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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 尋秦記 作者:黃易 (已完成)

第六章 始皇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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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陽宮西殿的議政廳中,小盤高踞三級台階最上一層的龍席,負責文書紀錄的李斯的席位設于他后側處。
  次一層坐著太后朱姬。
  其他大臣分列兩旁,席地而坐。
  一邊是呂不韋、蔡澤、王綰和蒙驁,另一邊是徐先、鹿公、王三人。
  當討論到鄭國渠一事時,昌平君神色凝重地進來稟告,說項少龍有急事求見,眾人大感愕然。
  小盤自然心中有數,立即命昌平君把項少龍召入來。
  項少龍昂然進廳,行過君臣之禮后,把整件事陳說出來,然后道:“此事本屬臣下職權范圍內的事,可是呂雄口口聲聲說要由呂相評理,由于事關呂相清譽,臣下不敢私自處理,故報上來望由儲君、太后和呂相定奪。”
  呂不韋气得臉都青了,大怒道:“這混賬家伙現在那里?”
  只看這么一句話,就可知呂不韋的專橫。
  在這种情況下,只有在身為儲君的小盤表示意見后,才輪得到其他人說話,呂不韋如此霸气迫人地發言,實犯了不分尊卑先后之罪。
  而他雖表示出對呂雄的不滿,卻仍是以家長責怪下輩的口气,非是秉公處理的態度。
  小盤早有准備,從容道:“右相國請勿動气,首先讓我們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
  轉向朱姬道:“太后!王儿這么做對嗎?”
  朱姬望著階下傲然挺立的項少龍,鳳目射出無比复雜的神情,又瞥了正瞪著她打眼色的呂不韋,幽幽歎道:“照王儿的意思辦吧!”
  在這种情況下,她只有支持自己的愛儿。
  鹿公徐先等露出訝异之色,想不到這年輕的儲君,竟有應付复雜危机的大將之風。
  任何明眼人都可看出,此事牽涉到呂不韋和項少龍的斗爭,事情可大可小。
  小盤壓下心中興奮,不理呂不韋,向項少龍平靜地道:“呂邦所以尚未犯下淫行,只是因及時被人揭發,不能得手,此乃嚴重罪行,不知項卿家是否有人證?”
  項少龍道:“那對夫婦正在廳外候命,可立即召來,讓儲君問話。”
  蔡澤插入道:“儲君明監,此等小事,盡可發往都律所處理,不用勞神。微臣認為當前急務,應是弄清楚呂副統領是否因出于誤會,一時意气下与項統領發生沖撞,致冒犯了項統領。都騎都衛兩軍,乃城防兩大支柱,最重要是以和為貴,化干戈為玉帛,請儲君明察。”
  這番話自是明幫呂雄。
  蔡澤乃前任宰相,地位尊崇,換了在一般情況,小盤會給他一點情臉,但現在當然不會就此了事。
  本要發言的徐先和鹿公,一時間只好把到了咽喉的話吞回肚內去。
  呂不韋容色轉緩,當其他人除李斯和項少龍外,均以為小盤會接受蔡澤的提議時,這未來的秦始皇一拍龍几,昂然長身而起,負手步下龍階,到了朱姬席前,冷然道:“蔡卿家此言差矣!我大秦自商鞅變法,最重將遵軍法,稟守尊卑之序,故能上令下行,士卒用命,使我軍縱橫無敵,稱雄天下。”
  再移前步下最低一級的台階,銳目環視眾臣,從容自若道:“若有人違反軍法,公然以下犯上,而我等卻視若罔見,此事傳了開去,對軍心影響之大,誰能估計?故對此事寡人絕不會得過且過,如真證實呂副統領确有犯下此等重罪,定須依軍法處置,不可輕饒。”
  廳內人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這仍是個大孩子的儲君,能如此侃侃而論,言之成理,充滿一代霸主的气概。
  呂不韋和朱姬像是首次認識到小盤般,愕然听著。
  只有俯頭作卑微狀的李斯眉飛色舞,因為這兩番話的撰稿人就是他。
  鹿公振臂喝道:“好!不愧我大秦儲君,軍令如山,賞罰分明,此正是我大秦軍屢戰不敗的憑依。”
  小盤微微一笑后,見人人目光全投在自己身上,不由一陣心怯,忙回到龍席坐下,稍有點泄气地道:“眾卿有何意見?”
  蔡澤被他間接罵了一頓,還怎敢作聲?噤若寒蟬地垂下了頭。
  呂不韋雖心中大怒,對這“儿子”又愛又恨,終還是不敢當著眾人公然頂撞他,而事實上他亦心知肚明這小儲君言之有理,惟有往朱姬望去,希望由她解圍。
  朱姬明知呂不韋在求她相幫,若換了不是項少龍,她會毫不猶豫地這么做,現在只好詐作視如不見了。
  蒙驁干咳一聲,發言道:“少龍和呂副統領,均是微臣深悉的人,本不應有此事發生。照微臣猜估,其中可能牽涉到都騎都衛兩軍一向的嫌隙,而由于兩位均上任未久,一時不察,致生誤會,望儲君明監。”
  朱姬終于點頭道:“蒙大將軍之言有理,王儿不可魯妄行事,致傷了軍中和气。”
  呂不韋見朱姬終肯為他說話,松了一口气道:“這事可交由本相處理,保證不會輕饒有違軍法的人,儲君可以放心。”
  小盤、項少龍和李斯三人听得大叫不妙時,一直沒有作聲的徐先長身而起,來到項少龍旁,淡然道:“微臣想和少龍到外面走一轉,回來后始說出心中的想法,請儲君賜准!”
  除了項少龍三人外,其他人都大為錯愕,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項少龍欣然隨著徐先去了后,王綰待要趁机說話,給小盤揮手阻止道:“待左相國回來后再說吧!”
  王綰想不到小盤如此威霸,只好把說話吞回肚內去。
  議政廳在奇异的靜默里。
  眾人都不由把眼光投到小盤這未來的秦始皇身上,像首次認識他般打量著。
  他仍帶童稚的方臉露出冷靜自信的神色,坐得穩如泰山,龍目生芒,教人摸不透他心內的想法。
  朱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長大了。
  這些天來,她正如項少龍那久旱逢甘露的形容般,与毒如膠似漆,旦旦而伐,极盡男歡女愛,好借情欲來麻醉自己,避開這冷酷的現實。
  在她傳奇性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四個男人就是庄襄王、呂不韋、項少龍和眼前的愛儿,但命運卻使她与他們形成了复雜難言的關系。
  尤其是呂不韋下毒手害死了庄襄王,使她不知如何自處,令她愧對小盤和項少龍。最要命的是切身的利益迫得她不得不与呂不韋聯成一气,力保自己母子的地位。
  只有毒能令她忘掉了一切。
  在這剎那,她直覺感到与儿子間多了一道往日并不存在的鴻溝,使她再難以明白自己的儲君儿子了。
  呂不韋則更是矛盾。
  一直以來,他都和小盤這“儿子”保持著非常親密的關系,對他戮力栽培,望他成材,好由父子兩人統治大秦,至乎一統天下,建立万世不朽的霸業。
  這亦是他要不擇手段置項少龍于死地的原因,他絕不容任何人分薄了小盤對他的敬愛。
  可是他卻從未想過小盤會因王權而与他發生沖突,在這一刻,他卻清楚地感覺到了。
  他此時仍未看破整件事是個精心設計的布局,只以為小盤在秉公處理這突發的事件。
  呂雄的無能和愚蠢,他早心中有數,否則就不會以管中邪為主,呂雄為副了。
  諸萌命喪于項少龍之手,對他的實力造成了嚴重的打擊,使他在人手上的安排陣腳大亂。現在終給呂雄攪出個難以收拾的局面來。
  他此際心中想到唯一的事,就是殺死項少龍,那他的霸業之夢,才能不受干扰。
  至于蔡澤和王綰這兩個傾向呂不韋的趨炎附勢之徒,則有如給當頭棒喝般,首次認識到小盤手上操縱著的王權,始終是凌駕于呂不韋之上,非是任由太后和權相操縱。隨著他的成長,終有一天他會成為主事的君王。
  蒙驁的想法卻較為單純。
  他之所以有今天,是拜呂不韋所賜,對呂不韋可說是死心塌地,現時他手中兵權之大,比之王有過之而無不及,成為了呂不韋手上最大的籌碼。無論發生了什么事,他都只會向呂不韋效忠。
  王的想法則比他复雜多了。
  這位秦國的大將軍是個擴張主義者和好戰的軍人。
  只有南征北討,方可使他感到生命的意義。這令他逐漸靠向呂不韋,因為在呂不韋膽大包天的冒險精神下,正好能使他盡展所長,東侵六國。
  但忽然間,他体會到這尚未成年的儲君,已隱焉表現出那种胸怀壯志,豪情蓋天的魄力和气概,使他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
  鹿公這軍方最德高望重的人,是個擁護正統的大秦主義者,打一開始便不喜歡呂不韋這外人。且由于項少龍的關系,使他釋去了怀疑,深信小盤乃庄襄王的骨肉,現在見到小盤表現出色,更是打定主意,決定全力扶助這未來的明主。
  殿內眾人各想各的,一時間鴉雀無聲,形成了怪异的气氛和山雨欲來前的張力。
  頃刻后徐先和項少龍回來了。
  項少龍到了王旁止立不前,剩下徐先一人來到龍階之下。
  徐項兩人施禮后,徐先朗朗發言道:“稟告儲君太后,微臣可以絕對保證,此事非關乎都騎都衛兩軍下面的人的派系斗爭,致生誤會沖突。”
  呂不韋不悅道:“左相國憑何說得這么有把握呢?”
  徐先以他一向不亢不卑、瀟洒從容,令人易生好感的神態道:“呂邦在咸陽街頭,曾當眾調戲人家妻子,為微臣路過阻止,還把呂邦訓斥了一頓,當時已覺得呂邦心中不服。剛才微臣往外走上一轉,就是要看看那對小夫妻,是否乃微臣見過的人,現經證實無誤,可知此事有其前因后果,非是都騎里有人誣害呂邦,制造事端。至于呂雄硬闖都騎衙署,強索儿子,先拔刀劍,以下犯上一事,更是人證俱在,不容抵賴。”
  眾人至此才明白他要往外走一轉的原因,連蒙驁也啞口無言。
  呂不韋則恨不得親手捏死呂邦,經徐先的警告后,這小子仍是色膽包天,干出這种蠢事來。
  小盤冷哼一聲道:“呂邦定是想在事后殺人滅口,才敢如此不把左相國的說話放在心上。”
  眾人心中一寒,知道這年輕儲君,動了殺机。
  這正是整個布局最微妙的地方,由于有徐先的指證,誰都不會怀疑是荊俊蓄意對付呂雄父子了。
  朱姬蹙起黛眉,沉聲道:“呂邦是蓄意行事,應無疑問;可是左相國怎能肯定呂雄确是首先拔劍,以下犯上呢?”
  徐先淡淡道:“因為當時嬴盈和鹿丹儿均在場,可作見證。”
  鹿公一呆道:“小丹儿怎會到了那里去?”
  呂不韋冷笑一聲道:“這事真是奇怪之极,不知少龍有何解釋?”
  眾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立于左列之末的項少龍處。
  徐先道:“這事微臣早問過少龍,不若把昌文君召來,由他解說最是恰當。”
  小盤下令道:“召昌文君!”
  守門的禁衛立時將上諭傳達。
  候命廳外的昌文君走進殿來,下跪稟告,把嬴盈和鹿丹儿守在宮門,苦纏項少龍比斗一事說了出來。
  呂不韋的臉色變得難看之极,扑了出來,下跪道:“儲君明監,呂雄如此不分尊卑上下,違抗上級命令,微臣難辭罪責,請儲君一并處分。”
  今次連項少龍都呆了起來,不知應如何應付,呂不韋這樣把事情攬到身上,朱姬怎也不會容小盤令呂不韋難以下台。
  朱姬果然道:“相國請起,先讓哀家与王儿說几句話,才決定如何處理此事。”
  呂不韋心知肚明朱姬不會容許小盤降罪于他,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道:“太后請頒布處分,微臣甘心受罰!”
  朱姬見他恃寵生驕,心中暗罵,又拿他沒法,低聲對小盤道:“右相國于我大秦勞苦功高,更由于日理万机,有時難免管不到下面的人,王儿務要看在相國臉上,從寬處理此事。”
  小盤臉無表情的默然不語,好一會后才在眾人期待下道:“既有右相國出面求情,呂雄父子死罪可免。但今趟之事關系到我大秦軍心,凡有關人等,包括呂雄在內,全部革職,永不准再加入軍伍。呂邦則須當眾受杖五十,以儆效尤。管中邪身為呂雄上級,治下無方,降官一級,至于統領一位,則由項卿家兼任。右相國請起。”
  朱姬固是听得目定口呆,呂不韋亦失了方寸,茫然站了起來,連謝恩的話也一時忘了。
  項少龍趨前跪倒受命,暗忖這招連消帶打,使自己直接管治都衛的妙計,定是出自李斯的腦袋。
  小盤猛地立起,冷喝道:“這事就如此決定,退廷!”
  眾人忙跪倒地上。
  小盤把朱姬請了起來,在禁衛和李斯簇擁下高視闊步的离開。
  項少龍心中涌起怪异無倫的感覺,同時知道廳內這批秦國的重臣大將,如他般終于真正体會到“秦始皇”睥睨天下的气魄和手段。
  而他卻只還是個未成年的大孩子。
  項少龍為了怕給鹿丹儿和嬴盈再次纏著,故意与鹿公、徐先、王等一道离開。
  踏出殿門,呂不韋和蒙驁正在門外候著,見到項少龍出來,迎過來道:“今趟的事,全因呂雄而起,儲君雖赦了他的死罪,本相卻不會對他輕饒,少龍切勿把此事放在心上。”
  鹿公等大為訝异,想不到呂不韋如此有度量。
  只有項少龍心知肚明因呂不韋決意在由后天開始的三天田獵期內,務要殺死自己,才故意在眾人前向他示好,好讓別人不會怀疑他的陰謀。當然,那個由莫傲和管中邪兩人想出來的殺局,必定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痕跡可尋。
  項少龍裝出不好意思的樣儿,歉然道:“這事小將是別無他法,呂相請勿見怪。”
  呂不韋哈哈一笑,与鹿公等閒聊兩句后,親熱地扯著項少龍一道离宮,气得守在門外的鹿丹儿和嬴盈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看著呂不韋談笑自若,像沒有發生過什么事的神態表情,項少龍不由心中佩服。
  笑里藏刀才最是厲害!
第七章 絕處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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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不韋堅持要送項少龍一程,后者欲拒無從下,惟有坐上他的豪華座駕。
  車子經過已大致完成,只欠些修飾的新相國府時,呂不韋躊躇志滿地指點著道:“田獵大典后,我會遷到這風水福地來,這是咸陽地運的穴眼,不過鄒老師卻說由于天星轉移,八年后地气將會移進咸陽宮去,哈!那正是儲君加冕的時刻。多么巧!”
  項少龍對風水一竅不通,但對歷史卻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聞言呆了起來,對鄒衍的學究天人,更是惊歎。
  呂不韋伸了個懶腰,笑道:“有八年當頭的鴻運,可給我完成很多事了!”
  項少龍不由心中佩服,呂不韋剛打了一場敗仗,眼下卻像個沒事人般,一副生意人的本色,不怕賠本的生意,只要能從別處賺回來就行了。
  呂不韋忽然探手親切地摟著他的肩頭,微笑道:“新相府万事俱備,只欠了位好女婿,少龍明白我的意思吧!現在你見過娘蓉了,還不錯吧!我呂不韋最疼惜就是這寶貝女儿了。”
  項少龍心中暗歎,這可說是最后一次与呂不韋修好的机會了。
  這以大商家出身的秦室權相,最初是因利益与他拉上關系,亦因利益而要以辣手對付他,現在再次把他拉攏,仍是“利益”這兩個字。
  他可說是徹頭徹尾的功利主義者,只論利害關系,其他的都可以擺在一旁。
  換了別人,遭到剛才那种挫折,多少會有點意气用事,他卻毫不計較,反立即對項少龍示好。
  如此類推,即使成了他的女婿,又或像小盤的“親生骨肉”,在利害關系下,他亦可斷然犧牲,呂雄正是個例子。
  項少龍直覺感到,呂不韋不但要通過小盤,把秦國變成他呂家的天下,說不定還會由自己來過過做君主的癮儿。
  呂不韋見他沒有斷然拒絕,只是沉吟不語,還以為他意動,拍了拍他肩頭道:“少龍考慮一下吧!下趟定要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無論如何,呂雄這蠢材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了。”
  馬車停了下來,原來已抵達衙署正門。
  項少龍道謝后走下馬車。心里明白,呂不韋將會于田獵時再問他一趟,若答案是“否”的話,就會照原定計划在田獵時對付自己了。
  回到衙署,人人對他肅然致敬,項少龍才想到今趟不但小盤立了威,自己亦在都騎軍內立了威,以后指揮起這些出身高貴的都騎時,試問誰敢不服?
  滕翼和荊俊早回到署內,三人相見,禁不住大笑一番,暢快至极。呂雄的政治前途就此完蛋,實比殺了他更令這滿怀野心的人更難過。
  滕翼笑罷,正容道:“今次連帶將管中邪都給害了,這小子必定心中大恨。”
  項少龍苦笑道:“有一事將會使我和他更是勢成水火,因為呂不韋剛向我重提婚事,限我在下趟見他時答覆。”
  荊俊眨眼道:“這呂娘蓉可算美人胚子,不若把她娶過來玩玩,先報點仇也好。”
  滕翼怒喝道:“你當你三哥是什么人?”
  荊俊立時閉口。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這事确令人頭痛,坦言拒絕的話,呂不韋可能受不了,不過亦顧不得那么多了。”
  滕翼待要說話時,近衛來報,嬴盈和鹿丹儿又找上門來了。
  項少龍与兩女放騎馳出城門,沿著官道奔下山坡,來到一望無際的平原處,際此仲春時節,漫野翠綠,又有這兩位刁蠻的美女作伴,不由煩憂盡去,心怀大放。
  嬴盈興奮地來到他旁,指著地平處一座小山巒道:“那是著名的‘歇馬坡’,山上有株參天古柏,旁有清泉,我們就以那里為目標,誰先抵達,就算誰贏了,以后見面,都要執下屬之禮,為期三個月。”
  另一邊的鹿丹儿嬌笑道:“當然不止是比賽馬力那么簡單,比賽者可以用任何方法,阻止對手得胜,但可不准傷害對手或馬儿,明白了嗎?”
  項少龍愕然道:“馬儿跑得那么快,那來余暇對付別人呢?”
  嬴盈橫了他媚態橫生的一眼,長腿一夾馬腹,馳了開去,嬌笑像春風般吹回來道:“那我們便不知道了!”
