以才能成其偏安中興之局。
  壽春位于淮水之南,与另一軍事重鎮下蔡成夾江對峙之局,由于交通方便,楚人在這區域又有深厚的根基,人力物力不虞缺乏,故亦有一番盛況,在當時的聲勢實在其他東北方諸國之上。
  壽春都城特大,城作箕形,周圍約三十多里,外郭則達五十余里,可說是當時最偉大的城市之一,規模僅次于咸陽,還建有四個附城,以作屏護。人口多達二万戶,繁盛非常。
  加上河谷土壤肥沃,糧食充足,使壽春成為繼郢都之后楚國最繁華的都市,所有重要的建筑,集中在位于中央的內城,宮殿、台榭、倉廩,府庫、祖廟、祀土神的社、祀谷神的稷,官卿大夫的邸第和給外國使臣居住的客館,均位于此處。
  外城是縱橫交錯的街道,井然有序地分布著民居、墟市、旅館、店舖。
  壽春城防极嚴,城郭入口處有可以升降的懸門,城外有護城河,日夜有楚軍把守,凡通過城門者,均要納稅。
  項少龍等抵達城外的碼頭時,在江上給楚戰船截著,到庄夫人亮出證件,才准他們泊到碼頭去,卻不准他們登岸,另外派人入城飛報。
  眾人惟有悶在船上耐心等待。
  這時的項少龍換上了一身寬松的袍服,避蔽了他健美的体型,發須有點未老先衰的花斑灰色,容色蒼白,眉濃掩目,比以前的董馬痴更不像項少龍了。
  等了整個時辰,才見一隊車隊离城而至。帶頭的是個大胖子,身穿官服,年在五十許間,眼細長而鼻大,有點像上承祖陰,被酒色侵蝕了靈魂和肉体的二世祖。
  正在船上恭候的庄夫人低聲向身旁的項少龍道:“那胖子就是春申君黃歇了。”
  項少龍心中打了個突兀,起先還以為是黃歇的家將食客那類人物。怎知卻是黃歇本人。”
  戰國四公子中項少龍雖只見過信陵君,但看來應以此人外型最差了,難怪在四公子里,以他的聲譽最低。
  想起曾干掉他一點也不像他的儿子趙穆,心中禁不住生起古怪的感覺。
  另一邊的紀嫣然低聲道:“比我上次見他時。又胖了一點。”
  項少龍這才懂得心中一寒,記起紀嫣然曾來過這里,假若她給春申君一眼看出,由于自己乃他的殺子仇人,一切立時完蛋大吉。
  幸好化了妝和換了楚服的紀嫣然和趙致一點也不像原來的樣子。
  楚國的女服和別國相比,顯得特別寬敞和華麗,曳地的連身長裙,腰系白色寬帶,衣領斜交,延結褶疊于背后,袖和下擺均有寬沿。帽子圓頂結纓,給帶于頷下,加上重粉覆面,确另有异國的情調。
  至于兩女的發型,都与庄夫人等看齊,額發梳得平齊,并由兩鬢束成長辮垂于腦后,直至頸部,發辮复結成雙鬟。
  只是這發型的改變,若項少龍在不知情下,亦會一時認不出她們來,更何況花白的發腳,使她們看來年紀至少老了二十年。
  五女的楚服分別以朱衽、絳紅、金螢、素綠、青藍為主色,加上龍、鳳、鳥等刺繡,輔以枝蔓、草葉、花卉和几何紋,构圖奇特生動。充份顯示了楚人丰富的想像力和充滿神話色彩的文化。
  男服就較為朴素,衣長但露腳,右衽交領寬袖,袖口處略為收束,衣沿和袖口處飾以紋邊,以棕、黑、褐、白等色為主,最奪目就是束腰寬帶,以不同的對比顏色相間雜。
  眾鐵衛則全換了楚國的武士服,上衣過腰,下穿束腳褲,腳蹬長靴,于重要部位綴上輕甲,發型全改變了,戴上楚帽,模樣相當有趣。
  此時春申君來至岸旁,打手勢著人請他們上岸。
  庄夫人在那兩個粗壯女仆扶持下,婷婷的帶頭步上岸去。
  不知是否項少龍多心,他感到春申君的細眼亮了起來,狠狠盯著蠻腰楚楚,似欲經不住輕風吹拂隨時會斷折的庄夫人万青娥。
  黃歇等紛紛下馬,施禮迎接。
  庄夫人剛施過禮,立時失聲痛哭道:“君上要為妾身犬子作主啊!”
