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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 作者:府天(全書完)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合理的要求和不合理的會面

    唐是不能得罪,但卻可以鑽大唐的空子,這是金信戰老將得出的結論。所以,聽說金政明到了平壤城之後和李賢相談甚歡,兩人甚至還並肩出現在人前,他心中也不無欣慰。畢竟,金政明是新羅太子,未來的大王,能夠和大唐的親王打好關係,對於國家未來的前途是很有好處的。

    於是,在霍懷恩提到了金政明的居處,他立刻欣然提出要前往一會。雖說答應了三日之約,但他心中早有腹稿,自不怕耽誤這麼一點時間。然而,對於這個合理要求,他卻察覺到剛剛還熱情洋溢的霍懷恩有些吞吞吐吐,最後更提出要先去安排一下。見此情景,他不禁生出了一絲疑惑和警覺。

    「政明太子乃是我看著長大的,霍校尉直接帶我過去就是。」

    金信自然而然地擺出了老資格,畢竟,他是太宗和李治同時推崇的名將,拿來壓李績劉仁軌和李賢固然是不夠格,但壓壓霍懷恩還是游刃有餘。瞧見對方不那麼情願地頭前帶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就跟了上去。他還沒走幾步,前頭的人就再次回過了頭。

    「不瞞金將軍,實在是貴國政明太子……」霍懷恩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一會兒,方才再次壓低了聲音,「我家殿下向來是個風流人,和政明太子志趣相同,於是不免荒唐了一些,還請金將軍見到政明太子不要氣惱。」

    原來只不過是風流陣仗!金信長長鬆了一口氣,暗忖霍懷恩也不把事情說清楚一些。沒來由嚇他一跳。這新羅雖然不如大唐美女如雲,但領土擴張的同時人口也已經開始膨脹,這達官顯貴家裡養上十幾個小妾也不是什麼出奇地事。就比如他儘管一把年紀,在正妻智照夫人之外,還養著十四五個小妾,平日的房中運動也是很頻繁的。

    年輕人嘛,好色不值得奇怪,只要有身份有地位。要多少女人都是正常的!

    因此。他在快要到的時候婉言謝絕了霍懷恩的帶路。自顧自地走了進去。還沒到房間門口,他就只聽淫詞浪語不絕於耳,其中的女人聲音明顯不止一個。雖然對金政明的不知節制有些氣惱,但他只是皺了皺眉,緩步走到門前,正要開門地時候,裡頭忽然鑽進來一個聲音。

    「金信?那算什麼東西。我可是未來地新羅王,又怎麼會怕他!」

    金信身後地兩個武士看到主人的身子一僵,同時生出了深深的憤怒。自家大人在外頭拚殺了一輩子,方才換來了如今新羅的安定祥和,這位太子幾乎從來不出頭,又不見什麼政績,居然敢說這種話?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同時跨前三步一把推開了大門。

    一瞬間。他們被撲面而來的騰騰熱氣給逼退了一步。而看清了裡頭的淫亂場景之後,他們倆硬生生又退了兩步,恰恰退到了原先的位置。至於金信本人則是差點沒被這場景驚得岔過氣。眼睛固然瞪得老大,下頜地一叢鬍鬚也抖動不止。

    房間中鋪著大紅的地毯,除了四壁的油燈之外別無其他傢俱,而地上則是赤條條地滾著十幾個人,雖說不可能個個肌膚賽雪,但這麼多人滾在一處,白花花的肉看上去也煞是可觀。而被眾星拱月奉在當中的當然只有一個金政明,他揚著頭任由身旁的侍姬為他哺酒,兩隻手則分別揉捏著另兩人的酥胸,而在他的胯下,則還仰臥著一個身材曼妙地女子。

    金信瞥見金政明胯下地偉物,竟是難以抑制地使勁吞了一口唾沫,也不知道是羨慕還是惱怒,隨即想起了剛剛聽到的那句話,立刻重重咳嗽了一聲。

    事實上,大門剛剛一開,裡頭大多數人就都已經察覺到了寒風。這些女人和之前的高句麗貴女不同,全都是李賢讓人搜羅來地久經人事的極品熟女,不少更是來自一些私人***場合,昨天才剛剛全部送給金政明。

    她們早就得到了李賢的金錢許諾,因此完全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至於金政明則是已經在身下美女的吞吐中欲仙欲死達到了高潮,這外頭就是地震也感覺不到,何況是區區開門和咳嗽?

    金信一向認為適度的床上運動有利於健康,可面對這樣一幅荒唐場景,金政明又如癡如醉地沉浸在這種荒淫的舉動中,他自是火冒三丈。才想開口喝罵,他忽然想到這是在別人的地盤,不管怎麼說金政明還是太子,遂強自按捺火氣轉身就走。到拐角處看見恭候在那裡的霍懷恩,他只能硬梆梆地撂下了一句話。

    「霍校尉,請轉告雍王,我感謝他對政明太子的『照應』。」他有意加重了照應兩個字的語氣,見霍懷恩除了苦笑沒有其他表情,便

    聲拂袖而去。他那兩個護衛武士急匆匆追上,路過都狠狠瞪過去一眼。

    見到有人指引這三人離開,霍懷恩方才長長噓了一口氣,待看不到人的時候又伸了個懶腰。開玩笑,就是在李賢面前他也不用擺出這樣畢恭畢敬的架勢,金信算什麼東西?至於那兩個新羅武士……別看他們雄氣昂昂的,他只要一招就能把人全部打趴下!

    「要不是看在這是殿下的關照……哼!」

    往地上重重啐了一口,他方才整理了一下表情,一陣風似的奔進了那個敝開的房間。發覺裡頭的運動還有繼續的趨勢,他便重重拍了拍巴掌--剛剛金信的咳嗽無人體會,而霍懷恩的巴掌卻是有人領教過的,那個被一巴掌打昏死過去的女人的故事到現在還在平壤城中流傳。

    幾乎是聽到巴掌聲看到人的一剎那,一群高句麗女人便有如受驚的小鹿一般齊齊竄了起來,包括那個剛剛給了金政明無限歡愉的女人也不例外。結果,本來正處於無邊無際暢快之中的金政明猛地從巔峰跌落谷底,一瞧見是霍懷恩更是火冒三丈。

    「霍校尉,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丫的為了女人連前途性命都不要了,還問我什麼意思?雖說霍懷恩心中不齒已級,但此時此刻還是清了清嗓子,隨即滿面焦急地道:「政明太子,剛剛金將軍才來過這裡,難道你不知道麼?」

    「什麼金將軍銀將軍……等等,你是說金信?」

    得到了一個肯定的回答,金政明再也顧不上下頭那種難以名狀的難受感,猛地蹦了起來,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責問道:「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及早通知我?」

    霍懷恩這個強盜頭子,如今卻在李賢的熏陶下養成了一身爐火純青的演戲功夫,比起盛允文油滑多了,此時立刻在那裡捶胸頓足後悔不已:「政明太子,誰知道金將軍會忽然一時興起!剛剛我可是瞧見他走的時候滿面鐵青!」

    糟了,這下是真的糟了!金政明一下子滿腹的興頭全都化作冷汗出了,剛剛還覺著千嬌百媚的美女,此時看著卻如同白骨精似的。荒淫的樣子給金信看去了也就罷了,問題是他剛剛似乎在美女的刺激下說了不少胡言亂語,他自己也忘記曾經說過什麼。倘若讓金信聽到什麼不恭的話……

    於是,一幫赤條條的美人被趕出了這個寬敞的大房間。而金政明則是在手忙腳亂地穿衣服--不得不說,這位新羅太子雖說不是那種離開了女僕連衣服都穿不上的貴人,但在極度的驚慌之下,他難免在穿戴上犯錯誤,不過最後在霍懷恩的幫助下終於穿好了。

    「雍王在哪裡?我要去見他!」

    金政明這樣的反應完全在霍懷恩意料之中,於是,他立刻帶著這一位去找李賢。然而,當他來到李賢常駐的會客廳時,出乎他意料的是終於發生了,因為他看到的赫然是和蘇毓手拉手,無奈中卻帶著溫柔的李賢!

    霍懷恩傻了,而金政明則更傻了。他一向認為自己在品味上和李賢有共同語言,但是,看清了那個秀氣得簡直不像男人的親兵,他終於明白自己欠缺了什麼,目光中頓時放射出了狂熱的光芒。

    一看到霍懷恩和衣衫明顯是胡亂穿上的金政明,李賢立刻明白自己的設計成功了。若是平常他絕對會很高興,但這時候,他的手仍舊握在蘇手中,體會最多的反而是尷尬。沸騰網好在蘇毓雖說在情事上木訥,在大事上卻不糊塗,趕緊放開了自己的手,退後一步站在了李賢身後。結果,這反而給了金政明更大的錯覺。

    「政明太子,你這是……」

    「啊,我有要緊的事和雍王你商量!」

    一聽這話,霍懷恩立刻悄無聲息地溜了,而李賢很希望蘇毓也走開,結果這一位卻卯足了勁,猶如釘子一般紮在他身後不敢動彈。情知蘇如今是對新羅有極深的成見,他沒法趕人走,只得示意金政明不必顧忌。

    這下可好,金政明眼睛大放光芒,死命往蘇毓身上打量了幾個回合,最後才把今日自己的荒淫舉動讓金信看見的經過說了,順便還反覆強調了一下自己和李賢的志同道合。

    不用回頭,李賢就能知道蘇毓那臉必定通紅,不禁暗罵金政明多事,沒事情瞎掰這些幹什麼,他當初可都是在胡說八道!此時此刻,他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那間別人嚴禁踏進的房間中,尚有一位赤裸的美人在等著,說他荒淫並不過分。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想不想當女王

    任何一個國家的政權更迭,往往都是充滿血腥,而要在穩,一個先決條件就是果決和心狠手辣。新羅雖然是小國,但造反的事情也不少見,離目前最近的一遭就是當初有大臣曇廉宗等人認為連著兩代女王會讓國家走入衰弱,結果這次起兵成就了金信的威名。因此,大唐的高官們興許不知道新羅王或太子是誰,但金信的名字卻如雷貫耳。

    只不過,這些高官中間卻並不包括李賢,因為他是貨真價實的閒王,而不是賢王。能夠把朝中重要的人認齊全,關節打通,這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若是連外國名人都要記著,他豈不是要累死?所以,雖說現如今道聽途說了不少金信的豐功偉績,但是,看到金政明在那邊走來走去轉圈圈,他還是感到十萬分不耐煩。

    「我說政明,你這樣累不累?既然怕人家對付你,那就先下手為強把他幹掉不就完了!」李賢隨口精簡了原本那個稱呼,親親熱熱地上去拍了拍金政明的肩膀,「要知道,你是未來的新羅王,他只要不死,將來還是掌握大權,如果他剛剛真的聽見什麼,又怎麼會不心懷芥蒂?與其等到將來打一場沒有把握的仗,不如趁早動手!」

    「雍王,你說的簡單,我……我手中連一個兵都沒有,要剷除金信根本就是妄想,搞不好我自己先給剷除了!」

    面對李賢的提議,金政明顯得十萬分沮喪。他頭一次後悔起自己在國事上地消極態度。要知道,現如今朝堂上那些大臣他還沒有認全,更不用說什麼交情了。再者,單單只說是金信那些門生弟子,就已經夠資格把他廢黜了……等等,若是那樣的話……

    他一下子轉過身來,那面上露出了極度的驚駭:「金信會不會立明嘉為女王?」

    「……」

    這突如其來蹦出來的話讓李賢也一下子愣住了,隨即想到金信似乎沒有提到他上次對新羅方面提出的嚴正抗議。也就是指控金明嘉派人拐帶高德笙。不得不說。金政明這傢伙差不多就是草包。而金明嘉雖說小聰明過了頭,但好歹還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立女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他若有所思地揉了揉鼻子,又點了點頭。

    而就是這麼一個表情,讓金政明更驚慌失措了起來。他慌忙前進一步一把抱住了李賢的胳膊:「雍王,看在你我二人地交情上,此次你一定要幫我!明嘉……明嘉那丫頭陰狠得緊。當了女王必定對大唐不利,不過,她是新羅第一美人,侍奉雍王你再好不過!你……」

    金政明接下來嚷嚷地話李賢基本上都沒聽見,可以說,他被金政明狗急跳牆似地許願給嚇住了。開什麼玩笑,娶了一個高德笙就費了他九牛二虎之力調教,這要是再捎帶上一個更精明更狠毒的金明嘉。他是不是要天天提防後院起火?別說那是新羅第一美人。就是世界第一美人他也敬謝不敏!

