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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樓
發表於 2009-4-16 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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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鐘公向令狐沖道:“風兄弟,這場比試不論誰勝誰敗,請你對外人
一句也別提起。”令狐沖道:“這個自然,晚輩先已說過,來到梅
庄,決非求名,豈有到外面胡說張揚之理?何況晚輩敗多勝少,也沒
甚么好說的。”
黃鐘公道:“那倒未必盡然。但相信風兄弟言而有信,不致外傳。此
后一切所見,請你也是一句不提,連那位童兄也不可告知,這件事做
得到么?”令狐沖躊躇道:“連童大哥也不能告知?比劍之后,他自
然要問起經過,我如絕口不言,未免于友道有虧。”黃鐘公道:“那
位童兄是老江湖了,既知風兄弟已答應了老夫,大丈夫千金一諾,不
能食言而肥,自也不致于強人所難。”令狐沖點頭道:“那也說得
是,晚輩答允了便是。”黃鐘公拱了拱手,道:“多謝風兄弟厚意。
請!”令狐沖轉過身來,便往外走。哪知丹青生向內室指了指,道:
“在這里面。”
令狐沖一怔,大是愕然:“怎地在內室之中?”隨即省悟:“啊,是
了!和我比劍之人是個女子,說不定是大庄主的夫人或是姬親,因此
他們堅決不讓向大哥在旁觀看,既不許她見到我相貌,又不許我見到
她真面目,自是男女有別之故。大庄主一再叮囑,要我不可向旁人提
及,連對向大哥也不能說,若非閨閣之事,何必如此鄭重?”
想通了此節,種種疑竇豁然而解,但一捏到掌心中的紙團和其中那枚
小小硬物,尋思:“看來向大哥種種布置安排,深謀遠慮,只不過要
設法和這女子見上一面。他自己既不能見她之面,便要我傳遞書信和
信物。這中間定有私情曖昧。向大哥和我雖義結金蘭,但四位庄主待
我甚厚,我如傳遞此物,太也對不住四位庄主,這便如何是好?”又
想:“向大哥和四位庄主都是五六十歲年紀之人,那女子定然也非年
輕,縱有情緣牽纏,也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就算遞了這封信,想來
也不會壞了那女子的名節。”沉吟之際,五人已進了內室。室內一床
一几,陳設簡單,床上挂了紗帳,甚是陳舊,已呈黃色。几上放著一
張短琴,通體黝黑,似是鐵制。令狐沖心想:“事情一切推演,全入
于向大哥的算中。唉,他情深若斯,我豈可不助他償了這個心愿?”
他生性洒脫,于名教禮儀之防,向來便不放在心上,這時內心之中,
隱隱似乎那女子便是小師妹岳靈珊,她嫁了師弟林平之,自己則是向
問天,隔了數十年后,千方百計的又想去和小師妹見上一面,會面竟
不可得,則傳遞一樣昔年的信物,聊表情愫,也足慰數十年的相思之
苦。心下又想:“向大哥擺脫魔教,不惜和教主及教中眾兄弟翻臉,
說不定也是為了這舊情人之故。”他心涉遐想之際,黃鐘公已掀開床
上被褥,揭起床板,下面卻是塊鐵板,上有銅環。黃鐘公握住銅環,
向上一提,一塊四尺來闊、五尺來長的鐵板應手而起,露出一個長大
方洞。這鐵板厚達半尺,顯是甚是沉重,他平放在地上,說道:“這
人的居所有些奇怪,風兄弟請跟我來。”說著便向洞中躍入。黑白子
道:“風少俠先請。”
令狐沖心感詫異,跟著躍下,只見下面牆壁上點著一盞油燈,發出淡
黃色光芒,置身之所似是個地道。他跟著黃鐘公向前行去,黑白子等
三人依次躍下。行了約莫二丈,前面已無去路。黃鐘公從懷中取出一
串鑰匙,插入了一個匙孔,轉了几轉,向內推動。只聽得軋軋聲響,
一扇石門緩緩開了。令狐沖心下越感驚異,而對向問天卻又多了几分
同情之意,尋思:“他們將這女子關在地底,自然是強加囚禁,違其
本愿。這四位庄主似是仁義豪杰之士,卻如何干這等卑鄙勾當?”