  鹿丹儿同時馳出。
  項少龍慣了她們的“不擇手段”,更沒有時間計較兩女“偷步”,策著疾風,箭般追去。
  說到騎術,項少龍屬半途出家,比起王翦這种似可在馬背上吃飯睡覺的人,當然万万不及。但若只比速度,憑著疾風,應該不會輸于任何人,問題是念在兩女在倒呂雄一事上幫了個大忙,今趟好應讓她們贏回一仗,好哄兩位小姐開心。在美女前認認低威,可視為一种樂趣。
  有了這想法后,再無爭雄斗胜之心,作個樣子,遠遠吊著兩女的馬尾,朝目的地輕松馳去。
  草原山野在蹄起蹄落間往后方退去。
  項少龍不由想起了趙雅。
  假若真能成功殺了田單為善柔報仇,回來時她應抵達咸陽了。
  經過了這么多波折,他定要好好待她,使她下半生能過點舒适幸福的日子。
  前方兩女沒進了一片疏林里。
  項少龍的思索又來到了琴清身上。
  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東西,往往愈是克制,誘惑力便愈強大,他和琴清間的情況就是這樣。根本不用男歡女愛,只要兩人相對時那种微妙的感覺,已有偷吃禁果的動人滋味。假設能永不逾越那道無形的界限,這种形而上之的精神偷情,實在更是美麗。問題是若有某一剎那忽然一發不可收拾,就糟糕透了。
  假若仍在二十一世紀,有人告訴他自己會在美色當前時苦苦克制,他絕不會相信,但現在終于發生了,可知他的轉變是多么厲害。
  神思飛越中,林木掩映間,人馬闖進了疏林內。
  兩女的背影在疏林深處時隱時現。
  這時代的女子出奇地早熟,或者是由于十四歲已可嫁人的關系,風气如此,像嬴盈和鹿丹儿才不過十五、六歲,已是盛放的鮮花,更因自少學習騎射劍術,体態健美,比之別國美女,多添了一份矯捷輕盈的味儿,要說她們不誘人,只是捫著良心說謊話。
  但項少龍卻絕不想招惹她們。
  一來是因既無暇亦無心于攪新的男女關系,尤其是鹿丹儿,更是儲妃人選之一,若他拈手,就是与小盤爭風了,這是他絕不肯做的事。
  這并非二十一世紀,一夕之緣后大可各散東西。特別是這些有身分地位的貴女,弄上手必須負上責任,而他項少龍現在最怕的就是對美女負責任,只是個琴清,已使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善處了。
  正思索間,忽感不妥。
  眼角黑影一閃,項少龍警覺望去,一面网子似的東西迎頭罩來,撒网的人卻躲在一叢矮樹后。
  項少龍本能地拔出血浪,一劍劈去。
  豈知网子倏地收緊,把血浪纏個結實,還往外猛扯。
  項少龍心中暗笑,盡管兩女加起上來,恐仍難敵自己的神力。
  想都不想,用力抽劍,還使了下巧勁,欲順勢把這特制的怪网割斷。
  豈知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狂扯而來,項少龍大惑不解時,連人帶劍給拉下馬去,跌了個四腳朝天。
  疾風空馬馳出十多步后,停了下來,回頭奇怪地瞪著他。
  對方扯力不斷,項少龍無奈下惟有放手,任由從未脫手的配劍被人奪走。
  兩女的嬌笑聲立時由草叢后傳來。
  項少龍心中明白,對方必是借馬儿之力,以巧計奪劍,為之气結,索性躺在草地上,看著樹頂上的藍天白云。
  不旋踵,兩女的如花玉容出現在上方處,俯頭往他這敗將看下來,笑得花枝亂顫,得意洋洋。
  嬴盈雀躍道:“原來你是這般不中用,以后我們再沒有興趣理會你了。”
  項少龍感受著疲倦的脊骨,平躺地上那舒服入心的滋味,微笑道:“真不再理我嗎?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鹿丹儿把奪得的血浪插在他臉旁,不屑道:“臭美的男人,人家稀罕你嗎?真不明白紀嫣然為何要嫁你,連佩劍都保不住。”
  嬴盈跺足嗔道:“丹儿!你還要和他說話嗎?你是否耳朵聾了,听不到他說恨不得我們不理睬他。走吧!以后我都不要再見到他了。”
  鹿丹儿略作猶豫時,早給气苦了的嬴盈硬扯著去了。
  待蹄聲遠去后,疾風馳了回來,低頭察看主人。
  項少龍苦笑著坐了起來,暗忖這樣也好,怕只怕這兩個刁蠻女仍不肯放過他。
  嬴盈這么受不了他的說笑,其實正因是稀罕和看重他,故份外下不了气。
  就在此時,疾風露出警覺的神色,豎起了兩只耳朵。
  完全基于戰士的直覺,項少龍一掌拍在疾風的馬股上,大喝道:`走!”
  疾風与他心意相通,放開四蹄,往前奔去。
  同一時間,項少龍扑地滾入剛才兩女藏身的矮樹叢中。
  机括聲響。
  十多支弩箭勁射入樹叢里。
  此時項少龍已由另一邊滾了出來,橫移到一顆大樹后,順手由腰內拔出兩枚飛針。
  對方應是一直跟在他們身后,俟兩女离開,才現身施襲。
  他沒有防范之心,皆因呂不韋理該不會在這种微妙的時刻使人襲擊自己。因為若他遇襲身亡,最大的凶嫌自是非他莫屬了。
  風聲響起,一支弩箭由左側樹后電射而來。
  項少龍猛一閃身,弩箭貼臉而過,插在身后樹上,其險至极。
  他一個翻騰,就地向箭發處滾了過去。
  樹后的蒙面敵人正要裝上第二支弩箭時,項少龍的血浪已透腹而入。
  眼角人影閃掠,項少龍連轉頭看一眼的時間也欠奉,揮手擲出飛針,兩聲慘叫,先后響起。
  項少龍知道不可停下來,又就勢滾往一堆草叢里,剛才立身處掠過了四支弩箭,可見敵人的凶狠和必要置他于死地的決心。
  足音由后方響起,來犯者不會少于二十人。
  項少龍收起長劍,左右手各握著兩枚飛針,憑聲往后連珠擲出,又橫滾開去。
  一聲凄厲的慘叫由后方傳來,四枚飛針,只有一枚建功。
  敵人紛紛找尋隱起身形的戰略地點。
  直到此刻,敵人仍只是以弩箭對付他,幸好敵人對他的飛針非常顧忌,不敢強攻,否則他早已送命。
  不過這并非辦法,敵眾我寡下,只要敵人完成包圍网,他將必死無疑。
  他唯一的优點,就是驅走了疾風,只要再翻上馬背,便有希望逃生了。
  項少龍再往前滾去,快要來到另一株大樹時,大腿火辣般劇痛,一枝弩箭擦腿而過,連褲子帶走了大片皮肉,鮮血立時涔涔淌下。他悶哼一聲,移到樹后。
  步聲驟響。
  項少龍探頭后望,只見一個蒙面大漢,正持弩弓往他扑來,忙擲出飛針。
  那人臉門中針,仰后翻倒,弩箭射到了半空。
  三枝弩箭由樹后疾射而至,幸好他及時縮了回來。
  鮮血不受控制地狂流出來,劇痛攻心。
  項少龍知道這是關鍵性的時刻,振起求生的意志,勉力往前滾去,躲到一堆亂石之后,頭腦一陣暈眩,知是失血過多的現象,忙拔出匕首,割下了一截衣袖,緊在腿傷處。
  敵人處傳來移動時帶動草葉的響聲。
  項少龍心中大愁,現在他的行動力因腿傷而大打折扣,更無力在偷襲者完成包圍网前,逃出去与疾風會合。
  就在此時,他看到了前方兩樹間連接著一條絆馬索。
  項少龍心念電轉,明白了這是嬴盈和鹿丹儿兩女布下對付他的第二重机關。再環目一掃,竟發現另外還有兩條絆馬索,把前方去路攔著。
  足音再次迫來。
  項少龍又气又喜,暗忖幸好疾風沒有經過此處,亦知道這是目下唯一的逃生机會,精神大振,跳了起來,往前狂奔而去,同時嘬唇發出尖銳呼喚疾風的哨聲。
  風聲勁起。
  項少龍飛身扑過絆馬索,翻滾而去。
  勁箭在頭頂呼嘯而過。
  他再彈起來時,疾風的蹄聲由遠而近。
  后方一聲呼嘯,敵人再顧不得隱起身形,扇形般狂追而來。
  項少龍在樹叢間左穿右插,把速度提至极限,引誘敵人發放弩箭。
  要知為弩弓裝上弩箭,是既費力又耗時的事,很多時還要借助腳力,所以發放了一箭后,敵人若不想讓他溜走,就必須暫時放棄裝上弩箭,好全力追赶他。
  少了弩箭的威脅,比的就是腳力了。
  疾風此時出現在左前方百丈許外,全速奔來。
  項少龍由于腿傷的關系,走得一拐拐的,愈來愈慢,幸好不出所料,弩箭攻勢停了下來,只余下敵人急驟的奔跑聲。
  接著是惊呼倒地的叫響,當然是給絆馬索摔倒了。
  項少龍趁机大叫道:“敵人中伏了!快動手!”
  后方一陣混亂。
  這時疾風奔至身前,項少龍扑上馬背,打橫沖出。
  順勢回頭瞥了一眼,只見蒙面敵人翻倒了七、八個在地上,未倒下的仍有六、七人,其中一人的身形非常眼熟,正擲出手中長劍,往疾風插來,手勁与准繩,均無懈可擊。
  項少龍揮劍橫格,同時大笑道:“旦楚將軍不愧田相手下第一猛將!”
  一夾疾風,像一片云般飛离險境。
第八章 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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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府內,滕翼親自為他包傷口,駭然道:“這箭只要歪上一寸,三弟莫想能逃回來。”
  荊俊此時回來道:“查過了!旦楚仍沒有回來,那兩位刁蠻小姐早安全歸家了。”
  項少龍皺眉苦思道:“我敢肯定今日有份与會的大臣里,必有人与田單暗通消息,否則他怎能把握到這么好的時机。”
  一旁的陶方點頭道:“假若少龍遇害,人人都會以為是呂不韋下的手,那時秦國就有難了。”
  荊俊插口道:“會不會真是呂不韋通過田單向三哥下毒手,事后大可推說是別人陷害他哩!”
  滕翼道:“應該不會,對方擺明連嬴盈和鹿丹儿都不放過,只因她們走早了一步,才沒遇上旦楚和他的人吧!”
  項少龍暗吁出一口涼气,剛才情況的凶險,乃平生僅遇,若非因兩女布下的絆馬索,再詐得敵人陣腳大亂,現在休想能安坐在此。
  陶方道:“幸好箭上沒有淬毒,可見由于事起倉猝,旦楚等亦是准備不足,否則結果就完全兩樣了。”
  頓了頓又道:“只要我們查出有那位大臣,离開議政廳后立即找田單,就知是誰与田單暗中勾結。一天找不出這人來,始終是心腹之患。”
  項少龍道:“我看不會那么容易查出來吧!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會有一套秘密的聯絡手法,不愁被別人看破。”
  滕翼接入道:“只憑他能猜到嬴盈和鹿丹儿會纏你到城外較量,就知此人不但深悉咸陽城的事,還須是与嬴盈等相當接近的人。若這立論正确,呂不韋蒙驁均該与此事無關。”
  荊俊正想發表高見時,烏舒奔進來道:“牧場有信來了!”
  項少龍大喜,取過竹筒,拔開蓋子,把一封帛書掏了出來,果然是那封冒充春申君寫給李園的偽信。
  眾人看過,都歎為觀止。
  陶方道:“少龍准備怎樣把這封偽信交到李園手上?”
  項少龍微笑道:“備車,今趟要由你們扶我去見鹿公了。”
  步下馬車時,項少龍才領教到滋味,當受傷的左腿踏到地上去時,傷口像裂了開來般痛入心脾。
  烏言著和另一鐵衛荊別离,忙左右扶持著他,朝鹿公將軍府的主宅走去。
  門衛都訝然看著他。
  項少龍報以苦笑,登上門階,到廳內坐下,才令兩人到門外等候他。
  俏婢儿來奉上香茗,瞪著好奇的大眼偷瞥著他,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儿。
  項少龍心中奇怪,想問她時,一團黃影,旋風般由內進處沖了出來,到了他几前坐了下來,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原來是聞風而至的鹿丹儿。
  只見她小嘴一翹,神气地道:“想不到堂堂都騎大統領,只不過摔了一跤,就那么跌斷了狗腿子,真是笑死天下人,羞家极了。”
  項少龍看著她嬌俏的模樣,苦笑道:“你們不是打定主意不理睬我這沒用的手下敗將嗎?為何丹儿小姐又這么有興致了?”
  鹿丹儿微一愕然,接著大發嬌嗔道:“誰理睬你了,只是你摸上門來吧!還要說這种話?”
  項少龍微笑道:“算我不對好了,丹儿小姐請勿動气。”
  鹿丹儿气鼓鼓地瞪著他,向身旁掩嘴偷笑的美婢道:“看什么!給滾入去!”
  嚇得那小俏婢慌忙溜掉。
  此時气氛頗為微妙,兩人都不知說些什么話才好,這刁蠻美麗的少女更是進退兩難,項少龍心中一軟,為她解圍道:“后天就是田獵大典了,丹儿小姐作好了准備嗎?”
  鹿丹儿愛理不理地道:“誰要你來管我的事。哼!你這人最不識舉,累得盈姐哭了,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鹿丹儿愈想愈气,怒道:“什么什么的?你當自己是什么東西?我們要來求你嗎?我恨不得一劍把你殺了。”
  項少龍暗自心惊,眼前的鹿丹儿,乃咸陽琴清外絕對碰不得的美女,因為她正是儲妃人選之一。
  愛的反面就是恨。
  像嬴盈和鹿丹儿這种心高气傲的貴女,份外受不起別人的冷淡,尤其這人是她們看得上眼的人。
  正不知說什么時,鹿公來了。
  鹿丹儿低聲道:“項少龍!我們走著瞧吧!”一陣風般溜了。
  鹿公在上首坐下時,搖頭歎道:“這小娃子很難侍候,我也拿她沒法儿。”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回報。
  鹿公正容道:“你的腿是什么回事?不是給丹儿弄傷了吧。”
  項少龍低聲把遇襲的事說了出來。
  鹿公勃然大怒道:“田單真是好膽,到了這里仍敢行凶,真是欺我秦國無人耶?”
  項少龍道:“這事很難追究,呂不韋亦會護著他。”由怀里掏出那封偽造的書信,交給鹿公過目。”
  鹿公看后,點頭道:“這事包在我身上,我會在今晚把信送到李園手上,最近有位原本在春申君府作食客的人來投靠我,就由他作信使好了,保證李園不會起疑心。”
  項少龍大喜道:“這就最好了!”
  鹿公沉吟片晌后,有點難以啟齒地道:“小丹真令我心煩!”
  項少龍訝道:“令孫小姐有什么問題呢?”
  鹿公道:“你不知道了,這几天小丹除了你外,還找上管中邪,對他的劍法和人品气度贊不絕口,這小子又懂討女儿家的歡心,你說我應否心煩?”
  項少龍听得心中一沉,皺眉道:“婚嫁之事,不是由你老人家作主嗎?”
  鹿公搖頭道:“我大秦族自古以來,一直聚族而居,逐水草以為生計。男女自幼習武,更有挑婿的風俗,任由女子選取配得上自己的情郎,有了孩子才論婚嫁。自商鞅變法后,情況雖有改變,但很多習慣仍保留下來,所以若丹儿真的看上了管中邪,老夫也很難阻止。”
  今次輪到項少龍大感頭痛。
  這可說管中邪打進秦人圈子的最佳方法,若給他把鹿丹儿弄上了手,成了鹿公的孫女婿,不但使鹿丹儿當不成儲妃,亦使他的身分地位大是不同,對付起來困難多了。
  這种男女間的事,外人根本無權過問。
  管中邪無疑是很有魅力的人,就算自己亦沒有把握能在這方面胜得過他。
  苦笑道:“鹿公不是有意把孫小姐嫁入王宮嗎?”
  鹿公歎道:“這是徐先和騰胜的主意吧了!丹儿往時也有入宮陪儲君讀書,這兩天纏上了管中邪后,便失去了這興致。呂不韋這招真辣,使我再不敢向太后提出丹儿的婚事。”
  鹿公雙目閃過殺机,沉聲道:“我派人警告了管中邪,若他真的敢碰丹儿,就算有呂不韋作他靠山,我也要找人把他生了,但問題是几乎每趟都是丹儿自己送上門去找他,教我無計可施。”
  頓了頓忽道:“少龍和他交過了手嗎?”
  項少龍搖頭表示尚未交手。
  鹿公道:“此人劍術非常厲害,昨晚在送別龍陽君的宴會上,大展神威,連敗各國著名劍手,連田單的貼身衛劉中夏都敗在他手上,大大的露了一手。現在咸陽已有傳言,說他的劍法在你和王翦之上,嘿!好小子!”
  項少龍動容道:“鹿公看過他出手,覺得怎樣?”
  鹿公沉聲道:“他的劍法非常怪异,以緩制快,以拙克巧,比起你的劍法,可說各擅胜場,但我卻怕你在膂力上遜他一籌。”
  項少龍開始感到管中邪對他的威脅,而這种形勢,极可能是那莫傲一手營造出來的,此人不除,确是大患。
  假若嬴盈和鹿丹儿兩位咸陽城的天之驕女,都給他弄了上手,那他將能融入秦人的權力圈子里,對他項少龍更是不利。
  只要呂不韋派他再打兩場胜仗,立下軍功,就更加不得了。
  想深一層,如果自己拒絕了呂娘蓉的婚事,肯定呂不韋會把愛女嫁給管中邪,而此君將會成為呂不韋手下的第二號人物。
  是否該把他干掉呢?那會是非常困難和危險的事,或者要和他來一趟公平的決戰,不過只是想起他比得上囂魏牟的神力,胜過連晉的劍法,項少龍便心中打鼓,難以堅持這“解決”的方法。
  离開上將軍府后,他強烈地思念著妻儿和愛婢,不過礙于那拐行的左腳,怕她們擔心,才放棄了這沖動。
  而他深心處,隱隱知道自己其實很想再見到琴清,縱使沒有肉体的接触,只要能看到她的音容笑貌,雅致的丰姿,已是最大的享受。
  回到烏府后,項少龍向滕荊兩人告知了鹿公府之行的情況,提到了鹿丹儿和管中邪的事,歎道:“呂不韋這一招實令人難以招架,男女間的事誰都插手不得,最糟是秦女風气開放,又可自選嬌婿,連父母都管她不著。”
  荊俊听得心痒痒地道:“鹿丹儿和嬴盈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若全被管中邪弄上手,令人想起都心中不服气,唉!我說起來都是個堂堂副統領,為何她們不來尋我開心呢?”
  滕翼沉聲道:“不要說這些無聊話了,在現時來說,我們根本沒有余暇去理這方面的事,亦不到我們理會,還有一天就是田獵大典,我們要擬好計划,好對付那莫傲,同時要應付呂不韋的陰謀。”
  項少龍道:“小俊摸清楚了田獵場的環境嗎?”