    於是,在大腦陷入當機狀態良久之後,他終於乾咳一聲打斷了金政明的話。旋即拍胸脯保證會幫忙,順便許諾無數。這剛剛把惶惶不可終日的新羅太子送走,他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後頭的衣襟就被人拉了兩下,一轉頭他就看見蘇毓虎著個臉。

    「你可不能做對不起申若姐姐她們的事!」

    拜託,小姑奶奶,這是人家硬賴上來的,他還根本沒答應好不好?李賢一時間頭痛欲裂,想想接下來地工作還需要蘇毓配合,於是就示意她附耳過來,低聲說出了一應計劃。說著說著,他的目光不禁被那小巧精緻的耳垂吸引,隱隱甚至有輕輕咬上一口的衝動,卻還是忍不住輕輕吹了一口氣。

    好在亂七八糟的念頭來得快也去得快,長話短說交待完之後,他趕緊連退三步,免得再做出什麼意亂情迷的勾當。

    能夠和屈突申若李焱娘等人混在一起,蘇毓除了一身好武藝之外,自不是一個頭腦遲鈍的人。事實上,此番要不是祖父的死讓她亂了方寸,她也不會露出軟弱和失態--當然,感情上地遲鈍是她與生俱來地特點,這就不能強求了。

    她壓根沒有計較李賢剛剛在耳朵邊吹氣,低頭盤算了半晌便重重點了點頭:「我現在就去找三娘,一定把六郎你關照的事情辦好。」

    瞧見蘇毓一陣風似的消失在了視野中,李賢這才一屁股往椅子上一坐,順便用手在額頭上一抹,然後恍然大悟一般地連連甩手。天知道蘇怎麼會有那麼大力氣,都那麼久了,他這手還痛得要命!

    雖然已經到了春日,但這北國地夜晚仍舊來得早。太陽下山之後,整個平壤城便陷入了一片陰冷之中,巡邏的唐軍都裹好了厚厚的袍子,四下的道路上點起了熊熊火炬,為寒

    晚帶來了幾許溫暖。王宮裡自然少不了火盆和熱酒,早早鑽進了被人捂得極其溫暖的被子,享受起了愜意的夜生活。

    此時此刻,從高德笙光滑的胴體上翻落下來,他便仰天看著頭頂上的紅綃帳,想起那時候阿芊為自己打包行李,硬是塞進這樣軍中用不上的奢侈品,他還調笑過她好一陣子,想不到這回真的派上了用場。想想遼東距離長安數千里,現在收到的信反映的都是十幾天前發出,完全喪失了情報的快捷,他不禁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長安究竟怎麼樣了……老天保佑他老爹老媽兄弟妹妹還有幾個老婆全都平平安安,千萬別折騰出什麼事就好!

    他正在心裡念叨,旁邊忽然竄出來一個聲音:「你究竟想讓高句麗怎麼樣?」

    李賢訝然轉頭,見旁邊的高德笙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臉上還帶著剛剛歡好過後的紅暈。由於這些天習慣了她的沉默寡言,他倒有些不習慣她的主動開口詢問,愣了片刻之後,方才半支著腦袋反問道:「你以為我想讓高句麗怎麼樣?」見高德笙又沉默了下來,他忽然坐了起來,猛地掀開了被子。

    雖說室內溫暖如春,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仍是讓高德笙打了個寒顫,卻不再像最初那樣用手徒勞地遮蓋身子。橫豎身上每一寸地方都被他看過,她還有什麼可以遮掩的?

    「我記得先頭和你說過,大唐在遼東會設安東都護府,你的父王要是能夠在長安表現得好一些,那麼仍然可以歸國。當然,我知道王當得久了,必定不會喜歡拘束,你父王免不了會想著和周邊部落串連一氣搗騰什麼造反謀逆,到時候大唐就能夠名正言順地將遼東之民內遷,這高氏君長的血脈也就絕了。」

    聽著李賢用滿不在乎漫不經心的態度道出那樣驚心的事實,高德笙的心不禁愈發往下沉,可待要求情或是分說什麼,她又找不出任何可以用於反駁的道理。

    在她茫然無措的時候,她忽然感到李賢再次翻身壓了上來,不多時竟是再次渾身火熱情慾大動。而與此同時,她又聽到耳邊傳來了低低的一句話:「差點忘了告訴你,你那個忠心耿耿的護衛並不叫甲得,而是叫金同善。我記得高句麗並沒有多少姓金的人,而金姓在新羅卻不少,我如今尋思著,他如果是新羅人,呆在你身邊的目的似乎倒是值得玩味。」

    此時此刻,用五雷轟頂來形容高德笙此時的心情也不為過。她用盡全身力氣伸手想把李賢推開,可她那點力氣又哪裡抗得住李賢練武人的肌肉?而隨著陣陣直入骨髓的酥麻,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喪失了反抗的能力,就連給出一個憤怒的眼神都辦不到。

    再一次離開高德笙誘人的身體,李賢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隨手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我當日讓人去調查,結果我大唐在高句麗的細作果然不是吃素的,查到的事情很有趣。原來,早先我在長安曾經經歷過的一次刺殺,也是你那個護衛幹的好事,難怪我總覺得那股殺氣似曾相識。看來我那天對他說要殺盡高句麗人似乎不太準確,要說也應該說是殺盡新羅人才對。當然,你也可以不信,不過我可以讓你再見見他,聽聽他親口對你承認。」

    他忽然蹲下身子,笑瞇瞇地看著趴伏在那裡面色呆滯的高德笙,輕輕捏起了她的下巴:「高句麗已經為它的不順服付出了代價,而取而代之的則是欣欣向榮的新羅。我雖然因為你的事而向新羅方面發去了質詢,可似乎看起來人家並沒有丟出金明嘉頂罪的意思,反而是太子金政明岌岌可危。甚至有人說,金明嘉也許會成為又一位新羅女王……」

    「你不要說了!」

    高德笙猛地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嘶吼。金明嘉算什麼東西?高句麗稱霸海東的時候,新羅只有俯首稱臣的份,憑什麼她現在失去了所有,金明嘉卻能夠享受更高的權勢!正當她感到心中那把火燒得更猛更烈的時候,她耳畔又傳來了一聲低語。

    「那麼,你想不想當高句麗的女王?」

    心情一下子從谷底躍入巔峰,高德笙一下子怔在那裡,無法消化這驟然間的巨大衝擊。高句麗從來沒有女王,他是在騙她,還是說真的?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李賢的家書和公文

    月三日名曰上巳,素來就是大眾遊樂的傳統節日。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每每到了這一天,就只見少女少婦成群結隊地外出遊玩,而那些富有盛名的河川則最是人多。賞儘管是老風俗,但在時下的年輕人中間仍是風靡,更何況若是運氣好還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因此趁這機會前去一窺佳人芳容的美少年也不少。

    外頭熱熱鬧鬧,皇宮裡頭也正在舉行家宴,而地方則是選在太液池。李弘固然是把太子妃楊紋因和明徽阿斐都帶了來,就連李顯也雄赳氣昂昂地帶上了自己新納的兩個孺人,相形之下,倒是盛裝的賀蘭煙三人顯得有些形單影隻。

    一家人飲酒慶上巳的時候,李弘便誦讀了《洛賦》,那聲音朗朗中氣頗足:「夫何三春之令月,嘉天氣之氤氳;和風穆以布暢,百卉而敷芬。川流清冷以汪濊,原蔥翠以龍鱗;游魚瀺灂於波,玄鳥鼓翼於高雲……」

    聽著這華麗的詞藻,李治固然是閉目作欣然狀,其他人卻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今日這家宴唯獨缺少了一個人,於是,最最年少的太平公主李令月皺了皺小眉頭,忽然嘟嚙了一句:「這都三月開春了,六哥怎麼還沒打完仗!他再不回來我就去遼東找他!」

    她這聲音雖輕,可武後是最最耳聰目明的人,聞言嗔怪地瞪了女兒一眼,等到李弘把那篇長長的洛賦念完。她方才春風滿面地笑道:「這上巳佳節,獨獨缺了賢兒一人未免無趣。今兒個早上剛剛從遼東來了公文,賢兒恰恰在中間捎帶了信……」

    這話還沒說完,李治便首先睜開了眼睛,緊跟著賀蘭煙發出了一聲驚呼,屈突申若和許嫣雖說勉強忍住,但兩人地手已經情不自禁地握在了一起。這時候,李令月一下子跳了起來。高興地大聲嚷嚷道:「母后。這事你幹嗎不早說!」

    見人人都有不同的反應。武後便笑道:「遼東遠在數千里之外,這信偏偏在三月三送到,可不是大巧?令月,看看你那個樣子,只知道賢兒,難不成父皇母后都不要了?」她一面責備女兒,一面把信遞給了李弘示意他讀。自己卻朝李治身邊悄悄靠了靠。

    「父皇母后駕前,臣賢頓首拜安。」

    讀了這個開頭,李弘就幾乎忍俊不禁,壓抑了老半天方才維持住了那一本正經的表情,不曾笑出聲來。這雖不是大白話,但和白話也差不了多少,倘若換成某個禮部大臣在此,毛病怕是要挑出一大堆。然而。等他的眼睛瞥到後頭那些字。頓時再也忍不住笑意,咳嗽了一聲方才再次讀了下去。

    「遼東的天氣很冷,若不是一路打勝仗。只怕我軍士卒凍傷者不在少數。我這裡天天燒著大火盆,饒是如此仍是凍得要死要活,好在我已經逮到了那個逃跑的蠢笨女人,夜晚有人暖床,這才勉強能夠睡覺。」

    聽完這一句,李顯再也憋不住笑,噗哧笑出了聲,就連太子李弘的表情也有些尷尬。至於賀蘭煙屈突申若許嫣則是在一愣之後,同時咬緊了牙關,心中惱火極了--這回她們誰都沒法跟過去,居然會無巧不巧地讓李賢在那裡逮住了高德笙!