他隨著黃鐘公走進石門,地道一路向下傾斜,走出數十丈后,又來到
一扇門前。黃鐘公又取出鑰匙,將門開了,這一次卻是一扇鐵門。地
勢不斷的向下傾斜,只怕已深入地底百丈有余。地道轉了几個彎,前
面又出現一道門。令狐沖忿忿不平:“我還道四位庄主精擅琴棋書
畫,乃是高人雅士,豈知竟然私設地牢,將一個女子關在這等暗無天
日的所在。”他初下地道時,對四人并無提防之意,此刻卻不免大起
戒心,暗自栗栗:“他們跟我比劍不勝,莫非引我來到此處,也要將
我囚禁于此?這地道中機關門戶,重重疊疊,當真是插翅難飛。”可
是雖有戒備之意,但前有黃鐘公,后有黑白子、禿筆翁、丹青生,自
己手中一件兵器也沒有,卻也無可奈何。第三道門戶卻是由四道門夾
成,一道鐵門后,一道釘滿了棉絮的木門,其后又是一道鐵門,又是
一道釘棉的板門。令狐沖尋思:“為甚么兩道鐵門之間要夾兩道釘滿
棉絮的板門?是了,想來被囚之人內功十分厲害,這棉絮是吸去她的
掌力,以防她擊破鐵門。”
此后接連行走十余丈,不見再有門戶,地道隔老遠才有一盞油燈,有
些地方油燈已熄,更是一片漆黑,要摸索而行數丈,才又見到燈光。
令狐沖只覺呼吸不暢,壁上和足底潮濕之極,突然之間想起:“啊
喲,那梅庄是在西湖之畔,走了這么遠,只怕已深入西湖之底。這人
給囚于湖底,自然無法自行脫困。別人便要設法搭救,也是不能,倘
若鑿穿牢壁,湖水便即灌入。”再前行數丈,地道突然收窄,必須弓
身而行,越向前行,彎腰越低。又走了數丈,黃鐘公停步晃亮火折,
點著了壁上的油燈,微光之下,只見前面又是一扇鐵門,鐵門上有個
尺許見方的洞孔。黃鐘公對著那方孔朗聲道:“任先生,黃鐘公四兄
弟拜訪你來啦。”令狐沖一呆:“怎地是任先生?難道里面所囚的不
是女子?”但里面無人答應。
黃鐘公又道:“任先生,我們久疏拜候,甚是歉仄,今日特來告知一
件大事。”室內一個濃重的聲音罵道:“去你媽的大事小事!有狗屁
就放,如沒屁放,快給我滾得遠遠地!”令狐沖驚訝莫名,先前的種
種設想,霎時間盡皆煙消云散,這口音不但是個老年男子,而且出語
粗俗,直是個市井俚人。黃鐘公道:“先前我們只道當今之世,劍法
之高,自以任先生為第一,豈知大謬不然。今日有一人來到梅庄,我
們四兄弟固然不是他的敵手,任先生的劍法和他一比,那也是有如小
巫見大巫了。”令狐沖心道:“原來他是以言語相激,要那人和我比
劍。”那人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四個狗雜種斗不過人家,便激他
來和我比劍,想我替你們四個混蛋料理這個強敵,是不是?哈哈,打
的倒是如意算盤,只可惜我十多年不動劍,劍法早已忘得干干淨淨
了。操你奶奶的王八羔子,夾著尾巴快給我滾罷。”令狐沖心下駭
然:“此人機智無比,料事如神,一聽黃鐘公之言,便已算到。”
禿筆翁道:“大哥,任先生決不是此人的敵手。那人說梅庄之中無人
勝得過他,這句話原是不錯的。咱們不用跟任先生多說了。”那姓任
的喝道:“你激我有甚么用?姓任的難道還能為你們這四個小雜種辦
事?”禿筆翁道:“此人劍法得自華山派風清揚老先生的真傳。大
哥,聽說任先生當年縱橫江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風老先生一
個人。任先生有個外號,叫甚么‘望風而逃’。這個‘風’字,便是
指風清揚老先生而言,這話可真?”