  荊俊興奮起來,取出一卷帛圖,攤在几上,陶方這時剛好返來,加入了他們的密議。
  荊俊解釋道:“田獵場占地近百里,界于咸陽和梁山之間,一半是草原和縱橫交錯的河流,其他是山巒丘谷,營地設在田獵場最接近咸陽城的東端一處高地上,涇水由東而來,橫過北方,檢閱台就設在營地下方的大草原處,分早獵和晚獵,如要動手,當然是在有夜色掩護時最佳了。”
  陶方擔心道:“少龍的腿傷,多少會有些影響。”
  項少龍道:“這事是斗智而非斗力,而且坐在馬背上,腿傷應沒有太大影響。”
  滕翼道:“田獵有田獵的規矩,首先是禁止使用弩弓,亦不准因爭逐獵物而進行私斗,人數方面也有限制。最受人注目是第三天的晚獵,由狩獵最丰的單位派出人選,到西狩山行獵較量,該處盛產虎豹等猛獸,誰能取回最多的獸耳,就是胜利者。”
  所謂單位,指的是軍中的單位,例如禁衛軍、都騎軍、都衛軍便是三個獨立的單位,其他如上將軍府、左右丞相府,都是不同的單位,用意是提拔人材,就像一場比拚騎射的考試。
  為了展示實力和激勵斗志,像田單這些外人亦會被邀參加,好比拚高低。
  荊俊道:“布置陷阱并不困難,問題是如何把莫傲引到那里去,這家伙的坏心術最多,恐怕很難令他上當。”
  項少龍道:“有些什么陷阱,可否說來听听?”
  荊俊精神大振道:“其中一著手段,就是把一种取自蜂后的藥液沾點在莫傲身上,只要他經過蜂巢附近,保證可要了他的命。”
  陶方皺眉道:“若他穿上甲胄,恐怕只手臉有被螫的可能,未必能致他于死地。”
  滕翼道:“陶公有所不知了,在西狩山一處斜坡旁的叢林里,有十多巢劇毒的地蜂,只要叮上十來口,人就要昏迷,多几口的話,神仙怕都難打救,問題就是怎樣誆他到那里去,因為他只是文官,不會直接參与狩獵,這計划對付管中邪反容易一點。”
  陶方色變道:“這么說,呂不韋對付少龍亦應不是太困難的了。”
  項少龍苦笑道:“只要想想那毒計是由莫傲的腦袋里走出來,便知非是易与,看來我可暫且拖著呂娘蓉的婚事,待殺了莫傲后,才与他計較,始是聰明的做法。”
  滕翼歎道:“三弟肯這樣做嗎?”
  項少龍雙目神光一閃道:“兵不厭詐,否則就要吃大虧,或者佯作答應后我們再利用管中邪,破坏呂不韋這如意算盤,此事隨机應變好了。”
  陶方省起一事道:“我差點忘了,圖先著你明天黃昏時分去會他,應有新的消息。”
  滕翼長身而起道:“夜了!少龍早點休息吧!若仍走得一拐一拐的,怎樣去与圖先會面。”
  項少龍在兩人扶持下,朝寢室走去。
  心中一片茫然。
  由与呂不韋斗爭到現在,雖然不斷落在下風,但從沒有像這刻般的心亂如麻,無論是呂娘蓉、鹿丹儿又或嬴盈,每個都令他大感頭痛,有力難施。
  他清楚地感覺到,即管成功除去了莫傲,這個管中邪仍有可能使他一敗涂地。
  這刻他只希望能摟著紀嫣然她們好好睡一覺,自己未來的命運實太難以逆料了。
第九章 拒婚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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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起床時,腿傷疼痛大減,傷口處還消了腫。
  項少龍大贊滕翼的山草藥了得,滕翼警告道:“這兩天你絕不可作激烈的動作,否則傷口爆裂時,手尾就長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想到最佳應付莫傲和管中邪陰謀的方法了,就是因傷退出狩獵,橫豎說起打獵,我比你們差遠了。”
  滕翼笑道:“那會使很多人失望了。”
  吃早點時,呂不韋忽然派人召他往見。
  項少龍想起呂娘蓉的事,大感頭痛,無奈下只好匆匆赶往相府。
  在府門處遇上前往南門都衛衙署的管中邪,后者全無异樣神態地向他執下屬之禮,笑道:“這几天很想找項大人喝酒聊天,只恨公私兩忙,抽不出時間來,今天出門遇貴人,相請不若偶遇,不如今晚由我請客,加上昌文君兄弟,大家歡敘一夜。”
  由于兩人間那种微妙的關系,反使項少龍難以拒絕,無奈答應后,裝出抱歉的神態道:“因呂雄的事,累得管大人降官一級,我”
  管中邪哈哈一笑,拉著他走到一旁低聲道:“項大人勿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呂雄是自取其咎,怨不得任何人。小弟降職亦是難卸罪責。”
  項少龍听得心中生寒,這人城府之深,确教人心中檁然。
  定下了今晚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后,項少龍才往書齋拜見呂不韋。
  呂不韋正在吃早點,著項少龍坐下与他共進早膳后,肅容道:“听城衛的報告說,少龍昨天黃昏在城外遇襲,受了箭傷,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知否是誰人做的?”
  項少龍道:“他們都蒙著了頭臉,不過假若我沒有猜錯,其中一人應是田單手下的猛將旦楚。”
  呂不韋臉色微變,借吃糕點掩飾心中的震蕩。
  項少龍明白他動容的原因,因為假設田單成功了,最大的嫌疑者將是他呂不韋本人,那等若田單在陷害呂不韋。
  項少龍索性坦然道:“田單已識破了我董馬痴的身分,由于我有位好朋友落到他手上,他竟以此威脅我,幸好當時給我看穿那位朋友早給他害了,所以一時气憤下,當著他的臉說要殺他報仇,他自然要先發制人了。”
  呂不韋沉吟不語,好一會才道:“他怎能把時間拿捏得這么天衣無縫,就像我為了呂雄這蠢材的事,心怀不忿,派人去找你算賬的模樣。幸好當時我是和你一道离開,在時間上赶不及遣人吊著你和那兩個刁蠻女,否則我也脫不了嫌疑。”
  項少龍心中佩服,呂不韋無論气魄風度,均有使人為之懾服,甘心向他賣命的魅力,像眼前這番說話,便充滿推心置腹的坦誠味道。
  項少龍道:“當日在邯鄲時,田單曾暗示在咸陽有与他勾結的人,還表示蠻有對付我的把握,那人當然不應是指呂相,該是昨天与會的其他六位大臣之一。”
  呂不韋點頭道:“鹿公、徐先、王和蒙驁四人都應該沒有問題,余下的就只有蔡澤和王綰兩人,其中又以蔡澤嫌疑最大,說到底他仍是因我而掉了宰相之位,哼!竟然擺出一副依附于我的模樣,看我如何收拾他吧!”
  項少龍吃了一惊道:“還是查清楚一點才決定吧!”
  呂不韋冷笑道:“這事我自有分寸,是了!娘蓉的事你決定好了嗎?”
  項少龍想起“無毒不丈夫”這句話,把心一橫道:“呂相如此看得起我項少龍,我怎敢不識舉,此事”
  就在此時,窗外傳來一聲嬌叱道:“且慢!”
  兩人同時嚇了一跳時,愛穿紅衣的呂娘蓉像一團烈焰般推門而入,先對呂不韋道:“爹不要怪守衛有疏職守,是我不准他們張聲的。”
  項少龍忙站起來行禮。
  呂不韋皺眉道:“爹和項統領有密事商量,蓉儿怎可在外面偷听?”
  呂娘蓉在兩人之前亭亭玉立,嬌憨地道:“只要是有關娘蓉的終生,娘蓉就有權來听,入鄉隨俗,秦人既有挑婿的風俗,娘蓉身為堂堂右相國之女,自應享有這權利,娘蓉有逾禮嗎?”
  呂不韋和項少龍臉臉相覷,都不知應如何應付這另一個刁蠻女。
  呂娘蓉眼神移到項少龍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傲然道:“若想娶我呂娘蓉為妻,首先要在各方面都胜得過我,才可成為我呂娘蓉的選婿對象之一。”
  呂不韋不悅道:“蓉儿!”
  呂娘蓉跺足嗔道:“爹!你究竟是否疼錫女儿?”
  呂不韋向項少龍攤攤手,表示了無奈之意,柔聲道:“少龍人品劍術,均無可挑剔,還說爹不疼愛你嗎?”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剛才他并非要答應婚事,只是希望以詐語把事情拖到田獵后才說,亦好使呂不韋不疑心是他殺死莫傲,豈知這位曾被他拒婚的三小姐竟躲在窗外偷听,現在到來一鬧,反是正中他下怀。
  呂娘蓉蓮步輕搖,婀娜多姿地來到項少龍身前,仰起美麗的俏臉打量他道:“我并沒有說一點都不喜歡他呀!只是有人更合女儿心意,除非他能證明給我看他才是更好的,否則休想女儿會挑他為婿。”
  她對著項少龍,卻是只与她爹說話,只是這態度,就知她在有冤報冤,向項少龍討回曾被拒婚的屈辱。
  她雖是明媚動人,但由于与呂不韋的深仇,項少龍對她并沒有愛的感覺,微微一笑道:“三小姐心中的理想人選是誰呢?”
  呂娘蓉小嘴微翹,惱恨地白他一眼道:“我的事那到你來管,先讓我看看你在田獵的表現吧!”
  項少龍向呂不韋苦笑道:“那恐怕要教小姐失望了。”
  呂不韋皺眉道:“蓉儿不要胡鬧,少龍受人暗算,傷了大腿,明天”
  呂娘蓉不屑地道:“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有什么資格作女儿的丈夫,爹!以后都不可再提這頭婚事了,女儿宁死都不會答應。”
  嬌哼一聲,旋風般去了。
  項少龍心中大喜,表面當然裝出失望的神態。
  呂不韋著他坐下后歎道:“這女儿是寵坏了,少龍不須放在心上,過几天我再和她說說看。”
  項少龍忙道:“一切听呂相吩咐!”心中卻在想要設法使管中邪知道此事,他會有方法使呂娘蓉不對他“變心”,例如把生米煮成熟飯那類手段,那自己就可化解了呂不韋這一招了。
  呂不韋沉吟片晌后,低聲道:“少龍是否真要殺死田單?”
  項少龍苦笑道:“想得要命,只是相當困難,當時是气憤沖口而出,事后才知太莽撞了。”
  呂不韋點了點頭,苦思頃刻,待要說話時,下人來報,李園有急事求見。
  呂不韋大感愕然,長身而起道:“此事容我再想想,然后找你商議,我要先去看看李園有什么事?”
  項少龍忍住心中喜意,站了起來。
  李園終于中計了。
  离開相府,項少龍立即入宮謁見小盤,這大秦的小儲君在寢宮的大廳接見他。
  侍候他的宮女均年輕貌美,有兩三個年紀比小盤還要少,但眉目如畫,已見美人儿的坯形。
  小盤和他分君臣坐好后,見他對她們留神,低笑道:“這都是各國精挑來送給我的美人儿,全都是未經人道的上等貨色,統領若有興趣,可挑几個回去侍候你。”
  項少龍想起當日自己制止他非禮妮夫人的侍女,不禁感触叢生,搖頭道:“儲君誤會了,我只是怕你沉迷女色,傷了身体。”
  小盤肯定地道:“統領放心好了。”伸手揮退眾宮娥,才凄然道:“自母親受辱慘死后,我曾立誓把心神全放在复仇之上,再不會把精神荒廢在女人身上了。”
  項少龍暗忖這或者是小盤能成為一統天下的霸主原因之一,環顧其他六國君主王太子,誰不于酒色逸樂,只有小盤因母親妮夫人之死,立下复仇壯志,視身旁美女如無物。
  點頭道:“女人有時亦可調劑身心,但最緊要有節制。”小盤道:“受教了,琴太傅亦常提醒我這方面的事。”
  頓了頓道:“听昌文君說你受了箭傷,去探你時師傅卻早睡了覺,害得我擔心了一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
  項少龍把事情說出來后,小盤亦想到呂不韋指出的問題,動容道:“這事必有內奸,否則不會曉得那兩個女娃子會纏你出城比斗?”
  項少龍道:“這事交由呂不韋去煩惱吧。是了!昨天你擺明不听你母后的話,事后她有沒有責怪你。”
  小盤冷笑道:“她自搭上了毒后,就有點怕我,教訓是教訓了几句,還著我借田獵的机會,把管中邪升回原職,我已答應了,犯不著在這种小事上和她爭。”
  提起管中邪,項少龍記起了鹿丹儿的事,說了出來。
  小盤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机,冷然道:“呂不韋真膽大包天,竟敢派人來和我爭女人,看他日后有什么好下場。”
  項少龍暗忖:當然是給你迫死了。順口問道:“你歡喜那鹿丹儿嗎?”
  小盤笑道:“那是估相當難服侍的丫頭,若論美麗,我身邊的女人比得上她的大有人在,只不過非是鹿公的孫女吧!哼!我不歡喜任人安排我的婚姻,話事的人該是我這儲君才對。”
  項少龍皺眉道:“我看太后是不會由你自己拿主意的。”
  小盤得意地道:“我早有應付之策。”
  項少龍待要追問,李斯捧著大卷宗公文來了。
  行禮后,李斯將文件恭敬地放到几上,道:“儲君在上,微君幸不辱命,赶了兩晚夜,終弄好了外史的職權,請儲君過目。”
  項少龍才省起這外史是自己根据包公想出來給內史騰胜的新職位,想不到牽涉到這么繁重的文書工作。
  小盤欣賞地望著李斯道:“那個燕國美女是否仍是完璧?”
  李斯偷看了項少龍一眼,尷尬地道:“微臣這兩天連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找不到。”
  項少龍听得一頭霧水時,小盤欣然道:“大前天呂不韋送了個燕女來給寡人,寡人遂轉贈李卿家,那知李卿家為了公事,竟可視美色如無物,寡人非常欣賞。”
  李斯忙下跪謝小盤的贊語,感動之情,逸于言表。
  至此項少龍才明白有明君才有明臣的道理,換了別人,怎會從這种地方看出李斯的好處。
  坐定后,小盤伸手按著几上的卷宗道:“這就是寡人和太后的交易了,我送她的奸夫一個大官,又附贈大屋,她自然要在寡人的婚事上作出讓步。那個楚國小公主,寡人可收之為妃嬪,至于誰作儲妃,則要待寡人正式加冕再作決定。”
  項少龍心叫厲害,秦始皇加上李斯所產生的化學作用,确是擋者披靡,至少歷史已證明了這是“天下無敵”的組合。
  李斯關心地道:“听說項大人受了箭傷哩!現在見到你才安心點。”
  小盤插入道:“項卿不若由御醫檢視傷口好嗎?”
  項少龍婉言拒絕了,正要說話時,昌文君來報,呂不韋偕李園求見。
  三人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項少龍遂与昌文君一道离開,李斯則留下陪小盤見客。
  溜出后殿門,來到御園里,昌文君把項少龍拉到一角,不安道:“都是我妹子不好,扯了你到城外,累少龍遭人暗算了。”
  項少龍笑道:“怎可錯怪令妹,這种事誰都想不到呀!”
  昌文君道:“我本想找你去逛青樓,才知你受傷后提早就寢。今晚由我請客,管大人說你已答應了。哼!若讓我找出是誰做的,保證他人頭落地。”
  項少龍道:“不要說得這么口響,敢對付我的人不會是善男信女,嘿!你的好妹子怎樣了?”
  昌文君歎道:“昨天由城外回來后,就關上門大發脾气,又不肯吃飯,你也知我們兄弟倆公務繁忙,爹娘又早死,我們那來這么多時間去哄她。”
  接著有點難以啟齒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苦笑道:“我只是承認被打敗了,請她們高貴手再不要理會我,令妹便大發嬌嗔,扯著鹿丹儿走了。”
  昌平君喜上眉梢道:“看來她真的喜歡上了你,嘿!你對她有意思嗎?”
  項少龍歎道:“自倩公主慘遭不幸后,我已心如死水,只希望能專心為儲君辦事,再不愿有感情上的風波。”
  昌平君同情地道:“三年前我的一名小妾因病過世,我也有你這种心情,不過男人就是男人,很快就會复原過來,或者少龍需要多點的時間,只要你不是對她全無意思就成了。不過我最明白嬴盈的性格,報复心重,她定會弄些事出來,使你難過,唉!我也不知該怎么說了。”
  今趟輪到項少龍來安慰他。
  昌平君把項少龍送至宮門,兩人才分手。
  項少龍返回衙署,滕荊兩人均到了西郊去,聯同昌文君布置明天田獵大典的事宜。
  他處理了一些文書工作后,有人來報,周良夫婦求見。
  項少龍還以為他們今早已被送离咸陽,至此才知他們仍留在衙署里,忙著人把他們請進來。
  坐定后,項少龍訝道:“賢夫婦為何仍留此不去呢?”
  周良不好意思地道:“小人和內人商量過了,希望能追隨項爺辦事,我家三代都是以造船為業,不知項爺有否用得著小人的地方?”
  項少龍凝神打量了兩人,見他們气質高雅,不似普通百姓,禁不住問道:“賢夫婦因何來到咸陽呢?”
  周良道:“實不相瞞,我們原是宋國的貴族,國亡后流离失所,她”看了乃妻一眼后,赧然道:“她并非小人妻子,而是小人的親妹,為了旅途方便,才報稱夫婦。今次到咸陽來是碰碰運气,希望可以弄個戶籍,干點事情,安居下來。”
  項少龍為之愕然。
  周良的妹子垂首道:“小女子周薇,愿隨項爺為奴為婢,只希望大哥有出頭的日子。”
  項少龍細審她的如花玉容,雖是不施脂粉、荊釵布裙,仍不掩她清秀雅逸的气質,難怪呂邦不肯放過她,心中怜意大起,點頭道:“賢兄妹既有此意思,項某人自會一力成全,噢!快起來!折煞我了。”
  兩人早拜跪地上,叩頭謝恩。
  項少龍這二十一世紀的人最不慣這一套,忙把他們扶了起來。
  深談了一會后,手下來報,太子丹來了,項少龍著人把周良兄妹送返烏府,由陶方安置他們后,才到大堂見太子丹。
  与太子丹同來的還有大夫冷亭、大將徐夷則和那風度翩翩的軍師尤之。
  命親衛退下后,項少龍微笑道:“太子是否接到消息了?”
  太子丹佩服地道:“項統領果有惊人本領,李園真個要立即赶返楚國,不知統領使了什么奇謀妙計呢?”
  項少龍避而不答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齒,只不知太子是否決定与項某共進退呢?”
  太子丹識趣地沒有尋根究底,把手遞至他身前。
  項少龍伸手和他緊握了好一會,兩人才齊聲暢笑,兩對眼神緊鎖在一起,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對太子丹來說,眼前最大的威脅,并非秦國,而是田單這充滿亡燕野心的強。
  放開手后,太子丹道:“此事我不宜出面,若我把徐夷亂的五千軍馬,交与統領全權調度,未知統領是否覺得足夠呢?”