    而李治和武後對視了一眼,李大帝久不管事糊里糊塗,武後則是暗罵李賢不知輕重,連忙在丈夫耳邊叨咕了幾句。結果,心情正好的李治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對李賢地肆無忌憚並沒有說什麼。

    「師傅地病已經痊癒,人還硬朗,我這個遼東道行軍大總管似乎也應該卸任了,免得他太過逍遙。劉相公在平壤指揮數百里之外地百濟唐軍,亦是老當益壯。老將老臣能幹,薛仁貴他們三個同樣是虎狼之將,所以我的日子很充實,正好新羅太子金政明和金信都來了平壤,我沒事情就和他們扯扯皮,就當打發時間了。」

    「咳,咳咳!」

    這下子,李治一口酒終於嗆在了喉嚨裡頭,連著咳嗽了好幾聲方才回過神,那臉上滿是氣急敗壞的表情:「這……這個憊懶的傢伙,當初自告奮勇,現在卻打這種懶主意!這有事情都推給別人去幹了,他這個親王呆在那裡還有什麼作用!」

    這話剛剛罵完,他忽然醒悟到一個重要問題,新羅軍主帥副帥都在,沒事情把太子還有那個鎮國之寶金信派出來幹什麼?於是,他一面示意李弘繼續讀,一面開始皺著眉頭開動腦筋。而他能夠想到的,旁邊的武後亦不會想不到,於是,這對尊貴的天皇

    同時開始走神了。

    他們倆走神,下頭一幫小地對李賢的家書卻愈發感興趣,一個勁地催促李弘快點往下念。而賀蘭煙雖說恨不得搶過那信看個仔細,但這場合不對,她只能耐著性子聽那些嘮叨,心中暗恨李賢怎麼也不送一封單獨的家書回來。

    李賢這一封家書及其冗長,東拉西扯幾乎就像是一篇遼東遊記,到了最後,李弘看到那長長的禮單,不覺在心裡暗歎李賢做事周到。

    「遼東盛產人參鹿茸,我讓人精選了一些最好的,正好給父皇母后和太子滋補身體。靺鞨諸部有人送來了一對鷹,大軍班師之日我會帶回來送給七弟和八弟;高句麗有幾個能幹的匠人,我讓人打造了一批精巧的首飾匣子,正好給太子妃和煙兒申若她們解悶,還給令月捉了一隻小紅狐……」

    這時候,李治和武後方才從沉思中回過了神,對於李賢的周到自然是滿意地。而李顯李旭輪李令月聽說禮物都有自己地份,也是齊齊大喜,李令月更是在那裡滿心喜悅地扭動身子,恨不得立刻奔回去告訴上官婉兒和阿韋。

    武後瞥見賀蘭煙在那裡不滿地搓著手,就連屈突申若和許嫣也都是強裝笑顏,遂微微笑道:「你們三個也別操心了,賢兒自有家書單獨給你們,只不過是夾在公文中一起送來的,所以我還不曾來得及給你們。阿芊!」

    阿芊聞聲上前,將一個封得嚴嚴實實的紙筒呈給了賀蘭煙,這時候,三女方才為之一喜,賀蘭煙更是滿面通紅地首先起身謝過。

    小宴結束,大家各歸其位,李治卻沒有回蓬萊殿,而是和武後並肩,閒庭信步似地往含涼殿走去。進了內殿打發走了閒雜人等,李大帝立刻露出了惱怒的表情。

    「這個賢兒,竟在那裡亂七八糟說些閒話!」

    「陛下,這是家書,總不能煞風景地說斬首多少吧?」武後早就摸清了丈夫的心思,此時笑吟吟地從阿芊手中接過又一個紙筒,「臣妾早上就拿到了這個,卻是賢兒呈送的遼東戰報,本應先由政事堂合議,臣妾卻讓李敬玄先送了過來。」

    儘管已經自認為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賢君,但李大帝的耐性並沒有什麼提高,當下眉頭舒展了開來,但仍是催促道:「媚娘你怎麼不早說!快,給朕唸唸!」

    武後如今雖說羽翼豐滿,手中權勢更已經隱隱超過當日有李義府的時候,但處事卻更加老到,這也是她直到此刻方才拆開紙筒的原因。信手抹開上頭的彌封,她取出那卷軸,展開便一字一句地開始讀。初時她還能保持平穩的語速,但讀著讀著,她便不覺心中一突,但聲音仍是保持著平靜。

    「高句麗全境已經平定,但各地仍有負隅頑抗者,但不過螢蟲之光,不足與皓月爭輝。可慮的是新羅,前有鴆殺蘇定方傳聞,又有毒害李司空之蜚語,再有圖謀遼東領土之覬覦。臣賢以為,高句麗北境與我大唐接壤的領土,新羅尚不敢染指,然則一旦唐軍撤出百濟高句麗,百濟成為飛地,必將為新羅所佔,而高句麗南境亦必將為新羅所吞。」

    李治不是尸位素餐的昏君,聽了這話頓時連連點頭,這才覺得沒有白白地把兒子扔到那裡去鍛煉。不過,所謂的鴆殺傳聞他還是頭一次聽說,心中便決定等會再詳細看一下其他人的奏報。

    「海東三國原本以高句麗獨大,如今勢頭既轉,臣賢以為,高句麗君長獻俘昭陵,以安太宗皇帝在天之靈,然則若是不滅新羅,亦不可令高句麗一蹶不振。臣聞聽新羅王金法敏以王室女妻之百濟王,兩國雖仇卻結親,其用意不言而喻。我大唐駐百濟軍思鄉心切,亦服役多年,不可不令其歸,國中卻多有遊俠子願效力於國,可徵召使之赴百濟。而新羅國強,可以鴆殺一事問罪,若能削其實力,則前時遼東之戰所耗錢糧不至於白費。」

    看到這裡,武後深幸這封信沒有現在政事堂過堂,否則必將引起軒然大波,畢竟朝臣中死心眼的人極多,倒是君王的仁義是做給人看的。見到李治深以為然地使勁揪鬍子,武後便知道丈夫心動了,於是更趁熱打鐵勸說了一番。等到將丈夫送出了含涼殿,她方才召來了阿芊。

    「太醫署那邊真的確認了?」阿芊頭也不抬地低聲應道:「是,娘娘。」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 萬事俱備,只欠誘餌

    如外頭的風評那樣,李賢這人的性格向來就是先斬後不是缺乏深思熟慮的人,但往往在深思熟慮之後做出那些頭腦發熱的事,很是讓人無語。好在這一次軍中有李績和劉仁軌兩座大神坐鎮,在長安人看來,他怎麼也不可能越過這兩人搞出什麼大事。

    然而,李賢很有些發怵的劉仁軌,卻忽然在金信離開平壤城後第二天匆匆趕往百濟。作為曾經大唐百濟方面軍的總參謀長,他對那一畝三分地很有感情,當初更是曾經憑著一己之力打回了皇帝的聖旨,愣是讓大軍駐紮的期限繼續往後無限期拖延。而由於如今是劉仁願在那邊戴罪立功,劉仁軌忽然不避嫌地跑到了那裡去,讓好些人大吃一驚。

    李績對此卻並不吃驚,事實上,當高侃和龐同善聯袂來見,婉言提醒他好好看著李賢的時候,這位貨真價實的老狐狸卻把手一擺,笑稱自己如今只不過因為路途顛簸方才在遼東逗留,這身上早就沒了行軍大總管的名頭,拿什麼去管雍王李賢?

    於是,高侃只能提出,李績畢竟是雍王的王傅,不能眼睜睜看著李賢犯錯誤。然而,下一刻他就立刻被李績的回答給噎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雍王如今早已成年,哪裡還有什麼王傅!我如今是太子太師,卻是陛下體恤我的身體,給的悠閒得不能再悠閒的閒職,無論是政務還是軍事我都沒有心力再管了。如今遼東大軍中有你們倆和薛仁貴。無論如何都穩若泰山,你們就不要杞人憂天了!」

    於是,高侃和龐同善只能滿心鬱悶地開路--作為兩個即將再次躍升的高級將領,他們這些天實在聽到了一些不那麼好地傳聞,所以想向李績討一下主意,誰知道人家根本不細聽就把他們打發了。走在半道上,高侃忽然沒好氣地歎了一聲。

    「英國公真是老狐狸!」

    誰說不是呢?事實上,當李賢拿到李績派人送過來的大印時。忍不住愣了一愣。要知道。他初來乍到怕別人不服。於是李績病情一緩,他就當著眾將的面宣佈將大總管印仍留在李績那裡保管,這一點也引來了不少人的好感。然而,此時此刻他那位老狐狸師傅把印鑒再次送了回來,其意義無疑不言而喻--你自個要做的事情,你自個負責。

    除此之外,李績還附贈一個帶著李家三十號家將的李敬業。此時此刻。後者正在那裡和程伯虎薛丁山相談甚歡,彷彿好幾年沒見似的。他還來不及開口說些什麼,就只見剛剛還說話說得起勁的李敬業轉身大步上前,重重拍了拍胸脯。

    「爺爺交待了,從今兒個開始就真正把你當作主帥,你說什麼我就幹什麼!我說大總管,要幹什麼就下令吧!」

    李敬業地豪言壯語一出,就只見外頭地大門被人推開。緊跟著進來地就是盛允文和霍懷恩。張堅韋韜兩個皇帝指派的親衛在李賢婚後雙雙卸任。憑借世家子弟的身份拿到了外派官員的名份,臨走前還不忘表明心跡自認是李賢的人。

    而作為前任親兵頭子的盛允文受到李績器重,如今是遼東軍中的一號實權人物。至於霍懷恩這個現任親兵頭子在收攏了前來報到地親兵團之後。等於集合了雍王府的最強尖刀。這兩人進來之後一施禮,他們的身後便忽然探出來一個頭,正是慕容復。

    瞧見自己這邊的人都到齊了,李賢便乾咳了一聲,然後若無其事地道:「既然大家都來了,那我就說說這幾天的工作計劃。金信雖然說要給我們一個交待,但我琢磨著大多數也就是扔一個人出來定罪,反正新羅如今人丁興旺,姓金的王族一抓一大把。不過,這三天……不對,如今只剩下兩天了,我們也不能閒著,要做好打仗的準備。」

    雖說這裡的所有人都知道李賢膽大包天,但沒想到他會用這樣輕飄飄地語氣說出要打仗這麼一個事實。要知道,如今在位地李大帝雖說標榜自己的文治,但其實從登基之後就一直在打仗,尤其是海東這塊地已經打很久了,上下的將士都有些疲了。

    於是,程伯虎就代替眾人道出了心聲:「真地要打?」

    「廢話,不打的話等到大軍撤出,拱手把這裡送給別人麼?」

    用一句專制的回答打回了眾人的疑問,李賢就開始介紹新羅太子金政明的動向--雖說金政明還在擔心金信是不是會廢了他,但這享福的興頭仍在,一看到美女便忘了所有,最後乾脆把所有的計劃事宜都丟給了李賢,絲毫沒有考慮到引狼入室的可能。

    在聽完李賢的簡短介紹之後,從小和李賢廝混在一塊的李敬業等人全都是面面相覷。居然會相信這位雍王的李賢,那個新羅太子真的太孤陋寡聞了,難道就不怕李賢把他的壓箱底也一起給騙了?雖說心中唏噓不已,但這幫人在面上全都分毫不露,就連木訥的薛丁山也學乖了。

    然而這時候旁邊卻鑽出來一個煞風景的提問:「師傅真的準備幫那個新羅太子剷除金信?」

    說話的是滿臉迷茫的慕容復,他雖說拜了個便宜師傅,但李賢只是想到的時候對他說一番奇奇怪怪的道理,想不起來的時候就把他如同放牛似的擱在一邊,所以他對李賢的本性還缺乏一個清醒的認識。看到旁邊其他人都在用憐憫的目光看他,他自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看到李賢滿臉不善地迫近身旁,他不禁感到頭皮發麻。

    「笨!」李賢狠狠地在慕容復的頭上敲了一下,旋即如同疾風驟雨一般地教訓道,「我像是那麼濫好心的人麼?這年頭做人要聰明,否則被人賣了也不知道!當然,我確實是在幫金政明,否則他這麼個貨色要是坐上王位,肯定沒兩天就被人廢了,把命給丟了!」

    他一把拎起慕容復把人丟在一旁,便對霍懷恩吩咐道:「我上次吩咐你的事情幹得怎麼樣了?」

    「我排查過所有戰俘,已經精心挑選出了三個人,這三個不但武藝高,而且和新羅都有深仇大恨。他們自然什麼都不知道,還真以為外頭有人接應他們逃獄。」霍懷恩連忙上前一步,躬身回稟道,「說起來高句麗戰俘成千上萬,挑出這麼三個人還多虧了薛仁貴將軍鼎力相助。為了設計那場戲,這費的功夫可不少。」

    一聽這話,眾人頓時把目光都轉向了薛丁山,而後者連忙舉手申明,道是不關他的事。而李賢素來很欣賞老薛的知情識趣,不免在心裡盤算著回去給人家幫點小忙,雖說都是大將軍,但這大將軍也有高下實虛之分,不盡相同。

    「看來是萬事俱備了!」李賢輕輕拍了拍巴掌,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好了,把老薛和高侃龐同善他們找來,是時候攤牌了!」

    攤牌兩個字一出,李敬業連忙提醒道:「六郎,你送去長安的信可還是沒有回文!」

    「兵貴神速,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時候還考慮那些婆婆媽媽的,豈不是耽誤時間?再說,重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我有大義的名份,還有最好的借口,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李賢有七分把握老爹老媽那邊會通過這件事,再者大唐的軍隊有一個最難得的優點,那就是沒有文臣監軍。只要上下將領抱成一團,回去之後還不是要怎麼報怎麼報?他本來就不準備獨吞戰果,拿出點甜頭大家分一分,還愁不能擺平麼?

