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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樓
發表於 2009-4-16 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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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尼姑笑道:“軍爺,咱們有要緊事,心急趕路,勞你駕往旁邊讓
一讓。”令狐沖道:“甚么軍爺不軍爺?我是堂堂參將,你該當叫我
將軍,才合道理。”七八名女弟子齊聲笑著叫道:“將軍大人,請你
讓道!”
令狐沖哈哈一笑,挺胸凸肚,神氣十足,突然間腳下一滑,摔跌下
來。眾弟子尖聲驚呼:“小心。”便有二人拉住了他手臂。令狐沖又
滑了一下,這才站定,罵道:“他奶奶……這地下這樣滑。地方官全
是飯桶,也不差些民案,將山道給好好修一修。”
他這么兩滑一跌,身子已縮在山壁微陷的凹處,恆山女弟子展開輕
功,一一從他身旁掠過。有人笑道:“地方官該得派輛八人大轎,把
將軍大人抬過嶺去,才是道理。”有人道:“將軍是騎馬不坐轎的
。”先一人道:“這位將軍與眾不同,騎馬只怕會摔跌下來。”令狐
沖怒道:“胡說八道!我騎馬几時摔跌過?上個月那該死的畜生作老
虎跳,我才從馬背上滑了一滑,摔傷了膀子,那也算不得甚么。”眾
女弟子一陣大笑,如風般上坡。
令狐沖眼見一個苗條身子一晃,正是儀琳,當即跟在她身后。這一
來,可又將后面眾弟子阻住了去路。幸好他雖腳步沉重,氣喘吁吁,
三步兩滑,又爬又跌,走得倒也快捷。后面一名女弟子又笑又埋怨:
“你這位將軍大人真是……咳,一天也不知要摔多少交!”
儀琳回過頭來,說道:“儀清師姊,你別催將軍了。他心里一急,別
真的摔了下去。這山坡陡得緊,摔下去可不是玩的。”
令狐沖見到她一雙大眼,清澄明澈,猶如兩泓清泉,一張俏臉在月光
下秀麗絕俗,更無半分人間煙火氣,想起那日為了逃避青城派的追
擊,她在衡山城中將自己抱了出來,自己也曾這般怔怔的凝視過她,
突然之間,心底升起一股柔情,心想:“這高坡之上,伏得有強仇大
敵,要加害于她。我便自己性命不在,也要保護她平安周全。”
儀琳見他雙目呆滯,容貌丑陋,向他微微點頭,露出溫和笑容,又
道:“儀清師姊,這位將軍如果摔跌,你可得快拉住他。”儀清笑
道:“他這么重,我怎拉得住?”本來恆山派戒律甚嚴,這些女弟子
輕易不與外人說笑,但令狐沖大裝小丑模樣,不住逗她們的樂子,而
四周并無長輩,黑夜趕路,說几句無傷大雅的笑話,亦有振奮精神之
效。
令狐沖怒道:“你們這些女孩子說話便不知輕重。我堂堂將軍,想當
年在戰場上破陣殺賊,那般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模樣,你們要是瞧
見了,嘿嘿,還有不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這區區山路,壓根兒就沒瞧
在我眼里,怎會摔交?當真信口開河……啊喲,不好!”腳下似乎踏
到一塊小石子,身子便俯跌下去。他伸出雙手,在空中亂揮亂抓。在
他身后的几名女弟子都尖聲叫了出來。
儀琳急忙回身,伸手一拉。令狐沖湊手過去,握住了她手。儀琳運勁
一提,令狐沖左手在地下連撐,這才站定,神情狼狽不堪。他身后的
几名女弟子忍不住咭咭咯咯的直笑。令狐沖道:“我這皮靴走山路太
過笨重,倘若穿了你們的麻鞋,那就包管不會摔交。再說,我只不過