  尤之接入道:“鄙人會追隨統領,以免出現調度不靈的情況。”
  項少龍喜出望外,想不到太子丹這么爽脆和信任自己,欣然道:“若是如此,田單休想能保著項上人頭。”
  又商量了行事的細節后,太子丹等才告辭离去。
  項少龍心情大佳,忽然強烈地思念著嬌妻愛儿和田氏姊妹,遂离開衙署,往琴府去也。
第十章 東郡民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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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到琴府,寡婦清在大廳接待他,道:“嫣然妹她們到了城外試馬,准備明天田獵時一顯身手,我有點不舒服,所以沒有陪她們去。”
  項少龍關心地道:“琴太傅沒有事吧?”表面看來,她只是有點倦容。
  琴清垂首輕搖道:“沒有什么!只是昨夜睡不好吧!”
  起頭來,清澈若神的美目深深注視著他道:“我有點擔心,昨天黃昏時我由王宮返來,遇上到咸陽來參加田獵的高陽君,打了個招呼,他表現得很神气,真怕他會弄出事來。”
  高陵君就是因華陽夫人看上了庄襄王,致王位被奪的子了。項少龍吃了一惊,知道由于自己忙于對付田單,把這個人忽略了。龍陽君曾說高陵君与趙使龐暖有密謀,當時并不太放在心上,究其原因,皆因沒有把龐暖當是個人物,現在給琴清提醒,不由擔心起來。
  琴清道:“或者是琴清多疑吧!有你保護儲君,我還有什么不放心哩!”
  項少龍暗忖:若要公然起兵叛變,怎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最怕是陰謀詭計,防不胜防吧!唔!這事應該通知呂不韋,分分他的心神,對自己亦是有利無害。他應比自己更緊張小盤的安危。
  琴清見他沉吟不語,幽幽一歎道:“昨天陪太后共,那討厭的毒整天在身旁團團轉,惡形惡狀,真不明白太后怎會視他如珠如寶。”
  項少龍苦笑道:“他是名副其實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可惜沒有多少人能像琴太傅般,可看穿其中的敗絮。”
  琴清嬌軀微顫,秀眸亮了起來,訝然道:“難怪嫣然妹說和你交談,永遠都有新鮮和發人深省的話儿,永遠都不會听得厭倦哩!”
  項少龍心中一熱,忍不住道:“琴太傅是否有同感呢?”
  琴清俏臉一紅,赧然白了他一眼后,垂下螓首,微微點頭。那成熟美女的情態,動人至极。
  項少龍的心神被她完全吸引,但又有點后悔,一時間無以為繼,不知說什么話才好。
  頃刻的靜默,卻像世紀般的漫長。
  琴清低聲道:“項統領吃過了飯嗎?”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吃過了!”
  琴清“噗哧”嬌笑,橫了他風情万种的一眼道:“終給我抓著統領說的謊話了,現在才是巳時,那有這么早開午飯的?不想陪琴清共膳,找個什么公務繁忙的借口,便不用給琴清當場揭破了。”
  項少龍大感尷尬,期期艾艾,一張老臉火燒般紅了起來。
  琴清出奇地沒有絲毫不悅,盈盈而起道:“我沒時間理你了,現在琴清要把膳食送往城外給你的眾嬌妻們,項統領當然沒有空一道去吧!至少要抽空去吃飯啊!”
  項少龍愈來愈領教到她厲害起來時咄咄逼人的滋味,囁嚅道:“确是有些事嘿!琴太傅請見諒則個。”
  琴清綻出個含蓄但大有深意的笑容后,看得大開眼界的項少龍失魂落魄時,又回复了一貫清冷的神情,淡淡道:“項統領請!”竟是對他下逐客令。
  項少龍隨著她手勢的指示,往大門走去,琴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默不作聲。
  項少龍涌起惡作劇的念頭,倏地停了下來,琴清那想到這一向謹守禮數的人有此一著,嬌呼一聲,整個嬌軀撞在他背上。
  那感覺要怎樣動人就那么動人。
  項少龍在這剎那回复了初到貴境時的情怀,瀟洒地回身探手挽著她不盈一捻的小蠻腰,湊到她耳旁低聲道:“琴太傅!小心走路了。”
  琴清也不知多久沒有給男人的手探到身上來,渾体發軟,玉頰霞燒,像受惊的小鳥般抖顫著,兩手便來推他。
  項少龍不敢太過分,乘机放開了她,一揖到地說:“請恕項少龍無禮,琴太傅不用送客了。”
  在琴清一臉嬌嗔,又惱又恨的表情相送下,項少龍心怀大暢的离開了。
  在這一刻,他恢复了浪子的心情。
  由于縛手縛腳的關系,這些日子來他給琴清、嬴盈、鹿丹儿諸女弄得左支右絀、暈頭轉向、反擊無力。
  到現在才有出了一口气的感覺。
  想起剛才摟著她纖柔腰肢的享受,一顆心登時躍動起來。
  這或者就是情不自禁了。
  忽然涌起的沖動,最是難以控制啊。
  項少龍來到相府,接見他的是圖先,后者道:“平原郡發生民變,相國接到消息后,立即赶入王宮見太后和儲君。”
  項少龍心中一檁,平原郡是由趙國搶回來的土地,在這時候發生了事情,极可能是龐暖一手策划的,其中有什么陰謀呢?
  呂不韋的反應,當然是立即派出大軍,赶往維護自己一手建立出來的郡縣,否則說不定連毗的上党和三川兩郡,會有樣學樣,同時叛變,再有韓趙等國介入時,形勢可能一發不可收拾,那東方這三個戰略重鎮,就要化為烏有,白費心血了。
  為了應付這种情況,呂不韋必須把可以調動的軍隊全部派往平原郡真壓民變,那時咸陽就只剩下禁衛、都騎、都衛三軍了。
  在一般的情況下,只是三軍已有足夠力量把守咸陽城,但若在田獵之時,朱姬和小盤都到了無城可恃的西郊,就是另一回事了。
  假設高陵君能布下一支万人以上的伏兵,又清楚兵力的分布和小盤的位置,進行突襲,并非沒有成功的机會。
  愈想愈心寒,又不便与圖先說話,遂起身告辭。
  圖先把他送出府門,低聲提醒了他到那間民房見面后,項少龍忙朝王宮赶去。
  快到王宮時,一隊人馬迎面而至,其中最触目是嬴盈和鹿丹儿兩女,左右伴著管中邪。
  項少龍雖對兩女沒有野心,但仍禁不住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兩女若論美色,可說各有千秋,但嬴盈的長腿、纖幼的腰肢和丰挺的酥胸,卻使她更為出眾,誘人之极。
  兩女見到項少龍,都裝出与管中邪親熱的神態,言笑甚歡,對項少龍當然是視若無睹。
  管中邪自不能學她們的態度,隔遠領著十多名手下向他行禮致敬。
  項少龍回禮后,管中邪勒馬停定,道:“平原郡出了事,儲君太后正和呂相等舉行緊急會議。”
  兩女隨著管中邪停了下來,擺出愛理不理的气人少女神態,不屑地瞪著項少龍。
  項少龍心中好笑,先向她們請安,才說:“管大人要到那里去?”
  管中邪從容瀟洒地道:“兩位小姐要到西郊視察場地,下屬陪她們去打個轉,順道探訪昌文君他們,天气這么暖,出城走走亦是樂事。”`
  項少龍哈哈笑道:“有美相伴,自然是樂事了!”不待兩女有所反應,策騎去了。
  唉!若非与呂不韋如此關系,管中邪應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那時他只會為朋友有美垂青而高興。但現在卻感到棋差一著,給管中邪占了上風,而他則是束手無策。
  抵達王宮時,會議仍在議政廳內進行著。
  昌平君把項少龍拉到一角道:“你見到嬴盈嗎?”
  項少龍點了點頭。
  昌平君道:“是否和管大人在一起。”
  項少龍再點頭,道:“听說是要到西郊視察田獵場的地勢。”
  昌平君歎了一口气道:“今早我給左相國徐大將軍找了去訓話,要我管教妹子,不要和呂不韋的人這么親近,今趟我是左右做人難,項大人能否救救我?”
  項少龍當然明白這小子的意思,苦笑道:“你該知管中邪是個對女人很有辦法的人,本身條件又好,無論体魄外貌劍術談吐,均無可挑剔,明刀明槍我亦未必胜得過他,何況現在貴妹子視我如大仇人,這事還是听天由命罷。”
  昌平君愕然道:“怎能听天由命,我們這一輩的年輕將領,最佩服就是徐先的眼光,他看的事絕錯不了,若嬴盈嫁了給管中邪,將來受到株連怎辦才好。呂不韋現在的地位還及不上以前的商鞅君,他不是也要給人在鬧市中分了尸嗎?外人在我大秦沒多少個能有好收場的,官愈大,死得愈慘。”
  項少龍倒沒從這角度去想這個問題,一時間啞口無言。
  兩兄弟之中,以昌平君較為穩重多智。昌文君則胸無城府,比較愛鬧事。
  昌平君歎道:“現在你該明白我擔心什么了,問題是与管中邪總算是談得來的朋友,難道去執著他胸口,警告他不可碰嬴盈,但又交待不出理由嗎。”
  項少龍為之啞然失笑,昌平君說得不錯,難道告訴管中邪,說因怕他將來和呂不韋死在一塊儿,所以不想妹子和他好?
  昌平君怨道:“枉你還可以笑出來,都不知我是多么煩惱。”
  項少龍歉然道:“只是听你說得有趣吧了!說到婚嫁,總要你們兩位兄長點頭才能成事,管中邪膽子還沒有那么大吧。”
  昌平君忿然道:“像你說得那么簡單就好了,假若呂不韋為管中邪來說親,甚或出動到太后,我們這兩個小卒儿可以說不嗎?”
  項少龍一想也是道理,無奈道:“你說了這么多話,都是想我去追求令妹吧了!何不試試先行巧妙及婉轉點地警告管中邪,鹿公已這么做了。”
  昌平君苦笑道:“鹿公可倚老賣老,不講道理,四十年后我或者可學他那一套,現在卻是十万個行不通。嘿!難道你對我妹子一點意思都沒有嗎?在咸陽,寡婦清外就輪到她了,當然,還有我們尚未得一見的紀才女。”
  項少龍失笑道:“你倒懂得算賬。”
  昌平君伸手拿著他手臂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之了,怎么樣?”又看著他手臂道:“少龍你長得非常粗壯。”
  項少龍心中實在喜歡昌平君這朋友,無奈道:“我試試看吧!但卻不敢包保會成功。”
  昌平君大喜,此時會議結束,呂不韋和蒙驁、王神色凝重地步下殿門,邊行邊說著話。
  呂不韋見到項少龍,伸手召他過去。
  項少龍走到一半時,呂不韋已与蒙王兩人分手,迎過來扯著他往御園走去,低聲道:“少龍該知發生了什么事,現經商議后,決定由蒙驁率兵到平原郡,平定民變。王則另領大軍,陳兵東疆,一方面向其他三川、上党兩郡的人示威,亦可警告三晉的人不可妄動。”
  頓了頓再道:“這事來得真巧,倉猝間駐在咸陽的大軍都給抽空了,又碰上田獵大典,少龍你有什么想法?”
  項少龍淡淡道:“高陵君想謀反了!”
  呂不韋劇震道:“什么?”
  項少龍重复了一次。
  呂不韋回過神來,沉吟頃刻后,來到御園內一條小橋的石欄坐了下來,示意他坐在對面后,皺眉道:“高陵君憑什么策反了平原郡的亂民呢?”
  項少龍坐在另一邊的石欄處,別過頭去看下面人工小河涓涓流過的水,隱見游魚,平靜地道:“高陵君當然沒有這本領,但若勾結了趙將龐暖,便可做到他能力以外的事。”
  呂不韋一拍大腿道:“難怪龐暖葬禮后急急腳的溜了,原來竟有此一著。”
  接著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机,一字一字緩緩道:“高陵君!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再轉向項少龍道:“他若要動手,必趁田獵這大好良机,這事就交給少龍去處置,若我猜得不錯,高陵君的人將會趁今明兩天四周兵馬調動的混亂形勢,潛到咸陽附近來,高陵君身邊的人亦不可不防,但那可交給中邪去應付。”
  項少龍心中暗笑,想不到高陵君竟無意中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呂不韋怎么蠢也不會在這微妙的形勢下對付自己,這當然亦因他似是答應了呂娘蓉的親事有關系。
  呂不韋站了起來道:“我要見太后和儲君,少龍要不時向我報告,使我清楚情況的發展。”
  項少龍扮出恭敬的樣子,直至他离開后,才策馬出城,往西郊赶去。
第十一章 識破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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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偕十八鐵衛抵達西門處時,剛好遇上紀嫣然等回城的車隊。
  馬車在寬敞的西門大道一旁停下,項少龍跳下馬來,先到烏廷芳、趙致、田氏姊妹和項寶儿所乘坐的馬車前問好。
  烏廷芳等都是俏臉紅扑扑的,使項少龍感覺到她們因大量運動帶來的活力。
  項寶儿見到項少龍,揮著小手喚爹。
  趙致怨道:“你這几天很忙嗎?”
  項少龍陪笑道:“田獵后我找几天來陪你們吧!”
  烏廷芳嬌憨道:“致姐莫要管他,我們和清姐游山玩水,都不知多么寫意。”
  項少龍伸手入窗擰了她和項寶儿兩張同樣嫩滑的臉蛋,又關心地与田氏姊妹說了几句話后,才往后面一輛馬車走去。
  帘子掀了起來,露出紀嫣然和琴清的絕世容姿,后者俏臉微紅,狠狠的盯著他,似嗔還喜。
  項少龍看得心跳加速。
  紀嫣然露出一個千嬌百媚的甜蜜笑容,柔聲道:“項郎到西郊去嗎?”
  項少龍點頭應是,順口向琴清道:“平原郡發生民變,平亂大軍將于明天出發,此事极可能与高陵君有關,現在呂不韋已知此事,還著我全權處理,琴太傅可以放心了。”
  琴清抵敵不住他的目光,垂下俏臉,情況非常微妙,充滿了男女間的吸引張力。
  紀嫣然嬌軀微顫,低聲道:“呂不韋這几天是否不斷對你示好哩!”
  項少龍想起他重提婚事,點了點頭。
  紀嫣然湊到他耳旁以僅可耳聞的聲音道:“他真的要殺你哩!所以才作出种种姿態,使人不會怀疑到他身上,你若不信,可向太后和政儲君試探,當會發覺呂不韋清楚地給了他們這种錯覺,唉!夫君你太易相信別人了。”
  項少龍心中一檁,但仍是有點不太相信,茫然點了點頭。
  紀嫣然伸手重重在他手臂了一把,嗔道:“想想吧!以呂不韋的精明,怎會不密切監視高陵君,何須你去提醒他?高陵君如若造反,最高興的人就是他哩!”
  這几句話琴清亦听到了,露出注意關怀的神色。
  項少龍虎軀一震,終于醒覺過來,施禮道:“多謝賢妻指點,項少龍受教了。”
  紀嫣然望往琴清,后者正怔望著項少龍,被紀嫣然似能透視人心的清澈眼神射過來,作賊心處的再次粉臉低垂。
  紀嫣然嗔怪地白了項少龍一眼,深情地道:“小心了!”
  待車隊遠去后,項少龍才收拾情怀,往西郊赶去,心情与剛才已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了。
  出城后,項少龍策著疾風,領著十八鐵衛,沿著官道往田獵場馳去。
  運送物資到獵場的車隊絡繹不絕,非常熱鬧。
  道旁是原始林區,數百年樹齡的老松、樺樹直指天空。
  离城三里許處,地勢開始起伏不平,每登上丘巒,可見到涇水在東南方流過,隱見伐下的木材順水漂往下游處的田獵場,以供搭建臨時營地之用。
  際此春夏之交,長風陣陣,拂過草原山野,令項少龍頓覺神清气爽,听著樹葉對風聲的應和,心頭一片澄明。
  涇河兩岸沃野千里,小河清溪,縱橫交錯。
  森森莽莽、草原遼闊,珍禽异獸,出沒其中。
  穿過了一個兩邊斜坡滿布云杉的谷地后,眼前豁然開朗,涇水在前方奔流而過,林木蔥蔥郁郁,松樹的尖頂像無數直指天空的劍刃。在如茵的綠草坪上,搭起了大大小小的營帳,井然有序,以千計的都騎和禁衛軍,正在河旁忙著,兩道木橋,橫跨涇水。
  項少龍在一處小丘上停了下來,縱目四顧。
  草浪隨風起伏,疏密有致的樹林東一遍西一塊,不時冒起丘巒,一群群的鹿、馬、翎羊等野生動物,聚在岸旁處,不時發出鳴叫,一點不知道明天將會成為被追逐的獵物。
  太陽移向西處,山巒層疊高起,那就是盛產猛獸的西狩山了。
  項少龍暗忖若要在這种地方隱藏一支軍隊,由于有丘谷樹木的掩護,該是輕而易舉的一回事。
  他以專家的眼光,默默審視了地勢后,心中有點把握時,才馳下山坡,往近河高地的主營方向奔去。
  犬吠馬嘶之聲,在空中蕩漾著。
  繡著“秦”字的大纛,正隨風飄揚,与天上的浮云爭妍斗胜。
  工作中的人員,見到他這位統領大人,均肅然致敬。
  与眾鐵衛旋風般馳過一座座旗幟分明,屬各有身分地位的重將大臣的營房,才來到高起于正中處的主營。
  昌文君正監督手下在四周斜坡頂設立高達兩丈的木柵,加強對主營的保護。
  在這平頂的小丘上,設了十多個營帳,除小盤和朱姬外,其他都是供王族的人之用。
  項少龍跳下馬來,道:“為何現在才加上高木柵?時間不是緊迫了點嗎?”
  昌文君道:“是呂相的意思,今早接到平原郡民變的消息后,他便下令我督建木柵,限我明早前完成。”
  項少龍暗叫好險,紀嫣然說得不錯,呂不韋對高陵君的陰謀早智珠在握,還裝模作樣來騙他,好教他失了防備之心,以為呂不韋仍倚重著他。
  昌文君指著近河處的一堆人道:“兩位副統領正在那里与獵犬戲耍為樂,我的刁蠻妹子也在該處,穿白色捆綠邊武士衣的就是她了,黃紫間色的是鹿丹儿。”
  接著低聲道:“大哥和少龍說了嗎?”
  項少龍微一點頭,道:“咸陽這么多年青俊彥,令妹沒一個看得上眼嗎?像安谷便是個比我更理想的人選。”
  昌文君歎道:“谷确是個人材,与少龍各有千秋,問題是他們自幼就在一起玩耍,像兄妹多過像情侶,所以從沒涉及男女之事。”
  頓了頓續道:“我們大秦和東方諸國很不相同,婚娶前男女歡好是很平常的事,贏盈亦和不少年青小子好過,但沒有一段關系是長的,到遇上你后才認真起來。”
  項少龍哂道:“她對管中邪認真才對,你兩兄弟硬把我架了上場,做這种吃力不討好的事。”
  昌文君陪笑道:“那只因我兩兄弟欣賞你吧了!嘿!我們都不知多么寶貝這妹子。其實老管也不錯,看他的身手多么矯捷,他只是錯跟了呂不韋吧。”
  遠處傳來喝彩聲,管中邪戴起甲制的護臂,閃動如神地与其中一頭獵犬戲耍著。
  項少龍召來疾風,道:“我去了!”