    於是,這一天中午,李賢就在高句麗王宮中擺宴招待軍中的三位高級將領。薛仁貴來的時候還算面色平和,其他兩人卻是愁眉不展,而等到宴請過後三人回去的時候,卻都露出了春風得意馬蹄疾的表情,讓一幫子隨從都在尋思李賢究竟請他們吃了什麼大補之物。

    而招待過後,李賢順便就去打擾了一下金政明尋歡作樂的興頭。不得不說,這個看上去身體孱弱的青年在縱慾方面似乎有頗強的天分,持久力也相當強。許是這幾天在吃的方面也滋補得很好,因此他非但沒有被女人搾乾,反而顯得精神抖擻,簡直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懂得採補。

    李賢壓下心中種種惡意的揣測,在這位新羅太子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明兒個一早,我派人護送你去新羅軍營。」

    「什麼?」金政明本能地一縮,緊跟著跳了起來,面上要多驚慌有多驚慌,「那裡全都是金信的人,若是有人在背後攛掇,我肯定就沒命了!雍王,你可不能這麼害我!」

    「我要是想害你,還不如把你一刀宰了,然後報一個暴斃身亡,哪用得著這麼麻煩?」李賢對於金信的表現實在是嗤之以鼻,曬然一笑道,「放心,我陪你一起去,諒他們就是有十萬個膽子也不敢怎麼樣!」

    這下金政明方才轉憂為喜,緊跟著李賢說什麼他都連連點頭。在他看來,只要有李賢同行,他這個太子的寶座就肯定牢靠了。滿心歡喜的他完全沒考慮李賢為什麼要親自走這麼一遭,只顧著沉浸在李賢答應送他五個高句麗美女的欣喜之中。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殺人的前奏

    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跟隨李前,這句孫子兵法中的不世名言便深深刻在了李賢的腦海中,這當然是托了某本紅極一時小說的福。

    要說他骨子裡確實有點大漢族主義,但他的個性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且由於懶散的本性,幾乎很少主動出擊,與其說學兵法是為了打仗,倒不如說是正好投身到這個稀世的年代,不學白不學。再者這年頭的唐軍在戰場上幾乎都是以強打弱,沒多大危險,所以他最開始其實是看熱鬧的成分更大一些。

    然而,上次到西北固然是衝冠一怒為紅顏,但這次來遼東卻是他主動請纓,結果陰差陽錯不但逮回了逃妻,抓到的刺客居然是前科分子,這已經是行刺他第二回了!儘管知道貿貿然行動會給人留下把柄,可能不利於他這個「閒王」的名聲,但要是別人三番五次惹到頭上還不反擊,那他就真成窩囊廢了!

    高句麗立國雖然也已經有些年頭了,但刑法主要還是看君王高興,不過自從泉蓋蘇文一人獨大,泉家甚至儼然有高句麗第一家的勢頭,這王宮的地牢就漸漸有些荒廢了。這些天這黑暗的地牢重新發揮舊日作用,不但大把大把的有人填充進去,甚至慘叫聲也不絕於耳,這甚至讓王宮中的一些老僕生出了一種懷念的感覺。

    然而,被處刑的人就沒有那麼好受了。金同善萬萬沒有料到,李賢一口揭穿他地身份。又逼著他寫下了一切,可之後不但沒有再來看過他,他所受的刑罰也不過是從一日三次改成了一次,至於外界的事情則一點都不知道,彷彿那負責執刑的漢子根本不會說話似的。不但如此,甚至連那僅有的照明火炬也被撤去,他所能看到的只有門縫隙露出的那麼一丁點光亮。

    他比高德笙年長二十多歲,想當初憑借救王地功勞起家。到最後成功讓高德笙對他種下依賴和情愫。則是足足用了好些年。期間更在高句麗秘密成家立業,有兩兒一女,所以,他聽說李賢要殺盡所有高句麗人,才會露出那樣地恐慌。

    嘎吱--

    在黑暗中呆了這麼久,他地耳力有相當的增長,聽到這聲音立刻竭力抬起頭往外張望。發現來人不止一個,為首的甚至還掣著火炬,後頭那個似乎是李賢。他忽然生出了無限希望,用力掙著手臂上的鎖鏈,他幾乎毫不思索地嚷嚷了起來。

    「雍王,雍王殿下!我已經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了,求求你放我出去!我確實叫金同善,是新羅人。直接聽命於新羅王直轄的間所。我見過新羅王,還見過金信上將軍,對了。還有善城公主!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聽到這近乎語無倫次的求饒聲,李賢地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偏過頭對身邊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色斗篷裡頭的人低語道:「你都聽見了?」

    雖然室內沒有寒風,但那人的身軀卻在簌簌發抖。好一會兒,李賢方才看到那人抬起了頭,那唯一露在外頭的眼睛中放射出了無窮無盡的憤怒和失望。正當他想要火上澆油再說些什麼,就只見旁邊那人猛地奔上前去,衝著居中鐵鏈懸吊著的金同善就是狠狠一個巴掌。

    「你居然敢騙我!」

    此話一出,那黑衣人猛地掀開斗篷,不是高德笙還會是誰?她發瘋似的伸手去抓金同善,無奈為了受刑方便,李賢根本沒有給他穿衣服,因此她只能狠狠掐著他地脖子,嘴裡罵出了一連串高句麗語,語速又急又高又快。

    好容易罵完了之後,她竟是又狠狠掄了幾個大巴掌,直到金同善地臉腫得老高,而她的手也被震得發痛,她才勉強停歇了下來,踉踉蹌蹌後退了幾步,先是掩面抽泣,旋即竟是失聲痛哭了起來。這陰暗潮濕的牢房中迴盪著女人地哭聲,更顯得淒厲陰森。

    看到金同善那嘴角溢出鮮血,左眼也腫得老高,李賢這才冷笑著走上前,命人把高德笙帶出去。現在他已經確信,高德笙對這傢伙的最後一絲牽掛也沒了。

    「你招供的那些都無關緊要,我現在問你,如果金信死了,新羅國內會如何?」

    剛剛高德笙突如其來的瘋狂讓金同善吃盡了苦頭,而且主要是精神上的衝擊,畢竟,和他這幾天遭受的酷刑相比,那幾巴掌不過是小菜一碟。聽到李賢直言相問,他再次生出了一縷求生的希望,連忙奮起精神答道:「倘若金信是被大唐所殺,新羅上下必定同仇敵愾;但如果是被別人所害,那麼新羅國中必定大亂。」

    這回答恰好合乎李賢的設想,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瞥了一眼滿面期冀的金同善,他忽然抽出佩刀,

    入了對方的胸膛。直到這時,對著那不可思議的眼微笑道:「留著你不過是為了一瀉我心頭之恨,你早就沒用了。你如果真是忠義無雙的漢子,我興許還會留你一條命,但現在你非死不可!」

    眼睜睜看著金同善死瞪著眼睛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李賢這才隨手把沾了血污的佩刀往地上一扔,伸手往後一招,頭也不回地吩咐道:「按照計劃,送他一程!」

    做這種事情霍懷恩最拿手,當下便答應了一聲,帶著兩個親兵把金同善解了下來。而李賢看著他們把人架了出去,又駐足片刻方才回去。明天一大早,他就要陪著金政明去那裡拜訪金信,想必這意料之外的會面一定會很精彩才對。

    平平常常一個春日的夜晚,距離平壤城三百里外,一座駐紮著新羅軍隊的土城卻顯得不太平靜。雖說這裡不過駐紮著四千餘人,但由於這是新羅軍臨時大本營,號稱軍神的金信也正在此地,因此防衛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嚴格。

    然而,這一夜先是有巡邏的哨探發現有人侵入,緊跟著四處追查時又發現了一具屍體,接著又有幾個新羅武士聽到打鬥聲,聞聲而去卻看見一幫黑衣人迅速離去,丟下了三個重傷的人,總而言之,除了普通士兵,睡下的將領都被驚動了。

    死人很正常,如果死的是軍隊中的人也很正常,問題在於,新羅主帥金欽純幾乎把整個大營的人都點了一遍,花費了整整一個時辰,卻發現自己的人一個沒少,而這一具屍體三個大活人就彷彿是憑空冒出來的。這也就罷了,偏偏跟著金信好容易從平壤城脫困回來的金仁問在查看了屍體之後,露出了極度震驚的表情,那嘴張大得可以塞進一個雞蛋。

    「他怎麼會死在這裡?莫非是身份敗露?」

    金欽純聽到金仁問在那裡喃喃自語,頓時也感到事情有幾分不妙。事實上,前天他被怒氣沖沖趕回來的兄長大罵了一頓,心裡已經夠七上八下了,實在禁不住再一次打擊。把那些礙事的衛士都趕了出去,他趕緊上前問道:「怎麼,你認識他?」

    「我曾經在明嘉那裡見過此人,似乎是大王派在高句麗的間者,身份不低。」金仁問猶豫了片刻,考慮到眼下情勢非常,最後決定實話實說,「大約四五年前,明嘉曾經指使此人以高句麗間者的身份刺殺雍王李賢,並故意失手引起長安騷亂。後來聽說他平安回到高句麗,並一直留在高德笙身邊,這個時候忽然死在這裡,實在是……」

    那後頭省略的字就是不說,金欽純也清清楚楚,不是蹊蹺就是可疑。自打唐軍先下平壤,趾高氣昂,他就隱隱約約有些不好的預感,待之後居然有蠢貨信口說什麼蘇定方是被鴆殺的,他就更加恐慌了--因為整件事情的策劃者不是別人,正是作為金信親弟弟的他!

    這老天爺就不能消停一下麼!他已經一把年紀了,就算不能再進一步,好歹也該在高句麗這個大患已除之後,好好享受一下榮華富貴吧?