  黃歇登時慌了手腳,道:“万王妃請勿悲傷,一切回府后再從長計議。”
  望向項少龍,雙眼眯緊了點,眼睛掠過懾人精芒。道:“久仰万先生之名,果是一表人才,本君好生歡喜。”
  項少龍体會到盛名之下無虛士的道理,這春申君雖是耽于酒色,但只看他的眼神,便知他胸有城府,非像他外型和面貌所予人的感覺。連忙壓沉聲線,以剛學來帶有滇音楚語的流行周語應對道:“君上威名震天下,該是瑞光感到榮幸才對。”
  黃歇眼光掠過紀嫣然等諸女時,庄夫人收止啼聲,一一替他介紹。
  黃歇見紀、趙兩女已達“入暮之年”,并沒有多加注意,只用神打量了尤翠之和尤凝之二女,目光最后落到庄夫人身上,聲音轉柔道:“王妃不若先到敝府歇息,其他一切再慢慢商議好了。”
  項少龍忽地想到今次若不是遇上自己,那庄夫人和尤氏姊妹唯一可用上的就是美人計,以美色達到目的。因為春申君現在的神態,顯然對助她們复國一事,并非熱心。只看他對庄保義毫不在意,即可見一斑。
  黃歇身后有几個食客模樣的人,其他便全是彪悍的武士。
  食客的其中一人身量高碩,留著一把美須,長及于胸,臉長鼻曲,唇葉极薄,雙目閃善惊异不定的神色,留心打量著己方諸人,特別是滇國流亡小儲君庄保義。
  身后的庄孔見項少龍注意此君,低聲道:“那就是方卓了!”
  項少龍微一點頭時,庄夫人鶯聲嚦嚦道:“不用打扰君上了,妾身只想返回滇王府去。”
  項少龍等均微感愕然,這才知道壽春竟有庄家的府第。
  春申君臉露古怪神色,干咳一聲道:“這事也待回到敝府后再說好嗎?”
  庄夫人嬌軀微顫,面紗后的秀目盯著春申君道:“請問君上,這事有什么問題呢?”
  春申君歎了一口气道:“自滇國亂起后,王妃和小公子避往秦地,滇王府的婢仆便四散潛逃,丟空了几年,最近左令尹李闖文見了頗為心喜,強行搬進了滇王府去,本君雖曾多次与他交涉,可是他仗著先王的默許,一概不理睬,本君也极為不滿。”
  庄夫人嬌軀劇顫,怒道:“天理何在,君上須為妾身討回公道。”
  春申君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低聲道:“早晚本君會使這小子受到教訓,不過現在形勢微妙,不宜輕舉妄動。王妃舟車勞頓。不若先回敝府休息吧!”