滑了一滑,又不是摔交,有甚么好笑?”儀琳緩緩松開了手,說道:
“是啊,將軍穿了馬靴,走山道確是不大方便。”令狐沖道:“雖然
不便,可威風得緊,要是像你們老百姓那樣,腳上穿雙麻鞋草鞋,可
又太不體面了。”
眾女弟子聽他死要面子,又都笑了起來。這時后面几撥人已絡繹到了
山腳下,走在最先的將到坡頂。令狐沖大聲嚷道:“這一帶所在,偷
雞摸狗的小賊最多,冷不妨的便打人悶棍,搶人錢財。你們出家人身
邊雖沒多大油水,可是辛辛苦苦化緣得來的銀子,卻也小心別讓人給
搶了去。”儀清笑道:“有咱們大將軍在此,諒來小賊們也不敢前來
太歲頭上動土。”令狐沖叫道:“喂,喂,小心了,我好像瞧見上面
有人探頭探腦的。”
一名女弟子道:“你這位將軍當真羅嗦,難道咱們還怕了几個小毛賊
不成?”一言甫畢,突然聽得兩名女弟子叫聲:“哎唷!”骨碌碌滾
將下來。兩名女弟子急忙搶上,同時抱住。前面几名女弟子叫了起
來:“賊子放暗器,小心了!”叫聲未歇,又有一人滾跌下來。儀和
叫道:“大家伏低!小心暗器!”當下眾人都伏低了身子。令狐沖罵
道:“大膽毛賊,你們不知本將軍在此么?”儀琳拉拉他手臂,急
道:“快伏低了!”在前的女弟子掏出暗器,袖箭、鐵菩提紛紛向上
射去。但上面的敵人隱伏石后,一個也瞧不見,暗器都落了空。定靜
師太聽得前面現了敵蹤,蹤身急上,從一眾女弟子頭頂躍過,來到令
狐沖身后時,呼的一聲,也從他頭頂躍了過去。
令狐沖叫道:“大吉利市!晦氣,晦氣!”吐了几口口水。只見定靜
師太大袖飛舞,當先攻上,敵人的暗器嗤嗤的射來,有的釘在她衣袖
之上,有的給她袖力激飛。定靜師太几個起落,到了坡頂,尚未站
定,但覺風聲勁急,一條熟銅棍從頭頂砸到。聽這兵刃劈風之聲,便
知十分沉重,當下不敢硬接,側身從棍旁竄過,卻見兩柄鏈子槍一上
一下的同時刺到,來勢迅疾。敵人在這隘口上伏著三名好手,扼守要
道。定靜師太喝道:“無恥!”反手拔出長劍,一劍破雙槍,格了開
去。那熟銅棍又攔腰掃來。定靜師太長劍在棍上一搭,乘勢削下,一
條鏈子槍卻已刺向她右肩。只聽得山腰中女弟子尖聲驚呼,跟著砰砰
之聲大作,原來敵人從峭壁上將大石推將下來。
恆山派眾弟子擠在窄道之中,竄高伏低,躲避大石,頃刻間便有數人
被大石砸傷。定靜師太退了兩步,叫道:“大家回頭,下坡再說!”
她舞劍斷后,以阻敵人追擊。卻聽得轟轟之聲不絕,頭頂不住有大石
擲下,接著聽得下面兵刃相交,山腳下竟也伏有敵人,待恆山派眾人
上坡,上面一發動,便現身堵住退路。
下面傳上訊息:“師伯,攔路的賊子功夫硬得很,沖不下去。”接著
又傳訊上來:“兩位師姊受了傷。”定靜師太大怒,如飛奔下,眼見
兩名漢子手持鋼刀,正逼得兩名女弟子不住倒退。定靜師太一聲呼
叱,長劍疾刺,忽聽得呼呼兩聲,兩個拖著長鏈的鑌鐵八角錘從下飛
擊而上,直攻她面門。定靜師太舉劍撩去,一枚八角錘一沉,徑砸她
長劍,另一枚卻向上飛起,自頭頂壓落。定靜師太微微一驚:“好大
的膂力。”如在平地,她也不會對這等硬打硬砸的武功放在心上,只
須展開小巧功夫,便能從側搶攻,但山道狹窄,除了正面沖下之外,
別無他途。敵人兩柄八角鐵錘舞得勁急,但見兩團黑霧扑面而來,定
靜師太無法施展精妙劍朮,只得一步步的倒退上坡。
猛聽上面“哎唷”聲連作,又有几名女弟子中了暗器,摔跌下來。定
靜師太定了定神,覺得還是坡頂的敵人武功稍弱,較易對付,當下又
沖了上去,從眾女弟子頭頂躍過,跟著又越過令狐沖頭頂。
令狐沖大聲叫道:“啊喲,干甚么啦,跳田雞么?這么大年紀,還鬧
著玩。你在我頭頂跳來跳去,人家還能賭錢么?”定靜師太急于破敵
解圍,沒將他的話聽在耳中。儀琳歉然道:“對不住,我師伯不是故
意的。”令狐沖嘮嘮叨叨的埋怨:“我早說這里有毛賊,你們就是不
信。”心中卻道:“我只見魔教人眾埋伏在坡頂,卻原來山坡下也伏