    氣急敗壞的他很想砸東西,奈何這裡是議決軍事的地方,找不到什麼東西可以砸。而且旁邊有一個金仁問,地上除了一具屍體,還有三個進氣少出氣多的半死人。於是,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問道:「此事是否要報上將軍?」

    拜託,你可是人家的親弟弟,我至多也就是個外甥!金仁問心中把金欽純罵了個半死,奈何金信既然在,這樣詭異的事情若是瞞報,到時候指不定又是一陣數落。於是,他點了點頭,出門叫了一群衛士,也不管重傷員的情況,直接把人抬到了金信的住所。

    正如金仁問所料,金信早就被驚醒了,此時此刻正等著人家來匯報。一聽說有這麼詭異的事,他第一時間查看了屍體,從記憶中搜索到了這麼一個人的存在之後,他的臉色就變得相當難看。然而,正當他皺眉沉思的時候,卻不料那三個奄奄一息的傷員忽然暴起突襲,竟是赤手空拳地朝他攻來。

    這三人的攻勢狀若瘋虎毫無章法,然而金信卻並非猝不及防,就只見刀光遽然一閃,其中兩人便鮮血橫飛地倒跌出去,死活不知地摔落在地,另一個卻敏捷地貓腰躲過刀光,右手往頭上一抹,又猛地向前一甩,旋即也不看結果,牙關一咬頹然倒地。

    金仁問和金欽純看到一地三個死人,驚魂未定地鬆了一口氣,然而下一刻,他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卻只見金信正伸手捂著腰眼,手中隱隱滲出了殷紅的鮮血。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新羅軍營一日游

    新羅人不是傻瓜,平白無故撿到了三個陌生的重傷員,搜都不搜一下就往主帥那裡送。事實上,他們基本上是把那三個人的衣服都扒掉了,只差沒剖開肚子檢查一下是否會藏有兵器,誰知道還是演變成這樣的一幕。

    金仁問金欽純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招來了軍醫,同時又叫來親兵再次查看地上的三個死人。這一次檢查的結果讓他們全都傻了眼,卻原來這三人的頭髮裡都藏著幾根細細的針,幸好能夠有機會發射的只有一個人,否則結果不堪設想。不但如此,這三人身上的重傷,竟是貨真價實絕非偽造。

    「是高句麗人。」

    金信雖說腰部挨了一下子,但受傷並不算重,此時瞧見名義上的主帥副帥都在那裡團團轉,他微微皺眉便吐出了一句話。這樣的陣仗在他當年率兵打仗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不少次,而高句麗刺客層出不窮的手段曾經一度是新羅王族和重臣防範的重心。可歎他居然以為高句麗亡國,就此放鬆了警惕,卻忘了人家的垂死反撲。

    發裡藏針,危難之際既可用來退敵,若是遇到之災時又可以用來開鎖,正是高句麗泉家死士常常使用的手段。

    金欽純金仁問對視一眼,同時轉向那個滿頭大汗的軍醫,異口同聲地問道:「針上可曾淬毒?」

    那軍醫連忙搖頭,這才讓一幫人稍稍鬆了一口氣。此時,外頭有人報說天色已亮,房內眾人這才醒悟到竟是折騰了整整一個晚上,一時都有些精疲力竭。而金信雖任由軍醫處理傷口,卻沒有忽略一個最大的問題。

    「如果真地是泉家的人,那麼想必就是泉男生正在清理家門,以此向唐軍表達善意,不過既然追到了這裡。想必他們也有借刀殺人的意思。把這些屍首都保存好。明日送去平壤向泉家父子問罪!」

    金信原本就不是一味隱忍的性子。此話一出眾人都是心情大振。當然,最最值得慶幸的還是這位新羅軍的主心骨沒有什麼大礙,否則上上下下的指責一來,他們就得集體去蹈海了。於是,外頭立刻就有親兵前來收拾一地狼藉的屍體,而在兩個衛士搬動金同善地時候,金信卻忽然叫住了他們。

    「此人畢竟是我國間者。厚葬。」

    兩人心悅誠服地答應了一聲,正欲繼續動作,其中一人卻忽然發覺金同善拳頭緊握,似乎藏有什麼物體,慌忙提了出來,結果引來了眾人好一番緊張。金信此時想到此人死在這裡本就蹊蹺,遂親自上前掰開他地拳頭,然而裡頭並沒有什麼大線索。只是一塊不知從哪裡撕下來地布條。上頭錦紋精美,絕非平常。

    三個地位最高的人傳看了一圈,最後確定東西並非新羅產物。不禁都絞盡腦汁開始橫向縱向思考。就在他們的眉頭全都皺成了大疙瘩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騷動的聲音,緊跟著便是急促的叩門聲和叫嚷聲。

    「上將軍,外頭……大唐雍王把太子送回來了!」

    太子?金政明?由於金信匆匆從金城趕來,金欽純和金仁問差不多已經把這個人給忘記了,事實上,這位太子當初確實在政治上沒有什麼建樹,唯一會被派出來的理由也只是由於地位身份夠高--在那時金仁問被軟禁,金信不好出山,金欽純不能離開新羅大營地情況下,金政明當然得作為王族中的最高代表出面解決。

    金仁問想起自己在高句麗王宮中被軟禁的那些日子,一時間恨得牙癢癢的。憑什麼他只能看著那間狹窄又不舒服的房子和那些冷冰冰僕人的臉色,而金政明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卻能夠被李賢視為上賓招待得無微不至?

    於是,他立刻提出道:「舅舅,若是太子得大唐襄助,或是向大唐做出什麼承諾……」

    那邊金欽純同樣是滿肚子不安:「大哥,這雍王親自將太子送回來……」

    帶著這些未解之謎,金信帶著金欽純和金仁問親自出面迎接了李賢等人一行。出乎他們的意料,作為大唐親王兼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李賢帶地隨從很不符合他地身份--充其量也不過是三四百人親兵,難道他就一點都不擔心會在路上遭到劫殺?

    不但如此,下馬之後的李賢甚至和金政明並肩而行,那親密交談的模樣簡直像是一對兄弟,就差沒有勾肩搭背了。金信金仁問對此還有些準備,金欽純則是瞪大了眼睛,實在想不明白這位在國內也不過風評平平地太子怎麼會得到李賢的青眼相加。

    話雖如此,這場面話還是要說的,無非都是些沒營養的恭維、頌聖、慰問或是祝福,總而言之,在這種場合下頭說的話,人人都知道過後就有如煙霧一般消散無蹤,誰也不會當真。而鑒於在場的三位姓金

    從輩份上來說都是他的長輩,因此金政明則是擺出了態,說話得體,竟是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毫無意義的寒暄之後,金欽純終於忍不住試探了一句:「雍王料理遼東道軍事,可謂是日理萬機,為了送太子專程來這麼一趟,實在是讓我等過意不去。」

    「咳,什麼日理萬機,我也就是擔一個名義,事情有的是人去做,哪裡用得著**心?」李賢懶洋洋地一揮手,又笑容可掬地沖金仁問點了點頭,見這一位忽然面色發白,他那臉上的笑容登時更燦爛了,「我和政明太子一見如故,送一送也是應當的。再說了,如今不好好抽空消遣一下,這之後忙起來可就是真沒空了。」

    金欽純覺著能和金政明混在一起的人,大約能幹不到哪裡去,聽到這最後一句以後會忙也沒生出多大聯想,而金信金仁問根本不相信李賢真是個游手好閒的「閒王」,此時的思維可謂是快速轉動,一下子聯想到了諸多亂七八糟的可能性。可是,還不等他們再設法試探一下,李賢就自己交底了。

    「這百濟……不對,應該是熊津駐軍多年未回,父皇決定重新徵調三萬人前來調防,依然以劉相公主持熊津防務。至於這高句麗撤軍的事情似乎也要暫緩,有消息說要將遼東之民內遷,然後把河北道的百姓遷入遼東,從此之後,高句麗和我大唐就是一家了。」

    又是五雷轟頂!一時間,三個年紀加在一塊超過一百五十歲的人全都給震得動彈不得,金信嘴裡發苦,金仁問心裡發酸,至於金欽純根本是什麼感覺都沒有了。新羅地處半島之東,百濟地處新羅之西,往日百濟強盛的時候,他們想到大唐去也得費盡千辛萬苦,當初千方百計聯絡大唐從海路進發,就是為了把這塊地納入囊中。

    結果,大唐固然是把百濟連根拔起,結果卻不肯走了,還主持了什麼見鬼的盟約。誰願意和百濟結盟,他們要的是土地,是能夠讓新羅擴張的土地!這百濟大唐不肯吐出來也就算了,可是遷出高句麗百姓,再把河東道百姓遷進來,這不是絕戶計麼?

    正因為如此,除了金政明一路上照舊沒心沒肺地和李賢談得興起,其他三人全都沒了任何說話的心情,只想找個地方好好消化一下這個事實。而金仁問無意間一瞥李賢的隨從,卻發現了一個剛剛沒注意到的人,那眉頭更是緊緊皺起,因為他看到的人是泉獻誠!而這位高句麗貴公子的錦袍紋路,似乎和他們剛剛從金同善手中掰出來的一模一樣!

    泉獻誠對於今天的新羅軍營一日游很不解,奈何李賢親自來邀,他老爹又想到今後就要成為貨真價實的唐人,不好不順著人家雍王的心意,遂一口答應了下來。如今在周圍那些詭異的目光下,他只覺得渾身不舒服,繼而又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這可是在人家的軍營裡頭,李賢只帶了三四百人,這要是新羅一下子翻臉……他猛地臉色發白,不安地四處轉頭打量了一下,見似乎沒人注意到這一點,他不覺更是焦躁了起來。正在這當口,他猛地發現金仁問正死死盯著他直瞧。他可不覺得人家是在看自己的衣服,只認為對方真的別有用心,一時間正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這個險地。

    可是,他看見的只是程伯虎和李敬業勾肩搭背笑瞇瞇地在說閒話,薛丁山漫不經心地在打量天上的飛鳥,慕容復正在好奇地參觀人家的軍營,霍懷恩倒是盡著親兵頭子的職責,但那眼神怎麼也不像是滿懷提防……至於李賢就更別提了,根本就是像遊山玩水似的!

    說李賢是遊山玩水實在是過分了一些,他眼下確確實實正在參觀新羅軍征北大本營,順便也沒少往心裡頭記東西--儘管只是表面現象,但還是有參考價值,至少大約有多少人,他還是能看出來的。想想在這次遼東戰役中,新羅也雖說是在磨洋工,可也多少出了力,就是這兵力調配和糧草,花銷可是也不少。

    他一面想一面摩挲了一下好幾天沒有清理的鬍鬚茬,心中想道:聽了剛剛的話,他們究竟會怎麼做?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冒險,還是退縮?

    著眼睛說瞎話,或者說,能夠面不改色地把一件絕不說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這就是李賢最大的本事。早年靠著這忽悠的本事,他不知道騙了多少人入彀,甚至就連他的至尊爹娘都不曾倖免過,如今面對的場合那就完全是小陣仗而已。

    所以,別人在那邊旁敲側擊,他偏偏顧左右而言他,再也不說什麼遼東熊津之事,只是在那裡七拐八繞說些亂七八糟的,把金政明送到了地方便準備上馬走人。結果,金信終於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難以名狀的驚悸,親自出面把李賢留了下來。

    至於用的借口麼……很簡單,那就是請大唐遼東道行軍大總管雍王李賢閣下指導工作。天知道這裡的三位金姓將領打過的大仗小仗很可能比李賢吃過的飯還多,說出這話時偏偏還能夠面不改色。不過,讓他們鬆了一口氣的是,面對這種絕不合理的要求,金政明竟是不知為什麼,鬼使神差地在旁邊攛掇了一句,於是,李賢歪頭思量片刻就爽快地答應了。

    他答應,但有人卻不幹了,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自然就是泉獻誠。剛剛這一路雖然是走馬觀花,可就是這麼隨便看看,他也發現此城中少說也有新羅軍五六千人,換言之,李賢這麼一丁點護衛甚至不夠人家兩下吃的。就算再精銳,畢竟好漢架不住人多,到時候就算他僥倖逃出去,這要是丟了主帥。他辛辛苦苦勸說父親投大唐的苦心就白費了。

    「雍王殿下,平壤城中還有不少軍務和政事等著您處置!」看到李賢一臉不以為然地模樣,泉獻誠不禁頭痛至極,絞盡腦汁終於又想到了一個借口,「算算陛下的聖旨也快要到了,倘若中使找不到人……」

    這傢伙怎麼這麼囉嗦,難道不知道今兒個只不過是帶上他當龍套兼誘餌的麼?