  項少龍卻是心中叫妙,現在壽春要置庄保義于死地的固是大有人在,可是由于牽涉到十多個諸侯國,卻是沒有人敢動手。所以只要占在有道理的一方,自可大鬧一場,以營造聲勢,哈哈一笑道:“君上好意心領了,今趟我們來壽春,正是要討回公道,若膽怯怕事。何能完成复國大業。君上請先回府,我們自有主意。”
  春申君愕然望向項少龍。
  万端光乃滇南名將,更是滇南族的著名領袖,文武兼資,在楚國有一定地位,但仍想不到他如此敢作敢為,擺明要把滇王府重奪回手上。
  庄夫人也嬌軀一頓,差點出言阻止,幸好想起項少龍乃非常人,自有非常手段,臨時把到口的話吞回肚子里。
  春申君不愧戰國四大公子之一,沉吟頃刻后道:“李闖文這一妄撞行為。很多人都看不順眼,就是李族中人亦有微言,諸侯國派駐此處的使臣更曾聯名上書抗議,只是給先王一直拖著。万將軍若要把王府奪回,無人敢說半句話,只不過李闖文府內家將中高手如云,起了沖突時后果難料,万將軍還請三思。而本君卻不便直接參与。”
  項少龍心中大喜,若情勢如此,更不可放過這為庄家揚威的机會,當所有人均認為他們有复國的能力時,由于滇國乃楚國諸侯之首,就算掌權的是李園,在衡量形勢下,仍不得不賣他們賬。
  冷喝道:“自反而縮,雖千万人,吾往矣。君上可否先遣人通知李闖文,說我們要立即收回滇王府。來個先禮后兵。”這孟子的名句,是他中學時念回來的東西,恰好能在此時此景派上用場,學以致用。
  春申君雙目亮起奇光,點首道:“万先生果是真豪杰,我黃歇服了,人來!”。
  方卓自動請纓,踏前施禮道:“這事由小人去辦吧!”
  項少龍心中暗笑,當然知道方卓是去教李闖文選齊高手,与他們打個硬仗了。
  但由于他們中有庄夫人和庄保義這兩個政治上非常敏感的人在,任李闖文有多少家將,也絕不敢以眾凌寡,一個對一個時,就要教他好看了。
  滇王府位于內城中心處,与王宮比鄰,整列街道不是外國使節的賓館,就是諸侯國的行府,所以滇王府被李闖文強占,确是非常礙眼的事,亦是過世了的孝烈王以之削減侯國聲威的手段。
  現今孝烈王已死,李闖文這一行為,立時失去了憑依,間接造成了庄家奪回己府的聲勢。
  一直以來,楚王廷都推說李令謀反乃滇國內部之事,与楚廷沒有半點關系。當然表面上亦不承認李令的地位,以免惹起其他諸侯國的反感甚至叛离。
  若諸侯國歸附強秦,那楚國就頓失西南屏障,國勢危矣。
  因著這种种形勢,項少龍決意放手大干,第一個要開刀的就是李闖文。
  由于不能真的動手殺人,所以項少龍從春申君處取了一批重木棍,藏在庄夫人車底,才往滇王府開去。
  到了滇王府外,只見府門大開。二百多名武士排列府前廣場處。擺開陣勢來迎接他們這區區一行四十多人。其中還包括了婦孺和小孩。
  此乃午后時分,街上行人眾多。更不乏住在附近的公卿大臣,又或來吊祭孝烈王的東北方諸國和諸侯國的有關人等,見到滇王府前這种陣仗,無不圍在府外觀看,不片刻已是人山人海,气氛熱烈。
  項少龍一馬當先,領著眾人便要進入滇王府。
  有人在主府長階上平台處,大喝道:“來人止步,何故亂闖我府。”
  項少龍等好整以暇地跳下馬來,只見對方二百多名武士布成鉗形之勢,封擋了他們所有進路,主力集中在府門處。
  台頭望往已換了“李令尹府”的大橫匾。冷笑道:“何人劫占了我滇王的府第,給我万端光報上名來。”
  那顯然就是李闖文的人一身武服,生得頗有威勢,只可惜一面俗气,眼睛不合比例的細小,手握劍柄哈哈大笑道:“真是好笑,滇王因不懂治國,早于五年前被當地民眾殺死,還那里找個滇王出來。”
  項少龍更是放下心事,即使李族之人,也不敢明目張膽承認李令繼位,以免造成眾諸侯國一起作反那一發不可收拾的惡果。
  這時庄夫人等仍留在車內,由紀趙兩女貼身保護,庄孔等負責守護馬車,使他們動起手來再無后顧之憂。
  項少龍兩眼寒芒一閃,大喝道:“好膽,我家儲君在此,誰敢說滇王不在,你這強占滇王府的狂徒,可敢和我到大王座前理論,查看有關國璽文書令符,以證我儲君可是滇國之主。”
  李闖文獰笑道:“你才是狂妄之徒,誰知你是否亂臣賊子,弄些假證物來招搖撞騙,快給我滾出大門去,否則我就把你們的狗腿子全敲斷了。”街上登時一陣嘩然,旁觀者都對李闖文橫蠻的行徑表示不滿,方可見此人平時必是橫行霸道,得罪人多,稱善人少了。
  項少龍如是時候了,故意露出膽怯之態,道:“你既不相信,我這就去面謁太后大王講求評個公道。”
  李闖文得勢豈肯饒人,大笑道:“走得這么容易嗎?待我把你們綁往見太后吧!”