有好手。恆山派人數雖多,擠在這條山道中,絲毫施展不出手腳,大
事當真不妙。”
定靜師太將到坡頂,驀見杖影晃動,一條鐵禪杖當頭擊落,原來敵人
另調好手把守。定靜師太心想:“今日我如沖不破此關,帶出來的這
些弟子們只怕要覆沒于此。”身形一側,長劍斜刺,身子離鐵禪杖只
不過數寸,便已閃過,長劍和身扑前,急刺那手揮禪杖的胖大頭陀。
這一招可說險到了極點,直是不顧性命、兩敗俱傷的打法。那頭陀猝
不及防,收轉禪杖已自不及,嗤的一聲輕響,長劍從他脅下刺入。那
頭陀悍勇已極,一聲大叫,手起一拳,將長劍打得斷成兩截,拳上自
也是鮮血淋漓。
定靜師太叫道:“快上來,取劍!”儀和飛身而上,橫劍叫道:“師
伯,劍!”定靜師太轉身去接,斜刺里一柄鏈子槍攻向議和,一柄鏈
子槍刺向定靜師太。儀和只得揮劍擋格,那使鏈子槍之人著著進逼,
又將儀和逼得退下山道,長劍竟然無法遞到定靜師太手中。
跟著上面搶過三人,二人使刀,一人使一對判官筆,將定靜師太圍在
垓心。定靜師太一雙肉掌上下翻飛,使開恆山派“天長掌法”,在四
般兵刃間翻滾來去。她年近六旬,身手矯捷卻不輸少年。魔教四名好
手合力圍攻,竟奈何不了這赤手空拳的一位老尼。
儀琳輕輕驚叫:“啊喲,那怎么辦?那怎么辦?”令狐沖大聲道:
“這些小毛賊太不成話,讓道,讓道!本將軍要上去捉拿毛賊了。”
儀琳急道:“去不得!他們不是毛賊,都是武功很好的人,你一上
去,他們便要殺了你。”令狐沖胸口一挺,昂然叫道:“青天白日之
下……”抬頭一看,天剛破曉,還說不上是“青天白日”,他也不以
為意,繼續說道:“這些小毛賊攔路打劫,欺侮女流之輩,哼哼,難
道不怕王法么?”儀琳道:“我們不是尋常的女流之輩,敵人也不是
攔路打劫的小毛賊……”令狐沖大踏步上前,從一眾女弟子身旁硬擠
了過去。眾女弟子只得貼緊石壁,讓他擦身而過。
令狐沖將上坡頂﹔伸手去拔腰刀,拔了好一會,假裝拔不出來,罵
道:“他奶奶的,這刀子硬是搗亂,要緊關頭卻生了鏽。將軍刀鏽,
怎生拿賊?”
儀和正挺劍和兩名魔教教眾劇斗,拚命守住山道,聽他在身后嘮嘮叨
叨,刀子生了鏽,拔不出來,又好氣,又好笑,叫道:“快讓開,這
里危險!”只這么叫了一聲,微一疏神,一柄鏈子槍刷的一聲,刺向
她肩頭,險些中槍。儀和退了半步,那人又挺槍刺到。
令狐沖叫道:“反了,反了!大膽毛賊,不見本將軍在此嗎?”斜身
一閃,擋在儀和身前。那使鏈子槍的漢子一怔,此時天色漸明,見他
服色打扮確是朝廷命官模樣,當下凝槍不發,槍尖指住了他胸口,喝
道:“你是誰?剛才在下面大呼小叫,便是你這狗官么?”
令狐沖罵道:“你奶奶的,你叫我狗官?你才是狗賊!你們在這里攔
路打劫,本將軍到此,你們還不逃之夭夭,當真無法無天之至!本將
軍拿住了你們,送到縣衙門去,每人打五十大板,打得你們屁股開
花,每人大叫我的媽啊!”那使槍漢子不愿戕殺朝廷命官,惹下麻
煩,罵道:“快滾你媽的臭鴨蛋!再羅嗦不清,老子在你這狗官身上
戳三個透明窟窿。”
令狐沖見定靜師太一時尚無敗象,而魔教教眾也不再向下發射暗器、
投擲大石,大聲喝道:“大膽毛賊,快些跪下叩頭,本將軍看在你們
家有八十歲老娘,或者還可從輕發落,否則的話,哼哼,將你們的狗
頭一個個砍將下來……”恆山派眾弟子聽得都是皺眉搖頭,均想:
“這是個瘋子。”儀和走上一步,挺劍相護,如敵人發槍刺他,便當
出劍招架。令狐沖又使勁拔刀,罵道:“你奶奶的,臨急上陣,這柄
祖傳的寶刀偏偏生了鏽。哼,我這寶刀只消不生鏽哪,你毛賊便有十
個腦袋也都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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