    李賢一面想一面沒好氣地打斷了泉獻誠苦口婆心的相勸:「泉將軍放心,這就算有中使來。好歹還是有人接的。再說我這不是為了公務麼?」

    金信唯恐李賢被泉獻誠給勸走。聞言自是連忙附和。這土城雖說是軍營沒什麼好招待的,雖說有一小撮特權分子夾帶女人,但料想李賢在中原那富貴地方呆慣了,也不會在意這些,好在他腦筋轉得快,一下子就想到軍中不少人也已經閒得發慌了,便提出今天會有一場比武大會。

    比武大會?我們怎麼沒聽說過?金欽純和金仁問同時愣住了。可看見老當益壯的金信說得信誓旦旦,他們只得也在那裡點頭。等到興致盎然的李賢提出待會要親臨觀瞻,他們這才恍然大悟--薑還是老地辣,這麼個簡簡單單地辦法,至少在所謂地指導工作之後讓李賢再留個半天,以方便他們想辦法。

    於是,金仁問趁人不備趕緊溜去準備比武大會事宜了。為了好看精彩,這回非得在精銳中好好挑選一撥人。當然。順帶還要找幕僚商量一下主意。天哪,倘若大唐真的準備派兵常駐百濟和高句麗進行「扶助」,那麼他們這仗就完全白打。而且情況不是更好而是更糟!

    由於金仁問動作快,所以李賢這一行人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有人以無比謙遜的態度請求他指導工作,甚至還有不那麼聰明的直接搬出厚厚一疊帳冊,讓金信和金欽純很是無語。而李賢多半時間都是笑瞇瞇地和人親切拉拉家常,這一路走過去,人人都在暗中道是這位尊貴的大唐親王絲毫沒有架子,完全沒想到李賢完全是搬後世領導親民的那一套。

    不就是親切慰問外國友人麼?他一面在肚子裡嘀咕,一面笑容可掬地和人家握手……不,應該是點頭稱讚一下,這還不是他的拿手好戲?這走著走著,金政明終於也學會了這一招,李賢乾脆就把這位新羅太子推到台前去了。

    李賢演戲地時候全神貫注,李敬業等人卻是無聊得要死,就差呵欠連天抱怨連連了。倒是慕容復一直在便宜師傅後頭聚精會神地觀察著,直到覺得有人在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方才移開了目光,一見是李敬業,他頓時愣了一愣。

    「你小子還真是精明,敢情你知道你師傅準備把你留在遼東?」

    留在遼東?這什麼意思?慕容復被李敬業的話說得莫名其妙,見程伯虎也瞅著他直樂,一向冷淡的薛丁山笑瞇瞇的,而近在咫尺的霍懷恩也在那裡意味深長地瞧他,他不禁愈發茫然。還沒想通究竟是怎麼回事,程伯虎便如同老鷹捉小雞似的把他從

    挾了過來。

    順便提一句,程伯虎如今身長七尺,所騎的馬也是最最高大的幽薊馬,憑借他地巨力和身長,慕容復還真是毫無抗拒之力。

    「聽說你大哥明年就要繼承吐谷渾王位,所以留著你在長安多半不那麼妥當,你師傅這次帶你上遼東,就是想著到時候讓你留在安東都護府。吐谷渾畢竟是從這一帶分出去地,你要是努力一把,必定能站穩腳跟。你小子這麼機靈,前途絕對有希望。」

    雖說正在那邊見鬼說鬼話的和一群新羅將領敷衍,但李賢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是自小練就地,幾丈開外的風吹草動聽得清清楚楚,所以隱約聽到程伯虎在替他教育徒弟。雖說覺得這大塊頭多管閒事,但他此刻也沒功夫去管這些,瞥見霍懷恩在東張西望,他便知道這位親衛頭子正在為之後的行動做準備。

    「雍王殿下,比武場已經安排好了!」

    消失已久的金仁問終於滿面春風地出現,只不過那額上還能看見汗跡,足可見剛剛這段時間他東奔西跑煞是辛苦。雖說知道人家的目的不單純,但李賢自己又何嘗是單純的,當下一面笑吟吟地隨著對方的引導,一面提出單單比武沒意思,他要再放點綵頭。

    在場一撥姓金的原本還以為李賢要親自派人參加比賽,一聽到只是加綵頭不禁失望。然而,李賢的下一句話差點沒把他們驚得跳了起來。

    第一名賞金五百兩!

    那可是黃金,赤足的黃金!要不是金仁問知道李賢確實有錢,幾乎就要以為李賢不是在開金礦就是在信口開河。當這樣一條賞格開下去之後,原本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比武還不存在多少期待的武士們全都振奮了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場合問題,那麼人們就會看到一群嗷嗷直叫的狼!

    落座之後,金政明終於難耐心中的疑惑,趁人不備使勁拉扯了一下李賢的衣裳。由於關係的進一步拉近,現如今他和李賢之間已經省卻了那種以頭銜開頭的稱呼:「六郎,五百兩黃金可是大數目!」--換言之,他這個新羅太子,可還是沒見過那麼多錢!

    李賢瞥了一眼那演武場,只見十八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漢子如同釘子一般紮在那裡,眼睛中個個都露出了無比狂熱的光芒。新羅並不富裕,事實上,這個小國也就是這兩年跟著大唐兩邊打仗,故而積攢了一點家底,以前但有積蓄也會給旁邊的高句麗和百濟剝削過去。可以說,五百兩黃金對於如今的王族來說,也是莫大一筆財富。

    「花點錢算什麼!你大約沒聽說過一句話,叫做千金買馬骨。你這個太子坐得不那麼穩當,花兩個錢讓你收買人心不是很方便麼?」

    金政明聞言一下子傻了,五百兩黃金,為的就是給他這個新羅太子收買人心?他就差沒有捶胸頓足表示反對了,這錢要是直接給他可以辦多少事,用得著給一個武士麼?那就是海東第一高手,那也不值五百兩!話雖如此,但他心中還是暖烘烘的,更覺得這一趟趕路跑得不冤,竟是結識了這麼一個講交情的兄弟。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已經把李賢升格成了兄弟,儘管只是提供金錢和幫助的兄弟。

    比武很精彩,雖說李賢沒少看過南衙十六衛大比,不是沒看過高水平的御前競技,但是他不得不說,今兒個這新羅軍中的比武大會確實是高水準的--只是不知道那高水準是否因為五百兩黃金才激發了出來。儘管說是點到為止,但那十八人都是狀若瘋虎,不到喪失戰鬥力絕不放棄,到最後那個一路打到最終決賽的勝者幾乎是用刀拄著才能站著。

    而利用李賢聚精會神觀看比賽這兩個時辰的時間,新羅軍三巨頭之間的緊急磋商終於商量出了那麼一個結果,儘管這個結果幾近難產,但已經是某兩人用盡威逼利誘方才最終出台。在大唐「步步緊逼」的手段之下,他們所能夠倚仗的也不過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的原理。

    所以,當李賢攛掇著金政明上去給優勝者頒獎的時候,金仁問就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朝那邊的主台走了過去。李賢一轉頭冷不丁看見他,立刻就提起了全副精神,他旁邊的霍懷恩更是若無其事地輕輕把手搭在了刀柄上。下一刻,金仁問做了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動作。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演砸的戲,改變的劇本

    眾目睽睽之下,新羅王弟,大唐臨海郡公金仁問竟是把己的脖子上!

    倘若說人家是拔刀相向,李賢大約還能夠面不改色,可這時候他卻遽然色變。顯然,這結果是他事先完全沒有料到的。至於他旁邊的李敬業程伯虎薛丁山等人也一下子都愣住了,金政明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的叔父,呆呆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殿下,金仁問前受吾王之托,又領陛下官職在長安享尊榮,豈料此次奉陛下旨意擔任新羅軍副帥,卻屢屢失軍命。雖司空大人不曾責備,然仁問心中愧疚,更有不利於亡者的流言四處散佈,仁問自知萬死不能辭其咎。今日殿下正好來此,仁問便一死謝罪!」

    李賢瞠目結舌地看著金仁問,見他正把刀往脖子上拉,這才感到事情不好,才開口叫了聲「住手」,就只聽耳邊響起了叮地一聲清越聲響,緊跟著就看見金仁問手中佩刀脫手而出,在空中打了兩個轉,直直地紮在了地上,定睛看時,那刀柄還在微微顫動。

    這時候,他方才驚魂未定地朝旁邊瞧了一眼,見霍懷恩也在那裡撫胸,左手似乎還扣著幾枚銅錢,他自是明白剛剛多虧這親兵頭子動手。下一刻,也不用他的吩咐,後頭立刻一左一右閃出兩個親兵,上前把金仁問攙扶了起來--說是攙扶,其實還不如說是挾持。

    李賢長長吁了一口氣,事實上。倘若剛剛金仁問真的伏屍當場,他這場戲不但演砸了,而且連怎麼收場都不知道。金欽純死了不要緊,如果是金信死了也不要緊,可金仁問是大唐臨海郡公,這死了就麻煩大了。瞅著臉色蒼白地金仁問脖子上那道血痕,還有那上頭滲出來的汨汨鮮血,他沒來由一陣後怕。心裡更是暗罵連連。

    這年頭怎麼都喜歡玩抹脖子那一套。難道很好玩麼!

    「老金啊。有什麼事情好好說,這謝罪什麼的是以後的事!」李賢口中說著安慰的話,親自上前把金仁問拉了起來,又掏出一塊雪白的絹帕親自替他簡易包紮了一下,正想再說什麼的時候,就只見金仁問眼皮子一翻,竟是這麼直挺挺暈倒了過去。

    此時。金信和金欽純彷彿才反應過來,慌忙吩咐隨行衛士將金仁問送回房。豈料李賢皺著眉頭擺了擺手,緊跟著卻說金仁問是大唐的臣子,今兒個是在他面前受地傷,他這個大唐親王不能不管。面對這種態度,金信兄弟倆面面相覷了一會,一時間啞口無言。

    這確實是他們期待地結果之一,但似乎附帶地結果和過程……怎麼和他們想像的不太一樣?

    作為大唐皇帝欽定的新羅軍副帥。負責協調唐軍和新羅軍之間步調的人物。金仁問自然享受著最好的待遇。然而,面對新羅派來的軍醫,也不知李賢是怎麼想的竟是一概婉拒。還表示自己隨軍帶有宮中太醫署地名醫,一定會竭盡全力救治金仁問。於是乎,金欽純馬屁拍在了馬腳上,不痛快的同時還有一種深深的擔憂。

    雖說土城不大,但多上三四百號人也不是什麼麻煩事。等到礙眼的人一走,在李賢身後扮了老半天親兵的蘇毓終於吐出了一口氣,上前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金仁問,又看了看正在那裡忙著料理外傷的霍懷恩,沒好氣地問道:「六郎,這齣戲該怎麼演下去?」

    「你問我,我去問誰!」

    李賢一攤手,那臉上滿是苦笑。他原本以為金信的三日期限還沒到,今兒個應該是他唱主角,誰知道這主角模板竟是硬生生給金仁問橫插一腳奪了過去。雖說現在是留在了這鳥不拉屎地地方,但可不是人家把他硬留下來地,而是他打蛇隨棍上自個留下來的。

    此時,霍懷恩放下金創藥罐子,轉身站起說道:「殿下,請借一步說話!」

    這話卻奇怪得緊,要知道,霍懷恩雖說是親兵頭子,但以往從不和李賢這麼客氣地說話。於是,李賢眼珠子一轉吩咐蘇毓和盧三娘先在這裡看著,隨即轉身便和霍懷恩出了帳子。雖說已經有心理準備,但霍懷恩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還是讓他心中一驚。

    「這金仁問地傷勢不重,他這暈厥是裝出來的!」彷彿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霍懷恩緊跟著又補充了一句,「我那銅錢鏢雖說練過多年準頭不錯,但那時候我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出手的時候慢了一拍,按理說他要是真心抹脖子,我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來!」

    這麼說,這該死的金仁問也是在和他演戲?