  府外又是一陣起哄。
  李闖文實在太過份了。
  項少龍早知李闖文不會如此容易罷休,更知他覬覦剛才自己所說國璽令符等物,冷笑中打出手勢。
  此時兩旁的李府武士已開始往他們迫近過來。
  烏舒等立由馬車底抽出長棍,迅速拋送到各人手上。
  李闖文這時才感到有點不妥,大喝道:“動手!”
  項少龍早大棍在握,甩掉外袍,露出一身武士勁裝,扑前揮棍左挑右打。敵人手中長劍立被磕飛了几柄。
  慘哼聲中,圍上來的武士在諸鐵衛反擊下,紛紛變作滾地葫蘆,腿骨手骨斷折的聲音連珠響起。
  數千圍觀者人人都有鋤強扶弱的心理,又一向憎惡李闖文,一時歡聲雷動,更添項少龍一方的聲勢。
  這批武士一向養尊處优,本身的實力又与項少龍和眾鐵衛有段遠不可及的距离,加上重木棍占盡長兵器的优勢,縱是人數在對方十倍以上在措手不及下立時潰不成軍。
  項少龍和諸鐵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放倒了廣場上七十多名兵士后,結成陣勢,向高踞階上的李闖文和百多名武士攻去。
  李闖文那想得到來人如此厲害,狂亂揮舞長劍,拼命驅使手下沖前攔敵。
  項少龍如出柙之虎,踏著倒地呻吟的敵人身体,長棍一記橫掃千軍,便將兩人掃飛尋丈外時,巳登上最上的一級台階。
  烏舒等都大呼過癮,見人就打,沖前來者若非腿骨折斷,就是血流披面的倒往四方。其中十多人更被當場打得半死。
  項少龍擋者披靡的直迫李闖文而去,其他武士見勢色不對,紛紛散開。
  李闖文見狀大惊,在十多名家將護其下,退進府門內。
  項少龍伸腳撐跌了一人后,人棍合一的旋風般闖入主府大堂里。
  府外則倒下了最少過百名李府武士。
  李闖文回過身來時,項少龍与烏舒,烏光、烏言著、荊奇等人已附影而至。气勢如虹下,在李闖文身前倉皇布陣的武士再被斬瓜切菜的擊倒地上。
  李闖文呆立當場,手中雖仍握著長劍,卻不知應動手還是放棄反抗。
  項少龍收棍而立,微笑道:“原來你不但是狂徒,還是膽怯之徒!”
  李闖文臉色數變,終是還劍入鞘,還口硬道:“我乃大楚令尹,你若膽動我一根毫毛……”
  話尚未完,項少龍打個手勢,兩支木棍已重重敲在他小腿骨處,骨裂聲中,李闖文慘嘶倒地。
  項少龍下令道:“將所有霸占我滇王府的狂賊,全給我扔出街外。”
  眾鐵衛轟然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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