  昌平君忙教人牽馬來,陪他往眾人圍聚處馳去。
  在大隊親衛追隨下,兩人來到人堆外圍處下馬。
  滕翼正聚精會神觀察著管中邪蹤躍的步法,見到項少龍,神色凝重地走了過來,与昌文君打了個招呼后,示意項少龍隨他遠遠走開去,來到河旁一堆亂石旁,道:“這家伙城府极深,在這种情況下仍可把真正的實力收藏起來,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項少龍回頭望去,點頭同意道:“他是我們所遇的劍手中最危險的人物,使人莫測高深,我從未見過他動气或有任何震惊的表情,只是這种沉著的修養,我已自問不及。”
  滕翼微笑道:“但你的長處卻是不會輕敵,換了荊俊,便怎都不信有人可胜過他了。”
  項少龍笑道:“是了!這小子到那里去了。”
  滕翼道:“踩場去了,愈能把握田獵場的形勢,就愈有對付莫傲的把握,你的腿傷怎樣了?”
  項少龍道:“好多了,但仍是不宜奔走,否則會爆裂流血。”
  滕翼道:“今早我給你換藥時,見已消了腫,以你的体質,過兩天該好的了。”
  項少龍欣然道:“現在我倒要多謝齊人這一箭,呂不韋要殺我,怕沒那么輕易了。”
  滕翼愕然道:“三弟不是說呂不韋想与你修好嗎?”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把紀嫣然的話說出來,順帶告訴他東郡民變和高陵君的事。
  滕翼沉吟片刻后道:“高陵君的事交由我去辦,必要時就動用我們的精兵團,這個功勞絕不能讓管中邪搶去。”
  說時兩人眼角瞥見管中邪、昌文君、鹿丹儿和嬴盈等朝他們走過來,滕翼向他打了個眼色,低聲道:“我去找小俊!”先一步脫身去了。
  昌文君隔遠向他擠眉弄眼大聲道:“項大人,我們到箭場去試靶看,管大人有把鐵弓,听說少點力气都拉不開來。”
  項少龍心中叫苦,昌文君當然是想制造机會,好讓他在兩女前一殺管中邪的威風,只是他卻有自知之明,他的箭術雖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實遜于王翦或滕翼,甚至及不上死鬼連晉。管中邪只要差不過連晉,則出丑的定會是自己。
  管中邪瀟洒地舉手以示清白道:“我絕無爭胜之心,只是兩位小姐和嬴大人興致勃勃,亦想項兄給小將一開眼界吧了!”
  項少龍心中暗罵,裝出抱歉的表情道:“怕要教管大人失望了,我腿上的傷口仍未复原,不宜用力,還是由管大人表演好了。”
  管中邪愕然道:“請恕小將魯莽了,小將見大人行走如常,還以為沒有什么大礙哩!”
  贏盈俏臉一寒道:“項大人不是砌詞推搪吧!”
  鹿丹儿則低聲吐出“膽小鬼!”三個字,拉著嬴盈,不屑地掉頭而去,并向管中邪嬌聲道:“管大人!我們自己去玩耍吧!”
  管中邪謙然施禮,隨兩女去了。
  剩下項少龍和昌文君兩人對視苦笑。
  項少龍想起圖先的約會,乘机告辭,返咸陽城去了。
  在路上想起兩女不留情臉的冷嘲熱諷,并不覺得難受,只奇怪自己變了很多。
  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混日子時,什么都是爭強斗胜,酒要喝最多,打架從不肯認第二。
  但現在這好胜心已大大減弱,事事均從大局著想,不會計較一時的成敗得失。所以兩女雖對他態度惡劣,仍不覺得是什么一回事。
  或者這就是成熟了吧!
  回到咸陽,趁尚有點時間,先返烏府,向陶方問了周良兄妹的住處后,遂往看視兩人。
  他們給陶方安置在東園供鐵衛住宿的一列房舍其中之一內,環境相當不錯。
  項少龍舉步進入小廳時,秀美的周薇正在一角踏著紡布机在織布,周良則坐在一張小几旁把弄著一個似是手鐲的奇怪鐵器,見他進來,兄妹忙起立施禮。
  不知是否出于同情心,項少龍特別關怀他們,先向周薇笑道:“周小姐是否為令兄織新衣哩!”
  周薇俏臉倏地紅了起來,垂頭“嗯!”了一聲。
  項少龍大感奇怪,卻不好意思追問她畏羞的原因,坐到几子的另一邊,著兩人坐下后,向周良問道:“周兄把弄的是什么寶貝。”
  周良把那鐵器遞給他,道:“這是供獵鷹抓立的護腕,你看!”
  捋起衣袖,把左腕送至他眼下,上面縱橫交錯著十多道疤痕。
  項少龍大感有趣道:“原來周兄除造船外,還是養鷹的專家。只是既有護腕,為何仍會給鷹儿抓傷了呢?”
  周良道:“護腕是訓練新鷹時用的,到最后練得鷹儿懂得用力輕重,才算高手,這些疤痕都是十五歲前給抓下來的,此后就再沒有失手了。”
  項少龍道:“這么說,周兄是此中高手了。”
  周良頹然道:“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我有點愧對鷹儿,在它們迫人的目光下,我再不敢作它們的主人。”
  項少龍想了一會后道:“由今天起,周兄再不用為口奔馳,更不怕被人欺負,應繼續在這方面加以發展,說不定會對我有很大幫助。”
  周良興奮起來,雙目發光道:“項爺吩咐,小人無不遵從,嘿!以后喚我作小良便成了,小人不敢擔當給項爺喚作周兄哩!”
  項少龍正容道:“我從沒有把周兄視作外人,你不該叫我作項爺才對。敢問養鷹有什么秘訣呢!要多久才可培養出一只獵鷹來,它們可干些什么事?”
  周良整個人立時神气起來,傲然道:“首要之事就是相鷹,只有挑得鷹中王者,能通人性,才不致事倍功半。接著就是耐性和苦心,養鷹必須由少養起,至少要一年的時間才成。嘿!使它打獵只是一般的小道,養鷹的最高境界,是培育出通靈的戰鷹,不但可在高空追敵人,偵察虛實,還可攻擊偷襲,成為厲害的武器。”
  今趟輪到項少龍興奮起來,道:“那就事不宜遲,周兄明天立即去尋找這鷹王,我派几個人陪著你,使你行事上方便一點。”
  周良欣然領命。
  項少龍見時間差不多,道別离去,剛步出門口,周薇追上來道:“項大人!”
  項少龍轉身微笑道:“周小姐有何指教?”
  周薇垂著俏臉來至他身前,赧然道:“大哥有著落了,周薇做些什么事才好哩?”
  項少龍柔聲道:“令兄是養鷹高手,小姐是第一流的織女,不是各司其職嗎?”
  周薇的粉臉更紅了,幽幽道:“妾身希望能侍候大人,請大人恩准。”
  只看她神態,就知不是侍候那么簡單,而是以身侍君,這也難怪她,自己确是她理想的對象,加上她又有感恩圖報的心意。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這太委屈你了,讓我想想吧,明天再和你說。”
  周薇倔強地搖頭道:“除非項大人真的嫌棄我,怕妾身粗手粗腳,否則妾身決意終身為大人作牛作馬,侍候大人。”
  給這樣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不顧一切地表示以身相許,要說不心動,實在是騙人的事,項少龍大感頭痛,暗忖暫時答應她吧!以后再看著辦好了。
  輕歎一聲道:“真的折煞我項少龍了,暫時照你說話辦吧!不過”
  話尚未說完,周薇已喜孜孜地截斷他道:“謝大人恩准!”
  盈盈一福,轉身跑回屋內。
  項少龍惟有苦笑著出門去了。
第十二章 飛龍神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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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達會面的民居時,圖先早在恭候,兩人見面,自是歡喜,經過了這大段共歷憂患的日子,他們間建立起了真正的信任和過命的交情。若非有圖先不時揭呂不韋的底牌,項少龍恐怕已死于非命。
  圖先笑道:“少龍你對付呂雄這一手确是漂亮,使呂不韋全無還手之余地,又大大失了臉子。回府后,這奸賊大發雷霆,把莫傲召去商量了整個時辰,不用說是要重新部署對付你的方法。”
  項少龍道:“呂雄父子怎樣了?”
  圖先道:“呂雄雖沒像儿子般皮開肉裂,卻被呂不韋當眾掌摑,臭罵一番,顏臉無存。現在給呂不韋派了去負責造大渠的工作,并負責助他搜刮民脂。最高興的人是管中邪,呂雄一向不服從他的調度,与他不和,呂雄去了,他的重要性也相應提高,只要再有點表現,呂娘蓉該屬他的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管中邪不過是求權求利,圖兄認為有沒有可能把他爭取過來呢?”
  圖先正容道:“千万不要有這种想法,此人城府之深、野心之大,絕對比得上呂不韋,而且他清楚自己始終不是秦人,只有依附呂不韋,才可出人頭地。且由于連晉的事,他与你之間仇怨甚深,該沒有化解的可能,少龍還是不要在這方面白費心思了。”
  項少龍點頭答應了。圖先乃老江湖,他的看法當然不會錯。
  圖先道:“近日我密切注視莫傲的動靜,發現他使人造了一批水靠和能伸出水面換气的銅管子,我看是要來對付你的工具了。”
  項少龍心中檁然,這一著确是他沒有想及的,在田獵場中,河湖密布,除了涇水設了木橋外,其他河道都要靠木筏或涉水而行,若有人由水底施以暗算,以莫傲制造的特別毒器,如毒針一類的事物,确是防不胜防。深吸了一口气道:“幸好我的腿受了箭傷,什么地方都不去就成了。”
  圖先失笑道:“這确是沒有方法中的辦法,不過卻要小心,他要對付的人里,包括了滕兄和小俊在內,若他兩人遇上不測,對你的打擊將會非常巨大。”
  頓了頓續道:“我雖然不知他們如何行事,但以莫傲的才智,應可制造出某种形勢,使他們有下手的机會,此事不可不防。”
  項少龍暗抹了一把冷汗,他倒沒有想過滕荊兩人都會成為對方刺殺的目標,現在得圖先提醒,才知自己多么粗心大意。
  圖先沉聲道:“莫傲這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躲在背后以無聲無息的暗箭傷人,又懂得保護自己,不貪虛名小利,真乃做大事的人。”
  項少龍道:“這人難道沒有缺點嗎?”
  圖先答道:“唯一的缺點就是好色吧!听說他見到寡婦清后,就有點神魂顛倒,不過這事呂不韋也無計可施,否則呂不韋自己早把寡婦清收入私房了。我尚未告訴你,呂不韋對少龍得到了紀才女,非常妒忌,不止一次說你配不上她。”
  又道:“比起上來,管中邪的自制力便強多了,從不碰呂府的歌姬美婢,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練習騎射劍術,又廣閱兵書,日日如是,此人意志的堅定,教人吃惊。最厲害是從沒有人知道他渴望什么,心中有何想法。他或者是比莫傲更難應付的勁敵,若有机會就把他也干掉,如此你我才睡可安席。”項少龍听得心惊肉跳,比起上來,自己是好色和懶惰多了。
  像管中邪這种天生冷酷無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對手。
  莫傲至少還有個弱點,就是寡婦清。
  這或者足以使他喪命。
  圖先歎了一口气道:“呂不韋的勢力膨脹得又快又厲害,每日上門拍他馬屁的官員絡繹不絕,兼之又通過毒間接控制了太后,這樣下去,秦國終有一天會成為他呂家的天下。若非他防范甚嚴,我真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杯毒酒把他殺了。”
  項少龍笑道:“毒這一著,未必會是好事哩!”
  接著把捧毒以抗呂不韋的妙計說了出來。
  圖先听得目定口呆,好一會才歎道:“少龍你可能比莫傲更懂耍手段哩!毒确是這种只顧自己,無情無義的人。”
  項少龍心叫慚愧,問起呂娘蓉。
  圖先道:“在呂府內,我唯一還有點好感的就是這妮子,呂不韋另外的三個儿子都沒有什么用,只懂花天酒地,其他兩個女儿又貌丑失寵,只有呂娘蓉最得呂不韋歡心,誰能娶得她,等若成了呂不韋的繼承人,若你能令她喜歡上你,將會教呂不韋非常頭痛。”
  項少龍苦笑道:“縱是仇人之女,我亦不能玩弄她的感情,何況我根本爭不過管中邪,連我都覺得他很有吸引人的魅力。”
  圖先道:“管中邪若想謀取一樣東西,無論是人是物,都有他一套的手段,最難得是他謙恭有禮,從不擺架子,不像莫傲般難以使人接近,故甚得人心,連呂娘蓉身邊的人都給他收買了,呂娘蓉更不用說,給他迷得神魂顛倒,你确是沒有机會。”
  旋又皺眉苦思道:“但實情又似不全是這樣,自你拒婚后,三小姐反而對你因不服气而生出了興趣,她最愛劍術高明的人物,若你能在這方面壓倒管中邪,說不定她會移情別戀。”
  項少龍歎道:“那可能比由他手上奪得呂娘蓉更困難,你知否他們間有了親密的關系嗎?”
  圖先道:“管中邪絕不會干這种會令呂不韋不快的蠢事。”
  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道:“少龍這三天田獵之期,最緊要打醒精神做人,首要自保,莫要教呂不韋陰謀得逞,現在呂不韋前程最大的障礙就是你,千万別對他有任何僥幸之心。”
  項少龍點頭受教后,兩人才分別离開。
  項少龍走到街上時,剛是華燈初上的時刻,咸陽城的夜生活及不上邯鄲、大梁的熱鬧,但街上仍是行人熙攘,尤其是城中青樓酒館林立的那几條大街,行人比白天還要多。
  約會的地點是咸陽城最大的醉風樓,是間私營的高級妓院,項少龍雖不清楚老板是何許人,但想必然是非常吃得開的人物了。
  項少龍以前雖常到酒吧和娛樂場所混日子,但在這時代還是首次逛民營的青樓,不由泛起新鮮的感覺。
  穿著普通的武士服,徜徉于古代的繁華大道里,既是自由寫意,又有种醉生夢死的不真實。
  四年了。
  小盤這秦始皇亦由一個只知玩樂的無知小孩,變成胸怀一統天下壯志的十七歲年輕儲君。
  現時東方六國沒有人把他放在眼內,注意的只是呂不韋又或他項少龍,但再過十年,他們將發現是錯得多么厲害。
  思索間,來到了醉風樓的高牆外,內里隱見馬車人影。
  守門的大漢立時把他這紅人認了出來,打躬作揖地迎他入去。
  尚未登上堂階,有把熟悉的聲音在后方叫嚷道:“項大人請留步!”
  項少龍認得是韓闖的聲音,訝然轉身,只見韓闖剛下馬車,朝他大步走來,到了他身旁后,一把扯著他衣袖往門內走去,低聲道:“好個董馬痴,把我騙苦了。”
  項少龍連否認的气力都沒有了,暗忖自己假扮董馬痴的事,現在可能天下皆知,苦笑道:“是誰告訴你的?”
  韓闖待要說話,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漢子,在兩位風韻极佳,打扮冶艷的年輕美女陪伴下,迎了上來,施禮道:“項大人首次大駕光臨,還有韓侯賞光,小人伍孚榮幸之至。”
  右邊的艷婦笑語如珠道:“賤妾歸燕,我們樓內的小姐听到項大人要來的消息,人人都特別裝扮,好得大人青睞哩!”
  韓闖失聲道:“那我來就沒有人理會嗎?”
  另一個艷姝顯然和韓闖混得相當稔熟,“哎唷!”一聲,先飛了兩人一個媚眼,呢聲道:“韓侯真懂呷醋,讓妾身來陪你好嗎?”
  又橫了項少龍一眼道:“賤妾白蕾,項大人多多指教。”
  韓闖乃花叢老手,怎肯放過口舌便宜,一拍項少龍道:“蕾娘在向項大人畫下道儿哩!否則何須要大人指教?”
  兩女連忙恰到好處的大發嬌嗔。
  伍孚大笑聲中,引著兩人穿過大廳,到內進處坐下,美婢忙奉上香茗,兩女則分別坐到兩人身旁來。
  項少龍有點摸不著頭腦為何要坐在這里時,伍孚一拍手掌,笑道:“項大人初臨敝樓,小人特別預備了一點有趣的東西,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項少龍心中好笑,暗忖貪污賄賂之事,古今如一,自己身為都騎大統領,等若咸陽城的治安防務首長,這些風月場所的大阿哥,自然要孝敬自己,好能在有起事來時得到特別照顧。
  韓闖笑道:“伍老板真是知情識趣,項大人怎可錯失了你這么一個朋友。”
  白蕾半邊身壓到韓闖背上,撒嬌地嗲聲道:“韓侯才是真的知情識趣,我們老板望塵莫及哩!”
  另一邊的歸燕挨了小半邊身到項少龍怀里道:“項大人要多來坐坐,否則奴家和樓內的姑娘都不會放過你呢。”
  溫柔鄉是英雄冢,項少龍深切地体會到這种滋味。
  他這兩年來對妻妾以外的美女退避三舍,一方面固是因心感滿足,更主要是怕負那感情上的承擔和責任。
  這些野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即食的方式。大家擺明車馬,事后拍拍屁股即可走人,沒有任何手尾。确可作為生活的調劑。
  只是項少龍初抵邯鄲時,給人扯了去官妓院,第一趟就遇上素女的慘劇,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傷痕,使他對青樓有种敬而遠之的下意識抗拒,更怕知道樓內姑娘們凄慘的身世。
  不過這刻看來,私營的妓院与官妓院大不相同,充滿你情我愿,明買明賣的交易气氛。
  記起當年落泊時的苦況,若非得陶方收留,無論是殺手或男妓,可能都要被迫去做。
  歸燕湊到他耳邊道:“項大人為何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讓我找美美來陪你吧!男人見到她,連魂魄都掉了。”
  項少龍暗忖為何“美美”這名字如此耳熟,腦筋一轉,才記起了是毒的老相好單美美,就是她把烏廷威迷住了,累得他出賣了家族,慘被處死,心中一陣討厭,哂道:“有只美燕子陪我便夠了,何須什么美美丑丑呢?”
  白蕾嬌笑道:“原來項大人也是風流人物,哄我們女儿家的手段,比得上韓侯哩!”