    儘管不是沒猜過這種可能,但李賢蹭

    三丈。要知道,那時候他曾經在高句麗王宮前看著脖子的架勢足足一個多時辰,最恨的就是這種以死要挾的陣仗,所以才會有那麼一句「你要死就趕緊死」。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拔腿便轉回房間,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在金仁問身邊立定,惡狠狠地叫道:「別裝了,給我起來,否則甭怪我不客氣!」

    他原本還打算再用什麼激烈的手段,誰知道這話音剛落,金仁問便一骨碌坐了起來,那靈活的動作哪裡像是一個剛剛還昏迷不醒的人。見此情景,蘇毓忍不住退了一步,隨後便露出了少見的怒氣沖沖,而盧三娘則是曬然一笑冷哼了一聲。

    「老金,你能耐啊,居然敢和我玩尋死的那一套!」

    「殿下,我實在有難言的苦衷,剛剛我要是不故作昏厥,只怕就真的沒命了。」金仁問長歎一聲,臉上猶帶著說不出的恐慌,「金信那老傢伙居然幫著金欽純逼我,說是我若以死謝罪,認下所有事情,大唐就不再有出兵的口實。再加上我是大唐陛下封的臨海郡公,這一死陛下也會覺得沒理,定不會對新羅欺凌過甚……」

    說到這裡,把唐人的文雅風流學了七八成的金仁問忽然狠狠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破天荒罵起了髒話:「他娘的,一樣是姓金,憑什麼我給人家當替罪羊!難道就因為他是我舅舅,就可以逼著我尋死!我偏偏就不死,氣死他們這些狗娘養的!」

    如果說李賢起初還是滿肚子火氣準備恃強威逼一下金仁問,那麼聽了這麼一大通牢騷,或者說氣話之後,他不免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他這個聰明人如此,蘇毓自是更加茫然,至於盧三娘也是打架一把手,動腦子次之,隱隱約約感到有問題,卻還是不知道問題究竟在哪。

    「總而言之,在金信這老傢伙眼裡,我就是半個大唐奸細,金政明就是扶不上牆的劉阿斗!死了白死,或者說死了最好!可憐我在長安當了這麼多年的質子,到頭來卻被他說扔就扔!這事情分明是金欽純的手筆,他怎麼不讓自己的弟弟去死!」

    金仁問越說越氣,額頭青筋暴起自不必說,就連剛剛包紮上藥的傷口也險些迸裂了開來。他一面說還一面捶著旁邊的地,滿臉悔不當初的意思。

    這傢伙似乎不像在演戲?善於察言觀色的李賢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之後,冷不丁就開口問道:「金信不是你舅舅嗎?」

    「他不但是我舅舅,還是我姑父,可這頂個屁用?」金仁問彷彿是完全豁出去了,乾脆把新羅自真德女王之後的不少糟心事都講了一遍,末了才冷笑道,「我國承繼王位的不一定是父子兄弟,這要是得到朝臣擁戴,甭管是什麼旁支都能繼承王位,當年太宗大王(金春秋)便是如此。可以說,比起金政明來,我繼承王位的可能性還大些!」

    這都是什麼錯綜複雜的道理!

    李賢雖然很頭痛,但不管怎麼說,他大唐的後院還是安穩的,人家國內亂七八糟的名堂多其實是好事。他無意間一回頭,看見蘇毓握緊拳頭站在那裡眼睛發亮,盧三娘則是若有所思,他便知道這齣戲的劇本應當改改了。

    話說回來,一個在大唐呆了十幾年的新羅王弟,再加上一個在國內沒什麼威望的新羅太子,這兩個可都不是什麼實力派演員,要拼過新羅第一人氣偶像金信,似乎不那麼容易。不過,比起他之前只有金政明一個籌碼可用,如今這情形可是強多了。

    於是,他便對霍懷恩點頭吩咐道:「老霍,把金政明請過來。」

    為了表示和李賢的親近,兼且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金政明乾脆就留在了李賢這幾百號人當中,全然忘記了自己是新羅王子,甚至還把泉獻誠當作了談話的對象,大談風花雪月的事。只可憐泉獻誠是擁有遠大理想的傑出青年,和這種紈褲哪來的共同語言,敷衍到最後幾乎想要落荒而逃,看到霍懷恩把人領走方才鬆了一口氣。

    而金政明到房間裡頭看見好端端坐著的金仁問,一下子腦子便有些轉不過來--這人剛剛還是半死不活昏厥的樣子,怎麼忽然就完全沒事了?等等,金仁問可是金信的外甥,適才的自刎絕對有問題!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 最是痴情女儿心

    月的季节正是万物复苏之日,柳树的嫩芽已经抽出了盎然的叶子,那绿色不同于夏天的浓郁,而是透着那么一股清新宜人的味道,至于什么槐树石榴樱桃树,也都是一扫秋冬肃杀,流露出令人欣悦的绿色。达官显贵家的后院里头,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厅堂,必定有一棵几人合抱的大树,这生机更是让人心情舒畅。

    长安安定坊的雍王第是在李贤还未封雍王加冠之前,就开始陆陆续续兴建的宅子,其中不少建筑的样式相传都是几个女人商量,李贤自个妙笔生花添上去的,于是自然而然成为了一种风潮。除了那些假山水池以及亭台楼阁之外,还有一棵棵不计成本移植来的大树之外,别人最最惊叹的却还是那些柱子上的联。

    对联这种新鲜的物事这年头还不时兴,也就是先前李贤在一时兴起办诗会的时候拿出来当过敲门砖,像他家里这种大规模使用,在贵人的府邸却还是第一次。在一拨又一拨的达官贵人参观过后,那些厅堂楼阁中的对联样式就被无数人学了去。

    然而,对于这家里的三个女主人来说,最最喜欢的不是那些对仗工整气吞山河的对联,而是一处小书斋中珍藏的,只有她们几个才能欣赏到的诗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里头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杀气腾腾。只有那些情意绵绵,或悲或喜的意头在其中。而在李贤人跑得无影无踪地日子,虽说这宅子天天有人上门半点不冷清,但她们最喜欢的事情还是躲在书斋中欣赏这些墨迹淋漓的条幅。

    就是屈突申若这样爽朗大气的女人,也没了舞刀弄枪的性子,倒是有官员把自家的千金送过来让她教导,结果被她三两下就赶跑了,反而倒是捧起了书卷:“女子舞刀弄枪有个屁用。没看老娘一大把年纪才嫁出去么。你以为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个像李六郎一样的笨蛋?”

    这话她是在私底下抱怨的时候对李焱娘说地。结果,那位一进门没多久就守寡地年轻寡妇笑得前仰后合,紧跟着就大赞屈突申若看得透彻:“没错没错,我家那口子要是还活着,只怕要被我如今地行止吓得休妻!这除了六郎,还确实没人敢娶你!”

    贺兰烟倒是不再去纠缠李弘,也不好进宫抱怨去拖李贤的后腿。于是,屈突申若那一帮会武的侍女可就倒了霉,自家主子没心情练武,可她们得陪着这位小姑奶奶操练,分寸尺度都得拿捏好。可怜她们这一天陪练下来,腰酸背痛暂且不提,最可怕的是压力太大——谁敢在白天面对了一个杀气腾腾的主儿之后,晚上还要伺候自己真正的主子?

    所以。这武的变成文地。文的变成武的,反倒是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许嫣成为了连接各家的纽带。和太子妃联络感情,和英王李显的两个孺人聊聊闲话。陪那些贵妇打打双陆……甚至连家里接待宾客的事情也由她包揽了大半,仿佛回到了往日管理许家上下的日子。

    这一日,她一踏进家门,就有侍女来报,说是贺兰烟和屈突申若请她去小书斋。满心奇怪地她匆忙赶到地头,一推门进去就发现那两个正头碰头地在案桌上讨论些什么,再看看四面墙壁全部挂满了往日好好收在箱子里地条幅,她不觉愈发诧异。

    要知道,李贤向来是认为他的字不好拿出来见人,就是有好诗句也往往磨着屈突申若代写,于是仅有的几幅无不被她们视若珍宝,今天怎么舍得全都挂出来了?

    “阿嫣!”

    贺兰烟抬头一看到许嫣,就笑吟吟地跑下来拉住她地手:“我刚才还和申若说,我和她都任性,若是没有你,这家里只怕就要乱套了!连累这些天你辛苦得东奔西跑,我们却什么事都不干,实在对不住你!六月十五就是父皇的生辰,就算贤儿能赶回来,只怕也来不及备办礼物。往日都是他想主意,如今我们既然都是他的妻子,总不能还让他回来跳脚吧?”

    许嫣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自己另一只手也被人挽住了,见屈突申若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她不禁脸上一红。这几日在人前的长袖善舞仿佛都消散了去,留存的仍只是昔日那个讷讷的少女,她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算是恼恨那小子一句话也不说就逃家也没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与其当深闺怨妇,还不如好好做一件事,也别让人

    雍王第没了那小子就什么事都办不成!”

    同样的话从屈突申若口中说出来,不免就带了一种强势的意味。她一手一个把贺兰烟和屈突申若拖到了上头的案桌上,把两人都按着坐了,这才指了指桌上的画图。

    “父皇和母后正月的时候已经改称天皇天后,如今只要临朝必定是二圣同临,所以父皇做寿,还得把母后一起捎带上。我觉着六郎以往用心多,礼物从来都是没什么价值的东西,虽说讨父皇母后欢喜,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这一次,我们得送些真正贵重的东西。”

    如果说贺兰烟是名义上的雍王妃,许嫣婚后更是频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要是说这雍王第中的影子女主人,还是非屈突申若莫属。因此她这么一说,其他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珍贵的东西?”

    许嫣甚至还不忘补充了一句:“陛下最恨奢华,百官虽然也挖空了心思,但上回有人敬献白玉席,却还是被陛下说了太奢侈浪费……”

    屈突申若闻言晒然一笑,暗道李贤若是在这里定会嗤之以鼻——什么礼物太奢华,曾经李显在李贤的指点下,送了武后一顶完全用金丝编成,号称是他亲自动手的发冠,外加翡翠簪一对,结果大大被赞赏了一通,天知道这做工加上材料和那白玉席也差不离。送礼只要奢华内敛,别人能够说什么?

    “你们过来,听我说……”

    书斋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摇曳的烛光下,墙上的一幅幅字画愈发显得字体飘逸脱俗——唐人好书法,李贤的书法在这么多名人当中显现不出来,但要是回到他当初那个时代,仅仅是这一笔字,只怕也能数得上号的。只可怜如今这一家四口人中,除了贺兰烟,他的字沗陪末座,所以他等闲绝对不愿意写字,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这三个女人唧唧咕咕说得正起劲,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不等她们有所反应,大门就忽然被人一把推了开来,紧跟着便探进了一个脑袋。瞧见那招牌似的贼头贼脑模样,贺兰烟满肚子恼火都化作了乌有,噗哧一声笑道:“燕三,这么莽莽撞撞,难道是我外婆又把你追得鸡飞狗跳?”