那姓任的哇哇大叫,罵道:“放屁,放屁,臭不可當。”丹青生道:
“三哥錯了。”禿筆翁道:“怎地錯了?”丹青生道:“你說錯了一
個字。任先生的外號不是叫‘望風而逃’,而是叫‘聞風而逃’。你
想,任先生如果望見了風老先生,二人相距已不甚遠,風老先生還容
得他逃走嗎?只有一聽到風老先生的名字,立即拔足便奔,急急如喪
家之犬……”禿筆翁接口道:“忙忙似漏網之魚!”丹青生道:“這
才得保首領,直至今日啊。”
那姓任的不怒反笑,說道:“四個臭混蛋給人家逼得走投無路,無可
奈何,這才想到來求老夫出手。操你奶奶,老夫要是中了你們的詭
計,那也不姓任了。”黃鐘公嘆了口氣,道:“風兄弟,這位任先生
一聽到你這個‘風’字,已是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這劍不用比了,
我們承認你是當世劍法第一便是。”
令狐沖雖見那人并非女子,先前種種猜測全都錯了,但見他深陷牢
籠,顯然歲月已久,同情之心不禁油然而生,從各人的語氣之中,推
想這人既是前輩,武功又必極高,聽黃鐘公如此說,便道:“大庄主
這話可不對了,風老前輩和晚輩談論劍法之時,對這位……這位任老
先生極是推崇,說道當世劍法,他便只佩服任老先生一人,他日晚輩
若有機緣拜見任老先生,務須誠心誠意、恭恭敬敬的向他老人家磕
頭,請他老人家指教。”
此言一出,黃鐘公等四人盡皆愕然。那姓任的卻十分得意,呵呵大
笑,道:“小朋友,你這話說得很對,風清揚并非泛泛之輩,也只有
他,才識得我劍法的精妙所在。”黃鐘公道:“風……風老先生知道
他……他是在這里?”語音微顫,似有驚恐之意。
令狐沖信口胡吹:“風老先生只道任老先生歸隱于名山勝地。他老人
家教導晚輩練劍之時,常常提及任老先生,說道練這等劍招,只是用
來和任老先生的傳人對敵,世上若無任老先生,這等繁難的劍法根本
就不必學。”他此時對梅庄四個庄主頗為不滿,這几句話頗具奚落之
意,心想這姓任的是前輩英雄,卻給囚禁于這陰暗卑濕的牢籠之中,
定是中了暗算。他四人所使手段之卑鄙,不問可知。
那姓任的道:“是啊,小朋友,風清揚果然挺有見識。你將梅庄這几
個家伙都打敗了,是不是?”令狐沖道:“晚輩的劍法既是風老先生
親手所傳,除非是你任老先生自己,又或是你的傳人,尋常之人自然
不是敵手。”他這几句話,那是公然和黃鐘公等四人過不去了。他越
感到這地底黑牢潮濕郁悶,越是對四個庄主氣惱,只覺在此處耽得片
刻,已如此難受,他們將這位武林高人關在這非人所堪居住的所在,
不知已關了多少年,當真殘忍無比,激動義憤,出言再也無所顧忌,
心想最多你們便將我當場殺了,卻又如何?
黃鐘公等聽在耳里,自是老大沒趣,但他們確是比劍而敗,那也無話
可說。丹青生道:“風兄弟,你這話……”黑白子扯扯他的衣袖,丹
青生便即住口。那人道:“很好,很好,小朋友,你替我出了胸中一
口惡氣。你怎樣打敗了他們?”令狐沖道:“梅庄中第一個和我比劍
的,是個姓丁的朋友,叫甚么‘一字電劍’丁堅。”那人道:“此人
劍法華而不實,但以劍光唬人,并無真實本領。你根本不用出招傷
他,只須將劍鋒擺在那里,他自己會將手指、手腕、手臂送到你劍鋒
上來,自己切斷。”
五人一聽,盡皆駭然,不約而同的都“啊”了一聲。那人問道:“怎
樣,我說得不對嗎?”令狐沖道:“說得對極了,前輩便似親眼見到
一般。”那人笑道:“好極!他割斷了五根手指,還是一只手掌?”
令狐沖道:“晚輩將劍鋒側了一側。”那人道:“不對,不對!對付
敵人有甚么客氣?你心地仁善,將來必吃大虧。第二個是誰跟你對
敵?”
令狐沖道:“四庄主。”那人道:“嗯,老四的劍法當然比那個甚么
‘一字屁劍’高明些,但也高不了多少。他見你勝了丁堅,定然上來
便使他的得意絕技,哼哼,那叫甚么劍法啊?是了,叫作‘潑墨披麻
劍法’,甚么‘白虹貫日’、‘騰蛟起鳳’,又是甚么‘春風楊柳
’。”丹青生聽他將自己的得意劍招說得絲毫不錯,更加駭異。
令狐沖道:“四庄主的劍法其實也算高明,只不過攻人之際,破綻太
多。”那人呵呵一笑,說道:“老風的傳人果然有兩下子,你一語破
的,將他這路‘潑墨披麻劍法’的致命弱點說了出來。他這路劍法之
中,有一招自以為最厲害的殺手,叫做‘玉龍倒懸’,仗劍當頭硬
砍,他不使這招便罷,倘若使將出來,撞到老風的傳人,只須將長劍
順著他劍鋒滑了上去,他的五根手指便都給披斷了,手上的鮮血,便
如潑墨一般的潑下來了。這叫做‘潑血披指劍法’,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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