  韓闖笑道:“項大人真正的厲害手段,你兩個美人儿嘗到時才真知要得哩!不用像現在般生硬的吹捧了。”
  接著當然又是一陣笑罵。
  伍孚奇道:“原來韓侯和項大人是這么熟絡的。”
  項少龍和韓闖交換了個會心的微笑。
  這時四個美婢,兩人一組,分別捧著一把長達丈半的長槍和一個高及五尺,上平下尖的鐵盾,走進內廳。
  項少龍大感意外。
  本以為他送的必是价值連城的珍玩,誰知卻是這副兵器。
  伍孚站了起來,右手接過長槍,左手起護盾,吐气揚聲,演了几個功架,倒也似模似樣,虎虎生威,神气之极。
  歸燕湊在項少龍耳旁道:“這是我們醉風樓鎮邪辟魔的寶物,是三年前一個客人送贈給我們的,老板知項大人要來,苦思良久,最后才想起這禮物。”
  項少龍暗忖那有客人會送這种東西給青樓的,定是千金散盡后,只好以兵器作抵押了。在這時代里,寶刀一類的東西,可像黃金般使用,有錢亦未必可買到。
  韓闖起身由伍孚手中接過槍盾,秤秤斤兩4,動容道:“這對家伙最少可值百金,想不到伍老板竟私藏寶物。”
  項少龍暗贊伍孚,以兵器送贈自己,既不落于行賄的痕跡,又使自己難以拒絕,欣然站了起來,接過長槍一看,只見槍身筆挺,光澤照人,隱見螺旋紋樣,槍尖處鋒利之极,鋼質特佳,這么好的槍,還是首次得睹。
  伍孚湊了過來,指著槍身道:“項大人請看這里,刻的是槍的定名。”
  項少龍這才注意到近槍柄盡端處鑄著兩個古字,他當然看不懂。
  幸好韓闖湊過頭來讀道:“飛龍!哈!真好意頭,項大人得此槍后,定可飛黃騰達。”
  伍孚恭敬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歸燕倚著項少龍道:“項大人啊!讓奴家親手為你縫制一個槍袋好嗎?”
  項少龍取起鐵盾,舉了兩記,試出盾質极薄,偏又堅硬非常,拿久了亦不會累,心中歡喜,向伍孚道謝了。
  歸燕撒嬌道:“項大人仍未答奴家哩!”
  伍孚笑道:“項大人又沒有拒絕,限你三天內制出槍囊,那時載著飛龍槍一并送到項大人府上去好了。”
  歸燕緊挨了項少龍一下,神情歡喜。
  伍孚歉然道:“誤了兩位大人不少時間,兩位君上和管大人正在后園雅座等候項大人,韓侯是否和項大人一道的。”
  韓闖道:“我是約了太子丹來喝酒的,伍老板若不介意,我想和項大人說上兩句私話。”
  又湊到白蕾耳旁道:“待會才輪到你。”伸手到她盛臀處重重拍了一記。
  白蕾夸張地哎唷一聲。
  歸燕則偎入了項少龍怀里,昵聲道:“待會記緊要奴家陪你哪!”橫了他一記媚眼,這才和伍孚、白蕾去了,還為兩人關上了門。
  項少龍重新坐下時,仍有點暈浪的感覺,就算對方是虛情假意,但一個這么懂討男人歡心的美女曲意逢迎,沒有男人能不動心的。
  韓闖低笑道:“伍孚這家伙真有手段,弄了這兩個醉風樓最有騷勁的娘子來向你灌迷湯,就算明知他在討好你,我們也要全盤受落。”
  項少龍心有同感,想做清官确非易事,點頭道:“韓兄還未說為何知我是董馬痴哩!”
  韓闖道:“有人見到你去見田單,若還猜不到你是誰,我也不用出來混了。听說你見完他后臉色很難看,田單則匆匆去了相府找呂不韋,是否出了事呢?”
  項少龍對韓闖自不會像對龍陽君般信任,淡淡道:“只是言語上有點沖突吧!沒有什么的。”
  韓闖誠懇地道:“若項兄要對付田單或李園,切勿漏了我的一分。”
  項少龍道:“若有需要,定會找侯爺幫手。”
  韓闖忽地狠聲道:“項兄認識毒嗎?”
  項少龍記起毒因偷了他的小妾,才要逃到咸陽來,點頭表示認識。
  韓闖咬牙切齒道:“這狗雜种忘恩負義、禽獸不如,我以上賓之禮待之,那知他不但和我最心愛的小妾夾帶私逃,還把我的小妾在途中勒死,免她成為累贅,這樣狼心狗肺的人,我恨不得將他碎尸万段,只是他終日躲在相府里,使我無從下手。”
  項少龍知他仍未得悉毒搭上了朱姬的事,看來他在醉風樓出入,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志在毒。歎道:“侯爺怕要死了這條心了,現在毒到了宮內辦事,甚得太后寵愛,你若動他半根毫毛,休想能安返韓國。”
  韓闖劇震了一下,雙目紅了起來,射出悲憤神色,好一會后才頹然道:“兄弟明白了,明天我便返回韓國,項兄异日若有什么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定不會教你失望。”
  又低聲道:“在邯鄲時項兄已有大恩于我,到現在兄弟仍是心中感激。”
  項少龍想不到他會有真情流露的時候,忍不住道:“韓兄放心吧!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不出七年,毒必死無葬身之地,韓兄的仇可包在我身上。”
  韓闖不能相信地看了他一會后,點頭道:“若這話由別人口中說出來,我必會嗤之以鼻,但出自董馬痴之口,我卻是深信不疑。”
  兩人站起來時,韓闖道:“晶姊現在雖搭上了龐暖,但她真正愛上的人,卻是死去了的董馬痴,此事我亦不打算向她揭破。”
  項少龍心中一顫,腦海里冒出趙國當今太后韓晶的艷容。
第十三章 蛇蝎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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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兩名美婢引路下,項少龍經過一條長廊,踏入一座院落里,前院的樂聲人聲,漸不可聞。
  雖在燈火之下,仍可看到院落里种著很多花卉,還布置了各式各樣的盆景,幽雅宁靜,頗具心思。
  院落中心有魚池和假石山,綠草如茵,虫鳴蟬唱,使人想不到這竟是妓院的處所,就像回到了家里。
  那兩個領路的美婢,不時交頭接耳,低聲說話和嬌笑著,更頻頻回頭媚笑,极盡挑逗的能事。
  項少龍自知頗有吸引女人的魅力,加上堂堂都騎統領的身分,這些出來賣笑的女子,自然都以能与他攀上關系為榮了。
  自當上這人人艷羡的職位后,項少龍公私兩忙,接触平民百姓的工作,都讓手下去做了,今天才算親身体會“民情”,感受到都騎統領的社會地位和榮耀。
  難怪這么多人想當官了。
  像蒲布、劉巢這類依附著他的人,平時必然非常風光了。
  轉過假石山,一座兩層的獨立院落出現眼前,進口處守著十多名都衛和禁衛,都是昌文君和管中邪等人的親隨,平時早見慣見熟。
  他們雖只能站在門外,但卻毫不寂寞,正和一群俏婢在打情罵俏,好不熱鬧。見到項少龍單人匹馬來到,肅立致敬時,都忍不住泛起訝色。
  項少龍在女婢報上他的來臨聲中,含笑步進燈火通明的大廳內。
  寬敞的大廳內,置了左右各兩個席位,放滿酒菜。
  管中邪、昌平君、昌文君三人各占一席,見他到來,欣然起立致禮,气氛融洽。
  侍酒的美妓均跪地叩禮,充滿謙卑的態度。
  管中邪笑道:“項大人遲來,雖是情有可原,卻仍雖先罰三杯酒,好使酒意上能大家看齊,否則喝下去定斗項大人不過。”
  項少龍愈來愈發覺管中邪口才了得,言之有物,微笑道:“管大人的話像你的劍般令項某人感到難以抵擋,那敢不從命。”
  坐好后,自有美人儿由管中邪那席走了過來,為他斟酒。
  項少龍看著美酒注進酒杯里,晶瑩的液体,使他聯想到白蘭地,一時豪興大發,探手撫上側跪一旁為他斟酒的美妓香肩柔聲道:“這位小姐怎么稱呼?”
  對面的昌平君哈哈笑道:“這真是咸陽城的奇聞,原來少龍竟是花叢里的高手。”
  昌文君插口道:“少龍自是高手,否則怎能把紀才女收歸家有,大兄說的應是青樓的老手才對。”
  那美妓向項少龍拋了個媚眼,含羞答答道:“奴家叫楊豫,項大人莫要忘記了。”
  項少龍感到整個人輕松了起來。
  這几天實在太緊張了,壓得他差點透不過气來。
  現在他須要的是好好享受一下咸陽聲色俱備的夜生活,忘記了善柔,把自己麻醉在青樓醉生夢死,不知人間何世的气氛里。
  舉酒一飲而盡。
  一眾男女齊聲喝彩,為他打气。
  坐在他下首的管中邪別過頭來道:“且慢,在喝第二杯酒前,請項大人先點菜。”
  項少龍愕然看著几上的酒菜,奇道:“不是點好了嗎?”
  眾人登時哄堂大笑。
  昌文君捧著肚子苦忍著笑道:“點的是陪酒唱歌的美人儿,只限兩個,免至明天爬不下榻到田獵場去。”
  管中邪接口道:“樓主已把最紅的几位姑娘留了下來暫不侍客,就是等項大人不致無美食可點。”
  這話又惹起另一陣笑聲。
  昌平君道:“我們身邊的人儿們少龍也可點來陪酒,見你是初到貴境,就讓你一著吧!”
  他身旁的兩女立時笑罵不依,廳內一片吵鬧。
  項少龍雙手正捧著楊豫斟給他的第二杯酒,啞然失笑道:“我沒有迫你讓給我呀!勉強的事就勿做,今晚我只點歸燕姑娘陪酒,因為頭更鐘響時,小弟便要回去了。”
  旁邊的楊豫和三人旁邊的美妓,及跪在后方的俏婢們,一起嬌聲不依。
  管中邪歎道:“項大人除非忍心仗劍殺人,否則今晚休想本樓的姑娘肯眼白白放你回家睡覺。”
  楊豫為他斟著第三杯酒,放輕聲音道:“讓奴家今晚為項大人侍寢好嗎?”
  項少龍把酒一飲而盡,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能也,小弟腿傷未愈,實在有心無力,請各位仁兄仁姐体諒。”
  管中邪歉然道:“是我們腦筋不靈光,應全体受罰酒。”
  項少龍心中暗罵,你這小子分明想借此測探我腿傷的輕重。表面當然不露痕,敬酒聲中,舉杯喝了。
  楊豫低聲道:“大人莫忘了還要再來找奴家。”這才跪行著,垂頭倒退回管中邪的一席去,動作誘人之极。
  昌文君道:“有一個菜式少龍不能不點,否則我兩兄弟和管大人都會失望,那就是咸陽城無人會未聞芳號的單美美姑娘了。”
  項少龍知管中邪正注視他對這名字的反應,好用來判斷他是否知道單美美是媚惑烏廷威一事,故意不露出任何破綻,啞然失笑道:“那我是身在咸陽耳在別處了,為何我從未听過有這么一位美人儿呢?”
  妒忌單美美的眾女登時為他喝彩鼓掌,情況混亂熱鬧。
  管中邪咋舌道:“幸好單美美的耳朵不在這里,否則休想她肯來了,可能以后听到項大人的大名,她都要掩香耳以報复。人來!給項大人請歸燕小姐和單美美兩位美人來。今晚我是主人,自然該以最好的東西奉客。”
  這几句話雖霸道了點,但卻使人听得舒服,無從拒絕。
  俏婢領命去了。
  管中邪大力拍了三下手掌,廳內立時靜了下來。
  坐在門旁的几位女樂師雖上了點年紀,但人人風韻猶存,頗具姿色,難怪醉風樓被稱為咸陽青樓之冠。若非他們在此地有頭有臉,恐怕沒有資格坐在這里。
  女樂師應命奏起悠揚的樂韻。
  大廳左右兩邊側門敞開,一群歌舞妓載歌載舞地奔了出來,輕紗掩映著內里無限的春色,像一群蝴蝶般滿場飄飛,悅目誘人,极盡聲色之娛。
  項少龍細察她們,年紀都在十八、九歲間,容貌姣好,質素极佳。
  在這戰爭的年代里,重男輕女,窮等人家每有賣女之舉,項少龍初遇陶方時,后者正在四處搜羅美女,眼前這批年青歌姬,可能都是這么來的。
  想到這里,不禁又想起了病逝的婷芳氏,心中一陣苦,恨不得立即离去。
  神思恍惚中,樂聲悠悠而止,眾歌姬施禮后返回側堂內。
  美婢上來為各人添酒。
  門官唱道:“歸燕姑娘到!”
  項少龍收拾情怀,朝盈盈步入廳內的歸燕看去,暗忖這個名字應有點含意,說不定歸燕是別處人,思鄉情切下,取了這名字。
  歸燕逐一向各人拜禮后,才喜孜孜走到項少龍一席坐了下來,眾女均露出艷羡神色。
  項少龍尚未有机會說話,歸燕已膝行而至,半邊身緊挨著項少龍,為他斟酒,笑臉如花道:“大人恩寵,奴家先敬大人一杯!”
  管中邪三人立時大笑起來。
  昌文君道:“這叫迷湯酒湯雙管齊下,少龍小心今晚出不了醉風樓,腿傷發作哩!”
  歸燕吃惊道:“大人的腿受了傷嗎?”
  項少龍嗅著由她嬌軀傳來的衣香發香,暗忖女人的誘惑力真不可小覷,尤其當她蓄意討好和引誘你的時候,當日趙穆便強迫趙雅用春藥來對付自己,美人計是古今管用。
  想到這里,記起當說起單美美時管中邪看望自己的眼神,登時暗里冒出冷汗。
  自己真的疏忽大意,若剛才的酒下了毒,自己豈非已一敗涂地。
  莫傲乃下毒高手,說不定有方法使毒性延遲几天才發作,那時誰都不會怀疑是管中邪使人作的手腳了。
  歸燕見他臉色微變,還以為他的腿傷發作,先湊唇淺喝了一口酒,才送至他嘴邊道:“酒能鎮痛,大人請喝酒。”
  項少龍見她真的喝了一口,才放下心來,在她手上也淺喝了一口。
  同時心念電轉。
  要收買青樓的姑娘來對付自己這都騎統領,絕非易事,因為那是株連整個青樓的嚴重罪行,而且必會牽起大風波。管中邪更不會隨便把這陰謀透露給別人知道。所以若要找人下手,只有找單美美這個可能性,因為她早給毒迷倒了,自是听教听話,想到這里,已有計較。
  昌文君笑道:“歸燕這么乖,少龍理應賞她一個嘴儿。”
  歸燕嬌羞不胜地“嚶嚀!”一聲,倒入項少龍怀里,左手緊纏著他沒有半分多余脂肪的熊腰,右手摟上他粗壯的脖子,仰起俏臉,星眸半閉,緊張地呼吸著。
  給她高聳丰滿的胸脯緊迫著,看到她春情洋溢的動人表情,項少龍也不由心動,低頭在她唇上輕吻了一口。
  眾人鼓掌喝彩。
  歸燕依依不舍地放開了他,微嗔道:“大人真吝嗇。”又垂首低聲道:“大人比獅虎還要粗壯哩!”
  門官這時唱喏道:“單美美小姐到!”
  大廳倏地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集中往正門處。
  環佩聲中,一位身長玉立的美女,裊娜多姿舉步走了進來。
  項少龍一看下,亦不由動容。
  單美美年齡在二十許間,秋波流盼、櫻唇含貝、笑意盈面。最動人處是她有种純真若不懂世事的仙子般的气質,使男人生出要保護疼惜她的心情。相比之下,廳內眾美妓登時作了只配拱奉單美美這明月的小星點。
  管樂聲适時奏了起來。
  單美美盈盈轉身,舞動起來。
  在燈火映照里,身上以金縷刺繡著花鳥紋的襦衣裳袂飄飛,熠熠生輝,使她更像不應屬于這塵世的下凡仙女。
  這咸陽最紅的名妓在廳心攬衣自顧,作出吟哦躑躅的思春表情,檀口輕吐,隨著樂音唱起歌來。
  她的聲音清純甜美得不含半絲雜質,非常性感。
  項少龍只能大約听懂歌詞,說的是一位正沐浴在愛河的年輕女子,思念情人時,忽然收到愛郎托人由遠方送來的一疋綢子,上面織著一對對鴛鴦戲水的飾,使她既是心花怒放,又是情思難遣。
  配合她舞姿造手,關目表情,單美美把個中情怀,演譯得淋漓盡致,連項少龍亦為之傾倒。
  她的气質容色,比之紀嫣然和琴清,也只是稍遜一籌,想不到妓院之內,竟有如此絕品。
  項少龍心中奇怪,像她這种色藝雙絕的美女,理應早被權貴納作私寵,為何仍要在這里拋頭露臉呢?
  只听她唱道:“裁為合歡被,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
  歌聲樂聲,悠悠而止,眾人魂魄歸位,轟然叫好。
  單美美分向兩邊施禮,然后輕舉玉步,往項少龍走過去。
  項少龍提醒自己,眼前美女,實是披著仙女外表的蛇蝎,這才鼓著掌站了起來,笑道:“歡迎單姑娘芳駕?”
  單美美嫣然一笑,美眸飄到項少龍臉上,倏地亮了起來,閃過揉集了惊异、欣賞、矛盾和若有所思的复雜神色。
  項少龍這時更無疑問,知道單美美确是管中邪和莫傲用來暗害自己的工具,否則她的眼神不會這么奇怪。
  她的眼睛太懂說話了,落在項少龍這有心人的眼中,卻暴露了心內的情緒。
  見到項少龍,自然使她聯想起情人毒,而她吃惊的原因,是他項少龍整体的給人感覺比毒更要胜上一籌,更有一种毒所無法企及的英雄气魄。
  單美美下意識地避開了項少龍的眼光,垂下螓首,來到項少龍另一旁,跪拜下去。
  項少龍偷空瞥了管中邪一眼,只見他緊盯著單美美,一對利如鷹隼的眼睛首次透射出緊張的神色,顯是發覺單美美給項少龍打動了芳心的异樣神情。
  項少龍俯身探手,抓著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扶了起來。
  單美美仰起俏臉,櫻唇輕吐,呵气如蘭道:“單美美拜見項大人!”旋又垂下頭去,神態溫婉,令人我見猶怜。
  但項少龍卻知她是心中有鬼,所以怕了自己清澈的目光。
  昌平君笑道:“我們的單美人是否見項大人而心動了,變得這么含羞答答,欲語還休的引人樣儿。”
  昌文君接著道:“項大人的腿傷是否立即好了。”
  這句話又引來哄堂大笑。
  項少龍扶著她一起坐下時,管中邪道:“英雄配美人,單美人還不先敬項大人一杯,以作見面禮。”
  項少龍留心著單美美,見到她聞言嬌軀微顫,美眸一轉,不禁心中好笑,知道管中邪怕夜長夢多,迫她立即下手。
  莫傲這招确是高明,若非項少龍知道單美美乃毒的姘頭,給害死了仍不知是什么一回事。
  單美美猶豫了片刻,才由廣袖里探出賽雪欺霜的一對玉手,為項少龍把盞斟酒。
  看著她頭上綴著玉釵的墮馬髻,秀發烏閃黑亮,香气四溢,項少龍不由恨起管中邪來,竟忍心要這么一位美麗的女孩子去干傷天害理的勾當。
  單美美一對玉手微微抖顫著。
  另一邊的歸燕湊到項少龍耳邊低聲道:“大人忘了奴家哩!”