    燕三听了这话顿时打了个哆嗦,要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在李贤和屈突申若两个难缠鬼面前也能保持嬉皮笑脸的,偏偏就过不了老杨氏那一关。天知道那位荣国夫人怎么会这么难缠,他不就是在她床上躲过一次么。结果倒好,不但被逼签了卖身契,就是如今契约满了还被差遣得上窜下跳。

    “我的王妃大人,你就别打趣我了!”

    燕三本能地往后看了一眼,那愁眉苦脸的模样衬托得他愈发獐头鼠目。只不过在场的三个女人都知道,李贤偷鸡摸狗的本事全来自于这一位,倒也不会看轻了他。于是,屈突申若便清了清嗓子,笑嘻嘻地问道:“老燕你这急着赶来,有什么大事么?”

    “大事?确实有大事!”燕三听了这话顿时神气了起来,昂首挺胸嘿嘿一笑,目光在三人脸上打了个转,旋即意味深长地道,“只怕六公子……不,雍王此番从辽东回来,又得给各位添一位姐妹了。”

    这是什么话!贺兰烟屈突申若勃然色变,就连一向温婉的许嫣也一下子脸色僵硬,半晌回不过神来。最后还是屈突申若反应得快,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六郎在那里追到了高德笙,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成就好事带回来,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倘若是那个高句丽女人,我还用得着跑这么一趟么?”燕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才一五一十地道,“荣国夫人一直担心雍王殿下四处留情,所以早就关照了辽东几个熟人,结果倒是打听到了一件趣事。苏大将军的孙女,如今可就在辽东军前。”

    苏毓!

    这下子三个女人全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们倒不是担心别的,只是奇怪苏毓怎么会忽然跑到辽东去了。至于这发生什么……苏毓从来都是个迟钝人,以前在长安洛阳的时候几乎天天和李贤见面,也没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足可见人家在辽东撞见李贤也不是巴巴为了他去的。于是,众人就用一种极度不善的目光瞪着燕三。

    偏偏这时候燕三还笑得温文尔雅,一扫刚刚的贼眉鼠目:“根据确切消息,似乎两人已经拉过手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伏兵和挑釁

    說這天氣已經是三月,中原大地的不少地方都已經露然,但這遼東不少地方的積雪卻尚未化去,遙遙看去一片雪白。然而,這看似寧靜的雪地上,如今卻響起了一陣馬蹄聲,而伴隨這馬蹄聲的則是一個個躍動的白影。

    這當然不是什麼雪兔之類的動物,而是一個個身著白衣的騎士。白衣白甲配白馬,看上去和雪地的顏色幾乎一模一樣,若不細看甚至會以為是山上雪崩滾下來的雪球。雖說一行人飛奔得快,但除了馬嘶鳴聲之外別無其它聲響,卻是動作有序行止肅然。

    為首的是一個白袍將軍,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在唐軍中作為歌謠傳唱,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的英雄薛仁貴。此次不但是他穿著招牌的白袍,就是屬下將士也是如此,和這雪地完全融入一體。忽然,一聲響亮的叱喝聲後,馬隊陸續停下,卻是在一座山的背風處。略休息了片刻,薛仁貴便命人拿來了地圖,一處處細看之後,他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

    高句麗不是好打的。金山之戰、扶余城之戰、新城之戰、平壤之戰,其實任何一戰若是有差池,結果都會讓這一次勞師遠征化為無果,而這一次也是一樣。看了一眼身後的部眾千餘人,想到自己曾經用這麼些人把高句麗十餘萬大軍打得落荒而逃,他忽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這要是真正打起來,別說新羅不過數萬人。就是有數十萬人,他也絲毫不怵!

    因為他們雖然穿上白衣,卻依舊是大唐赫赫有名的玄甲精兵,是那支太宗皇帝曾經率領過地精銳中的精銳!

    「雍王那邊可有消息?」

    「回稟將軍,尚未!」

    雖說李賢帶的人不多,直到此刻還沒有確切消息,薛仁貴卻並不太緊張。他從來不相信新羅人敢扣下一位大唐親王,事實上。對於新羅如今的軍力狀況。他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好擔心的。高句麗在亡國之前幾乎是把所有青壯徵召入伍。拼湊出了四十萬大軍,但結果幾場斬首數萬的大仗一打,整個國家就差不多崩潰了。新羅韌性還不如高句麗,打起來必輸。

    「等著,若有訊號即刻報我!」

    而另一邊,由於有薛仁貴這樣一個名將擔任接應,李賢也根本沒有擔心自己的安危。事實上。他正在為改變的劇本而絞盡腦汁--說實話,如果只是他老爹一個人拍板,那麼打新羅大約就是鐵板釘釘地事,但問題是這年頭地朝堂還不是一言堂,群臣們地意見肯定是能不打就不打。兵貴神速,所以內應就相當重要。

    瞥了瞥大眼瞪小眼的金仁問和金政明,他忽然開口問道:「老金你是新羅王的弟弟,小金你是新羅王的兒子。我問你們。這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新羅王是信你們,還是相信金信?」

    這不是揭人家瘡疤麼?金仁問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搶在金政明前頭答道:「我被派到大唐,又受了大唐官職,國中不知多少人擔心我到時候有了唐人的支持搶了王位。王兄若是沒有金信,又怎能坐穩王位?他提防我還來不及,又怎談得上信任?我實話實說了吧,我名義上是新羅軍副帥,其實沒有金欽純,我就是一兵一卒也指揮不動!」

    金政明常年居住在金城,和住在長安的金仁問實質上並沒有太深厚的親情,但此時聽了這話,同病相憐地心思頓時生出來了。他氣呼呼地在金仁問對面盤腿坐下,毫不猶豫地說:「父王相信明嘉更甚於信我,至於金信就更不用說了,他是國之柱石,我又算什麼!」

    敢情這王弟和太子身份還真是不好使啊!李賢沒好氣地撓撓頭,便開始琢磨起下頭的步驟,然而,金仁問卻在這時候忽然湊了上來,低聲陳情道:「殿下,作為文人,我對於領軍素來沒有什麼興趣。」

    這什麼意思?李賢正莫名其妙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金仁問在長安時的交際狀況--這一位雖說是大唐臨海郡公,但實質上交往的卻大多是些純粹的文人,更有不少唱和的佳作流傳於外,反觀金明嘉倒似乎更活躍,結交的貴婦往往都是實權人物地女眷。想到這裡,他終於抓到了一絲重點,於是笑吟吟地道:「想必你更願意留在大唐?」

    「雍王果然明白我地心意。」金仁問一下子笑得陽光燦爛,根本沒去注意金政明睜大的眼睛,「當初我去長安確實以為是去當質子,不料陛下恩德,我更愛上了長安。新羅雖然有不少留學生派到了中原,奈何習文的人畢竟在少數,不似中原文人雅士那麼多,更不似中原繁華風流,所以……」

    這所以之後

    就不用說了,李賢這下子完全明白了這傢伙為什麼不實上,除非是逼得實在沒活路,文人是最最不願意死的,所以金仁問用假自盡這一招也不奇怪。於是,他就轉向了金政明,用一種曖昧直勾勾地在人家身上掃來掃去,直到把對方掃得面色古怪,似乎心裡也有些發慌,他才起身伸了個懶腰。

    「這下我就放心了。」

    這句話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了一陣嚷嚷聲。一瞬間,金仁問幾乎是立刻躺倒在了床上,倘若有人此時去試,便會發現他氣息微弱彷彿離死就差一口氣,決不會知道這傢伙剛剛還活蹦亂跳的。而金政明被叔父這種動作給嚇了一跳,見李賢優哉游哉彷彿沒事人一般地去應門,他這才低聲嘀咕了一句:「都是神神鬼鬼的。」

    李賢親自去應門,外頭立刻探進了一個腦袋。那腦袋四下裡看了一眼,嘖嘖咂了咂嘴,這才嚷嚷道:「大總管,不好了,一夥新羅武士正把泉獻誠堵在那裡盤問,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打人!」

    大總管這三個字總能給李賢一種不好的聯想,然而,偏偏這年頭它是無數將領朝思暮想的至高榮譽。於是,他狠狠瞪了滿臉唯恐天下不亂表情的程伯虎一眼,旋即卻露出了笑容--阿彌陀佛,這戲碼前半截出了紕漏,似乎不用改編,後半截就全部給接上了!

    泉獻誠是泉蓋蘇文的長孫,聰明才智相當出色,但打架卻不是他的特長。此時,面對一群氣勢洶洶的新羅武士,他隨行的兩個護衛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而支援卻遲遲沒有來,這也讓他深感焦慮,面上卻還不得不維持那種高傲的淡然。然而,當喝罵聲越來越離譜越來越激烈的時候,他的臉皮就漸漸從白色變成了青色,又從青色變成了紅色,乃至紫紅。

    「別以為你們泉家投靠了大唐就有好下場,居然敢派人行刺金信將軍!」

    「無恥的賣國賊!」

    「不給一個交待,你今天就別想離開軍營!」

    你們新羅人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罵我是賣國賊!還想扣我下來,就憑你們那個既窮又弱只知道賣新羅婢的國家?泉獻誠恨不得用華麗的詞藻把這群野蠻人罵一個半死,奈何他還想保持自己的風度。然而,當不知哪裡冒出一隻手揪住他的衣領時,他登時再也按捺不住心頭憤怒。

    扭身,旋腰,拔劍!他第一次完整使出了這名師教導的拔刀法,只見寒光一閃,剛剛還氣勢洶洶抓住他衣領的新羅武士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旋即踉蹌後退。此時此刻,剛剛的喧囂一下子如潮水一般退散而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地上一灘鮮血和一隻觸目驚心的斷手上,現場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

    闖禍了!

    泉獻誠這才醒悟到自己剛剛被怒氣沖昏了頭腦,見那群新羅武士個個眼冒凶光一步步逼上前來,他不自覺地往後連退三步,心中暗自叫苦。早知道如此剛剛還不如高聲叫人……等等,現在也不晚,畢竟是人家理虧,再說此次還有李賢同行,他還是該大聲叫人的!

    「快來人!新羅人想對雍王不利!」--就是在呼救的時候,他也不忘掣出大義凜然的幌子,隨即轉身撒丫子就跑,腸子都已經悔青了。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該為了躲著金政明而答應薛丁山的提議,到這裡察看情況,安安分分呆在親兵保衛範圍內該有多好!

    李賢遠遠望著從來都是從容不迫面色泰然的泉獻誠上氣不接下氣地往這裡跑來,兩個隨從都不見人影,也不知道被打飛到哪個角落,身後還追著一大堆新羅武士,他頓時很有一種暴笑的衝動。不過,這當口他卻不能見死不救,遂朝身邊的薛丁山努了努嘴。後者輕輕鬆鬆一張弓,連珠似的射出三箭射倒三人後,三五個親兵立刻奔上前去,把一個精疲力竭的泉獻誠飛快搶了回來。

    雖說已經是跑得滿面通紅,但泉獻誠一看到李賢,還是不忘一邊喘粗氣,一邊提醒道:「雍王,他們……他們想……」

    這個想字後頭的話還沒說出來,興許是被同伴的倒地刺激出了心中血氣,興許是極端的憤怒,反正一幫新羅武士接二連三地掣出兵器,竟是齊齊衝了上來。而面對刀光劍影,李賢一個人昂首挺胸地站在最前頭,眼看第一把刀重若千鈞地砍到了頭上,他卻站在那裡躲都不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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