  項少龍正心有所思,聞言伸手過去,摟著歸燕的蠻腰,在她玉頰吻了一口。
  單美美這時捧起滿斟的酒杯,嬌聲道:“美美先喝一半,余下的代表美美對大人的敬意,大人請賞臉。”
  一手舉杯,另一手以廣袖掩著,以一個优美無比的姿態,提杯而飲,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項少龍留神注意,見她沒有拿杯的手在袖內微有動作,還不心里雪亮,知她是趁机把毒藥放入酒里。
  廣袖垂下,改以兩手捧杯,送至項少龍唇邊,眼光卻垂了下去。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項少龍看著眼前剩下了半盞的美酒,心中閃過無數念頭。
  他是否該當場揭破毒酒的玄虛呢?這或者是對付管中邪的最佳良机了。
第十四卷

第一章 咸陽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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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細察單美美送至唇邊的半杯美酒,卻看不出任何异樣情狀。
  他才不信藥末可以不經攪拌而遇酒溶解,只是在這古時代油燈掩映的暗光下,根本難以看清楚酒內的玄虛。
  他旋即放棄了借揭發這杯毒酒來對付管中邪。非是此事不可行,因為只要抓住單美美,就不怕她不供出在后面主使的是管中邪。
  問題是那等若和呂不韋公然撕破臉皮,失去了一直以來爾虞我詐的微妙形勢。
  只要想想呂不韋仍有七、八年的風光日子,就知這做法如何不智。
  假設此事牽連到繆毒身上,那就更复雜了。
  同時想到假若自己能詐作喝了這杯毒酒,那管中邪和莫傲將再不會另定奸計陷害自己,事后還會疑神疑鬼,以為自己不畏毒酒,又或單美美沒有依命行事,瞎自猜疑,豈非更妙。
  這些想法以電光石火的高速掠過項少龍腦際,心中已有定計。
  項少龍一手取過毒酒,另一手挽著單美美動人的小蠻腰,哈哈笑道:“美美小姐須再喝一口,才算是喝了半杯。”
  身子背著歸燕和下席的管中邪諸人,就要強灌單美美一口酒。
  單美美立時花容失色,用力仰身避了開去,惊呼道:“項大人怎可如此野蠻哩!”
  項少龍趁机松開摟著她腰肢的手,單美美用力過度,立時倒在席上。
  趁對席的昌平君等人注意力全集中到單美美身上時,項少龍手往下移,把酒潑在几下,又藉把這蛇蝎美女扶起來的動作,掩飾得天衣無縫。
  單美美坐直嬌軀,惊魂甫定,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大笑道:“累小姐跌倒,是我不好,該罰!”舉杯詐作一飲而盡。
  對面的昌平君歎道:“原來項大人這么有手段,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美美小姐肯當眾在席上乖乖的躺下來。”場內自是又爆起一陣笑聲。
  項少龍放下酒杯,只見單美美詐作嬌羞不胜地垂下頭去,免得給人看破了她內心的惊惶,神情微妙之极。
  左邊的歸燕又為他斟酒。
  管中邪笑道:“項大人若能忍一時之痛,今晚說不定可得到美美小姐另一次躺下來的回報哩!”
  昌平君兄弟又一陣哄笑,諸女則扮出嬌羞樣儿,笑罵不休。
  項少龍探手再摟緊單美美柔軟的腰肢,把酒送至她唇邊,柔聲道:“這一杯當是陪罪好了!”
  單美美仰起香唇,神色复雜地望了他一眼,默默的把整杯酒喝了。
  眾人轟然叫好。
  另一邊的歸燕不依道:“項大人竟厚此薄彼呢!”
  項少龍見管中邪沒有生疑,心中大喜,道:“我這人最是公平,來!讓我侍候歸燕姑娘喝酒。”
  昌文君怪叫道:“喝酒有啥意思,要嘴對嘴喂酒才成。”
  歸燕一聲嚶嚀,竟躺到他腿上去,一副請君開怀大嚼的誘人模樣,幸好沒有壓著后側的傷口。
  項少龍眼前腿上雖是玉体橫陳,心中卻沒有很大的波動,一來心神仍在單美美和管中邪身上,暗察他們的反應;另一方面總認為歸燕只是奉命來討好自己這京城軍警首長,曲意逢迎,盡是虛情假意。
  歸燕的姿色雖比不上單美美,但眾女中只有侍候管中邪的楊豫可与她比拚姿色,占占她便宜亦是一樂。于是銜了一口酒,低頭吻在歸燕的香唇上,度了過去。
  歸燕嬌喘細細,熟練合作地喝下去,如此仰身喝酒并不容易,可真虧了她呢。
  在眾人怪笑喝彩下,項少龍正要退兵時,給歸燕雙手纏個瓜葛緊連,香信暗吐,反哺了半口酒過來。
  項少龍不由涌起銷魂滋味,放開怀抱,也運舌相迎,享受一番后,才与玉頰火燒的歸燕分了開來。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歸燕嬌柔無力地靠近了他,媚態橫生道:“項大人今晚不要走好嗎?奴家包保你腿傷不會加劇。”
  由于她是耳邊呢喃,這兩句話只有另一邊的單美美听到,后者神情一黯,垂下螓首,顯是因項少龍“命不久矣”,而自己則是殺他的凶手。
  項少龍吻了歸燕的粉頸,笑道:“這种事若不能盡興,徒成苦差。”又探手過去摟著單美美的纖腰,故作惊奇道:“美美小姐是否有什么心事呢?”
  單美美吃了一惊,言不由衷地道:“項大人只疼歸燕姊,人家當然心里不快了。”
  管中邪忙為單美美掩飾道:“項大人能使我們眼高于頂,孤芳自賞的美美小姐生出妒意,足見你的本事,今回輪到我等兄弟們妒忌你了。”
  項少龍暗罵誰是你的兄弟時,昌文君笑道:“這另一口酒項大人絕省不了。”
  項少龍暗忖一不做二不休,逗逗這凶手美人也好。遂銜了另一口酒,俯頭找上單美美的櫻唇,度了過去,事后仍不放過她,痛吻起來,陳倉暗渡中,以二十一世紀五花八門的接吻方式,對她极盡挑逗的能事。
  單美美原本冷硬的身体軟化了,生出熱烈的反應。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在這种异乎尋常,又以為自己命不久矣的刺激下,單美美心中歉疚,反動了真情。
  唇分后,單美美眼角隱見淚光,顯見她以毒酒害他,亦是迫不得已。
  項少龍反不想急著离去,怕人發覺几下未干的酒漬。
  這時歸燕又來纏他,項少龍靈机一触,詐作手肘不慎下把仍有大半杯的酒碰倒席上,蓋過了原本的酒漬。
  一番扰攘后,單美美出乎眾人意外的托詞身体不适,先行引退。
  少了這最紅的姑娘,昌平君兩兄弟興致大減,項少龍乘机告辭。
  歸燕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把他直送到大門停泊馬車的廣場處,千叮万囑他定要回來找她,又迫他許下諾言,才肯放他到昌平君的馬車上。
  忽然間,項少龍亦有點愛上了這古代的“黑豹酒吧”了。
  回到衙署,見到值夜的滕翼,說起剛才發生的事,后者也為他抹了把冷汗。
  滕翼歎道:“我們的腦筋實在不夠靈活,總在想莫傲的奸謀是在田獵時進行,豈知竟在今晚暗施美人計,若能知道藥性,少龍就可扮得更迫真一點了。”
  項少龍肯定道:“毒藥定是在田獵后才發作的。”滕翼訝道:“三弟怎么這般有把握。”
  項少龍道:“圖先告訴我莫傲造了一批可在水底進行刺殺的工具,該是用來對付你和荊俊的,事后若我再毒發身亡,那烏家就算想報复也無人可用了。”
  滕翼大怒道:“我若教莫傲活過這三天田獵之期,便改跟他的姓。”
  項少龍忽然臉色大變,道:“我們一直想的都是己方的人,說不定莫傲的行刺目標包括了鹿公和徐先在內,那就糟了。”
  滕翼吁出一口涼气道:“呂不韋沒那么大膽吧?”
  項少龍道:“平時該不敢如此膽大包天,可是現在形勢混亂,當中又牽涉到高陵君的謀反,事后呂不韋大可把一切罪責全推到高陵君身上,有心算無心下,呂不韋得逞的机會實在太高了。”
  想到這里,再按耐不下去,站起來道:“我要去見鹿公,向他及早發出警告。”
  滕翼道:“我看你還是先去見徐先,論精明,鹿公拍馬都比他不上,他若相信我們,自會作出妥善安排。”
  項少龍一想确是道理,在十八鐵衛和百多名都騎軍護翼下,裝作巡視城內的防務,朝王宮旁徐先的左丞相府去了。
  由于現在他身兼都衛統領,除了王宮,城內城外都是在他職權之內。
  因剛才的宴會提早結束了,所以現在只是初更時分,但除了几條花街外,其他地方都是行人絕少,只是偶有路過的車馬。
  到了左相府,徐先聞報在內廳見他,這西秦三大名將之一的超卓人物微笑道:“我早知少龍會在田獵前來見我的了。”
  項少龍大感愕然道:“徐相為何會有這個想法呢?”
  徐先歎了一口气道:“我們大秦自穆公以來,躍為天下霸主之一。可惜東向的出路,一直被晉人全力扼住,故只能掉過頭來向西戎用兵,結果兼國十二,開地千里。穆公駕崩時,渭水流域的大部份土地均落入我們手上。可是由那時始,直至現在建立東三郡,二百多年來我們毫無寸進。
  究其原因,与其說出路受阻,不若說是內部出了問題。我若強大,誰可阻攔?故這仍是個誰強誰弱的問題。”
  項少龍對那時的歷史不大了了,只有點頭受教的份儿。
  徐先談興大起,喟然道:“三家分晉后,我們理該乘時而起,可惜偏是那四十多年間,朝政錯出常軌,大權旁落亂臣手上,粗略一算,一個君主被迫自殺,一個太子被拒不得繼位,另一君主和母后一同被弒,沉尸深淵。魏人乘我國內亂,屢相侵伐,使我們盡失河西之地。”
  項少龍開始有點明白徐先的意思,現在的呂不韋正在這條舊路上走著。無論呂不韋是否奪權成功,甚或廢了小盤,最后的結果就是秦國始終不能稱霸天下,這正是徐先最關心的事。
  徐先長身而起,沉聲道:“少龍!陪我到后園走走!”
  項少龍心內起了個疙瘩,知他必是有秘密要事須作商量。
  明月高照下,兩人步入后園里,沿著小徑漫步。
  徐先歎了一口气道:“我們秦人与戎狄只是一線之隔,不脫蠻風,周室京畿雖建于此地,只是好比覆蓋襤褸的錦衣,周室一去,襤褸依然,至今仍是民風獷野。幸好孝公之時用商鞅變法,以嚴刑峻法給我們養成守規矩的習慣,又重軍功,只有從對外戰爭才可得爵賞,遂使我大秦無敵于天下。可是呂不韋這么一搞,恣意任用私人,又把六國萎靡之風,引入我大秦,使小人當道,群趨奉迎、互競捧拍之道,這于我大秦實是大大不利。他那本呂氏春秋我看過了,哼!若商鞅死而复生,必將它一把火燒掉。”
  項少龍終于听到在鹿公這大秦主義者排外動机外另一种意見,那就是思想上基本的沖突。呂不韋太驕橫主觀了,一點不懂体恤秦人的心態。
  他接触的秦人,大都坦誠純朴,不愛作偽,徐先、鹿公、王齒、昌平君兄弟、安谷奚等莫不如是。
  比較起來,呂不韋、莫傲、管中邪、繆毒等全是异類。
  秦人之所以能無敵于天下,正因他們是最強悍的民族,配以商鞅的紀律約束,真是誰与爭鋒。
  呂不韋起用全無建樹的管中邪和呂雄,于后者犯事時又想得過且過,正是秦人最深惡痛絕的。
  小盤以嚴厲果敢的手段處置了呂雄,這一著完全押對了。
  徐先停了下來,灼灼的眼光落到項少龍臉上,沉聲道:“我并非因呂不韋非我族類而排斥他,商君是衛人,但卻最得我的敬重。”
  項少龍點頭道:“我明白徐相的意思了。”
  徐先搖頭歎道:“呂不韋作茧自縛,以為害了大王,秦室天下就是他的了。豈知老天爺尚未肯舍棄我大秦,出了政儲君這明主,所以我徐先縱使粉身碎骨,亦要保儲君直至他正式登上王座。”
  項少龍暗吃一惊,道:“听徐相口气,形勢似乎相當危急。”
  徐先拉著他到一道小橋旁的石頭坐下來,低聲道:“本來我并不擔心,問題是東郡民變,呂不韋派了蒙驁和王齒兩人前往真壓,一下子把京師附近的軍隊全抽空了,現在京師只有禁衛、都騎、都衛三軍在支撐大局,形勢之險,實百年來首次見到。”
  項少龍皺眉道:“据我所知,東郡民變乃高陵君和趙將龐爰兩人的陰謀,呂不韋沒有說清楚這事嗎?”
  徐先臉上陰霾密布,悶哼道:“話雖然是這么說,可是高陵君有多少斤兩,誰都心中有數,十個高陵君都斗不過半個呂不韋,怎會到事發時,呂不韋才猛然惊覺,倉猝應付?”
  項少龍心中冒起一股寒意,囁嚅道:“徐相的意思是──”
  徐先斷然道:“這事必与呂不韋有關,只要呂不韋把奸細安插到高陵君的謀臣內邊,就可像扯線公仔般把高陵君控制在手上,制造出這等形勢。”
  再肅容道:“只要呂不韋在這段期間內,能把你和兩位副統領除掉,都騎都衛兩軍,都要落進呂不韋手內,那時你說會出現什么情況?我之所以猜到你今晚會來見我,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假若你确非呂不韋的人,以你的才智,必會發覺不妥當的地方,少龍明白了嗎?”
  項少龍暗叫好險,要取得徐先的信任确不容易,直至剛才,徐先仍在怀疑自己是呂不韋一著巧妙的棋子,或可說是多重身分的反間諜。
  有點尷尬地道:“多謝徐相信任。”
  又不解道:“縱使呂不韋手上有都騎都衛兩軍,但若他的目標是政儲君,恐怕沒有人肯听他命令。”
  徐先歎道:“少龍仍是經驗尚淺,除非呂不韋得到了全部兵權,否則絕不會動儲君半根毛發,此乃愚不可及的舉動,可是只要他能把我和鹿公害死,再把事情推在高陵君上,那時秦室還不是他的天下嗎?蒙驁不用說了,王齒這糊涂鬼在那种情況下孤掌難鳴,加上又有太后護著呂不韋,誰還敢去惹他呢?”
  接著雙目厲芒一閃道:“先發者制人,后發者受制于人。
  呂不韋一天不死,我們休想有好日子過,大秦則是重蹈覆轍,受權臣所陷。”
  項少龍差點呻吟起來。
  站在徐先的立場角度,策略上完全正确。
  問題是項少龍知道在小盤登基前,沒有人可要呂不韋的命。
  若要不了他的命,自然是自己要丟命了。此事怎逃得過?
  只恨他不能以這理由勸徐先打消此意,難道告訴他史書寫明呂不韋不會這么快完蛋嗎?
  正頭痛時,徐先又道:“只要政儲君肯略一點頭,我可包保呂不韋活不過這三天。”
  項少龍歎道:“徐相有否想過那后果呢?”
  徐筅冷哼道:“最大問題的三個人,就是姬太后、蒙驁和杜壁。最難搞的還是杜壁,呂不韋一去,他必趁机擁立成喬,若非有此顧慮,先王過身時,我和鹿公早動手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王齒從中反對。所以我才希望由你說服儲君,現在他最信任的人就是少龍你了。”
  項少龍道:“我卻有另一個想法,首先要通過滴血認親,正式确定了儲君和呂不韋沒有半絲瓜葛,其次就是殺死呂不韋手下的第一謀士,此人一去,呂不韋便變了一只沒有爪牙的老虎,惡不出什么樣儿來,第三──”
  徐先揮手打斷他道:“你說的是否那莫傲?”
  項少龍訝道:“徐相竟听過此人?”
  徐先輕描淡寫道:“這點能耐都沒有,如何敢和呂不韋作對。最好把管中邪一起干掉,那就更是妥當。只是現在的情況是你在防我,我也在防你,若非公然動手,誰奈何得了對方呢?”
  項少龍知道單憑這點仍未足以打動這位智者,低聲道:“第三就是把繆毒捧出來与呂不韋打對台,只要拖到儲君加冕之日,呂不韋這盤棋就算輸了。”
  徐先雄軀一震,不解道:“繆毒不是呂不韋的人嗎?”
  項少龍把計划和盤托上,道:“我還提議儲君給呂不韋安上一個仲父的虛銜,以安他的狼子野心。”
  徐先深吸一口气后,像首次認識他般打量了好一會,雙目精光閃閃道:“說到玩手段、弄詭謀,恐怕那莫傲也要讓你一點,難怪到今天你仍活得這么健康活潑了。”
  項少龍暗叫慚愧道:“幸好今晚喝少了一杯酒,否則就真不敢當徐相這句話了。”
  徐先追問下,他說出了今晚所發生的事。
  徐先听罷點頭同意道:“你說得對,一天不殺莫傲,早晚會給他害死。照我估計,這杯毒酒該在七天后發作,孝文王當日就是喝了呂不韋送來的藥湯,七天后忽然呼吸困難窒息致死,由于從來沒有一种毒藥可在七天后才突然發作的,所以我們雖覺得內有蹺蹊,仍很難指是呂不韋下的毒手,當然也找不出任何證据了。唉!現在沒有人敢吃呂不韋送來的東西了。真是奇怪,當日害死孝文王的藥湯,照例曾經內侍試飲,那內侍卻沒有中毒的情況?”
  項少龍暗忖這莫傲用毒的功夫,怕比死鬼趙穆尚要高明數倍,要知即使是慢性毒藥,總還是有跡可尋,吃下肚后會出現中毒的征兆,那有毒藥可在吞入腹內后七天才使人毒發呢?盡管在二十一世紀,恐怕亦難以辦到,除非毒藥被特制的藥囊包裹著,落到肚內黏在胃壁處,經一段時間后表層被胃酸腐蝕后,毒藥才瀉逸出來,致人死命。
  想到這里,心中一動,恨不得立即折返醉風樓,查看一下自己把毒酒潑下處,會否有這么一粒包了某种保護物的毒藥。
  徐先見他臉色忽晴忽暗,問道:“你想到什么了?”
  項少龍道:“我在想如何可請求徐相暫緩對付呂不韋呢?”
  徐先笑道:“我徐先豈是徒逞勇力的莽撞之徒,少龍既有此妙計,我和鹿公就暫且靜觀其變。不過假若你殺不死莫傲,便輪到我們動手對付呂不韋了,總好過給他以毒計害死。”
  項少龍拍胸口保證道:“給我十天時間吧!說不定我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教他死得不明不白哩!”徐先愕然瞪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第二章 夜探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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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靈巧地翻過高牆,落到醉風樓的花園里。
  這時剛過了二更天,醉風樓主樓之后的七、八座院落,仍是燈火通明,笙歌處處。
  項少龍好一會才辨認出管中邪剛才招呼他的那座雅院,只見仍是燈光燦然,不禁叫起苦來,同時亦心中奇怪,難道他走后,又用了來招呼另一批貴客嗎?
  好奇心大起下,他借著夜色和花草樹木的掩蔽,無聲無息地竄了過去,到了近處時,駭然伏下,心儿忐忑狂跳。
  原來正門處有一批大漢在守護著,其中几個赫然是呂不韋的親隨。
  難道是呂不韋來了嗎?
  留心細看去,只見院落四周都有人在巡逡守衛,嚴密之极。
  這當然難不倒他這懂得飛檐走壁的特种戰士。
  察看了形勢后,他選了院落旁的一棵大樹,迅速攀了上去,再射出索鉤,橫度往院落人字形的一邊瓦面上,才小心翼翼,沿索滑到了檐邊,探頭由近檐頂的通風口朝內望去。
  一瞥下立時魂飛魄散,手足冰寒,差點由屋頂掉了下來。
  只見燈火通明的大廳里,站了管中邪、莫傲、醉風樓的樓主伍孚,歸燕和單美美五個人,正在研究被移開了長几下地席上的酒漬。
  伍孚歎道:“莫先生确是奇謀妙算,先教我贈項少龍以寶物,好教他不起提防之心,又使他以為下手的是我們的好美美,誰知要他命的卻是我們的歸燕姑娘。”
  管中邪道:“對莫兄的高明,我管中邪是沒話說的了。最妙是這小子還以為自己逃過大難,再不起防范之心,确是精彩絕倫。”
  這時大門洞開,呂不韋春風滿臉,神采飛揚的走了進來。
  在項少龍瞠目結舌,全身血液差點冰凝之下,單美美乳燕投怀的扑入了呂不韋怀內去,嬌聲道:“美美為呂相立了大功,呂相該怎么賞人家哩!”
  呂不韋的手由她的纖腰落到了她的隆臀上,大力拍了兩記,邪笑道:“那就讓我今晚好好酬勞你吧!”
  莫傲則伸手摟著歸燕道:“呂相莫忘了我們的好歸燕,若非靠她那條香舌,項少龍怎會中計。”
  上面的項少龍全身發麻,差點要扑下去給呂不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天啊!
  自己的肚內竟有了隨時可取自己一命的毒囊,這時代又沒有開刀的手術,他項少龍豈非死定了。
  呂不韋此時摟著單美美,到了那片酒漬旁,俯頭細看了一回后,哈哈大笑道:“任你項少龍智比天高,也要著了我呂不韋的道儿;卻還以為反算了我們一著,到喉嚨被藥液蝕開了個口儿時,還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項少龍听得心中一動,燃起了希望。
  若藥囊只是黏在喉嚨處,便有取出來的机會了。
  管中邪道:“美美姑娘的表演才精彩哩,連我都差點給她騙過了。”
  呂不韋俯頭吻在單美美的香唇上,弄得她咿唔作聲,春意撩人。
  管中邪伸手按在伍孚的肩頭上,笑道:“此事成功后,伍樓主當的這個官,必定非同小可哩!”
  伍孚欣然道謝后,又有點擔心地道:“那東西會不會無意間給他吐出來呢?”
  倚著莫傲的歸燕嬌笑道:“樓主放心好了,那東西不知黏得多么緊,若非給他的舌頭卷了過去,奴家還不知怎辦才好呢。”
  莫傲接口道:“這東西最不好就是會黏在杯底,否則我的小燕子就不用犧牲她的香舌,給這家伙大占便宜了。”
  管中邪笑道:“只是占了點小便宜吧!大便宜當然還是留給莫兄了。”
  一時男的淫笑,女的不依嬌嗔。
  項少龍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時离開,想方法把那毒囊弄掉。
  這一著妙計确是厲害,當時舌頭交纏,意亂情迷,那想得到竟是死亡之吻。
  自己亦确是大意,以為對方不知道自己識穿了單美美是他們的人,還一番造作,真要教人笑穿了肚皮。
  呂不韋笑道:“春宵苦短,莫先生該到小燕的香閨,好好答謝美人了。”
  轉向伍孚道:“伍樓主今趟做得很好,我呂不韋必不會薄待你。”
  哈哈一笑,擁著單美美去了。
  項少龍知道再不會听到什么秘密,悄悄走了。
  項少龍慘哼一聲。
  滕翼由他張開的大口里,把彎曲了的銅條抽了出來,尾端的小圓片上黏著一粒烏黑色的藥丸,只有蒼蠅般大小。
  旁邊的陶方、荊俊、蒲布、劉巢等人齊松了一口气,抹掉額上的冷汗。
  項少龍咽著被刮損了的咽喉,說不出話來。
  滕翼把毒丸移到眼前,眾人都俯近研看。
  荊俊狠狠道:“有什么方法把這毒丸送進莫傲的喉嚨里去呢?”
  項少龍清了清喉嚨,沙啞著聲音道:“這毒丸若是混在酒里,便會黏在杯底,可是在毒死孝文那碗藥湯里,卻沒有這种情況。”
  陶方大喜道:“那即是說,只要我們得到那條藥方,當可找到其中某种藥物,可以中和它的黏性,到進入喉內才會黏著,如此一來,要毒殺莫傲再非難事了。這藥方必然會留下紀錄來的。”
  滕翼一震下望往項少龍,兩人同時想起了圖先,旋又搖頭。
  若圖先可輕易向莫傲下毒,早把他毒死了。
  蒲布頹然道:“就算找到那可中和這毒丸黏性的方法也沒有用,難道捧碗藥湯去哄他喝下去嗎?”
  項少龍道:“這事大可隨机應變,毒丸由我隨身攜帶,再相机行事。夜了!我們盡量睡一覺好的,否則明天恐沒有精神去應付莫傲另一些陰謀詭計,二哥和小俊更要打醒十二個精神。”
  眾人無不同意,各自回房休息。
  項少龍回到后堂時,不由想起了紀嫣然等眾嬌妻,神思恍惚間,嬌聲嚦嚦在耳旁響起道:“大爺回來了!”
  項少龍愕然望去,只見周薇和衣躺在一角地席處待他回來,看樣子是剛給他吵醒過來的,看她釵橫鬢亂的海棠春睡后的神態,心中大叫不妙。
  自趙倩和春盈諸女去世后,他飽受折磨,整整一年有如活在噩夢里,英雄气短,偏又步步落在下風。使他再不愿有男女間新的責任和感情上的承擔。
  對琴清如是,對嬴盈也如是。
  他雖答應昌平君兄弟對嬴盈勉力而為,但卻是敷衍的成份居多,絕不熱心,亦自知未必斗得過管中邪。
  不過都及不上眼前的周薇使他頭痛。
  看她行事作風,顯是自尊心极重和死心眼的人,敢愛敢恨。
  幸好現在和她關系尚淺,還有轉圜的余地,干咳一聲道:“這么夜了,還不回去睡嗎?”
  周薇起身施禮后,溫柔地為他脫下外袍,欣然道:“早睡過了,現在不知多么精神,陶公安排了最尾后那間房子給我,現在讓小婢侍候大爺沐浴好嗎?”話完雙頰早紅透了。
  項少龍心中叫糟,自己已多晚沒有妻婢相陪,今晚又曾偎紅倚翠,挑起了情欲,若說不想女人,只是在欺騙自己,給她這么以身相陪,后果實不敢想像。但如若斷然拒絕,她受得了嗎?
  幸好周薇要為他寬衣時,腳步聲響。
  項少龍回頭望去,見來的是荊俊,大訝道:“小俊!有什么事嗎?”
  荊俊仍以為周薇是周良的妻子,奇怪地瞪著她。
  項少龍低聲吩咐周薇退避入房后,才道:“什么事呢?”
  荊俊看著周薇消失處,奇道:“她怎會在這里的?”
  項少龍解釋了她和周良的兄妹關系后,荊俊雙目立時亮了起來,嘿然道:“三哥真好艷福,這周薇若非荊釵布裙,不施脂粉,艷色絕不會遜于田鳳和田貞。”
  項少龍心中一動,著他在一旁坐下后,笑道:“小俊對她似乎有點意思哩?”
  荊俊赧然道:“三哥說笑了,小俊怎敢來和三哥爭女人。”
  項少龍欣然道:“她并非我的女人,假設你有意思的話,不礙用點功夫,三哥我絕不介意,還非常感激你哩!”
  荊俊大喜道:“嘿!讓我試試看吧!說到哄女孩,我比以前進步多了。”
  項少龍道:“此事就這么決定,你不去休息卻來找我,究竟為了什么事?”
  荊俊道:“三哥的腿還可以再出動嗎?”
  項少龍道:“只要不是動手過招,便沒有問題。你有什么好主意?”
  荊俊道:“現在离天明尚有兩個多時辰,要殺死莫傲,這是唯一的机會。”
  項少龍皺眉道:“莫傲身旁能人眾多,呂不韋又在那里,怎么下手?”
  荊俊道:“硬來當然不成,不過我對醉風樓的環境非常清楚,更知道單美美和那歸燕的閨房在那里,只要我們能摸到那里去,就有辦法把那顆毒丸喂入莫傲的喉嚨里,然后再輕輕松松等待他毒發身亡,豈非大快人心嗎?”項少龍喜道:“計將安出?”
  荊俊攤開手掌,現出一截三寸許黑色樹枝似的東西,得意洋洋道:“這是由迷魂樹采來的香枝,燃點后的煙只要吸入少許,立即昏昏欲睡,若在熟睡時吸入,保證掌摑也醒不過來,三哥明白了吧!”
  項少龍沉吟片晌后,斷然道:“你最好通知二哥,若這么令人快慰的事少了他,我們兩個都要挨罵的。”
  憑著勾索,三兄弟悄無聲息地潛入醉風樓東,躲在花叢暗處。
  樹木掩映中,隱見燈光。
  荊俊這識途老馬道:“竹林內有四座小樓,分別住著醉風樓的四位大阿姐,就是單美美、楊豫、歸燕和白蕾,合稱醉風四花,歸燕的小樓位于左方后座,只要能過得竹林這一關,就有机會摸入樓內去,若我沒有記錯,每座樓旁都种有香桂樹,躲躲藏藏應是易如反掌。”
  滕翼皺眉道:“既有呂不韋在內,防守必然非常嚴密,竹樹更是難以攀椽,只要有人守著竹林間的出入口,我們怎進得去?”
  項少龍道:“另一邊是什么形勢?”
  荊俊苦笑道:“仍是竹林,所以這地方有個名字,叫‘竹林藏幽’,只要過得這關,莫傲就死定了。”
  腳步聲響,兩名武士提著燈籠走了過來,邊走邊談笑著。三人屏息靜气,傾耳細听。
  其中一人道:“這四個妞儿确是花容月貌,又夠騷勁,連我們的管大爺也動了心,留宿在那楊豫的小樓里。”
  另一人道:“听說還有個白蕾,不知她今晚是否也要陪人,若沒有的話,就由我兩兄弟招呼她好了。”
  先前的大歎道:“你付得起渡夜資嗎?何況听說縱有銀兩,她都未必肯瞅睬你哩!”
  直至他們去遠,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白蕾陪的該是韓闖,說不定會有机會。”
  話猶未已,人聲由前院方向傳來,其中一個隱隱認得是老朋友韓闖,還有女子的嬌笑聲,不用說該是白蕾了。滕翼大急道:“怎樣瞞過那白蕾呢?”
  此時一群人已轉入了這條花間小徑里,領路的是兩個提著燈籠的美婢,接著是四名韓闖的近衛,然后是摟摟抱抱的韓闖和白蕾,最后是另八名親兵。
  看到這种陣勢,項少龍亦是一籌莫展。
  荊俊忽地湊近滕翼道:“白蕾并不認得二哥的!”
  項少龍靈机一触道:“二哥可冒充太子丹的人,韓闖剛和他喝完酒。”
  這時韓闖等剛路過他們藏身處,轉上直路,朝竹林方向走去。
  滕翼先解下佩劍,硬著頭皮竄了出去,低嚷道:“侯爺留步,丹太子命小人來有要事相告。”
  韓闖等整隊人停了下來,近衛都露出戒備神色。
  滕翼大步走去,眾人雖見到他沒有佩劍,仍是虎視眈眈,手握劍柄。
  韓闖放開了白蕾,冷冷道:“丹太子有什么說話。”
  滕翼心知韓闖的手下絕不會任自己靠近他們主子的,遠遠立定,施禮道:“小人龍善,乃丹太子駕前右鋒將,韓侯這么快就忘了小人嗎?”
  龍善是當日滕翼在邯鄲時用的假名字。
  韓闖呆了一呆,醒覺過來,哈哈笑道:“記起了記起了!右鋒將請恕本侯黑夜視力不佳。”
  轉身向白蕾道:“小蕾儿先回房去,本侯立即就來。”
  白蕾那會疑心,叮嚀了韓闖莫要教她苦候,偕兩個丫環先去了。
  在韓闖的掩護下,三人換上他手下的外裳,無惊無險地進入了守衛森嚴的竹林里,到了与歸燕閨樓只隔了一棵香桂樹的白蕾居所處。
  韓闖向三人打了個眼色,逕自登上樓上去。
  白蕾的四名貼身美婢,分了兩人來招呼他們。
  項少龍、荊俊和滕翼怕給小婢認了出來,早向韓闖的手下關照了,其中兩人匆匆把兩婢拖了到房內去,不片晌已是嬌吟陣陣,滿樓春聲。
  在韓闖布在樓外的親衛放哨把風下,三人先后攀上桂樹,到了歸燕的小樓瓦頂處。
  房內傳來鼾聲。
  若論飛檐走壁的身手,項滕兩人都及不上荊俊,由他覷准机會穿窗進房,頃刻后莫傲的鼾聲變成了沉重的呼吸。項少龍示意滕翼留在屋頂,自己翻了進去。
  荊俊正蹲在榻旁,向他打出一切順利的手勢。
  項少龍心中大喜,竄了過去。
  在几頭的油燈映照下,荊俊已捏開了莫傲的大口,項少龍忙取出毒丸,以銅枝送入他的喉嘴里,肯定黏個結實后,正要离去時,足音在門外響起。
  項少龍和荊俊大吃一惊,同時跨過榻上兩人,躲在榻子另一端暗黑的牆角里。
  敲門聲響,有人在外面道:“莫爺!呂相有急事找你。”莫傲和歸燕當然全無反應。
  項少龍人急智生,伸手重重在莫傲腳板處捏了一記。
  幸好荊俊的迷暈香只夠讓莫傲昏上一陣子,莫傲吃痛下,呻吟一聲,醒了過來。
  那人又喚道:“莫爺!”
  莫傲剛醒過來,頭腦昏沉地道:“什么事?”
  叫門的手下道:“呂相剛接到了緊急消息,刻下正在樓下等候莫爺。噢!呂相和管爺來了。”
  項少龍和荊俊暗叫不妙,卻苦在莫傲已坐了起來,想冒險逃走都辦不到。
  幸好呂不韋的聲音在門外道:“我們在外廳等你。”
  莫傲推了推歸燕,見她毫無反應,在她雪白的胸脯捏了一把,才起身合衣,腳步穩穩地推門外出。
  今次輪到項少龍和荊俊兩人喜出望外,忙蛇行鼠步到了房門處,貼耳偷听。
  呂不韋首先道:“剛接到消息,短命鬼項少龍竟去了找徐先,商量了整個時辰,才返回烏府去。哼!莫先生認為他們會弄些什么陰謀出來呢?”
  莫傲顯然因曾受迷魂香的影響,腦筋遠及不上平時靈活,呻吟道:“不知是否因太高興下多喝了點酒,我頭有些痛。”
  管中邪道:“莫兄先喝杯解酒茶,定定神就沒事的了。”
  接著是斟茶遞水的聲音,听聲息,外面應只有呂不韋、莫傲和管中邪三人。
  好一會后,呂不韋道:“莫先生能否肯定那狗雜种會在最后一天晚田獵時才毒發呢?沒有了高陵君襲營的掩飾,則誰都會猜到是我們動的手腳了。”
  莫傲舒了一口气,道:“呂相放心,我曾找了十多個人來作實驗,保證時間上不會出差錯。”
  管中邪笑道:“沒有了項少龍,他們必然陣腳大亂,而我們則是准備充足,到時我們先護著儲君和太后渡河,等輪到鹿公和徐先時,就弄翻木橋,再在水底把他們刺殺,干手淨腳,誰會怀疑我們呢?”
  呂不韋道:“最怕是徐先和項少龍等先發制人,提前在這兩天內動手,我們就要吃大虧了。”
  莫傲胸有成竹道:“放心好了!一天沒有弄清楚高陵君的虛實,他們那敢動手,以免徒便宜了高陵君。諒他們的膽子仍沒有這么大。”
  呂不韋道:“現在最頭痛就是政儿,他似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乃是我呂不韋的親生骨肉。唉!都是朱姬那賤人不好,我多次催她去和政儿說個清楚,她都一口拒絕了。又不肯接受封我為攝政大臣的提議,哼!繆毒恁地沒用,連這些小事都辦不到。”
  管中邪道:“我看關鍵處仍是項少龍,有了他,太后就不用完全倚賴呂相了。”
  莫傲啞然失笑道:“我忽然想出一計,既可討太后歡心,使她接受封呂相為攝政大臣,又可掩人耳目。”
  正在門內偷听的荊項兩人好奇心大起,暗忖這莫傲果是詭計多端。
  呂不韋大喜追問。
  莫傲笑道:“只要讓太后知道呂相和項少龍再無嫌隙,就可消除了她心中疑慮。所以只要化解了她這個心結,她對呂相自會言听計從了。”
  管中邪微帶不悅道:“莫兄不是又要娘蓉佯作嫁給項少龍吧!”
  莫傲失笑道:“管兄不是要和一個只有三天命的人爭風呷醋吧!”
  接著壓低聲音道:“呂相明天可請太后親自宣布三小姐和項少龍的婚事,同時把呂相封為攝政大臣;把這兩事合而為一,等若明示太后只要肯讓呂相坐上此位,就拿最疼愛的女儿出來作為保證項少龍的安全,在這种情況下,太后為了項少龍,自然會讓步的,當然還要著繆毒下點工夫。”
  室內的項少龍到這刻仍未弄得清楚攝政大臣和宰相有何分別,但照想該是進一步削去小盤的自主權了。
  管中邪再沒有出言反對。
  呂不韋欣然道:“這确是妙計,中邪!由你對娘蓉做點工夫吧!這妮子最听你的話,上趟你教她來大鬧一場,她的表演真是精彩絕倫了。”
  室內的項少龍這才知道呂娘蓉進來大吵大鬧,破坏婚議,竟是有預謀的行動,不由心中大恨。
  呂娘蓉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自己也不用再對她有怜惜之心了。
  正如荊俊所說,玩玩她也好,等若向呂不韋和管中邪各捅一刀。
  呂不韋道:“事情就這么決定,快天光了!”
  項少龍兩人那敢再听下去,慌忙离去。
  想不到神推鬼使下,竟得到了這么關鍵性的情報。整個局勢立時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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